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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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13-3-16 22:38

正文摘要:

【小說書名】:百媚圖 【小說作者】:美味羅宋湯 【作者簡介】:           美味羅宋湯是起點作家,著有《月球駕駛員》           新書為《百媚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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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43
後記

在寫到錢逸群帶著以琳走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一句話:生日便是來日,死日便是去日,來來去去,人生如此。

人如此,書也是如此。

作為連載小說,其實應該從完本當日開始算它的生日。《百媚圖》孕育了七個半月,但是未來能走多久,卻讓小湯有些傷感。但是再繼續寫下去,小湯卻不願再寫打打殺殺的文章。

正是這種心境,導致了《百媚圖》的虎頭蛇尾。

小湯做不到完全置身書外來寫書,所以……對小湯抱有極高期望的朋友,實在抱歉。

原本在群裏,小湯說這本書寫完之後就不再寫了。專心養家糊口,閑暇時玩玩遊戲,豈不樂哉?自己輕鬆,網文界也少了個文青病。然而想到《百媚圖》會因小湯的淡出而徹底淪為廢棄的數據,小湯又有些不忍心。

小湯的舊作中,《占戈》是出了簡體版的,至今看到上下兩冊躺在書櫃裏,仍舊有些欣慰的感覺。若說作品如兒女,相形之下《百媚圖》貌似就有些吃虧了。想想它的哥哥《月球駕駛員》更是悲劇,簡直像是撿來的……

好吧,正是因此,小湯決定繼續走在封神的不歸路上,直到有一天,讓小湯的神格壯大到再垃圾的文字都有人搶著要出!

如果從這個大局來看,《百媚圖》並不算失敗。他是小湯第一本超過百萬字的作品,也是第一本有盟主的作品。可以說,他成功地提升了小湯的人品和神格,所以也沒什麽可以遺憾的。

鑒於小湯想象力匱乏,又不會寫打打殺殺摟摟抱抱的流行文,所以下一本書將是明末曆史小說。編輯十三公子對開頭的評價不低,希望新書能夠成為小湯一振家聲的好兒子。

新書最遲將在九月十八發布,也算借戰勝紀念日的東風,討個好口彩吧。到時候還請諸君多多捧場,小湯感激不盡!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43
陸肆章 帝辛重整人間世,天京帝闋次第開

玉清神雷乃是來自玉清天的神符,威力之大豈是人間法寶能夠抵禦的?

苦塵的袈裟隻是剛剛卷入神雷的電場之內,便被撕成了碎片。

“萬法歸宗!”

慧璡法師連忙拋出一串佛珠,高聲誦訣。

神雷不管不顧,仍舊兜頭落下,將苦塵與慧璡統統籠罩其中。

眾人隻覺得眼前電光閃爍,目盲不可視物,巨大的罡風吹得他們紛紛後退。

當一切風平浪靜之後,空氣中飄散著濃濃的臭氣,從苦塵而慧璡,乃至站在前麵的那些法力僧,已經統統變成了焦炭。

“不作死就不會死。”錢逸群略帶悲憫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轉身對眾人道:“天命有常,我也不能在這人間待得太久,有些話得說在前麵。”

“我兒!你怎能忍心棄爹娘而去!”錢大通與妻子相互攙扶,悲聲道。

“父親,”錢逸群微微一笑,“一人得道,仙及九祖,我們日後還有相見之時。再者說,人生在世,不過一來一去,豈有來而不往之理?待得雙親離去之日,兒子必然親來相迎,共往仙界,得享清靜之福。”

這話由尋常道士說來多半會被當成安慰,然而錢逸群說出來,卻讓人無比堅信。想想還有再會之期,錢大通夫婦自然也就沒多少悲戚之意了。錢母又道:“你妹妹剛生了個侄女,你不見一麵麽?”

錢逸群微微仰頭,從懷中取出翠巒山,送到九娘娘手中,笑道:“那位孫姑娘真是太過小心了,難道我真會沒節操地對個嬰兒下殺手?竟然轉世到我侄女身上。嶽母大人,這翠巒山本是道祖賜給如意仙子的,小道不敢貪墨,就此奉還,日後如何處置全憑狐族之意。”

九娘娘拿了翠巒山。驚訝道:“吳大叔竟然是道祖化身麽?”

“正是,”錢逸群笑道,“我本是奉命先下凡間搭橋鋪的,可惜算錯了時辰,早了千把年。後來想學金華出世術,卻沒煉到大成。本想著早些兵解再來,豈知又晚了千把年。唉。造化無心,一旦有心便是蹉跎啊。”

“你……那你跟你師父其實是師兄弟?”以琳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奇怪的悖論。

“在天上是,在人間仍舊是師徒父子。”錢逸群笑道:“就如你我今生注定成不了夫妻,但你我終究還是要成為夫婦。”

“這是為何?”以琳聞言振奮不已,卻對這段相悖的話難以理解。

錢逸群賣了個關子,隻又對方清竹道:“小方。你來。”

“師父。”方清竹緩步上前,怯怯叫了一聲。

“為師乃是奉天承命的六道祀。你回了玉鉤洞天之後,可在七寶樓中設一閣,塑為師塑像,為師當降神其上,履行神職。”錢逸群道。

“弟子明白。”方清竹連忙應承道。

“楊愛。”錢逸群又道。

“師父。”楊愛悲喜難分,上前行禮。

“玉清宗壇的事還是交給你管。”錢逸群道,“不過你還要在玉鉤洞天中開一所神宵正道院,將天下靈蘊通徹者收錄其中,教以大道清靜之旨,並符訣咒陣四門玄術。當牢記,道以化人,術為護法。移風易俗,直至人間仙界。”

“弟子明白……隻是弟子怕力所不逮……”楊愛糾結道。

“哈哈哈。”錢逸群揚聲道:“諸位道友,這場功德,焉有不取之禮?”

眾人默然,隻聽一個尖銳的公鴨嗓子突然叫道:“天尊慈憫!”

有了帶頭人,其他人也都不在矜持,紛紛應承。

錢逸群臉上笑意盎然:“狐兄,每回都是你最為識趣。小道並未忘記自己所發的周天大誓。”

人們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人群中多了一隻長了紅火皮毛的狐狸。那狐狸不顧眾人訝異,上前犬座打了個躬:“天尊。既然如此,度了咱去吧?”

“不著急。”錢逸群隨手一指,天邊一個黑點緩緩落了下來,正是那隻山鷹。他又辟空揚手,老鹿一臉茫然地出現在空地上,嘴裏猶自嚼著青草,渾然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換了個地方。

“你們三個都有緣法,且隨我走,少不得一個先天道體,萬劫靈身。”錢逸群道。

狐狸山鷹知道這份大禮實在來之不易,欣喜若狂。

錢逸群最後朝以琳招了招手:“咱們走吧。”

以琳上前一步,回首看了看九娘娘,道:“我母親養我這麽大,難道就這麽說走就走了麽?人間娶妻,莫非不給聘禮麽?”

錢逸群笑道:“是我錯了。”他當即揮出一道紫光,卻是五色筆被徹底煉化後的顏色。

紫光閃爍之處,漸漸凝成一團直徑兩丈的光球。錢逸群隨手摶結,那團紫光球越來越小,終於變得和蹴鞠相差仿佛。

“嶽母大人,”錢逸群將光球送到九娘娘手上,“這是青丘國土,比之這個天下更大,可供狐族萬世棲息。”

九娘娘接過光球,喜不勝收,看著女兒卻又有些不舍,道:“你要帶以琳去哪?當日你可許我三十三天遨遊的。”

“仍舊算數!”錢逸群笑道:“日後必來接嶽母上去。”

“師父師父!那我呢!”顧媚娘連忙跳了出來。

“神宵教主給你當,如何?”錢逸群笑道。

“啊?那還能嫁人麽?”顧媚娘猶豫道。

“不可以,”錢逸群搖頭道,“你看為師,當了這個教主,一輩子都不能娶妻。”

——你這才當了多久啊!而且你明明就有辦法逃到天上去娶妻!

顧媚娘心中腹誹道。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便讓給符玉澤吧。”錢逸群笑道:“符玉澤,你怎麽說?”

“這個,我是正一弟子,雖然……”符玉澤剛說了一半,突然見眼前一花,連忙後退一步。

虛空之中浮出一個人影,卻是錢逸群的舊相識。

張天師。

“多謝天尊厚賜。”張天師一把拉過符玉澤。手中拂塵輕打,讓這小子跪了下去。

顧媚娘看得鼻頭發酸,正想上前去將符玉澤拉起來,身子卻突然動不了了。她望向師父,恍然明白,原來這也是天命,凡人在這等天命麵前實在是連半點自由都沒有。

錢逸群淩空畫符。將神宵雷法心傳給了符玉澤,卻將誅仙劍的劍氣偷偷給了顧媚娘。再看眾人身後圍觀的諸多故舊,更有憶盈樓的盟友,以及半徒之緣的李香君,卻是來不及多說什麽了。

“清竹。”錢逸群道。

“師父,還有什麽吩咐?”方清竹問道。

“這裏皆是有緣。各賜靈丹一壺,好教大家在世常年,升入金門。這事交給你辦了。”錢逸群道。

“弟子遵命。”

錢逸群當眾拉著以琳上了麋鹿。山鷹落在麋鹿的角架上,狐狸緊隨身側。當下地中湧出一朵金蓮,緩緩將這一行人托舉升空。

“我去也!”錢逸群朝下麵招了招手,長嘯一聲。

登時金蓮化作了一道金光,劃過長天。直直往北去了。

瞬息之後,金光降臨紫禁城,大放光明,驚動了百萬黎庶並文武百官,以及當朝天子。

錢逸群聲若雷霆:“陛下,我那徒兒現在何處?”

崇禎驚慌不已,仰視聖真,嘴唇蠕動。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正當這時,一個身高兩尺的幼童突然跌跌撞撞跑了出來,稚聲叫道:“師父,我在這裏!”

“咱們走!”錢逸群手一撈,登時將這皇子從地上吸納上了高空,抱在懷裏。

“聖真!且留一言!”崇禎不舍得自己的兒子,連忙叫道。

“我祝你皇圖永固。千秋萬載!”

——這話雖然不錯,但是朕要的不是這句啊!

崇禎心中剛剛起念,天上金蓮收了金光,徹底沒入雲中。再難見到。

以琳見四周景色奇異,知道已經不在人間,緊緊抱著錢逸群,問道:“我們這是去哪裏?”

“有一處天地,正適合做我們的喜堂洞房。”錢逸群笑道。

“天地?做喜堂?”以琳還沒明白過來。

“是啊,你看,到了!”錢逸群手指下界,隻見一個鬱鬱蔥蔥,生機盎然的世界展現在以琳眼中。

那世界一樣有山有水,草木蓯蓉,欣欣向榮。細細再看,已經有了各種走獸,卻沒有雙足直立之人。

“這就是咱們的喜堂。”錢逸群駕鹿停在高空,身上混元法衣射出磅礴道炁,手中清心鍾八卦盡顯,琳琅振作。

“從今以後,我便是此界昊天玉皇高上帝!你便是王母娘娘。”錢逸群抱著以琳,大聲宣布。

此時他了悟真身,言出法隨,下界萬物紛紛俯首跪拜,自得無量光明功德。

“那……”以琳輕點下頜,“我還要造些人,長相和我們一樣的。”

錢逸群微微一笑,展開《百媚圖》,劈手抓出一個人來:“中行悅接旨。”

中行悅不可置信地看著身邊一切,當即跪在雲上:“罪臣領法旨。”

“茲命你戴罪立功,常守陰山幽冥之獄,看顧人世循環。”錢逸群說罷祭出輪回珠。

“臣領旨!”中行悅喜出望外,連忙接了寶貝,又問道:“天尊,這百媚圖中還有一百零八個魅靈……”

“為你護法,共鎮冥域。”錢逸群說完,微微仰頭,朝著天空中的太陽精魄高聲喝道:“天門開!”

虛空之上,碩大的天門緩緩打開,露出裏麵巍峨錯落的天京帝闋。

……

人間世,蘇州府。

“你跟你師弟感情那麽好,他卻什麽都沒留給你。”柳定定看著散去的人群,為丈夫打抱不平。

蕭逸升抿嘴微笑:“其實他給了,我沒要。”

“咦?你們什麽時候說的話?”柳定定大奇。

“剛才。”蕭逸升輕輕扶著愛妻的腰肢:“他說我是商紂轉世,你是妲己再來。隻要我願意,可以跟他一起走,做個紫薇星君。”

“呸!”柳定定怒道:“都是成道的天尊,還這般沒有正形。那你算是答應他了麽?”

蕭逸升笑道:“我去做了紫薇星君,撇下你在這裏守寡麽?”

柳定定心頭泛起無限甜蜜,貼在丈夫堅實的胸膛上,腦中一閃:“咦,你好像不那麽呆了嘛。”

“師弟幫我開通了宿世之慧,”蕭逸升招出兵器,“如今我是蕭逸升,也是紫薇星君紂王後身,怎麽可能還是渾渾噩噩的。”

“師弟總算做了件好事……”柳定定喃喃道。

“好了,咱們走吧。”蕭逸升一把抱起妻子:“聽說泰西大洋之中有沃土萬裏,不遜於大明,咱們也去占些來,當個蠻王。”

“癡子,那麽遠怎麽去?”

“讓妹夫開船送我們去呀!順便學學他們的造人之法,哈哈哈。”

蕭逸升抱著愛妻,朗聲大笑著踏入了夕陽餘暉之中,卻像是個要去追逐太陽的巨人。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43
六三章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三

盡管錢氏夫婦對於兒子成仙這件事認識很清晰,知道成仙與死亡是兩回事,甚至頗感欣慰。然而終究是朝夕相處十九年的血脈至親,這麽突然地說要長別,仍舊讓兩人倍受打擊。與二老處於一樣境況的,還有小小。

錢小小從小跟著哥哥一起玩,感情非同一般。雖然後來哥哥的不求上進讓她著惱了許久,但人會有選擇性記憶,一旦分別,就隻記得對方的好了。

小小眼看著哥哥在院子裏一站就是半個月,想到從今以後和哥哥仙人殊途,難免心中抑鬱,不自覺中竟然動了胎氣。

這時候嬰兒的夭折率極高,明朝人均年齡不足四十歲,便是被這夭折拖下去的。即便是足月生產都常見一屍兩命,母子在鬼門關前打轉。早產兒能活下來的實在不多。

“人都說七活八不活,七個月出生的可是七星子呢。”穩婆寬慰著錢家老太太。

小小的丈夫也終於從自我封閉中出,等在產房之外,不斷踱步。

“這一個要生產,一個要成仙,家裏真是亂成了一團麻!”錢母不知所措,卻見一個個美貌女子端著香盆熱水魚貫出入,這才慶幸結了一門好人家,此刻全靠媳婦家裏在撐著。

可惜狐族女子生產與人類不同,她們是化作狐形,雖然辛苦些,卻比人類形體要安全得多。而且這些人中真正有經驗的也隻是九娘娘,一時便成了內院的主力。

直到了下半夜,產房裏終於傳來一聲啼哭聲。

穩婆跑出來報喜:“恭喜員外、夫人。是個千金,母女平安。小千金足足有五斤半。哭得有力氣,定然能養活的!”

“好好好。”錢大通總算放了心:“快來人看賞!”

“天尊保佑,真是天尊保佑。”錢母念念道。

“老爺夫人!”錢家的老家人急衝衝過來報道:“老爺夫人,不好了!不知道哪裏冒出來一大群和尚,圍住了園子,喊著生人回避,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和尚?我們家一向看顧僧道,從來沒有跟和尚結怨啊!”錢大通哪裏知道自己兒子跟和尚結下的怨,已經不是可以車載鬥量來形容了。

“不妨事!”九娘娘正好過來,道:“那幫禿驢能有什麽本事?無非就是乘機來找我女婿的麻煩罷了。豈不知這裏多的就是護法!”說罷。九娘娘轉身朝外走去。

……

外麵圍觀的百姓不明就裏,已經被這些武僧驅散開來。領頭的和尚身穿大紅袈裟,頭戴五佛冠,靜靜站在澄園門外。在他身邊另有一個老僧,看上去不知道有幾十一百歲了,全身的皮鬆垮垮地拖著,隻穿了一襲灰色僧袍。

“你等今日來此,是來道喜的麽?”鐵杖道人身穿玄色道袍,帶著穹窿山上的道士護住大門。冷聲喝問。趙監院就站在門內,端坐不語,氣定神閑。

高仁大笑道:“你看他們一個個哭喪著臉,哪裏會是道喜?來報喪還差不多。”

“施主。徒逞口舌有何益處?今日貧僧與師兄是來取句芒杖的。”身穿大紅僧袍的苦塵一指身邊的灰袍老僧:“這位乃是五台山長老,慧璡法師。”

“神交神交。”高仁嬉笑道:“兩位不看看頭頂上的祥雲,難道是給以後找不痛快麽?”

“靠丹藥靈器。強行催神,這是悖道之行啊。”慧璡幹巴巴道。

“老禿。你卻錯了!”高仁絲毫不給五台山長老麵子:“這小道友乃是宿世真修,直接悟通累世過往。直登仙界。哈,哪家的丹藥靈器能勾兌出如此祥瑞!”

二僧相互一看,心中暗道不好,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

“祥雲動了!”突然有人叫道。

那祥雲如同拔了塞子的水一般,扭轉著往下直泄下來,不一時便已經泄了個精光。

一聲長嘯從院中傳來,悠悠揚揚,直上雲霄。

——咦?不是拔宅飛升麽?

眾人心中紛紛暗道。不過他們之中也沒人見過真的肉身成聖,估量錯了也沒什麽可以苛責的。

“如此之多的尊客大駕光臨,小道我真是三生慶幸。”錢逸群高聲揚笑:“來者是客,豈能無禮?”

聲音剛傳到外麵,錢逸群人也跟著出來了。

苦塵此時再看錢逸群,登時如同雷擊。原本他也是想這位道友必然肉身飛舉,如此一來正好來撿句芒杖。誰知他竟然仍舊駐留世間,並不飛升。僅是如此也就罷了,竟然讓他練就了純陽仙體,這豈不是破了天人之隔?

“阿彌陀佛,老僧今日真是大開眼界,敢請教一聲:純陽真仙,怎能在人間駐蹕?”慧璡看似請教,實則已經用了高明的無聲獅子吼,尋常人聽來聲調不變,內中卻以佛家真炁撞了過去,一心要應個隨口禪。最好是一句話迫得這道士飛升走人,好不妨礙眾人搶寶。

“哈哈哈,”錢逸群高聲一笑,輕而易舉化解了這份癡心,“好教爾等得知,我本是大羅金仙無垢之身,為隨我師道祖護法而降臨下土。累世修行,謹敬不殆,至有今日。如今我再圓天心,人間闡道,你等若是不明順逆,今日便難以討好。”

“口出狂言!”苦塵怒道。

“看這個如何!”錢逸群微微閉上眼簾,頭頂升起三團清氣,轉眼綻放,正是三花聚頂。花中更有三個人影升騰,中間及右邊那兩位,金光大作,不辨容貌,顯然是上界高真。左邊那人卻是三絡長須,正是六道祀郭璞。

“這便是我的三個相身,人間顯現,還不足以讓爾等退散麽?”錢逸群沉聲喝道,同樣用了道炁混雜其中,那些修為低的和尚,紛紛站立不住。

慧璡看了苦塵一眼,低聲道:“和尚,此非人間可管了。”

“大道從來分陰陽,在世稱神皆邪魔,貧僧今日偏不信這個邪!”苦塵一振九環錫杖,往前一步。

“冥頑不靈,”錢逸群信手一招,“雷來!”

天空中登時烏雲密布,水桶樣粗細的天雷轟然辟落。

玉清神雷!

識貨者莫不駭然。

如此輕鬆一招,便能放出如此殺器!

果然是大羅金仙在人間!

“大威天龍!”苦塵高聲喊道,隨手拋起身上袈裟。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43
六二章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二)

周正卿與文蘊和沒有想到錢逸群離開這兩年竟然有這般變化,以前隻是個高手,如今已經成了高人。哪怕當麵對坐,錢逸群微微一笑,兩人便如沐春風,微微蹙眉,便如墜冰井。交談不過片刻,兩人便已經精疲力竭,主動告辭。

錢逸群與他們也實在沒什麽好聊的,這兩人除了來聊一下玉鉤洞天的收益,還能聊什麽呢?他們一則很感慨洞天中的土地多得用不完,一則又希望土地別那麽多。

因為土地太多,又不用納稅,農民們就沒有了投身仕紳人家的動力,甚至都不願意給人去打工。這讓有囤積土地強迫症的仕紳們大為惱火,隻能將多餘的收益投入風險更大的手工業和遠洋貿易。

錢逸群如今豈是為了點銀子蠅營狗苟之人?聽了兩句便覺得有些無趣了,然而國家大事與他們兩人也不相幹,至於修行更是輪不上跟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說。聽了半天,隻有兩個消息讓錢逸群覺得有些意思。

一則是陳象明調去了揚州府做推官,也參與了玉鉤洞天的生意,翻來覆去仍舊與文、周兩家攪在一起。

另一件卻是文蘊和的家事。他那不上道的堂兄,在一次意外中被強盜斷了一條胳臂,再也不肯出去遊冶**,也斷了求學上進之路。隻得在每日裏在家寫字畫畫,也不知是哪個竅開了,竟然習得其祖文征明的三分神髓,成為吳越一大年輕才子。

錢逸群開始隻覺得這故事很有些勵誌,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這文家大公子。好像就是當年在張文晉府上遭了池魚之殃的那位吧。也不知道他是否仍舊好孌童美婢,不過多半還是老樣子。文人嘛。

一念及此,錢逸群又想起了所有一切的禍首張文晉。不過天道施行。這人也是自己際遇的一環。無論是張文晉這種增加摩擦力的存在,還是給予了極大推力的鐵杖何老師、高老師、趙監院,都一樣是稟天命而來啊。

錢逸群站在小院裏,仰頭望天,目光一時間飛出不知幾萬裏。恍惚之間,身中紫府震動,凝結的聖胎引動了天地道炁,轟然共鳴。

清心鍾鍾聲大作,表麵上裂開一道道裂紋。粗者如龜紋蛇鱗,細者如牛毛羊毫。

原本被冰封起來的那道玉清神符轟然開裂,展露出金光閃爍,雷光繚繞的本尊麵向。

錢逸群被這股浩然雷氣震得精神抖擻,越發仔細地看起這道來自玉清天的神符。不同於俗世的各種符籙秘文,這符上的圖形像是活的一般,閃爍遊走,難以捕捉。即便硬用意念盯著一個,也隻會看到光點如星雲旋轉。最終凝聚成一個小小的亮點,射出明星般的璀璨。

錢逸群這邊神遊太虛,圍觀神符,卻不知道外麵已然勾動了天象變幻。

巨大的紅雲如同車蓋一般。籠罩在整個蘇州府上空。此時正當中午,若說是火燒雲實在太早了些。所有人都懷著敬畏之情仰視這天上異象,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卻連高聲說話都不敢。

紅雲從車蓋變成了靈芝。盡顯祥瑞。以琳坐在屋中,隻覺得天地之炁異常降臨。連忙出門觀看,卻見天上紅雲凝聚,仿佛從遠而近,正要朝家裏壓榨下來。她連忙往客堂跑去,卻見錢逸群恍恍惚惚站在小院裏,仰頭望天,神情呆滯。

“母親!”以琳正要用傳訊陣找母親幫忙,母親卻已經站在了她麵前。

“他要鬧什麽!”九娘娘帶著一幹隨從,足足有二十人之眾。這些隨從名義上是侍女,實則上卻是狐山的好手。一旦臨敵對陣,都是劍仙一流的人物。

“不知道,”以琳見了母親也有了主心骨,“剛才還在見朋友呢,卻不知為何突然變成這樣。”

“他這是要了道而去啊!”

一個高亢的聲音突然響起。一個冬瓜一般的道人仿佛從空氣中變出來似的,大大方方出現在狐族麵前。

九娘娘掃了他一眼,辨認出來:“原來是高老師。”

“貧道遊走四維何其快哉,卻突然算到這小友要走了,怎麽也得回來送送。”高老師嗬嗬一笑,在錢逸群身邊回手一劃,道:“這動靜怕是得要個十天半月,正好讓他徒弟都回來送送。”

“這就是拔宅飛升?”九娘娘也是第一次見到道人徹底了道的模樣。

“正是,”高老師道,“隻是有些奇了怪了,他在人間的事就做完了麽?這就急著要走。”

“我們還沒成親呢!他怎麽能走!”以琳亟亟叫道。

高老師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就是他爹娘老子來了,也阻擋不了的。”

……

錢家公子在外遊學,一回來便要成仙而去。這消息傳得比錢家要娶媳婦還快,無數人湧向了胥口的澄園,固然進不了門,卻都圍在大門外看著。

天上鋪開千百裏的紅雲果然束成一股,隱隱垂下一條尾巴,像是一個漏鬥。

“真是神仙啊!”有人叫道。

更多的人則在地上擺上了香爐,插上了香火。

一時間,整個胥口鎮都飄**起了香煙,遠遠望去就如著了火一般。

到了後來,非但蘇州府的人都圍攏過來看活神仙,就連南直隸其他地方的人都有聞訊趕來的。至於那些拖家帶口來求醫問藥的,更是數不甚數。

作為錢逸群的弟子,楊愛、顧媚娘、方清竹自然是在第一時間通過傳送陣趕了回來。而且這等盛事豈能沒有《墨憨齋誌異》的參與?白沙憑著與錢逸群的密切關係,自然能夠得到一個席位。

一時間,澄園裏大大小小的房間都被塞滿了人,而真正的主人此刻卻眉頭不展,焦慮非常。

錢大通雖然也羨慕神仙的高來高去,更明白錢家能有今天全靠兒子出家當道士,而且還當了一個十分厲害的道士。但是兒子要飛升成仙卻不是什麽好事!這不同於當官,去了北京離家三千裏,照樣有地方官員要伺候著。這一旦飛升成仙了,就不再是人間的一份子,誰還賣自己麵子?

再看看兒子收的這些徒弟……雖然各個都是美女,但難道日後就靠這些小姑娘麽?

錢大通很久都沒有如此傷神了。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42
六十一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一)

錢逸群的確是跟著以琳回家的。他從狐山的傳送陣進去,等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已經站在家門口了。不用問也知道這是為了方便以琳回娘家才建出來的專用通道。

以琳大大方方拉著錢逸群的手,走在澄園的石子路上,道:“阿舅和姑姑已經知道你要回來的消息,且走快些。”雖然如今的世道已經流行了公爹和婆婆的稱呼,不過生長在狐山的以琳仍舊沿用著古代的稱謂。

錢逸群很享受被拉著走的感覺,笑道:“我若是走快了,你未必跟得上呢。”

“仙長這是在嫌棄小女子功力淺薄、法術低微麽?”以琳挑眉,若是隻看嘴巴以上的部位,與她母親和姨奶奶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錢逸群正要打岔,突然看到一個走樣的身影從小路盡頭拐過來。

是錢小小。

“哥哥!”小小興奮叫道。

“咦,你肚子怎麽吃這麽大?”錢逸群大奇。

以琳在背後輕輕擰了錢逸群的腰,道:“小姑是去年成的親,如今已經有六個月身孕了。”

錢小小略帶羞澀地看了哥哥一眼,道:“那時候哥哥已經閉關了。”

“唔,這樣啊,”錢逸群笑道,“誰家的公子這麽有福氣?咦,為什麽你成了親還在家裏?被休了麽?”

若不是孕婦不能動氣,錢小小少不得掄起大錘子砸這不靠譜的哥哥一頓。眼下為了肚子裏的孩兒,她隻好忍了內心的衝動,憋道:“修行這麽久,你還是這麽不著調!”

“感覺上的確很久了啊,”錢逸群歎道,“山中無甲子,世上已千年,唉,我都老了。”

“哥哥怎麽這麽說?”錢小小突然沒來由一股悲意,眼眶登時紅了。

錢逸群渾然沒發現自己是道德高真,哪怕有一絲情緒流露,都會影響周圍心智未開的人。在狐山那邊都是比他修為更高的人,就連以琳都不弱於他,如今回到人間,隻要一個不小心,就能感染一片。

這也是全真的高真不重神通的緣故。如果能夠通過精神渲染這樣輕鬆簡單的辦法弘道,何必去弄那些猴戲呢?信者自信,不信者視之妖邪,有識者更視作末技,而那些愚者隻會因此而更愚昧,隻能利用,不能教化,可謂有百害而無一利。

以琳上前挽起小小的手臂,笑道:“不要與你哥哥一般見識。”

——這幾個意思啊?我才是她親哥哥好不好!

錢逸群心中叫道,臉上卻擺出一付積年所習的賤笑,道:“太久不見妹妹,隻是逗你玩玩罷。大人們起來了麽?”

“大人們知道你回來,早就等著了。”錢小小說著,引錢逸群往父母起居的院子去了。

錢逸群跟著小小走在久違的江南園林之中,又道:“剛一打岔差點忘了,妹妹到底嫁的甚麽人家?”

錢小小臉上一紅,沒有說話。

“怎麽了?”錢逸群情知不好:“對哥哥還有甚麽不能說的?!”

錢小小想起當日在翠巒山中哥哥的堅持,勉強擠出一個笑臉道:“是沈家。”

“咦,我好想有點印象。”錢逸群偏著頭想了半天,終究沒有想起來,隻得直撲主題道:“他待你不好麽!”

“不不,他待我極好!”小小連忙替夫君辨道:“隻是大人不喜歡他……”

“唔!這倒沒什麽,是你跟他過日子,隻有你們兩人相親相愛才是真的。”說罷,錢逸群看了一眼以琳,見以琳也正看著他,兩人心中相悅,一時間渾然忘了還有個妹妹在。

“咳咳。”小小幹咳一聲,眼中充滿了羨慕。

“唔,大人為什麽不喜歡他?”錢逸群終於想起小小剛才的話題,繼續道:“這沈家子可是個浪**客?對啊,否則怎麽住在咱們家?”

“不不!”小小急忙道:“他隻是被家裏趕出來了。”

“夫君不知道麽?”以琳好奇問道:“我聽說,你還送了一顆龍珠給他。”

說到應龍的定水珠,錢逸群頓時就有印象了,同時也汗顏自己竟然忘了去北京接應龍的事。他道:“原來是那位沈公子。難道他沒有造船出海?”

“大人們不讓。”小小垂頭道:“說是海上危險太大,萬一有個好歹……”

妹妹就成寡婦了!

錢逸群當然知道這點,不過對於妹夫的誌向還是很支持的。他道:“其實也沒那麽可怕。首先,他有定水珠,不會遇到狂風大浪。其次,我多送些乾坤袋給他,如此水糧蔬果無憂,自然可以遠航。最保險的自然還是讓你嫂子的族人跟在船上,每到海外無主之地,便設壇立陣。一來可以方便往來,而來也可以運送官兵。有如此開疆拓土之功,皇帝看在我的麵子上,也少不得給他個大官做。”

“真的麽!”錢小小頓時喜笑顏開,拉著哥哥的手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錢逸群哈哈一笑,眼前已經看到了父母起居的屋子。他連忙進去叩拜父母,請安問好。錢大通和妻子自然要將些日子以來的事問個清楚,錢逸群隻得挑了些訪友之事說了,至於那些打打殺殺的故事,肯定不能讓父母知道。

“此番我兒能在家裏住得多久?”錢大通問道。

“孩兒還有些俗務要辦,不過也不在乎多住兩日。”錢逸群腦中一過,玉鉤洞天得去打整一番,京師裏的皇子徒兒得去接來,還得應對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冒出來的孫姑娘,看來自己的俗務還真是不少。

兩位大人聽了自然喜上眉梢,心中歡喜不已。當下見以琳就在旁邊,又向兒子誇起了這位兒媳婦,再三關照要快些娶人過門。錢逸群自然無不答應,以琳也大大方方點頭稱是。

錢家眼下已經是家大業大,派出去采購婚禮用品的家人如同過江之鯽,很快就將這喜訊傳遍了姑蘇城。

憶盈樓作為錢逸群在俗世的重要盟友兼錢袋子,當然首先得到了消息。從她們這邊,很快又傳到了姑蘇名流耳中。周家、文家都在玉鉤洞天裏獲得了不少好處,家聲大振,連帶著周文二位公子也愈發炙手可熱,怎麽也不能不過來打招呼。

錢逸群回到了俗世,自然得依禮而待,見到周、文二人之後恍如隔世,差點連人和名字都對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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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三)

錢逸群很驚訝地發現,當他穿過那道不合時宜的木門時,郭璞也跟著過來了。雖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他也覺得這十分厲害。恐怕這就是相身吧。無論如何,發現自己有一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郭璞,總是有些小得意。

這分為兩人實為一人的道士,回到了那條走廊上,順序打開了第二道門。這一回他們很快就出來了,在這扇門裏,錢逸群發現自己是另一個世界的道士,每天打柴挑水,燒香拜神,別說修法,就連祝香咒都背不出。

“這順序果然是亂來的吧?”錢逸群對郭璞道。

雖然等於是自言自語,不過在這種環境下,有個人說話總是能讓人舒服些。

“我覺得不像。”郭璞道:“我夢到過這個道人,咱們繼續往下看去。”

後麵的門一扇扇被打開,裏麵的主人公竟然離修行越來越遠,乃至幾乎成了完完全全的俗人。

錢逸群看著心頭發緊,雖然明知道這是倒敘,但一直擔心自己魂飛魄散,徹底消亡。

“普通凡人的修行之路啊。”錢逸群不知是否有些失落道:“他們都猜我是四聖天下凡呢!”

郭璞道:“我看不像,你看後麵還有這麽多門,若是凡人修行,這無論如何也是起點了。”

太過於愚魯的資質,怎麽可能踏上修行之路?何況錢逸群如今也是擁有相身的高道,起點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太低的。

“這扇門打不開?”錢逸群手握在門把上,輕輕一轉,竟然紋絲不動。他加大了力氣,終究還是難以轉動分毫。

“之前我突然明悟了宿世前生,破空而去,可見前世必然有大德之身,為什麽現在轉不動呢?”錢逸群無奈問道。

“三生石隻是助力,”郭璞沉吟道,“恐怕這一世沒法通過這助力看到。”

“果然有蹊蹺啊。”兩人一言一搭,繼續往下試了過去。

從那扇門之後的每一扇門,都再打不開了。

當錢逸群試完了最後一扇門,無奈地朝郭璞搖了搖頭。猛然發現郭璞的身影漸漸變淡,他低頭一看自己,果然也在跟著變淡。整個門廊世界開始震動,好像有人在呼喚他似的。

錢逸群緩緩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已經是躺在三生石上了。他都忘了自己多少年不曾躺下來睡覺,這種久違的感覺倒是有點意思。

“你醒了?”如意坐在不遠處的寶座上,好像一直沒有離開過。

錢逸群不見郭璞,也不知道如何召喚出這個相身,隻是問如意道:“我睡了多久?”

“很短。”如意麵色不變:“也就一年多。”

“呃,也不短了。”錢逸群身子剛動,頭上突然一跳,一枚金丹從頭頂飛出,穩穩落回了如意的手中。

“隻見了郭璞?”如意一語道破了錢逸群的前世真身,似乎有些不滿意。

“在成為郭璞之前,我有足足十六世都是普通人。”錢逸群道:“再往前走,就見不到。”

“前麵還有多少世?”

錢逸群心中暗暗心算,道:“兩百零叁世。”

“是了,”如意恍然大悟,“你果然是聖真再來,隻是現在還不足以明悟本真。”

“那接下去還怎麽知道呢?”錢逸群對自己的來曆倒是十分好奇。

“隨緣吧。”如意道。

……

錢逸群從如意的洞府出來,隻見外麵陽光燦爛。他在睡夢中不知時光流逝,身體也沒有絲毫饑渴的反應,實在難以想象自己竟然一夢經年。

傳送陣外自然有狐族的人等候那邊,見了錢逸群,並不稱姑爺,隻是道了聲“尊客這邊走”,便引領錢逸群去見九娘娘了。

九娘娘對於錢逸群未能見到自己高端前世的結果也十分遺憾,她道:“小姨原本的打算是讓你明通宿命,用大德相身作為以琳的假身,借你的功德讓以琳成聖。現在看來隻有另覓他路了。”

錢逸群聽聞緣由,也不免懊惱道:“早知如此,剛才就該多問兩句,豈能讓姨奶奶一句隨緣就把我打發了。”

“這事果然是急不得的。”九娘娘道:“無論怎麽說,你倒是運氣好,躲過天劫啊。”

錢逸群這才想起來,自己因為三生石上入夢一年,擾亂天運的反噬算是躲過去了。隻是不知道建州那邊有些什麽連鎖反應。他當即問了幾個人名,九娘娘自然未必知道,便開通傳訊陣,讓常駐遼東的狐族代為告知。

原來孔有德從馬上摔下來摔死了;耿精忠、尚可喜喝水嗆死了;至於女真高層也發生了極大的動**,皇太極的老婆布木布泰與濟爾哈朗私通被捉奸在床,皇太極氣死當場,濟爾哈朗被代善斬殺;代善娶了布木布泰,自己當了金國大汗,然後布木布泰便死得不明不白……

“隻是不知道為何,遼鎮的祖大壽摔斷了脊骨,現在癱在家中;新到任的洪承疇被雷擊殺……”

“吳三桂呢?”錢逸群問道。

“吳三桂倒沒什麽事。”那狐族道:“上月攻打遼陽,吳三桂第一個登城,身上二十八道傷,都隻是破皮而已。”

“那廝運氣還真好!”錢逸群歎道:“他那幾聲老師叫得算是值了。現在遼東算是安定了麽?”

“金國很快就要撐不住了。”

“那山陝的亂軍呢?”錢逸群問道。

“這事就得問玉鉤洞天的族人了。”那狐族人嫣然一笑。

山陝的亂軍全部通過狐族的傳送大陣送進了玉鉤洞天之中。洞天裏的土地不知盡頭,哪怕他們人再多都可以開墾。又有各種礦產和林木資源,幾乎是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隻是那裏位於六道口,畜生道固然可以控製,餓鬼道和地獄道卻不容易控製。

不過那些流民對於陰鬼的接受程度極高,恐怕跟他們原本的生存環境有極大關係。有了天師府支援的符籙,那些陰鬼對於凡人也無可奈何。

錢逸群花了半天的時間,與仍在遼東的楊愛,監管玉鉤洞天的方清竹聊完,以琳也從蘇州臨時趕回了狐山。兩人見麵自然又是一番體己話要說。隻是這回輪到了以琳說,錢逸群當聽眾。

“好吧,家裏的事也就這些了,現在跟我回家吧。”以琳說了半天,興高采烈道。

——跟你回家……

錢逸群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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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二)

(?)????錢逸群推門而入。

門裏或許是前世玄關的模樣,錢逸群已經記不清了。隻是異樣風格的裝修模式,提醒著他這是不屬於明朝的風格。轉瞬之間,這條玄關變成了一條長廊,一眼望不到盡頭。在玄關兩側的粉白牆壁上,多了一排核桃木色的門。

銀光閃閃的圓頭把手,好像召喚著錢逸群上前去扭開它。

錢逸群走到最近的一扇門前,隱約猜到了自己可能麵對的人,那將是前世中養育了自己十九年的父母。他深吸一口氣,擰動把手。

門開了。

一股冷風從門裏撲麵而來,席卷錢逸群周身,將他裹入其中。

這是一間古樸的屋子,沿著牆壁有一排矮櫃,在屋子中間有四五個婦人,穿著魏晉時代的深衣,對著一個正在分娩的孕婦大呼小叫,似乎是在鼓勁,但看起來更像是恐嚇。

錢逸群發現自己並沒有遮住背後跳動的燭光,可見自己絕對是個偷窺客。不過他也很清楚,前世的母親絕對不是在這種環境下將他生出來的。

——如果有快進就好了……

錢逸群有些不耐煩。如果前世不是按照順序排列,那麽這場景顯然是自己某一世出生的情形。然而,他對這婦人實在難以興起母子之情,因為無論是血緣還是情緣,兩者之間可謂沒有半點關係。

眼前的畫麵隨著錢逸群的心意發生了變化,果然像是進入了快進模式。孩子很快就生了出來,渾身發紫。口鼻緊閉,好像情形不容樂觀。接生的婦人們一片喧嘩。不過沒有半點聲音落在錢逸群耳中。

靜音。

終於,她們將嬰兒倒提起來。打起了屁股。

錢逸群不小心代入了一下這種詭異的場麵,打了個寒顫。

冥冥之中,好像是一種牽引,拉著錢逸群往外看去。

好像太陽初升,金光一片。

——哥果然是大有來頭,那麽早幾世就有這般瑞相!

錢逸群看著外麵的金光越來越盛,不得不別過頭去。

然而這種金光在俗婦們的眼中卻是無物,她們仍舊在拍打著新生兒的屁股,貌似這種拯救措施從古至今都沒什麽進步。

金光凝聚成了一團光球。懸浮在門口,緩緩收縮,仿佛在打量著這具紫色越來越重的身體。

——遲到也就算了,這挑三揀四算幾個意思?哥哪有這麽挑剔的!

錢逸群看著那團金光,又看了看可憐的小嬰兒,心中腹誹。

那團金光終於衝向了嬰兒,將之籠罩其中,漸漸滲入皮膚之中。

嬰兒終於哭了出來。

錢逸群沒有聽到聲音,但是看到他張大的嘴巴。努力地鼓動胸腹,想必這哭聲一定洪亮繚繞。

很快就有個配劍的男子衝了進來,抱起嬰兒,嗬嗬傻笑。

——好端端在家裏佩著劍擺酷啊!

錢逸群無奈地搖了搖頭。打算將這些大喜事再快進一些,看看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麽人物。他不記得自己前世時轉世有什麽祥瑞,不過知道這輩子的降生可是枯燥乏味到了極點。一點異象都沒有。

時光在錢逸群的控製中走得飛快,轉眼之間。孩子長大了,讀書了。束發了,繼而……有一天,這位年僅十六歲的少年,突然在讀完一卷書之後,仰頭長歎,然後朝著錢逸群伸出了一根手指。

輕輕一捅。

無數的聲音衝向錢逸群,徹底將他拉入這個陌生的世界。

“這是你的夢啊。”少年開口說道。

錢逸群一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難道隻是淡淡一笑,然後說:bingo,你猜對了!

“唔!我錯了。”那少年又道:“應該是我的夢。”

三生石並不能讓人穿越時空,隻是讓人看到自己祖根中的往世人生。所有所見,都不是真的,隻是自己根性中的曆史。

從這個角度來說,少年隻是錢逸群被塵封的記憶。

而這份記憶,竟然有了自我意識,成為了一個能夠與錢逸群交談的人格。

“對,是我的夢。”錢逸群終於笑道:“這一世我是誰?看上去是個上根器的修士啊。”

“好說好說,”那少年擺出一臉狡黠,“小弟姓郭名璞,字景純的便是。”

錢逸群一噎。

自己的前世時郭璞郭景純!

難怪當初會在一樂和尚的缽盂裏見到郭璞,難怪自己會對遊仙書那般敏感。錢逸群好像突然知道了很多事。不過自己從來沒有占卜方麵的特長,顯然後天的技能是不能帶著轉世的。

“大仙……”錢逸群突然意識到這麽稱呼自己,似乎有些不對勁。不過郭璞的生平實在太具有神棍氣息,竟然混成了風水師的祖師爺。莫非自己一門心思撲在玄術上,純粹是上輩子的遺毒?

“其實我是想知道五色筆的用法吧?”郭璞道:“繼續往下看就知道了。”

郭璞沒有回到那個無聲的世界,一個新的郭璞出現在場景之中,好像對兩個多餘的自己沒有絲毫反應。

錢逸群不敢快進得太厲害,隻是一點點看著郭璞的生活、交往,終於看到了郭璞遇見河東郭公,得授九卷《青囊書》,其中就也包括五色筆。

五色筆作為通界筆,一共分成白紅黃藍黑五種顏色。白色隻能在一個世界中穿行,到了紅光,便能穿梭過去。黃光出現,便能穿去未來。當藍光出現,便可以去三十三天。而黑光的出現,代表著它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隨著郭璞年齡的增長,玄術也更加強大。他用《遊仙書》前往各個不同的世界,學習玄術和秘法,最終將練出了藍光。然後他反過來用藍光的威能穿去那些他曾去過的世界,之前的遊仙之行就成了探路,如此搞到了許多令人驚歎的寶貝。

“最後我把寶貝藏在哪裏了?”錢逸群問郭璞。

郭璞指了指手:“看,這裏。”

場景中的郭璞盤膝而坐,好像是因為剛才喝多了酒。光從這情形上看,完全沒有玄機,直到錢逸群身邊的郭璞解說道:“那天我喝醉之後,突然間得聞了天命,往世點點,紛紛呈現,終於知道自己的天命所在了。”

場景中的郭璞已經站起身,仰天長歎一聲,用五色筆劃開天地,鑽了進去。

接下去的事,就不在根性的記憶之中了。

“是什麽?”錢逸群見整個一世結束,都沒有看到玉鉤洞天,不由問道。

“雖然‘我’應該知道,但你還不知道,所以得往前世溯源。”郭璞笑道:“一旦明通宿世,可就不是這一世的記憶了。”

等於變了一個人。

錢逸群看到身後多了一扇門,正是之前那種核桃木色的長方形門。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42
五八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

錢逸群腳下猛然一實,人已經站在了一處洞府之中。與如意一向的審美觀相符,這裏並不是人類觀念中的神仙府邸,更像是一處洞穴。然而如意到底是天妖一流,這洞穴裏沒有濕穢之氣,幹淨清爽,岩壁奇石起伏,別有一層古拙的滋味。

“姑且就在這裏吧。”如意走上高台,雙手摶圓,從虛空中取出一塊石頭,扔在地上。

那石頭在如意手中不過乒乓球大小,落在地上登時變成了臥牛大小的石塊。

錢逸群仔細看它,隻覺得石上五色流轉,顯然不是凡間所能見到的。

“這就是三生石。”如意自己道破了此石來曆,緩緩吟道:“曾有人作詩曰: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說的便是這塊石頭。”

——杭州西湖畔好像有這個景點。

錢逸群心中暗道。

“其實這三生石本是六道口的特產,隻要在這上麵睡一覺,便能夢見自己的前世今生,如同親曆。”如意道:“這也是獲取相身的捷徑。”

“唔!這麽厲害!”錢逸群讚歎道:“不知道姨奶奶這個安排,對以琳的修行有什麽幫助呢?”

“這對我狐族是沒用的。”如意道:“狐族是天地精靈所化,若是沒有修成天妖,則複歸天地,本就沒有累世修行的說法。”

錢逸群心中一顫:難怪狐族對子女的修行那麽在意。若是她們修不成,可是沒有第二次機會的。

“我該怎麽做?”錢逸群知道這三生石是為自己準備的,自然不會逃避:“隻是睡一覺就可以了?”

“前世修為越高,自然累世越多,在這石頭上睡著的時間也就越長。”如意道:“都說你大有來頭,我看你也不是尋常修士乘願再來,所以你多少要做好心理準備。”

“唔,如果我睡得時間太長,麻煩姨奶奶讓狐族親友照顧一下我家人。”錢逸群道。

“那是自然,我會照顧好舅姑和小姑的。”以琳一口應承道。

如意見以琳應承下來,也就沒有動心去想。到了她這個境界,隻要心血**想了某事,必然會有反應,念力極大。

錢逸群深吸一口氣,繞著三生石走了一圈,找了個略微平坦的地方,撩起道袍的下擺便坐了上去。這一上座,隻覺得石上傳來強大吸力,不等自己有所反應,已經陷入昏沉之中。他多年來坐丹不倒,說是睡覺,其實都是在靜定境中休養身形神識,並非真睡。而此時,卻是真正元神昏迷,睡了過去。

如意見以琳麵露憂慮,手腕一轉,掌心中已經多了一枚金光閃閃的丹丸。她隨手一拍,將這丹丸按在錢逸群頭頂。丹丸轉了兩轉,發出金色毫光,停滯不動。

“放心吧。”如意對以琳道,“隨便他睡多久,身形都不會壞。”

以琳這才放心,道:“姨奶奶,我能在這裏等他醒來麽?”

“等什麽等?他要真是四聖天上金仙,這一覺少不得睡個三年五載。”如意道:“你平日來這裏玩耍倒是無妨。”說罷,將往來口訣傳給了以琳。

以琳無奈,又呆了一會方才戀戀不舍地離去。照她姨奶奶說的,這番匆忙入睡,厚道人在凡間的事還沒盡了,總得有人出去主持大局。像眼下這種情況,以琳作為準師母,好歹該去見見錢逸群的弟子,多少指教一些,不能讓剛剛建立的玉清宗壇就此湮滅。

以琳對人間事務所知甚少,卻勝在聰明過人。她聽錢逸群之前的講述,已經大概知道了這玉清宗壇的用處,說穿了就是個商行,用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騙人賣命賣力。又據他所知,負責製造這些不值錢小玩意的,便是錢逸群的大弟子方清竹,正在玉鉤洞天。

那裏本就有狐族子弟在幫忙,以琳隻需要通過傳訊陣就可以介入了。她也知道自己還沒過門,所以插手並不合適,隻是安撫人心卻沒有任何問題。方清竹的性子本就十分柔弱,異常天真,對這位準師母十分恭敬。

讓以琳有些尷尬的是二弟子楊愛,這位主持玉清宗壇的弟子顯然對她有所抵觸。不過好在顧媚娘已經被一盒子相珠所收買,願意為她前去山海關斡旋。楊愛隻是討厭以琳,並不願意讓師父的心血有所差池,自然也循著這個台階下來,有事便讓顧媚娘與狐族聯絡。

至於錢逸群的蘇州家裏,九娘娘親自帶著以琳去了一趟,又是布陣又是送禮,整個蘇州都知道胥口錢員外家的公子與一“豪富”人家結親,讓錢大通父母格外有顏麵。

……

錢逸群坐在石頭上,隻是一個恍惚,人已經進入夢中。

七魄夾雜三屍作用從而夢寐不斷,驚怖煩惱等諸多妄想叢生。其中七魄各有分別。

屍狗所生之夢,人可以自知,知與己身有別,識得是個夢境。伏矢所生夢境,人亦可識別,不過多了些邏輯。雀陰所生夢境,人則以為真實,因其多昭示未來不遠所將發生之事,往往使得人以為自己有預知之能而竊喜。

吞賊所生之夢,往往夢中有夢,凡人更難分別誰是誰非,甚至樂於自墮其中。非毒所造之夢,更是離奇,不知是自己做夢,還是夢中有自己,如莊周之夢蝶。除穢之夢則清晰明了,若實景一般,十分**。臭肺做造,則隻有夢而不知有身了。

修行人不知究竟,墮於其中,以為神妙,其實這便落了魄的圈套。

錢逸群坐丹不倒,不知覺中已經斬了三屍。他又煉化了七魄,已經臻入真人境界,斷然是不會做夢的。然而此刻,他卻清晰明白地知道自己正在一個精美的夢境之中。

因為這裏是他前世中無比熟悉的地方。

家門口。

樣式普通的棕紅色防盜門,靜靜地立在眼前,仿佛隨時都會有人從裏扭開把手,招呼他進去。

隻是一念之間,錢逸群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鑰匙,習慣成自然地捅進了鎖孔。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41
五七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以琳已經站在了樓台外,扶著欄杆,看著自己認準的夫婿風度翩翩地走進來。她已經換上了常服,一係帶著翠色的紗衣隨風而起,頗有飄飄欲仙的味道。

錢逸群走到以琳麵前,笑道:“將岸他們呢?”

“請去用茶點了。”以琳抿嘴笑道:“她們怕我們錯過了,硬不讓我去找你。其實你隻要在狐山上,怎麽可能逃得過我的眼睛。”

——傻孩子,恐怕還有些別的事呢。

錢逸群上前看了看這樓閣,道:“能進去參觀麽?”

“不行!”以琳還沒說話,周期的侍女已經叫了起來。

狐族雖然可不**,哪有讓男子參觀姑娘閨房的道理?看著這些怒目相視的狐女,錢逸群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嘿嘿一笑,又道:“你這算徹底好了麽?”

“好了,”以琳轉了個身,“尾巴耳朵都不會隨便就蹦出來了。”

“那不隨便的話……”

“喝醉了就難說咯。”以琳笑道:“反正你不嫌棄,對吧?”

“那是當然,挺萌的。”錢逸群指了指院落中的亭台,道:“過去坐坐麽?”

以琳自然欣然而往。

兩人相見相識乃至今日,從未有過洶湧澎湃的愛情火花。但隻要見到對方,就覺得自身該當一並度過。若是見不到對方,雖然不會牽腸掛肚,但總是會默默守望。這種淡得如同山間泉水的愛情,讓見識過各種愛情片的錢逸群有些茫然。他甚至不清楚,這到底算不算是愛情。

不過修行人最重要的是不違背本心。既然眼下這個境界對她如此期待,何必去抑製自己呢?哪位祖師都沒說過男女情愛是悖道之事。實際上。若是鐵了心地斷情絕欲,反倒是悖道逆行。

錢逸群與以琳相坐亭中。被侍女們當囚犯一般看管起來,倒也無所謂。這一坐下,錢逸群便開始講述自己的遼東之行,直講到狐山天色漸黑,侍女們點上了火燭,這兩人才意識到時光飛逝。

“咱們應該進翠巒山的。”錢逸群突然一拍腦袋,十分懊惱。

“會被母親抓出來的。”以琳笑道。

“對了,既然翠巒山是你狐族的寶貝,怎麽會流落人間的?”錢逸群好奇道:“這東西在你們狐族看來不值錢?”

“聖人嘔心瀝血的大作。怎麽會不值錢。”以琳毫不介意道,“因為姨奶奶進去之後,看到了聖人桌上放著的那張帛書,一生氣就將翠巒山扔掉了。”

“呃……你怎麽知道?”錢逸群不信。

“我被關著的時候,姨奶奶常來跟我說話啊。”以琳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腿腳,雙手按在肚子上:“我餓了。”

“我們該去哪裏吃飯?這裏我不熟。”錢逸群也跟著站了起來。

“應該是去萃峰閣吧。”以琳望向一旁的侍女:“母親沒說怎麽安排麽?”

“客人都在萃峰閣,不過厚道長可以隨意,小姐您隻能留在這裏用餐。”侍女利索答道。

“為什麽?”以琳不服道。

錢逸群倒是知道其中緣由,心中暗道:看來狐族還真是絕啊!這就軟禁了麽?她媽不出來給個解釋麽?咦。我要是用強將她帶走,未必真逃不過狐族的手段吧?

“別胡思亂想了!”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錢逸群的異想天開。

——唔,差點忘了!

錢逸群頓時臉上一垮,徹底打消了帶以琳私奔的念頭。

“姨奶奶!”以琳興奮地叫了一聲。起身迎了上去。

看以琳這呆萌呆萌的模樣,錢逸群覺得她的尾巴若是還在,肯定就和哈士奇一樣了。

“以琳。你最近還是留在這裏,別出去。”如意緩步走來。若是仔細看看,還能看出她的雙足並沒有踩到地麵。仿佛被一朵似隱若現的蓮花托著。

“為什麽?”以琳委屈道,“以前我想回來的時候你們不讓,現在我想出去了,你們又不讓。”

“咳咳,以琳,”錢逸群出聲道,“對姨奶奶還是要尊敬些。”他說著,轉向如意,道:“師祖母!弟子錢逸群,乃是……”

“我知道的,你別套近乎了。”如意打斷錢逸群的話,沒好氣道:“我說過的話,你就當耳旁風麽?不是說了,等你送走了孫姑娘,再來找以琳麽?短短幾十年,有什麽不等的?”

“那也不能把以琳軟禁在這裏呀,”錢逸群揚聲道,“她連起碼的自由都沒了,還不如跟我一起呢。”

“不是軟禁!”如意沒好氣道:“是幫她修煉!你自己吊兒郎當的不好好修行,難道還要帶壞我家以琳麽!”

——這話,好像哪裏聽到過?

錢逸群一時有些語塞。

“姨奶奶,我不是不能修煉麽?”以琳可不敢對如意大聲嚷嚷,“母親說等過些年,幫我立祠收取功德呀。”

“就是為了這事,”如意揮了揮手,“跟我來。”

如意說的“跟我來”,其實完全沒有讓錢逸群和以琳挪步。她甩開袖子裏的白練,將兩人包裹進去,轉而便是耳畔生風,不知是飛是走,更不知道去了哪裏。

錢逸群隔著厚厚的白練,與以琳貼在一起,隻覺得濃濃的暖意讓他四肢百骸無不舒暢,恨不得這段路程能夠永遠走不完。

以琳輕輕動了動,將頭靠在錢逸群的胸口,默默無言,心中隻道:總覺得狐山上千好萬好就是少了誰,如今才知道,隻要跟錢郎一起,哪裏都是極好的。母親也真是,不修行就不能過日子了麽?

兩人的念頭哪裏能夠逃過如意的耳目,隻是暗中無奈。每每遇到這兩個孩子,如意便會想起當年自己的故事,那時候哪裏想過情之為物竟然害人若斯?不過從這兩孩子身上,卻沒看到情劫所在,莫非小九說這錢逸群是四聖天而來的人物,卻是真的?

——也不管他那麽多,真真假假,隻看這一試便可得知!若這小子真是大羅金仙轉世,未必就不能將這亂世徹底安穩下來。

如意打定了主意,在虛空中飛得越發迅疾了。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41
五六章 世外狐山少人顧,迎來嘉客說漢唐(六)

錢逸群此次的狐山之行,本想見一見自己的命中伴侶,並沒想到得聞如此令人驚歎內幕。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不可能落入正史,因為涉及的層麵太高,尋常的外圍書生也不可能聽說。然而這其中的影響卻是十分巨大,直接動搖了錢逸群的預定規劃。

那位吳聖人逆溯時光,開出了一條新的時空支流,這其中的寓意到底是什麽呢?他把妖和人分開,斷了妖族的法脈,這是為了保護人類麽?最讓錢逸群揪心的還是那位聖人有如此法力,卻沒有普傳,隻是留下了一條隱脈,這說明聖人並不樂見人世間變成高魔位麵。

最讓錢逸群心中震**的,還是自己師承。

“你就是吳大叔一脈。”九娘娘言之鑿鑿道。

這種論斷是不可能搞錯的。因為有法衣和清心鍾。這兩件師父傳下來的至寶,可都是當初吳聖人隨身用的東西。

“師父還沒跟我說過宗譜。”錢逸群有些尷尬道:“我連師父的名號都不知道,隻是那幫道士稱他木道人。”

“木道人?嗬嗬,沒叫他啞巴道人麽?”九娘娘笑道。

“嶽母大人一定認識我師父吧?”錢逸群笑道:“多少說些內幕吧。”

“好吧。”九娘娘並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略一回憶道:“你這一脈啊,說來也很簡單。吳大叔是開山祖師,循的是呂祖法脈。他收了四個弟子,你師父排行第三,道名理清。號三弦子,又號啞道人。”

“唔?有什麽典故麽?”錢逸群沒想到自己竟然是聖人的再傳弟子。看來道緣不淺。不過師父的道號卻有些意思,頗有打探的必要。

“吳大叔在收他之前。曾用法術讓他變成了啞巴,磨練他的心性,一直到他自己修為到了,方才解開這禁製,所以啞道人這個稱號早就流傳出去了。至於三弦子,那是因為他的琴藝已臻入化境,隻需要撥弄三根琴弦,就能將人領入曲中。”

“呃!好厲害!”錢逸群心中暗道:難怪師父不喜歡說話,原來是啞巴做久了。不過這出神入化的琴藝都不顯露一分。這也太……錢逸群想了半天想不出一個詞來形容師父,隻得作罷。

“所以你說你要娶以琳,我也不猶豫就答應了,就是因為這層關係上。”九娘娘道。

“嶽母大人,莫非……以琳是我師父的女兒!”錢逸群心中一驚。

“亂說話!”九娘娘臉上一紅:“我怎麽可能看上一個木訥無語的傻道士!你這是在詆毀我狐族的品味!”

“小婿錯了。”錢逸群連忙認錯,“那泰山老大人與本門有什麽淵源?”

“以琳的父親是吳大叔的大弟子,也就是你師父的師兄,你的師伯。”九娘娘眉開眼笑道,“所以說起來。以琳是你師姐。”

“哦哦!原來如此!”錢逸群滿臉堆笑:“原來嶽母大人該是我的師伯母,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好說好說,”九娘娘笑道,“所以你更要善待以琳。不可以中道拋棄她。”

“那是當然。”錢逸群道:“我跟以琳肯定是天作之合,注定要攜手一生的。”

“那我問你,”九娘娘笑得眼如月牙。“以琳的修行怎麽辦呢?”

饒了一圈原來這才是重點啊!

錢逸群嚴肅起來,道:“隻要伯母指條路出來。小婿自然會盡力去做。比如這次找將岸借寶,便是小婿的誠意。”

九娘娘點了點頭:“也得虧如此。否則我才不放心你跟以琳在一起。好吧,關於以琳的修行,恐怕隻有積攢功德,等來世成人,再說證果。”

“功德……”錢逸群回想起當日遊仙書裏的事,一一講給九娘娘。

“的確,這的確是最快積累功德的辦法,但是以琳可不會遊仙書。”九娘娘遺憾道。

“如果這樣可行,未必需要以琳會遊仙書啊!”錢逸群大笑起來,“就是在咱們這個世界,也有許多蒙昧之區,與那些野人沒有區別。我隻要帶著以琳去那些蠻荒之地,讓她扮作神佛,豈不是收割功德的好主意?”

如今美洲、非洲、大洋洲的傳統部落還有不少,有些甚至連火都不會用。錢逸群相信以自己和以琳的玄術,去那邊唬弄一幫原始人完全沒有問題。別說那些原始人,就算是在大明境內,自己要當神棍都是妥妥的。

隻是眼下人心不古,那些愚民所求隻是交易:貢納香火,然後獲取保佑。這種狀態下,當然收集不到什麽功德。甚至因為幫助了凡人的奢欲,已經可以算是造孽了。反倒是那些原始部落內心幹淨,隻有生存,沒有名利,更容易獲取功德。

九娘娘笑道:“我就喜歡你這機靈勁。去跟以琳說會話吧,她也悶得久了。”

錢逸群被嶽母一誇,越發得意,畢恭畢敬告辭而出。外麵的侍女十分解意,引領錢逸群往傳送陣走去,徑直將他送到以琳的閨閣。

這棟閨閣獨立於,一處浮空島上,方圓三五十畝。中心是一處白牆黑瓦的宅院,外麵是茂密的樹林。從傳送陣出來,一直到白牆,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別有情致。過了院牆,隻見一座高台,全由巨石壘成。高台頂上,方才見是一棟小樓。

錢逸群見高台下有不少狐族仆婦守衛,又仰頭望了望台子,暗道:這樣都能逃出去,我這老婆本事不小!

為了防止以琳逃跑,高台的傳送陣已經徹底毀棄了。無論是以琳下來放風,還是這邊的人送日常用品上去,都隻能拾階而上。這一千八百階台階,自從建成之後就沒被人踩過幾回,遇上以琳住在這裏,總算是物盡其用了。

錢逸群爬上了台頂,被風一吹,也覺得有些虛喘,做了兩個深呼吸方才平複下去。眼前這閨樓頗似大漢遺風,巍峨壯麗,就算是下界的藩王府邸都未必能比它雄偉。錢逸群也沒想到,在下麵看看隻是小樓,走到眼前卻是如此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