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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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12-10-5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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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10-11 00:01 編輯 【作者簡介】: 生於台灣,長於台灣,銘傳大學中文系學生。標準天蠍座個性,討厭運動。 高中以後,接觸電腦,從在各類電玩中爆死。到一頭栽進網路世界,最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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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40
  第八章 尊重傳統.豈是突兀

  「哈哈,武滄瀾一生,從不聽人命令,也不接受哀求,憑什麼要聽妳的話?小小丫頭,休想命令老子!」

  「別想就這麼死了!忍受不了傷痛折磨,就想一死求解脫,堂堂一代霸皇,幹出這等事來,太可恥了!」

  黃泉殤想要飛沖出去阻止,這點距離對她而言不算什麼,但武滄瀾同樣算得精准,事先刻意拉開的距離,黃泉殤就算沖得過來,也來不及阻止爆炸發生,反而會提前引爆。

  憑著專業素養,黃泉殤一眼就看出來,只要自己闖過去,五秒之內就能把該拆的東西全拆光,但隨心念引爆卻只需不足一秒,武滄瀾肯定知道這點,也絕不會留機會給自己。

  「哇哈哈哈,這個好笑,我自己都不在乎的虛名,妳倒是比我更在意了,有什麼比這更搞笑的嗎?」

  武滄瀾大笑道:「鳳婕那女人搞錯了,妳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之所以待在這邊瞎攪和,是因為和我的約定還沒有完結,只要我不在,妳自然就會走了,其他的事對妳根本沒意義。」

  「休想!豈能讓你死得那麼輕鬆快活?沒讓你受盡苦楚之前,你別想一死解脫,這是你欠我的,難道你想逃嗎?」

  「就算是我欠的,現在我真要逃了,難道妳這丫頭追得上嗎?」

  武滄瀾大笑道:「別傲嬌了,女兒,妳雖然天性冷漠,踐踏生命,卻不像妳自己以為的那麼記仇記恨,如果妳真能那麼心如鐵石,我不會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好好坐在這裡和妳說話……這裡其實不適合妳,早點回到重視妳的那些人身邊去,找尋妳真正的快樂……我很謝謝妳,與妳相處的這段時間,很痛快……」

  「你不要胡說八道!鬼扯這些有的沒的,我一定會宰了你!一定會的!」

  「嘿嘿,就不勞妳動手啦,怎麼說我也是妳父親,作父母的,本來就是以自己為血肉基石,憑此教養子女的,這是我的職責,怎麼能讓鳳婕那女人搶走?虧欠妳十幾年的債,今日便讓妳心滿意足!」

  武滄瀾在浮空的輪椅上哈哈大笑,卻未將所有的話都說出口,此刻的所作所為,很重要的一個理由,是因為夢中的那一瞬間。

  女兒粉身碎骨的那一刻,自己從她眼神中讀出許多東西,那是對生命的完全厭倦,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與希望,這才跳出來參與戰鬥,一死來替孫武他們爭取勝利機會。

  身為一個父親,卻讓親生女兒過得這麼了無生趣,真是嚴重失職了。過去,自己體會不到那種感受,但因為這個女兒,自己好像也能夠明白,那種願意為人付出,無論如何都只想那個人好好過活的心情。

  要教育、要講什麼長篇大論,都已經太晚,不過透過這些時間的相處,自己起碼明白一件事,那便是這丫頭個性上的潔癖。她一直維持這種會削減壽命的成年狀態,又放手大殺、大肆破壞,恐怕就是找不到生存目標,打算大大鬧上一陣,拖上千萬墊背的之後,追求一個自滅的終點。

  然而,只要在那之前,她身邊有某個夠份量的親友,搶先一步作了相同的事,她就會對同樣行為興味索然,這種怪異的思想,只能解釋為天才的潔癖,鳳婕想不惜生命來阻止,也就是看穿了這一點。

  在這一刻結束生命,所求的不是解脫,而是期望這個女孩能從中學到點什麼,往後好好活下去,這……是薪盡火傳,也是全天下父母對子女的祝福。

  「住、住手!你不要你的大好江山了嗎?你一輩子拼命掌權,不就是為了延續你的江山與帝國?死了之後,這些你就都守不住、碰不著了!」

  「哈哈哈哈,江山何用?帝國何用?我留在這世上的最大驕傲,就是妳……我的女兒!」

  武滄瀾大笑著說出這些話,黃泉殤沒等他把話說完,飛身撲沖上來,但才剛躍離地面,驟轉熾盛的藍光,便將武滄瀾的身影整個吞沒。

  朗朗大笑,化為一聲震天巨爆,一代無雙霸皇的狂傲身影,就此消失在熊熊火焰當中。

  -----------------------------------------------------------------------這一天,對孫武而言,就是心情反覆上沖下洗,無比矛盾的一天,能夠解去對袁晨鋒的怨與怒,心裡好過許多,但被逼著趕鴨子上架,毫無勝算可言的告白,理所當然地碰壁,還被暗戀十幾年的物件奚落一番,可以說是衰到了極點。

  不過,否極泰來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在告白糗掉的時候,最好的挽救心情良藥,就是被其他人給告白了,特別當告白之人還是個傾國大美人,被這樣的絕色佳人告白,那個爽度可真不是一點半點。

  羽寶簪在告白的同時,直接卸載了偽裝,露出美得令人驚豔的真面目,在場之人無不嚇一跳,只是驚訝之情有輕有重而已,袁晨鋒、妃憐袖早已有所懷疑,又被嚇得習慣了,看見之後心想果然如此,其他人的反應就稍微大一點,而羽寶簪唯一所在乎的,當然就只有孫武一個人的反應。

  這個告白……很糟糕、很失敗,枉費自己自負智計,居然在這麼不適當的時候,幹出了這樣的昏事,真是超級恥辱,只能說……越是聰明人,越是關心即亂,在自己身上,什麼忍辱負重、什麼笑駡由人,都是輕而易舉,但事情發生在自己關心的人身上,他受一點窘,自己就完全忍不下去,想也不想便跳出來,當了大呆瓜。

  別的也就罷了,連著真實身分也一起揭曉,就不曉得會不會讓孫武激動過頭,往什麼欺騙、背叛的方向想,若是弄巧成拙,那就大大糟糕。想到這裡,羽寶簪不禁往妃憐袖那邊多看兩眼,暗怪她設局給自己跳,妃憐袖那邊則是完全當作沒看到,理也不理。

  幸好,孫武的反應……不似很激動,他只是張大了口,仿佛天塌下來了一樣,雙眼完全失焦……好吧,羽寶簪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話,顯然給少年帶來了太大的衝擊,能讓他震驚成這樣,真是不容易……

  所有人屏息等著少年的反應,沒過幾秒,他回過神來,在兩眼迅速對焦的同時,整張臉仿佛被火烙燙紅,紅到快要燒起來,跟著,他腳下重重一頓,看這樣子,似乎是要轉頭跑出去。

  這反應不算意外,以孫武的個性,忽然碰到這樣的事情,心慌意亂之下會想要轉頭跑,再正常也不過,羽寶簪一方面覺得松了口氣,一方面卻又有些淒苦,才在想要怎麼辦才好,突然雙手一暖,被人牢牢握住,抬頭一看,握住自己手的人正是孫武。

  「……呃……少、少爺……」

  「香……不,寶、寶姑娘,謝謝妳這麼重視我,我真的……非常高興。」

  由於緊張,少年的話說得結結巴巴,但至少可以聽出來,他這些話說得很認真,非常的慎重,「我現在……感覺很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就這麼說好……妳知道我剛剛被人甩完,馬上有大美女說喜歡我,如果我馬上就接受了,好像……好像是什麼超級大爛人一樣……請給我一點時間……」

  所有瞭解孫武個性的人都知道,能說出這番話,已經是這遲鈍傢伙的大成長了,事實上,隱瞞身分什麼的,孫武倒是沒有特別在意,從衝擊中回復過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反應,確實是拔腿就跑,先躲起來緩解緊張,好好厘清目前的一切,再做判斷。

  然而,腳下才剛要動,少年馬上意識到,自己雖然發窘,但以羽寶簪的身分,她是抱持著怎樣的真誠心意,才公然跳出來告白?要是自己轉頭就跑,她以後怎麼做人?這會多傷人家的心?

  想到這些,孫武立即鼓起勇氣,握著羽寶簪的手,忍著難為情的高溫臉熱、狂躍心跳,結結巴巴把話說出來。身為聆聽的一方,羽寶簪多少感到啼笑皆非,她能感受到少年的體貼與強烈責任心,但自己最想聽到的,並不是這些……

  只不過,羽寶簪也明白,要指望孫武熱切地回應自己的感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僅他個性如此,而且……之前兩人也沒走到那一步,事實上,光是他能這樣回應,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就足夠讓自己滿心歡喜了。

  於是,兩個剛剛完成告白與被告白的男女,就這麼紅著臉,手牽著手,而旁邊那些找不到對白可以說的觀眾,除了鼓掌拍手,也就沒事可幹了。拓拔小月的心情有些複雜,但她仍是擠出笑容鼓著掌,還拉住了她想要去鬧場的兄長,任徜徉不可能輕易被妹妹拉住,可是袁晨鋒在這時來到他面前,伸手指著他,表情嚴肅地說了一句。

  「……阿鼻血劫!」

  這個實質威脅非常有威嚇力,任徜徉表示理解,搖了搖手,不再搗亂,至此,房裡的事情解決完畢,至於外頭……在時勢所趨與苦茶大師的極力斡旋下,也有了很歡樂的結果,有鑒於天下安定契機就在眼前,同盟會各階幹部願意共同支持袁晨鋒執掌大權,聽其言、觀其行,不問出身,只要他能帶領大家打倒朝廷暴政,推翻大武王朝,就忠誠擁戴他。

  條件看似寬大,卻是袁晨鋒所不在乎、不需要的寬大,而且他也看出這些條件暗藏著驅虎吞狼的訊息,最好自己與黃泉殤拼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剩下的人就可以接著上位了。

  「你有什麼打算?」

  孫武直接了當問了袁晨鋒。

  「不怎麼辦,既然不是裁員,我身為一個上班族,就是繼續在公司做事,看看能不能做到退休,拿退休金走人,或是……讓他們沒得走。」

  袁晨鋒聳聳肩,道:「再說,不管從哪個角度,也不能放任殤小姐繼續失控胡來,這不但會讓中土死很多人,更可能連她自己的性命也不保,她這擺明是想要自滅,順便拖一堆人下去,讓她所重視的人永遠……想念她。」

  「你有把握能制伏她嗎?」

  「這哪可能有把握啊?我是正常的人類耶,哪可能制伏得了那種非人生命體?但不得不做,也就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袁晨鋒苦笑道:「再說,你也不會袖手旁觀吧?有你的幫忙,勝算就大得多了。」

  孫武確實無法置身事外,事實上,他根本就坐不住,一心想早點趕回皇城,把黃泉殤帶回,不過臨行前,有一個問題他好奇許久。

  「……你……為什麼和我動手的時候,沒有出全力?」

  孫武道:「我聽說,天妖最厲害的武功,並不是阿鼻血劫,而是逆轉佛心為魔道,以阿鼻血劫推動的如來魔掌……這一招,你應該會吧?如果你在戰鬥的時候施展出來,我未必能壓下你,為何你不用?」

  「也不見得我父親會使的東西,我一定就會啊,再說,你不也沒有拿出全力嗎?」

  袁晨鋒微笑道:「慈航靜殿一役,你將佛魔合璧,兩股至絕力量交融,激發出的一擊,威力超越神掌、魔掌,我都不知道那一掌如果打來,要怎麼接咧?還好始終沒碰到……」

  「其實我真的不想和你動手,你是有用的人才,如果你長命百歲,對這個世界會有很大的幫助……」

  孫武道:「保重,我希望,將來中土在你的手裡,能完成西門、路叔叔他們曾有的夢想。」

  「別對我期望太高,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一直是好人,說不定早晚有你找上門來的時候,不過……現在的我,是個很認份的上班族。」

  袁晨鋒微微一笑,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但事態變化之快,遠出意料,來自皇城的情報,再次讓同盟會鬧了個天翻地覆,連袁晨鋒都給嚇得不輕。

  武滄瀾自爆身亡!

  一代霸主,在誰也不曾料想到的情況下喪命,想到他曾經的不可一世、威風八面,任誰都是一陣唏噓。

  人死如燈滅,真正的麻煩,卻是生者所要面對,原本武滄瀾一死,就是最激烈的皇位爭奪戰爆發,但現在所有人都只關心,黃泉殤會有什麼樣的動作?結果證明,這個擔心一點也沒錯。

  朝廷的皇子與重臣,擔憂黃泉殤會放手大殺一陣,又或是直接開城投降,他們一面暗自戒備,一面也調集兵力守住城門,這些擔憂其來有自,不過事實卻證明,天才是難以防備的,當牆壁弱不禁風,厚實的大門根本毫無意義。

  一聲轟然巨響,地面劇烈晃動,震撼了整座京師,十幾下連環巨爆,發生在各段城牆,頃刻之間,京城的八方城壁,有十五段城牆被炸上半空,重重砸在地上,姑且不論死傷狀況,當把守城門的士兵,愕然將目光投向漫天煙塵中,看見殘缺的城牆大裂口,所有人都明白一個事實:京師已破!

  情況最初有點詭異,因為同盟會在京師附近並無大軍,儘管袁晨鋒暗伏精英小隊在側,但頂多是搞搞破壞、進行恐怖活動,想要憑這點人力去佔領京師,那百分百是找死,這個機會眼看是掌握不到。

  不過,大武王朝經過這許多折騰,人心盡散,所以京師一破,百姓恐懼戰爭,更害怕那些不當人命是人命的絕頂強人胡來,紛紛出逃,這情形迅速蔓延開來,過不多時,逃兵也開始在人潮中大量出現。皇子與重臣們,不是沒有努力去控制局勢,但是連他們派出去的使者、預備聯絡的對象,都相繼加入逃亡潮之後,任誰都看得出來,大武王朝氣數已盡,無力回天了。

  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這是千古以來的不變真理,同盟會在京師附近本來沒有軍隊,但袁晨鋒判斷情勢,親自出馬,招撫沿途逃亡的百姓與士兵,短短半日之間,就促成了一支十萬人的「大軍」,浩浩蕩蕩蔓延開來,來到京師,對著那柔腸寸斷的城牆,朝裡面喊話,這支「大軍」上戰場砍人不行,但心戰攻城卻具奇效,大聲勸降,城內的親朋好友見到、聽著,哪可能不動搖?

  袁晨鋒將青龍令交給孫武,孫武一下子召喚出大量魔獸,配合他們兩人攻城,城內守軍看著這兩個武功強到不像人的傢伙,連同一大堆奇形怪狀,飛天遁地,吐火噴毒的怪物來攻,哪還有半點鬥志?紛紛投降,同盟會的大軍順利進城,袁晨鋒宣佈絕不濫殺無辜,善待前朝遺臣後,沒出逃的皇族與臣子也同意歸降,大武王朝宣告結束。

  大事底定,孫武直沖入皇城,本來對戰爭沒興趣的他,之所以和袁晨鋒聯手攻城,不是為了什麼天下大義,單純是擔心黃泉殤那邊出事,結果越是擔心的事,還真的越是出了事,當他闖入了僕役、護衛都抱著東西往外逃,大火燒得超級旺盛的皇宮,在正殿的那張龍椅上,看到了令他怵目驚心的東西。

  每逢王朝更迭,皇宮裡的值錢物件都會被搶光,唯獨沒有人動的,就是那張晦氣至極的龍椅,而此刻在龍椅上,穿著龍袍的黃泉殤,斜斜倒靠,胸口插著一柄利劍,直沒至柄,鮮血染滿了黃色龍袍,兩眼早已沒有了神采,蒼白的頸項不曉得被什麼東西弄至幾乎斷開,側邊只剩薄薄一層皮肉連著。

  「小殤!」

  孫武大叫一聲,就要衝上前去,卻被緊追而至的袁晨鋒、羽寶簪給攔下,兩人都是擔心事情古怪,萬一那邊有什麼自毀機關,這麼冒冒失失沖上去,後果就很慘了。

  「少爺,冷靜一點,她不一定……」

  羽寶簪話說一半便為之語塞,心臟被刺穿,脖子也幾乎砍斷,即使吞了阿鼻血都不可能活著,這樣若還能不死,普天下就沒有死人了,但看孫武兩眼發紅,像是激動得要發狂的樣子,她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才好。

  「兩位,節哀順變,殤小姐雖然過世,但人死不能複生……」

  袁晨鋒說起老調卻通常有用的臺詞,話說得不錯,但整座宮殿還在燒著大火,未離險地就開勸節哀順變,羽寶簪實在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還好,這出鬧劇沒有持續太久。

  「什麼死人?誰死了?」

  平淡卻嬌嫩的嗓音,從眾人的身後發出,把三個人都嚇到,回頭一看,那個令人熟悉的小女孩就站在後頭,戴著白絲口罩,手裡提著一桶燃油,一支噴火的燃棒,一看就知道她現身之前在幹什麼。

  孫武目瞪口呆,看了看小女孩,又看看龍椅上的屍首,錯愕得無以復加,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妳……她……妳……這是……」

  「有什麼問題嗎?」

  小殤看了一眼漸漸燒起來的龍椅與屍體,道:「那個嗎?是戰鬥用的專門身體,玩厭了,用不著了,就這樣處理了。」

  「戰鬥用的身體?」

  羽寶簪一愣,道:「那妳現在的這個身體,是做什麼用的?」

  「……這個?這是商用身體。」

  女童嬌憨一笑,把口罩與手中東西一扔,扭腰、搖臀,雙手轉圈,輕聲哼歌跳起舞來,那模樣委實俏美可愛,讓人忍不住滿心喜愛,但她把手中東西一扔,落地後立刻引燃大火,熊熊火焰直燒出去,加速宮殿的倒塌,比剛才袁晨鋒的安慰更讓人無言以對。

  「就……就算是玩厭了……」

  孫武氣急敗壞道:「那也不用把身體弄成這樣啊,還扔在這裡,這不是存心嚇人嗎?」

  「喔,舊王朝滅亡,最後一個主事者,不是都要被拖出來斬首示眾嗎?你知道,總有人迷信什麼因果報應之類的,不這麼例行公事一下,那些堅持相信善惡有報的人就會很不甘心。」

  小殤道:「再說了,你吃飯的時候用一次性餐具,用完了總要順手折斷、戳幾個洞,否則要是被人回收過去,那可就不好了。」

  這話極具威嚇性,特別是話說完了,還特別看了袁晨鋒一眼,嚇得袁晨鋒連連搖手,「別看我,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別把我當成陰謀家的代表人物啊!」

  「陰謀家?哪敢啊?誰不知道袁大公子現在是正道領袖,正得不能再正的大好人,馬上就要登基當皇帝了,將來要是有人請你主持公道,要替石人、要塞造成的傷害討公道,你如何處理啊?」

  「那個啊……算歷史共業吧,戰爭時候死了那麼多人,如果全部要算帳,哪能算得清楚?誰想算,就讓誰去算吧,想拱我出頭,當我是好利用的嗎?」

  袁晨鋒苦笑道:「我是真的不想與妳為敵,妳如果放心不下,那也簡單,我現在就讓位,妳來當同盟會與新政府的頭,這樣如何?」

  「呃……兩位,我不太想打斷,但……」

  羽寶簪尷尬道:「能換一個地方說話嗎?這裡……真的快要塌了。」

  羽寶簪的提醒正及時,眾人匆匆忙忙地離開,讓屬於舊王朝的一切,就此消滅於熊熊大火之中。

  離開皇城的時候,四人都看見,陸雲樵站在皇城之外,好像等著他們四人出來一樣,凝望皇城大火的眼神,有些虛幻,想必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不過沒等四人開口,他便搶先喊了一句。

  「未來,是屬於你們的。」

  語畢,人影便消失不見,哪怕重傷未愈,陸雲樵的身法仍是迅捷無倫,轉眼間便已去遠了。

  「他……他是來幹什麼的啊?」

  孫武有些搞不清楚,羽寶簪則答道:「憑弔與告別吧。」

  「那……陸叔叔要去哪裡?他都來了,為什麼又跑了?」

  孫武的這個問題,連袁晨鋒也答不了,他何嘗不是有滿腹的話想問陸雲樵,只是他也不知道陸雲樵會去哪,反倒是小殤能夠回答。

  「去追鳳姐了吧?看他沒死心的樣子,趁著舊的事物都毀光了,他大概也找到決心,以後鳳姐在哪裡,他大概就會在哪裡了。」

  「那……姐姐會接受嗎?」

  孫武又提出了一個問題,但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能夠回答了,而離開皇宮後,擺在他們眼前的,是今後何去何從的問題。

  袁晨鋒似乎不用為了這個傷腦筋,他的人生路線已經確定,未來等著他要做的事情堆積如山,身為一個穩定工作的「上班族」,他完全不用考慮往後何去何從。

  孫武是孑然一身了,仍身為慈航靜殿掌門的他,最沒可能就是回慈航靜殿當和尚,但說起未來,他確實也感到徬徨了。

  「這哪有什麼好想的?當然要尊重傳統,去龜茲。」

  小殤道:「像你這種類型的高手,最後都是無處可去,然後拿到什麼地圖或藏寶圖,說得好聽一點,是厭惡紅塵鬥爭,找個世外桃源以避喧擾,說得實際一點,就是在現實世界混不下去,不想當人生廢物組,所以找個偏僻的狗洞躲起來……龜茲很適合你的,附贈公主新娘,將來還有機會當王,不用想太多,就去吧!」

  這話令孫武無言,但仔細想想,確實是個好建議,中土雖不是自己的傷心地,卻也是很煩的地方,本來就沒必要非留在這裡不可,而過去梁山泊的村民,幾乎都在龜茲落腳,自己去那邊,也有親切感,以前還曾經答應拓拔小月,要幫著她建設國家呢……

  未來的方向,就這樣決定了,而孫武的去向,也會關係到一堆人,至少,在這裡的兩個女人,都會與他同在,羽寶簪盤算一下,覺得情勢不容樂觀,但無論這小少爺到哪裡,自己都能名正言順與他同行了,想到這裡,她對身旁的頭號敵手報以一笑。

  「知道嗎?我剛剛告白成功了喔。」

  「又不是洞房偷襲成功外加受孕確認,這也值得爽半天?」

  「……我……不會讓妳的。」

  「傻瓜,他本來就是我的,不用讓,我同意妳當小的了。」

  「……真是好傳統的團圓結局啊。」

  【全書完】



  作者小語:皇城之戰後,很煩惱劇情的走向,因為該發生、該交代的事情,好像都處理得差不多了,三大強人的故事完結,如果要再掀高潮,似乎就只能硬編出結尾,硬讓袁晨鋒黑化變魔頭,或是來一場武滄瀾的敗部復活,如此才能以傳統路線,打一場魔王後結束故事,只是這樣硬編,故事未必會好看,所以也很徬徨,結果在四十五集開寫的時候,公司找我談了幾句。

  總編 說商量一件事羅森 說恩

  總編 說東方的銷量 只到一千了羅森 說抱歉,三本完結是嗎?

  所以,一直困擾的事情,有了決定的契機,與其說腰斬,其實只是順著人物的發展,走最合理的路線結束,就像這個結尾,有讀者說「突兀卻很合理」,我覺得很貼切,這樣結束是不夠細緻,但再寫下去又能寫什麼?小武的洞房花燭、後宮生活?這也未免太硬凹了吧……

  孫武這樣的主角,是一次嘗試,很難說成功與不成功,雖然因為這角色的特性,讓書很難賣,但反過來說,從頭到尾,也算貫徹完成了這種魯鈍主角的創作,以作品本身而言,算有始有終,只是以商品來說,大敗虧輸就是了。

  袁晨鋒是我另一個嘗試,最初是想說由他黑化來變成魔頭的,但陸雲樵的劇情寫下去,就想說,如果我是陸雲樵,要怎樣消去這弟子的仇恨,最後做的嘗試是完全託付,把所有一切都給他,你想報仇我只躲不反擊,很多魔頭都是為了爭奪東西才邪惡化,如果一開始就什麼東西都得到,有神可做,誰還去當魔?

  於是,就有了這樣的一個袁晨鋒,很難說他是不是好人,但可以肯定,他沒有必要去當壞人,這更進而造成了他淡薄權位名利的個性,我覺得這樣的他,很耐人尋味,很有意思。

  很感謝大家努力支撐看到現在,雖然不足一千人,不過真的非常感謝你們,也謝謝忍著虧本,支持我出到四十五集的河圖出版社。

  二零一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十點五十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40
  第七章 成全真意.是謂捨得

  袁晨鋒自揭身分,在中土各地掀起驚濤駭浪的同時,皇城之內,一場騷動才剛剛平息。皇宮裡頭的護衛人員都想像不到,陸雲樵、天魔來此一場大戰後,居然這麼快,又迎來絕頂高手的激戰,普天之下那麼多地方,哪裡不好當戰場,偏偏就喜歡在皇城內開打,這實在是全體宮內人員的悲哀。

  如同其他的絕頂高手對戰,這場激戰的動靜也不小,有多間宮殿因此損毀,只不過人們記取前次教訓,沒再試圖觀戰,紛紛走避,死傷人數比上次三強之戰少得多了。

  遠遠看去,戰鬥的雙方說得上勢均力敵,雖然攻守之間展現出來的力量驚人,將身邊事物摧枯拉朽般破壞,不過持續了大半個時辰的戰鬥,並沒有分出明顯勝負,甚至……黃泉殤有點居於劣勢,因為大半時間裡,她都被刺客壓著打,全力防守,偶爾才還個一兩招。

  之所以說勢均力敵,是因為黃泉殤儘管被壓著打,卻守得極嚴,像是一隻鐵烏龜,從頭到尾也沒挨上幾下有效攻擊,這份防禦抗擊的本事,足以讓所有護身硬功的高手瞠目結舌,甘拜下風,或許也因為這樣,打到最後,刺客主動結束戰鬥,化為沖天火影,一飛不見。

  一日之內,前後兩波刺客闖宮,若在武滄瀾掌政時期,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過,時過境遷,當刺客化為火影,沖天而去,那些御前侍衛沒有人敢攔,更重要的是……也沒有人想攔。

  戰鬥結束後,看來毫髮無傷的黃泉殤,一個人在已成廢墟的宮殿殘磚最頂端,抱膝獨坐,陷入沉思,表情……就像平常一樣難看,沒有任何人想在這時去打擾她……也沒有人敢。

  時間分秒過去,轉眼間天色已沉,即將入夜,也沒人敢跑去在她附近點燈或舉火把,誰都知道這些絕頂高手性情古怪,更從不把人命當命,萬一馬屁拍在馬腳上,枉自送了性命,豈不是冤枉得很?

  不過,就算大多數人沒這膽量,還是有這樣的勇夫,無視風險,來到黃泉殤的面前。

  宮殿被巨力來回衝擊而倒塌,又給鳳婕發出的九陽真火燒過,成了一堆焦黑的殘磚破瓦,倒塌堆疊,冒著青煙的廢墟仍有十幾米高,黃泉殤就坐在廢墟殘骸的最頂端,普通人要靠近並不容易,不只是因為高度與地形,更為了這些磚木仍有高溫未散,黃泉殤可以不當回事地在上頭坐,普通人可沒本事把腳往上踩。

  只是,這名不識趣的訪客,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不是一步一步踩上來,是從天而降,飄到黃泉殤面前的。以個人武技浮空飛行,那是高難度問題,除了樓蘭的鳳娉翱翔,還真沒什麼武技能作到長時間飛行效果,但如果是使用法寶,就沒什麼稀奇了,黃泉殤當年就能隨意製作磁浮飛行器,只要把載重量弄大一些,輸出動力弄強一點,製作一台能飛行的輪椅根本不是難事。

  來到黃泉殤面前的,只會是武滄瀾,孫武、鳳婕先後闖宮,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哪可能會不曉得?之前黃泉殤改造皇宮內的防禦設施,弄出一個轉移傳送陣,這些事全都在他監控下,而強勢鎮壓各派皇子、重臣,也是出於他的建議與策劃,哪怕已經殘廢,他仍是有作為能力的。

  這具輪椅,是黃泉殤隨手做出來的,為什麼會有這種行為,不但黃泉殤自己想不通,就連武滄瀾都大感意外。有了這具能隨意移動、輔助肢體簡單動作的飛空輪椅,雖然武滄瀾無法站起來,卻已不再受困於斗室之內。為了表示謝意,武滄瀾所作出的回禮,就是建議、獻計,讓黃泉殤得以準確殺掉必須殺掉的人,用「適當」的死亡人數,震懾敵人,美其名為「讓遊戲玩得更久、更有趣一點」。

  輪椅來到黃泉殤身旁一米,黃泉殤老早察覺到了,只是不想動作,幾日以來,這對父女之間的氣氛略有改變,對黃泉殤而言,那個男人與天魔一樣,都是一個早就該死的東西,自己遲早會宰了他,不過,即使以後要殺,現在……卻允許他在自己面前說話,因為即使該死,這個男人的智慧仍在水準以上,不會說出一些讓自己聽了就想殺人的弱智話語……這樣的人,其實少之又少……

  「妳心情不好?為了什麼?眾叛親離的感覺不好受?」

  不愧是聰明人,武滄瀾一句話便命中核心,黃泉殤的心思只是怪異,卻不複雜,而她所在意的人與事少之又少,反過來說,這些人與事對她的影響,便是重之又重,武滄瀾很輕易就能把握到她的情緒,明白與那兩個人反目,對她而言,就等於是眾叛親離了。

  「我……我不懂……」

  黃泉殤從不是愛與人分享心事的人,能出口這些話,正代表著她極度惡劣的心情與壓力。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拼了命要來阻止我?我正在作的事,有那麼讓她受不了嗎?」

  這是黃泉殤最難以索解的問題,孫武那個傻呆子也就算了,鳳婕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善人,十餘年來的身教,她只注重研究過程與結果,從不問搞研究的代價,也不在乎什麼人命死傷,自己可以說是受她影響,這麼一路調教出來的。

  而今,這個一直和自己走在相同路上的同志、良師,忽然掉轉頭來阻止自己,還說過去所教全是錯的,這打擊可還真不是一點點,讓自己腦子整個錯亂掉,不曉得怎樣作才是對的。

  特別是,鳳婕在戰鬥中所表現出來的阻止意志,異常堅決,今天離開了,說不定明天又來了。

  別人可能不瞭解,但就像自己瞭解鳳婕的身體狀況一樣,自己的身體,世上再沒有比鳳婕更知道底細了,一旦自己進入目前的狀態,那就是無懈可擊的完美戰體,無論攻防,都到達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更還有諸多異能,哪怕是對上血脈覺醒後的孫武,都有十足勝算,因為打從一開始,這具戰體就是為了制伏有朝一日發起狂來的孫武而開發,以縮短自身壽命為代價,將各項指標提升至超越當年天妖的程度。

  天妖生命的最後一段,將阿鼻血劫提升至無敵的自毀境界,那時的指標數字無法評估,但在那段時期之前的天妖,自己有把握可以戰勝,至少,單從數字上看來是這樣,四靈之民的基因,加上鳳婕十餘年的心血開發,絕不是沒用的,也因此,鳳婕應該很清楚,哪怕她自己完成了血脈覺醒,發揮著巔峰的鳳血力量,可是想憑這樣的力量打倒自己,還是有一段差距,她攻得再凶,也是沒用的。

  鳳婕明明知道這點,卻拖著瀕臨崩潰的身體,強催力量,硬是和自己打了大半個時辰,這是自己打得最痛苦的一仗。發動完美戰體,把肉體年齡調整到成年狀態,需要承受痛楚與縮短壽命,所以每次戰鬥,自己都異常難受,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不光是肉體痛楚,連心都疼了起來,最後看到鳳婕嘔血而走,說改天再來的時候,真是難受極了……

  『為、為什麼妳要……』『妳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我必須要對妳負責,妳幹什麼事情從不會輕易罷手,如果這樣就要妳收手,妳肯定不能服氣,所以,我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給妳一個交代……把我的命拿去吧,以這個當代價,妳對自己就可以交代過去了吧?

  沒有白出來走這一遭。』鳳婕的這句話,還有那愧疚的表情,雖不能說讓黃泉殤動搖,卻也令她為之震撼,坦白說,自己並不願意就此罷手,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完全照自己的意思來幹一次,事情才剛剛開始幹,就一堆人跳出來阻止,甚至還玩命來阻止自己,實在有夠鬱悶的……

  可是,固執己見,繼續蠻幹下去,這個代價又似乎高得過頭,自己並不願意看到鳳婕最後死在面前,但……為何自己就不能作想作的事呢?

  無奈與困惑,形成了太過沉重的壓力,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因此,黃泉殤對身旁的這個男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他是否有智慧替自己厘清出路,或者他腦子裡根本只有狗屎,這都無所謂,目前她只是想要把這些說出來。

  「嘖!那個女人說過這種話啊?真是想不到……和從前判若兩人啊,要是她當年也有這股辣勁,我可能直接追她不幹她了。」

  武滄瀾發表了這樣的感想,心裡卻著實訝異,這丫頭雖然在各方面都表現得異常成熟,擁有比成年人更滄桑的心態與思維,可在某些地方,卻幼稚單純得像是孩子,或許……這才是符合她年紀的真實,又或許……天才都有這樣的通病,她的親生母親在某些方面,也是單純得近乎白癡……

  「妳覺得鳳婕出爾反爾,作的事情和以前教妳的不同,莫名其妙,所以妳感到困惑與混亂?不不不,事情不是這樣的,妳有所不知。妳認為鳳婕變得不一樣了,其實是因為妳所知不全,最早在太平軍國時期,她就是那個樣子的。」

  武滄瀾簡單敘述,約略解釋了太平軍國時期的鳳婕,那時的她,一口一個為了生民百姓而戰,與西門朱玉、陸雲樵、姍拉朵一起,致力於同盟會的大業,把守護人命看得比什麼都重,和後來教導黃泉殤的態度,完全兩樣。

  「……所以,和我在一起時候的她,並不是真正的……」

  「嘿,我可沒有這麼說,妳這麼快便下判斷,很容易就開始覺得自己被騙、被出賣、被設計了,警覺心不夠是很可悲,只有警覺心卻沒有理智,那也是腦殘,作判斷的唯一重點就是正確,不是速度。」

  武滄瀾道:「我不認為鳳婕有需要在你面前裝什麼,真的要說,或許那才是她的真面目,因為據我所知,當年加入同盟會之前,她的性情就是那樣,對什麼都冷漠,雖沒有妳這樣極端,但……嘿嘿,妳也能理解的,能和姍拉朵那人妖結為好友的,會是什麼好鳥?」

  「……這也不是,那也不對,你到底想說什麼?」

  「說人啊,人這種生物,既複雜也簡單,除了本身的問題,還會受到周遭環境、人事的影響而改變,本來是一個樣,當遇到了影響妳的人,就會變成另一個樣子,妳不也是嗎?如果沒有碰上那些影響妳的人,若妳仍是最初的個性,今天妳該更狠辣決絕得多,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吧?」

  武滄瀾只把話說到這裡,他也不是喜歡多話的人,會像個教育女兒的父親一樣,一口氣說那麼多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了,而他有信心,黃泉殤應該是能明白自己意思的。

  如果單只是鳳婕一個人,她未必有興趣管那麼多人間閒事,誰生誰死,都與她沒有什麼關係,然而,鳳婕本身也有牽掛的人,當這些人被捲入事端中,甚至可能以性命為代價,爆發激烈衝突,她就再難維持超然立場,不得不被捲進來。

  所以,並不是鳳婕有了什麼改變,人生於世,從來就不是單一的個體,人與人之間會相互影響,隨時會因此改變本身的立場,道理就是這麼簡單,絲毫不用覺得奇怪。

  「妳應該可以開心一點的,鳳婕這樣逼妳,從某個方面來說,應該是她為了那個小子,不得不站出來阻止妳,但又覺得這麼做等於背叛了妳,對妳沒法交代,所以出來賠條命給妳了……如果沒把妳當成女兒、傳人,她不用作到這種地步,難道妳不該高興一點嗎?」

  這些話確實讓黃泉殤好過,可是在武滄瀾的面前,她不想把這點表露出來,便陰沉著表情,不作言語。

  「現在的問題是……妳打算怎麼辦呢?」

  「沒什麼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況且……難道我還有必要對你交代嗎?」

  嘴裡的話很硬,其實黃泉殤自己也為之困惑,倘若只有孫武一個人與己為敵,那沒什麼打緊,本來自己也就打算藉由這次的事,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次教訓,讓他體驗一下,何謂人心險惡,什麼又是世態炎涼,省得他武功越練越高,人越過越爽,早晚有一天會栽進墳墓裡。

  哪想到,計畫才剛剛實施,連三分之一都還沒有作完,就引得鳳婕跳出來打臉,這麼一來,原本是要給人教訓的計畫,變成自己被教訓了,自己豈不是成為大號傻瓜?

  問題是,真要自己罷手,又總有一股難平之氣哽在胸口,憑什麼那小子要阻擋自己,就有人爭著替他出頭?自己隨便想作點事,便有人硬是要攔在前頭,憑什麼自己就受到這種待遇?憑什麼?

  「嘿!嘿!妳好像又想偏了喔,表情看起來煞氣好重啊,怎麼了?不再弄死幾百萬人,妳就不甘心是嗎?」

  挑釁的言詞,在這種時後非常危險,黃泉殤抬眼一望,眼中滿是殺氣,仿佛隨時都會下狠手殺人,這一點,嚇不倒武滄瀾,輪椅上的龍族帝王笑吟吟地望著粉裳少女。

  「……你想怎麼樣?有話就說,我沒心情聽廢言。」

  「唔,我想分享一點個人的經驗給妳,曾經我以為,有很多事是我必須作的,憑什麼別人能作、憑什麼別人能成功,而我卻不能?但這麼悠悠幾十年過去,我忽然發現,作那些我以為的必要事,並不能帶給我快樂,到頭來,那些所謂的必要,可能打一開始就毫無意義,只是為了我的尊嚴、我的面子,縱使明知沒意義,我也只能繼續作下去,還要讓自己相信正樂在其中,不然便沒法對自己交代。」

  武滄瀾露出了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苦笑,「而今,當尊嚴與面子都成了狗屎,一切不得不放下,我這才發現,過去繞了太多彎路,作了太多沒必要的事,這些也許不能說是錯事,但……如果我早點醒悟,不為了尊嚴和面子作事,我的人生會不一樣,也會比現在快樂許多。」

  這些話,只怕就連與武滄瀾走得最近的銀劫都沒聽過,它代表著一代霸王的自認失敗,如此自滅威風的話語,黃泉殤很清楚它的份量,這個男人應該是甯死都不會開口求饒的,既然如此,他現在說這一堆話,又有何意義?

  「沒啥,只是希望妳能夠好好想清楚,到底什麼對妳才是最重要、是妳真正最想要的?當妳找到了答案,確定自己不會後悔,那麼,神阻殺神,佛擋滅佛,妳可以踐踏眾生,摧毀阻擋在妳面前的一切,去拿妳想要的東西……但如果妳正在作的事,不是妳真正要的……」

  武滄瀾道:「神佛都可殺,就別讓區區的面子與尊嚴阻著妳,逞一口硬氣,可以讓妳快慰一時,但漫漫人生,一時的快慰留不下什麼,更不值得妳拿太多的東西去換,我虛度了幾十年才明白的道理,希望妳不要那麼遲才領悟。」

  「……這世上的道理很多,一個道理適合你,不見得適合別人。」

  黃泉殤的語氣很冷,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將武滄瀾的話嗆回,但從眼神中幾難察覺的情感,武滄瀾肯定她已動搖了。

  「說起來,我可以提供妳一個挺好的辦法,如果妳覺得,鬧出這麼大動靜,卻什麼事都沒幹成,白搞一趟,很難對自己交代的話,那麼……」

  武滄瀾淡淡道:「妳就作妳本來便該作的事,直接把我幹掉吧,原本妳也就是為這而來的,其他的枝節全屬多餘,與其讓鳳婕當犧牲者,成妳的下臺階,不如由我來吧。」

  「……你在說什麼?」

  黃泉殤困惑地抬起頭,仔細打量面前的這個男人,他有很強的求生欲望,之前他為了求生,放下了尊嚴,即使身體殘破成這樣,也沒有放棄生存的希望,這種人不可能忽然想要尋死,至於說什麼為了保護鳳婕,才跑出來自我犧牲……這種可能百分百不存在,那兩個人從來就不是這樣的關係。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黃泉殤皺眉道:「就算全殘了,也還沒有到要追求解脫的地步吧?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天你利用我的技術,尋找讓肉體復原的方法,幾天下來,也該找出點門路了吧?雖然殘廢,還是有希望憑自己的腿站起來走路,有這種希望,你不可能求死解脫的。」

  「哈哈哈,說得好啊,武滄瀾怎能是以死求解脫之人?如果這樣就想尋死,如何對得起一路上付出的努力?妳問我為什麼想這麼作,我也不好解釋,勉強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一個夢吧。」

  「一個夢?」

  黃泉殤大惑不解。

  「如若使用法寶技術,把肢體臟器都換成機械,是可以在一段時間後,像普通人那樣行走,慢慢活動,只是這輩子也無法再用武功,若想要回復力量,唯一的機會,就是完成阿鼻血的最終融合,走完最後一裡路,只要拔出封心的金針便可以了,問題是……這麼幹,阿鼻血還沒發動融合,毒素就會流遍全身,死得徹底,即使撇開毒素隱患不談,以目前的身體狀況發動阿鼻血,也未必有什麼好下場,粉身碎骨的可能性,遠比成功強化高得多了,我不會一死求解脫,但也不可能冒險激進,去賭那不足萬分之一的僥倖成功,這幾天,我一直反覆評估……」

  武滄瀾道:「昨晚,我做了一個夢,這夢很怪異,但也很真實,在那個夢裡,我卸載了封心金針,把一切賭在那個最後機會上……很幸運,我賭贏了。」

  阿鼻血與龍血結合,過於強大的效果,壓制住劇毒,完成了阿鼻血的最後結合,武滄瀾傷殘盡去,回復最巔峰時候的力量,甚至還往上連續突破,儘管身體變成半人、半魔、半獸的猙獰模樣,卻實實在在得到了無敵於天下的力量,重現天妖當年的血色輝煌。

  脫出肉體囹圄,擁有無敵之力,為了一出胸中的這口惡氣,必然的發洩動作,就是大殺四方,幹掉一切不順眼的人與物。首場大殺,大武龍族便盡滅了,京師的百姓也死了九成,接著便襲殺苦茶、鳳婕,迫出傷勢未愈的陸雲樵,將之打成和自己先前一樣的殘廢,然後屠滅同盟會,摧毀兩大聖宗總部,將整個中土化為煉獄世界。

  單單是這樣並不夠,心裡的復仇怒火仍無法平息,殺戮的目標從中土延伸至域外,自己決定遠征域外,先滅龜茲,殺掉虛江子等人,再血洗域外的下賤部族,作戰計畫立即執行,但大軍甫出月牙關,就遭到敵人伏擊,別的雜魚倒也罷了,孫武、袁晨鋒著實成了大敵。

  化納了陸雲樵畢生修為的孫武,較諸自己也相去不遠,但真正讓自己感到訝異的,卻是袁晨鋒,這小子吸納阿鼻血入體,完成阿鼻血劫,武功猶勝昔日天妖,兩個後生小子聯手起來,重現皇城之戰的驚人破壞力,自己與之激戰,縱是異變魔軀戰力強絕,也是打得傷痕累累,勝負在未定之天。

  生死一線的激戰,過往總帶給自己無比的昂揚,可這一次,激昂快感不再,戰鬥越是進行,自己越是有一種難言的空虛感,這樣的戰鬥……是自己要的?這麼殺戮下去,真能讓內心得到滿足?殺光他們能得到什麼?還是早已絕望的自己,其實只是在找尋一個理想的葬身所在?

  戰鬥……就這麼持續……

  「……然後呢?你的夢就這麼沒了?」

  黃泉殤皺起眉頭,儘管荒唐,但武滄瀾沒有說謊的理由,她不認為這是謊言,或是拿自己尋開心,「你在夢中戰鬥,察覺到生命的無常與無意義,頓悟前非,所以轉了立場,來給我建議?」

  「嗯,就是這麼回事。」

  武滄瀾露出了一個莫可奈何的表情,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聳聳肩來表示無奈,事實上,黃泉殤的懷疑沒有錯,事情確實不是這樣,或者說,事情不只是這樣子……

  夢中那場戰鬥,在最後的關鍵時刻,重傷的孫武、袁晨鋒,聯合餘力,與自己對拼一擊,自己仰仗魔軀之威,暗忖還有六成勝算,全力一拼,當可先斃了這兩個小子,於是毫無保留地轟了出去,哪知道……雙方將要對擊的瞬間,一道身影從旁插入,攔擋在自己攻招之前。

  跳進來插手的人,正是黃泉殤,她存心就是來替那兩個小子爭取機會,挨了那一下重擊,莫說五臟六腑碎裂、軀體迸炸,全身骨絡與腦部也一同摧毀,前後不足三秒的時間,少女被硬生生摧爆成漫天血雨,什麼也沒留下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住,女兒爆體粉碎的瞬間,自己與她目光相對,她眼神中無恨無悲,反倒很像是因為能夠如此了結生命,感到一絲快慰,剎那間,自己竟覺得無比的心痛,此生至今,從未有這樣的痛楚感……

  夢在這一刻中斷,人雖然醒來,卻已有了不同的感受,也許……是因為找到了真正最重要的東西……

  「……這夢太奇怪了。」

  黃泉殤仍感覺那個夢境太過不可思議,但武滄瀾會因為那個怪夢而發生改變,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因為從武滄瀾的敘述中,她也感受到那個夢的真實,仿佛另外度過了一段人生,多體驗了一段可能不一樣的未來。

  「為什麼我沒有做這樣的夢?」

  「這……」

  武滄瀾對女兒的這個問題啼笑皆非,「或許是因為最近幾天晚上,妳都沒睡覺吧!連覺都不睡,妳想作夢也沒得作啊!」

  「哦。」

  黃泉殤淡淡一聲,儘管好奇,但她也無從想像,如果是自己做了那樣的夢,會有什麼反應?會覺悟到什麼嗎?恐怕沒什麼好覺悟的吧?

  想著這些問題,黃泉殤忽然感到有些難以費解,今晚的武滄瀾很奇怪,雖然照他自己的解釋,是因為發了一個怪夢,看開了很多事,這才發生了改變,但他的態度……也未免看得太開了吧?不像是單純的悟通事理,倒很像是有了什麼覺悟,這才想得特別開。

  這麼一想,再加上武滄瀾稍早曾說出要拿命替代鳳婕,線索聯結在一起,黃泉殤瞳孔瞪大,心中陡然一動,連忙抬頭,赫然見到武滄瀾所坐的那張浮空輪椅,不知何時,已經往後退出好長一段距離,而且傳來激烈的能量反應,一道冰晶似的藍光,自輪椅底座部位,迅速散發,將武滄瀾連人帶椅都籠罩在內。

  黃泉殤一眼就認出,那是自爆裝置發動,進入倒數計時的信號藍光,自己雖然沒有在輪椅中裝這種東西,但武滄瀾完全可以命人這樣改裝,沒有什麼難度,剎時,她忍不住叫了出口。

  「你想作什麼?快停手!」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40
  第六章 黃梁大夢.緣定今生

  在場外受到波及的人,所要面對的,無非是兩強對決的餘勁與衝擊波,至於身在局中的孫武,所要面對的東西就沒有那麼簡單。

  阿鼻血劫,掀起血浪滔天,浪濤中的每一點血滴,凝化為刃,如刀如劍,狂濤似的朝孫武當頭蓋下,孫武只覺得眼前所見,不只是血浪滔天、邪鋒掩日,而是完全建構出一個滅絕光明的末日世界,只要陷身無間阿鼻之獄,所有生機便盡數斷絕,萬物皆滅。

  佛動山河所鼓發的真焰地龍,與血浪萬鋒一接,第一波瞬間便給消滅,兩邊比較,袁晨鋒的力量雖然仍遜一籌,可是阿鼻血劫不愧無敵之名,硬是強破如來神掌,憑此依稀可以想像,天妖當年屠神誅佛,血染天下的無敵風采,孫武一招尚未發全,已知阿鼻血劫太強,自己此招要敗,若想扭轉,只能變招。

  如來神掌威力強絕,對真氣的消耗、對肉體的負荷之重,也不是普通人能想像,往往發一掌就是不可承受之重,要說發掌中途變招,那絕對是賭命行為,普通人想也不敢想,孫武很清楚這一點,但他更明白,自己早已不是那個初下梁山泊,發一式神掌便會透支內傷的少年,無疑今日的袁晨鋒突破了極限,但今日的自己……沒有極限可言!

  身形閃動,發掌中的孫武形影陡然一幻,一分為二,赫然是再施鳳蹤瞬動,只是由於中途變招,氣力受限,沒法做到七分身,只能簡單地以一化二。話雖如此,在使用神掌的中途變招,還另外發動鳳凰七絕這等猛招,整個所背負的肉體壓力,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讓所有人驚愕交集。

  然而,就像孫武自許的承諾,今日的他,沒有極限!

  中途變招,不只是分身攻擊那麼簡單,一分為二之後,另一側的孫武赫然也將雙掌一錯,已被摧殘得一塌糊塗的地面,再次爆裂,耀眼紅光於地縫中湧現,數十道真焰地龍同出,又是一式佛動山河。

  兩式佛動山河,兩式如來神掌,左右夾擊,將阿鼻血劫的末日世界擠壓在中間,三股力量一壓、一炸,衝擊波直掃出去,摧毀擋在前頭的一切事物。

  (不好!這樣打起來,外頭的人如何受得了?香菱、任兄他們能確保平安嗎?同盟會的那些人,萬一全給震死了,那可不得了啊!

  孫武腦中閃過這些念頭,但事已至此,收手減力絕無可能,也無濟於事,他一面挨受血浪萬鋒擊體,一面承受著絕招對撼的反震力,被震離開地面,拋甩向空中。

  「唔!」

  被震向半空的孫武,在空中連還翻滾,十幾個筋斗後,他已卸去所有反震力量,平平穩穩落在地上,朝適才拼招處一看,袁晨鋒滿身是血,半個身體掩埋在土中,不知死活。

  (……他……死了嗎?

  孫武猶豫了一下,不知為何卻不想上前確認,這時一道身影飛快飆來,身法奇快,自他身邊掠過,沖到袁晨鋒身旁,隔空一掌,將他整個人從土中震出來,出掌如風,拍在袁晨鋒各處要穴上,雄渾真氣透入,卻是在替袁晨鋒治療。

  站在一旁,孫武沒有阻攔的打算,能有這份力量救治袁晨鋒的,當世屈指可數,自他身邊飆過時,他便認了出來,這人正是苦茶大師,而無論如何,自己是不會與苦茶大師動手的,而且,若不是苦茶大師現身,旁邊那些人恐怕就算不全滅,也得死一半。

  轉過頭去,方圓百米之內,房舍倒塌,凡物盡摧,只有北北西這個方向的事物不受影響,所有觀戰之人正集中在那裡,面帶驚恐地看著自己,想來是苦茶大師緊急現身,讓所有人集中躲在他後方,由他出掌形成護罩,保護眾人,這才沒有造成重大死傷,不過……同盟會的那些人,像看著什麼非人怪物一樣看自己,那感覺也是挺糟的。

  「……阿彌陀佛,命保住了。」

  施救結束,苦茶大師說了這麼一句,心裡著實訝異,他不通醫道,只是因為久曆戰陣,急救處理很拿手,剛才他一碰袁晨鋒身體,就曉得這年輕人命在旦夕,傷重得無以復加,即使自己施以急救,最多也只是保住性命,終身殘疾難免,自己終究是遲來一步了。

  哪知道……急救只做了一個開頭,後頭的事情就全部都省了,阿鼻血委實效應驚人,只要緩過了致命的那一陣,得到外來能量輔助,立刻便運作起來,修補破損肉體,袁晨鋒身上各處傷患,開始漸漸癒合。

  然而,苦茶大師很清楚,這一切只是表面,阿鼻血效應若神,卻仍受到物理的制約,說得明白一點,就是必須付出代價,而且,越是神奇的效果,付出的代價也越大,在快速催愈肉體傷害的表像下,是大量透支生命力的事實,天妖當年即是如此,而袁晨鋒……看他這樣瀕死還生的情況,大概十年份的生命力,已經被透支掉了。

  「大師,多謝。」

  袁晨鋒睜開眼睛,先謝過苦茶大師,跟著便望向孫武,沒有說話,只是等著他的後續動作。

  「……阿鼻血劫讓我大開眼界,果然不辱無敵絕學的威名,能以更低的力量強壓如來神掌,這我還是第一次碰到,但……」

  孫武看了袁晨鋒一眼,道:「別說是你,就算是天妖再世,今天我也有信心將他打爆!」

  這句話說來無比狂妄,但所有熟悉孫武個性的人,都曉得他不會故作狂言,而他此刻的語氣更是認真,讓人知道這話他不是隨便說說,是真的有信心做到。

  與孫武實際拼過一陣的袁晨鋒,感覺更是深刻,孫武在這場戰鬥中,不住釋放出一種訊息,就是他未盡全力、遊刃有餘,力量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特別是兩式神掌分身併發的一式,實在厲害,就算是當年的天妖,也不曾面對過這麼變態的超限武技,況且,自己心知肚明,這還不是孫武的最強殺著。

  即使不考慮這招超變態的武技,雙方的情況也是一眼便能瞧出高下,正常情形下,高手對決,兩記強招對撞,爆發的反作用力,是同時朝兩邊炸開,如果雙方勢均力敵,一拼之下,雙方面會一起重創,但在剛才的比拼中,袁晨鋒幾乎喪命,孫武雖然被反震力轟飛,卻在半空中翻滾卸力,輕輕鬆松落回地上,形若無事,一副可以隨時出手的樣子,這……根本不是旗鼓相當。

  袁晨鋒暗自苦笑,自己對本身天資有信心,自信不負天才之名,但今天一戰,真是被人狠狠打了耳光,如果說自己是天才的話,那個少年……就是活生生的怪物了,哪怕天妖重生,碰上這個怪物,恐怕也很危險吧……

  「就算天妖出來,我也有信心把他活活打爆……不過,一開始我已有言在先,一切三招了結,既然你撐過三招,所有恩怨就此作罷。」

  孫武道:「只盼你日後掌握大權時,作一個好的領導人,為百姓造福,你一定要做到這點,不然,我再找上你,那時就不是三招這麼好打發了。」

  一番話擲地有聲,代表著此事了結,當眾威脅將來的天下之主,孫武一輩子恐怕從來沒有那麼威風過,而他才剛剛說完話,任徜徉就一下沖上來,勾住他的脖子,模樣著實親熱。

  「好小子!居然這麼囂張,你幾時把武功練得那麼高了?太臭屁了吧!」

  這是好哥們之間的親熱舉動,任徜徉並沒有因為孫武的力量大進就改變態度,不過,和孫武混了一下親熱後,任徜徉立刻變了表情,轉頭面對同盟會的幹部群。

  「這邊打完了,你們也該有點動作了吧?再怎麼講,也該給我們一個交代,未來的同盟會之主,連使魔門的武功,還和天妖扯得上關係,你們都不覺得奇怪嗎?該給一個解釋吧?」

  任徜徉道:「別以為悶不作聲就可以混過去了,這件事如果不說清楚,我保證一天之內,這件事會傳遍江湖,所有人都會曉得這件醜事,我還會造謠說他就是傳說中的天妖之子,到時候你們同盟會肯定就……」

  「不用那麼麻煩了,無須你說,這件事也會在一個時辰內傳遍江湖,而且也不用造謠,家父正是天妖,我就是你所說的天妖之子,他們早你半天知道此事,所以才沒有反應。」

  以平靜的口吻說出,袁晨鋒的面上沒有特殊表情,仿佛這件事平淡無奇,但其他人可不這樣想,剎時間,孫武、任徜徉呆若木雞,完全愣在當場,就只聽見苦茶大師一聲無奈的佛頌。

  「阿彌陀佛!」

  這確實是一件讓人想要狂喊佛號的大事,受到震驚的人不只是孫武、任徜徉等人,也不只是在場同盟會的這些人,而是如同袁晨鋒自己所說,是整個中土的所有人。

  袁晨鋒沒有撒謊,昨天晚上自夢中驚醒後,他就下了一個決定,今天一早立刻召集同盟會諸將,商議要事,就在孫武等人到來之前,也就是孫武與黃泉殤大打出手的時候,他向同盟會的這些重臣要將說明了自己身世,將這個足以讓他們噩夢一整年的大驚嚇,一下子扔給他們。

  不得不說,袁晨鋒的做事風格,很有一不做、二不休的味道,既然要公諸於眾,他就沒打算只把這秘密限於少數人知道,索性公諸天下,讓全天下人都曉得他的身世,正是昔年血染中土的天妖之子。

  『在我一統天下,登上大位之前,我給各位一個選擇的機會,若各位願意相信我,認為我有能力帶領同盟會,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那就請繼續支持我,而若你們不信任,不願支持,那麼……我允許各位離開,又或是反我的人占大多數,那就是我主動離開。』袁晨鋒說得瀟灑,但對同盟會所造成的震撼,可不是單純作個選擇題而已,這種讓許多人感到信念崩潰的大震撼,令他們無法適從,腦子完全無法思想,更別說作出判斷了。

  如果時間再早一個月,同盟會還是之前的情況,哪怕有陸雲樵的全力支持,袁晨鋒也是死定了,中央與地方的各個強大派系,必然將他打成居心叵測的千古罪人,等待他的,只有被逐出同盟會後,遭到天下人共同追殺。

  但現在的情況不太一樣,那些派系領袖,都已經被天魔殺光,大權也被袁晨鋒接管過來,他在同盟會之內的權力基礎穩固,想要動他,那真是談何容易?特別是那些支持他的年輕世代,不僅是受他栽培,效忠於他,更與他懷抱著相同理想,甚至將所有夢想都寄託在他身上,單單身世問題,動搖不了這些人的忠誠與信仰。

  當然,同盟會之內也不是鐵板一塊,存著異心的人當然也有,看著袁晨鋒自掘墳墓,眼前大好機會,若不趁這機會做點事,簡直是蠢到連老天都會打雷。然而,如果說大武王朝的處境內憂外患,那麼,這些存有異心之人,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情況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想要推翻袁晨鋒,同盟會內那些忠心支持他的人固然是威脅,意向不明的陸雲樵也很要命,即使真的把袁晨鋒轟下臺,取而代之,所要面對的,不只是同盟會內部反彈,還有外在的強敵。武滄瀾倒下後,大武王朝本已不足為懼,卻偏偏跑出來一個更危險的黃泉殤,這女人不但整得王朝貴族重臣夠嗆,就連尚未身受其害的同盟會中人,都心驚肉跳,生怕有朝一日輪到自己與之敵對,那可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都想像得出,踢走袁晨鋒之後,就算不統一天下,光是要鞏固同盟會大位,黃泉殤便是無法逃避的難關,這一關不好過,更隨時有性命之憂,想要推翻袁晨鋒的異心人士,不得不思量再三。

  經過考慮,他們本想要求袁晨鋒以大局為重,先隱藏這個秘密,待得攻下京師,江山一統,再來考慮這問題不遲,但袁晨鋒的反應卻很直接,他不顧大局,更無視所有人反對,獨排眾議,堅持要將此事立刻公諸天下,任徜徉等人抵達小鎮時所看到的多批使者,就是袁晨鋒派出至各重要分部的傳信使,將他已錄製好的影像,公告天下,為了要有一個公證人,他還特別將苦茶大師請來,意外趕上了那救命一刻。

  「……你真是瘋了!完全瘋掉了!」

  聽完整件事始末,孫武只冒出這一句話來,除此之外,過多的震撼與驚愕,讓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什麼。

  相較于孫武,香菱、任徜徉這兩個老江湖,更在意袁晨鋒的動機,明明天下唾手可得,他只要把這秘密藏著,一切全都是他的,有什麼必要主動跳出來公開秘密?而且還是公諸天下?這是太過自滿的得意忘形?還是壓根就已經瘋掉了?

  「勉強要說的話,我想……應該是因為那個夢吧。」

  袁晨鋒道:「我知道這秘密早晚不會是秘密,昨晚作了一個怪夢,醒來的時候,我就決定這樣做了。」

  同盟會的眾人正在密集開會,討論如何應變後續,袁晨鋒不想參與,抽身出來,反而和剛剛還想要他性命的孫武等人在一起,而他口中的怪夢,確實也是非常奇怪。

  「那個夢很真……我夢到自己當了皇帝,整天提心吊膽,害怕自己的秘密洩漏,帝位不保,呵,真奇怪,我明明不在乎這些東西的……後來,為了守住這些,我幹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背刺師父,殺掉鳳婕,逼死苦茶大師,我一手培養起來的部下也幾乎都死光了……」

  袁晨鋒聳聳肩,道:「換了一批新的就是了,這年頭高薪工作找人不難,再後來,孫兄弟找上門來報仇,亂打一通,還沒打完就醒了……醒了以後就覺得,這種人生何苦來哉?又不是真的非拿那些東西在手不可,只是因為開頭一步踏錯了,後頭惡性循環,連自己也停不下來,最終弄成那樣,就算打贏了,難道我真會快樂嗎?」

  本來對袁晨鋒還抱持戒心的孫武等人,聽他這麼一說,無不面面相覷,儘管這理由聽起來很荒唐,但哪怕袁晨鋒要撒謊,也可以說個更合理的,犯不著講這麼一個荒唐理由,更何況,他沒必要在這時撒謊。

  所以,這件事是真的了……

  而袁晨鋒對於這個夢的反應,實在是匪夷所思,他為了不重蹈覆轍,開始的第一步就要走對,只不過這個從新開始的第一步,實在是激烈了點,把一切都賭了上去,但誠如他所言,如果什麼權位對他來說,從不是非要不可,失去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這是一切問題的根源,我想賭賭看,贏了固然好,輸了……也沒什麼,最多換個理想來作,可以去旅行,可以作點小生意,或是轉換跑道,趁著魔門內亂不休,去奪魔門大權,直接當魔門之主,也是個新方向,反正只要有本事,好工作到哪都找得到。」

  袁晨鋒道:「不管怎麼說,這都好過懷著救世的理想,奮鬥十幾年,最後被你奉獻半生的那些人給出賣、發狂要好,如果人們不願接受我,我又何必為了他們拼死拼活?我承認……師父最近教我的那些東西,讓我看開了很多事。」

  一番話說完,眾人陷入沉默,不可否認,袁晨鋒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無論將擺在面前的是什麼,他都能坦然以對,或許……在夢中經歷過一次另類人生後,他滿心所想,就只是想走出不一樣的路來。

  或者,該說袁晨鋒雖然想得開,作法卻很實際,他公開身分之舉,看似賭得很大,可是贏面也不小,內無競爭者,外有黃泉殤威脅,而在眾人於此閒聊的同時,全中土最一心促人向善的苦茶大師,則被他請來,安撫、開導同盟會眾人,為他背書保證,這也是非常有效的一著。

  至此,孫武、任徜徉等人,心中諸多困惑都已得到解釋,袁晨鋒既是天妖後人,他與天魔之間的關係也就不難想像,而他會使修羅劫,也沒什麼好奇怪了,無論是天魔傳授,或是天妖傳下,都是很說得過去的。

  甚至,孫武對於天魔之死,也較能釋懷了,當年天妖之死的真相,他所知有限,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與天魔關係很深,是天魔在幕後設計促成,連環相扣,才導致天妖那樣的下場,袁晨鋒為父報仇,找上天魔,外人根本沒有干涉的餘地。

  香菱問道:「我有一點想不通,你的阿鼻血……」

  「阿鼻血嗎?我所知也有限,但那玩意兒似乎會自行生長變多的,當年先父從桑德族提了一小桶走,緩緩服用,耗長年之功,慢慢將阿鼻血與自身結合,減輕反噬,他遺留給我的東西裡,就有他對阿鼻血的研究心得,還有如何緩慢將之融合自身的法門。」

  袁晨鋒毫不藏私,坦然相告,當年天妖與玄武遺民沙瑪結合時,其肉體已由阿鼻血強化影響,後來生下袁晨鋒,袁晨鋒在先天上就繼承了些微的阿鼻血,與常人不同,後頭再接受阿鼻血入體,反噬也輕得多,再配上天妖的研究心得,使得他能以負擔最小的方式,消化阿鼻血,成就其他絕頂高手不能作到的奇跡。

  「……祝你好運,希望你能成功。」

  本來是懷著恨意而來,孫武現在覺得心裡好過許多,對袁晨鋒也沒有恨了,雖然自己沒有作那個怪夢,但從袁晨鋒的敘述中,自己也恍然有所領悟,如果被仇恨、憤怒這些負面情緒主宰,踏上一條不歸路,自己將來的下場,說不定就和夢裡的袁晨鋒一樣。

  這麼一想,孫武倒有些慶倖,自己能夠及早從那條不歸路上抽身,此刻的感覺……倒是輕鬆了許多。

  既然袁晨鋒這邊的事情了結,芥蒂已消,孫武便想要離開,皇城裡頭可還有一個大麻煩要自己親手處理,還比袁晨鋒這邊更棘手得多。況且,同盟會眼看著就要掀起驚濤駭浪,自己假使待在這裡,很有可能被扯入混水之中,那才真是頭疼,及早抽身為妙。

  孫武站起來,一下拱手,便想告辭,卻被袁晨鋒喊住,「且慢!孫兄弟,你殺進同盟會找我算帳,確實膽色過人,武功蓋世,但這世上也不是武功高就能橫行了,你視我同盟會如無物,總得要你付出點代價。」

  在場之人聞言都是一驚,若照江湖規矩,袁晨鋒這樣的話一說出口,跟著便是要戰,他剛剛才和孫武惡鬥一場,險死還生,這麼快就想再吃一次苦頭?

  孫武皺眉道:「那袁兄打算如何?要改天再打一場?還是要喊同盟會的高手過來一起上?如果你想我幫你清除異己,掃光那些可能造反的,那……那我就姑且幫你這個忙吧。」

  「哈哈哈,以你的個性,會願意幫這種忙,這個人情可不小啊,不過你弄錯了,現在我不想殺人,只是單純等待結果出來,至於你這邊……我想你用另一種方法還我公道。」

  袁晨鋒笑道:「黃粱一夢,我算是得了一個意外機會,重新認識自我、面對自我,感覺其實還不差,但你這邊呢?似乎也有一些想出口,卻遲遲出不了口的話吧?」

  「呃!」

  孫武愣了一下,周圍的人卻是眼睛亮了起來,一股被人虎視眈眈的危機感,讓孫武第一時間想要跑掉,但之前一直站在他這邊的任徜徉,倒戈相向,飛跳出來擋住出口,阻住了孫武的去路。

  「小子,我想了一下,袁大公子的話還真是沒說錯,作人是應該坦誠一點,對自己、對人都好。」

  「你胡說!你哪可能有想一下?你根本就是跑出來想看好戲的!」

  看穿了任徜徉的意圖,孫武卻拿他沒有辦法,袁晨鋒則是站了起來,臉上甚至有點笑得不懷好意,「我觀察很久了,應該沒有弄錯,如果不硬製造一個機會,你恐怕再等十年也沒機會說出口,難道你不想試試看嗎?關於妃小姐的……」

  一直在旁邊沉默聆聽的妃憐袖,聞言大奇,不曉得話題怎麼會莫名其妙扯到自己身上,但素來內向的個性,使她在這種時候仍維持沉默,靜靜看著事態發展,反正……承受過親生父母的秘密揭曉,這世上總不可能還有什麼事,能給自己比那還大的震驚吧?

  任徜徉一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樣子,袁晨鋒則是笑吟吟地溫言鼓勵,這些都給了孫武往前的推力,再加上……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想這麼一直拖下去,眼前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於是……少年慢慢轉過頭來,面向妃憐袖。

  「妃小姐……」

  與早先在外對著袁晨鋒宣戰的膽色相比,少年現在的表現判若兩人,三個字叫得像是蚊子叫,所需要的勇氣,更是與強敵戰鬥的百倍有餘。不過,再難出口的話,最後仍是得說出來,孫武終究是努力集齊了這樣的勇氣。

  「我很喜歡妳,從以前第一次看到妳立體影像的時候就對妳一見鍾情了,我真的很喜歡妳,請妳和我交往!」

  很普通,卻又很令人絕倒的一段話,幾乎掏光了少年所有的勇氣,他的心從沒有跳這麼快過,而第一個跳出來給他回應的,卻不是妃憐袖。

  「什麼?小子,你緊張半天,居然只是求交往?你這太落後了吧?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我還以為你是想直接和她上床幹一次,才掙扎半天,我說你啊……」

  跳起來大叫的任徜徉,被拓拔小月緊張地摀住嘴巴,不讓他搗亂,而妃憐袖則是愣了一下,她從沒想過有這種可能,也訝異少年對自己居然抱著這種情感,至於如何回答倒不是問題,只不過……當她察覺到,現場眾人當中,有一個人心跳速度比告白的少年還快,她不禁有了一個念頭。

  「我拒絕,我對年紀比我小的男孩子沒興趣,你完全不是我喜歡的型,我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談感情,請你以後再也別對我說類似的話,以我的感覺,像你這樣不成熟的毛孩子,只適合和婢女玩玩愛情遊戲,正常的女人,都不會看上你的。」

  告白失敗,還被當眾打臉,對孫武而言,這個打擊可真的不小,也因為如此,當任徜徉掙脫了妹妹的手,有些刻意地捧腹大笑時,心情太過激動的少年全然不及細想,妃憐袖為何會說出這樣過份的話來?

  也同樣因為關心則亂,沒有細想,當孫武窘迫不已,呆立在當場,另一個心情比他更激動的人,一下子站了起來,三步並兩步走到他面前。

  「少爺,我的另一個名字是羽寶簪,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喜歡上你了,我真的很喜歡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請……請……請你和我結婚!」

  ……堪稱比袁晨鋒自揭身分還大的震驚感,在這小小斗室之內,連續炸開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39
  第五章 還君仁義.再約三式

  看著少年執著的眼神,袁晨鋒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他對孫武的單純個性頗有所知,如果天魔死後,要為天魔報仇的人很多,以孫武的個性,很有可能就放下仇恨,當個局外人,畢竟這少年的個性,不是那種情感激昂憤慨的類型。

  但孫武的個性中,有另一點同樣要人命的地方,就是他的責任感,他此刻找上門來算帳,與其說是復仇,倒不如說是他愧對天魔的養育之恩,眼看著天魔身亡,全天下人只有慶祝天魔死得好的,沒有一個難過哀傷的,他這才不得不找上門來,討一個交代……唉,早知如此,乾脆讓同盟會替天魔辦一個風光的大喪禮好了,但這麼一來,自己的立場與苦楚,又有誰來體諒呢?

  「老爹確實幹了很多壞事,可能也真的害到你,你既報私仇,又為天下除害,沒有任何不對,我找你算帳,是我自己於理有虧,不過,既然冤冤相報是主流,你可以找他報仇,我也可以找你報仇。」

  仿佛有意對自己宣誓,堅定信念,孫武一口氣說出這些話,說完之後,他呼出一口氣,道:「袁兄,我敬你俠義,眾望所歸,今天我會作出退讓……」

  話還沒說完,一旁的任徜徉已經鼓躁起來,「喂,小子你別那麼老土,都什麼時代了,尋仇還要讓招?這種事聽都沒聽過,你打算怎麼讓招?讓他三招還是三十招?乾脆足足讓他三百招好了,任由他打不還手,反正金鐘罩你最在行!」

  這些話固然是嘲諷,但聽在耳裡,讓人有點分不出任徜徉究竟是來支持孫武?或者只是單純想來看戲的?因此,這次除了同盟會幹部,連拓拔小月、香菱都猛瞪著他。

  能夠穩坐領導人的位置,袁晨鋒的武功自是不弱,只是沒辦法和那幾位絕頂高手相比而已,一般情形下,只有他對人讓招,從沒有人要對他讓招的,更別說還是一個年紀小他多歲的少年,這情況實在很惹人發笑,只是沒有人笑得出來。

  最清楚孫武功力進境的香菱,對此信心十足,若以孫武闖皇宮時候的力量,配合金鐘罩第十關,莫說是讓三十招,就算真的站在那邊,任袁晨鋒打上三百招不還手,多半也沒有問題,所慮者……袁晨鋒既然能殺掉天魔,應該是有什麼壓箱密技,別一不小心中了暗算,為他所趁就好了。

  「說真的,你願意讓招,這個人情確實不小,我很感謝……」

  出奇的,袁晨鋒似乎沒有什麼鬥志,苦笑道:「不過,你讓招,我也沒有多少勝算,若你當真想讓我占些便宜,那我有個提案,我們以三招為限,三招之內,我若不死,你我恩怨一筆勾消,凡是和你有關的人,都不能以這為由再找上門。」

  此言一出,同盟會一方眾皆譁然,堂堂同盟會的未來之主,開出這種自滅威風的條件,成何體統?對手不是武滄瀾或天魔,只是一個後生小子而已,難道接他三招,也要袁晨鋒豁盡全力嗎?然而,想到孫武至今仍掛著慈航靜殿掌門的頭銜,還有他的赫赫戰績,眾人又覺得這也合理。

  香菱倒是有些緊張,袁晨鋒的條件,特別是最後指名孫武這邊的所有人,不得再來復仇,其目的似乎是在針對自己與鳳婕,難道……自己的偽裝已被他看破了?

  身為當事人的孫武,沒有旁人想得那麼多,他只覺得有點奇妙,早先黃泉殤開的條件,也是三招之內了結一切,只不過她忽然使詐,中途用詭計把人扔走,想不到現在又是一場三招之約,冥冥中或許真有命運在主宰……

  「好!我答應你了。」

  孫武允諾,畢竟在他想來,除了自己,也不會有人替老爹來討公道,如果還有那樣的人,自己今天可能也就不會在這裡了。一言既定,孫武也就不再客氣,微微運勁,氣走全身,周遭氣流受牽引成風,扯得眾人衣衫微動。

  「袁兄,我最後提醒你一次,我已作讓步,就不會留手,接下來的三招,我會全力出手,這是我對老爹與對你的尊重,假如你接不下來,那……你就去死吧!」

  孫武內斂的個性,讓他很難說出這樣的挑釁話語,然而,這次他不但把話說出口,實際行動更是直接,話才出口,人已經飆沖出去,直射袁晨鋒。

  此時,駐守此地的同盟會高手均已趕到,本來有人打算,不管袁晨鋒意願如何,一見他遇險便立刻沖上去,但孫武這一下實在太快,素來不以速度見長的他,刻意將所有力量凝運至腳上,一下爆發,沙塵沖天飆起,地面裂陷成坑,而他本人則在眨眼間如箭離弦,高速射向袁晨鋒。

  不得不說,孫武的第一招,還是留了些許餘地,這是他八成力量的一擊,而且沒有運上神掌或鳳凰七絕,僅是單純貫以金鐘勁,全身閃爍金芒,猶如一尊銅人,沖到袁晨鋒的面前,一拳直直轟了出去。

  袁晨鋒變了臉色,本想以五絕神劍硬拼一記的他,這時才發現估算有誤,皇城之戰後短短不足十日,孫武的力量赫然大進,光只是這一擊的力量,已不在武滄瀾、陸雲樵等絕世強人之下,自己絕沒有可能接得下來。

  只是,如果束手待斃,那就不配成為當今天下風雲人物了,性命攸關之際,袁晨鋒赫然也能回贈孫武一點驚喜,面對這一擊,他屈指出拳,同樣一拳迎擊向孫武的拳頭。

  這一拳,似拳卻又非拳,拳上劍氣橫溢,銳不可當,竟然是陸雲樵五絕神劍的最高境界,五絕拳劍!

  皇城之戰前,陸雲樵為防不測,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五絕拳劍因為過於高深,他還留下筆記心得給袁晨鋒,比普通秘笈更管用,原本是讓袁晨鋒循序漸進,待五絕神劍大成之後,自然能練成這至高境界,無奈此刻命懸一線,就算是囫圇吞棗也好,袁晨鋒拼盡全力,強使五絕拳劍!

  五彩光華流動,劍芒四射的一拳,看起來威不可擋,比陸雲樵親自施展還要燦爛幾分,逼得人無法正視,對面的金芒也相形見絀,讓人忍不住想要叫好,可是袁晨鋒自己清楚,如此璀璨的劍華,是因為自己尚無法駕馭五極劍氣,五種不同屬性的劍氣,相互排斥,這才激發燦然劍華,要不然,真正的五極歸一之劍,應該是平實無華的。

  強使五絕拳劍,其威力畢竟無法與完全境界相比,話雖如此,神技仍舊是神技,袁晨鋒的力量透過拳劍,高度集中,瞬間被拉升到一個超越平時的高點,與孫武的金鐘重拳對撼,轟然巨響聲中,爆發出奪目強光,沒有人看得清楚光團內的事物,而洶湧氣浪更直迫而來,傳掃八方。

  同盟會的那些高手,在氣浪奔騰下,沒有一個能站穩不動,或是身體搖晃,或是後退一步到數步,個個心下駭然,這才明白袁晨鋒並非謙讓,孫武的力量確實已經到了那種高度,足以與一皇三宗互爭高下的絕頂境界。

  緊跟著,袁晨鋒從光團中被轟飛出來,血灑長空,斷線風箏般遠飛墜地,五絕拳劍的護持,讓他能在這一擊之下保住性命,卻也身受重創,多條經脈給震斷,骨頭碎裂,還沒摔在地上,內外出血便一起狂噴。

  「少主!」

  「少盟主!」

  「代理主席!」

  多種不同的職稱,瞬間一起被喊了出來,所有同盟會的高手,都知道袁晨鋒是鐵了心要獨力打這一仗,不會允許任何人插手,所以他們也不浪費時間說話,眼見袁晨鋒一招敗退,紛紛搶上,想要擋在袁晨鋒的前頭護衛。

  只是,他們的想法,孫武一早便已料到,所以當袁晨鋒被重創擊退,孫武再次發動那種爆炸性的衝鋒身法,直沖追去,夾帶強猛氣流,人未至,這股飆風已將所有試圖攔路的人全部掃開。

  「袁兄!第二招來了!」

  第一招,只是普通的金鐘拳,第二招已提升到九成半力量,而在使用的武技上,若要強發五絕拳劍,孫武自問也能做到,但要在陸雲樵不在場的情形下,使用他的親傳武技,去殺他指定的繼承人,這種事……孫武實在幹不出來,因此,孫武決定使用另一門強絕武技。

  瞬息間,孫武身形一下模糊,在場的人都覺眼前一花,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少年化一為七,分裂成七個不同位置、不同動作,卻有相同輪廓的身影,將袁晨鋒包圍在中心,七道身影同一時間發動攻擊。

  鳳凰七絕.鳳蹤瞬動!

  樓蘭一族的皇族武學,透過鳳凰夫人,早已名動天下,無人不知,而此刻少年非但使出最高的分身限數,以一化七,更在完成分身的同時,發生了奇異變化,整整齊齊的短髮,一下子生長延長,披髮直至小腿,身上氣勢更前所未有地高漲,帶有一股猙獰的凶獸氣息,掀起滔天氣浪,洶湧卷來,要將中心的袁晨鋒一口吞掉。

  別人不瞭解狀況,香菱卻是最清楚也不過,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鳳凰七絕。如果孫武使的是其他武技,可能還不會有什麼影響,偏偏他使了樓蘭鳳族的武技,又是以全力發出,在出招同時,更刺激本身血脈進一步活化,肉體發生異變,力量更往上進一步攀升。

  知道所有內情,香菱一方面擔憂孫武發狂失控,一方面也準備看袁晨鋒完蛋,孫武這一擊再次突破極限,已傷的袁晨鋒沒有可能接下,除非有陸雲樵那級數的高手躲在旁邊,現身相救,否則……袁晨鋒是死定了。

  這是香菱的想法,而急攻中的孫武,卻又有另一番不同感受。血脈異變,他不是沒有感覺,雖然沒察覺到頭髮變長,卻覺得心跳奇速,喘不過氣來,一股殺念更直湧心頭,讓自己想要放手大殺,不光幹掉袁晨鋒,還要宰光在這裡的所有人,恍惚中,五指似也發生變化,指尖好像化為利爪……

  孫武心中一懍,之前受佛血舍利邪能所苦時,各種走火入魔的幻象,他可是經驗十足,現在看見肉體生變,不論是真是假,他本能的反應,就是收攝心神,斷除妄念,把真氣的運轉速度降下,如此一來,雖然種種異象迅速平復,但他即將要轟出手的殺著也受影響,力量減弱。

  些許的破綻,在絕頂強者的對戰中,可能是致命危機,但以雙方的力量差距,孫武相信這不是什麼問題,然而,袁晨鋒那邊卻忽然生出一股強大而詭異氣息……足以對抗鳳凰七絕的氣息。

  袁晨鋒所會的最強絕學,應該是五絕神劍,剛剛他拼命強發五絕拳劍,是他武技方面的最高成就,于情於理,他沒有可能使出比那更強的武技、力量,但在孫武七道身影的夾攻下,他雙手一錯,身上陡然發出一股邪異氣勢,不屬正道,極強的殺戮氣息,瞬間讓所有在場之人同感戰慄,緊跟著,強大力量便自袁晨鋒身上湧現。

  一左一右,袁晨鋒的雙掌蕩出不同氣勁,火陽冰陰,氣流洶湧如浪,所過之處,地面焚燒起火、凝霜結冰,一浪一浪的澎湃氣勁,蘊含著極強的殺念,仿佛源自地獄,更是使人不由自主地發寒。

  不明真相的人,只會懍於這一式猛招的威力,但曾經親身體驗過這套武學的任徜徉、香菱,卻同時色變,難以置信曾帶給眾人多次惡夢的這套魔門絕學,竟然從袁晨鋒的手上使出來。

  修羅劫.寒冰劫獄!

  修羅劫.火海劫獄!

  同時運使兩式修羅劫,袁晨鋒的資質之高、體魄之強,已不輸給一皇三宗多少,所欠者只是修為累積而已,這兩式修羅劫在他手中,儘管使得有些勉強,卻比剛才的五絕拳劍流暢得多,顯見苦練之功,絕非倉促運成。

  兩式修羅劫已然強橫,但在七道孫武身影將要攻到的前一刻,袁晨鋒雙掌畫個小小的半圓,跟著便回擊自身,這一手形同自戕,周圍觀者都忍不住驚叫出聲,然而,下一刻,當孫武的重掌打在袁晨鋒身上,卻碰上了極其強悍的反震。

  冰火破體邪刃!

  那並不是普通的氣勁反震,背道而馳的冰火兩極之力,以五絕神劍的法門釋放,化作數百道冰火劍氣,自袁晨鋒體內爆射而出,冰火兩極的劇烈排斥,令這一擊激發出超越本身的強絕殺傷力,與七道火影對撞在一起,剎時間,強光再次鋪天蓋地放射。

  這一次,不只是讓人睜不開眼,兩強對拼的氣勁,四散放射,任徜徉、妃憐袖、香菱都不得不出手自保,另一邊的同盟會高手,也紛紛出手擋架,卻仍是有不少倒楣的傢伙被餘勁波及,一時間,悶哼連響,多人受創倒下。

  強光尚未完全消斂,一個人影從強光中飛射出來,卻不是袁晨鋒,而是孫武,袁晨鋒被鳳蹤瞬動的七分身圍在中央打,只可能被打碎,被打飛出來卻是沒機會了。

  當強光完全消失,同盟會一方看見袁晨鋒的身影,發現他仍有命站著,還在大口喘氣,無不心中大喜,以為剛才的一招,雙方勢均力敵,但再定睛一看,飛退出去的孫武,身上毫髮無傷,落地時神閒氣定,什麼影響也沒有,反觀袁晨鋒,他大口喘氣,傷勢惡化嚴重,白衣早給鮮血染紅,看上去全身皆傷,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甚至還不敢有動作,怕只要一動,就會倒下去。

  對孫武而言,此刻的感覺,堪稱是非常奇妙的體驗,從以前到現在,自己在戰鬥中被人轟飛出去、打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這種經驗真是多到沒法數了,「沙包好人」的無奈綽號,就是這麼來的,怎麼今天居然轉了立場,輪到自己把別人打得體無完膚了?想想還真是覺得很諷刺……

  不過,比起這個,眼前無疑有更重要的問題需處理,自己再怎麼眼拙,也能認得出來,袁晨鋒剛剛擋自己一招的武技,正是修羅劫。堂堂同盟會少主,為何會使魔門的一品密技?這個輪不到自己來關心,自己也沒資格代表陸雲樵出來說什麼,但有一點是很明顯的,如果老爹的死與這有關,那麼無論如何,自己也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孫武這樣想著,卻很快發現一件奇事,跟著,任徜徉、香菱等人也都發現了,修羅劫雖然是魔門秘傳,不過也沒有秘密到那種程度,同盟會在場的高手中,不乏見多識廣之輩,沒可能認不出修羅劫來,但此刻他們面無表情,居然沒有半個人跳出來質疑,實在很詭異。

  「喂!你們全都瞎了不成?他剛剛使了什麼東西,你們全都是白內障,看不見嗎?」

  任徜徉忍耐不住,主動跳了出來,身為不速之客,他可以說是將管閒事的任務發揮到極致了。

  「雖然他剛才變招變得很妙,老子我也不得不說個服字,甘拜下風,但不管怎麼變招,本質是不變的,除非你們一個個都瞎眼了,否則怎麼會認不出,他使的就是魔門修羅劫?你們未來的主子,使用魔門的外道武學,你們就這癡呆反應?全都嚇傻啦!」

  任徜徉跳出來厲聲質問,用詞非常不給人面子,照理說,同盟會的這些人無論是被激怒,或是對袁晨鋒動手,甚至是反過來想要封外人的口,都不足為奇,但他們相互看了看,面上有無奈、有悲傷、有惋惜,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卻始終不曾有意外表情。

  這個意外,讓任徜徉、香菱都感到不妙,覺得自己可能意外掉進一個大陰謀、大陷阱裡頭了,還好,一個聲音在這時候及時響起,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

  「……孫、孫兄弟,還有一招……請……請你動手吧……」

  仿佛用盡全身力氣,袁晨鋒好不容易才把這些話擠出來,滿身染血、搖搖晃晃的他,看起來淒慘到極點,但即使這樣,他臉上卻仍掛著一抹微笑,仿佛身上所受著的不是痛苦,而是解脫。

  「……你們很好奇,我為何會使修羅劫?是否與魔門有勾結?他們又為何沒反應?是不是他們也與我一起勾結了吧?這些問題……如果我接下你第三招仍不死,我就告訴你;如果我接不下……呵呵,你就問他們吧。」

  袁晨鋒的語氣,沒有痛意、沒有恨意,甚至也沒什麼敵意,這讓孫武迷惘起來,他想像不出袁晨鋒的確切心態,也不曉得袁晨鋒為何能如此淡然,更不知道這會否是某種計謀,但既然袁晨鋒已經把態度擺出來,自己也就只能接下了。

  孫武慢慢舉起了手,帶著一分堅決,更形成一股氣勢,之前兩招,他分別使用金鐘勁和鳳凰七絕,袁晨鋒能支撐到第三招,多少讓他有點意外,但既然到了第三招上,自己能用的招數,也就只有最拿手的神掌了。

  「佛問迦藍」自己使得不順,「金頂佛燈」太偏技巧性,經過考慮,孫武提氣運勁,腳下被封凍住的土地裂開,四周地面開始緩緩隆起,像是有土龍在底下翻滾亂鑽,正是佛動山河的前兆。

  「袁兄,這一式……看你的運氣了。」

  孫武凝勁要發掌,忽然察覺袁晨鋒身上傳來一股特異波動,這股波動自己已非常熟悉,比起修羅劫、百變天魔大法,這個見鬼東西更讓自己驚異不已。

  「……阿鼻血?」

  感到吃驚的不只是孫武,有份目睹皇城之戰,非常清楚阿鼻血危險性與強大的香菱,驚愕得快跳起來,現在是什麼世道?為何走到哪裡都碰著阿鼻血?這超級邪物在搞大拍賣不成?

  但轉念一想,若不是手上握了這個重量級籌碼,袁晨鋒又憑什麼去拔天魔的虎須?唯有使用這異物,天魔之死才說得過去。只是……前兩位阿鼻血的使用者,虛河子、武滄瀾使用之後,都變得人不人、獸不獸、鬼不鬼,袁晨鋒的外表卻顯得正常,這是因為他初次使用?還是因為什麼其他原故呢?

  阿鼻血的運化、吸收,需要時間,袁晨鋒也是因此不敢偷藏著當底牌,像使修羅劫那樣暴起發難,早早就開始發動,而隨著那股邪異的紅光,籠罩全身,袁晨鋒身上的傷口也開始癒合,這種情形對香菱、孫武而言都不陌生,只不過,他們發覺一件異事,就是和之前兩個例子比起來,袁晨鋒身上的阿鼻血能量反應微弱得多,傷口愈合速度也慢,和武滄瀾、虛河子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難道……」

  香菱喃喃道:「就是因為吸納速度慢,所以才沒有激發肉體過激異變?」

  香菱的想法,孫武同樣也有,而直接面對袁晨鋒的他,感受到一些特別的東西,儘管結合阿鼻血的袁晨鋒,不似武滄瀾、虛河子那樣,散發極強的壓迫氣勢,更別說形成衝擊氣浪,但卻另有一種內斂的威脅感,仿佛槍彈,讓自己全身汗毛豎直,不敢大意。

  再久的蓄勢,終歸是要打出去,孫武雙掌一翻,地氣翻湧,紅光自無數條大地裂縫中綻放,燦爛奪目,猶如數十道土龍,蘊含著能融化岩石的高溫真焰,狂襲向目標。

  來勢洶洶,而這只是開始,佛動山河的主要威力,隨著地氣吸納越多,越是往上增疊,在命中吐勁的那一刻達到顛峰,如果站在那邊不動,任佛動山河打上一掌,就算金鐘罩第十關也撐不住,所以袁晨鋒能作的選擇,就是與其他高手一樣,在這一掌尚未擊實之前,搶先發招阻截。

  袁晨鋒不負天才之名,決心毅力更非常人可比,他早知修羅劫修練不易,若循序漸進,三五年內最多有小成,所以另闢蹊徑,將修羅劫合併五絕神劍的運勁法門,創出先傷己、再傷敵的冰火破體邪刃,當日就曾讓天魔在猝不及防下吃了大虧,而今,面對這一式長期雄踞「正道第一神功」的如來神掌,已經發過一次的冰火破體邪刃,恐怕再難奏效,唯一的機會……就是賭賭那一式已苦練十多年,卻未能穩定發動,連對戰天魔時都沒能用上的技巧。

  雙掌結印,合在胸口,袁晨鋒使用的武學並非五絕神劍,而是再次發動了修羅劫,只不過,雖然是修羅劫,這一次散發的感覺卻與之前完全不同,專注單一一式,不是兩式併發,累積的力量卻猶有過之,突破了修羅劫的正常範疇,不住往上推升。

  孫武不是第一次與修羅劫對拼了,袁晨鋒這邊的異狀,他當然有所查覺,心中一懍,阿鼻血強化肉體之後,會進一步推升本身的力量,所使的各種武技都會威力激增,這沒什麼好奇怪,然而,袁晨鋒所使的修羅劫,卻似乎配合著某種特殊的法門,讓武技本身與阿鼻血相呼應,兩者相互結合,使得力量飛快提升,卻相當平穩,沒有失控的跡象。

  平穩運使的阿鼻血力量……這種事情聽都沒有聽過,從武滄瀾、虛河子兩大強人的例子看來,孫武也很難想像有這種可能,但事實擺在眼前,袁晨鋒作到了那兩個失敗案例都未能做到的事。

  袁晨鋒……是唯一成功駕馭阿鼻血的人嗎?在他之前,有沒有人作到類似的事呢?

  驀地,一個答案閃過孫武腦海,令他瞪大了眼睛。所謂的阿鼻血,就是始祖之人的血液,那是與人類全然不同的高等生命體,除了始祖之人自身,當然沒有任何其他人能夠駕馭,然而,在中土歷史上,雖不曾有人完全駕馭住這邪物,卻曾經有一個人,長期與阿鼻血結合,倚仗這邪物,掀起中土滔天血浪。

  那個人……本來使的也是修羅劫,以阿鼻血強化改良後,推升成一門空前絕後的無敵絕技,阿鼻血劫!

  那個人……叫作天妖!

  禁受不住心中震驚,孫武雙目暴瞪,不只是他,所有聯想到這個可能的人,眼睛全都瞪得老大,半張著嘴,發不出聲音來。

  即使發出聲音也沒什麼意義,轉眼間,兩股至絕大力,悍然對撞,驚爆出來的巨響,震撼著所有人的聽覺,無論功力高低,一下子都失去聽力,什麼也聽不見了,功力差一點的立刻暈死倒地,功力高的也是頭暈目眩,站立不穩。

  而在巨響之後,強勁的衝擊波狂掃四面八方,媲美皇城之戰時的摧毀威力,重現在這兩個年輕人的戰場上。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39
  第四章 有客遠來.會在他鄉

  匪夷所思的事情碰過不少,但孫武在打這一仗之前,確實沒想到,自己會碰上瞬間移動這種鳥東西;香菱在看黃泉殤出手時,就發現她已經掌握瞬間移動的技術,只是一時不及細想,也沒料到她會準備好瞬間移動的陷阱,以戰鬥為餌,眨眼間將兩人傳送出去,扔到遠方。

  因此,當孫武與香菱回過神來,看著附近一片長草,樹林茂密,都有些反應不過來,足足愣了幾秒,這才明白是中了傳送陣之類的陷阱,給人當成垃圾一樣扔了出去,至於扔到哪裡……

  香菱連忙抬起頭,朝四面張望,周圍都是農田與山,甚是荒涼,看不見京師的蹤影,不由得心中忐忑,暗忖該不會給拋出萬里之外,那可就要命了,還好,她對中土山川地形博記在心,稍微定了定神,往四方一看,登時認了出來,此地名為首陽山,位於京師西北方五百里,說遠倒也不是很遠,至少……不是給扔到十萬八千里外……

  「距離京師大概五百里,要回去得要費點手腳了,看起來……一兩天之內是回不去的。」

  香菱這麼說著,孫武搖頭否定,「別說五百里,就算是一千里,我也會再次回去的,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把那只死猴子拖出來。」

  「那就作作看吧,其實您在這方面,確實還有優勢,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來,殤小姐其實不願意和你動手,否則,以她下手之辣,成千上萬人在她手上彈指湮滅,有什麼理由在你這裡就特別手軟,遇戰不戰,費盡心思將你傳送出來呢?」

  「……別說得好像只有我被傳送一樣,妳還不也是被傳送出來了?」

  孫武的話,香菱沒有接,笑而不答,心裡清楚得很,自己不過是托了他的福,否則,雖然自己與黃泉殤也有點交情,但如果只有自己被她傳送,九成是分段傳送出來,更百分百不負責拼接的。

  回京師再戰,勢在必行,兩人都不是千里眼,也不可能知道在他們被傳送離開後,鳳婕現身,與黃泉殤爆發激戰,嚴重破壞皇城。不知道這些的兩人,當務之急除了離開,就是要先處理孫武的手傷。

  斷了三根指骨,痛是一定痛的,但對於早就習慣各種肉體傷害的孫武,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他接受了香菱的包紮,跟著便和香菱一起找路離開。空山寂寂,連農夫也沒看到,兩人沿著小路往前走,最初孫武還有些焦躁,但隨著時間過去,他也慢慢鎮定下來。

  「我們運氣算很不錯了,只被送出幾百里,幸虧她是說三招之內轟我們出京師,倘使她是說三招內轟我們回老家,現在我們可就不曉得會在哪裡了。」

  香菱苦笑說話,相信這只是因為黃泉殤力有未逮,不然假使黃泉殤真有那個技術,應該會把兩人直接扔到域外,或是扔到梁山泊遺跡裡,起碼幾十天內回不來,得個清淨,而不是簡單扔個幾百里就了事。

  孫武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可是走上幾步,他腳下忽然一頓,一臉驚愕,向香菱問道:「妳確定,我們真的只被扔出幾百里?我是說……妳確定我們真的沒有被扔到域外?」

  這個問題非常怪異,香菱肯定孫武不是沒事亂問,愣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他這麼問的理由,因為一陣極輕,卻又極快的腳步聲,迅速由遠而近,聽起來是有高手朝這邊靠近。窮山僻壤,忽然跑出高手來,這實在不像是巧合,很有可能是敵人的連環計,但真正讓香菱吃驚的,是她也覺得這陣腳步聲很熟悉,這名高手肯定是自己認識的人。

  風吹葉動,一道人影從樹林中高速飆出,看那形勢,本來是要衝出來動手的,倉促間打了個照面,彼此都是一驚,來人半空翻了個筋斗,消去沖勢,繼而穩穩落地。

  「怎麼會是你們?你們跑來這裡做什麼?荒山野嶺,別告訴我你們是來野餐的,你們……該不會是來偷情的吧?」

  「任大王子,你問這句話很奇怪吧?你不是人在域外嗎?什麼時候回到中土來的?」

  令香菱、孫武都為之驚愕的這名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理應身在域外的任徜徉,身為苦茶大師弟子的他,在龜茲認祖歸宗後,就待在龜茲,協助父親打理家業,重建龜茲,孫武與之作別時,彼此還互歎不知何時才有再見之日,沒想到前後不足兩個月時間,又在中土碰頭了。

  「可不是我講話不算話啊,是世界太小了,不過……我也不是一個人跑來的,橫豎大家都碰頭了,就一起出來見見吧。」

  任徜徉確實不是獨自來中土的,身為龜茲王子的他,又易容回中土人的黑髮相貌,畢竟以域外人的模樣,在中土大搖大擺活動,問題不小,更別說攜帶護衛隊隨行了,與他同行的並非護衛,而是兩名孫武的舊識。

  「小月公主?還有……妃小姐?」

  看見這拓拔小月與妃憐袖兩大美人,孫武喜形於色,把剛剛受的傷都忘記了,特別是妃憐袖,孫武還記得,離開域外時,妃憐袖因為得知真相、喪父的打擊,整個人渾渾噩噩,仿佛化成了一具空殼,不管周圍的人怎樣勸解,也是沒用,她陷入很深的自閉狀態,還是虛江子作出擔保,一定會好好照顧這個侄女,自己才不得不離開。

  料想不到,短短時間內再見面,妃憐袖已經回復,氣色雖然還有些萎靡,卻不再是之前那種極度自閉的狀態,這著實讓孫武感到欣喜。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

  妃憐袖側過頭,笑了一笑,「雖然還不能說沒事,但我已經好多了,總不能一直讓身邊的人為我擔憂,伯父他也告訴我,我還有很多事情該去作……」

  父母雙亡,所遺留下來的東西,不但有河洛劍派,更有白虎之血,虛江子勸妃憐袖可以擇一尋找歸屬感,一個人的身分、責任,有先天歸屬,也可以後天選擇,她大可以繼承其一,作為往後人生的目標。

  光只是勸告,作用有限,但妃憐袖同意這個建議,並且攜帶河圖在身,回歸中土,目的是前往河洛本部,看看不周山上的情況,或是協助重整河洛劍派,或是將河圖歸還,這些都是等親眼看過之後才能決定的。

  懷璧其罪,虛江子自然不會讓妃憐袖孤身上路,派了任徜徉同行保護,妃憐袖拒絕了幾次,虛江子一家始終堅持,妃憐袖便只得接受,本來也就是這樣兩人同行,低調上路,但行至邊境,皇城之戰有了結果,太過出人意料的結局,驚動了整個域外,虛江子派遣拓拔小月,一路快馬加鞭,追上兩人,傳達新的委託。

  「……短短時間之內,中土實在發生太多事了,我家的老爹老媽,死都不相信天魔真的掛點了,我老媽一口咬定,這絕對是天魔詐死的陰謀……」

  任徜徉聳聳肩,道:「不過事情發展到這地步,我想……天魔老頭確實是掛點了。」

  早在來此之前,虛江子、姍拉朵便將天魔與孫武的關係,告知一雙兒女,所以任徜徉在說這話的時候,始終盯著孫武在看,見他表情除了哀傷,倒沒有什麼過於激動的樣子,著實松了口氣。

  「那麼……孫兄弟,你後頭有什麼打算?」

  「這個……我要趕回京師,後頭恐怕還有得忙了。」

  任徜徉、拓拔小月一路上趕來,透過慈航靜殿的情報管道,對中土所發生的大小事了然於胸,黃泉殤將即女帝位、兩大超級兵器瘋狂破壞,這些事他們當然知曉,一聽孫武說要趕去京師,登時心中有數,拓拔小月忍不住問道:「登基的那一位當真是……是……」

  小殤變成黃泉殤,足足有十歲以上的年紀差,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覺得此事難以置信,不過在她的身上,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假如她可以隨意改變肉體年齡,連一開始小女孩的外型都不是她真實年紀,那這些變化都很合理了。

  孫武點了點頭,當是確認,表情很複雜,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任徜徉倒是很能理解,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弟,人生不如意事,總之是十有八九,常常有鳥事會發生的,這也不是你的責任,你……甚至算不上她監護人呢,她亂七八糟,關你啥事?打起精神來吧。」

  眼看這些安慰沒什麼效果,拓拔小月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對了,既然你要去京師,不如與我們同行吧,我們也是要朝那個方向走,只不過不是進入京師,是到週邊去。」

  聽拓拔小月這樣說,香菱立刻覺得奇怪,任徜徉兄妹既然要護送妃憐袖上不周山,怎麼會莫名其妙跑到京城來?若是來得早些,還有可能是沖著皇城之戰,又或是域外異族要到中土帝都去搞恐怖活動,但現在……這些事情都不太可能,況且,這三人為了不引人注目,不走大路官道,這可以理解,可是此地偏僻得如此厲害,似乎沒什麼理由會走到這裡來吧?

  任徜徉兩手一攤,笑道:「嘿嘿,本來是很單純的,我們送自家親戚上不周山,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手的,但因為中土變得太快,事情又多,現在就多了個任務,擔任密使,要去找人簽密約……」

  「密約?」

  香菱心念急轉,夠資格讓龜茲有興趣的合作對象,中土屈指可數,如果主事者是姍拉朵,那也就罷了,虛江子沉穩持重,想來不會有興趣和黃泉殤打交道,所以任徜徉他們此行要找的對象該是……

  「你們要去同盟會?見袁晨鋒?」

  「就是這麼回事,和聰明人講話真是省麻煩啊。」

  任徜徉拍了拍手,將情況作了說明。虛江子不愧是龜茲之王,驟聞天魔死訊,他馬上意識到此事不單純,袁晨鋒必是其中關鍵人物,只不過,天魔既死,真相對龜茲而言意義不大,反倒是天魔死後的中土情勢變化,與域外息息相關。

  皇城之戰前,袁晨鋒親至域外,與虛江子當面談過能量供給的合作計畫,雙方相談甚歡,虛江子便讓任徜徉兄妹以確認後續為名,到中土看看袁晨鋒、同盟會的情形,名義上是議定新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實際情況。

  袁晨鋒現在是中土最受矚目的人物,行蹤本來相當保密,但與域外的關係被他視為大事,任徜徉一連絡同盟會,袁晨鋒便立刻有了回應,表示自己正在京師週邊,給了大概位置,在那邊等候任徜徉一行人的到來。

  「這位袁兄之前是謙謙君子一個,超級人生勝利組的,中土王權落在這樣的人手裡,當然是很好啦,但越接近權力,人也越有可能起變化,我們就是來看看他有沒有露出什麼猙獰真面目的。」

  任徜徉聳聳肩,道:「能量結晶的供給合約,只是一個藉口,雖然他的石人和要塞,被你家的丫頭半路打劫了,但他總不會連能量結晶都不要了吧?你反正要去京師,乾脆與我們同行,萬一那位君子老兄真的露出猙獰面目,最起碼,有你這個硬手在,我們大有本錢殺出重圍啊。」

  香菱看了孫武一眼,任徜徉並不曉得之前孫武失控,瘋狂攻擊袁晨鋒一事,袁晨鋒之所以最近行蹤保密,很大的一個理由,就是為了怕孫武找上門去尋仇,現在袁晨鋒的消息送上門來,孫武要去找他晦氣是不打緊,怕就怕他又發狂了,到時候哪怕這裡的人並肩齊上……肯定是壓制不住他。

  「我想……我想……」

  香菱苦笑道:「安全起見,要不要先連絡一下苦茶大師?如果有慈航靜殿的支持,我相信此行會……平安得多,最好……是苦茶大師能親自來一趟。」

  任徜徉等人此行並非為了挑釁生事,所謂安全顧慮只是嘴上說說,聽香菱不但認了真,還要請慈航靜殿支持,不由得大感奇怪,卻又哪裡知道香菱的苦處。

  「好!我跟你們一起去!」

  孫武忽然出聲,表示同行意願,香菱偷瞥一眼,發現他的呼吸漸轉急促,眼睛也有些發紅,心情失去平靜,暗叫糟糕,正想要做點什麼,一聲清亮樂音,猶如銀瓶乍破,清脆澄澈,直送入耳,提神動魄,讓人為之一醒,精神大振,孫武也一下子清醒過來,抬頭望向聲音的源頭。

  能發這一記音劍的人,當然是妃憐袖,她之前發動音劍,還要拔下髮絲作為振動工具,剛才一記音劍憑空而發,只是一下彈指,音色澄淨,直透神魂,效果遠勝之前,看來此次複出,修為又有大進。

  「不是我個人的能力,只是將河圖歸併入體後,原有的力量獲得增強而已,不值一提。」

  妃憐袖緩緩說著,伸手取下了臉上的護目罩,露出的面孔不但絕美,那雙燦如星辰的明眸,更仿佛能勾人魂魄一般,孫武與之一接觸,短暫失神,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

  「好些了嗎?」

  「……嗯,好……好了,我沒事了。」

  孫武定了定神,先前他曾看過妃憐袖的眼睛,卻不曾出現這種現象,想來應該是她新近完成的本事,或者,是將原本閉目修練的瞳術提升,獲得突破,這才能輕易影響到自己。

  妃憐袖將護目罩重新戴回臉上,微笑道:「不管如何,都請你鎮定下來,衝動、憤怒不但無法成事,通常都只會壞你的事。」

  「妳……現在的妳還要繼續戴這個修練嗎?」

  「其實不用,吸納河圖入體後,在很多方面補全了五蘊龍珠的缺憾,瞳術的修練已經大成,也不必長期閉眼積蓄能量,只是……」

  妃憐袖歉然一笑,「戴著這個已經習慣了,要用眼睛看人反而……有些不太適應,所以……」

  說得明白一些,就是會不好意思了,孫武聞言莞爾,總覺得……走出陰霾的妃憐袖,似乎比從前更有人味了。

  一場虛驚,化為無形,兩路人合在一處,同行上路,袁晨鋒所在的位置,位於京師週邊三百里處,是一個小型市鎮,人口不多,官道也不經過,從這裡卻是一翻過山就能到,任徜徉等人選擇這條路是理所當然,在這裡碰上孫武則是意外,香菱對此也感到好奇。

  黃泉殤發動瞬間轉移,把兩人扔到這處荒山來,是隨機亂扔的嗎?還是指定目標?如果是指定……那也就表示,黃泉殤知道袁晨鋒的藏匿處,甚至還可能曉得任徜徉一行人正往這趕來,她把人扔到這裡,是想將孫武的目標轉至袁晨鋒身上,好晚點回去打擾她?如果真是如此,這一著嫁禍的主意還真是高明,至於她怎麼找出袁晨鋒的位置,那倒不是問題。

  現在所有人都認定,黃泉殤與袁晨鋒私下勾結,哪怕朝廷密探找不到袁晨鋒,黃泉殤直接找合作夥伴說話,雙方聯絡時,總會露出蛛絲馬跡,黃泉殤趁機把人給挖出來,沒什麼好奇怪的,要怪……就只怪袁晨鋒與虎謀皮,找了這麼一個合作夥伴吧?不過,這也無奈,換作是自己,被黃泉殤找上門來要求合作,應該也很難拒絕……

  一行五人的腳程均快,妃憐袖雖然慢了些,但靠著香菱、拓拔小月提攜,也完全跟得上,孫武、任徜徉在前開闢路徑,把障礙物全部清除,方便通行,前後不過一個多小時,五人就已經從大山中穿出,目標市鎮清楚在望。

  這個小鎮已經被同盟會完全控制起來,裡頭全都是同盟會的戰鬥員,他們抵達時,幾撥小隊正從鎮內出來,行色匆匆,分好幾個不同方向趕往各地,看他們的模樣,不像是要去戰鬥,倒很像是信使,要去什麼地方傳信,雖說現在的遠端通訊技術已經成熟,但還是有些東西不能靠無線通訊,否則……任徜徉等人也不用親自跑中土一趟了。

  聽手下傳報說任徜徉一行人到了的袁晨鋒,第一時間趕了出來,看到任徜徉、妃憐袖、拓拔小月,固然是禮遇有加,可是當孫武也站了出來,袁晨鋒的笑容就僵在臉上,這絕對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還是超大號的,一時間雙方氣氛異常尷尬,孫武默不作聲,袁晨鋒則愣在那裡,詭異的感覺,任誰都能看出來有問題。

  「怎麼了?你們兩個怎麼不說話了?」

  任徜徉道:「你們兩個是舊識,交情也好,聽說往皇城的路上,你們還一起習武,讓人好羨慕啊,分別重逢,肯定有很多話要說,快說啊,我們在旁聽著,不會礙事的。」

  孫武身上散發出的敵意,就算是呆子也能看出他來意不善,再聽任徜徉這麼一說,袁晨鋒手下之人忍不住對他怒目而視,就連袁晨鋒都開了口,「任兄,我可以將你的態度,看成是阿古布拉王與龜茲全體的意志嗎?」

  龜茲使者帶了一個要命的刺客來造訪,這和龜茲意圖刺殺袁晨鋒本人沒有兩樣,袁晨鋒的這句質問,分量可以說相當沉重,但任徜徉何許人也,當初在慈航靜殿,他就是首席麻煩人物,誰也拿他沒有辦法,袁晨鋒的幾句質疑、威嚇,如果能夠嚇倒他,那才是怪事。

  「哈哈哈,哪的話?我們只是路上遇見袁兄的舊識,聽說他也要找你,就順便帶他來見你,所謂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們不過是好意,絕對沒有半點壞心眼,袁兄嫌我們多事嗎?哈哈,不要緊,我們退開便是,退開便是……」

  任徜徉大笑著,拉扯妃憐袖、拓拔小月後退,看起來好像是為了避免糾紛,維持局外人立場,其實就是像地痞流氓打架時一樣,拉人退開,讓出場地,方便動手的人打個痛快。

  妃憐袖跟著任徜徉讓到一旁,香菱則是站在孫武身後,擺出了一副共進退的姿態,與此同時,袁晨鋒的忠心部屬也站出護主,沒等他開口,主動跑到他前頭,將他護住,手上兵器紛紛出鞘,劍拔弩張的勢態,一觸即發。

  袁晨鋒再看了一次現場情勢,迅速作出判斷。以任徜徉為首的龜茲人馬,似乎打定主意做壁上觀,但考慮到他們與孫武的關係,一旦孫武有什麼事,他們應該還是會跳下來幫忙的;香菱的立場很清楚,也不用多言:至於最重要的當事人孫武,他從來就不是那種愛裝沉默、充氣勢的人,之所以到現在都還沒動手,想必是因為心中也有些掙扎不下的東西吧?

  兩撥敵人都不好應付,但也仍應付得了,最麻煩的反倒是自己心態,說到底,自己實在不想和和這個人為敵啊……

  忽然間,袁晨鋒再次感到那股倦意湧上心頭,自從天魔死後,自己一再感覺到疲倦,特別是在不久前那個奇怪的夢境之後……

  「大家住手吧!」

  退無可退,就只能挺身而出,作為一個稱職而優秀的領導人,袁晨鋒不會讓屬下為自己白白犧牲,特別是這種可以避免的犧牲。

  「我本來希望能和平解決問題,但既然無可避免,就趁著今天來把事情處理吧。」

  袁晨鋒往前走上兩步,道:「孫兄弟,無論你想作什麼,就放手作吧,是我該擔起的責任,我就在這裡扛著,不逃也不躲。」

  此言一出,一堆忠心的手下想沖上來阻攔,卻被袁晨鋒發怒斥退,「全部退下!同盟會既是由我發號施令,你們難道要抗命嗎?這是我與孫兄弟之間的事,除非恩師出面,否則容不得其他人干涉!一切由我們自行處理,無論生死!」

  這些同盟會的年輕幹部,由袁晨鋒一手栽培拔擢,對他的忠誠心極高,更將理想、夢想都寄託在他身上,哪容得主子犯險?但看袁晨鋒的臉色,前所未有地嚴峻,如果再不讓開,恐怕不等孫武動手,他就要先拔劍砍人,這才不得不退至一旁。

  「可以了,孫兄弟,不管你要怎麼作,放手作吧!」

  袁晨鋒的這番動作,確實影響到孫武,袁晨鋒現在是關乎天下安定的人物,若他有什麼閃失,中土的戰亂勢必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比之前更糟,因為隨著武滄瀾倒下,大武王朝已無法再維持正常運作,未來不管是黃泉殤繼位掌權,或是分裂成多個中小王國,與同樣分裂的同盟會勢力混戰,帶給中土人民的……都是人間地獄。

  為了私仇而害天下,到底對不對?天魔生前為禍中土,袁晨鋒為了中土除害,將天魔誅殺,從道理上來說,一點錯也沒有,自己到底該不該為了私仇找他算帳?

  這些問題,多日以來始終困擾著孫武,而在這一瞬間,他有了決定。抬起頭來,凝視著袁晨鋒,少年緩緩道:「我想問你一句,老爹他……你真的非要殺他不可嗎?」

  「天魔作惡多端,為他所害的人不計其數,而且直至他死前,他也沒有去惡從善的打算,如果放著他繼續作惡,受害的人只會更多,這麼作是勢在必行,雖然對你很抱歉,但我並不後悔。」

  「你殺老爹,完全是為了天下大義?裡頭就沒有私仇,沒有你個人成分?」

  「這就不好說了,天魔仇家那麼多,半個武林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牽扯到,我與他有私仇,也不足為奇吧,而且……這個也不用向你交代。」

  「……好!」

  孫武看了袁晨鋒一眼,拱手行了一個禮,道:「你為天下人除大害,於理有據,我無話可說,該敬你一聲俠義,但老爹他養我教我,不管他有什麼背後用意,他的養育之恩是事實,今天他被你殺了,我若默不作聲……枉為人!」

  「為了你個人私仇,你要為天下之敵報仇?」

  「……我也不只一次這樣問過自己,不過跟你們走近的這段時間,讓我學習到一個很重要的經驗,這個世上還真是沒有單純的天下公利,再漂亮的大義名分後頭,也有見不得人的利益算計,所以,我也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孫武道:「今天,我站在這裡,要替老爹算這筆帳!」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39
  第三章 三招為限.技術必勝

  有勇氣拒絕不當的要求與勒索,以一個人的心靈層次而言,確實是大進步,起碼十年前就該說出口的話,現在終於說了,只是,孫武心中沒什麼喜意,有的只是一股淡淡哀愁……他不希望這感覺成真,但……好像從這句話出口的那刻起,有些東西便就此斷裂,再也回不去了。

  沒有多言,孫武將一股真氣運至腳下,傳透土地,剛才他一記重腳,撼動大地,餘勁未散,現在趁勢增力,一股真氣透腳直傳下去,卻不是立即破壞,而是形成真氣漣漪,將力量迅速傳往四面八方。

  真氣過處,磚石迸裂,地面有如沸水,翻騰湧動,以孫武為中心,慢慢影響周遭,地面開始緩慢震動,進而變成了晃動,先是花樹盆桌,跟著便連左右房舍都受影響,不住搖晃,儘管幅度不大,卻形成一股山雨欲來之勢,而且,只要一想到這種情況是人力所為,這就更讓人感到難以置信。……不用開口,卻是比什麼都強而有力的回答。

  香菱這一驚非同小可,皇城之戰前,孫武的修為進境到甚麼地方,她大致心裡有數,前後不過幾日功夫,他的武功怎麼突飛猛進,到了這種程度?他此刻所施展出來的力量,若是出自武滄瀾、陸雲樵,那是不足為奇,卻絕不是他應該有的力量,若說他是憑著佛血舍利藏體,強行硬幹出這效果,此刻他全身真氣流動平緩,沒有半點要失控的感覺,怎麼都不像以前強催舍利邪能的樣子……

  短短幾天之內,武功狂飆若此,真有這樣的可能?

  香菱一愣,隨即開始拼湊腦中線索,尋常人練武,功力增長需要按部就班,但孫武有佛血舍利藏體,力量增長對他本就不是問題,只是怕力量釋放太急、太猛,還沒殺敵就先炸了自己,只能靠著本身修為增強,肉體漸漸強化,適應舍利邪能,這才能夠完全消化。

  然而,日前的刺激,令他沉睡的潛能解封,血脈覺醒,雖然不知道樓蘭的基因改造在改什麼鬼,但直接造成的影響,就是肉體大幅強化。肉體機能強化,在普通人身上,頂多就是跑得快些、跳得高點、力氣大許多,但在孫武這裡,那就是水到渠成的最後一裡路。

  孫武在靈堂一跪五天,默哀之余,他潛心化消體內能量,讓舍利邪能、洛書、強化肉體,三者配合無間,更漸漸融合為一,將自身力量連續突破關卡,推上一個新的巔峰。他自己想必也曉得,後頭有很多事要面對與處理,唯有強大力量才能鎮壓,所以五天之中,他默默將力量推升,就是等著出關後用以解決各種麻煩。

  如今,孫武的力量大進,這似乎也很值得欣喜,但想到他的身體狀況不穩,香菱就為之忐忑不安,生怕孫武一下發起狂來,他武功高成這樣,如何有人能壓得住他?屆時,一個發狂的孫武,還有一個從沒平靜過的黃泉殤,這兩個人加在一起,京師只死一半人就算老天保佑了……

  無視香菱的顧慮,孫武只是凝望著黃泉殤,看著佛塔搖搖晃晃,而銀髮少女仍舊穩坐其上,跟著,他緩緩說話。

  「……如果妳不收手,繼續這麼蠻幹下去,我保證,我會制止妳!就算把妳強行拖離開這裡,我也會停止妳的!」

  「你造反啦!」

  銀髮少女聞言,勃然大怒,重重一掌擊在塔頂,石屑紛飛,圓珠造型的琉璃球頂,被她一掌打得粉碎。

  「死鄉巴佬,不過就會幾手搖晃地面的雜技本事,居然敢來這裡逞威風?還一口一個收手,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這麼喜歡搖晃地面的話,上馬戲團去耍猴戲啊!簡直是笑死人了,你想阻止我是嗎?可以!大家既然都是文明人,就用文明的方法解決,我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一句話就讓香菱再次傻眼,她所知道的文明人,可不是用拳頭來解決問題的,但此刻糾結這個毫無意義,黃泉殤既然開口,這一仗是無可避免了。

  早在來此之前,香菱就知道此戰難免,如若可以,自己真想接替孫武來打這一戰,但在這兩人之間,有一種很強烈的氣息,讓外人無法插手,可以想見,哪怕自己主動請戰,孫武也不可能會答應,至於另外一方……自己倘使跳出來,只會讓黃泉殤更暴跳如雷吧?以前她就喊過自己是偷腥的母貓了……

  一下分神,香菱忽然驚覺,琉璃塔上空蕩蕩的,銀髮少女已經消失,四面一片空曠,卻看不見人,儘管是自己閃神,但她能如此輕易從自己眼中不見,身法之奇、速度之快,可能已經超越了自己……

  大武龍族並不以速度見長,黃泉殤露的這一手,讓香菱生出了一個不尋常的念頭。一直以來,袁晨鋒與自己被江湖人視為武學天才,但自己曉得,袁晨鋒也清楚,在這看似輝煌的成就之後,除了自虐式的苦練,還包括許多高風險的賭命修行,是自己將那些風險奇高的修業一一克服,這才得到了這一身修為。

  問題來了,黃泉殤的實際年齡,該比自己、袁晨鋒更小,她能取得不遜於自己,甚至有可能更勝一籌的武學修為,是因為才情比自己、袁晨鋒更高一倍?還是她承擔了比自己更高風險的修練?前者太荒唐,後者……即使是後者,願意賭命去修練,但能做的高風險修業,自己都幾乎已經做完了,她要怎樣才能後來居上?

  想得出的解釋,似乎就只有一個……人體改造!

  製造強化生命體的方法,不是只有一種,孫武那樣的強化方式,是先天基因改造,但樓蘭一族同樣有後天的改造方法,將血肉取出,臟器、經脈、骨骼逐一代換成強化生物素材,又或是強化合金,就算是什麼都不練,先天上也比普通人強上千倍,普通武者要練上半世紀才能成就的易筋洗髓效果,一次移植就通通搞定了。

  天魔曾經問過自己,願不願意接受改造,成就大業?自己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即使在考慮多日後,還是堅持著拒絕的這個答案,因為自己無法回答自己,身體換掉了那麼多的部位,可能連腦子都不是單純血肉,這樣的自己還是自己?

  還是個人嗎?

  這個至今想起來仍覺得恐怖的問題,看來已經被黃泉殤跨過,她能輕易跨越這道自己邁不過去的線,心理素質實在比自己高得多,甘拜下風,又或者……她並不是自願接受改造的?那就難怪她今天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幾個念頭在腦中一下閃過去,香菱仿佛瞬間明白很多事,剛想開口,一絲奇異感受,令她警兆陡生,從塔頂消失的敵人,不曉得用什麼方法,居然已經來到自己身後,並且發動攻擊了。

  這一擊非但力道雄沉,而且事前全無預兆,香菱察覺到了,也做出了反應格擋,只是倉促間蓄勁不足,再加上顧忌暴露身分,不敢全力出手,更沒有把握平安接下這一擊。

  然而,這些擔憂最終都沒有實現,在香菱身邊的孫武,同樣察覺到黃泉殤的突襲,卻不像香菱那樣做出反應,他的動作本就不夠快,要回身迎敵形同找死,因此他不動,只是將本就不住傳向腳下的力量,瞬間往外猛力擴散。

  雄渾內力觸物傳震,身旁的香菱固然要倒楣,瞬間如遭雷殛,半身痠麻,進行格擋的一擊險些遞不出去,黃泉殤卻也不能倖免,被這股雄渾大力由腳下一震,攻擊的速度、力量均被削弱,孫武卻在此時有了動作,他仍不回身,只是身體往旁邊一晃,仿佛一座大山倒下來似的,將香菱撞推開,讓黃泉殤的雙拳直接打在他身上。

  要比抗擊力,這方面孫武比任何高手都有優勢,特別是皇城之戰後,孫武獲得再一次提升,金鐘罩連破數關,已經是第十關的超抗擊力,而這一點除了他本人,還沒有任何人曉得,黃泉殤的兩拳同時打在他背上,海嘯狂濤般的強猛拳勁,令他皺起眉頭,這兩拳的力量不只剛猛霸道,更給著自己一股熟悉感……天子龍拳!

  能夠發揮出天子龍拳真實威力的,只有龍血的傳人,這一點此刻再次得到證實,孫武心頭不禁黯然,但該做的事情可沒有停著,金鐘罩從來就不是單純的挨打功夫,除了極強的抗擊力,更有驚人的反震力量,孫武心念一動,兩記擊在他背心要害的強猛拳勁,全部給彈了回去,還更勝擊來之時。

  香菱站在孫武身旁,都感覺到那股反震力量猶如山洪暴發、萬馬齊奔,強勁之至,完全有可能將出拳之人雙臂震斷,只是黃泉殤的應變之法也匪夷所思,在反震力量還未傳至她手腕,她整個人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這一次,黃泉殤是在近距離消失,香菱又刻意留心,一見黃泉殤消失,馬上察覺不對,再高速的身法,也不可能在這種近距離之下瞞過自己的眼睛,這已經超越了人體活動的極限,不是高速移動,而是……瞬間移動了!

  香菱被自己的這個發現嚇了一跳,因為這已經超越武技修行,屬於奇門幻術,甚至法寶技術的範圍,絕不是個人苦練能練成的,而接下來的事,更證明了她的想法,消失的黃泉殤轉眼間又出現,這次卻是現身于孫武的正面,再次一拳打來。

  剛才的天子龍拳沒有效果,絕世武功被第十關金鐘罩完全擋下,強力回彈,若不是瞬間移動化去反震,手腕已經骨折,輸了一招,這次出現在正面,直接一拳就轟過來,孫武反應得及,不再硬挨,同樣一拳迎擊過去。

  眼看兩拳就要對撞,黃泉殤手上金芒一閃,凝聚出某個物體,七彩光華大作,直直往孫武的拳頭射來,雖然不曉得那是什麼東西,可是驚人的能量波動,給著香菱一種奇特的熟悉感,這東西無疑就是一件超級法寶,也只有超級法寶才有這樣的能量波動。

  問題是,擁有超級法寶沒什麼稀奇,拿超級法寶砸人也不是新鮮事,但黃泉殤使用超級法寶的方法,明顯有異,她不是忽然從手中取出,倒像是魔術般從手上變化出來。在皇城之戰前,大概沒幾個人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看過天魔決戰陸雲樵的人,都曉得這一手,並且深深為之震驚。

  魔門無上秘技.百變天魔大法!

  天魔畢生心血所系,可以說是比掌門神功修羅劫還要重要的秘法,居然從黃泉殤手裡使出來,香菱感到極度震驚,她一直以為,以天魔的自私個性,只會把這套神功帶到墳墓裡去,不可能傳給任何人,沒想到……當年天魔能把這套神功傳給西門朱玉,現在當然也能再傳給黃泉殤,而這也恰恰證明,黃泉殤在他心中的分量,與西門朱玉相等,天魔將黃泉殤看成了正式傳人。

  這個發現已經夠讓人吃驚了,更意外的是,黃泉殤變化出來的那團金芒,方方正正,雖然肯定是超級法寶,卻與自己印象中的幾件超級法寶都不符合,心念急轉間,一個失落許久的名詞浮現眼前,那是大武龍族的三件至寶之一,與赤龍腕、青龍令並列,被稱為金龍帝器。

  帝器只是一個名稱,到底是什麼器械,是令?是符?是兵器?沒人知曉,因為此物遺失太久,具體資料早成了一團謎,今天如果不是用上消去法,六件超級法寶的外型特徵都與這團金光不合,香菱也不會想到這失落多年的第七件超級法寶。

  而此刻近距離對撞,香菱發現這團金光當中的事物,方方正正,上有符印,似是一枚印璽,換句話說,這也就是大武龍族的傳承之印,金龍帝璽!

  印璽素來有令出如山的無上之威,孫武不曉得那麼多的典故,不過這件異物襲來,除了給著他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也給著他強大的威脅感,明明只是一團不算大的金光,散發的壓迫氣息居然比大地神戟還厲害,只是在這節骨眼上,自己已不可能停手,唯有對著那個金璽硬撼而去。

  預感果然沒有錯,這個金璽的威脅極大,而在對撞的一瞬間,孫武更明白了那份熟悉感從何而來,自己在域外與化身狼司祭的龍葵對戰時,她對自己擲出一個名為五色神石的法寶,五色神石擲中自己的痛楚,就與金龍帝璽一樣。

  金龍帝璽把超級法寶的特性發揮至極限,不只是穿透真氣,是直接將真氣驅散,原本高度凝聚在拳頭上的真氣,對撞瞬間,散得乾乾淨淨,雖然只有拳頭一處,卻讓拳頭等若在沒有任何真氣防護的情況下,純以肉身和敵人對撞。

  光只是如此,這件超級法寶還說不上很有威脅性,但再加上一個「將使用者力量增幅十倍」的異能,這件法寶就很恐怖了,直接增加力量,這種異能一向比什麼其他附加屬性來得純粹、直接,不過通常都增加幾成、一倍,能直接增幅十倍的法寶,中土連聽都沒有聽過,卻正是孫武要面對的東西。

  龍葵的力量增幅十倍,與黃泉殤的力量增幅十倍,完全是兩碼子事,孫武剎那間感受到的,便是指骨劇痛,五根指骨起碼斷了三根,這股力量更筆直朝手腕、手臂傳去,造成持續傷害。

  痛,絕對是很痛,可是在痛楚的同時,孫武發現這傷害沒有預期中大,他更很快找到了理由。從小至今,小殤每次手臂一彎,渾若無骨,一拳打在自己身上,無論自己金鐘罩練得多強,被她打一下,總會痛到倒在地上嘔吐,從前不能理解,此刻卻忽然明白,那是因為她拿自己當素材,練習用百變天魔大法化出金龍帝璽……再怎麼說,被一件東西從小打到大,總會練出點抗擊力……

  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即逝,孫武陡然逆運真氣,將舍利邪能一次爆發,洶湧能量直傳向手臂,金龍帝璽能驅散真氣,可是對舍利邪能未必有相同效果,即使能夠,那就來拼拼驅散速度和邪能湧來的速度哪個快,哪怕這樣做會讓拳頭傷上加傷,也絕不後退一步!

  堅決的意志,表現在拳威之上,抵住了金龍帝璽的威力,更開始反推回去,受傷的拳頭在兩股力量激蕩下,噴出點點紅血,更增添了這一拳的力量。

  「……神經病!」

  「怎樣都好,我說了今天要帶妳走,就一定要帶妳離開這裡!」

  不是刻意鼓勁吼出,但少年的大喝聲中,確實存在著力量以外的東西,黃泉殤的眼神,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起了細微的變化,緊跟著,她忽然收招,閃電後躍,這次沒有用上瞬間移位的本事,只是動作奇快,無法攔截,轉眼間她就拉開幾十米距離,回到了佛塔之下。

  「死鄉巴佬,這麼拼命,你是真的想當西門朱玉二世嗎?」

  「不管妳說什麼,今天我一定要阻止妳!」

  無視拳上傷痛,孫武大叫一聲,直追著黃泉殤沖過去。

  「有本事就放馬過來,我一招就擺平你!」

  黃泉殤冷冷道:「像你這樣的鄉巴佬,三招之內,我若沒辦法踢你出京師,今天你想怎樣就怎樣!」

  「一言為定!」

  急沖中的孫武,如獲鼓舞,無視傷情,手畫了個半圈,已然運上了如來神掌,蓄勢待發,想在三招之內分出勝負。

  「不可理喻!」

  黃泉殤嫌煩似的嚷了一聲,雪臂輕揮,卻不是針對孫武而發,是將目標放在身後的佛塔上,而且也不是發出攻擊,倒很像是按下了什麼機關,整座佛塔轟然一聲,由中段炸開,轟然往下砸來,落點範圍正將孫武籠罩在內。

  「少爺小心!」

  整個戰鬥一開始,香菱就擔心孫武落入算計,更覺得黃泉殤不可能老老實實戰鬥,一看她炸開佛塔,半截佛塔要砸上孫武,香菱的心就提到嗓子口,不假思索,飛身沖了出去。

  給倒塌的佛塔砸中,普通人當然完蛋,但孫武的金鐘罩已臻第十關境界,這點衝擊力量傷不到他,最怕的就是黃泉殤趁隙出手突襲,那就難說,香菱飆沖出去,正是想要攔截黃泉殤的突襲,至於佛塔倒塌,她雖沒有那麼強的抗擊力,不過從倒塌至砸落地面,這不算太長的時間裡,已足夠她在這之間沖上幾個來回了,所以也毫不擔心。

  只是,料想的情形與實際有誤差,黃泉殤確實沒打算真刀真槍打出勝負,問題是,她的算計也不是趁隙突襲那麼老土,香菱身形才剛動,飆入孫武的十米範圍內,她就發現自己上當了,黃泉殤的圈套,赫然連自己也包括在其中。

  一個直徑二十米的光圈,忽然出現,範圍涵蓋住整個佛塔前的小院落,直至黃泉殤身前,自己本在光圈範圍外,如今卻和孫武同在光圈之內,剎那間,土黃色的光圈大亮,自己就看到孫武驚愕的表情,還有遠處黃泉殤一副嫌煩的模樣,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孫武還多堅持了片刻,他發覺有異之後,鼓動全身力量,護住周身,形成一個隔絕的金鐘護罩,企圖阻止光圈的作用,這個方法雖然蠢了些,但在佛血舍利的全面推動下,赫然化不可能為可能,金鐘氣罩阻住了光圈的向內吞噬……幾秒鐘。

  「……小殤,妳收手吧!」

  「我和你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別再來煩了!」

  只來得及短暫交談一句,土黃色的光圈終究收縮,將孫武整個吞沒掉,他的身影在黃光之內消失,然後,佛塔重重地砸下,轟然巨響聲中,漫天煙塵揚起,一地的破瓦碎磚。

  「嘖!煩死人的傢伙……」

  結束了戰鬥,黃泉殤搖了搖頭,孫武的異常進境,超乎之前估計,差點就收拾不下他,幸好自己預先布妥的轉移陣圈奏效,將這兩個沖入陷阱的傻蛋,瞬間傳送到遠方去,可惜這技術耗能巨大,要不然……直接把人扔到域外或海外去,起碼可以十天半個月不用煩了,但要是扔到什麼荒島上,這兩人回來時直接帶著幾兒幾女,那也是很討厭的……

  黃泉殤望向皇城內新燃起的幾處火頭,為了發動這個法陣,把皇城內幾座反應爐都一起開動,孫武頑抗的那幾秒,讓能量耗損飆過頭,反應爐看來燒掉了兩座,幸虧不是炸掉……其實也無所謂了。

  驀地,黃泉殤抬起頭來,不知名的警兆,讓她察覺有人到來,這麼近才察覺到,來人可能早就待在旁邊,甚至看完了孫武的戰鬥過程,直至決定現身,這才讓自己發現,擁有如此修為的人,當今世上屈指可數,而自己數出來的物件……

  都是一些很要命的人,特別是那一個……

  抬起頭,見到一個被七彩豪光包裹的美麗身影,恍若尾羽飄揚的鳳凰,翩然自九天降下,雍容華貴的氣度,天上若有女神,想必就是這樣了。

  「……妳來了。」

  黃泉殤沒有明說「我很意外」,但這確實不在她預計內,訪客名單之中可沒有這一位,照理說,這一位是最不可能跑出來管閒事的,而且……還是這副模樣,這真是很要命啊……

  「……傳送陣用得不錯啊,當初和妳合作開發的時候,可沒想到會裝在皇宮裡。那邊的反應爐好像燒了兩座,沒炸掉總算運氣不錯,不過……沒了反應爐,傳送陣還能再發動嗎?」

  夠資格說出這話的人,當世也只有鳳婕一個,這些話說得很淡然,仿佛只是探訪親友,隨便問問,但稍一琢磨,就知道裡頭不懷好意,傳送陣如果已經不能用,便無法像打發孫武一樣打發她走,換句話說,這一仗……很可能是不死不休了。

  黃泉殤開始頭疼了,鳳婕非孫武可比,更不能看成是一個傻瓜,她是自己的恩師與半個母親,自己會的技術她全懂,想要用法寶來取巧得勝,是完全不可能的,除此之外,還另有一件麻煩事。

  據自己所知,鳳婕當年親身擔任母體,施行禁術,對身體傷害極大,器官少了一半,體型臃腫發福,從中土第一美人變成了超級肥婆,但自鳳婕在梁山泊上武功大成後,每當她提運功力到巔峰時,肉體隨之變化,會短暫變回往昔的舊模樣。

  上一次納蘭元蝶攻梁山泊,空中島嶼墜落,就是鳳婕出手,那也是她最近一次回復原身,這樣的回復,只能維持很短暫的時間,真氣一停,體型便打回原形,自己私下研究過,鳳婕要長時間回復原身,不是沒有可能,只是她之所以變成肥婆,主因是肉體為了減損傷害,延長性命,所做的自然調適,如果要強行壓縮,讓身體變回原樣,那壓縮的不只是體型,還包括生命。

  換句話說,以這副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並且打算動手開戰的鳳婕,是已經有了覺悟,要賭上性命來停止自己的……

  「……為、為什麼連妳都這樣……」

  鳳婕親自現身來阻止,意義和孫武跑過來,完全是兩碼子事,這不光是因為黃泉殤對鳳婕見識、思想的評價,遠遠高於孫武,更因為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不同,打從懂事開始,自己跟著她學藝,接受她的庇護,也在潛移默化中接受她的身教,慢慢養成現在的個性與思想……與始終是兩個世界人的孫武不同,她與自己一直是走在同條路上,現在……連她都跑出來阻止自己……

  雖說鳳婕只是一個人,但自己心中的親友本就不多,算算也只她一個,因此看到她站在自己對立面,那感覺……就是眾叛親離了……

  「……其實,妳是個很好的孩子,比外頭許多人知道的都好,妳九歲以後,老頭子給過妳選擇機會,妳選擇繼續作改造實驗,老頭子以為妳可能真的瘋了,疑神疑鬼好一陣子,可是我很清楚,妳願意繼續擔任改造實驗體,是想完善人工臟器的技術……」

  黃泉殤的理想不是普渡眾生,會去開發醫療技術,不可能是為了貧苦大眾,所為的就只是一個人,一個被她視為半個母親,卻因為實行禁術,體內臟器少掉一半,壽命大幅縮減的人,如果可以開發出真正安全的人工器官,就可以救這個人了,為此,黃泉殤選擇繼續擔任實驗體,這份心思……沒有別人知曉,但鳳婕一開始就明白了那孩子的心思……

  「我很感謝妳,謝謝妳把我看得那麼重要,願意為我付出,所以,我更不能讓妳留下遺憾,如果妳順著現在的路走下去,將來肯定有那麼一天,妳會為此後悔的。」

  「……以前開發石人的時候,妳說,隨便我怎麼作都行,要搞大屠殺或大消滅,妳都樂觀其成,這些話……妳說過的……」

  「是的,我說過這些話,不只如此,今天妳的思維、妳的個性、妳的作風,過半都是我調教出來的,這確實都是我的責任。」

  鳳婕面帶歉然,道:「但我今天必須對妳說,當初的話,是我錯了,我向妳道歉,更不會放任我的錯誤延續下去。」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39
  第二章 血火為記.蒼生應劫

  軍隊的襲擊,不但啟動了兩大超級兵器的反擊機制,更讓它們加快了前進的速度,以超越之前數倍的速度,朝京師前進,而沿途所造成的破壞與屠殺,更是之前的十數倍。

  每一場戰鬥,都是以一面倒的全滅作結尾,嚴重傷亡的慘狀,甚至超越了太平軍國之戰,而對整體環境所造成的破壞、破壞的持續效果,更是在中土戰史上前所未見的。

  光是這樣,已經夠糟糕了,誰都沒想到同盟會居然在這節骨眼上參和了進來,獨眼石人大開殺戒後,同盟會打著「拯救災民」的人道旗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軍開入受災區域,一面協助百姓救災,一面卻進駐各個重要地點,殲滅反抗的殘兵,完成佔領的事實。

  最開始,人們還懷疑,這僅是同盟會見機行事,反應奇快,撿了大便宜,但當空中要塞、獨眼石人的行進路線出問題,不是直線前往京師,而是刻意繞路,迂回穿梭過幾個與同盟會佔領區接壤,並且最具潛在威脅的皇子領地,放手一場大殺,將駐守的軍隊重創。

  因為預估兩大超級兵器可能來襲,當地軍隊早就接到命令,不主動迎敵,保全實力,但石人與要塞卻是直沖著他們而去,堵著軍隊,就是一陣狂轟亂掃,弄得地上死傷狼藉,這才揚長而去。

  帝國軍隊沒那麼貧弱,如果只有這樣,雖然是重創,還算不上毀滅性的打擊,但尾隨而來的同盟會部隊,老實不客氣地把官兵包了餃子,若不投降,就地聚而殲之,短短時間內,同盟會便連下數城,攻下了幾個難打的地區。

  軍隊被殲、領地也被占,直接影響到在京師的領主們,這些皇子與重臣,一下子失去了手中的大半籌碼,氣極敗壞之餘,黃泉殤與同盟會狼狽為奸的事實,也就清楚擺在眼前了。

  就如同這些皇子、重臣曾經私下串聯,組成利益同盟,黃泉殤也不打算孤軍奮戰,基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條準則,她找上了帝國的最大敵人同盟會,藉由同盟會的力量來消滅異己。之前黃泉殤曾開出保證,以實際的鮮血與人命,來讓天下心服,這個保證如今實現了,只不過沒什麼人會想到,她所謂的鮮血與人命,並非來自敵人……至少不是皇子、百官所想的敵人,而是自己人。

  這當然是絕對的賣國行為,那些皇子、重臣驚覺上當,趁著身邊還有帶進京師的精銳小隊,他們想要發動政變,殺入宮中,幹掉那個賣國的賤人,卻不料這一次被敵方先發制人了。

  如果每一個有反心的皇子,不約而同地率隊殺入皇宮,勝負確實難料,但黃泉殤之前的無動作,讓他們麻痹遲鈍,即使要政變,仍想要朵拉幾個人一起幹,事後好分贓,就只慢了這一步,當黃泉殤主動率軍殺上門來,他們甚至沒能回過神。

  來自皇宮的衛隊,把目標府第團團包圍,黃泉殤獨自沖了進去,片刻之後,整座王府無分男女老幼,沒剩下半個活人,當御前侍衛被那詭異的死寂氣氛,弄得膽顫心驚,緩緩打開王府大門,就只看到銀髮少女輕哼著歌,緩緩踢著一顆紅球,邊走邊踢,朝著門口這邊走來。

  銀髮少女的美貌,已經不只是普通的美麗,她在滿是綠意的庭院中,哼著小曲,踢著鮮紅的球,朝大門這邊過來,整個畫面看上去確實很美,甚至還給人一種天真可愛的感覺……直到他們發現,那顆紅色的圓形物體不是球,而是一顆面目全非的頭顱。

  滅人滿門這種事,在專制王朝中不算罕見,武滄瀾為帝之初,親闖逆臣府上,盡誅滿門的事可沒少幹,但每次出手之後,都不會忘記在門口發表宣告,說明逆臣犯了何等大罪,招致如此下場,徹底達成殺雞儆猴的效果,但黃泉殤……儘管幹的是一樣事,卻好像沒打算殺雞儆猴,就這麼把人頭踢出門,話也不多說一句,揚長而去,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有幕僚人員追了上去,大著膽子,詢問未來女帝是不是該發表些什麼,清楚交代逆賊罪行,以安天下,她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淡淡道:「要說什麼?有甚麼可說的?該怎樣就怎樣了。」

  這話讓人聽得好生迷糊,高深莫測,人們都在琢磨話中的意思,結果不久之後,來自宮中的一道指令,讓人徹底明白了。這道指令雖出自宮中,但到底是何人所發,誰也搞不清楚,可能是黃泉殤,也有可能是武滄瀾,總之,這道以普通文書方式發來,卻蓋了玉璽的字條,讓所有人看了都一陣心驚。

  命令被迅速執行,一個時辰後,京師的朱雀大街上,堆築起了幾座高臺,這些高臺的建造物非木非石,是純粹的有機體,數百具殘缺不全的屍首,被串插成堆,疊在一起成為高臺,鮮血不住滴流下來,染紅了整條大街。

  這些屍體新死未久,尚沒有發出屍臭,不過那也是早晚的事,站在街上放眼看去,水溝裡流著全是血水,空氣中彌漫著腥味,堆疊成血肉高臺的無數屍塊,都是殘肢斷軀,幾乎找不到完整的人體,而在那堆屍首中,不止是成年人,還包括著幼童與嬰兒,殘忍的畫面,就連負責堆疊屍體的官兵,都忍不住陣陣噁心,更別說尋常百姓了。

  被血肉高臺的修羅景給嚇著,不曉得有多少人失聲嚎叫,狂奔逃竄,想要儘快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並且在往後的數十年中,夜夜惡夢驚醒,成了最深的心理傷害。

  光只是這幾堆血肉高臺,就已經足夠震懾人心,而稍後的儀式,更讓人永志不忘,一名明顯也被嚇破了膽的文官,臉色蒼白,顫抖著聲音,看著兩旁搖搖欲倒的血肉高臺,生怕這些血肉隨時倒塌,把他給埋了,好不容易才扯開喉嚨,結結巴巴地說話,表示古時有偉大的王者,用逆賊屍首建造血肉冰台,眼下並非冬季,無法澆水成冰,所以就古意新創,改為血肉烽火臺。

  說完,負責點火的人,將火把扔了上去,點燃預藏的引火物,剎時間,以血肉屍骸為燃料的烈焰沖天而起,劇烈焚燒之下,不但滿溢著燒脂肪氣味的腥臭,由附近幾條街滿溢向整座京師,血肉烽火臺搖搖晃晃,仿佛屍體在手舞足蹈,又像在抽搐痙攣,發出來自地獄的哭嚎……

  這幾幕畫面,讓許多人從此經常在惡夢中驚叫醒來,也被錄製成影像,飛傳到中土各地,驚怖天下。那幾段影像裡,除了屍體在大火中狂舞,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御前侍衛在血肉烽火臺的前方,拉開一張長方形的赤紅大旗,大旗上清楚寫著六個大字。

  該.怎.樣.就.怎.樣!

  之前令人大費猜疑的話語,現在有了解答,伴隨這答案一起出現的,是累計起來近千人的死傷,兩名皇子和旗下依附的重臣,十多個豪門府第被滅,滿門老小,給殺得乾乾淨淨,名符其實地遭到血洗,在拔除主要競爭對手的同時,也震懾了所有反對勢力。

  有資格競爭皇位的皇子,不止兩個,但經此一役,黃泉殤展示了令人心驚的狠辣手段,不服她的人心裡都清楚,如果不能一擊便將她幹掉,給了她還手的機會,那個後果將會非常恐怖,更別說她還有先發制人的可能。

  皇城中波瀾洶湧的情況,暫時平息下來,朝中的各個派系,選擇向黃泉殤稱臣表忠,請女帝登基。這並不代表他們真的臣服黃泉殤,經此一役,只要腦子沒壞的都能看出來,這女人絕對是大武王朝最大的禍害,若讓她久坐王位,非但所有武氏皇親性命堪憂,恐怕所有臣民的生活,都會比武滄瀾在位時更慘得多,為了身家性命著想,無論如何都要推翻她下臺。

  選擇暫時忍耐,是為了重整力量,暗中團結眾力,將她推翻,另一個重要理由則是為了同盟會,眼下黃泉殤與同盟會相勾結,如果大家齊心對付黃泉殤,雙方火拼之際,同盟會趁虛而入,由背後下手,只會讓所有人都完蛋。

  同盟會是王朝的宿命死敵,黃泉殤為了上位登基,居然與虎謀皮,蠢得可以,不難想像,同盟會的胃口不可能這麼容易滿足,早晚會與黃泉殤翻臉,屆時,就是武氏皇親大舉反擊的時候。

  這是眾皇子、重臣的共通結論,支持這論點的人不少,橫豎當前無力反抗,又被那血腥手段嚇著了,總要找些論點來支持本身的行為,要不然,自己的尊嚴說不過去,若被人當成貪生怕死,更是糟糕。

  不過,他們並不曉得,自己的猜測與事實相去甚遠,因為當袁晨鋒看完最新的情資報告,瞭解武氏皇親的意圖,他聳聳肩,對圍在身邊的親信道:「索取報酬?這種事我連想都沒有想過,幫她作事哪能要代價的?如果她開口索取同盟會主席的位置,要我讓位,我都真要好好考慮咧。」

  最初,親信們以為袁晨鋒是在說笑,但從袁晨鋒認真的表情,他們才曉得袁晨鋒不是在開玩笑,為此駭然。不知道黃泉殤與陸雲樵關係的他們,自然無法理解,萬一黃泉殤得到陸雲樵的授意,要來取同盟會的大權,袁晨鋒也只有手忙腳亂的份,他迄今還沒有答案,自己會不會服從命令……

  不過,袁晨鋒多少有個感覺,黃泉殤在皇城內的這一番大動靜,只是個開始,因為兩大超級兵器的行進未停,以這一路上的狀況來看,磁能異變的災情恐怕會一路帶進京師,那也將會是京師的毀滅性浩劫,同盟會的目標是解救天下黎民蒼生,自己明知有這後果,難道要一直坐著看戲?這是仁俠之道嗎?

  將目光投向身邊,這裡的人還沒有想得那麼深,對於大武王朝的內鬨,他們十足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沒有感同身受的痛苦,也不記得同盟會應有的立場與理想,或許幾天、十幾天後,他們會想起來吧?但那裡頭有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理想這種事之所以總讓人失望,多半都是因為期望過高,這點自己已經從師父的身上學到了教訓,在這方面,自己還是該向西門朱玉看齊,用現實一點的方法來促成理念,而說到這個……自己有必要考慮一下那些問題了……

  袁晨鋒陷入深思時,京師之中也有人在閉目盤算著,經過了這麼多事,黃泉殤如何不知自己的處境,看似大獲全勝,威不可當,實際上等於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

  殘忍、狠毒、狡獪……這些都能使人畏懼,但如果真要爭奪大位,只耍弄這些,在旁人的眼中,根本就是一個被慣壞的腦殘小鬼,仗著強絕力量橫行,恣意使用暴力,惡性循環,最後殺得越狠,越是使人心背離,得不到支持,枉有蓋世神通,卻落得天下皆敵的收場,這種人是不可能成王者、成大事的。

  這些淺顯道理,自己當然清楚,在天魔身邊看過太多的權力鬥爭,自己很清楚政治是怎麼回事,也知道一名好的政治家或政客該怎麼幹,問題是……自己壓根就沒想當什麼王者至尊,奪權爭權也只是為了把大武王朝這個道具拿在手裡,作點消遣而已,如果不是因為那些皇子、重臣的痛苦,確實帶給自己樂趣,皇位什麼的對自己來說,還沒有一支糖葫蘆來得吸引。

  問題是……都作到這一步了,自己不得不承認,為了找樂子,事情有點失控了,旁人倒不用擔心,倒是有兩個麻煩人物,少不得跑到自己面前大吵大鬧,如果不先做點準備,到時候還真不知該怎麼處理。

  「煩死人的傢伙,管那麼多閒事……死那麼多人,全是你們家的嗎?該管的不去管,盡來這裡扯什麼?」

  牢騷聲中,麻煩的問題已經來了,宮廷侍衛匆匆來報,有刺客進入皇宮,至於進入的方法,相當匪夷所思,幾百年來,無數刺客用盡各種方法,潛入與混進宮廷,詭異的奇謀秘計,宮廷侍衛的檔案紀錄中數也數不清了,但在那麼多的刺客裡頭,像這麼有種的例子實在少之又少,居然是直接從宮門口闖進來。

  「我不說廢話,讓那只死猴子出來見我!」

  孫武的個性,讓他沒有脫口說出「滾出來」之類的話語,不過用詞雖然克制,表現出來的行為卻猛得很,他簡單撂下一句之後,便直闖入皇宮,門口的御前侍衛甚至沒看清楚,就給他幾下拳腳打倒在地。

  以武者而言,速度本非孫武所長,戰鬥時他常因此吃虧,但就算不是強項,那也得看是跟誰比,對於這些雜魚、嘍囉來說,這個少年的身法猶如風動,瞬息即逝,連看都看不清楚。

  孫武闖入皇宮,橫衝直撞,如進無人之境,後頭就跟著香菱,原本孫武不想讓她跟著來,但香菱認為自己上次在皇宮中四處放火搗亂,熟悉地形,如果自己不跟著來,恐怕孫武會在皇宮中迷路幾天,更別說找到人了,這個主張確實有道理,孫武也不得不點頭,結果就變成兩個人聯手闖宮的情況。

  香菱跟著孫武,本來以為會有連場惡鬥,畢竟單槍匹馬闖皇宮,獨對千軍萬馬,這種事情有點違反常識,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這樣幹,自己雖然與孫武闖陣,卻不是有勇無謀,打的主意便是情況不利,立刻拉人撤走,自己和孫武雖然不是天下無敵,可是如果要走,只怕也沒什麼人攔得住。

  打著這個主意,香菱卻發現自己的想法出現問題,從突破宮門至今,孫武不曉得放倒了多少名御前侍衛,這些人都非庸手,卻沒有一個擋得住他一招半式,如果不是因為身高不對,香菱幾乎以為自己是跟在武滄瀾、陸雲樵這類高手的後頭。

  不久之後,香菱自己琢磨出了理由,孫武的實力確實有長進,但讓他能在王宮裡所向披靡的理由,卻還另有兩個。

  武滄瀾倒下、銀劫亡故,這兩人一去,皇宮內的防禦力量登時像被拔去了主心骨,御前侍衛、御林軍中雖有若干好手,但在乏人指揮下,發揮不出應有的戰力,除此之外,黃泉殤不得人心,恩威更非武滄瀾可比,孫武卻是之前眾所熱議的武滄瀾私生子,至今武滄瀾也沒出面否定這個傳聞,換句話說,這個少年還是有可能成為大武王朝的新主……取代現在這一位。

  誤傷皇親國戚可是死罪,更別說傷害未來的天子,眼下這一位之所以闖宮,搞不好就是爭帝位來了,將他擋下,對所有人有什麼好處?人同此心,自然就打仗不用心,沒什麼鬥志,被孫武一沖,立即潰散,給他一招打趴的人,倒下了也就再爬不起來。

  就這樣子,孫武直闖了進去,完成了數百年來沒人幹過的壯舉,香菱尾隨其後,所有的應變策略全沒用上,心裡不免有些自嘲,然而,儘管孫武闖皇宮這件事,看起來水分很多,但香菱總覺得……他的出手看來輕描淡寫,壓根就沒用多少力量,似乎……是在保存實力,不想被人過早瞭解。

  想要在皇宮裡橫衝直撞是一回事,但要在皇宮裡找出一個特定的目標,那就沒有這麼簡單了。皇宮、皇城,本就是同一個地方,大到可以形成城池的連排宮殿,想要在這裡頭找到黃泉殤,那真是談何容易?還好,黃泉殤並沒有藏起來不見人的打算,孫武闖了一陣子,便在宮中感應到黃泉殤的氣息,尋蹤覓去,最後在一處佛塔上看見了她。

  武滄瀾從來不信神佛,但後宮之中的嬪妃卻有此需要,因此皇城之中不但有佛塔,也有佛寺,只不過所有和尚都是太監而已。這座佛塔共有七層,木造建築,取七級浮屠的寓意,上頭覆蓋著金色琉璃瓦,在陽光下閃閃生輝,一派莊嚴氣象。

  第七級寶塔的頂端,金黃色的琉璃瓦上,銀髮少女正坐在那裡,一襲粉色的連身長裙,長髮隨風飄揚,被陽光一照,隱隱有七彩光華流動,仿佛長髮正不斷地變色,看上去沒有神仙的飄逸,只有一種非人的怪異感,特別是她的表情,那種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神與面孔,看上去就不像是人。

  孫武心裡的衝擊不小,他聽苦茶大師說過,現在的她不是小女孩,而是以少女形態現身人前,但知道這點是一回事,實際看見,他才發現眼前所見,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想。

  「這是……小殤?」

  孫武的聲音很輕、很低,幾乎是自言自語了,照理說,除了香菱,不該有人聽見他的聲音,佛塔頂的那一位更是萬萬不能,但這話才剛出口,塔上的人就有了反應。

  「哪裡來的鄉巴佬?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以為這是你們鄉下的茅廁,可以隨便進進出出嗎?別以為有點三腳貓的功夫,就可以到處亂闖攀親戚,像你這樣的窮鬼我見多了,好心點,滾回鄉下種地去吧!」

  毫不留情,這段話將孫武罵了個狗血淋頭,孫武卻目光一閃,銀髮少女的冷漠,曾一度讓他心中忐忑,覺得故人可能已經遠去到自己找不回的地方,可是被這樣亂罵一通,熟悉的感覺反倒讓自己振奮起來,這個外形陌生的銀髮少女,毫無疑問就是小殤。

  「小殤!我是來帶妳回去的,或者說,我是來帶妳走的,不管妳同意不同意,我都要把妳帶離開這裡。」

  孫武抬頭挺胸,朗聲道:「從小不管妳作什麼,我都讓著妳,妳喜歡把我當玩具一樣耍,我也全由得妳了,因為我始終相信,妳心裡有一把尺,會曉得分寸在哪裡,但妳這一次太過分了,那個石人和要塞這麼一路過來,害死了多少人?那裡頭不只是軍人,還有很多平民百姓啊,他們沒有主動攻擊妳,沒有得罪過妳,他們甚至不認識妳,他們……全部都是無辜的啊!妳怎麼能……」

  這一番話,聽得香菱暗自苦笑,甚至有些想打呵欠,不管正確與否,這些話不可能說服得了黃泉殤,說了也是白說的。

  「你說夠了沒有!」

  理所當然的回應,孫武的話被銀髮少女一聲喝斷。

  「什麼有辜無辜的?那些傢伙只是雜魚一群,雜魚在這世上的唯一用途,不就是用來死的?橫豎他們被生下來,就不可能活著回去,讓本來就該死的人死得其所,有什麼不妥?你腦子是什麼東西作的?豆腐還是豆花?整天盡是在乎這種沒意義的蠢東西,你少管點閒事是會死嗎?」

  一通亂罵,孫武連還嘴的份都沒有,儘管開不了口,他卻很清楚地明白,雖然小殤……不,不只小殤,恐怕連身邊的香菱,都當自己是一個迂腐迂到枯燥的無趣傻瓜,可是,自己的話不是沒意義,自己的堅持並沒有錯,沒有!

  小殤的想法並不奇怪,在眼下這個高手輩出,強者決定一切的年代,她的想法搞不好正是武者主流。

  陸雲樵、武滄瀾,可以說是當今世上武者頂峰,這兩個人作風有所不同,但以他們兩人為偶像,祈望有朝一日能練至他們這等境界的武者,恐怕是一樣多,而自己總覺得……他們兩人把武功練得太高,看上去已經有些不太像人,大概也早就失去身而為人的感覺。

  離「人」太遠,就會忘記自己也是個人,不會把其他人當成同類,進而高唱「弱肉強食」的理論,只要是力量低微的,全都可以當成垃圾,不配被視之為人,既然是低等東西,那便是死有餘辜,怎麼踐踏、怎麼犧牲都可以了。

  小殤的想法,本質上與那些人沒有分別,有這類想法的人很多,因為有幾分本事便開始把自己當成神,可以說是人類的本性,問題是……如果這樣的想法沒有錯,那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那些沒有力量的人,又會是什麼下場?那種世界……不是太糟了嗎?

  自己從來就不是那種好打抱不平、主張正義的人,雖然不避事,卻因為最近遭遇的事情太多,已經變得有點怕惹事了。然而,即使是這樣的自己,也覺得那種弱肉強食的世界太糟糕,自己過不下去。

  之前自己曾經好奇,西門朱玉以一介魔門繼承人之身,驚才絕豔,為什麼會腦子發昏,追逐起那個不切實際的理想,希望促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以他的通天本事,如果不執著於那個理想,應該可以過得更好吧?但如今,自己倒好像有些明白了。

  或許,西門朱玉就是那麼認為,覺得那種極度弱肉強食的世界,待不下去,這才想要改變。這個猜測不是沒有可能,因為此刻聽著她的話,自己確實強烈感覺……這種世界自己沒法接受。

  「砰!」

  一聲悶響,孫武重重一腳跺在地上,形成震波,地面除了搖晃,更發出一種持續不停的嗡嗡聲,仿佛百鐘齊鳴,久久不休,更進一步打斷黃泉殤的話,讓她沒法再把原來的話說下去。

  「……這算什麼?雜耍賣藝還是比大聲?你專程跑來這裡跺腳的?踢壞的每一塊磚,我都要你照價賠償!」

  「小殤,我希望妳明白……不,我想妳應該也明白,我的話並沒有錯,所以,我最後再勸妳一次,收手吧。」

  「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東西?一隻想攀龍附鳳的癩蛤蟆,也敢到我面前來吐臭氣?你是要與我為敵嗎?」

  過去,這句話曾讓很多人退避三舍,這些人裡頭甚至包括天魔、陸雲樵,他們兩人的退讓帶著七分寵溺,卻也有三分認真,因為他們都覺得,如果和這女孩反目成仇,她會是一個很麻煩的敵人,能免則免,至於孫武……他曾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蠢得與這丫頭為敵。

  只是,世事難料,沒想到的事不代表不會發生,生平第一次,孫武對這個問題給予了不同的答案。

  「……是的!」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38
  第四十五卷

  【本卷簡介】

  恩仇泯!共業絕!

  戰爭往往告訴我們一件事:這世界,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

  天魔已死,武滄瀾行將就木,原以為一切止息,沒想到卻殺出個「女帝」!

  更兇殘!更冷血!更泯滅人性!她要的,究竟是什麼?

  親情、友情、愛情,手足別離、摯友過招、首次告白,

  孫武在這最後關頭的三項考驗,能得到圓滿結果嗎?

  他的「武境」又終將達到何種境地?

  域外考察團將再度啟程,但這一次是……

  第一章 告別無奈.是為腰斬

  天魔靈柩被送到苦茶大師這邊一事,並沒有宣揚出去,袁晨鋒自己也很清楚,此事雖然對自己沒什麼影響,但若旁人知曉天魔遺體停於此處,勢必將引來無數的麻煩,自己送靈柩於此,是為了死者安寧、生者得到撫慰,不是來送麻煩的,靈柩交給苦茶大師後,他便告辭離去了。

  苦茶大師沒有拒絕這個麻煩,但他留意到,袁晨鋒臨走時,憂心忡忡,似有滿懷心事,不曉得在思索些什麼,看來……似乎是一些很讓袁晨鋒決定不下的大事。

  孫武接受香菱的勸告,把諸事放下,在靈堂裡守靈,讓自己的思緒沉澱。他這麼好說話,倒是讓香菱吃了一驚,本以為他不可能坐得住,哪知道他在靈堂裡一跪就是五天,凝視著牌位,不言不語,整個人仿佛化成一尊石像。

  一開始,還有人擔心他這樣不吃不喝,可能是悲傷過度,對身體的傷害非常大,不過,苦茶大師從旁觀察,覺得情況並非如此。

  「……掌門人雖然數日不曾飲食,但口唇並未乾燥蒼白,始終還維持著濕潤,這顯示……他只是斷食,卻沒有斷絕攝取。」

  傳聞中,武學修練到絕頂,就會進入「辟穀」的境界,無須飲食,餐風飲露,如同仙人,從周圍的環境中直接獲得能量,修為到了這一步,基本上就屬於傳說中的境界了,自然也不會因為幾日斷食就傷了身體。

  除了這一點,香菱也發現了一件異事,孫武待在靈堂上,那裡幾乎是密閉空間,他周圍也沒什麼人敢冒昧靠近,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周圍就有一些小小的氣旋,不時出現,乍看之下好像只是風吹地塵,可是連著幾天不停,那就是人為效果了。

  通常,這是因為體內真氣疾走,牽動外界空氣,這才會形成如此效果,而真氣之所以高速運行,多半都是與人交手,或者進行某些高強度的修練,孫武的情況很可能是後者,換句話說,他守靈的這幾天,並不只是在沉澱思緒、思考未來,還同時進行武道修業,嘗試把力量進一步推升。

  受到血脈覺醒的影響,孫武的精神、肉體狀態不穩,有發狂失控的風險,他在此時進行武道修業,若真的給他練上去,發狂的時候如何能制住?這點固然讓人提心吊膽,然而,潛心修練的時候,心志專一,不容分神,反倒降低了發狂的可能,這就讓人不曉得是福是禍了。

  孫武在靈堂裡一跪就是五天,動也不動一下,這五天裡頭,香菱沒有待在他身邊,保留一個讓他與天魔獨處的緬懷、哀悼時間,只是站在門外,靜靜地守候著,一等就是五天,本以為繼續等待的時間還要很久,沒想到五天時間一滿,跪著的孫武忽然起身,朝外頭走去。

  「少爺,你……」

  「我餓了,可以幫我找點東西吃嗎?」

  香菱聞言一愣,看過的記載之中,確實沒提過已練至辟穀之境的高人,還會不會肚子餓,孫武既然這樣交代了,她當然也沒什麼好多說的,當下點了點頭,隨著孫武一起離開。

  沒有陪葬品的靈堂,照理說是不用特別看守,但考慮到天魔停靈于此,萬一被什麼人趁虛潛入,進行破壞,那就非常要命,所以苦茶大師仍是安排了武僧在外看守靈堂,只是不進去而已,這些武僧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慈航靜殿之中有頭有臉,被派來當守衛,簡直大材小用,不過,有他們把關,照說也是絕對安全的。

  孫武離開後,守衛就站在門口,他們曉得此事要緊,不敢怠慢,所以當一陣輕風吹拂過耳,他們還不約而同地轉過頭,望向後方的靈堂,發現裡頭一切如常,空空蕩蕩,白幔飄揚,什麼人也沒有。

  既然沒有異狀,他們就回過頭來,繼續執行自己的工作,卻全然不曉得就在剛剛輕風拂面的一瞬間,已經有人從他們之間穿過,進入屋裡,越過前堂,直接到了後頭的停靈處。

  兩名武僧都是慈航高手,想要瞞過他們的感知而靠近,絕不是易事,更別說潛入之人體型龐大肥碩,以這樣笨重肥胖的身形,要自他們之間穿過,卻不碰到他們,還不讓他們有感覺,這簡直就是神話一樁,怎麼都沒有可能的……問題是這些不易事、不可能,今日卻都給人辦到。

  不可能的高速、匪夷所思的身法,如此龐然大物高速移動,劇烈質能變換,別說是一路上地動山搖了,就算形成衝擊波都不為過,卻能夠化成一道輕風,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這樣的本事,是鳳血與樓蘭絕學完美結合後的境界,放眼天下,除了鳳婕,更有何人能夠?

  此刻,站在棺木之前,看著冰冷的靈柩,鳳婕思潮如湧,久久都發不出聲音來。

  「……你這老傢伙,在梁山泊的時候,一副怎麼殺都殺不死的樣子,怎麼會就這麼死了?如果西門還在世,一定會說你沒用的啊……」

  很多時候,往往都是失去一件東西,才會反思它的價值,這種情況在人身上特別明顯,得知天魔死訊的那一瞬間,自己根本不敢也不願相信,直至證實,強烈的悲傷才一下子狂湧出來。

  人世的變化委實太大,十五年前,若有人告訴自己,將來自己會為了天魔的死而哀傷,非但自己不會相信,姍拉朵更會把那人的腦袋砍下來。結果,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真的發生了,此刻站在靈柩之前,無數過去的畫面湧上心頭,歷歷如在眼前。

  想讓西門朱玉重生的計畫,從自己放棄堅持,讓這生命體外形相貌與西門朱玉不同的那刻起,其實就已經失敗了。沒有相同的記憶,不能保證擁有一樣的靈魂,如果連音容相貌都不同了,這個被製作出來的生命體與西門朱玉有何關係?

  即使有著不凡的天資,即使修練更好的武學,即使培養出一個更優秀的人,那也和西門朱玉沒有半點關係。

  放棄相同的外表,這是迫于無奈,樓蘭的技術強項在於機械,不在生物改造上,他們複製人技術委實太不成熟,如果不施以種種強化輔助,植入母體的胚胎根本無望存活到出生,而那些倉促進行的強化改造,不可免地會影響胚胎的基因,發生改變,一項改變又會牽出連鎖變化,到最後,哪怕自己不惜觸犯禁忌,親身擔任母體,為胚胎注入鳳血,卻還是被迫在「胚胎生存」、「維持原有相貌外表」之間,哭笑不得地掙扎取捨。

  一個將來會與西門朱玉相貌相同,卻無法存活到出生的生命,有何意義?

  一個平安出生、長大,卻與西門朱玉沒半點相似的複製人,對己又有什麼意義?

  再想深一層,即使平安出生長大,與西門朱玉長得一模一樣,卻沒有相同的靈魂、內涵,自己又能夠接受嗎?說穿了,自己所作的一切,俱是自欺欺人,所謂的重生計畫,打從一開始就是個失敗的偽命題。

  察覺到這一點的自己,倔強地不肯認輸,試圖尋找外力協助,以當時的情形來說,西門朱玉雖死,但姍拉朵與己是過命的交情,只要自己開口,陸雲樵、苦茶大師都會盡力援助自己,不計得失。

  然而,這些人全部不行,自己不能向他們求助,因為這些人都關心自己,如果讓他們曉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光是他們同情、憐惜的眼神,就會讓自己承受不住,所以自己不能找他們幫忙。

  沒有同情、不需憐憫,自己只想要一個平等交易的物件,而最符合資格的人,就是天魔了,自己透過許多管道秘密找他,最後終於見到他,提出了自己的計畫,要他提供各種協助,其中不乏一些交涉用的獅子大開口,比如說像搞出一個不受邪惡汙染、沒有壞人,適合孩子生長的良善環境……這其實不是必須的,不過是想要用來討價還價的交涉籌碼而已。

  不料,天魔聽著這些,饒有興味地點著頭,最後居然全部答應了,還反過來提出許多對他本身全無好處的建議,聽到後來,卻是自己受不了,指著他罵了起來。

  「你到底有什麼陰謀?這樣子來培養那個孩子,你想做什麼?培養救世主嗎?」

  「救世主?哈哈哈,這個點子不是很有意思嗎?出身我魔門的救世主,完全就是第二個西門朱玉,有什麼比這還具有諷刺性的?就這麼來幹吧。」

  「你瘋了!」

  「妳才瘋了咧,敵人隨便說什麼妳都相信,妳還真是瘋得有夠厲害了,要不要直接找個醫生來給妳看看?」

  最初的合作,完全是各懷鬼胎,自己打從開始就曉得計畫不會成功,所以一直提防天魔的反應。堂堂魔門之主,不是可以隨便唬弄的,能騙一時,時間長了,他終究會察覺不對,屆時,他會有什麼反應並不難想像。

  該說魔門就是這點傳統好,一旦發現沒有利用價值,立刻無情毀去,所以,天魔若發現上當,重生計畫夢幻泡影,必然會殺人洩憤。想到天魔可能的怒火,委實讓自己感到一絲快意,儘管當時的自己已找尋不到生存意義,卻也沒可能束手待斃,就算要死,也要在敵人身上留點一世難忘的傷痕,所以,自己暗中苦練不輟。

  太陽王曾讓姍拉朵帶了樓蘭一族的武技秘笈給自己,內中包含了以鳳凰七絕為主,所有樓蘭的上乘武技,那是太陽王為了消彌前人罪業所贈的禮物,自己本非武者,這些秘笈得之無用,拿來與西門朱玉、姍拉朵一起研究幾晚後,就棄之不理,後來因此被天魔竊取部分內容,令得太陽王飲恨,實令自己愧疚。

  在梁山泊,原本武藝稀鬆平常的自己,為了那早晚要來的一仗,拼命修練,練武本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但因為樓蘭滅絕,血脈覺醒的關係,自己的練武過程,簡直不是在練武,而是秘笈中那些上乘武技,爭先恐後地往自己身上撲,仿佛它們也知道,唯有如此才能保障樓蘭鳳血的存續,令自己在最短時間內,把實力提升上去……這種事想必會讓很多人為之吐血,但天底下本來就有許多事是既不公平,也沒道理可言的。

  胡燕徒、李慕白,先後找上了梁山泊,自己本不願和昔日故舊相見,可是基於他們堅持,又為了早晚將到來的一戰,便讓他們在梁山泊留下,三人暗中積蓄實力,當最終一戰到來,合三人之力,要和天魔拼一個魚死網破。

  以這樣的心態作準備,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三天、五天、一個月、半年、三年……一晃眼便是十幾年的光陰歲月,預期中的那一戰始終沒有到來,這是不該有的事,以天魔的智慧,就算被蒙蔽一天兩天,但至多一年半載,他也就該省悟真相,發現重生計畫早已失敗,哪可能十幾年過去,他還猶如身在夢中?

  自己也曾經困惑過,想不通他為何如此遲鈍?或者,他其實早已看破了一切,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天魔是一個絕對孤僻的人,他沒什麼心腹手下,當然也更說不上朋友,他從不讓人猜到他的心思,也從沒人敢去猜他的心思,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是絕對孤獨的存在,他在梁山泊一隱十數年,每次看他與孫武、小殤在一起,自己都想著這個問題。

  他真的還執著于那個重生計畫嗎?或者,他只是單純在享受為人父、天倫團聚的樂趣?若看他對小殤所作的那些殘酷事,這想法真讓人沒法相信,不過,他帶著孫武、小殤,在空中島上山前山后亂跑,摘花爬樹的時候,臉上那種慈和的表情,就和那些寵溺著孩子的年老爺爺沒有兩樣,這讓自己深深困惑,直至他已身故的現在,仍弄不清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可能……人就是這個樣子,無比複雜,每一個時刻都在變化,永遠也難以定論好與壞,好人可能會作出壞事,大壞蛋也有偶發善心的時候,而不管好與壞,他們的身邊都有親朋好友……

  「……我欠了你很大的人情,這十幾年來,承蒙你的庇護,我過得很好,比起我生平大多數的時候都好,我應該要認真謝謝你的,可惜你走得太早啦。」

  鳳婕將所帶來的一瓶酒自懷中取出,拔去瓶塞,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全部都倒在地上,作為對死者的悼念。

  「說真的,如果不是你死了,我應該也不會來向你道謝吧,之前總覺得你隨時都會來向我討代價,既然是公平交易,就沒什麼好謝的,沒想到你走得這麼快,讓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嘖!真是壞心眼的老頭子。」

  酒很快就倒完了,鳳婕的表情忽然有了變化,察覺到有人正高速朝這邊飆來,這沒什麼好奇怪,那孩子在這裡一跪五天,剛剛起身離開,擺明就是知道自己在附近,想要把自己給誘出來,這孩子倒也變得聰明了,只是若真的想釣魚,就不該走那麼遠,留給自己太多的悼念時間。

  「村長,我們兩個到底不是一路的,你被人殺了,我也不能替你報仇,不過,欠你的人情,我總是要還,就替你收拾一下你造成的爛攤子吧。」

  一面說話,鳳婕的身體發生異常變化,先是全身的皮肉劇烈蠕動,有如大海掀波,單從這一幕景觀而言,實在說不上賞心悅目,甚至是非常噁心,但這一幕很快就被強光遮蔽,耀眼的七色彩芒,自她劇烈蠕動的皮膚上綻放,迅速將整個身體都籠罩其中。

  與此同時,激烈的能量變化,也在鳳婕體內發生,真氣竄走經脈,吞吐之間,牽動外界空氣,形成一陣陣強風,快速旋動,吹得屋裡所有事物直搖晃,響聲大作。

  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外頭兩名武僧就算是聾子,也該聽見了,他們慌忙搶進屋內,就見到後堂棺木前一團七彩豪光,璀璨奪目,逼得人睜不開眼,強光之中,傳來好驚人的能量,一股強絕的力量,隨著七色彩光亮度提升,不住往上提高,反覆凝聚、壓縮,迫上新的巔峰。

  這股氣機巨變,不只造成彩光四射,兩名武僧更隱約看見,七彩豪光之中的人體,身形迅速發生改變,從一開始的臃腫巨碩,變得越來越纖細,那麼多的脂肪仿佛憑空蒸發,在極短時間內不見了,令人目瞪口呆的變化,就在短短數秒內發生。

  「……抱歉,孩子,我還沒準備好見你的面。」

  留下了這樣的一句,七彩豪光陡然爆散,兩名武僧只覺得一股強勁氣流迎面而來,還不及抵擋,便給硬生生轟飛出去,而七色豪光在巨爆中驟然凝縮成一道火影,撞天而起,屋頂登時洞穿,卻無片瓦砸落,所有土木磚石全被這股衝力帶起,與那道火影一起直射天際,沒有擾及下方安眠的死者。

  兩名被轟出去的武僧,沒有受傷,雙雙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給接著,卸去衝力,落回地上,接著他們的人正是孫武。

  「……慢了一步,不負責任的姊姊。」

  看著那道沖天而去的火影,孫武喃喃自語,輕功身法本就非他所長,又給這兩名武僧一阻,哪還有可能追得上鳳婕?只有望著天上遠去的火影歎氣了。

  這樣子結束,也不一定是件壞事,自己想要問的東西,姊姊還沒有準備好回答,她臨去之前的那句話,就是放著這樣的訊息,她既然執意要走,自己便算能追上她,難道還能強逼她開口不成?與其相對無言,還不如尊重她的意思,就由她去吧。

  「少爺,你姊姊已經離開了,後頭你有什麼打算?」

  香菱也到了現場,考慮到少年的個性,問這一句的意思,其實是想問他是否要繼續跪下守靈,卻想不到孫武這次異常有決斷力,立即搖頭,道:「不能再等了,如果我知道事情會惡化成這樣,便不會等五天,現在要有所行動了。」

  孫武適才和香菱一起,朝廚房走去的路上,香菱把這五天外界發生的大小事,整體情報作了一個報告,孫武一聽之下,立刻坐不住,深悔錯估情勢,浪費了幾天的時間,急忙想要補過。

  「……不能再讓那只死猴子胡來了,我要去制止她。」

  「制止?這談何容易?再說,你打算怎麼去制止她?她可是在皇宮啊!」

  「那就闖皇宮吧!」

  一句話,確定了下一步的方向。

  孫武會這麼急切地想要行動,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在他長跪守靈的這五天裡,小小農莊雖然平靜,外頭的世界卻已經天翻地覆了。

  造成大騷動的原因,就是朝京城移動的兩大超級兵器。黃泉殤奪取了獨眼石人、聖貝貝爾要塞後,讓這兩大超級兵器朝京師移動,並且解決了這兩件龐然大物的能量供給問題,讓它們得以全速移動。

  技術就是一切,這句話用在法寶的世界裡,確實一點也沒錯,得知此事的袁晨鋒除了扼腕,就只能說一個服字,如此解決能源問題,確實很妙,只不過,代價也實在太大。

  兩大超級法寶,如今是汲取外界能量為己用,這與大武龍族的天賦異能類似,問題是人力有時而窮,就算想要無窮無盡地吸取自然能量,肉體也會承受不住,所以大武龍族的強者,每次進行頂峰決鬥,都會搞得驚天動地、日月無光,卻不至於造成什麼持續性影響。

  但換成這兩件龐然大物,後果就完全不同了,它們瘋狂吸取空間能量的後果,造成整個空間的磁場大亂,劇烈磁變的影響,令得天象驟變,狂風、暴雨、怒雷……自兩大超級兵器經過的那刻起,就沒有停歇過,瘋狂肆虐著它們所走過的土地。

  惡劣天候所衍生出的種種災變,潰堤、山崩、火災……之類,給中土人民帶來了嚴重損失,但磁場劇變所造成的問題,還遠不只如此。

  磁場劇烈變化,並不只是影響天地,對生物的影響同樣發生,植物出現異常生長與枯亡,而動物這邊的影響更明顯,天上飛禽,地下走獸,乃至蛇鼠蟲蟻,都表現出異常躁動,群起出沒竄走,還有激烈的撞樹、投河行為,集體自殺。

  鳥類本來是依靠腦內的磁場感應來導向飛行,磁場一亂,失去飛行導向,紛紛撞物墜地,兩大超級兵器所過之處,各種動物的屍體積了一路,完全就是一副地獄的修羅景象。

  除此之外,還有其它的可怕問題,懷孕的動物生下一堆畸形怪胎,混亂的磁能不止促使基因異變,更直接影響著肉體劇變,這些構造錯亂的生物,大多在出生後迅速死亡,卻已經給人造成極大的驚恐,特別是當類似情況從動物蔓延到人類身上,這個恐慌如同洪水,瞬間就衝垮所有人的心防。

  各種告急文書,如雪片般飛往京師,從理論上來說,兩大超級兵器是黃泉殤弄過來的,受她操控,她絕對有能力讓石人與要塞停下,或是轉向。事實上,本應該攻擊同盟會的兩大超級兵器,居然掉轉頭來,對帝國造成傷害,這實在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

  然而,黃泉殤對此事完全否認,表示壓根就不知道兩大超級兵器,為何要向京師移動?此事一切與己無關,當然更不能找自己來負責,這一切肯定是同盟會的陰謀,請各地諸侯不要受挑撥。此話言之成理,卻是沒人肯信,朝廷在同盟會那邊同樣安排有奸細,那邊早把同盟會的動靜傳回來,同盟會為了石人與要塞的變動,鬧得人仰馬翻,絕非作偽,兩大超級兵器此刻肯定不在同盟會操控下。

  形式上來說,大武王朝采中央集權體制,要調動地方軍隊,必須要中央授權,關於這一點,黃泉殤同樣進行推脫,藉口武滄瀾不能理事,自己又尚未登基,自然不能下達軍政指令,要各地諸侯自行判斷,便宜行事。

  這句話,似乎可以看成出兵許可,事實上卻不是那麼簡單,大武王朝以武立國,王公貴族縱然腐敗,對武力卻都看得極重,他們之中不是每個人都有習武天份,所以重視的東西,就不是個人武力,而是手上的兵權與軍隊,特別是在政局動亂的眼下,誰手上握著部隊,就有問鼎王位的可能。

  在這樣的情形下,誰也不肯輕易消耗手上的實力,這可不比平時的鎮壓亂民、打打農民叛亂軍,以地方部隊的武力,去對付兩大超級兵器,擺明就是以卵擊石的自殺行為,如果有整體計畫,使用填人命的犧牲戰術,或許還有點希望,但誰又願意去當那第一個犧牲的?

  複雜的利益糾葛、權力鬥爭,那些領地受到嚴重災害的領主、重臣,遲疑不決,沒法果斷地決定派兵出征,而在他們拖拖拉拉的時候,領地內的戰事卻忽然爆發了。

  獨眼石人與要塞,將所經之處化為地獄,成了人們心中的恐懼根源,而極度的恐懼感會激發狂性,雖說兩大超級兵器令人望而生畏,但在切身的致命危害下,地方軍隊等不及中央命令,便自行出動,試圖摧毀這兩個災禍的根源。

  聖貝貝爾要塞的飛行高度太高,想要破壞它,只能開航空艦隊來,普通的武器,就算射到了那高度,也無法破開要塞外的能源防護罩,因此所有攻擊都只是針對獨眼石人,而後果……真是毫無懸念。

  姑且不論這個石人已解決了最大的心腹之患,能源問題;也姑且不論這個石人已經過改造、強化,遠非當年初履中土時的狀態,即使是當初的那個石人,大武王朝傾盡精銳部隊,動員所有一切能用的方法,也是拿它沒辦法,更別說今日這些地方部隊無規劃、無章法的亂攻了。

  以卵擊石,理所當然的評價,毫不意外的結果,而且還導致了一個更糟糕的變化,獨眼石人是死物,不會被激起凶性,但它顯然有某種還擊機制,在承受了軍隊的攻擊後,它針對這些挑釁作出了反應,掀起了一場又一場的大屠殺。

  舉腳跺地,強烈的衝擊波傳入地面,造成地震,吞沒了上面的人們;哪怕是岩石山脈,都輕易出現山體滑坡,不管是千軍萬馬,都在一瞬間給輕易埋掉,而石人的雙肘狂吸大氣,凝縮成氣彈,由十指瘋狂射出,每一發都有著隕石般的巨大撞擊威力,仿佛超巨大版的五絕神劍,哪怕是陸雲樵在此,也只有掉頭就跑的份,更別說這些蝦兵蟹將了。

  漫長的血路,就這麼鋪開,無數的屍體,競相倒在血路上,黃泉殤的預言,以這樣的形式呈現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38
  第八章 翻山倒海.地動天搖

  與同盟會作戰的時候,皇帝武滄瀾曾經提出過一個戰術構想,那就是設法擊毀聖貝貝爾要塞,然後讓聖貝貝爾要塞墜落在獨眼石人的正上方,如此一來,同盟會的兩大守護神毀於一旦,對同盟會的打擊非同小可,朝廷官兵承受的壓力也大為減輕。

  這個戰術構想很完美,說得更正確一點,那就是想得太美,同盟會也不是白癡,類似的想法,連三歲孩童都想得到,這邊當然不會把這兩大樓蘭遺產擺在一起,以免弄假成真,當真讓空中要塞砸在獨眼石人上頭,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所以,一直以來,獨眼石人與空中要塞就分別被安排在戰線的兩端,一南一北,猶如一把箝子,聯合夾斷大武王朝的命脈。

  計畫很成功,相較之下,聖貝貝爾要塞是個更超乎獨眼石人的存在,當這兩大超級兵器南北夾擊,朝廷的軍隊便如雪消融,迅速土崩瓦解,連空負一身神功的武滄瀾,都不得不承認,自己拿這兩件巨大物體沒有辦法。

  不過,就在獨眼石人出意外的同時,聖貝貝爾要塞也不保。同盟會在獨眼石人內部沒找著駕駛艙,是用外部電波進行操控,而聖貝貝爾既然是空中要塞,當然不會搞出這種問題來,在內部操控大小系統的技術人員多達數千,這還只是讓空中要塞戰鬥功能全面開啟的必要人數,如果照原本的設計,聖貝貝爾要塞作為一個自給自足的半永久天體,裡頭住著非戰鬥員的一般民眾,那塞個十萬人都沒有問題。

  由於體積龐大,聖貝貝爾要塞從啟動之日起,就一直漂浮在半空中,沒有降落下來,製造地方不便。由於要塞的建築技術中,和梁山泊一樣,利用地磁、行星引力來維持懸浮,所以單純使要塞漂浮於一定高度,並不會額外耗損什麼能量,反倒是頻繁起降,會非常消耗能量,至於裡頭的操作人員,則是使用小型飛行器,往來地面與要塞。

  這樣的操作模式,一直也運行得很順暢,可是這一天……要塞上的操作人員,忽然聽見一陣奇特的風琴樂聲,這聲音以前從沒聽過,也不曉得從哪發出,經過確認,他們發現這聲音來自播音音響,只是誰也不知道為何系統會無故鳴奏,而且,這陣風琴聲雖然悠揚好聽,卻也帶著一股急促的感覺,讓人心煩意亂。

  還好,答案很快便揭曉,在這陣風琴聲之後,播音音響中忽然又傳出電子語音,說出來的話讓人膽顫心驚,表示要塞內部失火,已經無法控制,為了要塞內部的人命財產安全,即將啟動保護程序。

  這一下,所有人可被嚇得不輕,姑且不論大火發生在哪裡,為何燒得如此無感?系統中所說的什麼保護程序,這種東西聽都沒有聽說過,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照理說,聖貝貝爾要塞是由這些技術人員一手管理,不可能忽然冒出什麼他們不曉得的東西,問題是,聖貝貝爾要塞並不是完全由同盟會從頭建造完成,是陸雲樵不曉得從什麼地方拿到設計圖,並且指引同盟會在域外的一處遺跡中,挖掘出要塞的骨架,慢慢復原完成,而在整個過程中,也不是同盟會獨立進行開發,還有許多地方是與萬紫樓聯合研究,相互協助,這才完成,因此,儘管要塞完成後,始終掌握在同盟會手裡,技術人員卻不敢說已將這要塞完全摸透。

  畢竟,這座空中要塞的開發、建造過程,有好幾個勢力經手,特別是最核心的中樞系統,現在的技術還無法製造,全部延用樓蘭一族的舊機件,哪怕經過資料複寫,但裡頭是否還藏著什麼,誰也不敢保證,一直以來,同盟會的技術人員都抱持著一個心態:哪怕我們瞭解得不夠多,但只要多過朝廷一方,那就沒有問題。

  這個想法不能說有錯,而事實上,同盟會對兩大超級兵器的瞭解與掌握,也在朝廷之上,處於技術領先,沒有什麼問題。然而,如果有什麼第三方勢力,對技術的掌握在同盟會之上呢?

  ……那個問題就很大了!

  在聖貝貝爾要塞的內壁管線中,確實存在一些自動灑水、噴泡沫的管道,緊急時候用以救火,不過,那些看似很普通的消防設計,卻在此時起了驚人的作用,連串機關運作聲響後,壁板上的暗格打開,灑水的噴頭露了出來,所有人都以為那裡頭要噴出水柱或泡沫,那知道噴頭卻像變魔術一樣,噴出一個又一個的大泡泡。

  這些怪異的泡泡,不曉得是怎麼產生,配方明顯與消防用的泡沫不同,剛噴出來的時候,每個只有拳頭大小,體積迅速變大,與金屬之類的無機物一碰,立刻就破裂消失,但凡是接觸到生命體,這些泡沫就發生奇妙反應,體積瞬間脹大至與該物體同等,將對方「吞噬」掉,包裹在內,然後,漂浮起來。

  事發太過突然,又沒什麼人想到會有這狀況,雖然要塞內不乏高手,卻終究只屬少數,那些古怪氣泡中,竟然含有強烈麻醉成分,大部分的人根本就不及抵抗,一碰觸到氣泡便渾身酥麻,半暈半醒,短短十數秒過後,要塞內九成五的人員都被包裹在一個又一個氣泡內,漂浮起來,碰著壁頂。

  突來的意外,令要塞內的同盟會高手們驚怒交集,沒有人認為這是機械故障,全都判斷為敵襲,他們憑著敏捷的身手,沒有給困在氣泡內,對於眼前這詭異情況,他們試圖解救同伴,突圍脫困,但事態的急速發展,卻非他們所能預見。

  幾下刀劈劍砍之後,他們愕然發現,這些看來一吹就會破的大氣泡,居然異常堅韌,刀劍掌風擊之不破,當然,也沒有堅固到絕對難破的地步,如果多花點時間,再多砍上幾十刀,估計就能把這些氣泡打破,可是他們並沒有足夠的時間,要塞之中忽然又生出奇異的聲音,隆隆作響,略一分辨,人人臉上變色。

  那個聲音,是狂風吹捲的巨大聲響,但聖貝貝爾要塞基本上是密閉空間,在這密閉機械建築內,狂風從何而來?答案只有一個,要塞已經打開,內部與外部的劇烈氣壓差,製造出一股巨大吸力,分自四面八方狂吸著要塞內的不穩事物。

  什麼東西最不穩?

  死物都早已被特別固定,在強風中穩穩不動,會被吸走的東西肯定就是漂浮在半空中,狂風一卷就直接被吸出去的數千氣泡,還有那些本以為可以暫保平安,其實卻把自己陷入險地的同盟會高手們,這些人憑著武功高強,或是手邊有強力法寶輔助,面對狂風襲捲,他們試圖鼓勁,施展千斤墜,穩住自己的身形,但要在這種大氣壓力所掀起的狂風中穩住身形,他們還遠遠未夠修為,幾秒不到,便全部給吸抽出去,拋扔出要塞外,在不絕於耳的連聲慘嚎中,成了往下急墜的高空垃圾。

  在聖貝貝爾要塞的乘員中,人類並不是唯一享受這種待遇的種族,上頭的一些實驗用生物,兔子、猴子,還有藏在角落的老鼠、蟑螂,全部都被大大小小的氣泡包著,遭到排除,給扔出了要塞,不過,樓蘭的技術確實高明,哪怕是從如此高空墜落,那些氣泡穩妥地護住內裡的生命體,從半空中緩緩飄降下來,就連那些沒被氣泡包裹住的高手,都因為就近攀住旁邊的氣泡,一起從空中降下,得以保住性命。

  氣泡緩慢降落,在約莫離地三米高度時,受到地下磁能影響,全數破裂,將裡頭的生物全數釋放出來,區區三米高度,只要不是特別倒楣,用脖子著地,或是那種存心自殺的,其他想摔死還真不怎麼容易,這是當年樓蘭一族所設計,當聖貝貝爾要塞內部爆炸或大火,情況無法控制時,自動發動的保命逃生設施,當年未有機會實用,誰也料不到,今日會在這種情形下用出來。

  把所有「閒雜人等」都排除之後,巨大的空中要塞開始移動,緩緩朝著東南方而去,越過同盟會的佔領地,進入大武王朝的地界,讓那些從要塞中被扔出來的人們為之傻眼,在底下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巨大要塞漂走,什麼事情也沒法做。

  獨眼石人、聖貝貝爾要塞的先後失控,消息很快便送到袁晨鋒的手上,得知此事的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卻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暗歎自己愚魯,明明都已經有了線索,卻視而不見,導致今日鬧出這樣大的事。

  當初黃泉殤找上門來商談密約,就曾經說過一句,「送二十萬同盟會部隊的性命」當大禮,自己當時不認為這是虛言恫嚇,卻也沒想到確實意義,只以為黃泉殤手上可能握有什麼極強的超級兵器,如今看來,超級兵器是有的,不過不在黃泉殤手裡,而是在同盟會手中,或者說……寄放在同盟會手裡。

  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隨著天魔與魔門浮出水面,都一下子變得清楚了。

  萬紫樓就是魔門,這點之前便略有所知,是陸雲樵在幕後強勢主導,再加上自己對羽寶簪的信任,才促成了同盟會與萬紫樓的合作開發。

  整個開發案的過程中,萬紫樓與同盟會的技術部門,似乎勢均力敵,這點倒也不奇怪,魔門的家底雖厚,可是在開發法寶技術上,並不會佔到什麼便宜,算來也和同盟會半斤八兩,大家都是在西門朱玉的遺產上得了好處,否則根本無從講什麼開發研究,然而,兩個組織的研究工作,每次卡在關鍵地方,最後都是由萬紫樓解決,一次兩次倒也罷了,次次都是如此,這就不能不讓人覺得有問題了,明明雙方實力相差無幾,為何每次難題都是對方解決?這個實力高度可差了不只一籌。

  撇開魔門故意隱藏實力的可能,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魔門的背後還有高人,在關鍵時刻做出協助,才屢屢營造出如此高深莫測的感覺,而如今看來,那個一直在背後下指導棋的高人,自然就只會是梁山泊上的鳳婕,三美神之首,也唯有這樣的人物,才能站在絕對的技術高度上,遙遙指揮兩大組織的人員,完成那兩大超級兵器。

  不過,技術人員都有留後門的習慣,鳳婕……想必也不例外,再加上她協助魔門開發,相互間只是利益交換,說不上什麼真心,在這種情形下,她不在系統裡弄手腳就有鬼了,她所做的那些手腳,她本人未必用得上,但今日黃泉殤卻用上了,透過系統中的後門侵入,一瞬間取得兩大超級兵器的控制權,把「寄放」在同盟會這邊的禮物取回,這本就是她們開發出來的東西,說拿走就拿走,根本也沒什麼難的,至於黃泉殤與鳳婕之間是甚麼關係,這個……就不用深究了。

  仔細算算,聖貝貝爾要塞內的技術人員僅有數千,不過布在週遭的同盟會部隊,確實有不下二十萬之眾,若黃泉殤操控那兩大超級兵器時,先放手大殺一陣,這二十萬人能活下幾成,實在難說得很,黃泉殤這二十萬同盟會將士性命的人情,確實不小。

  但有兩點袁晨鋒想不通,第一,兩大超級兵器的耗能問題非常嚴重,早先同盟會就受此難題所苦,致使進攻速度緩慢,後來還是孫武從域外取得協助,龜茲大量提供能量結晶,這才稍為解決了能量供應問題,現在黃泉殤將兩大超級兵器取走,她又要怎麼維持充足能量?這可就令人想不通了。

  第二,黃泉殤誇下海口,說要用大量鮮血來證明實力,如果她使用兩大超級兵器,大殺一陣,同盟會幾十萬條人命,這鮮血量足可鎮住大武王朝內的雜音,但她只奪兵不殺人,獨眼石人大步邁行的一路上,刻意避開兵營民房,甚至連農民莊稼也沒傷著,如此一來,她拿什麼鮮血去堵朝廷內悠悠眾口?

  這件事裡透著蹊蹺,她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難道……」

  想起黃泉殤提的條件,袁晨鋒隱約明白了什麼,更忽然間心頭一懍,暗忖天魔雖是身死,卻後繼有人,而且……這傢伙完全繼承了天魔的瘋狂,甚至可能猶有過之,大武王朝迎來這樣一個瘟神,後頭……怕是很多人要有難了。

  袁晨鋒的這個預感,就在不久之後實現,離開同盟會佔領區的兩大超級兵器,赫然發生奇異變化。

  獨眼石人、聖貝貝爾要塞脫離同盟會掌握一事,早就引起各方注意,而這兩大超級兵器的去向,也立刻受到各方監控,照理說,如此龐然大物,根本不可能隱藏得了,無論是往哪個方向走,要監控都不是什麼問題,但偏偏在這樣的情形下,獨眼石人下落不明瞭。

  那是很詭異的一幕,獨眼石人行走經過一處岩石山旁,一步跨出,激起了大量沙塵,還踏碎岩石,石屑紛飛,如此驚人的破壞力,在獨眼石人身上不算特殊,監視這一切的情報人員也不以為意,卻不料石人在漫天沙塵之中,整個身體竟然筆直往下沉去,瞬間就矮了小半截,跟著,被煙塵石屑覆蓋的部分越來越多。

  獨眼石人高數十米,行走在大地上,巍峨如同山嶽,就算偶然腳下不慎,踩著什麼沼澤、流沙之類的東西,又如何能吞沒這幾十米高的巨物?更何況,根據事後瞭解,那一帶都是堅硬的巖盤地形,地下絕無空洞,獨眼石人究竟是踩著什麼東西,一下子深深陷下去的?

  目睹這一幕的情報人員,自然沒有忘記,要到獨眼石人陷下去的地點去調查,卻意外發現,獨眼石人消失的那個地點,現場非常詭異,整座石山完全崩塌,毀得徹底,不過,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也看不到洞穴一類的現象,獨眼石人那麼巨大的東西沉入地底,地上竟連一個破口、洞穴都看不到,這種情況怎麼想都是不正常,換句話說,獨眼石人不是那麼簡單地沉下去。

  進一步的情報很快就有了,距離獨眼石人沉沒消失不足一個小時,石人又再次現身了,穿越千餘里的遙遠距離,直接出現在一座荒山中。與消失的時候一樣,現身的地點本來也有一座石山,一聲轟然巨響中,石山為之粉碎,破山而出的巨大身影,就是獨眼石人,而它現身的這個地點,位於聖貝貝爾要塞的行進路線上,兩大超級兵器之間相距已不過十數里,至此,所有人都明白石人與要塞將要會合了。

  由於擔心被敵人實現以矛擊盾的戰術,同盟會從來就不敢把石人、要塞放同一處,現在這個情況將要被打破,而當聖貝貝爾要塞來到石人三里距離內,一直只是緩緩往前飛行的空中要塞,終於有了動作,「砰」的一聲巨響,要塞頂端發射出一個直徑十米的圓錐體,直衝天際,噴射一段距離之後,圓錐體炸開,內中分成十八九個中小型錐體,以高速沒入雲端。

  正監看著聖貝貝爾要塞移動的各方勢力,對於這個動作都莫名其妙,即使是同盟會這邊,也對聖貝貝爾要塞射出的那個圓錐體,感到一頭霧水,畢竟那麼巨大的一個要塞,裡頭的機械組件如此之多,鬼才曉得到底是哪個部分射出去了。

  不過,他們還是大致猜想得到,當初組建要塞時,有些核心組件的製作難度過高,同盟會現有技術無法生產,是由萬紫樓那邊組裝完成,此刻被彈射出去的那個圓錐體,要嘛是萬紫樓提供的機械組件,要嘛就是域外遺跡所挖出的部分,再沒有第三種可能,因為,這兩個部份的零件,他們幾經研究,仍無法真正理解,甚至還不敢隨便亂拆,省得組裝不回去,也就只有這兩個部分,才會發生令他們全然意外的變化。

  那些圓錐體被射到半空後,在雲層中散發奇光,一時看不出有什麼作用,聖貝貝爾要塞也沒有發生其他異相,倒是在獨眼石人那邊,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縱然不是生命體,但獨眼石人碎山而現身後,一直就沒有動作,附近的人遠遠遙望,都生出一股奇特的感覺,就是這個巨大的石人,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虛弱狀態,空有巨碩的軀體,卻已沒有了足以推動身軀的生命能量,彷彿輕輕一碰,巨大的石人就會倒塌崩毀。

  這種情況是可以理解的,如此巨大物體的超遠距離傳送,姑且不論怎麼做到,背後必然牽涉超乎想像的能量耗損,哪怕是獨眼石人也不支,不過,這種情形卻從多個圓錐體被射上半空的那刻起,發生改變,能量耗竭的獨眼石人,忽然像是得到能量填充,週身發出劇烈的震盪聲響,由石材所建的雙眼,更離奇閃著紅芒。

  不尋常的情況,給人的直接聯想,就是聖貝貝爾要塞發射上天的東西,以要塞本身為媒介,為獨眼石人提供了能量。這個推論的可能性很高,要塞與石人相距不足三里,在這距離之內,要塞完全可以傳輸能量給石人,只不過在正常情況下,若要塞輸出了如此多的能量,自身便無以為繼,此刻聖貝貝爾要塞運轉如常,唯一的解釋,就是剛才射向天空的那些圓錐體,提供了能量。

  後頭所發生的事,也正印證了這個想法,得到能量填充的獨眼石人,再次邁開了大步,踏行前去,天上的要塞朝同方向移動,無論怎樣移動,兩大超級兵器之間的距離,始終不超過三里,而原本晴朗的天氣,也忽然變得烏雲密佈,雷電不斷,萬道金蛇在黑雲中竄閃,天空陰沉得猶如黑夜,過了不久,天象混亂的情況更為嚴重,怒發的雷電狂擊大地,燃樹起火,旋即又被傾盆大雨給澆熄,飆捲的狂風無止無境,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錯亂的天象,素來就象徵能量的劇烈變動,那些圓錐體沒入雲中後,始終未曾再次出現,天象異變卻越演越烈,這些都足以證明,那些圓錐體正是連串異常天象的源頭,換句話說,聖貝貝爾要塞、獨眼石人,正藉由那些圓錐體,吸納週遭空間的自然能量,作為本身的能源供給,只要這個供給管道不斷,兩大超級兵器即使不再新填充能量,也能持續運作。

  如此驚人的結論,可把得到報告書的各方勢力首腦嚇得不輕,同時,根據分析,有幾個先前不知的秘密也浮現出來了。

  獨眼石人的移動方式,並不只是跑與走而已,還能夠以近似「縮地」、「石遁」之類的技法,進行超遠距離的傳送移動,只不過這種移動方法,不但消耗本身能量甚鉅,還需要借助大地氣脈,所以連續兩次,都將石山粉碎,作為發動大地氣脈的耗材。

  黃泉殤一舉奪取兩大超級兵器,絕非臨時起意,而是一項佈局周密,甚至已經準備多年的計畫,不但事先設立後門,兵不血刃地奪走兩大超級兵器,令同盟會的多年心血,盡數為他人作嫁,就連最棘手的能量問題,都一早有了解決方案,一待奪取要塞與石人,立即啟用。

  「……知識就是力量啊,居然還有這麼一手,事前誰想得到啊……」

  袁晨鋒閱讀報告,深有此歎,如果同盟會一早就掌握到這個技術,兩大超級兵器的能量供給確保無虞,全力用在戰場上,何致進攻速度如此緩慢?怕是早就殺到京師之外,更不會有什麼皇城之戰。

  不過,真要說能這樣順利,卻也未必,那項吸取自然能量作為能源補給的技術,雖然可以實際解決兩大超級兵器的問題,卻不是什麼代價都不用,事實上,那個代價之大,讓袁晨鋒都感到畏懼,不曉得若自己掌握這種技術,敢不敢將之投入使用?

  汲取周圍空間的自然能量,這種技術說來神奇,卻令人似曾相識,因為這也正是大武龍族的天賦異能,武滄瀾將這異能配合赤龍腕使用,縱橫無敵一時,所向披靡,而今,這項異能被化成實質技術,獨眼石人、空中要塞的能量需索,遠遠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比擬。

  之前武滄瀾每次使用天賦異能,汲取自然能量,催運絕招到達顛峰時,也會引發天象異變,如今獨眼石人、空中要塞所造成的情況也是一樣,影響的規模更大得多,而且,本來人們以為,隨著空中要塞、獨眼石人遠去,那些詭異天象就會慢慢回復正常,哪知時間分秒過去……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那些遮天的濃密烏雲、亂閃的雷電,竟沒有分毫停止,還有漸趨惡化的徵兆,這就不得了了。

  兩大超級兵器所過之處,天候惡劣,雷電暴雨不斷,狂風不停,把地方變得不適人居,簡直就是超級氣象兵器,儘管沒有刻意踩毀房屋,殺傷人命,但持續造成的人命財產損失,卻是無可估計,換句話說,兩大超級兵器能夠持續行動,無須另行填裝能源的代價,就是對沿途環境的大破壞,這一點足以令所有想要這樣使用它們的人三思,至少,袁晨鋒就很難說自己敢這麼做。

  不過,黃泉殤卻肆無忌憚地這麼做了,非但如此,當人人驚疑不定,猜想她會否就此將獨眼石人、空中要塞直駛入京師時,兩大超級兵器中途轉向,進入了諸王領地。

  大武王朝的貴族裡頭,位置最高的可封王,如此特殊高位,通常只封給大武龍族內的直系,如非皇子,就是皇帝的叔伯,這些人在朝中勢力極大,不僅各有大臣支持,佔據要職,結成派系,還被封有各自的領地,領地內臣民納貢,更有自己的軍隊,為數還不少。

  一直以來,諸王手中的軍隊,就是王朝內的重要武裝力量,實行中央集權的武滄瀾雖然對此持續打壓,但因為種種客觀條件限制,始終也未能將之削減,如今這些軍隊對外抵抗同盟會造反,對內則成為支持諸皇子爭權的重要籌碼,唯有背後有領地、軍隊支持的皇子,才有角逐帝位的資格。

  這一天,兩大超級兵器開進了其中一塊領地,不久之後,又進入另一塊……

  血色暴雨,籠罩中土大地了!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45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38
  第七章 有恨難抒.有情難訴

  「……阿彌陀佛,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情緒還算穩定吧?如果有什麼不穩跡象,你千萬要記得提醒一聲啊。」

  「大師,你是堂堂一代高僧,連死者亡魂都能超渡,這點小陣仗算得了什麼?再說,我家少爺的武功哪高得過您?真要是有什麼,由您負責制伏他不就行了?」

  「阿彌陀佛,老衲是高僧,不是心理醫生,這種狀況沒把握能處理好,況且,這又不是比武決鬥,他能打老衲,老衲不能打他,這根本是單方面的挨打啊,別說只有老衲一個,就算一皇三宗能齊上,也是搞不定的。」

  「……那大師指望我做什麼?」

  「有危機訊號的時候,打個招呼,外頭的慈航弟子都已經做好準備,一收到信號,他們會立刻不顧一切地逃跑。」

  「大師,據我所知,外頭的都不是普通和尚,而是武僧,你身為兩大聖宗的領袖,這樣……很沒用耶。」

  「小施主,出家人雖然身在江湖,卻不屬於江湖,逃跑是為了不傷人命,說起來也是一種守護,如果一個大和尚不重視生命,整日憑著武力爭勇鬥狠,又要講什麼面子身段,那與俗家人有何分別?又如何普渡眾生?」

  苦茶大師這麼一說,羽寶簪只有點頭,倒不是認為他不愧為慈航掌門,而是覺得以他這樣的身份與實力,還能有如此覺悟、如此柔軟身段,無怪乎一皇三宗死的死,傷殘的傷殘,餘人盡折的同時,就只有他還依然健在。

  而在他們的正前方,孫武站在牌位前,背對著他們,兩眼看著那個牌位,已經好半天都不言不語,這點他們可以理解,換作他們站在孫武的角度,也不知道有什麼可以說。

  孫武是天魔一手帶大的,彼此間的感情之深,就與親父子沒什麼分別,今天換作是其他人,殺父大仇豈可不報,但孫武這邊……

  「少爺,不如你就順著自己的心情吧!」羽寶簪忍不住開口,「別管什麼該不該做,你就直接衝過去,想報仇就報仇,把袁晨鋒給活活打死,不然打個半死也成,別再這麼強忍著。」

  「呃,你也未免太寵他了吧?」苦茶大師這一驚非同小可,袁晨鋒身繫天下安定,要是孫武真的跑去把他殺了,那該如何是好?

  還沒來得及說話勸阻,孫武忽然一聲不吭,拔足衝了出去,這一下可將苦茶大師嚇得不輕,連羽寶簪都大為意外。

  「你這丫頭,他真的衝出去了,現在要怎麼辦啊?」

  「這個……我也沒想過他會這麼衝動啊,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種事情以前沒發生過的……」

  「別再說了,遲則誤事,你輕功好,立刻就追上去,別讓他做出傻事。」

  「我追上去?我武功不行啊,那大師你要去做什麼?」

  「老衲會率領附近的慈航弟子,準備轉移疏散。」

  「也就是逃跑吧?真是夠了……」

  羽寶簪急急忙忙追趕出去,倒是不擔心孫武那邊會惹出什麼大事來,因為袁晨鋒這次幹得相當道地,為了怕孫武醒來太過衝動,作出令彼此遺憾的事,他走之前特別聲明,會去找個烏龜洞躲起來,遙控指揮同盟會,盡量讓所有人都找他不到,因此,孫武這麼毛毛躁躁地衝出去,是找他不到的。

  以袁晨鋒現今的身份地位,區區保安工作,哪在話下,有人跑去找他尋仇,還沒踏進同盟會大門,便已經給打成蜂窩,今次他主動退讓,找地方躲起來,其實已經是個很大的人情,不過……所謂人情這種東西,有沒有是一回事,認不認又是一回事,至少羽寶簪就認為,袁晨鋒不會腦殘到來討這種人情……

  要找孫武並不很難,他高速衝出去,週身氣勁隨著情緒沸騰,就算無心破壞東西,仍不可免地波及周圍,造成破壞,只要沿著這些痕跡,很容易就可以把他找到,最後,就是在附近的一片高粱田中,看到了孫武的身影。

  「少爺……」

  少年站在青色的高粱叢中,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悠悠蕩蕩地晃著,從肩膀的抖動,還有順著風飄來的細微聲音,羽寶簪確定他正在哭泣,這樣還算不錯,雖然悲傷,起碼有把內心的情緒發洩出來,不然所有悲與怒都累積在胸口,一次炸開,那就會是最糟的情況。

  不過……現在這樣也算不上安全,鳳婕特別叮嚀過,不要讓他的情緒太過刺激,而他眼下的情緒……怎麼都不會是平穩吧?

  羽寶簪的心裡七上八下,忽然看到田中的那個身影,一下子矮了下去,大吃一驚,跟著腳下便感到震動,而田中彷彿遭遇強震襲擊,大片田地不但裂開,還被巨力翻掀起來,整片地皮翻上十餘米高,泥漿飛濺得好遠,土地上什麼高粱、什麼蟲蟻田鼠,全都跟著被掀翻起來,景觀看上去實是駭人。

  這點場面還嚇不住羽寶簪,但也足夠給她一些訊息了,孫武的自制力不錯,從不是那種破壞東西,面不改色的個性,平常的他,縱使戰鬥,也會盡量避免傷害其他生命,哪怕是一草一木,更別說去破壞農人辛勤栽種的莊稼,眼下他跪在地上,奮力重捶地面,宣洩力量,造成整片田地的大破壞,這表示他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了。

  關心則亂,羽寶簪甚至來不及去想,腦裡無法思考的孫武,會否人一靠近,迎面就給自己一記神掌,擔憂著孫武狀況的她,不假思索地衝了過去。噴濺過來的泥漿,滴滴如同槍彈,破鐵穿石,卻都被她護體的鳳凰真火給焚滅,沒有造成傷害,就這麼讓她來到少年的身邊。

  眼中所見,是一張淚流滿面的臉龐,少年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掐入肉中,似在強行克制些什麼,沒過多久,這份努力終告徒勞,他重拳打在地上,製造新一輪破壞的同時,也將滿腔的悲與怒,經由聲音,一下子宣洩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老爹死了,我什麼都不能替他做?什麼事情我都做不到,嗚嗚……我……我好沒用……」

  少年的哭泣,聲聲吶喊,全都敲擊在羽寶簪的胸口,聰慧如她,一時也慌了手腳,怔怔地站在一旁,凝視著泥漿堆裡的這個少年。她聽得出來,在這些嘶喊聲中,除了強烈的悲痛,還有其他東西的存在……無奈、困惑、猶豫……這些複雜的心理衝突,都被包含在裡頭,而在這些心理衝突的背後,羽寶簪知道,少年其實是在問……為什麼他不可以報仇?

  江湖仇殺,有些仇……本就注定沒有得報,通常和實力有關,兇手的武功太高、勢力太大,苦主不管怎麼努力,這一世拍馬也追不上,大仇唯有擱置,無法得報,但孫武的情形不是這樣,一皇三宗退場後,他的武功已穩坐天下前三,若說得誇張一點,自稱天下第一,也沒人敢說不是,袁晨鋒雖然掌握同盟會大權,可是孫武若鐵了心要殺他,即使同盟會擺出銅牆鐵壁,也未必護得住他。

  正因為有這份能力,所以少年才會痛苦,他不是什麼都不能做的,只要他有那個意願,報仇雪恨絕對不是問題,但這不是問題的問題,卻偏偏卡在這裡,心理衝突之強烈,可想而知。

  站在羽寶簪的立場,她其實很想對孫武說,別管那些有的沒的,直接把胸中的慾望化為實際,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反正袁晨鋒這兩天幹的事情看來都怪怪,就算衝過去打死了他,也未必就冤枉了誰。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能想想而已,因為她太清楚那個後果,現在的袁晨鋒,已經不單單只是護衛眾多,要殺很難而已,他肩上扛的責任太重,無數人的期待都在他身上,不僅僅是同盟會的人,就連老百姓都知道他,期望他能為黎民百姓帶來治世,改變這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來的民生困局,如果在他大業將成之前,將他刺殺幹掉,後果肯定是千夫所指,成為歷史罪人。

  這個後果相當嚴重,但更重要的一點,卻是連孫武自己也知道,他沒有任何資格去向袁晨鋒報仇算帳。

  「少爺……這個話,不好聽……可是其實你自己也是知道的。」羽寶簪緩緩道:「天魔大人是了不起的人,他這輩子的成就無人能及,但被他害慘的人,真是數也數不清了,如果你是為了替他討公道,去找袁晨鋒報仇,那他所害的那些人,他們的公道又要向誰討去?況且,如果要說公道,袁晨鋒的出手,更符合公道的定義。」

  羽寶簪的聲音,確實傳入少年的耳中,更傳入他心裡,產生了影響,他抬起頭,涕淚縱橫的臉上,兩眼通紅,眼淚鼻涕和泥漿混在一起,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喉間更是哽咽難成聲。

  「……可是……可是……」

  「少爺你個性溫和,從不曾主動去怨恨過誰,我一直認為這是你的優點,也深深被你這個優點所吸引,如果你為天魔大人復仇,是想為他討個公道,或是想要繼承他未了遺願的話,我可以陪著你一起去找袁晨鋒算帳,你要打要殺都可以,但如果……你想報仇,只是因為你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為天魔大人做過,憤恨自己的無力,想要為他做點事,表示點心意的話……那請容我提醒你,你能夠替天魔大人作的事,不是只有這一種,還是有些其他的方法,能夠向天魔大人表示心意,而不用勉強你自己,去做一些沒法對自己交待的事。」

  一口氣把話說完,羽寶簪微感悵然,這些話說得很漂亮,但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真心話,一時間自己也不敢確定。自己若與孫武易地而處,碰上這樣的事,也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冷靜,多半會比孫武的情況更糟,縱有顧忌,也是顧慮後果,而不是擔心違反義理,八成以上……最後會不顧一切,刺殺袁晨鋒。

  自己都忍不下的事,卻要勸孫武想開,這種事想想還真是心虛,但不管怎麼說,勸孫武放下此事,是絕對正確的,因為此刻的袁晨鋒,關係到太多人與事,如果以利益來說,殺他不曉得會影響多少人的既得與將得利益,成為天下共敵,這個代價太大,自己無論如何要擋下孫武,不讓他做傻事。

  幸好,這些話起了作用,少年的眼睛漸漸止住淚水,眼神也鎮定下來,伸手抹了抹眼淚,道:「我們……能為老爹做些什麼?」

  「這個……」沒有準備的問題,羽寶簪一時為之語塞,不管要做什麼,總之不可能是繼承魔門大業,還好,她思慮敏捷,很快就找到答案,「人死為大,哪怕弄不出盛大的喪禮,起碼也要讓他平平順順走完這一程……你是最適合為他送行的人,如果喪禮結束,你心裡仍然平靜不下來,到時候不管你想找誰算帳,我都會支持你去的。」

  羽寶簪說完,少年陷入沉默,緊緊握著的手,一下捏緊,一下稍微放鬆,最後,慢慢鬆開,掌心早被捏出血痕,羽寶簪連忙取出手絹,替他裹上,並且運功在他掌心按捏,以炎勁化散瘀血。

  上次勸孫武三思而後行,是拖延時間,以拖待變,這次倒沒有那種意思,是真心希望孫武別找上袁晨鋒,因為以他的個性,如果真的為了天魔而把袁晨鋒怎麼樣,九成會後悔一輩子,這種報仇根本是搬石頭砸自己腳,絕對要攔阻下來,況且,以一人之力,去對抗一個龐大組織,這種行為也太過弱智了……

  反正,就算孫武不找袁晨鋒,袁晨鋒也別想高枕無憂,自己若無法統合魔門便罷,要是能夠統合魔門各派系,掌握大權,有了足以對抗同盟會的地下實力,早晚就會找上袁晨鋒,清算這筆帳……對天魔存有愧疚之心的,並不只是孫武一個,自己……也有著同樣的心情……

  「對了,香菱,剛剛……你看到的東西,不可以說出去!」擦乾了眼淚,少年調整心情後,用近似威脅的口吻認真說話,羽寶簪一愣,這才明白過來,他是覺得剛才的失控、哭泣很丟臉,不想讓別人知道。

  這樣的少年情懷,著實讓人覺得有趣,羽寶簪強忍著笑,用同樣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隨即又覺得有些古怪,因為孫武不像是怕人恥笑,這麼做或許有別的理由,稍微思索一下,羽寶簪便找到答案了。

  「少爺,是不是……你怕讓人知道了以後,有人會擔心?」

  少年沒有直接回答,但從那個眼神,羽寶簪曉得自己猜得沒錯,忍不住又是一陣心疼,這個少年就是因為平時高度自制,承受的壓力太大,剛剛才會崩潰,結果一清醒過來,他馬上就擔心自己的失控,會讓關心自己的人不安,務求保密,平常總說他遲鈍,可是在關鍵的地方,為什麼他又能這麼溫柔呢?

  「你在想什麼?表情好奇怪?」

  「我……呃,也沒有什麼,我一定會認真保密,不會洩露出去的。」

  「那就好,這兩天我的身體狀況有點奇怪,和苦茶大師交手的經過,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不曉得是不是身體有什麼問題,在一切弄清楚以前,還是先別讓人知道,不然可能就會有什麼問題,尤其是小殤,總覺得給她知道會惹麻煩。」

  孫武道:「以前在梁山泊的時候,每次我重感冒,躺在床上起不來,小殤知道了以後,就會去搞事,弄得整個梁山泊不得安寧,糟糕透啦……」

  「哦,有這樣的事啊……」

  羽寶簪一聽就明白過來,孫武或許很單純地把這當成小殤愛惡作劇、找人麻煩,但事實上,這完全是因為那個同樣笨拙的女孩,把他看得極重,又不懂得控制自身的情感,所以他一病倒,心慌意亂的小殤便坐立不安,只有到處惹事,藉由這種破壞性行為,疏解身心壓力……這份心思,孫武是不會懂的,不過,那時的小殤……幾歲啊……

  「幸好小殤她不在,要是給她發現,我就麻煩啦……」

  聽孫武這麼說,羽寶簪更是苦惱,孫武還一廂情願地不想讓小殤惹事,卻不曉得她已經在外頭惹出天大的麻煩,若是讓孫武知曉她成了皇位繼承人,不日便將登基成為女皇,還不曉得會有多擔心呢……

  現在讓孫武知道這消息,妥當嗎?這種事百分百會影響他的心情,而他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但要瞞過他……這有意義嗎?這件事情太大,天下皆知,除非立刻把孫武關進牢裡,與世隔絕,否則這件事情又能瞞他多久?

  異常頭痛的問題,羽寶簪難以抉擇,更開始覺得鳳婕不負責任,隨便把話扔下來,一聲不吭就跑,後續問題全不處理,哪有這樣的辦事法?再怎麼說,她是始作俑者,總該負起責任吧?

  「香菱,從剛剛開始,你的表情一直很奇怪,有什麼話你說出來啊,剛才你幫了我大忙,如果你有心事,也可以告訴我的……」

  「我……其實……」

  「怎麼了?該不是……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不,我相信你不會,你和陸叔叔那種人格破產的又不一樣,也不是小殤那種個性惡劣的,我相信你有事不會瞞著我的……咦?你的表情怎麼那麼奇怪?還冒冷汗了!」

  何止是冒冷汗,羽寶簪緊揪著胸口,都快要不能呼吸了。關心即亂,這句話真是害死人,過去自己見過多少大場面,哪怕生死邊緣,都能面不改色,以平常心面對,怎麼孫武隨便幾句話,就弄得自己如此緊張失態?

  「少、少爺!」

  事情如果再拖下去,就連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羽寶簪決定提起勇氣,說出擱在心頭已久的話語,「如、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變成了另一個人,到了那時候,少爺還會不會……會不會……」

  「說什麼啊,香菱當然一直都是香菱啊,我們相處很久了,自問也算瞭解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都會是個很好、很貼心的人吧。」孫武說到這裡,腦中靈光一閃,「你不是說像陸叔叔那樣吧?這世上有一個陸雲樵就已經太多了,難道你也想玩變裝遊戲?他一下子從流浪漢變成同盟會主席,你能變什麼?鳳凰夫人?還是太陽王?那可真正不得了啊!」

  少年一副無法承受過多打擊的樣子,令羽寶簪無言,總覺得如果再說下去,自己就罪大惡極了……

  「不用擔心啦,不管香菱變成什麼樣,都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有什麼事情,我都會在你身邊支持你的……」

  話說到這裡,孫武忽然發現自己的話很奇怪,聽起來,不像是兩個普通朋友之間該說的話,可是,自己雖然察覺到不妥,卻又無心去修正,這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孫武的這番微妙心思,全都寫在臉上,當然逃不過羽寶簪的眼睛,她心中暗笑,卻也由衷一喜,怎樣也好,今天都不算是沒有收穫……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傳入耳中,打斷了兩人的說話,佛號不是用內力念傳,是直接用嗓音像唱山歌一樣大喊出來,而發喊之人就在數十米外的田埂上,正是早該帶著門人避難去的苦茶大師。

  羽寶簪看見這位前輩,氣不打一處來,苦茶大師也好,鳳婕也罷,都是把最麻煩的工作扔給自己,偷偷跑掉,真虧得他有臉這樣出現,面上還一片笑容可掬,看了就惱火。

  「真抱歉打擾掌門人了,看掌門人的神色,心情似乎好了許多,如此甚好,善哉。」苦茶大師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剛剛接到了幾個消息,雖不願打擾兩位,可是……還是有必要先通知你們。」

  苦茶大師所帶來的消息,正是羽寶簪剛才遲疑的問題,若是有得選擇,她不想那麼快就讓孫武知曉,但黃泉殤的行動力實在驚人,當所有人還在猜測她下一步會如何行動,她已經有了動作,而且還是非常驚人的大動作。

  事情的發生是在同盟會,自從「女帝」公開宣告,要用大量鮮血來表示誠意、證明力量後,沒等上頭交代,同盟會各分部就進入高度警戒狀態,無分前線後方,嚴防敵人突襲與潛入破壞。

  這樣的高度警戒,有多少實質效果,其實也很不好說,因為如果是武滄瀾那級數的高手親自出馬,到敵後進行破壞,那不管怎麼防也是無用,不過是聊勝於無的心理作用而已,事實也證明,就是這樣沒錯。

  黃泉殤找上袁晨鋒密談的事,屬於絕頂機密,同盟會中沒幾個知道,底下的幕僚、將軍,還是很認真地推測各種敵襲的可能,一致認定,當前朝廷官兵的實力,無論是正面硬攻,或是背後潛伏搞破壞活動,都很難製造真正的大量死傷,至少……數以千計、萬計,這種數字絕對弄不出來,朝廷軍隊的士氣極其低落,當官的兩邊觀望,存有異心,士兵也缺乏戰意,出現怠令、違命的現象,很難發動大規模的強襲。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女帝親自出手,直闖敵陣,放手大殺,而且,這個假設還是建立在「女帝的武功等同武滄瀾」的基礎上,若她沒有這樣的力量,一切便是空談。

  眾所周知,像武滄瀾這樣的絕頂強人,也不是說有就有的,那是憑靠著太平軍國時期,如同戰國時代一樣,無數強人爭鋒比拚,激發火花,這才造就出武滄瀾、西門朱玉、陸雲樵這樣的人才,在武滄瀾之後,皇家子弟別說出一個像他一樣的,哪怕只是接近他高度的,都一個也找不到,所以,黃泉殤有沒有這樣的實力,令人存疑。

  然而,這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像武滄瀾這樣把個人武力放第一位,無比看重的人,如果黃泉殤沒有近似他的武力,又何以能讓他獨排眾議,將皇位相傳?不合理的動作之後,總該有個合理的解釋……

  這些推論,完全不是建築在對當事人的瞭解之上,因此,也嚴重偏離了事實,姑且不論黃泉殤有沒有匹敵武滄瀾的力量,凡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個性陰險到近乎陰森,絕不可能和人正面對決,哪怕是面對實力不如她的人,她也喜歡背後捅刀子、踢人落火坑,要說這種人會去單騎闖陣,怎麼想都是個大笑話。

  於是,事情就在那天的下午發生,由於參謀部的評估,敵人的攻擊該是發生在深夜或是清晨,如此才能攻敵不備,所以當那一聲聲古怪的悶響入耳,所有人都感到奇怪,循聲望向噪音的源頭,然後,看見應該沒有人在操作的巨大石像,緩緩動了起來。

  這裡是同盟會的前線,駐守部隊過得倒還算安寧,沒怎麼與官兵交戰,官兵也幾乎不會主動往這邊攻擊,因為這邊有一個無比巨大的文化遺產,太平軍國的超級兵器:獨眼石人。

  在同盟會的起義之戰中,獨眼石人的存在,起著關鍵性的作用,朝廷官兵的武器,在它面前完全無用武之地,雖然官兵這邊也有若干強力兵器,但這尊巨大的石人,並不只是單純的石像,厚重的石材外殼下,蘊含著當年樓蘭一族,甚至是始祖之人的尖端技術,能發動力場,形成護罩,雙眼、十指能發射衝擊波與光束,幾乎是無堅不摧。

  朝廷為了對付這個龐然巨物,出動了許多秘藏的重型武器,大口徑的電弩、光炮,甚至還出動過空中艦艇作自殺攻擊,結果只是再次印證了「獨眼石人在能量充足時,無可匹敵」的事實,這其實並不讓人意外,因為相同的攻擊,早在太平軍國時期便已用過,那時沒效,如今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對於這尊獨眼石人,同盟會的士兵充滿信賴感,如山嶽般偉岸崇高的巨影,無疑就是同盟會革命的守護神,只要與它同在,就有安全感,但誰都沒想到會有一天,這個守護神在完全沒人操縱的情況下,居然自己動了起來,先是由原本的跪姿,雄起站立,跟著便邁開大步,往正前方行去。

  與聖貝貝爾空中要塞的情況不同,獨眼石人的內部,並沒有什麼駕駛艙之類的東西,至少……同盟會的技術人員沒找到,也還無法完全透視、檢查石人的內部結構。當石人莫名其妙地動起來,研究人員手忙腳亂地進行檢查,試圖用一直以來運作得很順的外部控制系統,重新掌握獨眼石人的控制權,可惜,這份努力完全沒有效果,石人自行其是,照樣踏著大步,走它自己的路。

  同一時間,千里之外,同盟會的另一大勝利守護神,雄踞空中的聖貝貝爾要塞,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