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結束篇 結束篇 三年後…… 秋日的炎雍帝都,涼風習習、天高氣爽。這是個豐收的好季節,也是旅者最愛的時刻。 兩天後,這里將成為整個大陸的目光彙聚之處。因為,在兩天後,便是炎雍帝國那位大名鼎鼎的冰武公主正式登基為帝的重要日子。 從四面八方湧來道賀與觀禮的人潮水一般席卷整座城市,將所有旅店的床鋪占據一空。好些民居和校舍都被迫騰空,租讓給外國觀禮者作為休憩之所。可以想見,到正式典禮的日子,這里必定人山人海,連街道都會被擠得水泄不通。 雍都的居民帶著極其驕傲的表情,注視著這些前來祝賀的外國人。他們有資本驕傲,因為他們生活在湛藍大陸的第一強國!他們擁有令所有國家為之膽寒的冰武公主! 幾年前,在那場足以驚天動地的弑神之戰結束後,冰武公主左攜火龍,右帶冰龍,在一頭狂化狩獵者的護衛下,威風凜凜的自大沙漠上空飛過。那縱橫天下、無所不能的氣勢瞬間挫敗了所有心懷企圖者的心房,尚未開戰便將那十多大國聯合起來的人類聯軍徹底擊垮。數十萬精銳士兵眼睜睜看著冰武公主極輕蔑的跨空而去,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其後幾月,沙漠之戰的詳細情報漸漸被收集到各國高層的會議桌上。雖然情報很是語焉不詳,但有一點是很肯定的——那冰武公主真的擁有了兩頭五階巨龍和一頭曾為神獸的狩獵者作為魔寵!就在各國心驚膽寒之時,又一條小道消息流傳在地下世界——炎雍帝國越氏家族的長子,竟然成為新一代的冥界之主!這個新聞比任何消息都要來得震撼,雖然未經證實,但再也沒有國家敢去挑撥炎雍! 大戰結束一月後,冰武公主突出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向窩夷。短短半月間,大敗窩夷水軍于東南沿海,直逼窩夷本土!在鏖戰一月後,窩夷全境淪陷,不久便徹底的從湛藍大陸上除名。炎雍終于清除了一直對它虎視眈眈的窩夷帝國,一舉成為令大陸各國為之側目的強大國家!自此,炎雍帝國建立了它特殊卻穩固的大國地位,取代優隼成為整個大陸的強盛中心! 這是湛藍大陸第一強國的公主登基之刻,哪個國家不願來趁機結好?哪個旅者不想來一窺勝景?所以,這即將舉行的登基大典,吸引了大陸所有人的目光,也吸引了千千萬萬的客人齊聚雍都。 而在雍都的心髒部位,那座巍峨典雅的炎雍皇宮已被粉飾一新。宮中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對于炎雍的國民來說,這絕對是個值得歡慶和自豪的大日子。 皇宮中是整個雍都最忙碌的地方。所有人都在不停奔跑著,為兩日後的典禮做最後的准備。在這個特殊的時刻,皇宮的警戒工作也是前所未有的森嚴和周密,使得宮中比往日多出許多緊張氣氛。 在一片忙碌而緊張的氛圍中,公主寢宮的外院里卻是難得的輕松。十來個侍女聚在一處,不知道在談論些什麼。 “噓!你輕聲點,公主殿下今天的心情十分糟糕!”一個樣貌端麗的侍女悄聲對同伴囑咐道,“快去提醒一下精豆啦,要不然他今天會很慘的!” “晚了……”另一個侍女哭喪著臉,“精豆大人已經去見公主了……” 又一位侍女插嘴道:“為什麼今天殿下會心情不好?眼看後天就是公主殿下的登基大典,這麼喜慶的日子,殿下怎會突然大發脾氣呢?” “這個嘛……”第一位侍女小心翼翼的瞅瞅四周,眨著漂亮的大眼睛說道,“據說和情報官有關……” “喔!”圍過來聽小道消息的諸侍女盡皆恍然大悟,一堆人嘻嘻哈哈的散了開去。 “怪不得啊……” “精豆大人這下又要挨罵了!” “嘻嘻,誰叫他總是用些老掉牙的追求方法……” “就是就是,我偷看過他寫給公主的情書,真是笑死人了!” 侍女們竊笑著,低聲嘲弄著精豆那所謂的“泡妞大計”。他那些拙劣可笑的手段早已成為宮中的最佳笑料來源,在皇宮中暗暗流傳著。 “你們!”一聲充滿稚嫩卻是十分威嚴的喊聲喝止了侍女們的竊竊私語,“登基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你們不去好好工作,聚在這里做什麼!” “休息一下都不行麼?哼,真是人小鬼大!”侍女們噘嘴抱怨著,看著那個呵斥她們的小人兒走近,紛紛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若是沒有我的監管,你們便只知道偷懶!”那是個不足十歲的小小少年,俊秀稚嫩的臉上卻是掛著死板無比的嚴肅神情,“快些工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的精神魔法可是很厲害的!” “切,你的精神魔法才學幾天?你再厲害能比上撒魯大師和羅霖老師麼?”有侍女不服氣的回嘴,“真不知道公主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乳臭未干的小小子,讓你來當宮廷魔法守衛!” “當然是因為我的精神魔法厲害啦!”少年眨著眼睛,繼續催促著,“快點干活,你們,就是說你們兩個!喂,你們兩個是從哪里來的?” 庭院中,突兀的多了兩個渾身黑衣的人物,在一群鶯鶯燕燕的侍女中分外顯眼。他們一個身材瘦高,胸口掛著塊藍盈盈的寶石;另一個體形嬌小許多,看上去是名女性,胸前晃著一顆灰色不起眼的小石頭。 面對這陌生人的出現,少年陡然緊張起來。這兩人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戒備森嚴的皇宮里,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想要干什麼? “站住!否則格殺勿論!”少年大喊著,快速施放了手中的信號彈。侍女們反應也極快,馬上四散奔逃,各自尋求救兵去也。 “請不要害怕,我們沒有惡意。”女性黑衣人輕輕說道。她的語氣柔和,聲音是極度難聽的嘶啞古怪,倒叫少年更加緊張起來。 “心靈沖擊術!”少年搶先施放了自己最拿手的魔法。他是很有自信的,因為連炎雍最厲害的精神魔法師羅霖老師都誇獎他精神力充沛,小小年紀便能達到精神魔導師的水平。在羅霖老師的悉心調教下,他的精神魔法已經足以傲視整個炎雍。這個心靈沖擊術施放得又快又准,一定能讓對面那兩個不知來路的黑衣人大吃苦頭! 但,讓他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魔法明明精確無比的沒入那說話的黑衣人體內,卻不見對方有任何不適的狀況出現! 難道我的魔法失效了?少年略一錯愕,隨即便是滿腹的難以置信。不可能,我怎麼會失手! “很不錯!”黑衣人輕輕拍手贊歎道,“你的潛質極好,是羅霖老師的學生吧?” 少年一呆,竟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你,你怎會知道……” “因為那個心靈沖擊術是羅霖老師必教的一招啊!”黑衣人笑著,似乎回憶起什麼難忘的往事,話語里充滿了懷念,“你是不是在羅霖老師的沖擊術酷刑下煎熬過來的?所以這一招才使得如此純熟精確!” “你,你,你到底是誰?” 黑衣人卻不回答,只是問道:“羅霖老師還好嗎?他在結婚後是不是整天被黛思欺負?” “羅霖老師很好……師母最近沒再欺負老師了。因為她忙著照顧剛出生的小寶寶,顧不上欺負老師……”少年傻呆呆的回答完,腦筋突然清醒過來——這人來曆不明、身份神秘,又在這般重要時刻偷潛入皇宮,我應該迅速拿下他們才對,怎麼會老老實實的和她聊起來?! “你!”少年突然驚恐起來,“你對我使用了什麼魔法?!” “喔,發覺了麼?”那人笑嘻嘻的說,“精神魔法啊!你不是說自己很厲害嘛,那我就試試你啦!” “你……”少年大怒,恨不得沖上去和她拼命。他正要聚齊所有精神力拼死一擊,卻聽庭院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宋老師,豬姐姐,快來這里!”少年一眼看到來者都是宮中護衛,還有幾位頂厲害的魔法師和煉金術士,不禁精神一震,大呼道,“當心他們的精神魔法,他們很厲害!” “噗哧……”眼見自己陷入重圍,黑衣人卻一絲害怕都沒有,竟然還笑出聲來。後面那個一直沒說話的高個黑衣人也笑起來。兩個一邊笑,一邊用嘶啞的聲音嘲笑道:“豬姐姐,豬姐姐,果然是個好稱呼,哈哈……” 氣勢洶洶沖入庭院的一幫人愣住了。其中一位文質彬彬的眼鏡男子揮手制止了眾人的攻擊意圖,沉聲道:“是自己人。沒事了,都散去吧。” “混蛋!”跑在最後的那個小巧玲瓏的女性魔法師正在手忙腳亂的收起自家植寵,嘴里罵罵咧咧個不停。眾人眼見自己避免了一次被大王花臭倒的危機,不禁大感幸運。既然長官開口發話了,宮廷護衛們便潮水般退出了這處院子。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著同伴退走。待他看到那個刁蠻無比、所有人見了都頭痛的豬姐姐紅著雙眼投入黑衣人的懷抱,更是吃驚得險些將眼珠子瞪出來。 “你還知道回來麼?”豬豬緊緊擁住來人,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皮炎,你這個混蛋!” “宋槐,近來可好?”高個黑衣人走近眼鏡青年,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哈羅因,你們可回來了!”宋槐的目光從對方身上掃過,又深深望了那緊緊擁抱在一處的兩人一眼,低聲說,“她們恐怕有許多話要說,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好!”哈羅因向著院中兩人打了個招呼,便隨著宋槐走出去。很自然的,少年也被他們提溜著,拎出了門。 “去干自己的事吧!”宋槐吩咐少年,“正午時記得去大殿,我想某人一定已經對你大感興趣了。” 少年莫名其妙的被趕走。他看著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心中猜測著他的身份。很奇怪,他完全無法捉摸到那人的精神波動。一個震撼的想法自腦海浮出——莫非,他是亡靈法師?渾身套在衣服里,連一絲皮膚都不露出的模樣讓他堅定了自己的猜想。而最後的一瞥更是令他全身的鮮血都險些凝固——和宋槐老師緊緊握住的那只手,赫然是一只白骨森森的枯手! 少年嚇壞了,立刻一溜煙的逃了開去。難道自己的國家開始收納人見人恨的亡靈法師了?他只覺自己滿腦子漿糊。 “你們兩個在複活島一待就是三年,也不回來看看大家。豬豬和毛毛球可是把你們罵得夠嗆……”宋槐一邊領著哈羅因在宮中逛著,一邊很感慨的說,“越加現在難得來現世一趟,你們又總不回來,大家都很想念你們呢!” “你似乎精神很好。”哈羅因笑著,卻是換了話題,“是因為和豬豬在一起了麼?” 宋槐一愣,扭頭看著哈羅因,停頓片刻後也笑了:“是呀,我和她在一起了。你知道嗎,我曾經十分嫉妒你,因為你獲得了皮炎所有的愛。但是現在,我不再羨慕你了,因為我已經擁有了完全屬于自己的愛。” “你變了。”哈羅因帶著贊許和驚歎說道,“以前的宋槐可不會這麼大膽直白呀!” “豬豬改變了我。或者說……愛情改變了我。”宋槐的眸子里透出以前從未出現的某種溫情和自信,“聽到了這個答案,我想,你也該放心了吧?” 這下輪到哈羅因發楞了。過得片刻,他也呵呵笑起來:“果然,你還是那麼了解我啊!” “當然!”宋槐的聲音稍稍低了些,“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也曾經是最好的對手,不是嗎?” “是的……”哈羅因將裹在黑布里的胳膊輕輕搭上宋槐的肩頭,“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在庭院里,已經把皮炎罵得狗血淋頭、批得體無完膚的豬豬終于嚷累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抬眼問道:“你和哈羅因在複活島干嗎啊?怎麼這三年一直不回來?” “我們啊,戰斗呀……”皮炎輕描淡寫般說道,“冥界里只靠越加一個是壓不住那些凶惡冥獸的。複活島的冥界入口處經常有深淵怪物和膽大的無主幽魂想溜到現世,我們就是那免費的冥界看守啊!唉,真是可憐,我們現在被越加呼來喝去,全成了他的小兵!沒辦法,他冥神大人一句話,我的力量就會被收走,只得乖乖聽命啦!哼,越加真是不夠意思,有權了就變臉不認人!” “原來你們一直在看守冥界通道的入口啊……”豬豬眯眯眼,“那越加還好嗎?” “他忙死了!”皮炎從地上拔起一棵草,把它當作越加的金發般狠狠蹂躪著,“哈迪斯死後,冥界大亂,越加又是對冥界一無所知的家伙,所以管理起來十分困難。冥獸本就是最為桀驁的,越加的神力又不強,要想壓制它們很是艱辛啊!幸好有張渺和那幫賭鬼幫忙,不然越加就要成為史上第一位被冥獸干掉的冥神了,哈哈!” 她語氣輕松,但豬豬能從她的話里感受到越加和眾鬼在冥界危機里的驚險與慘烈。這樣想來,皮炎和哈羅因在複活島的戰斗一定也是格外辛苦,怪不得他們都沒空回炎雍。 “現在好了,冥界的大亂子差不多都鎮壓下去了。”皮炎點著頭,“主要是地獄三頭犬掛了,哼哼,這下冥界可清淨多了!” 豬豬默默點頭,又問道:“那這次劉盈的登基大典,越加會回來麼?” “應該會來的!對了,我還沒去見過其他人呢!”皮炎彷佛剛剛醒悟到自己是來干嗎的,趕緊一拉豬豬,“正主都沒見著,怎麼就和你聊上了!” “對喔,我帶你去見劉盈!花花出外游曆了,說好今天下午會到的。毛毛球在外殿那邊幫忙,我是今天負責守衛的,所以才來……” “好啦好啦,快點走,見著劉盈再說啦!”兩個人一溜煙的跑向主殿,劉盈處理公事的地方。 還沒進入殿門,一聲熟悉的咆哮便從屋內傳了出來。豬豬頓時滿臉壞笑,皮炎也是“嘿嘿”直樂。兩人躡手躡腳,躲在門口偷聽開了。 “又是產假,又是產假!”劉盈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憤怒到要爆發了,“她就不能消停幾天嗎?” “嗩呐她也是沒有辦法,誰叫她有那樣的魔寵呢!”精豆滿頭大汗的在一邊勸解,“你多多體諒她吧,反正她的工作這幾年都由謝楨負責,不是處理的很好嗎?” “哼,第一年生六個,第二年生八個,第三年生十個,現在又懷孕了!是不是會生十二個呢?她當她是母豬啊?生這麼多還不夠?整天就知道向我伸手要產假,還都是帶薪的假!”劉盈似乎氣得有些口不擇言,話語間帶上了難得一聞的粗魯字眼。 “嘿嘿,你怎麼能說她是母豬呢?那謝楨算是什麼?公豬嗎?”精豆笑得肩頭直顫,“再說了,母豬也沒她那般能生!” “你閉嘴!你敢這麼說嗩呐?”劉盈立馬掉轉槍口,將滿腔怒火悉數噴射到精豆身上,“謝楨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你連他也調笑?” “我,我,我這不是順著你的話……”精豆十分委屈,“你剛剛說嗩呐是母豬的……” “我沒說!”劉盈更加火大,“是你說的!” “你,你……”精豆被劉盈斬釘截鐵的耍賴給鬧懵了,“你怎麼不承認……” “哼,我還沒找你算帳呢!”劉盈又換了話題,“你今天送來的那封信……大有問題!” 屋外偷聽的兩人這才知道劉盈發火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搞了半天,她是不滿精豆的情書,正好又看到嗩呐的產假申請,這才完全爆發的。 “什,什麼問題……”屋內的精豆心中有如小鼓狂敲,叮叮咚咚亂響不停。 “哼,你自己讀來聽聽……” 精豆捧起自己早上剛剛送來的情書,充滿深情的朗誦起來—— “哪個少男不鍾情,哪個少女不懷春? 我們正是年少時,在這個特殊的多夢季節,男女之間自然產生朦朧而美好的情感,我也不例外。自從第一次見到你的倩影,我就深深被你吸引。你的英姿颯爽,你的特立獨行,都讓我為之迷醉。我在此斗膽向你表白:我喜歡你! 如果說你是那溫暖的太陽,那我就是卑微的小草,沒有陽光無法生存!如果說你是皎潔的月亮,那我就是忠實的月耀石,只在你的照耀下發光!不論前路是布滿鮮花還是充滿荊棘,我都願與你終身相伴,行影不離…… 我的表白你能接受嗎?假如你默認,我定會倍感欣喜!如果我的表白會給你帶來困擾,我將默默的承受你的譴責,我知道,那是我的錯。 時間在流,我的心在靜靜守侯著你的消息……” 情書在精豆抑揚頓挫的聲韻中結束,豬豬憋笑憋得難過,只能捂著嘴,發出“吭哧吭哧”的怪聲。皮炎聽著這封情書,總覺得有些耳熟。 “沒有問題啊……”精豆疑惑的放下那張精致的信箋,“沒有錯字,也沒有標點錯誤……” “你,你……”劉盈死死盯著他,突然大喝一聲,“你別以為拿一封很久以前的情書就能瞞騙過我的眼睛!這信的內容明明和你第一次送我的那信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皮炎這才恍然,怪不得聽起來耳熟呢!那不就是當年精豆第一次表白時央求自己送給劉盈的那份情書嗎?只是……皮炎偷笑起來:當年的劉盈看了就丟掉,還口口聲聲說“無聊”,沒想到其實她記得這麼清楚,看起來她還是很在乎精豆的情書嘛! “我,我……”精豆哪料到自己抄情書抄成了同份,一時間面紅耳赤。但過得片刻,他微微抬頭,卻意外的發現劉盈的臉比他更紅。 “公主,你怎麼了?”精豆很是遲鈍的問,“怎麼臉這麼紅?” “沒什麼!”劉盈停了停,又是一聲大喝,“無恥的偷聽者,還不給我滾出來!” “哈哈,劉盈,你就別為難精豆了。”豬豬從藏身處出來,大搖大擺的走到屋內,“看他一片癡心,寫的情書都快堆滿一屋子了,你就趕緊從了他吧!” “哼!別胡說。”劉盈似乎瞬間恢複了她固有的冰冷神態,“嗩呐又請產假了,你最近要多分擔一些情報部的事務。” “好。”豬豬賊兮兮的笑著,“嗩呐太能生了。結婚才三年多,就生了二十多個寶寶,現在又懷上了,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唉,誰叫她有那樣的魔寵呢?”劉盈卻是用精豆先前勸解她的理由為嗩呐說話,“我勸她將那魔寵解除契約,她又有些舍不得。” “唉,誰知道嗩呐那條無人能識的貪吃魔寵竟會是上古時代便絕跡的產子蛇。凡是成為它的主人,生孩子必然產下多胞胎,而且會越生越多。要不是梅林認出來,我們可都不曉得它竟然有那種怪用。” “什麼產子蛇啊?”皮炎猛的跳了出來,“嗩呐的寶寶這麼多了?我還沒有見過呢!” “皮炎!”劉盈失聲叫道,臉上的冰冷表情被破壞殆盡,“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皮炎笑著向殿內兩人打完招呼,又迫不及待的打聽起嗩呐的近況。 “就是那個……你們在一年級慶典時抽取的獎品啊!”豬豬手舞足蹈的解釋道,“你忘記了嗎?嗩呐得到一顆匿名魔獸蛋,孵出的魔獸大家都不認得。平時一點兒用處都沒有,只會大吃大喝的那條黑不溜秋的小蛇啊!” 聽她這麼一說,皮炎果然記起了當年的趣事。轉而想到自己當時抽到的獎品,卻是由化身張渺的赫墨斯提供,可以滿足她一個要求的特殊“獎品”。到了現在,那個要求還未兌現,赫墨斯卻是再也不會回到現世了。 見皮炎不再說話,顯是在追憶往事,劉盈很快明白到她的心境,不禁問道:“赫墨斯和小珂,那兩位神明如今可好?” “這個可不是我能知道的了。”皮炎笑道,“我已經無法使用靈魂魔法,自然也就難以溝通魂珠空間。但是我相信,他們一定很開心,很幸福。” “誰很幸福?”一個柔美的聲音從殿外傳來。豬豬大聲嚷道:“毛毛球,快點進來,皮炎回來了!” 依然美貌驚人的毛毛球旋風一般沖了進來,抱著皮炎就是一頓好哭。後面跟著滿臉驚喜的天真,普拉客追著喊道:“乖女兒,你們都跑慢些,別摔到了!” 幾人又是好一陣絮叨,聊著別後的各自情景。見毛毛球獨身一人,皮炎打趣道:“你的王子殿下呢?怎麼不見他的人影?” “呸!別提他了!”毛毛球不屑的一癟嘴,“不過是我拒絕了他的求婚嘛,他就痛苦得好像要死了一般。昨天他跑去外頭玩什麼借酒消愁,現在還在屋里宿醉未醒呢!” “喔……”皮炎點點頭,“你這個魔女果然功力非凡啊,堂堂琺琅國大王子,也被你整治得要死要活呀!” “哼,他當年幫著光明神做了許多壞事。我說過,他要日行一善,直到罪孽全消,才會答應他的求婚……” “我說,你別太折磨人家啦!”豬豬搖著頭,一臉同情,“澳薩卡當年可是幫你擋了殺招喔,到現在還身體虛弱。可憐啊,他昨天那麼猛喝酒,不知道會不會舊傷複發……” 她這麼誇張的嚷了幾句,毛毛球臉上果然浮現出擔心的神色。看上去,她是極在乎那位昔日門徒的。只不過她玩心未泯,總是不肯答應對方的求婚。 “豬豬你呢?”皮炎扭頭問道,“你把宋槐追到手了麼?” “當然!我對他可好了!”豬豬自吹自擂道,“他現在可是一日都離不開我!別看他現在已經是雍都帝國大學的老師了,但在我面前乖得跟小學生似的!” “還是你的臉皮最厚!”皮炎感歎的點點頭,“想來也對,宋槐那樣老實的人,很難逃脫你的魔掌啊!你們都有歸宿了,那……花花呢?” “別為她擔心,那家伙可看得開呢!”毛毛球含笑道,“那日她看著你和哈羅因攜手遠去,便下定了決心,要陪伴著小水度過剩下的日子。返回炎雍後,她就向大家辭行,和小水一起出發游曆大陸。雖然大家都知道,小水命不久亦,她和小水的關系……又是禁忌之戀,但沒人敢出言反對。所以,那兩位逍遙至今,游遍了湛藍大陸的山山水水。聽說明年還要揚帆出海,去探索未知的世界呢!” “果然無比逍遙。”皮炎聽得認真,連連點頭道,“只要花花開心,只要兩方有情,管它什麼禁忌不禁忌!”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毛毛球給了她一個白眼,嘻笑道,“對了,你可知道撒魯大師……” “師父怎麼了?” “他可真是老來俏啊!”豬豬陰陽怪氣的哼唧道,“還記得那個美女冰系大魔法師嗎?這幾年撒魯和那個艾琳娜走得可熱乎了,我看你很快就要多出一位師娘了。” “喔……原來師父也動了春心呀。”皮炎為撒魯高興了一會兒,又疑惑的問道,“師父不是早就離開炎雍了嗎?怎麼你們會知道他……” “全是謝爾蓋講的!他現在風光極了,黑色聯盟取代弑神家族成為地下世界的王者,他也成了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啦!”豬豬突然苦著臉歎道,“唉唉,你不知道啊,自從嗩呐開始生孩子以後,我就被迫接手她的部分工作,經常要和那個謝爾蓋打交道。那個家伙真是滿肚子壞水,我稍微一松神就會讓他套出話來。而且那個棠衣還當了他的助手,和他關系很是曖昧。你也曉得棠衣對我有多看不對眼啦!反正我被他們兩個騙得很慘!幸好後來謝楨頂上我的位置,那幾個同樣滿肚子壞水的家伙碰上以後,才真是棋逢對手,我可松了口氣!” “謝楨不用在家照顧嗩呐嗎?二十多個孩子……”皮炎一想到那可怕的多胞胎,便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 “哈哈,說到這個才好玩呢!”豬豬趕緊接嘴,“幽夜和靈月兩個小鬼帶著族人回到部落後,便離開迷霧森林再次開始外出曆練。結果它們剛來炎雍就被嗩呐抓個正著,天天被逼著為她看孩子。兩個小鬼這三年來沒有一刻空閑,免費保姆當得那個水深火熱啊,哈哈哈……” 她幸災樂禍的笑聲傳出老遠,毛毛球柔聲道:“迷霧森林的部落在三年前的大戰中損失很大,現在每族都在休養生息,只是派了幽夜和靈月常駐在炎雍,也是希望它們能盡快成熟,早日接過幽靈部落的族長之權。可惜,這兩個家伙總是不正經學習,甯可逃課去嗩呐家當保姆,也不願待在雍都大學好好上課。” “它們兩個還小,不要太勉強它們。”皮炎笑著揮揮手,“而且魔炎貓已經被我抓住了,目前在複活島被妮妮看守著,不會再去騷擾幽靈部落。少了這個世仇,幽靈部落的日子也該平靜許多。況且,小綠她們那些精靈部落的幸存者已經進入迷霧森林居住,也算增加了幽靈部落的防禦力量吧!” “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毛毛球突然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手指輕輕劃過她衣襟下的潔白臂骨,“告訴我,這幾年,你過得開心嗎?” “這個啊……很開心呀!”皮炎慢慢站了起來,放下自己的面罩,那彷佛失去血肉般的干尸臉孔露了出來。她輕輕撫過自己的臉,坦然道:“別看我現在這副模樣,我已經很知足了,起碼我還活著呀!人們常說,在這世間幸福難尋。但我能肯定,自己一定是那些幸福者之一。哈羅因對我很好,我們在一起很快樂……等到冥界徹底安定下來,我會來請你們去複活島,看看我和他的家……平時若是你們想去,記得先給我說一聲,不然……” 她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大笑起來,“小哈經常在島上試驗迷香毒藥,有次越加突然來島,結果被毒氣迷倒進入沉眠狀態!你們沒看到,張渺以為越加出事後的那副模樣,像只猴子一樣躥上躥下,恨不得立馬將天下所有的藥材都找來救他,著急擔憂得不得了!” 朋友們看著她那已經枯萎的容顏,聽著那不再美妙動人的嗓音,心里有股說不出的難受滋味。但看到她那雙依舊炯炯有神的明眸,左顧右盼間滿是濃烈的愛意和騙不了人的幸福感,她們也發自內心的為她感到高興。 “好啊,你在背後說我壞話!被我抓到了吧?看我怎麼教訓你!”一個輕佻的聲音突然響起,接著便是一個灰色頭發的身影奔到皮炎面前,責罵起來,“我就說你虛偽!平時我在你跟前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的壞話?裝得和越加一樣老好人!這會兒又在別人面前數落我的不是,哼,你太不真誠了!” “我呸!”皮炎似乎很熟悉來人的攻擊模式,立刻反唇相譏,“我上次就說你過于緊張越加,怎麼不算當面坦誠啦?你鬧不清怎麼回事就瞎指責,真是不講理!”說到這里,皮炎猛一扭頭,對著正從門口走進的那人嚷道,“越加,你也不管管他!看他蠻不講理到什麼程度!只知道胡亂指責別人!” 那邁入殿門、不請自來的正是已經成為冥神的越加。他的金發已經長至腰後,燦爛耀眼得令人驚歎。漂亮的臉孔神采飛揚,帶著一絲強烈的自信和隱約的威嚴,看上去倒真有幾分神族俊逸高雅的姿態。 其他人都忙著向越加打招呼,皮炎和張渺卻是大眼瞪小眼,眼看一場口水大戰又要開始。 “好啦,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越加看起來對這兩人的惡劣關系頗為頭痛。但他一發話,張渺立馬偃旗息鼓,只是氣鼓鼓的瞪著皮炎,並不再做口舌之爭了。 “咦,真沒想到,張渺這麼聽越加的話啊……”毛毛球眼珠子滴溜溜直轉,決心要為皮炎出氣,“看起來還是越加壓倒了張渺咯!” “你,你,你說什麼呢?”張渺最不忿的就是別人說他比不上越加,張口就要反駁。但越加反應更快,一個閃身便到了劉盈面前,向她送上慶賀同祝福,也借此扯開了話題。 在宋槐帶來哈羅因、花花和小水也抵達大殿後,屋里更加熱鬧起來,敘舊的、斗嘴的、吵鬧的、掐架的……這座平日肅然無比的大殿此刻充滿了歡樂。 “公主殿下……”一個怯生生的少年出現的大殿門口,向著劉盈下跪行禮。站起後,他看著滿屋歡騰的眾人,感受著其中幾位強大到令他心驚膽戰的精神力量,不禁疑惑非常。 “皮炎,這是我為你物色的徒弟,你看看滿意麼?”劉盈冷著臉,話語中卻是帶著幾分難得的愉悅,“他在兩歲時被人發現渾身鮮血的暈倒路邊,被一名農夫救下撫養。三年前他在入學儀式上展示出驚人的精神力潛質,我接到消息便將他帶來皇宮了。” 劉盈意味深長的說:“他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姓魏……” “啊!”皮炎驚呼一聲,“是這樣……” 那已然家破人亡的夢之族啊,竟然還有幸存下的血脈。皮炎感激的看著劉盈:“謝謝你。這下子,我對魏小五的承諾總算能夠兌現了。” 皮炎慢慢走到少年的面前,沉聲問道:“你願意跟隨我學習嗎?我會教給你屬于夢族的專屬異能,可以操控夢境的本領喔!” 少年抬頭看著她,看到那張枯皮干尸般的臉,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剛想拒絕,就聽羅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她可是大陸最厲害的精神魔法師呀,小魏,你可別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大陸最厲害的?”少年迷茫的問道,“羅霖老師難道不是最厲害的嗎?” “當然不是,撒魯就比我強多了。” “那她比撒魯大師還厲害嗎?” “當然。這世間,要論精神魔法,誰都不是她的對手,連……神族也不行……” “她真的這麼厲害?”少年心中猶豫不決,“那為什麼我沒聽說過這樣一位厲害的精神魔法師呢?” “哈哈,難道你沒聽說過魔音使的大名嗎?”伴隨著笑聲,兩個老頭聯袂而來,正是姬閩和梅林。在三年前的大戰後,梅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在炎雍定居下來。他和姬閩一見之下頗為投契,便受邀去雍都帝國大學做了老師,專門教授預言魔法。 “魔音使!”少年的瞳孔猛然一縮,那曾經擊敗神族、已經成為傳奇的厲害人物啊!竟然就在自己面前! 他無比激動,正要一口答應下來,卻見那高個黑衣人斜插進來,故作不滿的說道:“啊,啊,我可不願讓這樣一個小鬼來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呢!他完全就是當電燈泡的料兒嘛!” “小哈!”皮炎嗔怪著推了他一把,“你怎麼能當著一個孩子的面說這種話!唉,看來你臉皮之厚,都快趕上豬豬了!” “那怎麼了?他若真想跟隨你學習,首要要做的便是習慣這些……”哈羅因賊笑兮兮的一把摟住皮炎,在她耳邊悄聲道,“再說了,他雖是個孩子,但好歹算是男性。哼哼,我要是不早早防范,以後他若對你有了不良居心……” “白癡!”皮炎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庭廣眾之下你也好意思說這個?氣死我了!” “哼,我這是未雨綢繆!好不容易才將你追到手喔,我可要看得緊一些……”哈羅因將她摟得更緊,話語中又是調侃又是醋味,逗得周圍眾人大笑不止。 皮炎心下一甜,不禁綻開一個燦爛的笑顏。雖然她容貌盡毀,滿身白骨,但在哈羅因心中,她始終是那個充滿光彩、招人喜愛的女孩。而在大戰以後,甜蜜的愛情生活也滋潤著哈羅因,令他終于回複到昔日那個嬉鬧不休、愛玩愛笑的哈羅因,而非心事重重、苦大仇深的黑武士。看著這兩個不屬于正常人類的“人”笑鬧著,毫無顧忌的說著羞人的情話,在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 “喂,你們兩個,不要只顧打情罵俏!這孩子就交給你了。”劉盈板著臉,喝止道,“現在午宴快要開始了,我們去偏廳吧!我已經吩咐謝楨去接嗩呐和她的那一大堆寶貝去偏廳……” “好呀好呀!”不待催促,屋中大幫人哄然而出,唧唧喳喳著: “去看可愛的寶寶羅!” “二十多個,嗩呐真夠可以的!” “快去看看幽夜和靈月被壓榨成什麼樣了!” “哈哈,一定憔悴得不成獸形!” “喂,越加,我們偷幾個回冥界玩,你說怎麼樣?” “活人怎麼可能去冥界?你別胡鬧!” “開玩笑嘛,開玩笑嘛……越加真是的,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 “宋槐,我們什麼時候也生幾個來玩玩?” “豬豬,你……你的臉皮之厚……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歡聲笑語中,魏姓少年目瞪口呆的看著往日自己最崇拜、最敬仰的師長們個個全無正形,只能傻傻的被人推著走向偏廳。 哈羅因和皮炎手牽手走在最後。輕風略過華麗的庭院長廊,吹起兩人的黑色長袍,露出那晶瑩白皙的骨頭來。在衣袍的遮蓋之下,哈羅因那慘白的手掌緊緊握著皮炎精致如玉的手骨,一刻也舍不得放開。 “皮炎,你們快點兒來啊!”偏廳里,先到的豬豬著急叫喚道,“嗩呐說,要送給你們一個寶寶呢!她倒真是大方!哼,我看她就是自己生得太多,實在養不了啦!” 聽到她的喊聲,皮炎瞬間明白了嗩呐的苦心,不禁心中一暖。她想著給她硬塞徒弟的劉盈,想著甯願送出愛子的嗩呐,不禁為朋友們的關心周到而深深感動。 停了停,她向著哈羅因微微一笑,示意由對方作決定。哈羅因知她心意,寵溺的摟緊了她的身子,對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兩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隨即抬步邁入偏廳之中。 微風中,傳來似有若無的輕吟與歎息,伴著清風在空中飛舞、飛舞。 風聲中,似乎有個聲音在說—— 祝福你們……願你們……永遠……永遠……在一起…… ————全文完———— —————————————————————————————————————————— 《魔煉大陸游學記》寫到今天,整整一年零二十天,終于結束了,泥巴真是感慨萬千。 這本書本來是泥巴寫著好玩的,但竟然一直寫了百萬多字。而且,在簽約屢次被拒的情況下還能堅持到結束,泥巴不得不佩服一下自己喔!總算沒有因為毫無收入而成為TJ文呢!多虧各位讀者的支持和鼓勵!泥巴無數次想要就此放棄,但只要看到評論區那些熱心的讀者、踴躍的討論,泥巴便覺得半途而廢太對不起大家,所以就寫啊寫啊,總算沒有辜負各位! 結局已經出來了,好歹是個HE,相信不會招致太多的雞蛋西紅柿。真的很感激呢,一路陪伴泥巴走來的各位讀者們!沒有你們,泥巴早就放棄啦!唉,泥巴已經語無倫次了,滿腦子漿糊,算了算了,廢話不說了…… 各位親愛的讀者,記得繼續支持泥巴喔!新書已經上傳,書名《雙性伊人》。若有興趣,收藏一個吧,萬謝萬謝! |
第九章 靈魂女神 第二十三節 逝去之聲 一片白茫茫的虛無中,尖銳的痛感令得皮炎慘叫起來。同海卡絲的魂體相斗使她脫力昏迷,剛剛休憩片刻,又被突兀的刺殺完全喚醒。 身體上的可怕傷口和極度疼痛,令她醒悟到先前發生的事情。這一刻,她腦中飛快閃過同赫墨斯認識以來的種種往事,心中一陣揪痛。 她雖愛戀小哈情深,為他能獻出己身的一切。但對于那曾經闖入她芳心的“張渺”,她又何嘗沒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呢?自從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以來,她已明白到赫墨斯的心之所屬。當日他的一往情深,全是因錯當她是小珂。他對小珂的癡狂和不顧一切,皮炎心知肚明,也深深理解。但,皮炎完全沒有料到,他竟會對自己下殺手! “終于,他還是這般決然的選擇了她。對于我,他連一絲最起碼的感激都不再剩下!”皮炎傷心的想著。即使不是戀人,他們也曾是朋友和同伴。為了小珂,他甯願負盡天下人,連皮炎這個饒過他性命的人都不放過。這就是他的愛嗎?那占據了他整個靈魂的、能夠灼燒一切的愛啊! 皮炎驀然睜開雙眼,強行取代小珂成為身體的主導。她感到體內的生命力在緩緩流逝,赫墨斯的那柄匕首帶來的不止是鮮血傷痕,更是要人命的黑暗力量!皮炎突然驚覺,自己就要喪生于此! 一時間,她腦中昏昏沉沉,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 渾身顫抖的哈羅因猛的沖到赫墨斯的面前,所有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突然爆發。那神情彷佛是擇人而噬的猛獸,若不是赫墨斯匆匆閃開,恐怕哈羅因已經撲到他的身上撕咬開了! “混蛋——”他的怒吼已經變了調:“你到底做了什麼!我要殺了你!” “小哈……”皮炎終于警醒,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她拉住了暴怒的哈羅因,又擺手制止了其他人的攻擊動作。 赫墨斯,還有小珂,我該拿你們怎麼辦呢?皮炎抬起頭,目光掃過他,掃過沙漠中央的所有人。看著奄奄一息的哈迪斯和驚詫莫名的帕塞芙,看著拼力起身的重傷好友和滿臉擔憂的越加,看著心痛狂怒的哈羅因,她的神志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 “赫墨斯。”她終于開口了,聲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我能明白你的舉動。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可以什麼都放棄,甚至是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靈魂。你如此,我也如此。” “但……”她抬眼,望向滿臉愧疚的赫墨斯,“我不會因為自己的目的而傷害旁人,犧牲別人的生命,永遠不會!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也是我絕不會原諒你的地方。” “皮炎!”哈羅因驚喜的叫著,一把扶住了她,“你沒事了嗎?” “小哈,給我幾分鍾,好嗎?”她深情的注視著自己最愛的人,“以後……我這一生里所有剩下的時間,都是你的。” “啊……好,只要你沒事就好。”哈羅因緊張的打量著她胸口猙獰的傷口,“不過,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先治療一下?” “不用了。”皮炎深深望了他一眼。哪個人類魔法師能治療神器帶來的傷口?連冥王都無法抵抗的黑暗力量,區區幾個光明系魔法師又怎能處理?更何況,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赫墨斯,我知道剛才你受了海卡絲的魔法影響,才不顧一切的要殺了我。但若是沒有你發自內心的殺意,那個魔法是不會令你行動的。既然你已起殺機,那我便能推斷你的心中所想。但……我不會讓你成功,因為我不願讓其他人受到一絲傷害。”皮炎回頭,盯牢面前的黑暗神,“你一定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吧?海卡絲的話令你深信不疑,你打算獻出那血緣之人的生命,加上有冥王生命力的獻祭魔法,還有我的死亡。這樣便只差一個怨靈小珂就能重生!你是這樣想的,對嗎?” 赫墨斯無言以對。這的確是他之前心中的想法,但他並沒有下定決心付諸實現。因他害怕小珂的反應,她應是不願看到這般事情的發生,尤其精豆是她親弟弟的轉世之人。但小珂的拒絕、彷佛立刻就要失去她的極端痛苦,令他的心神在海卡絲最後魔法的影響下徹底爆發了! “你既然已經向我動手,想來已經拋開一切,精豆也是你要殺的對象……”皮炎突然話題一轉,“為什麼你們神族,都是這麼固執呢?為什麼你就不能想到其他辦法,非要聽海卡絲的擺布?” 赫墨斯愕然。卻聽皮炎恨恨說道:“你只想著小珂在現世重生,為何就從不想自己去魂珠里陪伴她?若你真的愛她,即使去到那個寂寞的世界里,失去自由、永不能回到現世,但你應該會心甘情願吧?為什麼你從不想到這點?為什麼不循著這種途徑去想辦法?還不是因為你並不在乎旁人的生命,也不在乎這大陸的安危!” “明明知道,若是小珂得重生,必須付出旁人的鮮血和生命,乃至靈魂!但你就這般自私,只想著讓別人的死亡來澆注這份重生的希望,卻不願付出自己的自由嗎?我告訴你,我和你的不同,就在于此。我一直心心念念著複活哈羅因,但若是這份複活會令其他人痛苦,我甯可自己死去,去冥界陪伴小哈,也決不會付諸行動!因為我知道,我做不到那般殘忍自私的事情;也知道,小哈他不會接受這種可恥的複活!那麼你呢?你想過小珂的感受嗎?這樣需要他人犧牲的複活,小珂她會高興嗎?她會甘心接受嗎?虧你還是最愛她的神,為什麼就不能明白她的心意?” 忽然間,在場的幾位神明都生出一種奇怪的錯覺,彷佛皮炎已是新一代的靈魂女神。對于赫墨斯的呵斥責備,于淡淡話語之間,竟是充滿了威嚴,一股充斥著天地的威嚴!只屬于神的威嚴! 赫墨斯竟被她責罵得低下頭去。皮炎伸手,低低喝道:“束縛!”她在擁有神格以後初次施法,效果驚人。赫墨斯本就心中內疚,被她稍一施法,便禁錮得動彈不得。 皮炎將赫墨斯控制住以後,轉臉對著不遠處將死未死的冥王說道:“哈迪斯,你也是這般固執自私的神!我知道你一心要殺死我,是因為當年海卡絲的暴戾行徑令你心驚,不願大陸再出現一個靈魂女神。但你今日親眼看到海卡絲的出現,不知道有什麼想法呢?她差點就能成功重生,可全是你那位好妻子的功勞!那你能夠做到大義滅親,殺了帕塞芙麼?” 她的臉上浮起幾絲嘲笑:“你也聽到了,帕塞芙的血脈能夠喚醒海卡絲。雖說這可能是幾萬年後才會出現的情況,但既然你是那般未雨綢繆,不惜一切的防范和阻止可能令靈魂女神重現的情況,那你為什麼不去殺掉帕塞芙呢?就像你總要殺掉我一樣……哼,口口聲聲為了大陸的冥王,竟開啟了能滅亡大陸的冥界通道。哈迪斯,你這樣的做法,和萬年前那個瘋狂的愛洛斯又有什麼分別?” 哈迪斯垂首不語,皮炎卻並不放過他:“那個冥界通道還未關閉,冥界大軍仍然滯留在現世。難道你臨死前還不願做件好事嗎?” “我……”哈迪斯掙紮幾下,卻是無法動彈,“沒有辦法……”他苦澀的擠出幾句話:“我,馬上就要死了……沒有力量去……” “那冥界通道怎麼辦?”皮炎心中一緊。現在冥界大軍懾于靈魂女神的神威沒有動靜,但女神一去、冥王再死,那口深不見底的黑洞又沒能封閉,那現世再也沒有能阻止冥界入侵的力量了! “除非,除非……”哈迪斯艱難說道,“新的冥神誕生……” “我明白了。”皮炎的冷靜神態大異平日,哈羅因呆呆望著她行事,不知怎的,心中竟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愛洛斯那個轉移神格的魔法陣就在這里,海卡絲強行汲取的使用方法也裝在我的腦中。”皮炎輕輕一揮手,那白光燦燦的咒符便“騰”的飛舞起來。 皮炎肅然問道:“你願意,獻出自己的神格嗎?” 哈迪斯無限眷念的望了帕塞芙一眼,淡淡道:“如今便只有這個方法了。”他歎息著,臉色竟然比先前好了幾分。在場眾人知道他是回光返照,生命力徹底耗盡的時刻馬上就會到來。 地獄三頭犬突然痛哭起來,卻也不敢打擾冥王,只是把三個碩大的腦袋都埋入沙中,嚎哭聲頓時悶了許多。 “你屬意哪位當新的冥神呢?”皮炎體內黑暗氣息翻湧,她也極不好受,只得趕緊問道,“時間不多,快些選定繼承者吧!” 在沙漠上的超階冥獸雖然死傷慘重,但為數依然不少。冥王若要從中選出一位繼承者,皮炎馬上就能進行神格轉移。但哈迪斯只是搖頭,並不立刻指定。 “冥獸是無法成為冥神的。”他回光返照時話語也流暢許多,“亡靈幽魂和不死生物同樣不行,普通人類也不行。” “那要什麼樣的才行?” “神族可以……” “不行!”皮炎斷然喝道,“在場諸神中,無一有資格繼承冥王神格!讓他們多出一個神格,只會更讓大陸紛亂不堪!” “那你呢?你不是已經成神了麼?” 皮炎想不到哈迪斯竟會考慮讓她成為繼承者,不禁露出一個苦笑:“你難道沒有察覺到麼?” 哈迪斯抬眼看著她,體會到她體內的那股死氣騰騰的黑暗氣息,不禁呆了呆:“原來如此。” 他很疑惑的凝視皮炎的雙眼:“為什麼你不馬上治……” “你不是最害怕靈魂女神的出現嗎?現在怎麼突然改了想法?”皮炎嘲弄道,“這樣不是更好,至少你能安心去死了。” 哈迪斯點點頭:“我明白了。”他閉目幾秒,竟然將手緩緩移向皮炎的那堆朋友,“能在冥界生存的那位人類啊,請你接受我最後的饋贈。”他的指頭最終指定了越加:“怪不得當日你能以活人的身份在冥界生存下去,命運的軌跡果然無法改變!” “你叫我作冥神?”越加大吃一驚。 梅林偏在此時意味深長的說道:“我說得沒錯吧,你是被命運選中的人,是命運的寵兒啊!” “怎麼會……”越加難得的張大嘴,露出一臉呆樣。 “怎麼不會!”梅林在一邊解釋道,“活人是無法去冥界的,也無法在冥界生存,哪怕一秒也不行。但你已經打破這個禁忌,本身就說明你的特殊!而且你的魔寵也是冥界生物,你又和冥界里最強大的那些幽魂們交情良好。一切跡象都表明,你會是冥界的新主人!” “越加,你若是不願意……”皮炎的話還沒說完,越加便打斷她,斬釘截鐵道:“我願意!” “啊?”這次輪到皮炎發楞,“你真的願意麼?要知道,一旦成為冥神,你就必須終日待在冥界,來到現世的時間每次不能超過三小時……” “我知道,我很樂意……待在冥界。”越加的目光略略瞟過旁邊的某個魂,俊臉上竟然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氣,“我,我……我其實很希望自己能一直待在冥界……” “喂!為什麼幽魂無法成為冥神啊?”某個灰發家伙在一邊大呼小叫道,“為什麼我不能成為繼承者?這下我慘了,竟然要被越加這小子壓在頭上了!天哪,不要吧……為什麼要選越加啊!” 張渺裝作很憤恨的模樣叫喚著。但皮炎注意到,他的雙眸微微泛紅,目光中有感激、有驚喜,還有慶幸和深深的暖意…… 喔,原來是這樣。皮炎恍然大悟,為越加的決定釋然,也為他的選擇感到由衷的高興。 接下來,皮炎默念起得自愛洛斯的魔法陣咒語。陣陣刺眼的白光環繞在哈迪斯的身周,將他體內的神格轉移到越加身體里去。 待白光黯淡下來時,越加已經成為新一代的冥神。剛剛接受神格後他的神力並不如冥王般強大,需要很多時日才能完全掌握和接納這副神格。但對于關閉冥界通道這種冥神最基本的職能,越加在哈迪斯的指導下,很快便著手進行這項最迫在眉睫的工作。眼見上空的巨大黑洞緩緩旋轉起來,原本鋪天蓋地的幽魂和白骨潮水般返回那黑洞里去。越加坐倒在地,張渺護在他身邊,看著他慢慢送返那些冥界大軍。 “我應該感謝你,擊退海卡絲,保住了這大陸。”哈迪斯閉上眼,對皮炎幽幽道,“對于你最後的決定,我也非常感激。我還欠你……一句對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請你安心去吧。”皮炎知道他大限已然到來,輕輕唱起了那萬年前響徹戰場的安魂曲—— 有一首歌,為愛的人唱,也為恨的人唱: 請安息,請安息! 請原諒惡行! 請放下重負! 請歸于沉默! 請忘記曾經的愛恨和情仇! 請漠視世間的黑暗和虛偽! 請記得,在死亡的路上不要迷失自我! 就讓我為你唱一首,安魂之曲,送葬之歌! 淒涼的歌聲中,所有尚未離去的冥獸伏地大哭。就連那些無意識的幽魂也感受到冥界之主的逝去,在空中亂飛著,發散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哀涼之意。哈迪斯猛然扭頭望向帕塞芙,眼神極度悲傷。 “帕塞芙……”他向著對方伸出手去,“請你原諒我……所有一切,只是因為我太愛你……” “我,我……我不會原諒你!”帕塞芙雖然心下稍軟,嘴上卻仍然倔強無比,冷漠無比,“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害死母神和小珂的凶手!我無法原諒你……我沒有做錯,是你錯了……” 帕塞芙終于有了回應,但她的話無疑令將死的哈迪斯更加傷痛。“對不起……我只能祝福你……永遠……平安幸福……”哈迪斯歎息著,終于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帕塞芙!”皮炎眼看著冥王死去,感受著他的神魂隨同那些歸入冥界的幽魂白骨一起,進入頭頂的黑洞漩渦,不禁對春之女神動了真怒,“不管他有什麼錯,他對你的一片真情是決不會有假的!若不是他,你早就成為海卡絲的祭品了!他是為你死的,你應該有最起碼的感激!” “為我死的?”帕塞芙一噘嘴,“那是他自己的選擇,與我何干?” “真是個冷血無情的女神啊!”皮炎發出和海卡絲一樣的感歎,“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無情無義的家伙,就連愛洛斯也知道為自己的門徒死去而感傷,就連無意識的幽魂也懂得為冥王的消逝而哀痛。但你這位冥後卻好像一絲傷心都沒有,真是令人心寒!他為你做了那麼多,你在他死前都不肯道一聲謝謝嗎?” “我……”帕塞芙突然嬌嗔道,“小珂,你怎麼這麼凶的教訓我?” “我不是小珂!”皮炎壓下心頭硬湧上來的一口血,揮手解除了海卡絲施放在帕塞芙身上那個令她一直意識混淆的魔法。 “你,你,你不是小珂?”帕塞芙這時才弄清面前這位毫不客氣的家伙竟是那魔音使,不禁勃然怒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這樣對我說話?” “我最尊貴的王啊!你真是死得不值!”一聲震天的大吼突然打斷了帕塞芙的質問。原本埋首在沙堆里痛哭不已的地獄三頭犬突然咆哮著一躍而起! “王已逝去,你便不再是冥後!”地獄之犬的三雙眼睛都透出極瘋狂的恨意和殺意,“既然你不再是冥後,那我們就能殺了你!” “雜碎,竟敢威脅我!”帕塞芙又驚又怒,“我要懲罰你!” 地獄三頭犬早就忍受不住了,冥王的死更是刺激了它的凶性。它腦中滿是憤怒難控的情緒,當下便瘋了般猛撲過去,想要一口撕裂掉帕塞芙嬌怯怯的軀體。帕塞芙揮手召來墨靈,和它纏斗起來。 新晉冥神之位的越加瞥了一眼這方的戰斗,竟也沒有阻止地獄三頭犬的發難。皮炎和其他人都是冷冷看著,並不插手。對這位自大無情的女神,所有人都生不出好感來。 不多久,又有幾頭超階冥獸加入戰團,它們都是狀若瘋虎、用著同歸于盡的慘烈戰法。漸漸的,帕塞芙竟然支撐不住了。 “墨靈……”皮炎突然開口道,“你的主人應該是阿忒妮吧?那邊就有阿忒妮的轉生之人,你為何還要幫著這位冥後?” 成年狩獵者呆住了,接著便被帕塞芙狠狠擊出戰斗圈:“滾開,我現在不需要你了!” 墨靈在沙地上溜溜滾了一圈,想要再回到戰斗,卻被一頭憨態可掬的小胖熊擋住去路:“你是我的爸爸嗎?” “妮妮……”墨靈心中湧起濃濃的親情,“我,我是你的叔叔……” “嗯,主人說,不許你插手戰斗。”妮妮話題一轉,“如果你願意陪我聊天,說說我的爸爸媽媽,那我們就坐下來談談。如果你不願意,非要去幫忙,那我就只好和你打一架了。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是打不過我的,因為你身上好多傷!” 墨靈一愣,苦笑許久,終于一屁股坐到沙上:“罷了罷了……聊天前,你能幫我療傷嗎?說實在的,我的確沒有力氣再戰斗了……” 失去狩獵者最強悍的防禦魔法,帕塞芙很快就在那些捍不畏死的冥獸圍攻下傷痕累累。皮炎冷眼看著,卻聽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帕塞芙……太過執拗、太過自負……她總是生活在過去無法自拔,從不肯抬頭向前看,就像赫墨斯一樣。所以她才會因當日的種種而痛恨哈迪斯,也才會被海卡絲利用,作她重生大計的幫手。她……其實很可憐。” “小珂殿下,你先別說帕塞芙,我還沒和你算帳呢!你欠我一條命!”皮炎用精神力和體內的那顆魂核進行溝通,“若不是你處理不當,赫墨斯就不會痛苦一萬年,海卡絲就不會有機可趁。若不是你無視他的心血,抹煞他的癡情,他也不會受到刺激而向我下殺手。你對赫墨斯現在的模樣,對帕塞芙今日的下場,還有對目前的狀態,都需要負上幾分責任呢!” 小珂沉默了,只能聽著皮炎教訓她道:“你若是真的愛赫墨斯,就不該撇下他,自己一個人去死!真心相愛的兩人應該在戰場上並肩作戰,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處!你太怯懦了,以為禁錮赫墨斯就能讓他活命嗎?他因此內疚自責了整整一萬年,每時每刻想的都是讓你複活重生!好不容易能見到你了,你卻那般絕情的讓他忘記你。難道你不喜歡他嗎?難道你以為他能忘記你嗎?難道你不知道,沒了你,他的生命再也不會有光彩,他的未來毫無希望嗎?哼,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小珂緩緩說道:“你罵得對。愛情就是這樣……往往我以為自己所作的都是為了他好,實際上卻是害了他。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呢?我們兩個,實在太傻……” “既然你知道自己錯了,那就按照我說的辦吧!”皮炎見達到目的,心下一喜,“你能轉移赫墨斯的靈魂到魂珠里嗎?這樣你們就能在一起了。因為我沒有辦法在不付出他人生命的情況下令你複活,那就只能讓赫墨斯去魂珠里陪你了,我相信他是樂意的。” “你……”小珂驚異的叫了一聲,隨即歎道,“為什麼你一點兒不恨赫墨斯?若不是他,你也不會……” 皮炎很快打斷了她:“好了,若你不反對,一會兒我們就這麼辦。至于帕塞芙……我不覺得她有必要在現世存活下去。她的固執和瘋狂都會令這世界大亂。既然她總想著萬年前的神界生活,那麼,讓她去冥界陪伴已死的諸神,在我看來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帕塞芙,或許真應該去往冥界,到神煉獄……陪伴母神……”過了好久,小珂的聲音才幽幽響起,“她欠哈迪斯太多了……真希望到了那里,她能彌補些許……” “不要責備我狠心。若不是她太過冷血無情,我想那些冥獸怎麼都不會對她動手的。”皮炎注視著快要接近尾聲的戰斗,“或許,你能讓她走得舒服一點兒。” “好吧。”小珂深深歎了口氣,接管了皮炎的軀體。一道灰光閃過,正在作最後攻擊的冥獸們不由自主的停下動作,而帕塞芙則是身子一抖,美目中射出幾分迷惘。 “為什麼?”她望向皮炎,“小珂,是你嗎?” “是我,帕塞芙。是我在請求你,請你讓自己得到解脫吧!”小珂的聲音顫抖,帶著幾分難忍的淒楚,“帕塞芙,聽我說……每一個人出生後,都要面對身旁人的死亡,而最後則以自己的死亡作為終結。神也是這樣。無法永生,只能接受死亡。其實,永生是很殘忍的事情,我現在便是欲求一死而不得……帕塞芙,不要再尋找什麼複活之道,不要再幻想神族複興,不要總是沉湎在過去的回憶中無法自拔!請你思考我的話,在你歸去的路上,我會送上祝福……” 柔柔的嗓音回蕩在天際,小珂再度唱響安魂曲,為她最親的姐妹送行—— 有一首歌,為恨的人唱,也為愛的人唱: 請安息,請安息! 請原諒惡行! 請放下重負! 請歸于沉默! 請忘記曾經的愛恨和情仇! 請漠視世間的黑暗和虛偽! 請記得,在死亡的路上不要迷失自我! 就讓我為你唱一首,安魂之曲,送葬之歌! 歌聲繚繚中,帕塞芙感到體內一陣陣的空虛,內部好像有什麼東西融化了,空蕩蕩,令她無比難受。這就是死亡的滋味嗎?帕塞芙心中突然有種輕松的感覺。母神,若是你未轉世,那麼我能見到你了嗎?小珂啊,原來我做的一切全是徒勞,全是自己在發夢呢。你以前就說我老是自以為是,總是自行其是,果然如此啊。 她盯著小珂,目光幽然,剛剛戰斗時的赤紅眼神也全都平靜下來。一縷香魂就此離體而去,伴在千萬百萬的冥界大軍里,歸入冥界。 冥王和冥後一前一後的消逝,黑洞般的巨大漩渦也終于停止了,漸漸消失在天空之中。冥獸們也動身歸家。這次入現世的大戰,冥獸損失慘重,超階魔獸所剩無幾。但也幸而如此,越加在以後的歲月里,才能在己身只有微弱神力的情況下穩住冥界,不致使大亂發生。 冥界通道被完全封閉以後,月亮終于露出皎潔的面容,被黑暗籠罩的沙漠顯出幾分生氣。皮炎突然開口道:“小珂殿下,在你離去前,能幫我做幾件事嗎?” “什麼事?” “我的師父被海卡絲施了魔法,你能救治他嗎?” 小珂走到撒魯身邊,為他解除了那個惡毒無比的靈魂魔法。但她的神情依舊帶著難過:“海卡絲的這個魔法厲害無比,雖然我能解除他的痛苦,但他的大腦已經受損嚴重,今後都要成為癡呆……” “不要緊。”皮炎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快,“請你幫我取出空間戒指里的那朵冰月曇。” “啊!冰月曇,我都忘記這個了……”小珂贊歎道,“能治療一切病痛的靈藥。” “那你能幫忙解封嗎?” “當然!”小珂欣然道。在她的施法下,世間的最後一朵冰月曇恢複了效力,很快便成為撒魯的腹中之餐。 “如此一來,我放心多了。”皮炎歪歪頭,“第二個請求,是希望你能將天真轉移到一具新的軀體里。那樣,她就不會因為我的死亡而死去……” “啊!轉移靈魂的魔法,固著靈魂的魔法陣,這些我都能做到。但現在到哪里去找新的軀體呢?” “叫普拉客給你一個就行。”皮炎滿不在乎的說,“他整日研究的便是制造人體,空間戒指里滿滿當當全是各式各樣的軀體,你要一個最好的便是。” “皮炎主人……”天真哽咽起來,“我,我……” “別哭啦,我包管給你找一個漂亮無比、又能怎麼吃都不胖的女孩軀體,怎麼樣?”皮炎兀自開著玩笑,“這次你可得當心,別又吃個雞就把自己噎死了……” 在她的打趣聲中,普拉客扒拉出一具三、四歲大的女孩身體,看上去和毛毛球十分相似。小珂迅速施法,將皮炎體內的天真轉移到那具用生物煉金術制造出來的軀體里。 “真的,真的又能制造一個新人類?”普拉客很激動的問,“天哪,我,我又要多一個女兒了!” “想得美!”小女孩陡然睜開雙眼,“我是雪兔族的聖女,不是人類,更不是你的女兒!” 眾人都嘻笑開了。皮炎又將冰系巨龍瑞佛吉若特解除了魔寵契約:“巨龍閣下,很感謝你一路來的照顧和保護!從今天開始,你自由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去守護劉盈……” 她的話還沒說完,巨龍長吟一聲,沖向劉盈,流淚道:“我最尊貴的女神啊,我的主人……” “真沒心肝!”皮炎撇撇嘴,“我的話還沒說完,它就跑去向新主人獻媚了。哼,劉盈,你又多了一頭巨龍魔寵,順便把狩獵者也接收了吧!墨靈看起來只能屬于你了,今後,妮妮也要拜托你照顧了。” “皮炎,你,你……”劉盈已經察覺到不妥,心中七上八下的,皺眉道,“為什麼你好像在托付後事一樣?” “那個……”皮炎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一會兒再告訴你。” 等到皮炎解決完自己的魔寵魂寵,走回赫墨斯被束縛的那處時,他的眼神已經變得冷靜而執著。在一邊,哈羅因看守著他,眼睛卻熱切的看著皮炎走近的身影。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黑暗神挺直站立,如月光結晶般皎潔的淡色長發一直拖至腳踝,看上去沉靜優雅得猶如夜之精靈,“我願意陪伴小珂,直到永遠。不管在哪里,我都心甘情願……” “小珂殿下,你聽到了麼?”皮炎說,“轉移他的靈魂到魂珠中,你應該是能夠做到的吧?” “是的。”小珂的珠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害得皮炎也抽抽搭搭哭起來,“謝謝你!” “好了好了,那你就趕緊吧,我的時間不多了。”皮炎自嘲道,“要是沒有我這無比寶貴的軀體,你就無法施放靈魂魔法了。所以,抓緊時間施法轉移他的靈魂吧!” “殿下,我也要去!”暗影不知道什麼時候鑽了過來,急急嚷道,“我也願意陪伴你們……” “霍特愷特,你就留在這里吧。”赫墨斯一口拒絕,“你有了新的主人,應該要對她負責的。” “我,我……”老貓面紅耳赤,卻聽赫墨斯語氣柔和的說道:“你保護好那些女孩吧,我虧欠她們一條命……這是我的命令,也是我的請求,你能做到吧?” “是的,殿下。”暗影的眼睛紅了。它慢慢退回毛毛球身邊去,一邊走一邊頻頻回頭。 “對不起……”赫墨斯凝望著皮炎,又加了一句,“謝謝你。” “其實,我也該謝謝你。”皮炎微微彎起嘴角,“雖然我無法原諒你,但我還是要說——正是你的痛下殺手,使我不得不下定決心……” “嗯?”赫墨斯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來,“皮炎,你這樣善良大度,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最美好的結局。” “希望如此。好了,小珂殿下,請施法吧。”皮炎交出身體的控制權。小珂慢慢走到赫墨斯的身前,深情款款的注視著他:“赫墨斯,是我錯了……” “我錯得更厲害。”赫墨斯歎息著,無比歉疚的眼神投射到她的身上,再一次說道:“皮炎,對不起……” 藍色的光芒瞬間乍現大地,刺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待光芒完全消失時,赫墨斯已經倒在地上,軀體只剩一個空殼。而在皮炎的體內,一道灰光閃過,投入到哈羅因手中的那顆魂珠之中。短短幾秒內,神族中最英俊和最絕美的兩位神明同時消失在世間。 “赫墨斯死了,靈魂去往魂珠,永遠陪伴小珂。”皮炎疲倦的向走到她身邊的哈羅因解釋道,“小珂也離開了我的身體,回到自己的魂珠。從此後,他們兩個又能在一起了。在曆盡了生離死別的噬心痛楚,他們終于能享受一段平靜安祥的日子了。而因為帕塞芙和赫墨斯的死亡,海卡絲想要再度回到世間,恐怕要等上很久很久……冥界大軍已經全部撤走,哈迪斯和帕塞芙都死了。危機解除了,而神族也終于徹底退出了曆史舞台……” 她又看看遠方人類聯軍的營地:“他們恐怕想撿便宜,不過劉盈她們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不擔心。其他的魔獸只有魔炎貓對我們不利,但它身負重傷,這會兒不構成威脅。而且,現在我們多了一位新的神明呢!” 皮炎緩緩抬眼,目光掃過整片沙漠,看著漸漸複蘇的撒魯、在治療魔法下醒來的花花和小水、被毛毛球照料著的澳薩卡、被豬豬扯著喂藥的宋槐、嬉皮笑臉斗嘴的張渺和滿臉無奈的越加、哄著天真喊“爸爸”的普拉客、一邊療傷一邊聊天的妮妮和墨靈、以及驚疑不定的注視著她的劉盈,還有更多的朋友:幽夜和靈月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走來,謝楨靠在嗩呐身邊喘息著,精豆殷勤的諂笑著,正在討好巨龍…… “小哈,對不起……”皮炎終于結束了掃視,將目光轉移到哈羅因那張枯尸般的臉上,“我擅自做了個決定,希望你不要怪我。” “皮炎……”小哈心中不祥的感覺越來越強,“你確定自己真的沒事嗎?” “我……”皮炎鼓起勇氣,輕聲說道,“其實,我就要死了……” 一時間,哈羅因無法有任何動作,他完全怔住了。 此時,那經由匕首而流入體內的毒素般的黑暗力量已經完全占據了皮炎的軀體。她的身體忽寒忽熱,靈魂像和身體脫離了關系,似是痛楚難當,但又若全無感覺。她苦笑起來,身子慢慢軟倒在哈羅因的懷里:“海卡絲的最後報複,赫墨斯的傾力一擊,我沒有辦法抵擋啊……” “皮炎!”哈羅因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嘶,發現情況不對的眾人也紛紛圍了過來。暗影檢查過她的身體後,很是心虛的朝著眾人搖了搖頭,示意她的確沒救了。 “你,你受了那麼厲害的黑暗傷害,怎麼還,還去幫助要殺死自己的仇人?”靈月脾氣最火爆,一下子就說出了自己真實感受。 “赫墨斯和小珂,很可憐的。”皮炎喘息著,臉色漸漸慘白,“永遠不能在一起的戀人,很可憐的。我明白,我很理解他們的心情,因為我曾經曆過那樣的情景……” “我很傻,對吧?”她握緊了哈羅因的森森枯手,兩行清淚流淌下來,“因為我也是這樣的想法。我不想離開你,永遠不。”她哭著,死死摳住那只白骨,“我只有請求你……” “快點解除她的痛苦吧。”梅林深深歎了口氣,“她已經沒救了,拖得一分,便是加倍痛苦一分。” 所有人都回頭怒視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打斷皮炎的話!豬豬和毛毛球本都哭得像淚人般,此刻望向梅林的眼光彷佛要將他生生撕咬個粉碎。 “我,其實我是希望……”皮炎用力擠出自己想說的話,“我希望能和你永遠在一起,永遠……小哈,答應我,好嗎?” “你,你……你是要我去冥界陪你嗎?好,好!但我怎麼才能死掉呢?那個,誰……花花,你能在我身上施放個光明系禁咒嗎?”哈羅因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心中的傷痛混著極度的慌亂,令他的大腦一片混沌。 “笨蛋!”皮炎重重喘息著,眼眸流轉,嗔怪道,“誰,誰叫你死了?” 她無限愛戀的盯著哈羅因,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想成為和你一樣的不死族,永遠和你在一起。” 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哈羅因如遭雷擊,完全說不出話來。他望著她,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各種情緒。決絕、歡喜、哀婉、不舍……世間種種情愫,將他整個魂靈陷在了網中央,再也動彈不得。 “原諒我的自私和擅作主張,原諒我的任性胡為……”皮炎輕輕說道,“但是,我並不想留下這具擁有靈魂神格的身軀在現世。神族已經從這大陸消失了,靈魂女神也該脫離她那可悲的命運。我死去以後,體內的神格和靈魂寶典便都會隨之消失,靈魂女神再難出現在世間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可我……其實還是怕死的。我不想離開小哈,也不想孤零零的一個人率先死去。所以……我希望能以新的身份、新的種族陪伴在小哈身邊,也能繼續生活在你們這幫朋友的世界里……小哈,這樣以來,你不會再因什麼模樣、什麼身份而拒絕我了吧?” 她狡猾的笑著,像一只小狐狸:“反正,成為不死生物只要得到冥神的許可,便不用犧牲他人來獻祭。越加,你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就這麼死掉吧?只要你允許,只要小哈使用死靈魔法,我就能成為……你們說是骷髏好呢,還是像小哈這樣的干尸好?” “你,你……”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拋棄人類的身份,舍棄自己的身軀,成為一個丑惡的不死生物?真虧她能用這般輕松的口吻說出來!明明是沉重的離別,明明是最危險的生死之際,她怎麼還能如此開玩笑! 劉盈的眼神變得極度危險,她很想痛扁這將死之人一頓!哈羅因則是目瞪口呆的,心中有一股難以控制的熱流在湧動。 “好,我允許!”越加第一個發出聲音。他的眼中滿是理解,滿是贊歎:“皮炎,我本來覺得自己選擇成為冥神就夠瘋了,沒想到你比我更瘋!” “小哈……”皮炎再次哀求道,“我請求你,能答應我嗎?” 這個時候,哈羅因能說不答應嗎?要是不馬上采取行動,皮炎就真的會一命嗚呼了!他極度感動著,品味著皮炎的深深愛意,狠狠點了點頭。 “別有心理負擔喔!”皮炎眨眨眼,“挨了那一刀子後,我就下定決心了。我反正是活不了的,你這樣是在救我,不是害我,明白嗎?” “我知道的。”哈羅因一把抱起她已經軟得毫無力氣的身子,“相信我,我完全了解你的心意!” 當事人已經接受了現實,其余眾人只得無奈的散開。毛毛球還在啜泣不休,花花輕輕撫著她的肩頭,低聲說道:“別哭了!這個時候的皮炎,是最幸福的。難道你不為她的幸福而高興嗎?” 她指著已經將皮炎放置于空地、嚴肅無比的開始施法的哈羅因,用一種熱切的口氣喃呢道:“他們終于能在一起了。我很羨慕他們,能不顧一切的在一起,能超越種族、身份、乃至生死,永遠的在一起。你看他們兩人,像不像正在舉行婚禮的一對至愛新人?” 眾人抬頭望去,那癡心深情、生死不棄的兩人啊!隨著哈羅因嘶啞的聲音響徹云霄,月亮的冷意似乎越來越濃。皮炎的臉上,漸漸展現出一個最美的笑容。哈羅因的咒文之聲漸漸結束,他半跪在地,深深注視著那心愛的女子,目光中蘊著化不開的最濃深情。 很快的,越加那屬于冥神的權力開始發揮效果,皮炎那灰白的側臉在月下忽然散發光芒。這一瞬間,在場的人似乎有種錯覺——她的軀體上,灰與白光影變幻,化成無數白色的蝴蝶,飄飛消散。 月夜里,起風了,清冷而溫馨。那曾被眾神爭奪不休的、屬于靈魂女神的一切,終于化作煙塵,飛揚在如水的月色中。但,夜空中,若干翩翩的白色夜蝶彷佛世間最美麗的風景,在清風中搖曳飛舞,隨風生姿。 從這一刻開始,對于皮炎來說,只屬于她、而不屬于靈魂女神的新生命誕生了。那充滿希望的新的人生,即將開始…… |
第九章 靈魂女神 第二十二節 三神之體 “怎,怎麼回事?”先前那個傻乎乎的聲音還在問著,“我,我的模樣怎麼會在那顆水晶球上出現?” 眾人的目光凝聚在剛剛趕到沙漠中心區域的那人身上,沒有人說話。各式各樣的情感在各色目光中交雜,看得那人心里發毛:“喂,這里到底發生什麼事?大家還好吧?你們,別,別這樣看著我……公主,你在哪兒?啊!劉盈,你怎麼樣了?傷得很重啊?你說話啊,不要嚇我……” 那位見眾人不回答,便徑直看護自己的心上人去了。場中仍然沒人說話,直到另外一個聲音打破沉寂。 “阿忒妮啊……”被眾鬼的聯手禁制魔法圈住的帕塞芙突然挺直了身體,夢囈般呼喚著,“原來,你已經轉生了。” 她看了一眼仍在金色水晶球表面翻騰不止的黑色圖案,歎息道:“我應該想到的,若是你轉生,模樣和身份雖然會變,但那種清冷高傲的氣質是不會變的。”她的雙眸癡癡盯著因重傷而一直臥倒沙上的劉盈,“是你啊,阿忒妮,這就是你啊!” 她忽而又變成極其苦惱:“阿忒妮,阿忒妮,你說我做得對不對?阿忒妮,你轉生後的記憶里已經沒有我了,再也找不回了……唉,若是大家都已然轉生,我叫小珂去複活哪個呢?若是神族全都轉生,成為新的生命,失去昔日的記憶,那即使複活他們、找到他們,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阿忒妮,你告訴我……” 她的神色漸漸黯淡下來,似乎想到什麼悲觀的前景,嘴里喃喃個不停。 而命運之神的神器,那顆據說預言皆現實的金色水晶球,在梅林手中漸漸斂起了黑霧,光芒黯淡下去。施法結束後,梅林如破布口袋般一頭栽倒在地,許久才臉色慘白的仰頭道:“殿下,我找到了……海格拉斯大人的轉世之身……他就伴隨在阿忒妮殿下的轉生之人身邊,您將他帶過來好麼?” 越加伸手攔住了赫墨斯,冷冷說道:“你別動,讓我來。”他沖著蹲在劉盈身邊焦急察看傷情的那家伙叫道:“精豆,劉盈現在沒有性命危險,你先過來這里!” 赫墨斯到這時仍然無法相信——這個行為脫佻、一直苦追劉盈的小子,竟然就是萬年前最傑出的人類將領海格拉斯的轉世!若說劉盈是阿忒妮的轉世,還能有氣度風情上的相似點;那這位精豆和當年的海格拉斯,則是完完全全沒有絲毫相同之處!——除了對劉盈的癡心以外。 精豆滿臉擔憂的走了過來。他也在聯軍之中,和冥界大軍戰斗了大半天,又奮力殺到劉盈所在的這處中央區域來,身上滿是鮮血和傷痕。越加將他稍稍擋在身後,冷聲道:“我沒反對嘗試不等于我同意交出精豆的生命!” “既是試驗,血只需數滴即可。”梅林吃力的說,“滴到女神的魂珠上面。” 精豆不知所以的望著眾人,傻傻看著越加在他胳膊上的傷口處抹了幾把,一臉的莫名其妙。 越加走近哈羅因,痛惜的看著他懷里臉都皺起來的皮炎,終于下定決心,從她胸前取出那顆灰撲撲的小石頭來。精豆的鮮血一經觸到那顆小小的魂珠便迅速滲了進去。幾乎在同時,越加把那顆石頭緊緊塞入哈羅因的手骨之中,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光。 驀的,幾人所處之地,灰霧大起。一聲極動人的歎息在眾人耳邊幽幽響起:“是誰……” “小珂!”赫墨斯渾身一震,陡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叫聲。他猛的撲了過去,狠狠砸進那蓬夢幻般的灰霧。 “小珂?”帕塞芙徹底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 “赫墨斯?帕塞芙?”動人的聲音顯出極度的不可置信,隨即化為顫抖的驚喜和膩人的溫柔,“赫墨斯?是你?是你!” “女神殿下!”梅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刹那間老淚縱橫。暗影和巨龍也湊了近來,泣不成聲道:“殿下,小珂殿下……” “啊,是你們……”醉人的歎息聲再度響起,在場諸人都覺心頭不由自主的抖了幾下。那是多麼美妙的聲音啊!寥寥幾個音符,便讓人沉醉其中,幾乎無法自拔。 但—— “別趕著認親了!快點過來幫忙!”哈羅因惡聲惡氣的打斷了這天籟般的聲音,毫不客氣的斥道,“我不管你是什麼神!若是你也想對皮炎不利,我就捏碎你棲身的這顆破石頭!” 赫墨斯猛一扭頭,通紅的雙眼滿是最危險的殺人目光。哪知哈羅因毫不示弱,同樣紅著雙眼死死回瞪過去。神之威嚴、精神之撼、至美之聲、靈魂之語、還有極度感人的萬年重逢,這些由小珂不經意間發出的思緒情感都會深深影響到在場的眾人。但它們對哈羅因來說有什麼關系?他滿心滿腦只有皮炎一個,只有她的安危! 灰霧停頓片刻,隨即幽幽道:“啊,原來是這樣……”短短幾秒內,她便已經閱讀完梅林的記憶,了解到發生在沙漠里的一切。 “赫墨斯,我們的事情稍後再說,好不好?”動聽的女聲柔柔說完,那團灰霧猛的收縮凝結成一個小點,飛快的躥入皮炎腦中。 “啊!”一聲高叫,皮炎猛的坐了起來。哈羅因緊張萬分的死捏著手中的石頭,注視著她的神色變幻。雖然不知道這魂珠是不是無法毀掉的,雖然他只有這樣一件足以威脅神明的事物,但即便如此,這一絲希望他不會放棄,絕不能讓那些所謂的神們再肆無忌憚的行事! “你是誰?”皮炎的口中又開始發出聲音,是海卡絲的冰冷嗓音,“滾出去!” “海卡絲殿下,若是要出去,我們得一起走。”這是小珂的聲音。 “啊,是女神殿下?!”這是天真的聲音。 “廢話,待這兒的都是女神殿下!”這是皮炎沒好氣的聲音。 哈羅因心中稍安,皮炎還能開玩笑,便說明她的情況還好。 兩位前任女神外加一位新任女神,三個靈魂女神在這樣的情況下聚首了。于一具軀體內,三個世間最強大的靈魂展開了一場最艱難的爭奪戰。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寒夜彷佛在一瞬間降臨沙漠。魔法的亮光和煉金術成品的照明使得這處沙漠依舊光線明亮,但刺骨的冰冷悄悄侵蝕著在場者的身體。人類的軍隊已經在遠方駐紮下來,魔獸們也尋覓到合適的紮營地址。那些飄蕩在半空的幽魂和遍地的骨頭架子都安安靜靜的待在原處,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在強者們所在的中央區域,所有人都密切注視著皮炎,關心著她神情的任何變化。沒有人說話,只有療傷魔法的光芒不時閃現,這是趕來增援的炎雍國光明魔法師在幫劉盈和越加等人治療。普拉客極善解人意的將那位將死未死的澳薩卡給拖了回來。他很好運,因為魔炎貓沒有補上一擊,也因為光明神的突然死去,給他留下了一條小命。撒魯就沒那麼好運了,他被海卡絲的魔法擊中後便陷入無邊無際的精神折磨之中,所有治療的魔法師都束手無策。 不遠處,帕塞芙呆呆站著,而赫墨斯癡癡立著,兩神相對無言。哈迪斯的鮮血幾乎流盡,卻還剩最後一口氣,情況哀涼無比。地獄三頭犬盤踞在他身邊,時不時發出幾聲哀咽的嗚嗚聲。在他們的外圍,張渺帶著冥界和迷霧森林的高手們死死盯著三個神族的一舉一動,防備他們暴起發難。張渺的神情從所未有的凝重,一向脫佻的他在這個時刻格外嚴肅,因為他知道此刻對于越加十分重要。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在眾人所看不到的戰場上,慘烈的爭斗在繼續。對于皮炎來說,小珂的到來簡直就是她最大的救星。若是沒有這個強援的突然出現,皮炎真要支撐不下去了。 對于兩個同樣是魂核狀態的女神來說,她們的實力在伯仲之間。但加上皮炎以後,形勢便是向著數量更多的那方傾斜。不知道過了多久,勝負終于分了出來。 “你們記住……我會回來的,一定會!”海卡絲無比怨毒的高喊著。此時的她,終于也稍稍體會到愛洛斯臨死前的心情。明明已經到手的東西,就這麼不甘不願的自指縫里滑落出去。那樣的憋屈,那樣的突兀,又是那樣的不甘。彷佛被命運的絞索套緊了頭頸,無論怎麼轉動頭顱,等待她的卻只能是死亡的下場。最深刻的無奈,怎麼也逃脫不了的絕望,對自由的最大渴望,洶湧而來的不甘不舍,幾乎令她瘋掉。 怨只怨,她自己毫無顧忌的講出了重生的秘密。即使她再厲害再強悍,也敵不住兩位靈魂女神的聯手。何況這種戰斗是純粹的魂體對抗,比拼的只是靈魂的強度與韌性。以一敵二,若是使用靈魂魔法,海卡絲還能在神力和經驗上大占便宜。但若是最本質的靈魂力量,她怎麼能敵過兩位女神的力量疊加? 在一蓬燦爛的藍光乍起過後,一道灰色波紋極其憤懣不甘的從皮炎的身體里被逼了出來。一股磅礴的精神力量充斥天地,隨即場間爆開一蓬劇烈的灰霧。之後,精神力量突兀消失,灰光于越加手上的神戒上一閃即沒。 又過了片刻,皮炎扶著頭緩緩站了起來。她的儀態極其嫻靜淑婉,神情平靜中隱著哀傷。哈羅因驚疑不定的看著她:“你,你……” “我不是皮炎,但……請給我幾分鍾的時間,讓我說完該說的話,然後我會離開這軀體。”小珂往外走了幾步,輕歎一聲,低低說道,“海卡絲回到她的魂珠了。只要沒有血緣的喚醒,她以後便無法出來。” 越加心中一緊,抓牢神戒冷冷道:“照你所說,赫墨斯和帕塞芙若是不小心碰破點皮,那海卡絲便可能再次出現!既然如此,我是不會歸還這枚神戒的。” “魂核當然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出現的。”小珂的話語聽上去很悵然,隱隱帶著悲惋,“在魂珠中,我們必須積攢上萬年的力量,才能有一次被喚醒的機會。海卡絲她,等待了幾十萬年,才能遇上一次血脈的喚醒。又經過赫墨斯的生命獻祭給她力量,她才能在現世中以魂核形式存在這許久。最後加上怨靈的力量和身軀的基本,她才能真正的‘複活重生’。如今她重生失敗,被迫回到魂珠。在少了那萬年積累和獻祭力量以後,至少萬年以內,她是很難出來了。” 赫墨斯聽得心里滴血,痛惜的叫了一聲:“小珂……” “赫墨斯……”雖是皮炎的平凡面貌,但在小珂的魂核主導下,那張素面竟然顯出極純美魅人的味道來。 “你,你,你能重生的,對麼?”赫墨斯拖著傷體走近她,緊緊握住她的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赫墨斯,你真是太傻了。”兩行清澈如晶的淚珠緩緩落下,打濕了赫墨斯的雙手,“我托皮炎轉告你的話,難道你都忘記了?” “你說——你昔日最愛的詩,是錯的。”赫墨斯蹙眉道,“我沒忘記,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你叫我忘記你,我絕對不能接受。” “為什麼?”小珂含淚道,“你應該向前看的啊,赫墨斯!我已經……死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你能重生的,對不對?我只是想陪伴在你身邊……”赫墨斯雙目通紅,“這一萬年來,你是怎麼度過的啊!那般寂寞的存在,小珂,一想到你的苦,我就無法忍受……” “屬于過往的,已然逝去。你不該如此留戀一個死者。”小珂悵然道,“我不再是正常的存在,也無法再回到現世。忘記我吧,赫墨斯,這樣對你我都好。” “不!”赫墨斯痛心疾首的低吼道,“我不許,我不許……你不能這樣對待自己,不能這樣對待我……” “在我的魂核進入魂珠的那時候,我突然醒悟了——複活死者,這是違背創世神之基本規則的。因為我的軟弱和自私,給了愛洛斯顛覆神族、毀滅大陸的機會。若是我能接受母神死亡的現實,萬年前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唉,創世神對我這份貪欲的最大懲罰,便是如今我這魂核永生不滅的結局。這是我應得的教訓,也是撕裂靈魂後的必然代價。赫墨斯,請你也接受現實吧!靈魂女神普旭珂,早在萬年前便已經死了!她是屬于過去的,不屬于現在,更不會屬于未來……赫墨斯,請接受自己的命運,不要再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複活希望而徒造殺戮!你難道沒有看到如今這一切的源頭在哪里麼?赫墨斯,仁慈的赫墨斯啊,就請你……忘記我,讓我靜靜接受屬于自己的命運……” “不!不要說什麼命運……我不想聽!小珂,我沒有你那般理性。對于自己的生死哀樂都能看透的釋然,我做不到。我只要一想到你在魂珠里的生活,就痛苦得想要毀滅自己!但你,你……”赫墨斯的臉孔完全扭曲。他看著那雙純黑深邃的眼眸,含著一種虛無的悵然,近乎淡漠的,哀傷的、隱忍的,卻又決絕的望向他。他突然覺得,就在這一刻,他徹底失去了她!這是他無法接受的事實,永遠無法接受! 錐心刻骨的疼痛自心靈深處泛起,直到傳遍全身每一處。赫墨斯的身子劇烈顫抖著,如寒風中最淒涼的孤葉。他是那樣的哀傷無助,那樣的失魂落魄,連周圍的人類都覺得有些不忍心。 小珂用她略帶憂郁的目光注視著對方:“聽我說,赫墨斯。複活我一個,你要以什麼為代價呢?你想要犧牲無辜的生命嗎?你想要雙手沾滿生靈的鮮血嗎?你要賭上這整個大陸和所有人類的命運嗎?我不稀罕,也恥于這樣的複活。要以他人生命靈魂而代價的複活重生,我沒法接受。赫墨斯,我了解,也感激,你的愛……但你我的命運是已經注定的,不要再掙紮徒勞了。如果你應允,請讓我幫你解脫……” 這理智博愛到絕情絕性的女神啊!她對世間生靈太好,她承擔了守護大陸的重任,她清楚的認識到旁人因她重生而可能付出的代價,所以她甯願犧牲自己,同時也犧牲掉她的愛侶。她對得起自己的神位、對得起自己的職責,對得起這世間贊她愛她的一切生靈,卻獨獨辜負了那個最在乎、最癡愛她的神,狠心得叫他忘了她! “不可接受……”赫墨斯喃喃道,想不到小珂會這樣給出答案。長久以來的希望,萬年沉睡的代價,支撐無數艱辛努力的信念,仿佛全在這刻破碎了。心底郁結的黑色無法施放,他要怎樣才能得到解脫?這份沉重卻無望的愛啊!赫墨斯只覺自己就象一尾離了水的魚,無論怎樣努力吸氣,胸口總是緊得要發狂。我最愛的小珂啊,你怎麼眼里心里全是他人,卻單單少了我一個?我只是想一直陪著你,讓你快樂,讓你幸福啊…… 不知為什麼,這一刻,赫墨斯腦中突的一“嗡”。心底所有的欲望和真實想法都浮出水面,並且千百倍的被放大。狂暴絕望而又燥雜,充斥著憤怒、無力、憎惡、慌亂等重重混亂的情緒,如同在波峰浪谷間奔騰起伏的急流,不住沖刷著他的靈魂,使他的意識都飄搖不定起來。 迷迷糊糊之中,赫墨斯只能聽到一個聲音。他聽見自己的心在說:“留住她,將小珂留下來!”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應該做點什麼……而下一瞬,他的意識又飄搖起來,彷佛隨時都有可能離體而去,直接化為青煙! “咦……”小珂突然發出一聲不安的輕囈,“赫墨斯,你怎麼了……” 赫墨斯搖搖頭,轉過身不再說話。小珂皺皺眉,凝望著他顫動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對不起,我沒有征求主人同意就借用了她的身體。現在,我把她還給你。”小珂轉頭對哈羅因說道。 就在這時,就在眾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氣的當口!站在她背後的赫墨斯突然猛的一轉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直向她撲去!很難想象,已經重傷到走路都很艱難的他能有這般快捷的身手。這一下變起倉卒,在場沒有人反應過來。就連那站得最近的哈羅因也正將注意力轉移到皮炎那方,根本沒有想到這突然的一擊! “噗”的一聲輕響過後…… 小珂微微低頭,發現一柄小巧的匕首正從自己的胸膛間穿了過來。那潤如潔玉、透如冰霜的刀尖正滴著血,看著很是美麗,很是淒豔。 “強大而可怕的海卡絲啊,你最後的魔法成功的瞞過了我……”小珂歎息著,緩緩轉過頭來。就這麼幾息的功夫,那柄匕首便在她的胸膛里劃了好幾個圈,鮮血猛的噴發出來,灑在身後那個握著匕首的神明身上。 “赫墨斯……”小珂輕輕叫著,帶著無限的哀楚和痛惜,“你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念頭呢?難道你以為,若是她死了,我就能永遠留在這具軀體里麼?” 四周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赫墨斯他,竟然是要殺掉皮炎,殺掉這軀體的原主人! 赫墨斯看見那張屬于皮炎的面容轉過來,瞳孔猛然緊縮,嘴唇抖動著,說不出一個字來。似乎這時候,他才終于看清了那近在咫尺的五官屬于誰,他的眸子里終于回複了應有的清明。 “我,我……”他頓時心亂如麻。為了留下小珂,他竟會去殺皮炎——原來這才是自己最後的抉擇,也是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啊! “為什麼……”哈羅因傻傻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幾乎快要崩潰了! “你,你……你怎麼忍心,你怎麼能……”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哈羅因的聲音淒厲的響在沙漠中,“皮炎!不要!不要啊……” |
第九章 靈魂女神 第二十一節 希望之魂 毫無征兆的,刺殺接踵而來。海卡絲有些懵了,因為她從不知道,人類這種膽小自私的生物也有如此勇敢決絕的時刻! 很快,她覺得一股受到侮辱的怒火在腦中蔓燒開來。這群卑微的螻蟻,竟敢向她動手? 尤其是,來自那個干枯瘦小的銀發殺手的雷霆一擊,雖然沒能傷到她,但那細小的短劍竟然在她的脖子邊緣留下一道血痕來! 她,最強大的靈魂女神海卡絲,何時會被這等低賤的生物攻擊到近身?連當年的至高主神都不能使她受到半分傷害,但那可惡的人類竟然在她身上留下了傷痕!雖然只是淡淡的一道痕跡,卻是她生命里最大的恥辱! “我不會撕裂你的靈魂!”海卡絲向著銀發殺手咬牙切齒的說,“我會折磨你,令你永遠生不如死!” 最擅長刺殺之術的精神系大魔法師撒魯,此時正高傲而冷漠的看著她,就好像面前那位並不是什麼神明,只是個普通的敵人而已! 他在沙漠里潛伏了那麼那麼久,卻還是失敗了。一擊不得手以後,撒魯就知道,自己已經完了。他彷佛嗅到了地獄深淵的氣息,但那張猥瑣的面容卻突然露出一絲微笑——我在靈魂女神的脖子上劃了一道,這算不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會不會成為大陸史上第一個作為殺手流芳千古的人? “蓬!”大片鮮血從他胸前、背後、雙臂、雙腿……從身體的各個部位快速湧了出來。撒魯甚至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魔法,他只知道,肉體上的傷害並不致命,精神上的打擊卻是他無法招架的。恐懼、沮喪、孤寂、空虛、仇恨、憂慮、憤怒、嫉妒、混亂、瘋狂,十種負面元素同時擊中了他,令得他瞬間便陷入精神崩潰之中。 “我的徒弟啊,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做了……”撒魯在陷入無邊的意識折磨之前,歎息著想到,“可惜,我沒本事完成……” “我最親親的好師父呀,這是我們的約定喔!若是我在成神時被什麼家伙控制了,你可得來殺了我!”笑語般的沉甸話語猶在耳邊,可惜撒魯已經沒有時間去完成這個約定了。 隨即,大王花和吸水藤被不知什麼東西絞碎成風干的粉末。接著,沙地上,金色的龍血灑了一地。費爾斯跌出老遠,被它的老爸攔了一攔,否則它早已死在海卡絲的怒火之下。 “哼,你們也按捺不住了?”海卡絲冷笑著,看著另外幾頭超階魔獸和冥獸撲過來。她其實是不屑在這些低等種族身上使用靈魂魔法的,即使在動了肝火以後,她也會選擇其他強力魔法大肆殺戮。看到鮮血橫飛、肉殘肢斷,她快意的笑著,手下更加不留情。魔炎貓、地獄三頭犬、瑞佛吉若特等頃刻間便傷痕累累,其他冥獸和迷霧森林的援兵們更是死傷慘重。 赫墨斯和帕塞芙也在戰斗。但很顯然,這兩位一個重傷難行、一個心不在焉,都處在一種迷茫失措的狀態下,倒叫對戰的越加、張渺和其他幾個鬼魂暫時占了上風。 一陣悠揚的樂曲突兀響起。毛毛球流著淚叫著皮炎的名字,砸碎了身上的碧玉水晶球。空氣中流淌著動聽的旋律,那是皮炎昔日儲存下來的魔曲——愛之詠歎調。頓時,溫暖包裹了整處戰場,就連神明也不自覺的受到它的洗滌。 “咦,這個……”海卡絲顯然不知道自己的後輩創造出了這種全新的精神魔法,不知不覺中竟然聽了進去。在這魔曲的影響下,她的殺招並不凌厲,好幾人因此保下了性命。 但哈羅因卻因這曲子而大受刺激。他狀若瘋虎,一邊大聲嚎叫著皮炎的名字,一邊瘋狂的發動攻擊——雖然這是一種互相矛盾的行為。他的神情彷佛是擇人而噬的猛獸,聲音嘶啞卻飽含深情。他不停的、一遍又一遍的喊著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名字。他是相信的,他曾經從黑暗中喚醒過皮炎,這次也一定能行! 而心石的攻擊是所有反抗之中最悄無聲息的。作為認皮炎為主的神器,它被海卡絲禁錮了多日,直到她占據皮炎身體才得脫身。此刻得了梅林這位女神門徒的幫助,它終于能夠發揮應有的作用。只見天地間一片藍光耀眼,大波大波的精神力被直接射入皮炎腦中,企圖喚醒那身體的原主人。其他人的攻擊無法觸及精神層面,惟有它的影響是看不見、摸不著,卻最可能有效果的。最妙的是,海卡絲雖盡量攔住它的精神攻勢,卻無法徹底消滅它——神器和主人之間,是有著奇特而堅固的聯系的。 魔曲、朋友、愛人、神器……多股呼喚彙聚在一處,直直到達心底最深的那一處。終于,那首魔曲尚未結束,在那處白茫茫一片的虛空之所,有人醒來了。 “怎麼這麼吵啊!打擾我睡覺。咦,這是怎麼了……”皮炎揉著眼睛,打量著四周,“我是在哪里啊?” “皮炎主人!”尖聲尖氣的叫聲分外熟悉,是天真,“你總算醒了,我叫了你好久好久啊!嗚嗚嗚,你總不答話,嚇壞我了……” “這里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我,現在這是什麼狀況?” “天哪,說起來真是太可怕了,皮炎主人……”天真飛快的講述起來,皮炎的臉色隨著它的話語而變幻不定。 天真是被海卡絲無視的魂寵,就像她同樣也忽視掉了皮炎沖破魔法禁錮的可能性。在她生活的年代,人類和幽魂,都是最不起眼的卑下種族,根本無需正眼瞧上一下。盡管現在的人類已經成為大陸的主宰,但習慣于無視他們的海卡絲,仍然將他們視作低賤的塵土。 直到—— 一聲怒吼從她口中迸發:“從我的身體里滾出去!”這是屬于皮炎的聲音。 在“無名”魔曲的余音繚繚中,海卡絲愣住了。 又是一個人類!她怎麼可能反抗我的禁錮魔法,從永久的靈魂沉眠中醒過來?莫非因為她本該是這一代的靈魂女神,所以靈魂魔法的效果在她身上減弱了?海卡絲仰起迷惑的臉,殺戮的動作停止了。 “是皮炎!她醒來了!”哈羅因極度驚喜,想也不想便合身撲了過去。 其他諸人俱是精神一振。就連那奄奄一息的冥王哈迪斯,竟也暗暗盼望著這曾經的眼中釘能順利驅趕出那位真正的大災星。 卻見場中央的海卡絲一動不動,雙目緊閉。過得片刻,她再睜眼時,藍眸已然消失不見。清亮的黑色雙眸掃過全場,是皮炎回來了! “小哈!”她猛的投入已然撲到面前的那具干尸懷里,激動的叫著,“你活著,你還活著!” “皮炎!”哈羅因先前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枯發覆額之下是滿身傷痍的骨架和汙濁一片的膿血,整個人看起來肢骨嶙峋、形如厲鬼。但此時兩人哪里管得了這些,只是緊緊擁在一處,語無倫次的說著旁人聽不懂的詞調。這一刻,彷佛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人,再沒有其他。 強敵仍在,幽冥肆虐,本該心情沉重的眾人看著這對曆經了千辛萬苦才得重逢的情侶,感慨著,歡喜著,場間竟彌散著一絲輕松溫馨的氣氛。 帕塞芙完全看傻了:“怎麼,怎麼回事?”她迷惑的望向赫墨斯:“小珂為什麼會……小珂是不會這樣的啊!” 震驚于皮炎和哈羅因的狀況,帕塞芙的施法緩了下來。在她身邊的冥獸和鬼魂們馬上用魔法禁制將她團團圈住,場上的戰斗暫時停止了。 赫墨斯的臉孔有些扭曲。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慶幸皮炎的蘇醒,抑或失望于海卡絲的消失?事實上,他的心中翻騰著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情緒,那般沉痛哀傷,那般複雜莫名。 “可惡的家伙!又是你壞我的事!”一聲冷喝,哈羅因被炸飛了起來。那雙冰藍的雙瞳又回來了,海卡絲的聲音從皮炎嘴中溢了出來,“可惡的人類,你們都要死!” 緊張的氣氛還沒能在場中彌散開來,另一個聲音又響起:“不許傷害小哈!混蛋,要死的是你!給我滾開,這是我的身體!” 就在同一張口中,兩個不同的聲音在爭吵著。很顯然,皮炎和海卡絲正在體內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好大的膽子,你竟然敢和我爭?” “廢話,這本來就是我的身體!你給我滾出去!” “你,死吧!” “啊!”一聲慘叫後,“天真,快來幫忙!二對一,我不信干不過你!” “可惡!” “啊……” 看不見的戰斗在皮炎的體內進行著,從兩個不同的聲音聽起來,這場戰斗越來越激烈。周圍的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幫到皮炎。 “魂體的爭斗,外人是無法干涉的。”梅林走近正抱著腦袋叫嚷個不休的皮炎,將心石掛在她的脖子上,“我們不能插手戰斗,希望心石能幫到您。” “皮炎現在……是不是很危險?”越加將飛出老遠的哈羅因又撈了回來,急急奔到近前打量著身體猛烈抖動的皮炎,“這樣直接的爭斗……她,她會不會被海卡絲破裂靈魂?” “暫時不會,海卡絲若是無法完全控制身體就沒有辦法施放較高重的靈魂魔法。”梅林沉聲道,“別忘了,她只是一個魂核,連完整的靈魂都沒有。只要她沒有軀體,那她就沒有能力去撕裂靈魂。” “你確定?”越加懷疑的目光始終不離梅林,“你怎麼會了解靈魂魔法的奧秘?” 梅林冷笑一聲:“相信我吧!作為前任靈魂女神的信徒,作為小珂殿下靈魂魔法修習筆記的保存者,雖然我無法修習靈魂寶典,但要論到這世間對靈魂魔法的了解,除了靈魂女神外就只有我了。你可以想想,若是海卡絲單憑魂核的存在就能施放最高重的靈魂魔法,那她早就在離開黑暗神殿時便可橫行大陸了,怎麼會等到此刻?” “那個……那我們真的什麼都不能做嗎?”毛毛球擦拭著眼淚問,“皮炎,皮炎她不需要幫助麼?那個海卡絲好可怕的!皮炎她,她會不會打不過?” “那兩位,從本源上來說是一樣的,都是能夠成為靈魂女神的人物,擁有同樣強大純淨的靈魂和堅韌頑強的心志。若是沒有其他因素在內,這將是勢均力敵的戰斗。但……海卡絲畢竟是浸染靈魂魔法幾十萬年的至強女神,皮炎殿下卻從未領悟過靈魂魔法最高重。時間一長,皮炎殿下必定會落于下風,海卡絲將會重新奪回身體。我們幫不到她什麼,能夠幫她的只有同樣修習靈魂寶典的靈魂女神。所以,能夠決定結局的——只有另外一位靈魂女神,普旭珂殿下。” “梅林……”赫墨斯終于開口了,“你是說,小珂她還能重生嗎?” “殿下,您剛才沒有聽到海卡絲的話麼?她是如何被喚醒的,小珂殿下也能用同樣的方法被喚醒。” “可是……”赫墨斯說不下去。海卡絲剛才說過,喚醒小珂,需要皮炎的半副靈魂! “殿下,我們可以先用血緣試試。只是從魂珠中喚醒殿下,未必需要繼承者的靈魂。如果您相信我的話,請將這件事情交給我辦理。”梅林此時的神態相當嚴肅,隱隱竟帶著一絲改天換地般的威嚴。 “等等!”越加突然喝止道,“我不信任你們兩個!一個海卡絲我們已經應付不來,再多一個靈魂女神,那不是更亂麼?我甯願相信皮炎,她能戰勝那個海卡絲的!” 梅林直起高高的身形,冷冷道:“你們沒有選擇。現在,皮炎殿下在對抗中已經很吃力了。時間越長,她的劣勢就會越明顯,最後她定會敗下陣來。” 似乎在印證他的話一般,一直叫嚷著的皮炎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隨即捧著腦袋在沙地上打起滾來。 眾人面面相覷。難道皮炎真的占不了上風嗎?想起方才海卡絲揮手間便殺死光明神的凶悍強大,眾人不禁打了個寒戰——那位絕世殺神,的確不是好對付的! 哈羅因無限心痛的將皮炎箍在懷里,凸出的眼球死魚般緊盯著梅林:“你知道若是事情不成功,你的下場會是怎樣嗎?” 梅林看了眼面貌極其猙獰的哈羅因,輕聲說道:“若是海卡絲重新掌握身體的控制權,我們所有人都會死,這個大陸都會毀滅。這一點,我很清楚,希望你們也能明白。” 眾人都低下頭,不再說話。越加歎息一聲,保持了沉默。只有赫墨斯相當激動的問道:“如何能找到海格拉斯的靈魂轉世?時隔萬年……” “殿下,我說過,請將這件事情交給我,我將尋到小珂殿下的親族血脈,找出海格拉斯的轉世之身!”梅林很鎮定的從懷里摸出一樣事物,“請別忘了我的另外一個身份,我是命運之神唯一的學生!” 金光燦燦的預言水晶球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梅林懷念的撫過那顆被光明神愛洛斯搶去萬年的神器,喃喃道:“果然,命運的軌跡是早已注定的。若不是那魏小五偷拿了這預言水晶球,我也不會重新得到它,這次的惡劫也將毫無轉機。” 他慢慢閉上雙眼,嘴唇輕輕蠕動,似乎在頌念什麼咒語。很快,一股黑色的煙霧在金色水晶球的表面翻騰起來,梅林張開嘴,柔膩綿軟的古怪聲音在說:“人族與龍族的混血之子啊,命運之輪將會滿足你的最後遺願!跟隨那冰雪之巔的至愛月神,重續萬年前的癡愛之情吧!” “什麼意思?”眾人睜大眼睛看著那顆正在凝聚圖案的水晶球,兩個身影慢慢顯現出來。 那奇特的聲音還在繼續:“……冰雪精靈的最愛,無上純潔的月亮之女啊,命運之輪聽到了你的乞求,魔法的光芒將在你的身上失去色彩!待那日子到來,重生輪回啟動,王者的血液將賜予你全新的人生!” 黑色的圖案在水晶球表面扭曲著,終于形成了兩個清晰的形體。這下子,看清楚圖像的眾人都傻眼了。 “是劉盈?!”毛毛球第一個驚呼起來,“她,她莫非是……” “這個,這個不是我麼?”一個傻呵呵的聲音跟著響起,“我,我為什麼會出現在水晶球里?” 此時,激斗一天後,火紅的太陽即將落山,陰冷的黑暗就要降臨到沙漠之上。曾經,月神阿忒妮的最愛,便是那黑夜里的明月同冰山般的嚴寒。 一股涼風吹過沙漠,帶走幾分干燥的熱氣。風聲中,似乎傳來萬年前的低語: “阿忒妮,阿忒妮,對不起……” “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要利用我?海格拉斯,你為什麼要拋棄我……” “阿忒妮,若有來生,我定不負你……” “好累,好苦……若能轉生,我情願作個毫無神力的普通人類……” 金色水晶球上,一漾一漾的波紋,伴隨著一波一波的囈語,慢慢傳了開去…… |
第九章 靈魂女神 第二十節 真淚之別 恍惚中,冥王似乎回到了一萬年前,初次見到愛侶時的碧濤殿。 那張清雅勝花的美麗容顏啊! 那張宜喜宜嗔的嬌憨小臉啊! 說話時習慣伴著最鮮活生動的神氣,輕眸中總漾著一絲令人見之心喜的小俏皮,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牽動周圍人的情緒。 那是他最心愛的帕塞芙啊!代表著世間生命之息、花草靈秀的春之女神啊! 可,是什麼時候,這些令他沉醉到無法自拔的氣質離她越來越遠?他卻始終固執的認為那是神格受損的緣故。 因為她賭氣的毀了自己的容貌,因為她在萬年前重傷難治纏綿病榻,他一直在拼命的尋找生命聖杯,想讓她回複到相遇的最初,回到記憶里那份嬌美溫暖的模樣。 努力了近萬年,他終于成功的尋回失落在混亂空間的生命聖杯。為此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失去了大半神力,傷痕累累,以至于身為一界之主卻只能和兩個主神堪堪平手。他強行治好了心愛的妻子,然後他失去了她。她剛剛恢複健康,就頭也不回的離他而去,甚至為了順利離開而狠狠捅了他一刀。他為她做了自認為所能辦到的一切,卻連她的一絲感激都換不回。 他的真心,他的愛意,就這麼被踐踏掉。值得嗎?後悔嗎?哈迪斯冰冷的孩兒面毫無表情。沒人聽得到,他心中的歎息。 可惜,那絲心若死灰的極端苦痛與迷茫,海卡絲卻是感受得到的。 “你應該能知道,我並沒有對她施放控制精神的魔法。”海卡絲的臉上露出惡魔般的微笑,“我只是用了個小小的混淆魔法,讓她聽不到關于海卡絲的任何話,讓她以為這具軀體里的重生女神是那個小珂而已。她對你的憎恨,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情緒,可不是我那魔法的作用喔!” 冥王終于失去了最後一個可以用來自我欺騙的借口。心里的某根弦悄然斷開,哈迪斯眸中的恨意突然消失了。他垂下頭來,喃喃道:“我從來沒有輸得這樣徹底過……海卡絲,這次是你贏了,我的性命你拿去吧……” “喔,即使帕塞芙對你這樣絕情,你也願意為了她放棄自己的生命?哈哈,你現在還覺得我當年做錯了麼?”海卡絲眨眨眼,“你此時一定能理解我那時的心情了。當你愛上某個神的時候,你就能為她付出一切。哪怕逆天改命,哪怕世所不容,你也會去做的。我們是相同的啊,小哈迪斯,你和我,是那麼像!” 哈迪斯沉著臉,啞口無言。 “盡管我很同情你,但我不會因此而放過你。”海卡絲忽然又變了臉,毫不留情的說,“我絕不會原諒你當年的告密行徑!我絕不會忘記——正是你向長老會的彙報,生生拆散了我和父神,最後害得他魂飛魄散,連我都救他不回!你這個忘恩負義、毫無心肝的家伙!我真懊悔,竟然直到死前才知道告密的那神竟然是你!所以,在魂珠中度日的漫長歲月里,我一直在想著,如何讓你極度痛苦的死去!這是我多年來的最大心願!” 除了絕望等死,哈迪斯的心里已經興不起任何其他念頭。對于海卡絲的指控,他連辯解的企圖都沒有。看著他漸漸變得漠然的臉,海卡絲驀然生出幾分怒意來。她沖著帕塞芙指指哈迪斯,嬌聲道:“我要開始使用獻祭魔法了。帕塞芙,我需要祭品的鮮血……在施法過程中,你千萬別讓祭品的鮮血斷流喔,也千萬別讓他死去……” 隨著她惡毒的話語,一把銀亮的短矛就那麼隨意的遞到帕塞芙的手中。雖然獻祭魔法未必需要什麼鮮血,但若看到哈迪斯死在最愛之神的手上,海卡絲會更加心滿意足。 帕塞芙素手微晃,將銀色的矛輕輕舞了個圈,慢慢走向哈迪斯。在她的身後,海卡絲快意的目光緊緊追隨著,瞬也不瞬。 這是一副多麼悲哀的畫面!明明是他為救她而情願付出生命,她卻要親手攫取他的鮮血、他的生機。就連四周恨冥王入骨的幾個人類和魔獸都不忍再看,四周的幾頭超階冥獸更是哀聲大作。但哈迪斯冷然制止了屬下的躁動,靜靜凝視著那根銀矛離他越來越近。歪在地上的赫墨斯似乎想要勸阻帕塞芙,但猶豫許久,他還是沒能吐出哪怕一個單音。 “小珂回來了!很快,母神、阿忒妮、赫卡、父神……她們都會回來,回到我的身邊……神族的容光必將重現……只要獻祭魔法成功,母神就能回到我身邊了……”帕塞芙走得很穩,嘴里卻一直神經質般念叨個不停。她終于走到哈迪斯面前,那對碧色的眸子里顯出一絲狂熱的憧憬來。幾乎是在一種夢囈般的自語中,她手中的銀矛刺入了冥王的心髒。 “嗤……”的一聲,銀矛沒有遇上任何阻礙,異常順利的到達了它的目的地。紅得刺眼的鮮血猛然噴了出來,帕塞芙愣了愣,慢慢抬眼望去,一雙極哀傷的眼眸映入她的眼簾。沒有任何言語能夠形容那雙眼中想要傳達的訊息,那麼矛盾的極冷與極熱、那麼深沉的悲涼,那麼複雜的情意…… 灰霧大起,瞬間在冥王身邊圍成一個魔法陣。獻祭魔法的效用開始從緩緩流淌的鮮血中汲取生命力,哈迪斯那張黑玉般的不老容顏幾乎瞬間顯出生機快速流逝的跡象。 “看來這次我是注定要死了……”他突然開口說道,“帕塞芙,以後要對自己好一些。” 這話彷佛徹底擊碎了場中冥獸的心防。地獄三頭犬和深淵九頭蛇的哭泣聲大得響徹云霄,十二個腦袋一起涕淚交加,當真是驚天動地。 九頭蛇一邊大聲嚎啕,一邊低低咒罵道:“帕塞芙殿下,你怎能這樣對待王啊!他為了你吃了多少苦頭,連自己的性命都情願不要!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他強搶我入冥界,逼迫我嫁給他!他將冥河之水交給愛洛斯,使得赫墨斯無法出席決斗,結果害死了我的母神!他明知神界有陰謀,卻隱瞞我父神的死訊,害得小珂被抓,害得生靈塗炭,害得世間大亂,害得神族全滅,害得大陸差點毀于一旦……為了讓冥界興旺,他害死了所有我親近的神,喜愛的神!他的罪行這麼多,現在的他只是在贖罪!這是他的報應!這是應到的複仇!”帕塞芙的聲音很大,彷佛在掩蓋自己的些許心虛。看上去,她並不像方才那般強硬,只是急急駁斥著,就像在替自己的行為找借口般。 “光明神的陰謀怎麼能扯到王的身上?!什麼為了冥界興旺?若不是為了救你,王怎麼會被愛洛斯要挾而被迫卷入神族內亂?!”九頭蛇似乎要將憋了多年的怨氣一吐而盡,“王只是單純的喜歡你,想要你活得平安,這是王唯一的罪!” “住口!”已經奄奄一息的哈迪斯突然恐慌起來,高聲喝止,“給我閉嘴!一個字也不許說!” 但海卡絲狡猾的笑笑,原本因冥王命令而停嘴的九頭蛇馬上覺得自己的一個腦袋不聽使喚了。滔滔不絕的話語從那個腦袋中噴湧而出:“因為你的據婚,王才一怒之下搶你入冥界。但他並沒有逼迫你,是你後來自己答應要嫁給王,一輩子陪在冥界的!冥河之水是他去向至高神請求賜婚時,至高神索要的聘禮。那時王怎麼知道至高神已經被光明神所制?又怎麼會知道冥河之水被用在黑暗神的身上,導致你失去母親?如果你將這個歸罪于他,那王真是太冤枉了!” “至于後來發生的事情,雖然王犯了許多錯,害死了很多神,但說到底全都是為了你!你為了複活自己母親,竟然逼迫王清空冥界。那時的你就不是令生靈塗炭、世間大亂?因為任性和高傲,你拒絕幫助,因此身負重傷。王是為了要救你,才不得不向光明神妥協,用普旭珂殿下去換取能救你性命的生命聖杯!其後發生的事情,並非王的本意,誰能知道光明神最後瘋狂到要毀滅大陸?你能將其他神的罪過也歸咎于王嗎?” 九頭蛇的指責在繼續。它的聲音聽起來僵硬卻充滿震撼力,奇異的吸引了所有人,“生死循環本是這世間最基本的規則,自創世神創造這世界以來就一直存在的至高規則!無論人、神、獸,死了都會進入冥界,重入輪回。為什麼你和那普旭珂殿下總想著要顛覆生死規則,令神之靈魂起死回生?說到根本,還不是你們自私,你們承受不了失去至親的痛苦!” “既然你能那麼自私,為什麼王不可以自私?你為了母親而無視生死規則和大陸安危,王為了你而不得不成為光明神的幫凶,說到底,這兩者有什麼不同?若王做的一切都是罪,那你做的不也是同樣的罪?更重要的是,任何人、任何神都能指責王的過失,只有你不行!因為王的自私、王的錯誤,只是因為他的眼里只有你!” “其他神、其他人能說報應、能來複仇,只有你不行,只有你不行!只有你,只有你……不能這樣對王……他為你付出了太多,你即使不喜歡他,也不能抹煞他對你的一片癡心……你知道嗎,他現在甯可選擇死亡,都是為了你的……”九頭蛇的話沒能說完,聲音便突然低了下去。整個巨大的身軀都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漫天黃沙。 “能在我的魔法影響下自行了斷?真是了不起的冥獸!”海卡絲笑吟吟的望了哈迪斯一眼,見他目光中帶著對自己的恨意,帶著對九頭蛇的痛惜,不禁笑得更開心了,“小哈迪斯,你這樣的表情我最喜歡看到了!比起剛才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你現在的模樣可是精神多了。你放心,神族流點血不會那麼快死去的,我會讓你多恨我一會兒的,咯咯……” 她又瞥了一眼帕塞芙。後者臉上多了些惶惑,手中的銀矛卻是絲毫不晃,依舊在毫不客氣的攫取著冥王的鮮血與生命。 “真是個冷血無情的女神啊!”海卡絲馬上看她不順眼了,心里也變得不痛快起來,暗自想著,“等解決了哈迪斯,便將那個混淆魔法從她腦中去除。讓她知道,小哈迪斯是為了什麼才死的。嘿嘿,到時候,她一定會內疚……最好內疚到死!哈哈,對了,我要留下哈迪斯的命,讓他看到自己心愛女神痛苦內疚的模樣,這樣他必定心疼死了。我要看到他在痛苦絕望的深淵里掙紮……哈哈,我真是天才!” 她在獨個兒沾沾自喜,早已被她無視的那堆重傷人類里,有個老家伙卻悄悄開始行動了。梅林趁著在場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冥王那處,已經將掛在哈羅因脖子上的心石偷偷拈在手中,又對著依舊昏迷的那具軀體里緩緩注入了一道死亡之氣。幸好這時到處都是冥界生物,死亡氣息鋪天蓋地,他的舉動完全被掩蓋了。 時間流逝,海卡絲的獻祭魔法即將完成。哈迪斯的鮮血殷紅到妖豔,在夕陽下閃著淒絕的詭光。他此時已經完全無法動彈了,連嘴唇都無法顫抖一絲。身體從未有過如此寒冷的感覺,空泛的無力肆虐在身體的每個角落。 “到最後了嗎?死亡之地的君王,終于也感受到死亡的滋味了麼?”哈迪斯暗暗想著,“或許,真的是報應……從一開始,我就不該遇上她……” 帕塞芙俯下身,想要拔出那把銀矛。哈迪斯凝望著那近在咫尺的熟悉俏臉,貪婪的看著那充滿生命力的綠發、靈動漂亮的大眼、小巧挺直的鼻子、微微抿起的櫻唇……能看到關于她的一切,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察覺到對方目光的焦點,帕塞芙回視過去。那無邊的眷戀與不舍啊!帕塞芙看了一眼,便挪不開眼去。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海里突然多出了點兒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呢?藏在仇恨背後、最深記憶里的瞬間麼? 是初次相遇時他那冰冷面具下的溫柔話語? 是第一次見到他真面目時的好笑心情? 是他搶她入冥界後低聲下氣的道歉? 是他救下她時的心痛眼神和溫暖懷抱? 是這萬年來他對她的百般縱容和忍耐? 還是當她纏綿病榻時他不眠不休的悉心照料? “啪嗒!”什麼東西閃著光飛濺到冥王的臉上。他的目光向上移去,終于循到了那滴落的源頭——是帕塞芙的雙眸。 帕塞芙詫異的抬起左手,擦了擦自己的臉。手指略過,竟是幾滴苦澀的水珠。 “是眼淚?為什麼,我會流淚……”帕塞芙怔住了,喃喃道,“神族,是不應該流淚的啊!我,更不會……” 海卡絲冷眼看著,快樂得幾乎要飛起來。原來她終究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原來她也有過感動、有過開心的瞬間。這樣更好,這樣會令哈迪斯更加痛苦! 她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吩咐道:“先別拔出銀矛,暫時留下他的性命吧。” 留下有些迷惘的帕塞芙獨自沉思,海卡絲扭頭向沉默許久的赫墨斯說道:“獻祭魔法已成。接下來,讓我們來喚醒你的小珂吧!” 她從襟口摸出那顆屬于小珂的魂珠來。這本是屬于皮炎的身體,魂珠自然也在她身上。 “唔,你說,我們是先尋找那血緣轉生者呢,還是先撕裂繼承者的靈魂?”海卡絲悠然問道,“你給我個答案吧。” “不要!”癱在地上的毛毛球突然大哭起來,瘋了般朝赫墨斯嚷道,“不要殺掉皮炎啊!她對你那麼好!她放過你那麼多次!她還不滿二十歲!她,她,她剛剛才和心愛的人重逢啊!為什麼你們這麼殘忍啊?皮炎,你醒醒啊……嗚嗚嗚……你醒醒啊……” 似乎冥冥中注定,就在這一刻,哈羅因一聲呻吟,猛然睜開了雙眼。 恰在此時,銀光爆閃,一把耀著寒光的短劍陡然自虛空出現,直插海卡絲的咽喉! 幾乎與此同時,梅林雙眼一眯,手上藍光大盛,心石的光芒瞬間沖上云霄。 幾乎與此同時,越加和張渺出現在赫墨斯的面前,用各自最強大的魔法向他招呼過去! 幾乎與此同時,重傷的劉盈、嗩呐、豬豬、費爾斯……即使無法動彈,她們也咬牙扔出魔法,放出魔寵和植寵,似乎要和那強大到變態的神明做最後一搏。 幾乎與此同時,更遠處的幽夜、靈月、謝楨、精豆……即使明知往前便是送死,但他們義無反顧的投入這新辟的戰場。因為他們最在乎的人,就在那最危險的地方。 似乎在這一瞬間,所有目睹一切、卻始終被神忽視的人類和魔獸都動了! 他們不得不動。因為再遲片刻,皮炎就真的要死了——雖然說,他們其實並不清楚,如何才能安全救出皮炎,從那位占據著皮炎身體的女神手中。他們只是,無奈的,卻堅定的,做自己認為可能是正確的事情…… “皮炎!”這撕心裂肺的叫聲在突兀而起的魔法爆鳴中最是刺耳,哈羅因那干尸般的軀體突然迸發出無窮的死氣。在梅林的幫助下,來自冥界之門的深厚氣息給了他最好的治療。而精神語的傳遞讓他瞬間就了解到先前發生的一切。 那個最愛的人兒啊!這一次,就讓我們——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
第九章 靈魂女神 第十九節 因果之輪 眼見那曾經不可一世的光明神就這麼死翹翹了,在場諸人又一次被狠狠震撼到了。所有人都規規矩矩,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哪怕最強悍的魔獸和最桀驁的冥獸也是如此。 海卡絲對于那些“低等種族”根本不用正眼看。她饒有興致的玩了一會兒魔法陣,便信信然走回冥王身邊,順手還給赫墨斯施了一道能保住性命的療傷魔法。 目睹愛洛斯的死亡後,哈迪斯似乎變得冷靜多了。見海卡絲反轉而回,他沉聲問道:“為什麼?” “嗯?”海卡絲抬眼望了他一眼,面上表情很是無邪,“你是問我為什麼會死而複生麼?” 冥王雙眼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狠狠點了點頭。 很顯然,對于這個問題,海卡絲心中極得意。旋了個漂亮的圈舞,她笑吟吟的說道:“凡事有因必有果,若非當日狄尤斯貪心的留下了我的魂珠,我也不會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清脆的銀鈴聲彷佛直刺哈迪斯心髒的尖刺,回響在寂靜一片的沙漠中。海卡絲像個炫耀玩具的小孩,迫不及待的講起來:“你也知道的,靈魂寶典里缺失了關于永生不死的最終奧秘部分。哼,其實說白了很簡單,如果一位靈魂女神施放了靈魂魔法的最高重,使用了撕裂靈魂的力量,那當她身死以後,她的靈魂並不會徹底滅亡,而是留有最重要的魂核,進入魂珠之中,永永遠遠不會消散。” 她的眼神陰翳起來,似乎想起極不堪回首的過往。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瞬間掃過沙漠中心地帶,所有的生物都抵抗不住這樣強大的懼意,紛紛軟倒在地。海卡絲徑自喃喃道:“那實在是最可怕的歸宿!魂珠里永遠是只有我一個……永遠聽不到外界的聲音、永遠看不到世間的一切,永遠沒有其他的存在,永遠是一片死寂的與世隔絕之地……”她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我再也不要回到那里去!真要感謝狄尤斯!他太貪心了,總想留著我的魂珠作為他最強大的武器!哼,結果他那個笨蛋最後把我的魂珠給了他那個癡心到要自殺的兒子……” 海卡絲一指在沙地上掙紮的赫墨斯,聲音漸漸激動起來:“真沒想到,親族的血竟能暫時激活魂珠中我的魂核!是那個傻小子喚醒了我,還告訴我女神重生的預言……我當然不會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了!哈哈,我騙他沉睡萬年,以獻祭魔法為我的重生獻上神之生命。他那種精神力量在我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心甘情願的便做了我的祭品……”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很開心很得意的笑起來,在場其他人的心卻是更加涼了。 那靈魂女神“永生不死”的最後歸宿之謎,始終是神界最大的難題。自創世神賜靈魂法則予靈魂女神以來,沒有一位神明——包括曆任靈魂女神自己——能弄清其中的奧秘。這時候聽得海卡絲一番興奮的解說,在場諸神方才明白——靈魂女神所謂的永生不死,不過是個孤魂永不滅的可悲下場罷了。真不知這到底是創世神的恩典,還是他給予靈魂女神的懲罰。也許,這便是創世神的所謂“平衡法則”——在他賜予靈魂女神裁決諸神生死的權力同時,也“公正”的給予她們需付出的最慘重代價。 一旦她們使用了靈魂魔法中撕裂靈魂的力量,在她們身死之後,她們的一縷魂核在千千萬萬年間始終只能孤獨的生活于虛無世界,直到自我意識徹底迷失。她們永遠不能自然消散、永遠不能真正滅亡,甚至連陷入沉眠都做不到。在魂珠中那個一無所有的虛無世界里,她們無法創造,無法訴說,無法入夢,只能靜靜的、無所事事的呆坐,在極端孤寂中悄然等待意識分裂、崩潰的那一天到來。這樣可怕的永久寂寞,千萬萬年的孤獨忍受,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無論是誰都難以想象那般淒涼悲哀的境況,無論是誰聽了,都會覺得渾身發冷、不寒而栗,甯可死也不願選擇這樣的結局。 赫墨斯此時雖仍然傷重得無法動彈,性命卻是無虞了。聽了海卡絲的話,他心痛得整張臉都扭曲起來。小珂她,雖然沒有傷害過活著的神或人,但在學習靈魂寶典的時候她已經試驗過撕裂靈魂的魔法。這就是說,小珂她,同樣要承受萬萬年孤寂獨生的苦難!一想到他最愛的小珂在那顆魂珠里無比寂寞的等待,他卻無法陪她,還讓她的重生機會被其他女神奪去,他就痛苦內疚得無以複加。 海卡絲似乎明白赫墨斯的心情,她瞥了他一眼,笑吟吟道:“狄尤斯的子女中,我最看對眼的就是你。姑且不論你幫我獻祭生命力的功勞,就是你那股殉情的瘋狂勁頭,我就最喜歡了!你能為自己心愛的女神付出一切,我很欣賞。若是你能再等上幾年,或許我可以幫你弄出那個叫小珂的……” 猶如即將在河中沒頂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赫墨斯雙眼陡然圓睜,嘶聲道:“你說得可當真?” 海卡絲對他的質疑絲毫不以為意,拍拍手道:“靈魂女神的重生其實沒想象中那般難,創世神是仁慈的……只是可惜很少有神知道方法,所以到今日只有一位女神重生。我的前任們,實在太可憐了,運氣也很糟糕!” 她咂咂嘴:“簡單點說,需要有四件東西——親族之血、神族之命、純淨之體、恨怨之魂。當然,那位靈魂女神本身必須是掌握了靈魂寶典,而且沒有靈魂神格的,你的那位小珂正好符合這個資格。” “你應該不記得了——在黑暗神殿里,是你的血讓我蘇醒,令我能策劃這萬年後的一切。”海卡絲邪邪一笑,“因為在你沉睡之前,我便消除了你的那部分記憶。” “你獻祭的神族生命力使我能恢複了部分能力。我很幸運,遇上了闖入黑暗神殿的帕塞芙分身,讓她變成我的最佳幫手,哈哈!”她快意的瞧了瞧冥王,繼續說道,“我也能保持力量,在心石的新主人來到黑暗神殿時能夠潛入心石之內。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待在心石里頭,被那個叫皮炎的人類掛在脖子上,等待重生一刻的到來。哈哈!” “還有,我現在這具軀體既充滿純粹的精神力量,又是最純潔的**之軀,是最完美的重生軀體!至于恨怨之魂……我的運氣真是很好很好,那個叫皮炎的小家伙將心石送給一個肮髒的不死生物,結果那具腐爛的身體里就有我需要的最後一樣東西!一個被封印了的充滿強烈恨怨的靈魂!哈哈,方才那個叫作緋色的小丫頭為我獻出了靈魂,她的靈魂沾染了太多的怨氣和恨意,還有濃重的殺機,令我不需要更多的靈魂祭品,實在是個絕佳的選擇。當然,我也答應了她,幫她殺掉某個低賤的巫妖……不過那巫妖竟然自尋死路去反抗哈迪斯,真是讓我省事了。” 她似乎並不在意這麼重要的秘密被其他人聽去,只顧帶著炫耀口氣喋喋不休的講述著。也許在她眼里,周圍那些神、人、獸全是連螻蟻都不如的東西,壓根不需要什麼小心翼翼的保密。 “所以,我的重生才是真正的命運之選!”海卡絲最後得意洋洋的總結道,“你的那位小珂,若是沒有這些條件,是不可能真正重生的!不過有了我幫你,你只要能湊齊那四件東西,那個小珂應該也能重生!當然前提是——她得求我放過她,唔,她還要放棄靈魂女神的神位。嘿嘿,你看,我其實也是很仁慈的呀,就像創世神一樣……” 她又“吃吃”笑起來,尖利的笑聲激得旁人身上滿是雞皮疙瘩。這位以暴戾殘忍著稱的靈魂女神,她的思維模式似乎很難用常理去推斷。她就像個心志不太成熟的孩子,凡事只憑喜好。她在行事時,腦子里只會記著“我想做什麼”,而不是“我應該做什麼”。 “那,那皮炎……”有個怯生生的好聽女聲突兀的插了進來,“仁慈的女神,您也能放過皮炎麼?” 海卡絲詫異的扭過頭,看著站在不遠處防禦圈內的毛毛球:“剛才是你在對我說話?” 毛毛球作為這處區域里唯一一個還能保持站姿的活物,雖然害怕得腿肚子都在抽筋,卻依然大起膽子說道:“是,是我在請求您……仁慈的海卡絲殿下,請您也放過皮炎吧!” 海卡絲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她:“能在我的靈魂力量面前堅持下來,真是有趣的生物!你不是人,也不是魔獸,你根本不是這世間的創物呢!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我……”毛毛球額頭全是冷汗,吭哧半天才給自己下了個種族定義,“我是被生物煉金術制造出來的……類人煉金術成品……” “煉金術?”海卡絲歪著頭,似乎在拼命回憶什麼,“喔,對了,我記得……你的靈魂固著還是使用的我教給帕塞芙的魔法陣。” 她用手一勾,毛毛球便覺身不由己的被吸到她身邊。海卡絲的右手撫上她的玉顏,輕輕摸挲著那張精致不似凡人的俏臉。在她的手下,毛毛球的身子抖得厲害,心中惶懼之極,不知道這殺神要對自己做些什麼。 “唔,原來現在的人類可以被制造出來了,還能這麼好看。”海卡絲點點頭,很高興的輕聲說,“既然如此,不如把世間那些丑陋惡心的人類全都殺光,用那什麼煉金術制造出漂亮完美的新種族吧!” 毛毛球離她最近,將這輕語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腦中一陣強烈的眩暈。天哪!這位女神到底要干什麼? 卻聽海卡絲還在興奮的自語道:“用我的靈魂轉移之術,將煉金術制造出來的軀體中灌入來自冥界的靈魂。到時候,新的種族將會成為這大陸的唯一主宰!哈哈,到時候,由我創造出來的完美種族會統治整個大陸……那我就是真正的創神了!” 她右手一松,“啪嗒!”一聲響後,驚懼無比、悔恨無比的毛毛球徹底摔到地上。 海卡絲卻不再理會她,只是轉身向著正在發呆的赫墨斯說道:“這樣一來,你那位小珂也能使用制造出來的完美軀體重生。那四件必備之物中,我已經幫你解決了一樣,你怎麼也不好好感激我一番?” 赫墨斯恍然驚醒般,猛然一抬頭,嘶聲發出一句慘痛的哀嚎:“但小珂她……已經沒有親族存活于世了啊!早在萬年前,她的弟弟就死在人神大戰之中了!” “這個嘛……不是不可以找到替代物的。”海卡絲滿不在乎的彈彈手指,“找到她親族輪回轉生後的身體,取一半血液;加上她繼承者的半副靈魂,這樣也能勉強喚醒魂珠中的她。喏,她的繼承者就在這里,那個叫作皮炎的魔音使,她的靈魂被我禁錮在身體里頭。你要是想用,我給你撕裂一半就是!” 赫墨斯心中卻是狠狠一揪。果然是這樣麼?皮炎和小珂,是無法共存的,一人的死亡才能帶來另一位的複活。他很想就此點頭應允,但不知怎的,看著面前那具已經被海卡絲占據的皮炎的身軀,看著那熟悉之極的平凡容貌,想著幾年來他把她當作小珂般寵愛眷戀的日子,他竟然有些不忍心起來。 他剛猶豫了不足一秒,海卡絲便察覺到他心中那絲深深的憐惜之情。一聲冷笑過後,海卡絲斥道:“我看中的是那個癡心重情的黑暗神!若你對那小丫頭動情,倒真令我看走眼了——你怎麼可以對其他女人心存憐惜?你怎麼對得起小珂?” “不,我沒有……”赫墨斯的腦中閃過小珂那張純美溫柔的笑靨,記起她還在魂珠中受苦,他終于堅定了心思,“我只愛小珂一個,我只想讓她好好活在我的身邊。請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才能換回她的重生……” 海卡絲凝視他片刻,確認了他沒說謊,便滿意的說道:“不用著急,我們一件一件的來辦。先是——神之生命……”她一指神態萎靡的冥王,抿嘴一笑,“我剛剛幫你想好了,就用他的生命力來獻祭吧!小哈迪斯,你若是不肯,我就用帕塞芙來獻祭。為了那位心愛的帕塞芙,你一定會樂意獻出生命的。對不對呀,我的小哈迪斯?” 冥王怨毒的盯著海卡絲,帶著恨之入骨的瘋狂眼神。他黑玉一般的臉上顯出生命流失的跡像,赫墨斯施放的黑暗魔法元素正在慢慢寂滅著他體內的一切。如果此時再加上獻祭魔法,他的生命力將會一絲不剩的消逝而去。 不同于赫墨斯的萬年沉睡,對于此時的冥王來說,獻祭魔法就是他的催命之符!但是,若他不肯……帕塞芙那受損後剛剛修複的身體能夠經受這種攫取生命力的獻祭魔法麼?艱難的選擇——性命,還是愛侶,這是海卡絲給他出的難題。 海卡絲再次露出一個極得意的笑臉,看在哈迪斯眼里卻是最可惡、最可怕的神情。對她來說,逼著冥王做生死抉擇,遠比直接殺了他要來得快意許多。 帕塞芙此時也走了近來,冷冷瞥了一眼哈迪斯,隨即神態親密的問海卡絲:“小珂,你們在說什麼啊?那個……我們怎麼處置哈迪斯?” 海卡絲眨眨眼,笑嘻嘻的說:“我們在談論如何複活神族,你不是一直想要母神回來嗎?只要哈迪斯願意獻出他的神之生命,我就能幫助母神在現世重生!” “真的?”帕塞芙一臉驚喜。得到海卡絲的點頭肯定後,她轉過臉,看向冥王——與她生活了近萬年的伴侶,不加思索的說道:“哈迪斯,當年是你害死母神的,現在到了你贖罪的時候了!” 這一刻,親耳聽到妻子的絕情話語,冥王的心,又一次痛得無以複加。 |
第九章 靈魂女神 第十八節 破滅之夢 “竟是這樣,竟是這樣!重生的靈魂女神……竟然就是那被預言的惡兆!”梅林臉色慘白,再沒有先前成竹在胸的神棍模樣。他愣了許久,才低下頭喃喃自語道,“最尊貴的命運之神啊,這就是您耗盡近乎無窮的生命精華所換來的所謂終局麼?不,不,我絕不相信!一定還有變數!一定還有希望!” 梅林心中尚存希冀,很快就從震撼悲觀中掙脫出來,但其他神就沒那麼容易擺脫海卡絲的出現對他們的打擊了。愛洛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全身像被鋼索緊束般難以動彈;赫墨斯大口大口吐著血,雙眼通紅,卻傷重得爬不起身;哈迪斯渾身抖個不停,像是看到世間最可怕的事物般,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海卡絲放肆的瘋笑著,一邊微眯起雙眼,冷冷打量著下方廣袤的沙漠。被她的目光掃過,來自冥界的幽魂全都噤若寒蟬,以極度卑微的跪伏之姿匍匐于地,向掌管靈魂的女神獻上它們天生的畏懼之心。 即使是張渺那樣擁有自我意識的鬼魂,也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這一瞬間,他忽然感覺到身周再無他物,只有空中高懸著一雙冰冷的眼睛,那是一雙高高在上、不屬塵俗的雙眼。面對那雙藍色冰瞳中的無上威壓,他的魂體開始麻木,差一點兒就要跪倒在地。 此時,魔獸們的打斗停止了,幽魂們的尖嘯消失了,除去海卡絲瘋狂的大笑外,沙漠中一片死寂。驀的,空中響起另一個神經質般的“咯咯”笑聲:“太好了,你重生了,你終于回來了……” 已經站在外圍許久的春之女神帕塞芙,突然笑靨如花,神態親密的迎向上空的海卡絲。她一邊發出銀鈴般的嬌笑,一邊快樂的說道:“我已經等你一萬年了,小珂……” 哈迪斯再次被震驚得麻木了!而赫墨斯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眼前一黑,險險昏了過去。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皮炎突然變成了一個藍色眼眸的陌生人? 為什麼冥王叫出一個名字,冥後又叫出另一個名字? 皮炎體內的那位靈魂女神,到底是誰?! 在場者全都覺得自己要暈厥了!無論是神明、魔獸、冥界大軍,還是皮炎那幾位傷痕累累的朋友,全都呆若木雞。至于在遠方損兵折將消耗大半的人類聯軍,完全陷入莫名其妙的停戰,雖看不清發生在沙漠中心的這一幕,卻也是動都不敢動。 海卡絲終于停下大笑,眼波流轉,素手一招,示意帕塞芙站到一邊。接著,她帶著極得意的笑容,走近冥王,輕聲說道:“小哈迪斯呀,你也有今日!當年你施詭計陷我身死時,可曾想過有這樣一天?哈哈,告訴我,被愛侶拋棄的滋味如何?” “你對她做了什麼?!”哈迪斯終于清醒過來,以一股從未出現過的威勢怒聲咆哮道,“不許動她!” 這一聲震天大吼,彷佛空中無數個狂雷一起炸開,驚得在場的人都一身冷汗。少數來自冥界的幽魂和白骨被這聲夾帶著冥王神力的怒喝一震,竟然當場魂飛魄散、骨架破碎,瞬間化為虛無。 但海卡絲完全不為所動,也不理會他的質問。她只是淡淡笑著,右手輕輕撫上哈迪斯的面具:“小哈迪斯,看來現在的你也懂得了情愛的滋味呀!既然如此,對當年的決定,你後悔過麼?內疚過麼?有沒有覺得對不起我?” 冥王剛吼完便覺得身子不能動了。他心知海卡絲已經在他身上施放了靈魂魔法,即便是防禦力無雙的神明,也無法抵抗這股直接作用于靈魂的力量。一想到這里,他心里那股因帕塞芙而升騰起來的怒意便迅速被頹喪的挫折感代替了。 “咔嚓”一聲響後,冥王那張幾十萬年未曾卸下過的黑色面具被海卡絲取下來,一張黑玉般的孩兒面露了出來。雖是臉色黝黑,但那張俊美勝嬌娥、稚氣如孩童的臉孔怎麼看怎麼不像冥界之王。誰也想不到,統管冥界地獄的死靈主宰,竟然是長得如此漂亮的黑膚少年。難怪他要整日用面具遮蓋住真面目,不然真是不太能壓制住那些桀驁難馴的冥獸。 海卡絲無限懷念的撫摸著那張俊美非凡的熟悉臉龐,喃喃道:“已經過去多少年了?大家都死了,只剩你了……” 聽得這話,哈迪斯心中突然消沉萬分。他猛的掙開海卡絲的手,微微伏地道:“海,海……海姐姐,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你放過帕塞芙吧……她是無辜的……” 不知道這話哪里不對,海卡絲的瞳孔猛然一縮,臉上的柔情陡然不見了。她似乎恢複到剛出現時的冰冷無情,斜眼看著哈迪斯:“你現在知道叫我姐姐了?哼,區區養子,也敢叫我姐姐?我只有狄尤斯這一個弟弟!” “既然你還認狄尤斯這個弟弟……”哈迪斯幾乎是哀求著說,“就請你放過他的女兒吧……” “我並沒有傷害她!哼,我要問你……你,承認嗎?承認當年你們是錯的,我是對的!”海卡絲不知道又想到什麼,雙眼圓睜,死死盯著哈迪斯,急切嚷道,“你,快點回答我!” “我……我們沒錯!”哈迪斯咬住嘴唇,略顯無力的說,“海姐……海卡絲,你到今日還不明白嗎?父神是不可以和你……” “誰說不可以?!父神愛我,我也愛父神!”海卡絲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尖叫,“誰說不可以,我就殺了誰!” 聽到這里,四周了解些內情的人大概明白這兩位在說什麼了——顯然是談及當年海卡絲之亂的緣由,似乎是海卡絲愛上了自己的父親!正是這一不倫之戀在神族內引起爭端,最終釀成神族幾近滅亡的慘劇。 眼見這番敘舊讓海卡絲有向瘋狂發展的趨勢,梅林悄悄挪動了一下身子,一步一步貼近了昏迷的哈羅因。 這時候一直傻愣愣的光明神突然插嘴了:“海卡絲殿下,我認為你沒錯!愛情是不能被身份、輩分之類的外物束縛的!只要兩心相印,別人憑什麼干涉?” 這番話吸引了海卡絲的注意,她向著被自己捆在半空的光明神轉過臉去。但很可惜的,愛洛斯這很不要臉的馬屁似乎拍了個空。海卡絲冷冷看著他:“這種謊言對我是沒有作用的!別忘記了我是靈魂女神!” 愛洛斯心中一涼,這才明白為什麼哈迪斯一心要救帕塞芙卻依然說些能惹怒海卡絲的“真話”,因為他知道若是謊話絕對瞞不過海卡絲。原本暗自嘲弄哈迪斯不知變通的他,此刻才真正見識了靈魂女神的精神力量。 “哼,而且……”海卡絲又補了一句,“你不要心存僥幸。我告訴你,這里所有的神族成員,只有你是必須要死的!” 愛洛斯大驚,猛的開始掙脫身周的那些無形束縛。他完全弄不懂——自己又不像哈迪斯那般對她有殺身之仇,為什麼只有自己必須要死? “你覺得我這話很奇怪麼?難道你忘記自己做過的事情了?”海卡絲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微嘲的笑容在臉上一閃而過,“你殺了狄尤斯啊!雖然是我的這位好弟弟逼迫我自殺……但他畢竟是我的親弟弟!除了父神和我,任何神都不能傷害他!是你殺死了他!你殺了自己的父親,你殺了我的弟弟,難道你還想繼續活下去嗎?” 愛洛斯的心沉入無邊的黑暗。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傳聞中暴戾殘忍的前前任靈魂女神,竟然是如此的……重視親情!萬年前的至高神狄尤斯,光明神、黑暗神和春之女神的父親,海卡絲唯一的弟弟,竟然就是自己要被殺死的原因!是他的設計令海卡絲的魂珠被下了強大的咒語,是他不計親情逼迫海卡絲跳入起始之海自殺,是他親手結束了海卡絲短暫的神族生命,但此刻,海卡絲竟然要為他報仇?! 愛洛斯完全無法理解這一切。他眼前陡然一亮,覺得那雙冰藍冰藍的眸子看起來就如一把尖刀般,直直刺入他的心中。 一陣撕裂的痛感傳來。愛洛斯連慘呼都無法發出一聲,便被那曾經弑神殺魔、橫掃三界的靈魂魔法最高重精確而無情的擊中了! 撕裂靈魂,靈魂魔法的最高階,連最強大的神族靈魂都能輕易的撕裂破碎!當年小珂做不到,因為她心中仍存善念,無法真正掌握那最可怕的殺招,只得選擇封印。但此刻在愛洛斯面前的,是雙手沾染著幾十萬神族鮮血的絕世殺神!自創世以來領悟使用靈魂寶典達到最高巔的至強靈魂女神! 海卡絲出手完畢,冷聲笑笑,便不再抬頭看愛洛斯。在她眼里,愛洛斯已經死了! 啊,為什麼啊?這是為什麼?愛洛斯覺得自己就要死去。他心中迷茫,只有數不清的問號在腦中盤旋—— 為什麼呢?我設計了種種事端,我花費了無數心血,我等待了整整一萬年!我以為我能從魔音使身上得到舉世無雙的靈魂神格……但是為什麼,在如此接近夢想成真的時刻,最可怕的噩夢降臨了? 我絞盡腦汁的讓魔音使成長,我費盡心機的接近了自己想要的那件物件。為什麼,突然之間,一切成空?! 原以為自己能成功,但自己一手炮制出來的靈魂女神,竟然是海卡絲,是我催命的死神啊! 為什麼,為什麼我死得這麼窩囊,這麼不甘?為什麼要讓我承受這種最可笑的結局?難道說……父神臨死前的詛咒,當真奏效了麼?啊,這算是我的報應麼?我的美夢,我的靈魂神格……全是泡影…… 愛洛斯苦笑一聲,緩緩閉上了雙眼。他的身子從空中直線墜落,瞬間便重重砸在沙地之上。 就在他死前一刻,海卡絲突然藍眸一閃,一道灰色光線從愛洛斯的腦中直接傳到皮炎的體內。 “唔,不錯,很有用的魔法陣。”海卡絲輕笑一聲,“反正你連靈魂都會消散,關于魔法陣的記憶也用不著了。那魔法陣現在屬于我了!” 她說著,不耐煩的一揮手,結果了因主人死去而怒吼著沖來的基美拉。接著,她將那白光盈盈的魔法陣招了近前,便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般,把弄起那個轉移神格的魔法陣來。 而那位死者…… 曾經是神族和大陸最大的危害,曾經風光無限、睥睨天下的光明神愛洛斯,就這麼無比淒涼、無比憋屈的死在漫漫黃沙之中了。 大風起,無盡的沙礫瞬間掩蓋了他的身形;被破碎的神魂隨風而散,須臾化為煙塵。在這世間,他連一絲存在的證據都不再留下。 光明神愛洛斯,同他的美夢和野心一起,就這麼突兀的消失在曆史的塵埃之中。 |
第九章 靈魂女神 第十七節 突兀之變 在同伴們差點兒陷入滅頂之災的時候,在皮炎那具似乎空蕩蕩、飄飄乎的身軀里,泛著藍光的幽黑正在腐蝕她的心靈。 “從最快樂的峰頂直跌入最痛苦的深谷,這種滋味,你也品嘗到了吧?”一個充滿蠱惑的聲音飄蕩在皮炎耳邊,“你明白了麼?沒有力量,你便什麼都無法擁有……” “看看他,你的最愛,那個可憐的不死族。他只剩最後一口氣了,你想要再一次的親眼看著他魂飛魄散嗎?看看你的好友,你的同伴們,她們個個身負重傷,你就這般袖手旁觀、不去援救嗎?看看你的魔獸朋友們,你覺得它們能抵抗冥界大軍源源不斷的攻擊嗎?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同胞,他們會在數以億計的幽魂掃蕩過後存活下來嗎?想想你自己吧,一次失去戀人,你還能幸運的獲得第二次機會。但再次失去的痛苦,你能承受嗎?看著你眼前的一切,好好想想吧。除了成為最強大的靈魂女神,你還能怎麼辦呢?” “只有凌駕一切的力量,才能令你掌握自己的命運啊!”那聲音變得萬分尖利起來,“來吧,做決定吧!能裁決生死輪回的靈魂女神啊,你將再度降臨大地!” “嗤……” 一聲低沉的尖響過後,耀眼的藍色光芒自皮炎身上驟然乍起! 隨即,這股炫目之極的暈藍光圈如潭水波紋般以皮炎為中心擴散開去,瞬間席卷了整個戰場。這一刹那,無論是活人、魔獸,還是白骨、幽魂,盡皆覺得體內有股力量被抽取一空,身形完全頓住了。 一股強大的威勢陡然沖天而上,只入云霄。藍光更加奪目耀眼,須臾間便將籠罩在大地之上的濃重黑色一掃而空,露出頭頂那輪已然西移的烈日來。 天空之中的冥界通道,那道碩大的黑色漩渦依然在快速旋轉著,冥界大門依然向現世敞開著。但在藍光亮起以後,冥界再也沒有幽魂與白骨的湧出。似乎,不死的亡靈們極度懼怕這股降臨大地的藍色氣息,不敢踏足到這塊危險之極的區域來。 而已經身在人間的幽魂們也停止了瘋狂的攻擊行動,只是驚恐卻又帶著一絲興奮的尖嘯著、顫抖著,彷佛在期待能主宰它們命運的王者到來。 人類和魔獸、冥獸俱是目瞪口呆,震驚萬分。此刻,殺戮停止了,戰爭暫休了。一時間,沙漠上竟然恢複到平靜之中。 “糟糕!”高空中,哈迪斯的聲音自面甲下嗡嗡發出,“那是靈魂女神的神格力量……” “是時候結束戰斗了!”愛洛斯合身而下,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自萬里之上的高空墜落,瞬間便回到沙漠之上。 他很快,其他神卻也不慢。就在藍光蓬起的那時刻,四位神明全都舍棄了對手,以最快的下落方式到達皮炎身邊。 “當!”赫墨斯架住了哈迪斯指向皮炎的致命一擊。這一下冥王幾乎用盡全力,兩神相沖,極不好受。幸運的是,赫墨斯還是趕上並攔下了他的攻勢。若是他慢上半秒,皮炎只怕已被絞成碎片。 因為這樣一阻隔,赫墨斯同哈迪斯都落後了愛洛斯幾個身位。赫墨斯並不太擔憂,因為他在下落時已經預料到冥王要拼命,在自己疾速趕回的同時,他手上加力,托了帕塞芙一把。這樣一來,帕塞芙定會是第一個到達皮炎身邊的。以她的防禦能力,愛洛斯沒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搶人成功。 但他在吐出一口血後猛一回頭,看到的卻是驚心動魄的一幕!他的心髒在瞬時間幾乎要停止跳動! ——此時的愛洛斯已經一擊挑飛了盤踞在防禦圈外的火龍,整個人侵近皮炎,離她只有不到兩米的距離! 他眼睜睜看著對方伸出血跡斑斑的右臂,陡然穿透眾多的魔法防禦圈,一把抓住了皮炎的胳膊!而帕塞芙竟然就懸空站在圈外不遠處,無動于衷的看著,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此時,越加在離結界甚遠的地方迎戰幽魂;此時,皮炎的朋友們昏迷的昏迷、重傷的重傷;此時,防禦圈附近只有毛毛球、普拉客和梅林存一戰之力,但那三人被藍光所震,身子還處在停頓狀態,根本無法阻止光明神的靠近! 赫墨斯的心突然沉到最深的谷底。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好妹妹帕塞芙,一心要小珂重生的帕塞芙,始終和他同一戰線、共同對敵的帕塞芙,竟然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撒手不管了! 驚恐而憤怒的吼叫聲已經湧到他的嗓子眼,但他的話還沒能夠喊出口,一件東西,一截漆黑的刀尖,帶著一蓬血花,從他的左胸處猛的突刺出來! 心口劇痛,隨即是大股死亡氣息湧入身體,在體內瘋狂的躥動。赫墨斯再來不及說什麼,條件反射般拼力向著身後的對手發出最恐怖的一擊! “轟!”震天巨響中,一身黑甲的冥王被遠遠擊飛了出去。 哈迪斯顯然也沒料到自己此次的攻擊這麼容易就得手了,對方好像忽然就不設防了一般。于是他呆了一下,于是他被赫墨斯瀕死前的反擊徹底打中。他胸前的骨頭和盔甲盡碎,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神力在他的體內奔騰,盡情腐蝕著他的軀體。 短短幾秒內,兩大主神重傷瀕死! 地獄三頭犬和深淵九頭蛇趕到了。它們眼見主人重傷,頓時不顧一切的朝已經搖搖欲墜的黑暗神撲去。 “喵嗥!……”毛毛球那方,一頭渾身漆黑的小小身影如離弦之箭般,猛沖向那兩頭軀體大過它成千上萬倍的巨型冥獸!竟然是那位一直以來只會逃跑和拍馬屁的黑貓暗影! “殿下!殿下!”它那原本顏色不同的詭異雙目突的赤紅如血,渾身的黑毛有如尖刺般根根豎起。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它竟然違背自己現任主人的意願,強行沖出了寵物空間! “嚎!”看起來個頭那麼不協調的三頭魔獸迅速撕打在一處。雖然實力強弱顯而易見,但暗影它,終于表現出屬于黑暗神魔寵的能力和威風! “嗚嗚!……”一聲劃破長空的號角響起,這是暗影在呼喚冰系巨龍瑞佛吉若特。經由“狩獵女神的號角”,本被禁于皮炎寵物空間中的巨龍悄然現身,隨即瘋了一般沖向兩頭冥獸。 這是二對二的戰斗,幾頭昔日的神獸在沙地上翻滾著,撕咬著,大吼著,作生死相搏。 而毛毛球這時才從藍光震撼中反應過來。她先是大叫一聲:“暗影!”接著一扭頭,看到愛洛斯正從防禦圈中拼命拉扯皮炎。她腦中“嗡”的一響,身子一躍而起,竟然就這麼無畏的迎向了光明神! “桀桀桀……”手足幾近殘廢的魔炎貓也回到了沙地之上,看到毛毛球沖向自家主人,它一邊怪笑著,一邊朝她發出了數道黑色的火焰! 普拉客也醒了過來。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大驚失色,但他的空間魔法再快也趕不上魔炎貓的暗系火焰刀! 那冷冽的、陰淡的暗之火焰已經襲到她的身前,這是沾之即蝕的最可怕的火焰,毛毛球的防禦結界在它面前就像豆腐一般被擊成碎片!她竟連躲閃的功夫都沒有!無窮無盡的寒意襲上心頭,她只能絕望的閉上雙眼,等待死亡的來臨。 “撲!”一聲悶響,接著,毛毛球感到自己被什麼液體噴了一身。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驚訝的睜開眼,看到一個她怎麼也想不到的身影正擋在她的面前! “澳薩卡!”她掩住嘴,驚呼起來,“你,你……” 不知何時趕到沙漠的光明第三門徒、琺琅國大王子澳薩卡,此時就擋在毛毛球的身前,為她硬接了魔炎貓最拿手的一記殺招。暗之火焰撕碎了他匆忙放出的光明結界,直接擊到他的身上。鮮血順著他的胸腹流了一地,傷口猙獰得猶如鼻涕怪的糙皮。 “為什麼,你,你……”毛毛球說不下去了。他望向她的眸子深處,分明耀著一朵最炙熱的火! “其實,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澳薩卡苦澀的說,“看到你,你那麼危險……我,我的身體好像不聽使喚了……” 說完這個,他萬分不舍的閉上雙眼,整個人倒了下去。 普拉客閃到,一把扯過毛毛球,瞬間逃出老遠。幸好魔炎貓被澳薩卡的橫插一杠驚住了,並沒有繼續發動魔法,兩人這才安然無恙的逃脫了它的攻擊范圍。 魔炎貓摸摸頭,百般不解的盯著澳薩卡許久,扭頭望向自家主子。雖然剛才澳薩卡的行為等同于背叛,但沒有光明神的許可,它還是不敢就此處治這位第三門徒。 但愛洛斯這時根本沒空理會它。在防禦圈之內,皮炎的身子就像紮根地底一般,又如山岩一樣沉重,他拉扯數下,對方竟然紋絲不動! 愛洛斯一言不發,突然從懷中抽出一把小劍。耀著金色的劍光縱橫交錯,瞬間將那多層的防禦圈切割得支離破碎。 接著,他右手一揚,遠在琉璃浮島之上的那輪魔法陣竟然憑空出現在皮炎的腳下沙地上。盈著白光的咒符在她身周如繩索般飛舞,壓抑著那股藍光,漸漸將她圍得密不透風。 愛洛斯也被籠罩在白光之中,他的臉上浮現一縷得意的微笑。伴隨著咒符的增多,他輕聲念道:“果然已經是完整的靈魂神格了……神格轉移!” 咒符得了命令,齊刷刷沖著皮炎的體內鑽去。只要幾秒的功夫,皮炎體內的靈魂神格就會轉移到愛洛斯的體內,令他成為世間無所不能的三神格之體! 眼看萬年的心願就要達成,愛洛斯的臉上笑容剛剛綻開,沒想到一個身影突的紮進來,一把拽住皮炎! 這一下出乎愛洛斯的意料,他呆了一下,想不通為何有人能潛入自己的魔法陣中。就在他愣神的這會兒功夫里,那人已經成功的抱起了皮炎,馬上就要施展空間魔法逃走! 但!咒符的白光陡然亮到極致,照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乍起的白光環繞著皮炎和那個突然闖進的人,高速旋轉著,發出刺耳的聲音。又是一道極其耀眼的光芒亮起!一條鞭子似的光線從那人的體內直直沖入皮炎的體內!隨即,咒符和白色的光芒統統消失了! “啊啊啊!”那人慘叫著,抱著頭滾倒在地。 幾乎在同一時間,憤怒的愛洛斯一把抓過皮炎,譏誚的凝視著地上的那人——竟是被毛毛球等人抓來的魏小五! “你早就醒了吧?偷偷躲在這里,是想成為神格轉移的受益者麼?做夢吧!”愛洛斯恨恨道,“這個魔法陣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這次你可是損失大了……” 他神目如電,快速檢查了一遍魏小五的身體,冷笑道:“你的天賦能力已經被轉移到魔音使體內了!哈,實在好笑之極,你想偷屬于我的神格,結果賠上了自己的異能,還有自己的小命!” 作為承受魔法陣的一方,魏小五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他死狗一般癱在地上,臉上帶著苦笑,嘴里斷斷續續的念叨著:“怪不得……我偷偷使用預言水晶球時它說我大限將至。我本來不太相信,可我沒想到,原來真的……今天就是我的死期啊……” 生命力在流逝,然而他卻總是不肯閉上眼睛。難道族群的傳承到他這里便徹底終結了麼?他的心中極度不甘、又無比悔恨。 迷離的目光中,隱約有絲飄渺的藍色光團向他靠了過來。他聽得一個動聽的女聲在耳邊柔柔響起:“若你能相信我……我保證,會幫你找到一個精神力出眾的孩子,將你的夢令能力傳授給他,讓他成為你夢族的繼承者……” 聽到這里,魏小五心神一懈,被仇恨浸染了許久的心靈終于放松開來。他緩緩合上了雙眼,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 “哼,這就是背叛者的下場!”愛洛斯咬牙切齒的瞪著魏小五的尸身,複又看看被自己死死抓住的皮炎,她被那束光線擊中以後便彷佛死人一般,聳拉著腦袋一動不動。 最終還是被我得到了!愛洛斯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瞬,時間彷佛凝固,只有愛洛斯的大笑聲回蕩在結界之內。 “什麼事情那麼好笑?”一個優雅的女聲突然響起,話語中帶著無盡的魅惑,卻又有一股冷硬的金石質感。 愛洛斯詫異的偏過頭去,只見被他抓在手上的魔音使赫然睜開了雙眼! 那不是尋常的人類眼睛,那不是屬于皮炎的黑色眼眸,那是一雙世間絕無僅有的藍色雙眸! 在那詭異到極至的藍色雙瞳深處,是絕對零度的冰冷與無情,還有迫人的犀利與無窮無盡的怨恨,就像是一尾毒蛇的眼神。 愛洛斯覺得自己無法動彈了。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剛到手的戰利品輕飄飄的脫離他的掌握,如一尾鳳尾蝶般在空中翩翩而立。 雖然仍是皮炎的樣貌、身體,但那張平凡不過的臉上卻突然散發出一股絢目的光彩,讓人不敢直視!她的身上,除了一股桀驁張狂的氣質外,還有一種令人心慌的古怪與壓抑。她用那雙深藍的冰瞳掃過全場,突然“咯咯”一笑。 “我聽說,萬年前有個預言,講明了——靈魂女神將在此刻重生……”清脆卻懾人的女聲回蕩在整片沙漠中,激得在場的所有神、人、獸、乃至亡靈幽魂都情不自禁的戰栗起來。 “可是,預言沒有說……重生的會是哪位靈魂女神……”女子癲狂般放聲大笑,“我回來了,我自由了!你看到了麼,狄尤斯,我說過我會回來!哈哈哈,你還記得我麼,可愛的小哈迪斯?” “海卡絲!”冥王只覺頭暈目眩,世界彷佛在此刻崩塌了。 |
第九章 靈魂女神 第十六節 遠方之客 越加心中無比後悔。 是他提議要封住冥界通道的,此刻看到眾人陷入滅頂之災,他急痛交加,幾乎無法呼吸。 “向上攻擊,開火!”劉盈冰冷的臉上毫無表情,即使是竭盡全力的大吼也破壞不掉她那死板的冰山臉。隨著她的命令,盤踞在防禦圈外的火龍陡然仰頭,一口帶著炙熱火焰的龍威有如一道無可匹敵的巨浪,沖天而起,目標直指那黑洞漩渦。 “真知,你能讓花花的魔法失效嗎?”劉盈到了這時還是那麼冷靜,“切斷她的魔法,就等于切斷大家同那冥界通道的聯系,或許能救下她們。” “不能。我只是魔法免疫,並不是魔法消除!”蝠鼠懊惱的說完,絞盡腦汁的搜刮自己讀過的一切上古資料,希冀找出個解決辦法來。 “若是……”劉盈突然狠狠一咬嘴唇,下唇被她咬出了血還不自知。她握緊了雙拳,冷若冰霜的臉上終于現出一縷急切,“若是有魏小五那個領域……”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嬌滴滴的大喝陡然在半空中:“我來啦!” 奇跡般出現在金色結界之內的,是本該身在萬里之外的毛毛球。她的身邊跟著兩個老頭,其中一位手中抓著個昏迷不醒的家伙,正是劉盈心心念念著的魏小五! 顧不得追究為什麼她能如此准確的空間跳躍到此,又能穿越光明神的結界,劉盈一把揪過魏小五手上的戒指,躍上了龍背。隨著費爾斯嘶吼著繞著那把巨型光劍盤旋而上,劉盈順勢開啟了“元素混亂領域”。 一個比光明神的結界小上數百倍的蛋狀光幕環繞在劉盈的身周,沿著巨龍的向上飛行而狠狠沒入那道連接冥界通道和花花等人的巨大光劍之中。該領域之內禁絕施法,各系魔法元素都不聽使喚的亂抖起來。 “轟轟……”壓抑的低鳴聲過後,花花施放的金色光劍開始扭曲、變形。蛋狀領域之內,紊亂的光明系魔法元素四處奔流。撐不住十秒,巨大的光劍終于崩塌了,那股龐大的光明系魔法元素散了開來,化為無數毫無准頭的光箭,在那光幕中胡亂擊打著,縱橫爆鳴。 越加合身而上,接住了從半空跌落的一眾人等,匆忙給她們施放著療傷的魔法。而此刻身在“元素混亂領域”之中的劉盈卻來不及控制向上的身形,迎頭撞上那蓬又多又亂的細小光箭。繞是她武技超群,在這狹小的蛋狀光幕之內,騰挪不開身子的她被不知道多少股光箭直接擊到身上,“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巨龍急怒交加,陡然一聲長吟,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急速墜地動作猛然脫離了那塊光箭橫飛的混亂區域,重重摔在黃沙之上,砸得地上好大一個深坑,同時激起漫天的沙塵。 越加迅疾趕到,收起劉盈手中依然開啟著的“元素混亂領域”,然後快速的往她口中塞著療傷藥丸。 短短幾分鍾內,這幫趕來護持皮炎的幫手們便折了大半,除了越加和新到的毛毛球,其他人全都失去了戰斗力。情況最嚴重的花花、小水已經陷入深度昏迷,其他人雖然意識清醒,卻也是臉色慘白、動彈不得,更不用說施法打斗了。 而剛剛抵達戰場的毛毛球顯然還沒鬧情眼前的局勢,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同伴在瞬息間便個個重傷,驚得花容失色。 “年輕人,就是沖動啊!”方才那個抓著魏小五的老頭慢條斯理的說,“干嗎這麼著急呢?這種危險性太大的事情,讓普拉克去干就好了嘛!他的空間瞬移逃跑大法可是大陸第一,保管能在光箭襲體前關閉領域,順便成功閃人。” 普拉克便是陪同毛毛球到來的另外一人。聽得那老頭兒這般說,普拉克卻也不生氣,只是嘿嘿干笑兩聲。倒是毛毛球十分火大,回頭怒瞪他,斥道:“都是你說到這里來能救下大家,我才聽你的!現在你看看,所有人都負傷了!你這個老騙子……” “是救下了她們啊!負傷總比沒命好吧?”老頭兒不以為意,只眯眼打量著高空中戰作一團的四神和他們身周混戰的幾頭魔獸冥獸,幽然道,“命運果然是無法改變的……萬年前的神族大戰又在今天開始延續了……” “又開始神神叨叨……”毛毛球不滿的嘀咕幾句,不情不願的問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什麼都不做,靜候那個重大變故的到來。”不知不覺中,老頭兒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不久,冥界的通道便會有變化了!我的占卜告訴我,到了那時,有件恐怖的事情將要發生……或許我們將賠上性命去阻止它……” “老騙子!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毛毛球撇撇嘴,走了開去。她一邊幫越加把所有的負傷同伴都集中到一處,一邊低聲向他詢問著先前發生的事情。 此時周圍的戰場雖然血肉橫飛,但在皮炎周圍的這處沙地上,由于大量防禦結界的存在,反而成了最安全、最乾淨的區域。巨龍費爾斯雖然把自己摔得暈暈乎乎,但它強悍的身體並沒有受到太大傷害,便瞪大了燈籠般的巨眼,盤踞在魔法結界外,警惕的防禦著。 沙漠上的戰斗不知不覺已經進行了近兩個小時,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白骨和幽魂同各式各樣的魔獸和士兵互相攻擊殺戮著,碎骨漫天、尸橫遍野。五顏六色的魔法光芒和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此起彼伏,加上沖殺呐喊和嗥叫慘嚎,原本荒涼無人的黃沙之上此時熱鬧得像是一鍋被煮沸的稀飯。 諸神的戰場已經上升到萬里之上的高空,就地面的眼力來說,人們連他們的一絲影子都看不到了。但越是這樣,沙地上的眾人便越是不安。越加和毛毛球一邊不停手的給其他人灌藥,一邊警惕著上空的神明們,還要分出心神去關注遠方冥界大軍同人類、魔獸合軍的戰斗,嘴里的交談也沒停下來: “普拉克身邊的那老頭是誰?” “我在死亡地帶的邊緣區域碰上的。”毛毛球有些煩躁的說,“唉,他說他叫梅林,是靈魂女神的信徒、命運之神的學生,來自桃源三角洲。” “什麼?”越加大吃一驚,“他是怎麼穿越死亡地帶到達大陸的?” “實力加運氣吧,他很強。”毛毛球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我們是偶遇,他卻死纏著我不放,說什麼這是命運安排的相遇……我家老頭子和他打了一架,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他也敵不過我家老頭子的閃人大法,被他神出鬼沒的騷擾給郁悶壞了。” “花花說你在死亡地帶那邊被什麼事情纏住了,就是這人?” “對,他老跟著我,滿嘴的‘命運命運’,趕也趕不走。我打不過他,又不好把他帶到炎雍去。正在僵持著,他突然說有神明開始打架了,還說花花她們處境非常危險……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就聽他的了。”毛毛球赫然一笑,“于是他帶著我和老頭子去抓魏小五——他真厲害,明明剛從桃源三角洲來,竟能知道魏小五的准確位置,而且一下子就擒住了他。所以我想,不妨信他一次,我們就到這里來了。” “幸好……”越加歎了口氣,“若是沒有魏小五身上的那個領域戒指,花花她們都得被自己的魔法吸到冥界去了。那位老先生真是救命之人啊!” “叫我梅林。”身材高大的老頭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越加身邊,神神秘秘的盯著他看了好久,開口道,“你的運氣真好,我還從未見過一個能在冥界生活數月的活人!你要知道,一般人進入冥界就會變成亡靈,可你不僅好好的,而且還能從那里逃出來,厲害厲害!” 越加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我占卜出來的。”梅林點點頭,“你也是被命運選中的寵兒啊!” “寵兒?”越加譏誚的笑笑,“我覺得自己的人生並不怎麼幸運,也不會去相信什麼命運安排之類的說法。” “命運之輪是存在的,從這個世界誕生之日起便存在。”梅林十足神棍模樣,一本正經的說,“但命運也是能改變的,只不過能改變命運的力量……世間實在太少。” 越加深深望了他一眼,不再同他言語。老頭兒卻不放過他,依舊胡謅般亂嚷道:“即使情況變得十分危急,即使局勢近似令人絕望,你也應該記得——只要堅持下去,總會有希望的……” 越加聽了他這口號般的話語,只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徑自扭身走到一邊去。梅林凝望著他的背影,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 高空之中,四位神明的戰斗愈發激烈。從他們身上的傷口來看,情況最好的竟是實力最弱的帕塞芙。黑暗神兩線作戰、光明神也要應付不止一個對手,只有帕塞芙是輕輕松松的猛攻哈迪斯即可,偏偏那位“敵神”不敢直接回擊,還得幫她擋下一些來自愛洛斯的攻擊。此消彼漲之下,帕塞芙便成了最占便宜的那個。 按照實力來說,冥王哈迪斯身為一界主宰,應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但他為了給帕塞芙尋找生命聖杯,在空間亂流中耗費了近半神力。此時他舊傷未除、新傷又增,情況反而是最不樂觀的。幸虧他屬下的冥獸實力最是強橫,地獄三頭犬是連帕塞芙全盛之力都難以擊敗的超階冥獸,深淵九頭蛇是曾和光明神大戰數百回合的不死之體,兩頭忠心的冥獸拼死抵抗,才能讓冥王在三對一的戰斗中支撐許久。 但時間一長,創世法則便要發揮作用。眼見三個小時的時間限制很快就要到來,哈迪斯心焦不已。對靈魂女神重生預言的憂懼之心、對光明神愛洛斯的戒心、對春之女神帕塞芙的擔心……種種情緒沖擊著他,令他將心一橫,收回了限制冥界通道的那股力量——如此一來,這處近似于冥界,他便不必受創世法則的時間束縛! “嗚……”像是鬼怪的號角被吹響,空中那輪巨大的黑色漩渦陡然變大,原本靜止的黑洞再次開始旋轉,而且一刻也不停的越轉越快。 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本是晴空萬里的中午時分,瞬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空中黑云密布,陰氣滾滾,大地上再也不見一縷陽光。無數白森森的骨頭架子和陰惻惻的無意識幽魂降臨大地。放眼望去,視野里全是來自冥界的不死生物,竟然連漫天的黃沙都全部遮蓋住了!隨著陣陣陰風,無數怨魂般的黑影在黑云里鑽來鑽去,一起發出刺耳的悲嘯聲。空中甚至形成無數小的陰氣漩渦,令天上風云旋動,慘絕千里,這種陰森恐怖的景象‥‥與地獄現于人間的情形簡直一模一樣。 “冥界之門徹底開了!”越加到底是在冥界待過的,第一個明白過來這番景象意味著什麼,臉色刷的全白了,“天哪,冥王放棄了對冥界通道的控制,冥界和人間完全貫通了!” 鋪天蓋地、數也數不盡的幽魂齊齊奔出冥界。這些在冥界徘徊、未得轉生輪回的死者靈魂,早已失去了身為生靈時的記憶和意識,只剩下一股對生命氣息的排斥和怨恨。它們一離冥界通道,便哀嚎著、尖叫著,向著四面八方湧動而去。人類和魔獸的軍隊哪里擋得住那麼多亡靈大軍,眼睜睜看著它們呼嘯盤旋著,沖往人煙稠密的大陸各方。 “烏鴉嘴!”毛毛球俏臉上全無血色,指著梅林大罵道,“你,你怎麼就真的說中了呢?你既然知道會發生,為什麼不事先提醒我們?混蛋!離這里最近的國家是炎雍啊!” 老頭兒此時根本不理她,只是無比嚴肅的注視著高空。明明是漆黑一片的天際,他卻彷佛能看到萬里之上的情景,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苦澀之意。 而到了這個時候,看護著眾人的越加終于按捺不住了。他對著毛毛球囑咐了一聲,一個輕飄飄的躍身,便出了光明神的結界,投身到那片無邊無際的黑色洪流之中。 大風突起! 無數股猛烈的、溫柔的、磅礴的、尖利的風,縱橫在幽魂群中,掃蕩著東方的天空。 越加孤身一人擋在幽魂東進的去路上,在數以百萬、千萬計的幽魂之中殺進殺出。幽魂帶來的陰風和越加施放的清風在劇烈的碰撞著,絞動著,他每一次手指輕撥都能換來數百個幽魂的消失。但在那數量太過龐大的對手面前,越加的身影就像一葉行于大海巨浪之巔的顛簸小舟,又似一片暴風雨中孤立飄落的凋零枯葉,看上去悲壯極了。 令人牙酸的幽魂尖嘯始終回蕩在沙漠之上,時間在流逝,幽魂的數量卻越殺越多,越加連喝一口補充魔力的藥水都騰不出手來。他極度疲累,冥想力即將告罄,但他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讓這些家伙沖入炎雍! 不期然間,梅林老頭兒的話映上心頭。他預見到自己此刻的困境了麼?越加想著——希望,希望在哪里? 他已經漸漸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目光所及,那些沒有清晰面目卻依稀能看出人臉輪廓的幽魂離他越來越近。越加苦笑起來,莫非真要到自己油盡燈枯之時,那所謂的希望才能來臨? 幽魂終于突破了越加的阻攔,大規模的向東壓去。局勢不由人,越加下了決心。他輕歎一聲,右手一翻,一把精致的小刀出現在手中。 “只能用這個了,風之纏魂!”他右手一揮,鮮血噴灑而出,企圖使出那曾經對付過冥後死亡力量的終之一招。 但奇異的,這個搏命般的魔法並沒有被他施放出來。因為他聽到一個並不響亮、卻是無比清晰的聲音。 “嗨!”一聲輕佻的招呼在他身邊不遠處響起,“你還真是勇猛啊,以一敵百萬,你當你是神族麼?” 越加頓時如遭雷擊,手上的施法動作完全停滯了。那個略帶不滿的聲音在風聲中繼續回蕩:“真是的,還用了這麼多牛哄哄華麗麗的魔法,把我的風頭全搶光了!” 越加整個人都呆住了。這一刻,他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那個熟悉的、令人討厭的聲音啊!雖然從冥王使用冥界通道開始,他就曾設想過那人的魂魄可能出現。但當他真正到來時,他依然震撼驚喜得幾乎暈厥過去。 這樣一停頓,周圍的幽魂便潮水般朝他湧來。等他驚覺時,那些最毒冽的死亡氣息已經席卷至他身邊,眼見便是被腐蝕殆盡的結局! “你是白癡啊!” 一聲大喝後,越加被一股黑色氣團狀的東西使勁一托,騰云駕霧般向上斜飛了出去,險險避開那一大蓬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毒霧。這時候,他才覺得後背冷汗直流,方才竟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那股黑色氣團也隨即沖到越加身邊,露出裹在陰風中的真面目來。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那人恨恨說道,“先是自己拿刀子割自己,然後又一動不動的等著挨打!在戰斗的時候你怎麼能這般分神?還要本大爺來救你!真是不叫人省心的家伙!” “張渺……”越加凝望著面前那個滿臉不屑、賊笑嘻嘻的灰發男子,唇邊綻放開最美麗的微笑,“你來了……” “是啊。”來自冥界的鬼魂細細打量著越加,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你,你的胳膊……那個……對,對不起……我不該騙你,我太自私了……” “呼!”一大波殺向越加的幽魂被突兀而至的颶風卷走,有人大喊道:“小家伙們,別只顧聊天敘舊,先打架是正經!” 被這麼一打岔,張渺的滿腔歉意便都壓了下去。他嘻嘻一笑,又恢複到那副吊兒郎當的神態:“好,我們先對付那些無主幽魂。不然這人間真成冥界了,那可不太好玩。” 越加點點頭,一邊施法一邊問:“水無涯老師也來了?還有……”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那些“救兵”,曾被他教授賭術的一眾賭鬼赫然其中。 黑壓壓的戰場之上,冥界之中擁有自我意識的死人們幾乎全到了。因為有著在生時的記憶和情感,他們雖為鬼魂,卻是比活人更加珍惜現世的一切,決不容許它被破壞殆盡。而但凡能在進入冥界時保留自我意識的幽魂,必定是實力橫掃一方、意志最為堅仞的強者,加上他們本身就是幽魂,並不怕其他無主幽魂的攻擊。如此一來,這支特殊的生力軍反而成了對付幽魂的最利武器。 越加和張渺背靠著背站立,面對著圍攏過來的成千上萬的幽魂。越加沒有施放防禦結界,因為他擔心那東西會讓身為魂魄的張渺不舒服——他應該也是害怕光明系魔法元素的。 “那個……你不弄個結界保護自己嗎?”張渺嬉皮笑臉的提醒道,“你可不像我這麼能打善抗!我跟你說,尋常的攻擊對我根本無效的!” “不用了。”越加含笑道,“有你這位能打善抗的打架高手在我背後,我可不擔心。” “說得好!哈哈……雖說本大爺好久不打架了,但水平可是一點兒沒拉下喔!”張渺囂張大笑道,“今天叫你看看本大爺的真本事!嘿嘿,這次,我一定比你強!” “那就來比比吧!”越加仰頭灌下整瓶藥水,“看看十多年後誰才是真正的雍都第一!” “好!來吧!”張渺甩著灰發怪叫一聲,同越加一起沖了出去,開始在幽魂堆中縱橫殺戮。 已經十四年了…… 終于又能同他站在一起並肩作戰…… 兩人的心中同樣激蕩著這樣的想法。 身形過處,青色的暴烈之風同黑色的蝕骨之霧肆虐著、交纏著,貫穿一波又一波的鬼影幽魂。 廣袤無垠的大沙漠上,黑云翻滾、慘嚎陣陣。所有人都在奮力屠戮自己的敵人,神族的戰斗仍在繼續…… |
第九章 靈魂女神 第十五節 未料之失 一個人,短短幾分鍾之內,從天堂陡然被打落到地獄,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皮炎突然只感到自己很累,很倦。原本歡愉驚喜的心情,經曆過突兀而至的極度憂懼,似乎刹那化為無奈同絕望。一直以來太過緊繃、又飽含痛苦的魂靈,在此時反而容易泛起一陣陣的空虛。雖然令人心悸的慘嚎和驚叫聲一直回蕩在耳邊,但她在那一刻彷佛靈魂出竅般,無法動彈分毫,也無法再發出一聲呼喚。一霎那間,她的體內有什麼東西好像粉碎了、融化了,腦海中空蕩蕩的。 “主人,皮炎主人,你在哪里啊……”天真在害怕的叫喊,卻始終換不回一聲回應。這還是第一次,魂寵竟然在自家主人體內無法感知到她的意識。磅礴的精神力之中,只回蕩著它的淒鳴,周圍是一片連最微小的存在感都無法觸及的死寂。即便是多月以前皮炎主人進入魂珠的那次,也不曾有過如此刻般令它恐懼惶急的寂靜。這副情形,就好像,主人已經死去,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軀殼。 哈羅因就躺在皮炎的腳邊。在他幾乎被金光腐蝕了個遍的身軀上,唯一絲毫未損的是一顆被他掛在脖頸之上的黑底藍邊石頭。一絲極淡的詭異藍色煙氣緩緩飄蕩著,從那石頭的中心位置嫋嫋溢出,絲毫不引人注意的悄悄注入皮炎的身體。那絲煙氣一碰到皮炎,就彷佛海綿汲水般被她的身體快速吸了進去。 皮炎的身周頓時漾起一圈藍色光暈。她的體內,正靜靜的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其他人哪怕站在她身旁,也無法察覺。 在光明神的巨大正方體光罩清除了皮炎身周的亡靈生物以後,越加好不容易獲得了喘息的機會。看了看聚攏過來的同伴,他眉頭一皺,急急問道:“毛毛球呢?怎麼不見她?” “她還在死亡地帶附近,似乎被什麼事情纏住了,來不及趕來……”花花幫他施放了療傷魔法,又蹲下去察看宋槐的傷勢。 “那邊怎麼回事?”越加滿腹疑竇的繼續問道,“那些軍隊,怎麼會來到這里?” “你們待在沙漠的這兩天里,外邊可是鬧得天翻地覆!”豬豬從花花口中得到宋槐性命無憂的診斷,便放下心來,開始快嘴快舌的呱噪,“那兩個家伙——我是說光明神和黑暗神——他們是從大陸最西方一路打過來的!那兩個瘟神所到之處,城市變成廢墟、活人變成死鬼……總之就是,西部各國都慘得不行!尤其是藍月河所在的優隼國,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人煙了……” 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明顯的幸災樂禍,嗩呐狠狠剜了她一眼,接過了話頭:“嗯,大陸實力排名第一的優隼已經滅國了,整個國家沒有留下一座城。”她無奈的歎道,“雖說他們內戰不休導致實力分散,以至于連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就被滅掉,但不管怎麼說,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滅亡一個國家,主神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對阿對阿,好可怕呀!”豬豬一吐舌頭,“幸好我以前沒太得罪張渺——呃,我是說黑暗神赫墨斯……真是想起來就害怕啊!” “除了優隼,這沙漠以西的所有國家都或多或少被兩位主神的戰斗影響到。”嗩呐繼續說道,“這樣下去,那兩位總會把整個大陸都打個遍,到時候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幸存者。形勢逼人啊,昨天晚上各國的領導者召開了緊急會議,做出聯合出兵的決議。所有國家的魔法傳送陣都用上,在最短的時間里湊齊了一支軍隊。喏,就是那邊的所謂‘滅神大軍’……” 越加搖搖頭,苦笑道:“滅神?太狂妄自大了!優隼國的結局沒有給那些人教訓麼?普通魔法師和士兵怎麼能派上用場,他們完全無法參與這種戰斗!” “就是,我也這麼想,即使當炮灰也要有點價值才行啊!”豬豬很鄙夷的再度插嘴,“那些首領啊、將領啊,總覺得人數占優,堆也能把那兩神堆死,根本不重視我們的意見!那兩位可是主神,哪有這麼好打發的?” “倉猝的湊軍總是問題很多的,不過總比沒有的好。”嗩呐聳聳肩,“而且,無知的人總比清醒的人幸福,起碼,他們不會經受恐懼和絕望的折磨。” 越加無言的點點頭,又問道:“那迷霧森林的魔獸……”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它們都知道,不過我也很奇怪它們竟然會直接參戰。我們離開迷霧森林的時候,幽靈部落還沒說要來幫忙呢!不知道為什麼它們突然趕來這里……” “或許是察覺了冥界通道的開啟吧。”越加抬頭望望天空那輪巨大的黑色漩渦,“冥界生物一旦失去控制、沖入人間,即便神族不滅人類,這大陸也完了。據說萬年前赫卡女神命令迷霧森林里的魔獸不許參與神族的爭斗,所以這麼多年來那些魔獸幾乎不離森林。但她沒說不許它們抵抗冥獸的入侵啊!到了這個時候,幽靈部落肯定無法袖手旁觀的。” “哈迪斯那個瘟神!”豬豬咬牙切齒的罵道,“竟然把冥界的怪物放進來!實在是太惡毒了!” 她似乎罵得有些大聲。正在上空打得熱鬧的九頭蛇突的一扭身子,主頭外的八個腦袋一起朝著地面狂噴毒液,把她嚇了個半死。幸好周圍的光圈又多又厚,什麼樣的防禦都有,這才讓眾人躲過一劫,沒有因為她的泄憤之語而被毒液腐蝕殆盡。 其他人不敢再多說什麼,七手八腳的開始加持防禦魔法。至于上方的打斗——說實在的,在這種上古時代級別的戰斗中,除了越加外這些人完全插不上手;而且她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幫誰,只能一邊警惕的守護皮炎,一邊充當觀眾。 “這邊發生了什麼?”花花檢查完宋槐的傷情,又開始細細察看另外一個不**形的家伙,“這個……看起來好恐怖!他是黑武士嗎?” 越加歎了口氣,簡略的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眾人這才知曉,原來這看起來惡心之極的“干尸”,竟然是哈羅因!更重要的是,她們此刻才確定了皮炎對哈羅因的感情。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晌,豬豬干笑了一聲:“皮炎她……運氣不錯……” 其他人都狠狠的瞪著她。哈羅因這副模樣,比死也好不了多少吧?她竟然還說運氣不錯?! “你們別這樣看著我啊!”豬豬一噘嘴,“不管哈羅因變成什麼模樣,皮炎都會接受的。她那家伙,認准了就絕不回頭。哈羅因雖是變成不死生物了,但只要他回到皮炎身邊,她肯定很開心的。這樣說來,她能和心愛的人重逢,而不是天人永隔,這不是運氣好是什麼?” 聽她這麼說,其他人默然。仔細想想,似乎真是如此。身軀之毀、種屬之隔、跨族之戀,種種艱難不堪怎麼比得過生死分離、永不相見的痛苦同絕望? “那他,他……”嗩呐害怕的看了哈羅因一眼,趕緊挪開了眼睛,不敢再看,“他現在情況如何?” “不知道!”花花皺眉道,“他是不死生物,我無法用光明系魔法幫他檢查和治療,只能靠他自身的力量抵抗。好在他體內的死亡氣息很頑強!” “我們能幫他麼?” “不行,我們都不是亡靈法師,無法幫他注入死亡之氣。” “那……我們能幫皮炎麼?” “她現在的情況更古怪,我可不敢亂動她!” “別只顧著說話!”一直沒言語的劉盈突然冷冰冰的說道,“又有一批亡靈生物到了!” 眾人抬頭。果然,天空中的巨大黑洞第三次旋轉,原本被迷霧森林的魔獸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幽靈大軍又得到了生力軍! “天哪!”豬豬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這樣源源不絕的冥界生物……這場仗得到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啊!” “若是能封閉冥界通道……”越加看看頭頂正在浴血戰斗的哈迪斯,“我們沒本事干擾冥王開合那個黑洞,只能盡量試試封掉它了。” 眾人在游學途中曾經見過魏小五用光明禁咒封掉綺羅緋色召喚幽魂蛇的黑洞。于是,越加的話音剛落,大伙就把目光投到花花身上。她點點頭,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各色增幅魔晶,又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水,很是秀氣的抿了幾口。 這次應戰各家都拿出了壓箱底的寶貝,每個人身上都是市面上有錢也買不到的極品魔晶和高級卷軸。若不是有著掛滿全身的增幅魔晶,花花要想持續大范圍的施法恐怕很難做到。而她喝的那玩意是她們家獨門秘方,補充魔力的好東西。缺憾是副作用太大,使用一瓶以後的幾個月里花花怕是都起不了床了。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就是再傷身體的藥水她也會喝下去。 小水安靜的站在一邊,看著主人做完施法准備,便走到她身邊,為她先加持了個輔助魔法。 花花側過臉來看著他,看著那張無比熟悉的古銅色臉孔。這位原本洋溢著灼熱青春氣息的自然之子,在人類社會度過三年多以後,再不複初見時的青澀與野性。而身為准成年獸的幼稚膽怯,也在這三年的歲月里被打磨一盡,只剩下超出年紀的成熟與鎮定。 想起他始終默默的陪伴在她身邊,想起他為她做的一切,她不禁心中一暖。帶著一絲醉人的溫柔,她輕聲說道:“小水,我很慶幸能有你一直在身邊……” 花花的目光掃過沙地上干尸般的哈羅因和夢游狀的皮炎,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自持的沖動。皮炎那麼辛苦那麼執著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想同那個知她懂她、護她愛她的哈羅因永遠在一起麼? 可是,她自己呢?花花想著金篤、想著小水、也想著自己,突然覺得自己很傻。那個最愛她的,一直在她身邊,但她以前總是視而不見,反而將一腔真情錯付于人。為什麼沒能發現呢?明明是心意相通的啊!到底是自己的眼蒙蔽了自己的心,還是自己的心被身份、種族之類的東西蒙蔽了呢?即使在她察覺對方的情義以後,她也無法做出回應。因為那時,她的滿顆心全被仇恨占據,她只能強迫著自己去忽略掉小水那顆無比熱烈的心。 直到金篤被劉盈殺死……她的噩夢才終于結束了。在滿腔的怨毒憤恨遠離以後,她終于能平心靜氣的作回自己。此時再考慮小水的問題,她竟發現自己其實早就作出了選擇。那份割舍不掉、撕扯不開的情義,其實早就存在于她和小水之間。 往事已逝,再給我自己一個機會吧!——她的心里這樣想著。豬豬的話是有道理的,種族和身份的鴻溝總能被感情填平,一味的逃避並不是解決的辦法。到了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若是再不向他表明心跡,也許她再沒有機會對他說了。 “小水,若是這次,我們都能活下來……”她嫻靜的一笑,“這個大陸上,我還有好多地方想去!若是我們能活下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你還能陪著我,游遍這片大陸麼?” 小水訝然抬頭,一眼看到那兩泓秋水深得望不見底,定定看著他。那雙曾讓它魂牽夢縈的眸子,似乎洞悉一切般,清澈又堅定的凝望著他。 “我……”小水心慌了,臉紅了,不知所措了,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沒有拒絕,我當你答應了。”花花撫了撫自己的劉海,綻放如花笑顏,“那麼,我們說定了!” 除了豬豬,在場的都是敏感之人,自然聽出她話里的隱含意味。一時間有人歡喜有人輕歎,相同的是——投向她的目光無一表示反對。 就連最不開竅的豬豬,這次也聰明不少。嘴里嘟囔幾句後,她突然狠狠踢了幾腳沙子,嗔罵道:“宋槐那個該死的家伙,什麼時候負傷不好,偏要選在這時候!氣死我了,我還有話要告訴他呢!” 余人嘻笑著,嘲弄著她。明明是賭上性命的戰局,此間的氣氛卻很是旖旎。到花花用刻意壓低的嗓音吟起魔法頌文時,眾人的表情才肅然一變。雖說其他人無法直接施放光明系魔法,但其他各系里總有些增幅作用的輔助類魔法。于是,除了劉盈和越加負責防禦以外,其他人紛紛使出了她們各自拿手的魔法,將花花的光明系魔法效果加以十倍、百倍的擴大。 冗長的魔法頌文花費了諸人不短的時間。隨著炫目的純金光柱如利劍破空而去,直插入那孔黑洞似的漩渦,眾人不由得緊張起來。 “吱吱吱……”金色光劍同冥界通道的迅疾一觸,竟然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之聲!彷佛有什麼東西緊緊抓牢了那把金劍,光柱到了洞口,便這也前進不了半分!看上去就像——那片如深淵之眼的巨大漩渦將光劍生生從中截斷,光線到達漩渦口平面,再往里仍是無盡的純粹的黑暗! 花花一仰頭,灌下整瓶魔法藥水。其他人也絲毫不吝嗇自己的魔力,威力最大、持續最久的輔助魔法紛紛彙聚在花花的身上。再一次,她那清越的吟唱聲徐徐響起。刺破烏云的超級光劍像個渾身金光燦燦的巨人,猛然從大地上站起,一把擒住了天穹處的那輪幽黑! “喀嚓……”一聲極輕的破裂之音令得眾人精神一振,這次似乎有點效果!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大為憂懼——那黑洞般的漩渦竟產生了一股可怕的吸力,瘋狂的汲取著金色光劍中的魔法能量!最後,那股吸力竟然穿透了光明神的正方體結界,徑直傳到施法的眾人處來! “主人被吸住了!”小水急得滿頭是汗,“糟糕,糟糕!” 還沒等眾人想出個所以然來,天空中傳來一聲嗤笑。愛洛斯一邊同自家兄弟死斗,一邊還不忘譏道:“真是愚蠢的不自量力的人類!冥界通道若是這麼容易被封住,我早自己干了!” “啊……”豬豬驚恐的叫了起來,“那光柱怎麼開始吸收我的冥想力啦?我,我,我撤不了自己的魔法……”一瞬間,她便頭暈眼花的癱軟下來,臉色漸漸變得毫無血色。 其他人的情況也差不多。而花花是最慘的,似乎意識都渙散了,就連臉上的皮膚也開始皴裂干枯! 幾乎就在幾分鍾之內,除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越加、臉色越發冰冷的劉盈,皮炎的那些朋友全都被花花施放的那股光劍吸得結結實實,渾身的魔力體力精神力被抽取一空不說,就連生命力也出現了流逝的跡象! 更可怕的是,這幾人的身體也漸漸不聽使喚的沿著光劍朝上飛去!在光劍的盡頭,便是那有如怪獸血口的黑洞漩渦、冥界的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