一三一四、引路 韓一鳴看了片刻,那紅光向著一處遊去,之後消失不見。 將岸驚道:“這是何物?為何會在靈山出現?” 那靜心滌塵道:“必是靈物,天佑我們靈山!” 遊龍子道:“正是,咱們入了靈山,可真是最好的結果了。” 三人在一旁一句趕一句說得熱鬧,韓一鳴卻盯著那紅光消失之處細看。 忽然一個念頭在心底泛起,韓一鳴向著一方走去。 他一動步,那三人便立刻跟在身邊,亦步亦趨。 韓一鳴收住腳步轉身對他們道:“不必跟隨我,我並不離開靈山。” 三人都道:“掌門有事可吩咐弟子前去辦理,不勞掌門親自動手。” 他們極之殷勤,韓一鳴想了一想道:“你們很好,但現下我隻是想去走一走,不必跟隨。” 三人還想出聲,韓一鳴看了他們一眼,三人便都道:“是。” 韓一鳴轉回身來,徑直穿過花田向著一處走去。 花田邊緣濃霧彌漫,韓一鳴徑直走入迷霧當中,走得片刻身周隻有濃濃白霧彌漫。 韓一鳴站住腳步,在心底道:“青石,你來帶路。” 此間的路他不識得,青石卻識得。 他站在原地不動,自己召喚青石就算青石聽不到,無名也會聽到。不知為何,韓一鳴就是知曉無名能聽到。 站了不多時,濃霧當中有人小聲道:“看不清掌門去何方了?”正是遊龍子的聲音。 靜心滌塵的聲音道:“再找找,這霧濃,掌門必定在前方。” 將岸道:“我不去了。掌門都說不要跟隨了,你們還要跟過來,是沈師叔讓你們跟隨的麼?” 靜心滌塵道:“沈師叔怎會讓我們這樣跟隨?掌門好不容易回來,我們悄悄跟在他身後說不定能學到他的高強法術,怎麼?你不想學法術?” 將岸道:“我想學,但我並不想這樣學。讓掌門知曉我們不聽師長的話悄悄跟隨在後方,定會讓沈師叔好生管教。我才不跟你們惹事,我要回去了。” 遊龍子道:“真是個傻子,讓他回去。咱們跟著掌門,進派這許多日子了,這是第二回遇上掌門,你沒見掌門身上的傷麼?萬一掌門遇上危難,咱們也可以出手相助。你不想幫助掌門你就回去,我們要護衛掌門!” 韓一鳴便道:“你們都回去,不必跟隨不需護衛。我不離開靈山,也不會有危難。” 那邊三人啞然,片刻之後,靜心滌塵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道:“啟稟掌門,弟子們,弟子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韓一鳴無奈,這漫漫大霧他們找不到方位不知會在其中走多久,正想去尋他們,忽然一條人影閃現出來。 青石向他走來,他來引路了。韓一鳴便道:“你們不要亂走,就在原地等候。若是再亂走我找不到你們,你們便要自己走出去。” 那邊三人都道:“是。” 將岸道:“掌門請放心,弟子們就在此間等候。” 他小聲埋怨靜心滌塵與遊龍子:“都是你們不聽掌門吩咐才會在此間走不出去,現下你們還要不聽掌門的吩咐麼?” 青石已停住腳步,他不走過來,隻在原地等候韓一鳴。 韓一鳴向他走去,他待韓一鳴走近,便向著濃霧當中走去,韓一鳴便跟在他身後向前走去。 此間霧濃,濃霧籠罩身周,韓一鳴漸覺鞋襪微濕,衣裳下擺也變得濕重。放眼四周卻隻有白霧,也分不清方位。 也不知青石是如何分辨方位的? 青石徑直向前走去,韓一鳴心中一動,問道:“青石,你能看透白霧麼?” 青石頭也不回的“嗯”了一聲,韓一鳴四周一看,依舊是白霧茫茫,不見來路也不見去路。 再走得一陣,青石忽然收住了腳步,韓一鳴也收住腳步問道:“到了麼?” 青石道:“到了。” 他不說話則已,一說話,眼前的白霧立時消散開去,他們已到了無名的茅屋前。 無名的茅屋上方有著那道紅光,正慢慢向著屋內溢去。 韓一鳴沒有貿然進屋,向青石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呢?” 青石道:“他一會兒就來。” 他隻答第二個問題,第一個問題絕不回答。 韓一鳴知曉問他也問不出來,便道:“青石,遊龍子他們走不出濃霧,你去將他們引回我屋外。” 青石應了一聲,轉身便走入濃霧當中雲,韓一鳴則站在原地等候。 韓一鳴站了片刻,一聲慘呼自茅屋當中傳來。 這聲慘呼與他之前聽到極其相似,相似的淒厲慘烈,但與先前聽到的又不相似,這聲音較為高亢尖利,除卻聽得出男子聲氣外,依舊是韓一鳴不識得的聲音。 韓一鳴陡然間汗毛倒豎,隻覺那屋內極其可怖,似是藏著個地獄。 他左右張望,青石早已走得不見蹤影,無名卻還未回來。 站得一陣,韓一鳴已忍耐不住要進去看個分明,卻又猶豫遲疑。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遲疑,明明想要去揭開這個秘密,卻居然有些膽怯。 韓一鳴緊張之極盯著茅屋細看,看得一陣終於向前走去,走到茅屋之前站了片刻方才伸出手去。 他的手還未觸及茅屋的木門,身後已有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無名已自濃霧當中走出來。 韓一鳴鬆了口氣,還未及出聲,無名已來到他身邊,伸手推開屋門走入屋中。 無名依舊目不斜視,如同不曾看見他一般。 韓一鳴在門前愣了一愣,繼而跟隨無名進入茅屋。 茅屋內燠熱不堪,韓一鳴先便看見那火爐色澤暗紅。 無名走到那爐火前,對著爐火站了片刻,彎腰自爐火邊拿了幾塊大木柴扔入爐中。 那木柴扔入爐中,爐火便是一黯。 韓一鳴看著甚而擔心這爐火會熄滅,過得一陣,那爐火又燒了起來。 無名自灶旁拿了夾剪,自爐火當中翻夾片刻,夾了一塊燒得通紅的炭火出來,放在鐵砧上錘打起來。 錘打了幾下,韓一鳴方才看清那不是炭火,而是一塊鐵塊,隻是燒得如炭火一般通紅。無名錘打之下,鐵塊濺出點點火星。 韓一鳴心道:“這依舊是那塊鐵塊麼?”他還記得上一回看見無名錘打鐵塊時,每一錘落下,那鐵塊都色澤變幻。 |
一三一三、慘厲 那叢碧玉竹不見了蹤影,韓一鳴四周環顧了片刻,所見的碧玉竹都是從前見慣的,他的碧玉竹長得茁壯,後麵有新出的幼竹,但那叢與從不同的碧玉竹卻不再出現。 沈若複道:“師弟找那碧玉竹麼?那叢碧玉竹就隻出現過兩回。一次是息壤放下的第二天,再一次就是適才師弟見時。” 韓一鳴愣了片刻,點了點頭:“師兄,山門外的矮鬆呢?” 沈若複淡淡地道:“前些日子師弟還未回來,平波來到那矮鬆旁想要入靈山來。我與師兄們不欲讓他進來,便不理會。有了息壤靈山的山門便不是那矮鬆了,平波對那矮鬆想盡了法子也不得進入靈山,後來想是火起,便一把火將那矮鬆燒了去了。” 韓一鳴歎息,片刻之後道:“燒了去也好。元慧門下弟子再也不能由此滋事了。” 沈若複道:“元慧門下弟子自那次與我們的弟子爭鬧之後便再沒來過,想是元慧知曉派了弟子在山門外不僅不能得到靈山相助,反而還會引得靈山眾人反感,因此收斂。” 韓一鳴想了片刻,道:“明晰師兄可來尋過我?” 沈若複道:“正要說到此事。明晰掌門來過兩次,都隻是留了話,說師弟回來後去可去尋他,他有話要與師弟相商。” 想起明晰對靈山的回護,韓一鳴甚覺慚愧。 沈若複道:“明晰掌門光明磊落,不會派人在靈山左近窺探,因此他應當不知師弟回來了。師弟自行思量何時去見明晰掌門吧。若不想現下去見,過些日子再去也無妨。” 韓一鳴歎道:“師兄,我現下有許多事不能與明晰師兄分解個明白,待我再想一想,想分明了再去見他。” 沈若複道:“師弟,黃鬆濤前輩的弟子也來過。” 韓一鳴道:“依舊是來索要無名麼?無名也不是我們能……” 方說到“能”字,一聲淒厲慘號響起,韓一鳴立時收口,側耳傾聽。 沈若複見他止住說話,等了片刻依舊不見他說下去,心知有異,問道:“師弟,你聽到什麼了?你又聽到有人號叫麼?我聽不到!” 韓一鳴已知他聽不到,心道:“這號叫聲慘厲,一次又一次,我必定不會聽錯了。沈師兄聽不到,同門也都無異樣,可見靈山之上隻有我能聽到。這是何因?這叫聲又是什麼緣故?” 沈若複道:“師弟,你才回來,不如先歇息歇息。現下也沒什麼要緊事要即刻說與你知,你歇息好了咱們再說。” 韓一鳴道:“師兄,青竹標如何?他在元慧處可還好? 沈若複笑道:“師弟,你真是操不完的心,他很好,如今元慧掌門不能上靈山來,正在他身上打主意。且讓他去打主意罷,你歇一歇,這番你累狠了受傷也重,得好好將養將養才是。” 他邊說邊站起身來,走出門外見有兩名新入靈山的弟子在那邊說話,便招了招手。 兩名弟子飛快來到麵前,沈若複道:“師弟,你還記得他們麼?” 韓一鳴果真不太記得了,兩名弟子先對他行禮,其中一人道:“掌門,我喚作靜心滌塵,他喚作將岸。沈師叔招喚我們可是要我們聽掌門差遣?” 沈若複笑道:“好機靈。掌門才回靈山來,自然要好生歇息,你們不要走遠,掌門若是喚人就著落在你們身上。” 二人十分歡喜,都道:“師叔放心,我們一步也不走開,就在此間恭候掌門差遣。” 沈若複對韓一鳴道:“掌門好生歇息,歇息完了再說不遲。” 韓一鳴看著他離去,轉過來見靜心滌塵與將岸站在一邊,便道:“我也沒什麼事,你們去歇息罷。” 靜心滌塵道:“我們就在此間,不打擾掌門歇息,掌門想要什麼物事隻管與我們說。” 將岸站在一邊,兩眼對著韓一鳴打量個不住。 忽然遠遠有數人走來,他們邊走邊說話,忽然有人指了這邊,他們便向著這邊奔來。 韓一鳴驚道:“這是怎麼了?有事麼?” 靜心滌塵看了一眼,笑道:“掌門不要擔心,那是遊龍子師弟和幾個後入靈山的師弟。都知道掌門靈力高強卻一直未能得拜見掌門,這時見了便飛奔而來了。” 韓一鳴鬆了口氣,那幾人已奔到麵前,都對著他行禮道:“掌門。” 當先一人行禮之後抬起頭來對韓一鳴細看了片刻,笑道:“當真是掌門回來了,我還當我看錯了。” 他們滿麵歡喜,齊聲問道:“掌門可有吩咐?” 他們的向往與熱誠毫不掩飾,韓一鳴忽覺感動,但他在心內細想那慘號聲,便道:“我無事,你們忙罷。” 遊龍子道:“我無事,就守在此間,掌門有事便喚我。” 那靜心滌塵楞了他一眼道:“我先來的,就在此間靜候掌門吩咐。” 將岸也道:“還有我。” 看他們爭起來,韓一鳴連忙道:“我無事,你們且自去,有事我再喚你們不遲。” 他返回屋內在椅上坐下,將那幾聲慘號想個不停。 這幾聲慘號都十分淒厲似是有人受了極痛苦的折磨,才會這樣號叫。一連叫了幾聲,每聲不同,莫非受折磨的不止一人? 看沈師兄情形便知他一聲都不曾聽到。可見這慘號隻有自己聽到?這是何因? 韓一鳴看了看窗外,靜心滌塵三人正在門外小聲說話,他們必定也不會聽到。 他心中疑惑難解,忽然想到星辰,便道:“星辰,我有疑惑,你可能解我疑惑?” 等了一陣,不聽星辰回應,韓一鳴歎了口氣,忽然眼前一亮,門外人有道:“掌門掌門!” 這叫聲充滿了驚異,韓一鳴抬頭向外看去,隻見遊龍子向著自己奔來,靜心滌塵與遊龍子則站在原地,對著天空指指點點。 韓一鳴立時起身出來,剛走到門外,遊龍子已奔到他麵前來,對他行禮道:“掌門,天現異相。” 韓一鳴抬頭向上看去,隻見天空中有了一道紅光,這紅光矯夭如龍,一直在天空中盤旋。 他還未出聲詢問,遊龍子已道:“這紅光忽然出現,不似彩虹,請掌門過目。” 本帖最後由 QQP1233123 於 2019-7-5 12:41 編輯 |
一三一二、聽 停了一停,沈若複又道:“師弟,許多事我們事先皆不知曉,師姐這樣作為必定有其深意,你也不要太內疚。換了是我,我也會毫不猶豫以身祭爐。” 韓一鳴瞠目結舌看著沈若複,沈若複淡淡地道:“師姐數百年修為,一同修行的師兄師姐寂滅了多少她知曉,她也有寂滅的一天。身為靈山弟子,以身祭爐能夠守護靈山守護同門,百死不悔。” “元慧掌門來過數回,靈山未得息壤之前,我讓他進得山門來。如今靈山得了息壤我便沒再讓到派內來過。借口自然有許多,但元慧掌門並不氣餒,現下越發急著想要攀上靈山了。” 韓一鳴正要說話,忽然傳來一聲尖嘯。 這聲尖嘯淒厲到了極點,尖銳刺耳如同一柄利刃直刺進來。 韓一鳴側耳傾聽,卻聽到風聲輕柔微有鳥鳴。 沈若複見他神情變化,便住口不說。 韓一鳴再聽時尖嘯已沒了,而耳邊依舊有著鳥兒啁啾長草起伏。 沈若複問道:“師弟,何事?” 韓一鳴再聽了一聽未有異常,搖了搖頭道:“是我聽錯了。師兄請說。” 沈若複道:“師弟不在靈山這些日子,元慧掌門不僅自己前來,還讓劉師兄來了數回。” 韓一鳴想了一想,道:“師弟,你看劉師兄如何?” 沈若複微微一笑道:“劉師兄對也希望早日與靈山靈力相通。” 停了一停,沈若複又道:“劉師兄倒是一心為他同門師兄弟奔忙。極好極好。” 韓一鳴將這位小師兄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道:“劉師兄與他的掌門不似。元慧掌門心思深沉,他在我與平波當中搖擺不定兩邊就勢。平波的油燈大陣毀去,他樂見其成。隻是我有一點想不明白。” 沈若複道:“師弟請說,雖說我這做師兄的也愚笨,但師兄說出來我與師弟一同思索隻怕能夠解師弟的迷惑。” 韓一鳴道:“平波的油燈大陣毀去是星辰所為,我也參與其中。但那大陣早便缺了一角,正是元慧是手腳,因此我們才能活著回來。此事於靈山隻有好處,於元慧卻當真可有可無。平波的油燈大陣下我親自看過,並沒有元慧門派中物,元慧卻助我們將它毀去,於他有何益?” 停了一停,韓一鳴又道:“元慧向來不做無用功,這才真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想與靈山靈力相通,我們允可了,隻是建成需要時日急也急不來。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想必他比我更加明白。若說賣我一個人情,可我並不打算還他這個人情,他也心知肚明。他的弟子與我派弟子爭打時我可不會退讓半步,他也未因此不滿,可見他並不想討要這個人情。那他大可不必給我那塊石角,若無那塊石角,我與星辰說不好要寂滅在油燈大陣當中。靈山掌門由師兄擔當與如今一般無二,不知有甚好處值得他出手相助?我甚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由,師兄也一同來想。” 沈若複道:“師弟所言有理。元慧掌門對師弟破去平波的油燈大陣有功,不過他從未提過此事。師弟若是不說,我絕想不到。” 韓一鳴還未說話,耳中又是一聲淒厲號叫。 這聲號叫與先前的不同,這聲音不如先前的尖銳,但依舊聽得分明是男子聲氣。 韓一鳴向窗外看了一眼,道:“師兄,是否弟子們打鬧出了重手,怎的叫得這樣淒厲?可不要打壞了。” 在韓一鳴聽來,這聲號叫甚是痛楚,似是受傷才會發出的慘號。 沈若複問道:“號叫?什麼號叫?” 韓一鳴道:“我聽到了……”忽然收口不再說下去,看著沈若複。 “師兄聽不到。”他心頭浮上一句話來。 沈若複卻立刻便問:“師弟,你聽到了什麼?我聽不到!你不會是這時聽到的吧?” 韓一鳴正要說話,耳邊又傳來一聲慘號。 這聲號叫與先前兩聲都不同,這聲號叫並不尖銳,卻甚是慘烈。 韓一鳴哪還坐得住,站起身來對著空中道:“不知是哪位道友來在此間,可否現身一見?” 這樣慘厲的叫聲似是受盡了折磨,不知是何人在靈山之外發出來?他怎能聽如不聞? 沈若複道:“師弟,你果真聽到了?我請一位師兄到山門外去看上一看。” 韓一鳴道:“不必請師兄去了,我自去。” 沈若複道:“師弟你先隨我來,我將引路交與你。” 他帶了韓一鳴出屋,走到碧玉竹叢邊對著其中一株碧玉竹指了一指道:“師弟,你摸一摸這叢碧玉竹的竹根。” 這叢碧玉竹生得與別的碧玉竹不同,竹竿及竹葉上都有著一層淡淡金光,挨近地麵的竹竿上有絲絲縷縷的金絲。 沈若複道:“星辰來放下息壤後不到一個時辰這碧玉竹就長出來了。星辰說隻有靈山從前的師兄弟看得到,新入門的弟子都看不到。引路符就在這碧玉竹上。” 韓一鳴不及細問伸手在竹根上一抹,眼前已多了一條路徑直通向前方。 韓一鳴不及多說拔腿便走,走出去不過數步已立在了一處小山崗上。 此間芳草淒淒渺無人煙,卻是從前紫裳小屋所在的山崗。 韓一鳴所想到的山門外便是此間,靈山遷到從前紫裳所在後此處便成了山門。因此他來到的也是這。 隻是此間除去風聲吹嘯長草起伏外並無聲息,更無人影,連同從前生長在此間的矮鬆都不見了蹤影。 韓一鳴四周環顧一陣不見人來,可那呼聲卻是那樣真切,他絕沒有聽錯! 停了一停,韓一鳴道:“不知是哪位道友來到?也不知靈山能如何相助,望道友告知。” 寂寂長空無人回應,韓一鳴站了一陣不見異樣,隻得折轉回來。 走到了所住的茅屋外,沈若複立在門外等他。 見他回來,沈若複道:“師弟,你果真聽到了麼?我卻什麼都不曾聽到,並沒有人來。” 韓一鳴甚是不解,但現下這聲音沒了,他也無從查起,便向有引路符的那叢碧玉竹看去。 本帖最後由 QQP1233123 於 2019-7-5 12:41 編輯 |
一三一一、靈山今日 韓一鳴立了片刻,再不見星辰轉回來,便向著靈山而來。 他一路躡空回來倒也平安,遠遠看見那棵矮鬆,韓一鳴正要過去,忽然心底沈若複的聲音道:“師弟,你回來了,且站在原處等我,我來接你。” 韓一鳴立時收住腳步,看看左右無人,直落下去。 此間也是無人前來的山野,韓一鳴落下地來,正值中午,陽光明亮。 韓一鳴站了片刻,沈若複已出現在他麵前。 沈若複一見他便驚道:“師弟,你怎麼渾身是傷?你這是,這是怎麼了?” 星辰離去時身上還有傷痕,韓一鳴知曉自己身上也傷痕累累。沈若複看見了自己的傷痕,自然擔心,便道:“師兄不必擔心,我平安無事。” 沈若複道:“咱們回去再說。” 他引了韓一鳴向前走去,韓一鳴跟在他身後,前一步還是山野,後一步已走入了一個繁花似錦的天地。 滿地都奇花異草,他們前方的花草紛紛向兩邊倒伏開去,讓出一條路來。 再走幾步奇樹怪石顯現出來,這些樹都長得極粗極壯,有著林木特有的清新氣息。 走到一半,已見一個湖泊。 這湖邊半掩在樹林當中,沈若複帶著韓一鳴走上一條木棧道,徑直向著林內走去。 再走得一陣,已穿出樹林,前方平坦開闊,建著十數間木屋。 木屋前方有人忙碌進出,韓一鳴走近去,那忙碌的人已走近來行禮道:“掌門回來了。”又對沈若複行禮道:“師叔。” 韓一鳴一路來驚異不已,現下靈山的情形與他離開時全不相似,因此四周張望,那弟子行了禮,他卻記不起來此人為何。 沈若複引了他走到一間木屋前,推開屋門道:“師弟,這是你今後的居所了。” 木屋之內有著樸素案幾桌椅,韓一鳴卻無暇細看,隻問道:“師兄,哪位師姐不見了?” 沈若複默然片刻,方道:“是彭師姐。” 他歎了口氣道:“師弟,你昨晚回來過麼?我看不到你,找不見你。” 韓一鳴也歎道:“我也不算回來,隻是看到了。我知曉師兄尋我。”他頓了一頓方道:“可惜我沒能拉住師姐!” 沈若複半晌方道:“我趕到時,師姐已以身祭爐。” 韓一鳴與彭師姐沒說過幾句話,這位師姐也是自血雨腥風中走出來。 他對師姐尊敬異常,可惜這位師姐在世間留給他的印象除了義無反顧躍入爐火外便是溫柔沉默。 惟有她伸手向著陽光,輕輕撫摸花朵的溫柔令他記得格外清楚。 兩人相對歎息,沈若複道:“師弟,我辜負了你的囑托,你懲戒我吧。” 韓一鳴苦笑:“不瞞師兄,彭師姐早便想好了要血祭火爐,我還未去南坎已知有師姐有了打算,可惜我沒能想明白是這打算是什麼,也沒能看清楚是哪位師姐,因此沒法子知會你。等我明白她的打算時,她已要躍入火爐了,怪得了你麼?” 沈若複歎息,片刻之後道:“靈芯好多了。彭師姐祭爐之前把自己的靈力度了一半給靈芯,她才有了形影。” 韓一鳴道:“難怪靈芯會知曉,她喚我相救,可惜我卻沒能救回師姐來!”想起靈芯哭著向自己求救,想起她淚水順著枝頭落下來,忽然一陣心酸難當:原來靈芯知道師姐要祭爐是因師姐的靈力給了她! 沈若複歎息不已,韓一鳴道:“我與星辰拚盡了全力,拿到了息壤,從此平波等人再不能到靈山來。如今的靈山就是當日的青龍來了也不能毀滅,可以說無敵能毀,但師姐為何還要以身祭爐,我想不明白。” 這麼多年來,韓一鳴初次覺得自己無力,覺得無奈。 片刻之後,沈若複道:“師弟,你的傷痕果真沒事麼?這些傷痕已經是舊傷痕了,但還沒能痊可,可見當時你受傷之重。” 韓一鳴淡淡地道:“師兄放心,我沒事了,不會寂滅。隻是傷痕淡去或痊可還需要時日。” 沈若複立起身來對韓一鳴行了一禮道:“多謝師弟雲將羅姑救了回來。” 韓一鳴也立起身來對沈若複行禮道:“多謝師兄和嫂嫂這兩年分離辛苦,才讓牽製住了平波的心思。嫂嫂可安好?” 韓一鳴此時已經明白平波想要將如莘分開,或是一分為二,或是一分為三。 如莘身上必定有他要的靈山之物,不然他不會將如莘放在那大鼎當中。 沈若複歎道:“她到平波處是換來了靈山的安寧。平波不敢得罪她,他有求於她。實則她若是不去平波處,我們必定不能在此間安身立命。” “平波定會想盡辦法來搶她。”沈若複道:“平波連何三思的師妹都抓了,連她的異樣修為都打聽得一清二楚,又怎麼會放過她?隻不過是抓她的時機還沒到罷了。她送上門去,很對平波心思。” 韓一鳴道:“平波可為難過嫂嫂?” 沈若複道:“他有求於她們,不會太為難她們。隻是囚禁她們為他所用。” 韓一鳴道:“他想將如莘分開,這法子隻有楊四姐和嫂嫂會麼?” 沈若複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師弟,她們也不能分開。如莘乃是我靈山山,師祖用了些什麼法子我們不得而知,她們就更不知曉了。不知其所以然,怎麼能夠平安無開?隻不過她們都是異樣修行,以她們的修為雖不能分開如莘,但會讓如莘有變化。實則她們的手段平波能看分明,卻是沒有這個天賦,無法施為,所以他對她們並不敢為難。” 沈若複道:“我將靈芯送到了馮師兄處,馮師兄說她終是靈花修成,還不能將師姐的靈力化為自己的,但有了這一半靈力支持,她恢複原狀會快許多。有師弟離去時的靈力相護,她不會寂滅,想要恢複原狀進境極慢。畢竟她的靈體被平波靈力燒毀,再也沒有了依附。” 韓一鳴靜靜聽著,沈若複又道:“彭師姐雖是人身,但跟隨白櫻師叔修行,一心一意隻蒔花弄草,除了靈山的事外,旁的事一概不往心去,也有幾百年修為甚是精純,或許靈芯因此能得重生也說不定。” 本帖最後由 QQP1233123 於 2019-7-5 12:40 編輯 |
一三一零、夢 忽然聽到星辰的聲音道:“我加個結界,不讓他偷看。” 韓一鳴道:“他現在還想對靈山不利麼?” 星辰並不言語,過得一陣,道:“我給你指一處地方,他想要與靈山靈力相通,你就用我給你的地方來與他靈力相通。” 韓一鳴道:“他想要借靈山之力來壯大他的門派麼?” 星辰道:“非也。” 韓一鳴道:“那他與靈山靈力相通於他的修為有益?” 星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韓一鳴四周看了一回,這回再沒看到元慧的眼眸,隻有無名依舊將那異鐵反複錘打,一次又一次放入爐火當中鍛燒。 沈若複的呼喚時遠時近,卻一直走不到這來。 他才將靈芯送回去,一定識得到這的路,可他卻走不近來,是星辰的結界麼? 忽然韓一鳴心中一動,道:“星辰,你就在這是麼?你為何不救她?為何不攔住她?我攔不住,但我知曉你定能攔住!為何你不出手?這是何因?” 星辰隻道:“掌門,我並不在此間,我隻是看到了。我如何出手阻攔?” 韓一鳴鬱悶之極,想要說話卻再說不出來,隻聽星辰道:“元慧掌門若是問起何時可以與靈山靈力相通,掌門便告訴他,八十日之後便可。” 韓一鳴聽到“八十日”時,愣了片刻,道:“他會依麼?” 星辰道:“掌門到時都不一定會見到他,隻需將這個消息傳給同門,由同門轉達便可。” 韓一鳴想了一想道:“我到時不在靈山麼?” 星辰淡淡地道:“掌門在不在靈山都不必見他。這些事都要掌門親力親為,那掌門累得過來麼。” 幾點火星迸到了韓一鳴麵前。 韓一鳴盯著火星看了片刻,道:“星辰,我想不明白,如今靈山已經沒有了威脅,為何師姐還要以身祭爐?這是何因?” 星辰的聲音道:“掌門,她想要守護靈山。” 韓一鳴道:“可我們已經將靈山守住了呀!不必她再以性命來守了!我著實想不通,也覺挫敗。不能讓師姐安心在靈山修行,是我這個掌門做的不夠好。” 星辰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了。這回無名的劍可以煉成了。” 韓一鳴轉頭向無名看去,無名已將身上長衣下擺撈起來結在腰上,他正將那異鐵反複捶打。 異鐵此時已色澤多變,夾雜著點點星光,每一錘打下去都能看到異鐵已極之柔軟,真正成了百煉鋼鐵,有著柔指之柔。 忽然韓一鳴隻覺上方有著強大壓力直壓下來,竟似是從前青龍來到靈山時的重壓。 韓一鳴還未明白過來,已覺自己如同羽毛般輕盈,徑直向上而去。可是他卻又覺自己還在原地,依舊在爐火前方。 他扭頭向無名所在看去,隻見無名已坐倒在地,青石則倒在了一邊。 此時沈若複的聲音早已沒了,韓一鳴抬起頭來,隻見上方的天幕中有了點點流星,向著一方奔去。 但流星之上似有人正在看著這方,韓一鳴用力向那流星之上看去,卻怎麼也看不分明。 他全身骨骼如被泰山重壓,韓一鳴隻覺自己一寸寸向下矮去,縱是用盡了全身力氣都支撐不住。 他問道:“星辰,這是何因,這是何因?” 星辰並不回應,韓一鳴依舊向站上方細看,看向點點劃過天幕的流星上方。 忽然他耳中一聲巨響,這響聲渾厚之極,韓一鳴隻覺那巨響如同重重一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他醒來時隻見上方藍天白雲,鼻端有著青草氣息。 韓一鳴坐起身來,他所躺之處正是星辰與他養傷的結界。依舊是有山有水,依舊有著瑩潤光澤。 韓一鳴卻急於想要回靈山去,那絕不是夢,那就是事實。 一位師姐跳了火爐,靈山還有了異相。 隻是他出不了這結界,不論他如何走,始終在這結界當中。 走了一陣,韓一鳴越發心急起來,有了這許多事,他有許多事要問星辰,對著結界喊道:“星辰,我要回去!” 喊到第三聲,星辰出現在麵前,他身上的傷痕依舊。 韓一鳴道:“我要離開此間,我要回靈山去。你這結界我出不去!” 星辰微微一笑,右手打了個響指,結界隱去,他與韓一鳴都站在了荒山中。 韓一鳴正要走,卻見星辰意態閑適立在原地,道:“你不隨我回靈山去麼?” 星辰道:“我還要在此間休養些日子,掌門先回去罷。” 韓一鳴本來有許多話要問他,但他身上傷痕是為靈山出力而來,看著這些傷痕,韓一鳴再問不出來。 他絕不會對靈山不利,他為了靈山也幾乎付出了性命。韓一鳴歎了口氣,道:“我先回去,你不想回靈山去休養麼?” 星辰微微一笑道:“我現有事,不能回靈山。” 韓一鳴一愣,看著星辰,心道:“他又有什麼事了?” 星辰從不說他有事,但他不說有事還做了這許多事,韓一鳴怎能不將他的話往心去? 片刻之後,韓一鳴問道:“你有何事?可要我助你?” 星辰微微一笑道:“這事掌門幫不了我。也無須掌門相助,我自去處置便好。” 韓一鳴怎會不擔憂,星辰身上的傷痕甚是顯眼,他修為再高也不是天下無敵,總有敵人在側。 星辰似是看透了韓一鳴的心思,道:“掌門不必擔憂,我要去辦的事遲早要去。這事無人能夠助我,隻有我自己才能了結。這事再拖下去也無益,現下靈山之事告一段落,我自然要去了結此事,待此事了結了,我再來回靈山來。” 他說得輕鬆且滴水不漏,韓一鳴卻依舊擔憂,道:“那你要小心,你若需我相助,便回靈山來尋我。” 星辰笑道:“那是自然。” 他停了一停方道:“掌門切記我已為靈山與塵溪山靈力互通指定了地方,隻要將我指定之處設為與塵溪山相通的路徑,靈山便無害。” 韓一鳴道:“你放心,此事必定按你指定來辦。” 星辰道:“還有明晰掌門也在找尋掌門。掌門好生應付。” 他一句話說完已消逝不見,轉眼韓一鳴已是孤身一人立於荒山當中。 本帖最後由 QQP1233123 於 2019-7-5 12:40 編輯 |
一三零九眼前 他不得走近爐火亦看不到韓一鳴,急道:“師弟,你在何處?你說話呀!” 韓一鳴早已癱在地上,靈山終於又少了一位師姐!他想盡辦法保護靈山,但還是沒能護得周全! 忽然一人現出身來,這人麻衣長發,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火爐,正是無名。 他徑直來到爐前,對著火爐看了片刻,抓起爐邊的夾剪在爐中翻動。 沈若複問道:“無名,這是怎麼一回事?” 無名如同不曾聽到,頭也不回,隻顧在爐邊忙碌。再過得片刻青石也出現了,他睡眼惺鬆,腳下淩亂,似是正在好夢中被人喚醒來此。 他對著無名說了句話,這句話韓一鳴一個字也聽不懂,無名也不回答,青石便在一邊坐下。 爐中烈火火勢極旺,起先隻是尋常火苗,過得一陣後,火苗轉為青色,韓一鳴看去隻覺那火焰中透出寒意。 無名忽然伸手在爐邊探了一探,又將夾剪伸入爐中翻動了片刻,自爐火中夾了一段雪白的物事出來。 韓一鳴盯著那雪白的物事,心當真是難過之極,這是師姐的修為精萃麼?師姐舉身赴火爐從此在腦海之中再也揮之不去。 卻見無名將那雪白之物放在了鐵砧上,提起鐵錘來就打下去。 沈若複找不到韓一鳴,無名對他又不理會,他隻得先將靈芯扶起來道:“師弟,我先將靈芯送回去,你在這等著我。”他將靈芯抱起來轉身離去。 無名手中的鐵錘早已將那鐵砧上的物事敲打了數下,每一下那鐵砧之上的物事都呈現不同的色澤,先是白色,而後變為火紅,然後變作亮黃,再變為深黃、桔色、銅綠、淺藍……最後那鐵砧之上顯現出一段青色異鐵來。 原來又是一段異鐵!韓一鳴迷糊中想道:“這不是師姐,不是師姐。” 無名將那異鐵夾起來細看了片刻,又扔回爐內鍛燒。 韓一鳴就呆呆跪在那爐前,怔怔看著那爐火出神。 他想不明白為何師姐要跳火爐? 青龍已經沒了,現下朱雀也沒了。小乖真走在東方之主的路上,而何三思已是火官正位,主司南方。 他與星辰得到了息壤,星辰也將息壤灑在了靈山,平波等人再不能找到靈山。 當此情形之下,靈山已然平安,可師姐為何還要跳入火爐當中,以身祭爐? 縱是韓一鳴不知師姐為何要跳入爐火當中,他也知師姐這是以身祭爐,會成就一柄神兵。 可靈山已無人能威脅了,師姐這樣做不是白白犧牲了自己麼? 靈山那樣難的時刻這位師姐都安然度過,卻在這時跳入了火爐,對韓一鳴而言真是當頭一棒,他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師姐是不相信自己麼?不相信自己能保全靈山麼? 不知自己哪做得不好,以至於師姐對自己失卻了信心。 同門師兄師姐在靈山被毀時寂滅了許多,但這位師姐卻是在靈山重建後寂滅而去,且是舉身祭爐,韓一鳴隻覺全身無力錐心刺骨,不知該如何才好,隻呆呆跪在爐邊。 無名卻守在爐邊盯著爐火,過得一陣,他又用夾剪將那異鐵自爐中夾出來放在鐵砧上鍛打。 這回他夾出來的異鐵色澤純黑,黑如濃墨,他每一錘打下去都幻出各種色澤,但旋即又變為純黑。 無名鍛打了一陣,又用夾剪夾起那異鐵扔回火爐當中。 再過得一陣他又將那異鐵夾出來鍛打,韓一鳴依舊跪在爐邊一動不動。 風中傳來沈若複的聲音:“師弟,師弟,你在哪?我怎的尋不到你?” 韓一鳴浮上一絲苦笑來,想要應答,卻怎樣也張不開口,他忽然覺得沒臉再去見各位師兄師姐。就是這位從前無話不談一心一意支撐著他的小師兄,他也覺得沒臉去見。 無名一次次將那異鐵自火爐當中夾出來鍛打, 每一次那異鐵的色澤都不同,無名每一錘打下,那異鐵都會變換色澤。 此情此景當真是世所罕見,但韓一鳴卻隻是跪在爐邊,視如不見。 他不能直視那異鐵,師姐跳入火爐之後,就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獻祭給了這爐中的熊熊烈火及那塊異鐵,因此那塊異鐵才會異像紛呈。 他生怕他一回頭,就看到師姐的血肉在那異鐵上出現。 實則韓一鳴也知曉不會看到恐怖情形,但他沒有勇氣去看那塊異鐵,他覺得自己懦弱無能,甚而疑心是因自己做得不夠好,才讓師姐以身祭爐! 忽然青石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看他。 韓一鳴緩緩抬起眼來看他,青石的兩眼甚是同情,他看得見他。 片刻之後,青石道:“你要我的血麼?” 韓一鳴幾乎立刻就搖頭,但另一個聲音卻道:“要。” 這聲音是無名的,這些年無名隻說過一次話,越是如此韓一鳴對他的聲音越記得牢。 青石右手多了一把匕首,他用匕首劃過手腕,將他的靈血滴入火爐當中。 火爐有了異樣的藍色,片刻之後藍色消除。青石則走到無名身邊,將手腕上的鮮血對著異鐵直滴上去。 他的血在那異鐵上滴了幾滴,無名已道:“夠了。”異鐵上騰起一道彩煙,轉眼那異鐵上已顯出點點星光來。 韓一鳴不能欣賞那異鐵之美,他隻覺此事殘忍,令他心痛到了極點。 他對此事無能為力,師兄看不到他在這,那師姐隻怕也沒有看到。他想要攔住師姐,最終卻是眼睜睜看著師姐在自己眼前跳入火爐。 人生最無力的事莫過於此,隻能眼見,卻無力阻止或挽回。 忽然一雙眼睛自他眼前閃過,這雙眼睛靈動之極。韓一鳴縱是神思混亂,也瞬間回過神來。元慧,這是元慧的眼睛。 韓一鳴對著這雙眼睛看去,可這雙眼睛卻消失無蹤。 韓一鳴心道:“他也知道了麼?”四周環視。 元慧的眼睛卻不見了,但韓一鳴卻知道,他看見了!這一切他都看見了!就算他沒有來到這,他也看見了。 韓一鳴本來跪在那爐邊,這時站起身來,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不論做什麼都不能挽回了。師姐以身祭爐已是不能挽回,便不能讓她白白犧牲。 |
一三零八、獻祭 韓一鳴不禁想:“師姐要離開靈山去哪兒?” 忽然看見花朵上紛紛落下露珠來,他不禁怔著。 那女子已離去,他猶自在花田當中,隻見花田的花都紛紛垂下去,數不盡的露珠自花朵上滾落在下方泥地上。 忽然,微有哽咽聲傳來,韓一鳴看時,一個紫色人影顯現出來。 靈芯依在一株花上,她還是虛弱得隻有個形影,但已不是從前那樣隨時會消失的形狀。 韓一鳴看著靈芯,她伏在花株上,一粒粒晶瑩的紫色水滴自她眼中向下滴來。 她伸出隱隱透明的手去拉那女子的裳袖裙角,卻隻是徒勞無功,她連抓幾次沒抓住,忽然向這邊看來。 她一對晶瑩的眼眸向著這邊看了一陣,嘴唇微動,一聲也發不出來,韓一鳴卻聽到了:“師兄,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她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 韓一鳴看看她驚惶之極,想要奔去阻攔那女子卻隻能想不能動,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靈芯絕望哭泣,一滴滴晶瑩紫淚自她眼中滾落下來,落入土中。 隨著她的哭泣,她的形影也慢慢變得實在,由透明轉為半透明,繼而變得不透明,雪膚烏發也慢慢生長出來,連同她的紫衣也生長了出來。 一俟她生出了雙腳,她便落到地麵,向著一邊奔去。 她一動,韓一鳴也跟隨她向前,他也不知為何自己能動彈了。 靈芯腳下快得出奇,韓一鳴一步不拉,跟著她奔到一間茅屋內,隻見那茅屋內收拾得纖塵不染,卻沒有人影。 靈芯轉身又跑,韓一鳴也跟隨了她跑,兩人一同越過花田,直奔入濃霧當中。 濃霧帶著濕意涼意,韓一鳴跑入其中不辨方向,但靈芯卻一直在他身邊,他索性隨著她跑。 靈芯似能看穿白霧,徑直對著一方直跑,不多時前方微有紅光。 轉眼二人已穿出了濃霧,韓一鳴當先看見的便是靈骨。 靈骨已變了許多,韓一鳴急切之間不能細看,隻匆匆一眼便隨了靈芯越過靈骨向前跑去。 他與靈芯都輕快,而前方那位師姐也跑得極快,不多時韓一鳴已見前方有了紅光。 他愣了一愣,巨大的不安從心底升起,越過靈芯急向前去。 濃霧中央有了一座石爐,石爐烈焰高燒,爐內有一塊鐵燒得通紅,但爐邊卻沒人。 那位師姐站到了爐前,她背對著韓一鳴這方麵對著石爐,熊熊火光將她的背影襯得格外單薄。 火勢隨著風勢變換不定,韓一鳴奔到師姐身後道:“師姐,你要做什麼?” 他聽得到自己的聲音,隻是這聲音聽起來有著隱隱回聲。 師姐一動不動,她對著那爐火看了片刻,忽然對著一邊手一揮,韓一鳴回頭看去,隻見靈芯已奔近來,卻被一個結界罩住,不能再過來。 靈芯哭泣,轉向韓一鳴道:“你救她,你拉住她!” 韓一鳴伸手去拉師姐,看得到自己的手,但拉到師姐衣角上卻徑直穿了過去,他拉不住。 他一連拉了幾回都不能拉住,轉頭問靈芯:“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靈芯道:“你叫她,你叫她,或者你叫人來。” 韓一鳴對師姐道:“師姐,你站過來些。” 但那師姐卻是頭也不回,如同不曾聽到他的聲音一般。 韓一鳴寧神片刻,在心底道:“沈師兄,沈師兄,你快來。到無名這來。” 不知為何,他想也不想便說出“無名”來。 他在心喊了三回,已聽到沈若複的聲音道:“師弟,你在哪?你在哪?在無名處麼?” 韓一鳴隻道:“你快來,無名這,我在這。” 那師姐站了片刻,抬起手來輕輕揮了揮衣袖,頭頂上的濃霧散開,現出深黑天幕與滿天的星鬥來。 她抬頭看了看星鬥,韓一鳴也抬頭向上看去,隻見一顆流星拖著長尾劃過天幕。 她微微噓氣,片刻之後道:“是時候了,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我也能守護靈山了,師父,我沒能為你報仇,但我能為你護守靈山。” 話音一落,她兩手輕提衣裙,輕啟蓮步踏上了爐邊,縱身向前,撲入了爐火中。 韓一鳴伸手連拉幾次都是透過她的衣衫,拉她不住,眼睜睜看著她躍入爐火當中而無能為力。 瞬間,靈芯痛苦尖叫,那火爐當中火光大盛,韓一鳴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再過得片刻,沈若複急急穿過迷霧而來,韓一鳴已跪在爐邊,呆呆看著剛剛吞噬了一位師姐的爐火。 靈芯已暈倒在地,此時的她已經形體俱現,不再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似乎師姐跳入爐中她卻得到了新生。 韓一鳴則因攔不住師姐而沮喪,師姐跳入爐中時那樣幹脆,他忽然想起了不知多久前的那個夢。 那個夢,師姐說過:“掌門,今日就此別過,若還有來生,我定再回靈山做靈山弟子。”那時她便是在向他告別了。 他還在夢中問過師姐是否要離開靈山?師姐說她永不離開靈山。 自始至終,韓一鳴都沒有看清她的麵容,但靈山隻有兩位師姐了,不是譚師姐便是彭師姐。 師姐跳入了爐火,不是不想活了,而是以自己的性命祭了爐火。 縱是韓一鳴不通術修,也知這位師姐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祭了爐火! 沈若複急急奔來,先四周看了一看,攙扶靈芯,他將靈芯自地上扶了起來,又喚道:“師弟,師弟,你在這麼?” 韓一鳴疲憊地道:“我在。” 沈若複聽得到他的聲音,卻看不到他的形影,隻得大聲道:“師弟,你在哪?” 韓一鳴苦澀地道:“我在這。” 沈若複聽他聲音有氣無力,驚道:“師弟,你受傷了麼?傷勢如何?” 韓一鳴道:“我沒事,師姐跳入了爐火當中。” 沈若複對著爐火看去,這爐火並無異樣,但他看到熊熊烈焰,不禁打了個寒噤。 熊熊爐火當中早就沒有了師姐的身影,沈若複四周看了一回不見人影,走近爐火邊卻被烈焰逼了回來。 |
一三零七、手 韓一鳴一直覺得虧欠這弟子,也曾想過他日他回到派中來一定好好教導他。 但卻沒料到聽星辰說來,青竹標不會再回靈山了,他本沒有那寧靜的心性,回到靈山也難以心清如水。 他忍了一陣,終於忍不住道:“他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麼?” 星辰微微一笑:“掌門現下不放心了麼?” 韓一鳴看著他,那許多話湧到口邊卻說不出來。 他從來不認為青竹標到了元慧門下就會受元慧器重,元慧絕不會相信他,甚而防備他。 他是自靈山到元慧處去的,塵溪山同門都會防備他,不會給他機會。 青竹標在元慧門派內必定是小心翼翼、如覆薄冰,因此韓一鳴甚覺虧欠,想著異日定要好好對這弟子。 如今星辰的話卻將他的算盤打破,韓一鳴除卻歎息還是歎息。 星辰道:“掌門也不必這樣擔心。你當他是靈山弟子,他不在靈山也依舊還是弟子。修行並不是在靈山才能。靈山也曾有同門在外修行,他們便不算靈山弟子麼?他們依舊還是靈山弟子。我將來離開了靈山,雖然四方行走不定,但我的根依舊在靈山,不會另入他派。青竹標大抵也是如此。他將來離開靈山之時,修行必定有成,足以讓他四方行走。真到這一步,掌門與靈山並未虧欠他,反倒是給他指了另一條路。” 星辰雖未明說,韓一鳴聽到這已知曉青竹標與他都不會再回靈山了,隻是他們依舊是靈山弟子,卻與在靈山修行的師兄弟不再相似。 他忽然明白,自己將來或許也與他們相似,不再回靈山了。 這一刻韓一鳴忽然覺得身上輕鬆,自己永遠是靈山弟子,但青龍與朱雀沒了,靈山再也不會時刻讓他懸心。 他從前在靈山下行走便知世間廣大,靈山四處奔波躲藏時也走了不少地方,但那時他並沒有現下的輕快,這時能去自己想去之處了,不禁百感交集。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星辰道:“掌門若有想去之處,傷好之後盡管去,靈山之事就先交與我。” 韓一鳴忽然回過神來,問道:“你與平波還要爭鬥麼?” 平波向來就是靈山的心頭大患,縱是到了如今,他依舊是靈山最大的威脅。 星辰淡淡地道:“他與我的恩怨不止是靈山,還有別的事。他雖再去不到靈山,但如莘還在他手中。我定要將它奪回來。” 韓一鳴道:“你要奪她回來,那我們一同去奪。” 縱算星辰修為極高,靈力極強,韓一鳴依舊能看到他身上的傷痕。連同韓一鳴自己也是傷痕累累,萬虛觀的法陣這般厲害,怎能讓星辰獨自一人前去? 星辰笑道:“掌門不知曉,在奪回如莘之前我還有事,元慧掌門正四下找尋我們,連同明晰掌門也在找尋。” 提起明晰,韓一鳴隻覺愧對。雖說他的作為於靈山有益無害,但這許多事後,他與明晰也是分道揚了。 那許多事對明晰也不能提起,明晰知曉了也會視他為敵,他們是真正成了敵對了。 這一下連同陳如風等人都想了起來,想起陳如風,韓一鳴便問道:“我有一事想要請教你。” 星辰向他看來,韓一鳴想要說出陳如風來,話到了口邊卻說不出來。 他至今都不認為陳如風是自己殺的,但那身臨其境之感,陳如風弟子的指證卻讓他百口莫辯。 要讓他在星辰麵前說出此事來,他也覺得難以啟齒,更不知如何解說分明。 星辰也不追問,片刻之後不聽他開口,星辰道:“我知曉掌門要問我何事。” 韓一鳴瞬間凝住了呼吸,死死盯著星辰,片刻之後艱難地問道:“你知曉?你果真知曉?”這話問出來,他忽然覺得心頭一動,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星辰淡淡地道:“我自然知曉,靈山的一切,我沒有不知曉的。” 韓一鳴忽然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星辰道:“掌門說我是誰?” 韓一鳴張了張嘴,一個久在心頭盤旋的答案呼之欲出,卻又說不出口。 忽然風中傳來人聲,有人在說話。 韓一鳴細聽這話聲卻怎樣也聽不分明,這話聲聽著說不出來的熟悉,但他卻一個字也聽不分明。 星辰也聽到了,他仔細聽了片刻,眉鋒一動,對韓一鳴道:“掌門在此間休養。我去看上一看。” 他說走便走,話音甫落人影已消失。 韓一鳴聽了這時隻聽出風中的人聲是兩個人,別的一概聽不分明,一個字沒聽明白不說,連聲調都聽不分明。 星辰走後不知過了多久,韓一鳴又覺疲累,坐下不久便睡了過去。 睡夢之中,他聽到一個女子聲音道:“終於到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一雙手輕輕在他眼前輕輕晃動,這手白如美玉、十指纖長,輕輕在陽光當中揮動,撫摸著一朵朵鮮花。這些鮮花在手到之處都輕輕搖擺、開放。 這雙手輕輕在花朵上輕輕撫摸了片刻,一隻手緩緩抬起來對著陽光。 韓一鳴覺得這雙手似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那雙手在他的眼前輕輕分開五指,在他看來就如同他自己的手一般,陽光順著指縫流瀉進來,有著耀眼的明亮,也有著微黃的光暈。 那手纖秀,手指細長,雖未留指甲,但十指尖尖不是他的手,而是女子的手。 片刻之後,那手放下,在地上培了培土,雙手互拍將泥土拍掉,又拿了半邊葫蘆來澆水。 韓一鳴縱在睡夢中也覺心中一動,似有什麼事呼之欲出,但卻一下想不起來。 那手持著葫蘆將四周的花都澆了個遍,一個女子聲音道:“好啦,再過一會兒我就要走了。你們要好好的開花,乖乖的長大。” 這聲音說不出來的耳熟,韓一鳴心道:“這是我靈山的師姐麼?她要走到哪去?” 忽然另一個女子聲音遠遠地道:“師姐,你來。” 這個聲音也甚耳熟,韓一鳴少與師姐們來往,但一聽這聲音便知曉正是靈山幸存的兩位師姐中的一位,隻是不知是哪一位師姐的聲音。 那女子應了一聲道:“我就來。” |
一三零六、不歸 星辰看著他不言語,韓一鳴也看著他,這個疑問他早已有了,這時問出來就是要得到一個結果。 片刻之後,星辰道:“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五神獸已去了兩個,未殺青龍之前,小乖的勁敵是青龍。青龍之後,它的勁敵便是這鳴蛇,鳴蛇有幾千年靈力,隻缺一個時機。殺小乖便是它的時機。它與小乖隻能活一個。我自然是幫小乖。” 韓一鳴道:“白虎與師祖有無交情我不知曉,但玄武與師祖曾有交情,我也曾得二位尊者指點。你可要對它們下手?” 星辰道:“若是它們不對我靈山動手,我也不會對它們動手。” 韓一鳴道:“這話我卻有些信不過。你從前見過朱雀,我聽到你們說話了。靈山從前有朱雀翎,師祖與朱雀也有舊交情,可你為了息壤同樣殺了朱雀。” 星辰道:“掌門,青龍一死,五神獸就不再是從前的五神獸了,小乖成為東方之主的路還長,但巨蛇死後,便隻需要時間了。五神獸就是亙古不變的麼?若是真的不變,朱雀就是不會在南坎,執掌南方的是祝融。就因四方主神也在變換,才有朱雀執掌南方一說。何三思本就是祝融後人,如同小乖要做東方之主,他也要回歸他的神位。比之小乖,他更能執掌一方,他不過是等待時機罷了。掌門當那息壤是真能求得的?息壤隻有奪得,永遠求之不得。息壤上有祝融靈力,亦有朱雀靈力,豈是能輕易給人的?” 韓一鳴歎道:“那你總要讓我知曉我將來是不是還要去殺白虎,殺玄武?” 星辰淡淡地道:“它們不對我靈山動手,我亦不會對他們動手。掌門擔心我再帶上掌門去找他們挑戰麼?我並不好戰,其實息壤到手,掌門的心頭大患就去了一半,之後不必再為我擔憂。” 韓一鳴歎了口氣:“是麼?我知曉你靈力高強遠在我之上。我也知曉你是為了靈山打算,我還知曉……” 他不再說下去,星辰淡淡地道:“靈山雖好,但我會遠離靈山。” 韓一鳴看了他片刻道:“你要離開靈山?” 星辰道:“正是。” 韓一鳴歎道:“你是靈山弟子眾所周知,就如同我是靈山掌門一般,就算我將掌門交給同門,再告知同道我已不是靈山掌門,我的作為依舊與靈山分不開。隻要有風吹草動,便會有人找上靈山要求靈山找到我。你也如此,你做了好事同道未必會放在心上,但若是你做了惡事,同道卻首當其衝會找到靈山。” 星辰笑道:“掌門之意我明白,我們是撇不清與靈山的幹係的。不論是我還是掌門,隻要有所作為,不論我們是否離開靈山,同道都會算在靈山頭上。” 停了一停,他又道:“可是這又如何?現下靈山他們已不能再去,說句狠話,我就是毀天滅地,別人能拿我靈山如何?我離開靈山隻是因我有要做的事,這才離開。他人的想法還不能左右我,掌門亦然。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靈山的存在就是他們加罪於我們的緣故,或許也可以反過來說,隻要我們活在這世間,他們就會為難靈山。” 他一笑道:“掌門是否要讓他們稱心如意?自絕於世?” 他淡淡地道:“我們自絕於他們,靈山就能平安了?隻怕我們一寂滅,他們就要想法子對靈山下手。因此我絕不會讓他們順意,他們不要來與我靈山過去,我自有我的事去做,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他們恨我也罷,欲置我於死地也罷,有本事就來挑戰我。而我絕不會因他們耿耿於懷而思前想後。我倒想他們以我為敵,但忘記了對付靈山。事事畏縮,結果就是被他們逼得退無可退,那我寧可逼得他們步步後退。” 這番話讓韓一鳴張口結舌,不得不點頭讚同。 停了一停星辰又道:“掌門在此休養些日子,不要離開此間。” 韓一鳴聽了這話忽然心中一動,問道:“你不休養麼?” 星辰微微一笑:“我要離開些時候,有人正在找我。” 韓一鳴看了他片刻,正想問他去向何方,星辰已道:“我要去找元慧。” 韓一鳴不禁看著他猜測他見了元慧會是何等情形,星辰道:“他找我們許久了。” 停了一停,星辰淡淡地道:“我該去見見他了。” 韓一鳴道:“你識得他?”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問得愚蠢,星辰怎會不識得元慧? 星辰道:“識得。他找尋掌門許久了,而我帶了掌門東奔西走,他一直找尋不到。現下靈山安危無虞,便當去找一找他。” 韓一鳴道:“你會把青竹標帶回來麼?” 星辰道:“他不會回來了。” 韓一鳴立時愣住,青竹標是他的弟子,雖說離開靈山許久了,但韓一鳴一直當他是自己的弟子,遲早會回靈山來。 忽然聽星辰說他不會回來了,怎會不驚訝:“他不回來了?他這是真的不當靈山弟子了麼?” 星辰淡淡地道:“他離開了靈山就不必再回來了。” 韓一鳴禁不住急道:“這怎麼成?他離開之際我說過將來要讓他回靈山的。現下青龍已沒了,靈山有了息壤再不會被同道威脅,正是他回來的時刻,怎能不帶他回來?我怎能食言而肥?” 星辰微微一笑:“掌門,他不是個安份的弟子,不回來更好。如今靈山沒有了威脅,他在靈山時日久了反而會無聊,他並不是一個全心修行的弟子。這世間的聲色犬馬於他而言是莫大的誘惑,莫如讓他就在山下。他在靈山學到的與別的同門不同,不回靈山反倒更加好些。” 韓一鳴張了兩次口,卻無法反駁。 星辰說的有理,青竹標著實不是個安份的弟子。成為韓一鳴弟子之前的青竹標便是個潑皮無賴,無理攪三分。 當日韓一鳴收他為弟子時著實無奈,收了他入門也由沈若複帶著。他去元慧處時韓一鳴卻忽然覺得不忍。 他雖對這弟子不看好,但畢竟也是靈山弟子,將他送到元慧手中韓一鳴著實擔心。 元慧狡猾聰明,韓一鳴不願青竹標在他手下吃虧! |
一三零五、未來 韓一鳴放了心平躺地上,眼睛向著小乖看了一眼,道:“小乖真聰明,緊要關頭想得起來來找我們。” 星辰輕輕撫摸小乖的頭角道:“它還有許多難處,但東方之主本就不是坦途。” 小乖雙眼闔著,任星辰輕輕撫摸,片刻之後他道:“將來還有許多難處,但你會成為東方之主的。” 他身上的傷痕依舊極之猙獰,韓一鳴忍不住問:“你的傷可要緊?” 星辰淡淡地道:“掌門不必擔心,這傷現下治不了,隻能休養些時刻。不過這傷受得很是值得,一舉將平波的法陣破去。那法陣已不是嚴絲合縫,下回再去就未見得會受這些傷了。” 韓一鳴道:“他那法陣是他幾代掌門的心血,這般厲害,在那法陣當中靈盾無用。” 星辰道:“那法陣是四代掌門的心血集成,四位掌門當中也有平波。那法陣極之厲害,落入其中若無人相助,再不能出來。” 韓一鳴想起那鹿王來,道:“幾年前,我曾在平波的法陣中見過我靈山的鹿王,我在掌門秘書中看到過鹿王,因此我放走了它。我知它已不能回靈山了,現下的靈山已不是從前的靈山了,就是不知它在何方了。” 星辰淡淡地道:“它回靈山了。” 韓一鳴轉頭看他,他卻不再說話。韓一鳴道:“可惜沒能將如莘救出來。” 星辰道:“將來再救。” 這結界當中沒有時日,小乖也不離去,就守在他們身邊。 韓一鳴並不知曉這個結界身在何方,無人能來不說,還無寒暑,能在這結界當中養傷再好不過。 起先他隻能昏睡,醒來的時刻不多,每次醒來時都見小乖也在沉睡,星辰則不見了蹤影,還想著要見了星辰問一問他去了何方,但等不到他回來又沉沉睡去了。 後來便不多想,醒來就起身來走一走,他也不覺饑餓。他身上的焦痕也慢慢變淡,但卻不能盡數褪去。 韓一鳴心道:“這傷痕若是讓平波看到了,立時就會到靈山去挑釁。” 不知過了多少時日,他再次醒來時,星辰就坐在小乖身邊。 星辰身上傷痕也淡去,隻是前心後背的傷勢太大,依舊猙獰之極。 星辰正與小乖說話:“不要擔心,你去吧,我們已經好了,很快也要離開結界。不會再有鳴蛇這樣的異獸了,但東方之主之位還長遠,還要你自己去爭……” 他的手輕輕撫過小乖的頭角,小乖一動不動伏在他手邊,如同一個孩童。 韓一鳴看時,小乖身上的傷痕已好了許多,雖還能看到傷痕,但已是舊傷痕,從前看見的好幾處舊傷都已長完好,再看不出傷痕來。 星辰輕輕拍了拍小乖的頭頸道:“去吧,你會成為東方之主。” 小乖身軀扭動,繞著星辰轉了幾圈,直向上飛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星辰以手搭額看著小乖的去路,笑意浮上麵來。 韓一鳴看著他,一個久已在心中的疑問又浮上來,不知為何就是問不出口。 過得一陣,星辰道:“掌門再在此間休養些日子,這傷隻能靜養。這許多傷痕落在他人眼中,可大是不妙。” 他身上的傷痕也還曆曆在目,韓一鳴道:“你也要在這修養麼?” 星辰道:“我也在此間修養,掌門可不要小看這些傷痕,現下不發作掌門不知厲害,若是遇上凶險發作,定會害人性命。朱雀靈力已讓掌門傷的不輕,那法陣聚集了近千年的靈力,萬虛觀數代掌門都在靈力最為強盛的時刻才加固這個法陣,沒人能夠安然來去。咱們去救了羅姑與楊四妹出來,自然要付出代價。若不是掌門與我聯手,又有小乖靈悟,我能走入去卻再不能走出來。” 他看了看身上的傷痕道:“這傷痕褪去前,我們隻要與人爭鬥,這些傷痕都會死灰複燃,大大損耗靈力,我們如今的靈力都不及平時的二成。平波明明知曉是我們去破了他的大陣,卻是無可奈何。如今他不能再上靈山,甚而不能找到靈山的山門,從前還能在山門口守候,現下不能了。他會想盡辦法將此事傳揚開去。同道中人多有想與我們為敵的。,知曉了我們靈力大損,絕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時機。” 他麵上有一絲得色:“我們走出南坎,掌門昏睡之際,我已回了靈山一趟,將息壤灑在了靈山之上。從此,靈山的安危再也不用掛在心頭了。” 韓一鳴靜靜看著星辰,靈山的平安他早已覺察。但卻不曾想到是自己昏睡之時他去辦了這事,頓時心頭輕鬆,再不用為靈山同門的安危擔心了。 想了一想,他問道:“你還會回靈山麼?” 星辰轉過頭來看他,片刻之後問道:“掌門不想再回靈山了麼?” 韓一鳴一時間答不上來,幾年來他都把靈山的安危擔在了肩上,不知不覺中已沒了才上靈山時那樣想回去的念頭。 靈山派在紫裳所在存身之後,他極少在派內,都在派外奔走,也有這許多事讓他在外奔波。這時星辰說出來,他竟覺說的不錯。 星辰微微一笑:“掌門已將靈山掌門之位交給了靈山同門,雖未明說,但事實已是如此。靈山同門對掌門隻有尊敬,掌門回去,這掌門之位定會交還。隻是就我看來,有許多事掌門之位在身不便去辦,沒有了掌門束縛反倒更加好用心去做。” 韓一鳴無語,片刻之後方道:“你不會還要殺白虎與玄武吧?” 星辰一笑,並不回答,韓一鳴驚道:“你真要殺盡五神獸麼?” 這個疑問由來已久,青龍前來討要小乖與神獸相鬥之際,平波毀了靈山。小乖要能活下去,青龍遲早要被除去。 因此星辰要於青龍不利韓一鳴覺得是情理之中。 而謀求息壤就要到南坎去,聽朱雀當時的話,可知星辰與朱雀有故友之情。可星辰照樣將朱雀誅殺,奪得了息壤,可見星辰絕不會因舊交而改變主張。 那麼玄武呢、白虎呢?他會放過麼?韓一鳴再忍不住,終於問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