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九章 信陽有酒 喬峰抱拳還了一禮,雙手平攤,鄭重接過雙刃,轉又交給身側的吳長風,這才開口道:「嫂嫂,當心了。」隨手往那棺木之上拍了一掌,棺木四散。 雨濕衣衫,微顯凝重。楚風本著「你不看她就會被她小心眼記住然後害得你身敗名裂」的指導思想,很認真地看了兩眼,然後有點心虛地轉過了頭。其實是他想的多了,眾人也只以為楚風對這黑棺之中為毛不是馬大元的屍體,有些驚訝罷了。 楚風看著身周幾位長老,還有喬峰甚至單正除了大仇得報的欣慰以外,都是一臉的淡定,很小聲地很認真地問道:「大傢伙兒都知道?」 單正點了點頭。 「合著就瞞著我一個人啊……」楚風嘀咕了一聲,又問道,「孫三霸傳回去的?」 單正繼續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回答前面一句,還是回答後面一句。 楚風的聲音不大,不過現下在橋頭的,除了那位剛從黑棺中走出的康敏,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將楚風的小心思聽得一清二楚。幾位長老笑笑沒有說話,反倒是喬峰走到楚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趕路吧。」 這邊的黑棺是假的,楚風他們在洛陽城中遇上的自然是真的了。趕路自然是要去追那支隊伍。 雨下慢慢的下得大了起來,騎著大馬,披著蓑衣的楚風又有點佩服西夏一品堂的膽子了。過了伊水,走了不到兩里路,一個看著很不起眼的小院中,三五丐幫弟子駐守,就有十餘匹高頭大馬。只不過那幾個丐幫弟子,一直等到楚風他們離開,還有點愣神,幫主長老什麼的,平日裡一個都見不著,這次倒好一下全見齊了。 楚風「以前」沒有騎過馬,從大理至晉城是坐馬車,從晉城到洛陽靠的是雙腿。今天剛騎上馬的時候,楚風還是挺興奮的,不過馳馬疾奔,他很慚愧地發現,自己的騎術居然是最差的。別人不說,就連那個看起來像朵小白花的康敏,騎術都比他好了很多。不過好在楚風輕功不錯,在那馬背上甩來甩去,也不虞掉下。 馬歇人不歇,一連換了三趟馬,楚風一行人追上洛陽那支正牌的「移靈」隊伍時,信陽已經很近了。兩支隊伍合一,行動稍稍慢了不少。馬大元的老家在信陽西郊三十里地,江湖中人,說不定哪一天就走了,馬大元提前給自己定下的墓地就在老家左近。 各路前來祭拜馬大元的英雄留在了洛陽,所以到了信陽地界兒,反倒是清淨了不少。等到了馬大元下葬的時候,楚風有點意外地發現,前來打醬油的武林人士,貌似只有自己和單正兩個人了。 不過楚風現在已經沒什麼心情去關馬大元這一檔子事兒了。 武林中人,做事情極為乾淨利落,將那已經搭好的墓穴打開,把盛殮馬大元遺骨的黑棺推進去。閉合墓穴之後,再將雲中鶴的人頭奉上,這事兒就算了了。楚風有點遺憾,沒能見到馬大元最後一面,然後他很快又鄙視了自己的重口味。 馬大元的家,就在墓地東邊三里地。 一條小河環繞,三間小瓦屋,兩棵垂柳迎客。 很普通的一個農家小院,門前一塊小平地,似是農家的曬穀場子。 康敏看著院門,眼淚又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喬峰幾人看著門前那片小平地上的幾個深坑,也是沉默不語,更不知道怎麼去勸康敏了。旬月之前,馬大元還好生生地和大家稱兄道弟,闖蕩江湖。可是時光易逝,轉眼就是幽明永隔。 康敏哭了一陣子,紅著眼圈轉過頭來,看著喬峰他們也是一臉哀思,勉強笑道:「今天給大元報了大仇,該是高興才是!」說著擦了擦眼睛,側身請道,「大元總說,等置個大院子,再請兄弟們過來坐坐……請!」 眾人應下,進了客堂。 白世鏡懷中的娃娃好容易睡了小半個時辰,又哭了起來,眾人一聽小孩子的哭聲,一起朝他笑了起來。等到這位丐幫長老把孩子哄好,已有熱茶奉上,還有一小碗兒麵糊糊,單給小娃娃準備的。 七八天無人居住,正堂之中已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想著這屋的主人已逝,眾人心中卻是一陣煩悶。屋內幾人都是馬大元舊日兄弟,倒也不避嫌,喝過茶,逕到後堂,幫著康敏將馬大元的靈堂置好。各路英雄連著丐幫自家兄弟的輓聯,將那一間小屋,掛了個滿滿當當。 楚風、單正待靈堂置好,才進去上了一炷香。 屋中幾人除了楚風外各有職司,略略寒暄幾句,眾人紛紛告辭,康敏也不多留。 夜黑風高無月。 一行八人從信陽西郊,趕回了信陽投棧。楚風的隔壁是白世鏡,小娃娃的時不時響起的哭聲一直在宣揚著存在感,本來這間屋子該是單正的。可是楚風他們才到信陽,便有丐幫弟子送上信來,說是單家兄弟洛陽有事。楚風看著單正那張臉上閃過的一絲慚愧,估摸著是單小山了。這貨雖然皮糙肉厚,可單正那一頓鞭子下來,估計也傷到了元氣,這位把自己兒子當成私生子折騰的鐵面判官連夜趕回了洛陽。單正走得甚急,只和幾人打了個招呼,就翻身上馬,連信陽都沒進。楚風也不太關心送馬副幫主一程,就把他送回老家其實是一件很不科學的事情,因為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病了。相思病這種事情,肯定不會吶;身為一個武林人士,淋淋雨,也不可能就會發燒感冒;楚風是覺得自己內力貌似出了點狀況。 其實在路上的時候,楚風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內力奔行本該是奔騰不絕的,可是行到右肩,就會有所滯澀。當時,一來行路甚難,二來麼肩頭那個被雲中鶴鋼抓弄出的傷口,雖然簡單包紮過後不復猙獰,但還是提醒著楚風「你受傷了」。 楚風的隔壁是白世鏡在和小孩子做著愛的鬥爭。其他幾位長老,楚風貌似都沒和他們說過話。楚風正在糾結要不要去找喬峰問問情況的時候,喬峰那豪爽的聲音已經在他背後響起,道:「楚兄弟,這大半夜的做什麼呢?」 楚風轉過身來,喬峰很有壓迫力的身形,從客棧的樓梯上出現,然後走了過來。不過楚風聽了喬峰的話,果斷覺得自己好像是準備做什麼不和諧的事情,然後被他抓住了。 「會不會喝酒?」喬峰揮了揮手中的酒罈。 楚風一聽就樂了,連自己貌似內傷的事情,都丟到一邊了,高興地說道:「會!」 ps:情緒有點不對,今天先就這一章了。 |
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八章 馬門遺孀 長刀倒抽而回,帶起一蓬血花。 血花落在胸前孝服之上,又被雨水洇開。 青絲如瀑經雨水沾染,低低垂落不動。 臉微微仰起,淚水混著雨水滾落下來,將面上血污滌盡。 這就是楚風第一次見到的康敏。 楚風學著她,仰頭望向天空,冰冷的雨從天而降,落入臉上的傷口,他覺得這會兒比起受傷時更痛了。當他低下頭時,就看到仰面躺倒在雨水中的雲中鶴那一臉「這是作弊」的蛋疼表情,楚風的心情一下好了起來。 他矮下身去,探了探雲中鶴的脖頸,確認他已經死亡之後,單正的聲音在他身側想起,問道:「雲老四死透了沒?」 「嗯。」楚風站起身來,就發現自己被所有人圍觀了。剛才打得熱火朝天的一眾高手,這會兒都停下來了,很認真地看著楚風,所以楚風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心脈已止。」 吳長風早已將那努兒海右肩一刀劈落在地,聽到楚風的話,再也不看向那西夏武士,逕自走向黑棺。鬼頭刀上的血跡在走動時,已被雨水沖落,吳長風感受到已經有些開始發酸的身子骨,有些感慨地想到:十幾年前,我砍了這武士的師父;十幾年後的今天,我贏了這個武士;可是再過哪怕幾年,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動刀了。 吳長風一邊想著,一邊走了過來,等他瞧到站在黑棺旁的喬峰、楚風二人,心下那絲鬱悶頓時消散。前有幫主,後有這個名叫楚風的使劍小子,再過幾年,這江湖哪還需要我們這幫老頭子操心。 岳老三和那宋長老功夫相差不遠,可是呢,岳老三強殺楚風的時候,硬抗了宋長老一招,還挨了喬峰一掌。不過在那伊水之中還是這南海鱷神佔了不少便宜,鱷尾鞭和鱷嘴鉗交互使來,和那宋長老拼了個平手。 不過比起那被吳長風一刀砍掉手臂之後就開始很低調地要屬下幫他包紮的努兒海比起來,這位岳老三明顯沒有「可能成為階下囚」的自覺。他走上前來,先朝自己老大問了問:「死不了吧?」在段延慶確認死不了之後,他才朝喬峰說道:「你武功不錯的緊,比我們老大還高了一點點,肯定比我岳老二也要高一點點吶,要不你來做我們老大……」這種已經完全無法吐槽的話,自然是被那個宋長老一鑭給打斷了。 剩下的四位長老中的三位也走了過來,有勝有負,幸好無死無傷。 最後一位就是那位一臉蠟黃的執法長老白世鏡了,朝著葉二娘不斷進招。葉二娘「一日殺一幼兒」的所謂規矩,早已在江湖上傳遍。以往沒有遇著也就罷了,今天他白世鏡既然見著了,哪裡肯就這麼放過。 楚風算了算,丐幫這邊,喬幫主威武霸氣就不用多說了,要不是他出手相助,楚風早就沒了小命。至於這位大能小腿上的那個傷口,已經沒有流血了,估計過些時日,就沒啥大問題了。 吳長風那邊就是覺得有點累,有點想喝酒,然後可能是因為又和西夏武士打了一場,他又想起了楊元帥送他卻被他用來換酒的金牌,覺得有點對不起這位。 宋長老和一位傳說中和喬峰授業恩師汪劍通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奚長老,也沒受什麼傷。聽說這位奚長老早年還教過喬峰的功夫,一條鐵杖走的是純粹的威猛路子,和宋長老那偏於鎖拿對手兵器的愛好,大是不同。本代傳功長老項長老略慘,其實任誰都是這樣了,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的秘籍就在你的面前,可是只能保管不能看,不能習練。幾十年下來,這位還能精神正常其實已經很不正常了,今天就是他看上去比楚風還要慘點。 白世鏡收穫娃娃一個,抱在懷中,正在哭著「要爸爸,要媽媽」的。反正看著這個蠟黃臉,一本正經從來不假辭色的執法長老一臉糾結地不知如何應對懷中的小娃娃,楚風就很想笑啊。不過,這孩子應該也是葉二娘從這洛陽城邊隨手偷來,丐幫總舵就在左近,想來要給這孩子尋回父母,該是不難。 西夏一品堂那邊看上去就慘多了,五個西夏武士,還好也就是努兒海丟了條胳膊,看他師父沒了胳膊也能教出他這個徒弟來,應該日後討生活問題不大,不過他們這個流派最應該解決的一個問題是:怎麼挑選對的選手。其他四位各有傷勢,輕重皆有。 四大惡人這次就算徹底栽了。老大像灘爛泥,現在是岳老三背著;孫三霸也掛了,現在被岳老三順便夾在臂彎;葉二娘倒是沒什麼損傷,只不過規矩被破,有些鬱鬱;最慘的自然是「窮凶極惡」雲老四了,躺在泥水中,西夏一品堂撤走的時候,都沒人看過他一眼,就連岳老三那傢伙夾起徒弟屍體時都沒有提到這雲中鶴。 風雨齊至,西夏一品堂撤的很快。 楚風指著地上的雲中鶴小聲朝單正問道:「四大……額,現在是三大惡人了,怎麼會把這雲中鶴留下?」孫三霸這種貨色都能帶走,沒道理不帶走這雲中鶴啊。 單正好像對於楚風某些時候「對一些本該知道的東西一無所知」這種情況已經比較習慣了,將兩桿判官筆插回腰間,反問道:「難道你不知道就是這雲中鶴重傷了馬副幫主麼?」 「哦,原來如此,多謝前輩解惑。」雲中鶴這種才算是徹底的大禮包吧,本來馬大元葬禮之後,丐幫頭等大事,就是要向西夏一品堂特別是他這重傷了馬大元的雲中鶴尋仇了。現在,既然送貨上沒,還被一刀捅了,自然是用來祭拜馬副幫主「在天之靈」了。 「多謝諸位叔叔伯伯、多謝二位英雄為大元報得血仇!」棺中女子站起身來,微微一福,朝喬峰說道,「喬兄弟,這柄短刀看來是用不著了。」說著,將手中兩把利刃遞了過去。 一長一短。 長的,殺敵。 短的,刺己。 |
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七章 棺中美人 第二十七章棺中美人 雲中鶴送了這麼一絲內力入了楚風膻中氣海,他雖是無意,卻讓楚風倒了大霉,本就蠢蠢欲動、想要離體而去的內力,得這新添的一絲內氣相助,更難約束。 楚風只覺絲絲縷縷氣勁離體,順著手少陰肺經,倒灌入那雲中鶴體內。 只是誰也不曾想到,楚風這頭心下沮喪,對面雲中鶴這廝見了楚風面色大變,只當是自己一拳奏效,興奮之下,重拳連連朝著楚風胸前猛擊,竟連右掌之中絲絲縷縷連綿不絕灌體而入的氣勁也未察覺。 喬峰左手接上段延慶畢生功力所聚的一陽指力,兩人內力在那鐵杖之上交匯,已成比拚內力的局面。他瞧見這邊楚風被那雲中鶴一拳打得口吐鮮血,更別說膻中重穴,乃是一人內力修為之根本所在。右掌五指一凝,「擒龍功」上再添一份氣力…… 雲中鶴重拳連連,可是右掌之上吸力不見半點減弱,背後擒龍功又再發威。他這心中一慌一急,左手重拳更是揮得歡快。 其實場中眾人,哪怕是換了喬峰前來,也不敢讓雲中鶴隨意打在自己身周重穴之上,這和勇氣、功力無關,而是從他修行內力的第一天起,恩師玄苦便曾指著「膻中」告訴他「奇經八脈,十二正經,皆由此而發……」無論哪一路功夫,護住胸腹要害,都是頭等大事。 楚風被雲中鶴重重打了第一拳,內力再難把持,江河倒灌。可是這雲中鶴拳拳臨體,非要將自身內力送入楚風體內。這一來一去,到好似一個輪迴,自楚風體內倒灌而出的內力,在那雲中鶴經脈之中流轉一番,又再經他左拳送回體內。 這一來一去間,兩人一個有心,一個別說「有心」了,雲中鶴想破腦袋也不會知道世上竟有這等奇異功法。他只是看著楚風在他重拳之下,嘴角鮮血越流越多,只當自己看了喬峰幾路「太祖長拳」,拳法大有進境。其實,他心中所謂「重拳」,落到楚風胸口,內力徑直灌入膻中氣海,拳上些許勁力,打在楚風身上,痛倒是痛,不過只是些皮外傷罷了。 待到雲中鶴打了十拳上下,楚風驚訝地發現,自己內力雖然還有倒灌之危,可是比起往日,居然還要深厚三分。此消彼長之下,雲中鶴驚覺右掌之上傳來的吸力少了些許,面上稍露喜色。其實這不過是因為楚風經他強行灌注內力,兩人內力已漸持平之故。 不過眼下楚風的樣子看上去可著實不妙,孫三霸給他在臉上留下的傷口,在和雲中鶴爭鬥之時,又裂了開來,鮮血泊泊而出;右手雖然還提著滌塵,可是劍尖支地,明顯再無戰鬥之力,更別說右肩頭上幾道血痕一直延伸到了手肘前後,猙獰恐怖;至於胸口被那雲中鶴十數拳轟下,衣物皴皺不必多說,外人看著雲中鶴拳拳著肉,都不免有些擔心楚風胸口會被他硬生生地砸穿了。 烏雲再臨,整個天地都陰暗了起來,雲中鶴雖覺有些乏力,卻也只當是自己動用內力過多,更何況他的注意力大多放在喬幫主「擒龍功」之上,更難察覺自己的內力已被楚風吸走小半。他看著楚風嘴角溢出的鮮血,右掌之上越來越微弱的吸力,有些得意地叫道:「你這瘋子,笑不出來了吧!」 楚風舌尖觸到牙齒,一陣劇痛傳來,暗暗在心中罵道:「你才想笑,你全家都想笑……」江河倒灌之危,說到底只不過是楚風內力遠遠不及雲中鶴。可是眼下,喬峰被那段延慶不要命地拖住不說,吳長老也不知道搞些什麼,一直沒有過來。楚風發現這雲中鶴看到自己口中吐血就像是瘋了一樣的做著「朝敵人體內灌輸內力」的活計,想想乾脆咬破了自己舌尖,讓那鮮血多流了一會兒…… 雲動,風起。 伊水之上,波瀾層層疊疊,不復早間所見的寧靜。 楚風心下微微感慨,暗中收斂心神,存想手少陰肺經,將那重又活潑起來的真氣,緩緩存入氣海。「江河倒灌」之危既解,楚風難得放鬆心神,體味著得而復失,失而復得的內力在體內流轉。雲中鶴一面扛著喬峰「擒龍功」的勁力,一邊繼續錘向楚風胸口。 一拳落下,楚風體內真氣強上一線;一拳下來,雲中鶴覺得身周疲乏愈甚。再過片刻,楚風明顯感覺到雲中鶴右手拇指之上,內力綿泊而來,主客之勢變易,楚風毫不客氣地將這天下第四惡人數十年精修而來的內力,自手少陰肺經吸入丹田。 雲中鶴驚駭欲絕,看著楚風臉上再次露出的笑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內力竟會不斷流失。行走江湖之際,他也聽說西域有位「星宿老仙」最擅化人內力,將人經年苦修,化為烏有。聽說是個鶴髮童顏,長得像是神仙,其行卻似妖魔的老人。 喬峰也不知這邊變化早生,見他二人凝立不動,心下更是擔憂,右掌之上內力再添。 初時,雲中鶴內力未損,還能扛住喬峰「擒龍功」上的勁力;可是眼下這位天下第四惡人內力流失大半,哪裡還能扛住,順著喬峰掌中力道,就要朝他飄了過去。楚風見得到嘴的鴨子要飛,哪裡肯讓,足下一點,一起朝著黑棺飛了過去。 段延慶隔了鐵杖和喬峰比拚內力,卻見喬峰左掌之上內力一減再減,心頭不免泛起一絲被輕視的惱怒。雲中鶴內力不繼,這其中竅節除了楚風知道,就連他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段延慶哪裡知道自家四弟已似廢人,趁著喬峰內力稍弱,用那腹語術說道:「老四,開棺,毀屍!」說著,一直閒著的右手食指憑空一點,直取喬峰身後黑棺。 一陽指力不說分金斷玉,在這黑棺之上破開一個小洞卻是不難,黑棺之中馬大元又無內力護身,後果不想可知。喬峰想也不想,左腳向前一步踏出,攔在段延慶右手之前。「噗」的一聲輕響,一陽指力將他褲腳點穿,小腿之上留下一個小洞,鮮血流出。不過得他這一阻攔,一陽指力餘勢已盡,只在黑棺之上刺破一層漆皮。 不過這樣一來,喬峰心頭仍是一黯,他雖能阻住段延慶的一陽指,卻不能攔住被他擒龍功抓過來的雲中鶴了。 其實,自楚風入得洛陽,耳中儘是馬副幫主如何如何,現下聽得段延慶腹語說到「開棺、毀屍」,他對「開棺」一事倒是有些興致,「毀屍」卻是不必了。 雲中鶴對段延慶敬畏已深,又聽他腹語術暗示,眼下唯一能阻他的楚風又暫時和他目標一致,將他右掌鬆開。這天下第四惡人,強提最後一分內力,一掌拍在黑棺蓋上。 本該是數十枚長釘釘住的棺蓋應手而飛,雲中鶴往那棺側一衝,左手並指如刀,就要壞掉棺中屍首。楚風借他之手,打開棺蓋,想要看看這個和他「印象」中決然不同的馬大元到底長個什麼模樣,卻哪裡肯讓他毀去屍首。 楚風右手一搭雲中鶴後心,就想內力一吐,滅了這貨。吸人內力這種事情,特別是這種採花賊什麼的,楚風做起來倒是沒什麼心理壓力,但這種事情宣揚開來,可就不是什麼好事情了。 楚風才一搭上雲中鶴後心,就覺掌側先是一涼,後是一熱。 一涼,是一柄長刀將那雲中鶴從前到後捅了個透明窟窿,刃身貼著楚風掌側。 一熱,是雲中鶴的血,噴湧而出…… 雨淅淅瀝瀝而下,楚風身子微微僵硬地看向棺中。 棺中有人,孝衣如雪…… |
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六章 成敗之間 雙掌相接,拇指相觸,楚風心中蛋疼不必多言。 雲中鶴一掌下去,只覺楚風掌上居然半點勁力也無,心下更是一驚。楚風一掌出手,也可算是威風凜凜,雲中鶴正面相對,勁風撲面而來。這一接上居然軟綿綿的不見絲毫氣力,他只當楚風使詐,右掌猛地往後一收。他這一收,更是驚詫,他也不知道楚風使了什麼奇門功夫,左掌好似和他右掌緊緊粘在一起,他這往後一收,也只是帶得楚風左掌前伸。 「北冥神功」鬧出這麼大個烏龍,楚風唯有收束內力,干光豪等人的經歷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內力相差越遠,掙扎得力氣大上一分,內力宣洩得便要快上兩分。 雲中鶴不知天大好事臨頭,右掌和楚風左掌粘在一起,他迎面看去,楚風臉上笑意莫名,更覺心慌。楚風劍法已可算是了得,輕功身法更有獨得之妙,這掌法之上只怕是也有什麼神異之處。 雲中鶴一驚之下,想也不想,還能活動的左手執了鋼抓就朝楚風右肩揮去。他想著楚風若是要攔下這一抓,左掌之上勁力必定少上三分,正好藉機掙脫。 「你這個瘋子!」雲中鶴驚訝地看著楚風居然對他那一抓閃也不閃,由得他在自己右肩之上抓出數道血痕。偏生,楚風已然受傷,那左手上的勁道居然半點不松,反而還要強上三分。 楚風有苦自知,他哪裡是不想閃避,不想格開,純粹是這想要造反的「北冥神功」將他全身內力,盡數往那左手「經脈」中匯去。無可奈何之下,楚風微微自嘲:這算是打了個包,送貨上門麼? 楚風嘴角一彎,雲中鶴心中又驚又怕,他最煩的就是這種不怕死的,一朝惹上,便是不死不休。他這一怕,心中不免發狠:老子抓你胳膊,你不閃不避,老子一抓下來,在你腦袋之上破開幾個窟窿,難道你還敢不躲開? 心下既定,雲中鶴左手高高揚起,就要朝楚風頭頂抓落,背後「咚」的一道重物墜地聲傳了過來。雲中鶴回頭一瞄,左手之上鋼抓也驚得掉落地上。他和楚風追逐之時,自家老大和那喬幫主相鬥甚酣,段延慶雖則久攻不下,卻也不曾陷入什麼陷阱。 哪曉得喬峰「亢龍有悔」一出,這天下第一惡人用以抵擋的那支鐵杖脫手飛出不說,餘下三成勁力,實實在在地轟在他的身上。一口逆血噴湧而上,偏偏這段延慶連嘴都張不開。 鮮血逆流,從他口中滲出,從他鼻腔噴湧,從他雙眼滴落…… 一招之下,這天下第一惡人已是敗得不能再敗! 喬峰一掌立威,丐幫諸位長老精神大振,已經快要將自己對手劈了的紅鼻子老丐吳長風大喊道:「喬幫主,你歇歇,姓吳的這就過來……」 段延慶已敗,吳長風將勝…… 雲中鶴怯意更甚,心意一亂,他只覺眼前這個名叫楚風的小子,是要硬生生拖住自己,用這一門怪異掌法,破掉自己仗之橫行江湖的輕功身法。 楚風哪裡知道雲中鶴如此自戀,單說輕功身法,他的「凌波微步」雖然將將入門,騰挪之間已是遠勝這採花賊。再說了,這種拿著小命拖住對手的做法,楚風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去做的啊。 清明才過,風雲依然變幻莫測,才晴了幾個時辰的洛陽,又被烏雲籠罩了起來。 落在自己臉上的陽光被烏雲遮沒,臉色陰鷙的雲中鶴想也不想,空出的左手五指成拳,朝著楚風胸口猛擊而下。 楚風受此大力,一縷鮮血從唇邊溢出,一絲苦笑現於臉上。 「還笑,給老子放開啊!」雲中鶴一拳建功,可是兩人粘在一起的兩隻手,卻沒有半分鬆動,楚風那絲苦笑落在他眼中便是譏諷,不由放聲怒罵。 「好像有什麼……誤會?」楚風聽到這位「窮凶極惡」的怒嚎,於是他笑得更燦爛了。北冥神功之下,現在就連楚風也說不清到底是誰在粘著誰了,不過楚風向來很樂意做一些讓對手不痛快的事情。當然了,楚風真要是能「放手」,誰還願意和一個中年大叔粘在一起啊…… 「雲中鶴,接招吧!」喬峰看得楚風受傷,有心救他,但也不願偷襲於人,提前喝道。身不離棺,喬峰右手五指一張一收,「擒龍功」再度顯威於世。 雲中鶴只覺背後一股大力襲來,將他往後扯去,嘴中怒罵漸成哀求,道:「放開我啊……」雖然語氣已變,左手卻是毫不客氣,繼續猛捶楚風胸口。 委頓於地的段延慶見得喬峰分心他顧,舉起僅餘一隻的細鐵杖,朝了喬峰身側點去。這一杖乃是他畢生功力所繫,又是有心偷襲,比起先前躍在空中的數百杖更顯威力。 楚風看見正想提醒喬峰,沒想到話未出口,喬峰左手一圈一拿,已將那細鐵杖捉在手中。楚風默默說了聲「幫主威武」,又開始很無奈地感受到內力從他氣海之中奔湧不絕,直往左手而去,哪怕自己有心調運,也不過緩上三分。 「這事兒鬧的,就算能逃得一條小命,哥們又成了個小號了啊……」楚風心中暗道。 雲中鶴見得自家老大一杖刺出,知道喬峰留力對付自己老大,對自己的照顧肯定要少了幾分。背後「擒龍功」勁力稍減,雲中鶴知道這是他唯一一次脫身的機會,左手成拳,望了楚風「膻中穴」猛擊而下。 膻中氣海乃是人身重穴,武林中人無不以此為機要之地,雲中鶴選這膻中落拳,也是想重傷楚風根基。根基一傷,他就不信楚風還能將他右掌緊緊扣住。 實是成也敗也,因著「北冥」,楚風內力,將要倒灌入他雲中鶴體內;同時因著「北冥」,他這一拳反倒像是將自己內力灌入楚風膻中氣海,為他增添內功。 這天下第四惡人強行灌功入體,要是平時,楚風定然笑而納之,此刻覺得自己內力強了這麼一絲一忽,頓時臉色大變。 ps1:這個暫且當時明天的第一更了。當然,明天如果時間足夠,那就當是福利好了。 ps2:大戰只剩下一章……應該結局會有點小意外…… |
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五章 江河倒灌 雲中鶴瘦長身干,隨風而動,直往楚風近前撲來。 楚風看了這人身形,也不多想,哪怕他初入江湖,也知道長短兵器之分。雲中鶴將那剛抓如此提拿,定是當了短兵器來使用,自己若是被他欺近身前,只怕滌塵也難施展開來,須臾間就有開膛破腹之禍。 只是這道理楚風知道,雲中鶴自然也心知肚明。 楚風縱身而退,手中滌塵,劍鋒直指雲中鶴身周要害,反而將他攻勢視而不見。雲中鶴早年間闖蕩江湖的銳氣,漸已消盡,更何況他成名多年,哪裡肯和眼前這個聲名不顯的少年換傷,甚至是換命。 兩人於輕功一道,各有心得,雲中鶴輕功飄忽,楚風足下「凌波微步」更是不必多說。二人你來我往,比起其他十幾人凝立原地交手,看起來倒是要多了幾分看頭。過不多時,已圍著纏鬥眾人逛了一個大圈。 初時兩人每奔到一處,對戰二人中的丐幫長老都要凝神以待,以防萬一這「窮凶極惡」雲中鶴捨了楚風,攻向自己。到得後來,眾人才發現,這臭名遠揚的採花盜雲中鶴雖然佔盡主動,好似和這少年卯上了。 楚風奔走之間,也將場中形式看在眼中,吳長風力壓西夏武士無需多言,餘下幾人勝負之分也在須臾。一路下來,騰挪之間,雲中鶴足下輕功稍遜,即使楚風步法未精,他也總會落下半分;可是只要楚風身形稍定,這雲中鶴片刻之間,就又追了上來。 楚風處處落在下風,可是片刻之間,倒也無性命之憂。他也不急,西夏那位摔角武士努兒海又被吳長風砍中兩刀,剛才便已發出了一聲慘嚎。眼下這人只是靠了一股意志,硬抗了吳長風的鬼頭大刀。楚風知道,只要自己比那努兒海能多扛上一時半刻,吳長風剁了那貨就能趕過來換下自己。 「楚風,當心暗器!」一聲怒喝,帶著幾許慚愧。 只是這人說話稍慢,聲音到時,那暗器便已離得不遠,破空之聲和那提醒之聲差了不過片刻。楚風得那人提醒,回頭一望,就見數樣小孩玩物朝自己飛了過來。銅鎖、銀項圈、繡布荷包數樣一起飛了過來,內力灌注之下,這些小小玩物正要打在常人身上,也非同小可。 能把這些暗器的自然是「無惡不作」葉二娘了,她瞅準楚風身形,這數件玩物灑出,乃是用的一招「漫天花雨」,將楚風身法騰挪空間壓到最小。楚風避開襲向面門的兩個銅鎖,一個荷包;一個跨步,又閃開了兩個銀項圈…… 只是雲中鶴本也只是騰挪之間稍遜,楚風身形被他二姐微微一阻,便已被他趕上。雲中鶴左手鋼抓欺近身前,朝著楚風手中滌塵繳落,右手形如鶴嘴,朝著楚風左肩狠狠啄下。 楚風瞳孔微微一縮,這是踏入江湖以來,最為危險的一刻,避無可避之下,心中反而寧靜下來。滌塵向下一挫,與那鬼手鋼抓擦出一溜火星。雲中鶴也不知是不是忘了自己持了鋼抓中段,鬼手之上的機括再難用到,兵刃相交,這一下並未鎖住滌塵。 滌塵倒持,楚風虎口反握劍柄末端,就在身前一尺,和那雲中鶴手中鋼抓拼起小巧功夫。你來我往,過不得數招,雲中鶴左手鋼抓格開滌塵,右手五指一併,一掌當胸拍來。楚風避無可避,左手劍訣一散,同是一掌拍出。 那邊剛剛楚風提醒楚風的正是和葉二娘纏鬥已久的丐幫執法長老白世鏡,和這女人對戰,久未拿下也就罷了,居然還讓她有空偷襲楚風。白世鏡蠟黃面皮上一陣火熱,心頭怒罵一聲「賤人」,纏絲擒拿手中諸般妙招,盡數展露。只可惜,他對面的葉二娘懷中小兒輕移,白世鏡招招落點便都在那小兒身上…… 喬峰看到楚風被那雲中鶴逼到對掌互拼,心中知道這個劍法輕功不錯的小子已然落入下風。段延慶猶在半空之上,雙杖接連戳出百餘下,身已疲乏,精神倒是健旺。只不過他這一連串的攻擊,直如狂風驟雨,勁風到處,橋頭地面土坑處處。只要他換了喬峰之外任何一人當他對手,早已獲勝,可是眼下別說傷到喬峰,就連他身後黑棺一絲漆皮也未蹭下。 楚風小命堪憂,喬峰微一思忖就已做出決斷,手中「太祖長拳」架勢一收,左手劃圓收回腰間,右掌「呼」的一招拍出。這一招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氣勢和那中正平和的「太祖長拳」決然不同。身在半空,段延慶避無可避,感受最深,勁力撲面而來,便如虎嘯龍吟,心中卻是暗暗喜道:「你終於還是用了成名絕學丐幫『降龍十八掌』!」 喬峰猜得不錯,楚風左掌和那雲中鶴右掌毫無花巧地拼在一起,確實「小命堪憂」,只是和他想像的略有偏差。常人恃了內力拳掌相鬥,輕傷吐吐血修養數月也就罷了,重些的也就是筋斷骨折,另尋良藥也無大礙。可是楚風不同,他恃之踏入江湖的「北冥神功」和他人決然不。 帛卷雖已焚燬,卷首兩段文字卻在楚風心中隱現不定: 「北冥神功係引世人之內力而為我有。北冥大水,非由自生。語云:百川匯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積聚。此『手太陰肺經』為北冥神功之第一課。」 「世人練功,皆自雲門而至少商,我逍遙派則反其道而行之,自少商而至雲門,拇指與人相接,彼之內力即入我身,貯於雲門等諸穴。然敵之內力若勝於我,則海水倒灌而入江河,凶險莫甚,慎之,慎之。」 楚風左掌和那雲中鶴對在一起,兩人拇指相接,北冥神功無由而動。雲中鶴內功深湛,就算在這橋頭一戰十數位高手中中,至少也在中游。楚風身懷內力,乃是取自干光豪等等幾人,哪裡能和這天下第四惡人相比。 楚風只覺丹田之中內力蠢蠢欲動,竟似要脫體飛出,順著兩人拇指相接之處,倒灌入那雲中鶴經脈之中。 ps:恩恩,「江河」什麼的當然是雲老四了…… |
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四章 抓下留人 雲中鶴的眼中,向來只有美女。當然他二姐葉二娘這種,要說美女也勉強可以說得上,他卻是從不來不敢感興趣。從他被段延慶折服,搭伙成了天下第四惡人,他也懶得去和岳老三去爭什麼老三的位置。能不能爭得過,還在其次,他只是覺得有這大好韶光,還不如去找倆小娘們呢。 四大惡人今次聯袂而來,葉二娘專心折騰小娃娃,段延慶專心被喬峰折騰,岳老三的徒弟被人折騰死了之後,自己也被一個丐幫老丐折騰。雲中鶴覺得自己挺無趣的。沒有美女的人生,還叫什麼人生啊,可是這橋頭一戰,別說美女了,除開葉二娘餘下的全是爺們。 他不喜歡楚風,但是他更不喜歡孫三霸,他覺得孫三霸繼承他師父,也就是繼承自南海鱷神的那一套,奸完了就擰斷對方脖子的做法,很是沒有美感。而作為天下第四惡人,採花惡名遍傳天下的雲中鶴,他的美感就是陰.陽.和.合.散。 他對楚風這種頂了一張小白臉,還會一手華麗劍法的少俠,更不喜歡,因著這種「少俠」一般他的「美感」都不需要。 望著攔在身前的楚風,雲中鶴竹篙一般的身子,冉冉升起,向他飄了過去,左手鋼抓隨意揮出,倒也無需招式。雲中鶴自認內力兵器輕功身法都在楚風之上,那麼三招之內取了楚風向上人頭,定然不是難事。 楚風口中雖然強硬,將這天下第四惡人攔下,但是人貴自知,他不認為自己有和這外號「窮凶極惡」的猛人一拼的資格。他見雲中鶴一抓隨意而來,直取自己脖頸,倒也不急,腳下一轉一挪,已到了雲中鶴左手邊上。 雲中鶴左手鋼抓五指成勾,卻是向著右邊抓出。楚風這一閃躲,選得正是方向,雲中鶴一招已然落空。雲中鶴心頭暗暗想道:「要是自己右手鋼抓也在,這小子要是還敢這樣閃避。老子左臂反抓,和右手鋼抓合圓,定可將他一舉擒拿。」心裡這般悶悶想著,卻也不敢到去喬峰腳下將那右手鋼抓取回。 「好小子,第一招!」 楚風聽得心中微微一奇,也不知道這雲中鶴說的什麼意思,不過就算他知道這雲中鶴是什麼意思,他也不願答話。他此刻凝神以待,還嫌不及,一俟開口說話,胸中真氣一濁,豈不是自斷生路。 雲中鶴一招落空,自己倒也不急,那邊的努兒海卻是一聲慘哼。雲中鶴懶得去看,楚風更是無暇去看。那努兒海身處下風,連開口的空閒也無,連滾帶爬,躲開那紅臉老丐的鬼頭大刀。 「嘿嘿,第二招!」雲中鶴身形不變,看著躲往自己左側的楚風輕鬆說了一聲。楚風這次離得近了,倒是看得清楚,這雲中鶴腳尖和地面一觸,近乎片塵不起,未見得如何用力,連人帶著鋼抓一起朝著楚風撞了過來。 這一招「抓下留人」,雲中鶴向來是留著對付小娘子的,一抓下去,衣衫盡破,可不就只留下人了麼。這一招看來香艷,力道拿捏之上,卻是最耗心思。雲中鶴這一招對付小娘子,自然是要講究力道,只是眼下楚風和他之間方位,這一招來得最為合適。對付楚風麼,他就懶得去管這許多力道了,一抓就朝著楚風頭頂抓去。 楚風倒也不曾想到雲中鶴向左一轉,這一招直勾勾地朝著自己頂門望下一抓,竟藏著這等齷齪心思。見他重招臨頭,楚風腳下橫移半步,想要避開。那雲中鶴也不知道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還是輕功果然了得,居然身形冉冉而動,跟著楚風一同移了開來。 楚風見那雲中鶴招式不變,竟好像認準了自己頂門死穴,心思微微一動,「凌波微步」那千百步法,在心中電轉而過。楚風由「井」位最終轉至「謙」位,這一步踏出,似退實進。雲中鶴自恃輕功高妙,四大惡人中,輕功第一。就算是面對喬峰,他連出手的心思都沒有,可要是單論輕功,他雲中鶴當真絲毫不怯。 只不過「凌波微步」精妙無雙,進退之間,法度嚴謹,楚風初時向後一退,雲中鶴瞧在眼中,向前跟了三尺。眼見得鋼抓落下,那名叫楚風的小白臉,頂門之上定要被他抓出幾個透明窟窿。哪裡想到,他才跟進,楚風一個前衝,居然到了他的背後。這一退一進,別說傷到楚風,雲中鶴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凌波微步」再建奇功,楚風看著還未回轉身來的雲中鶴,滌塵一聲輕鳴,一招「白虹貫日」直取雲中鶴後頸。 雲中鶴忽覺鋒芒及背,足下一點,先前飛出,鋼抓反手向後一格,盪開滌塵。楚風看著這天下第四惡人後頸的一道白痕,暗道「可惜」,要是這雲中鶴反應慢上一絲,這一劍就能將他殺死。 雲中鶴空著的右手往頸後一摸,楚風剛才所見的那道白痕已然滲出血來,鮮血將那雲中鶴手指沾濕。將那沾血的手指往唇邊一抹,鮮血特有的鹹腥味道滿溢口鼻,雲中鶴這才第一次認真看向楚風,道:「好小子,我倒是看輕你了。」一時不察,竟險些在這初出江湖的小卒子手中了賬,雲中鶴心頭雖怒,但也認真了起來。 楚風不語,雲中鶴這等高手,認真了起來,對他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無論如何,這雲中鶴號稱天下第四惡人,這麼多年還能以一個「採花賊」的身份活得好好地,定有過人之處。剛才能傷到這第四惡人,純粹是雲中鶴對楚風「凌波微步」半點防備也無。 楚風將「剛才那一劍要是再快上三分,便能如何如何」的想法拋諸腦後,只看向這瘦竹竿左手。雲中鶴先前握住鋼抓,都是握在鋼抓柄上,現在居然直接握在鋼抓半中。 雲中鶴有苦難言,他當時鑄這一對鋼抓,哪裡想到過這種情形:兵刃掉落眼前,卻連去撿起來的勇氣都沒有。他先前所握之處,五指緊扣機括,必要時只要按動機關,鋼抓之上五指靈活自如,就像自己的手臂伸長數分,兼且刀劍不傷。可是現在只餘一隻左抓,他使得便是很不順手,特別是左手持那鋼抓,右手卻是空手,對敵之時,一長一短,便如殘疾一般。 可那楚風滌塵也非凡物,要他雲中鶴空手以對,定是不幹的。他現下握在鋼抓鬼手腕部,這樣一來,連上兵刃比起右手,不過長了五寸左右。他琢磨著楚風劍招盡可以用左手鋼抓攔開,自己空出來的右手之上擒拿功夫也非泛泛,定能助他克敵制勝。 ps:下一章中午12點,額,票票啊,收藏什麼的,我都想要啊…… |
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三章 天下第四 段延慶持杖又上,畢生內力運在杖上,那輕飄飄的鐵杖立時變得好似五六十斤重,一件兵器之上,兼得輕重兵器之妙。楚風看在眼中,只覺段延慶一招一式,只餘下一個「拙」字,古拙大方偏生又有幾分靈動之意。 段延慶說到底還是殘疾之身,若非喬峰身不離棺,進退之間,這天下第一惡人定然早已敗北。眼下喬峰只守不攻,段延慶已是佔盡天下便宜,往後江湖再逢,哪裡還有如此良機? 努兒海那邊盡入下風,場中眾人,要說最急的便是這段延慶了。楚風心下念叨的那「悲酥清風」,小心翼翼向那單鐵面說起時,還不惜借了顧子塵的名聲。這段延慶要是知道,只怕要大笑三聲。西夏一品堂確有這「悲酥清風」不假,可是那配置悲酥清風的幾味主藥,都在在那西夏大雪山深處才能尋著一二。 整個西夏,也就赫連鐵樹身上藏了一瓶,西夏國主身上還有一瓶。可是他段延慶既不是統兵一方的西夏王爺,又不是西夏國主,這等利器,西夏國主哪肯給予外人? 段延慶畢生心血都在重登大理皇位,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十幾年下來,東奔西走,奪得這天下第一惡人的名聲,也是一場一場硬戰拼下來的。西夏領命之時,國主也曾略略提到助他大理復國之事,若能得一國相助,他復國的機會便要大上無數倍,由不得他不動心。 可是努兒海可算是西夏武士中的第一人,既然連他都敗下陣來,其他幾人不用多說,只怕也不頂事。他自從和喬峰朝上面,這位年輕的丐幫幫主,給他的「驚喜」真可算是接連不斷。 這一連串地想下來,眼下喬峰竟似成了阻礙他復國的第一大敵,連番搶攻不下,心下漸漸著急,再上之時,自然而然便用上了大理威震天南的一陽指力。只聽鐵杖刺穿空氣的「隆隆」之聲,誰也想不到他使得竟會是一隻細鐵杖而已。 又攻不下,段延慶一退再上,這一上卻又有所不同,他竟然兩隻鐵杖朝著橋頭地面重重一擊,緊實的地面上立時爆出兩個土坑,土屑亂濺。下一刻,段延慶已經高高躍在空中,內力到處,鐵杖沉重如山,人既在空中,他便不用時時留下一隻鐵杖支撐身體。但是呢,人既在空中,便再無著力之處,一朝力盡,墜地之時,其實也就是落敗之時。 喬峰立在棺前,身形一動不動,他對眼前這位天下第一惡人,也生出三分敬佩之心。先前段家劍法聲名不著,大理段氏也少以之對敵,他雖然不知道劍法根底。但是以武觀之,那劍招大氣堂皇,實在不是什麼邪魔外道。這天下第一惡人想來也非是生而為惡,再看他身周殘疾,一生慘事也能窺見一二。 喬峰也不知道,自己以武觀人,已近真相,眼下段延慶猛招臨頭,拚命之意頗濃,想要在這一招之中與他分出勝負。他縱橫江湖多年,恩師汪劍通在世之時,便將幫中大小事務盡數交由他手,後來接任幫主之位,大小數十場戰役下來,敵人愈強,他便打得愈是盡興。 段延慶人在空中,也知機會難得,雙杖破空而下,連環刺出。這是他唯一一個不再受雙腿殘疾困擾的時刻,雙杖連連點出,一陽指中精妙之處盡顯無疑。鐵杖聲聲破空,喬峰凝立原地,護住身後黑棺,能接便接,能撥便撥。 雲中鶴守在一旁,聽到那努兒海向他求援,還有三分疑慮。本來按照他們兄弟商量好,段延慶正面牽住喬峰,他雲中鶴仗了天下有數的輕功身法欺近前去,能取了馬大元的腦袋更好。若是不能,一抓下去,身首兩分,讓這丐幫副幫主不得全屍,回到西夏也盡可以交差。 可是,和喬峰會面之前,莫說他雲中鶴了,就連段延慶自己也沒想到喬峰不離棺身三尺,已能將他逼得不能近前。計劃中「牽制」二字,更像是個天方夜譚。段延慶這一下全力施為,數丈之內勁氣四溢。稍稍有兩道飛到雲中鶴身前,他以鋼爪格開,一觸之下,只覺如遭雷震,不由心下黯然:老大並非未用全力,只是這看著年歲不高的丐幫幫主著實是個平生所見的第一高手。 楚風本來在那黑棺之旁,見到段延慶躍在空中,他已經很自覺地退到三丈之外,看著黑棺之外,段延慶指力所及,泥地之上,再無一片平整地方。他心中暗道一聲「變態」,段延慶是個變態不假,可就功力而言,這喬峰喬幫主更是天下第一等的。直到此時,喬峰揮灑如意的居然還是那路「太祖長拳」。別人也就不說了,要是楚風自己哪天興致滿滿地向喬峰挑戰,居然被他用太祖長拳就給虐了,連傳說中的「降龍十八掌」都見不到,只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段延慶不知是不是知道楚風所想,反正人在空中,從喬峰拳中借得一兩分氣力,便又躍在空中,連綿不斷地朝著喬峰攻了過去,招式更顯凌厲。雲中鶴看著場中相鬥的兩人,知道自己難以插手其中,身形冉冉而起,飄向後方,看向努兒海和吳長風戰鬥的那處。 努兒海雙臂完好之時,尚不是吳長風的對手,現在左臂連力氣都難以使上,更不用多說了。可是剛才還可算作較技,努兒海不知吳長風的身份,還有些許輕視之意,現在他知道這老丐是誰,也知道自己再敗上一招半式,就有性命之憂,那裡還不拼上老命。數招下來,險象橫生,倒也不曾被那吳長風一刀給劈了。 雲中鶴乘興而來,卻被喬峰氣勢逼得連上前進招也是不敢,他答應岳老三要取楚風人頭,可是楚風還好端端地活著。他心想著:「老大這已經拼上老命了,想來也能拖得喬幫主片刻。」不過他雖這麼想著,倒不是決定按照計劃去取馬大元的人頭了,反倒是琢磨著「我先去幫努兒海這些傢伙,以二敵一,勝了那紅臉老丐。如此輪番下來,等到最後,大傢伙兒一齊攻向喬幫主,就算他真個武功蓋世,也定是難逃此劫!」 「小子,就留你再多活片刻!」雲中鶴打定主意,當然不想在楚風這等「小角色」身上再耗功夫,身形冉冉而起,就往努兒海那邊飄去,只不過他口中不免多上這麼一句。 楚風瞧他身形動作,也能猜出三分他的想法,吳長風武功遠勝努兒海,可是和這天下第四惡人想比,或許也能強上一二分。但要他以一敵二,那就未免強人所難了。只要這吳長風一敗,場中均衡之勢定然倒向一品堂。如此看來,楚風還真是只能「多活片刻」了…… 天下輕功,斗室之間,進退趨避,當屬「凌波微步」天下第一。楚風搶上兩步,已趕在雲中鶴的身前,將他攔下,朗聲道:「天下第四惡人,說話豈能兒戲?」這說的是雲中鶴攻過來時,說要岳老三放心把楚風交給他對付。 雲中鶴也沒想到楚風竟敢追了上來,比起他面對喬峰時的膽怯,這小子膽色上已是將他完全比了下去,羞怒湧上,喝罵道:「找死!」至楚風輕功如何,他還真沒放在心上。 ps:兩章搞定,提前奉上。週一、週二開始給這一場大戲收尾。 |
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二章 亂局漸明 這些西夏摔角武士,向來空手對敵,可是平日和同門相鬥摔角之術也就罷了,萬一遇上和別的武林人士對上,空手總是免不了有些吃虧。 西夏一品堂,早年也有能人苦心孤詣,製出數對刀槍不入,卻又不會影響武士摔角手段的護臂。努兒海摔角功夫一流,自然得赫連鐵樹賞賜了一對護臂,剛才他邀吳長風交手時,吳長風不願佔他便宜,還曾說道:「你去挑件兵刃吧。今天乃是為了馬副幫主復仇,你就算空手對敵,吳長風手中大刀也定不留情。 」這話說得頗為誠懇,先前兩邊尚未拉開架勢,岳老三和宋長老空手比鬥,還可以算是江湖較技了。可一俟喬峰口中吐出「只問恩仇」四字,今日便是不死不休。吳長峰說得明白,這努兒海精研西夏摔角功夫,空著雙手,既然對上了,你願意取件兵刃儘管去取;若不然,就算你空手以對,我也是一刀砍下。那時努兒海瞧他說的認真,毫不客氣地雙手衣袖往上捋起,現出這兩道護臂,笑道:「紅鼻子的,你姓吳是不?老子這雙護臂,兵刃難傷,你自己小心了。 」見了這對護臂,那岳老三聽得卻是心頭火起,朝著努兒海放聲罵道:「奶奶個熊,你敢陰你家岳二爺! 」先前岳老三和努兒海一場亂戰,他看努兒海空著雙手,便也和他空手以對,兩人數十招互博,岳老三重招臨體,努兒海不閃不避,卻將岳老三自己手臂震得發麻。 他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哪曉得這努兒海長得五大三粗的,卻在玩這些小心眼。不過那宋長老哪裡容得對手在和自己比對時,卻分心他顧,一招「連消帶打」力大勢沉,勁風撲面,將那岳老三口中的話又逼了回去。岳老三沒法子,才罵得那一句,又轉身和他鬥了起來。 努兒海一亮護臂,便即上前,卻未瞧得吳長風臉上一絲莫名笑容。誰知不過盞茶功夫,自己口中「兵刃難傷」的護臂,竟被這紅臉老丐,三刀即破。 只不過這紅臉老丐真要是神兵利器在手,那也罷了,可是他明明就是順著護臂縫合之處,接連砍了三刀,這才破開護臂。兩人比武之時,身形躍動,吳長風三刀不偏不倚地砍在同一處,也可說這老丐刀法精湛,但是這落處偏偏就是護臂縫合之處,努兒海只覺自己敗冤枉。 「十幾年下來,一品堂半點長進也沒有麼?」吳長風看著滿臉疑惑的努兒海,淡淡說道。努兒海下意識地便要反駁回去,只是一念之間想起自己領命而回,說是要前往中原殺人。那時候,馬大元還未身故,是以西夏國主下的乃是殺人的命令。努兒海記得自己師父,一個獨臂老頭子,朝他念叨道:「中原吶!要是遇上個紅臉的短刀刀客,就莫要出手……」 他那時候,一腦門子建功立業的心思,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喪氣話。只是這一時落敗,這些話反而漸漸清晰了起來,疑道:「難道……你這臉倒是紅的緊,可我師父說的是個使短刀的刀客啊?」「十幾年前,老乞丐沒銀子,使得確實是把薄刃鈍刀,對上這雙『牛皮糖』,一連割了十八刀,才找對門路…… 」努兒海聽了心下一黯,想道:原來真是這人,原來這人也不過是丐幫一名長老罷了。大宋、西夏交惡已久,當年西夏一品堂密謀行刺楊家將,吳長老獨守鷹愁峽。這種護臂,當年他便見過,也曾在這護臂之下,吃過大虧。 不過眼下他活得好好的,一品堂又不思進取,十幾年後,換了鬼頭大刀之下,這小小護臂,那還不是破的輕鬆如意。為免漲了他人志氣,西夏國中十幾年來少談此事,只不過努兒海師父親歷此事,才會提及。這努兒海自覺今日輸的甚是莫名其妙,只是碎碎念道:「說什麼紅臉短刀客,說個紅鼻子刀客,我還會挑上這老怪物麼?」努兒海挑上吳長風,其實也挺意外 ,他自己鼻子頗大,挑選對手的時候,也沒多想,看著吳長風的紅鼻子就找了過來。他哪裡知道,吳長風鷹愁峽一役,養傷之際才染上的酒癮。往後酒癮發作時,這老乞丐居然將楊將軍所贈的金牌賣了換酒吃。這紅糟糟的鼻子,可是十幾年灌酒灌出來的,他師父又哪裡曉得 ……這邊說來話長,那邊段延慶也已發覺,無論自己退回時如何狼狽,身法露出何等破綻,喬峰就在黑棺之前,絕不離開三尺之地。其實說是三尺之地,除開喬峰出拳之時,腳步微動之外,實在可以算是一步都沒有挪過。一套段家劍法在那段延慶手上來來回回使了兩遍\\ ,喬峰手中六十四式太祖長拳卻只將將用出八招而已。段延慶劍意已漸漸散亂,喬峰一招「橫掃千軍」將他逼開,喝道:「你這一手劍法中正平和,可惜你邪念太重,劍法之中精妙之處,便連三成也使不出來。」段家劍法乃是大理皇室家傳劍法,段家大多以一陽指克敵制勝,這段家劍法啟蒙之意更多了一些。「邪念太重!」段延慶聽到喬峰話語,心中焉地想道,「是了,成王敗寇,我這大理王子飄零在外。人不人鬼不鬼的,當然便是邪道了,那段正明兩兄弟竊據高位,反倒成了大大的正道了。 」想到此處,段延慶兩眼之中,精光暴射,不能自已的唇舌之間,也是怒氣噴吐,揉身再上之時,到好似不是為西夏出力,只將喬峰當成佔了他皇帝寶座的段家兄弟。 出手之時,便是大理威震天南的一陽指力。喬峰自也不懼,一拳接著一拳揮灑而出,卻是不離太祖長拳中那已使出的八招,或錘或撥或砸或攔,將段延慶攻來的鐵杖盡數攔下。一陽指極耗內力,段延慶內力深厚,可是接連點出一十三指,也是微覺乏力,當即退下。那邊吳長風看似輕鬆砍破努兒海護臂,其實耗力不少,努兒海受傷之下,拉他說話,拖延時間,他也假裝不知。等到他氣力盡復,哪還想那許多,一舉手中大刀,又朝努兒海砍了過去。努兒海雙臂十字一交,格住吳長風毫無花巧的一刀,趕忙朝著已被喬峰神功懾住心神的雲中鶴喊道:「雲老四,你眼瞎了?」就算是求人,這努兒海嘴巴也是絕不饒人。 |
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一章 太祖長拳 雲中鶴手中鋼抓,柄長三尺,比起楚風長劍略短,不過柄頭形如人手,五指箕張。內裡又有機括,五指靈活自如,相鬥之時,更有千般妙用。只是眼下還有一隻落在喬峰腳下,難臻十分妙用,雲中鶴心中有些後悔,早知道那孫三霸這般不頂事,那也不用想著去救他了。 楚風看著雲中鶴眼光不停落在地上那只鋼抓之上,立時向右跨了半步,作勢欲踢。雲中鶴剛剛看到他一腳將那鱷尾鞭踢入水中,這時見了他的動作,心下也是一急。趁著左足點地的功夫,一聲輕嘯,雲中鶴身形橫挪三尺,穩穩攔在楚風和那伊水之間。 他這鋼抓乃是一對兒,左爪抓向右邊,右手反之。剛才匆忙間,雲中鶴將右手鋼抓當做暗器扔出,只餘左手一隻。一個挪身,擋住楚風,左手鋼抓絲毫不作花哨地從左往右,向著楚風肩頭抓下。 楚風瞧著那鋼抓指尖上的點點寒光,右腳依舊向前一踢。雲中鶴以為他踢得乃是自己兵刃,心中一喜:「這小子看著精明,怎麼老子堵在這裡,還是不知變通……」一念未畢,一蓬沙土破空飛來,虧得他身形靈便,避開大部分,餘下少許砸在身上臉上,隱隱生疼。 卻說段延慶右手鐵杖連點喬峰手上三處大穴,盡顯畢生杖法精妙之處。喬峰擋在棺木之前,雙拳以上一上一下,氣度莊嚴。段延慶瞧了喬峰架勢,雙目微微一縮,只不過他臉上絕無神色,楚風也看不出端的。 「太祖長拳?」雲中鶴一時不查,在楚風腳底下吃了個小虧,正要再行攻下,見了喬峰這個拳勢,不免叫出聲來。其實場中橋頭一戰,十數人中,除開楚風,餘人盡數識得這一路「太祖長拳」。宋太祖趙匡胤以一雙拳頭、一條桿棒,打下了大宋的錦繡江山。那一套「太祖長拳」和「太祖棒」當時是武林最為流行的武功,眾人就算不曾習練,也見到他人用過。 世人皆知喬峰乃是丐幫幫主,降龍十八掌威震江湖,段延慶自認為武功已是天下少有,哪曾想到喬峰竟用這般兒戲的「太祖長拳」對他。雖說世人眼光,段延慶早已不縈於懷,還是心中稍稍一悶,鐵杖之上勁力更添三分。 喬峰拳勢直來直去,段延慶鐵杖一觸,便即彈開。雲中鶴瞧在眼中,更是心灰意冷,喬峰「擒龍功」神妙莫測那也罷了,祖宗遺澤而已。可是他用這一路眾所周知的拳法,便能逼退自家老大,其中高明之處,更是難得。 段延慶心中更是苦澀,喬峰起手之時,他已知道對頭用的就是太祖長拳中的「千里橫行」。這招式人人都會,姿勢瀟灑大方,勁力偏於陽剛一路,自己鐵杖一觸之下,一股大力隔杖傳來,不得不避。段延慶一生所遇敵人無數,可是能將「太祖長拳」能用到這般神勇境地,除開傳說中的開國太祖,再無他人。 更讓段延慶心中鬱鬱的卻是喬峰一招將他逼退,竟不乘勝追擊,站在棺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前方。喬峰身形魁梧,極目而望,段延慶只覺自己已不在他眼中。段延慶此行關係畢生大願,心下微一沉吟,揉身再上,想道:你是大宋子弟,有「太祖長拳」對敵,我大理段氏難道就沒有開國之君麼? 心下既定,段延慶這一杖上戾氣盡消,平平正正地一招遞了過去,這一招「其利斷金」正是大理段氏正宗「段家劍」起手式。這段家劍法段延慶十數年未曾用過,可是自童蒙使,朝夕苦練。以杖當劍,已有幾分皇族雍容之氣。 雲中鶴從沒見過自家老大使過這一路劍法,看的也是嘖嘖稱奇。喬峰護在棺前,一招「河朔立威」將他鐵杖攔住。楚風心中對那「鐵面判官」大大感激,今日他一招「萬卉爭艷」華麗絕倫,將那薄有凶名的小煞神一招了賬,雖則他面上神色不顯,心中未免沒有幾分自得。 眼下見了這兩人相爭,一招一式,清清楚楚。聽那雲中鶴所說,喬幫主所用拳法乃是江湖上第一大路貨「太祖長拳」。可是這路拳法在他喬峰使來,大氣已極,剛柔並濟,一招一式之間,盡顯拳術精深微妙之處。莫說那威震江湖的「降龍十八掌」了,單是這一路拳法,江湖難逢敵手。那自己呢,自己的劍法終途到底何方,楚風不禁自問。 雲中鶴暗暗歎了一聲「井底之蛙」,別人稱他幾回「天下第四惡人」,還真就以為自己天下第四了。今日這一場大戰,他才曉得,以他往日做的諸般惡事,能活到今日,更多的怕還是靠了「僥倖」二字。一時之間,他竟像是忘了身旁還有他答應了岳老三要殺掉的年輕人。 兩人拳來杖往,已對了十餘招,段延慶比對之中,還不覺得,旁邊凝神觀戰的楚風卻已看出些端倪。段延慶來回進招、趨避,橋頭沙地之上,被他鐵杖點出的泥坑處處;反觀喬峰,竟好似自他立在棺前,十餘招下來,就連腳步都沒動過半分。 楚風心中想起先前,岳老三如狂攻至,宋長老阻攔不及,喬幫主也是這般,直等到岳老三攻至近前,這才一掌將他拍翻。眼下,喬峰以一手爐火純青的太祖長拳,招招逼退天下第一大惡人。功力精純自不必說,楚風心中卻有了些不好的感覺。 突然一聲慘哼從那場中纏鬥數人中傳了過來,那些西夏武士雖然在中原名聲不著,可是能和四大惡人同行,功力自也是上上之選。 楚風聽到那一聲慘哼,便知已經有人分出了勝負,轉頭朝那邊看去。就見那個西夏大鼻子武士努兒海左手護臂之上,已被對頭一刀砍開了一個大豁口子,血流如注。這努兒海精擅西夏摔角功夫,一身武藝半數都在雙臂之上,這一受傷,已難再戰。ps:明天6:00,12:30兩張奉上,只早不遲。 |
天龍裡的劍客 卷二 只問手中劍 第二十章 奔騰如雷 岳老三發狂攻至,喬峰居然一動不動,楚風也不知端的,但他對敵從未把希望完全寄托旁人。楚風見那岳老三衝著自己奔了過來,那股搏命的架勢,他還真沒興致和他硬拚。等他注意到跟在岳老三身後的宋長老,便已打定主意,只要將這岳老三引到這白鬚老丐身側,想來這位第三惡人暫時就沒空來找自己麻煩了。楚風打定主意,正要動身,誰知那四大惡人中雲中鶴以輕功著稱,這南海鱷神也是不差。就這麼會兒功夫已經奔到近前,一直凝立不動的喬峰隨手一掌憑空拍出。那一頭猛衝過來的岳老三頓時被他拍了個跟頭,不過這貨皮糙肉厚,內力也算深厚,竟然搖頭晃腦地又站了起來。「姓宋的給你丟人了。」被喬峰這麼阻了一阻,那宋長老終於趕了上來,攔在岳老三身前,道,「岳老三,老子操你祖宗!」前半句自然是對著喬峰說的,後半句是罵的岳老三,只是罵歸罵,縱橫江湖多年,這白鬚老丐偷襲於人卻是做不來的。 楚風瞧著暗叫「可惜」,若是這老丐緩上一時片刻,他定要一劍殺了這搖頭晃腦明顯被拍到有點暈乎的岳老三。岳老三當年為了收段譽為徒,就連大理皇宮也敢亂闖,楚風現下被這傢伙留意上了,心裡難免有些發毛。 「你等著,看我拿回鱷尾鞭,不擰斷你個烏龜兒子王八蛋的腦袋,我就不是岳老二……」岳老三被喬峰一掌拍翻,居然半點膽怯不顯,反而和那宋長老爭了起來,只不過他話音未落,就見他恨得咬牙切齒的楚風已經飛起一腳。楚風這一腳自然不是踢向岳老三的,而是纏在孫三霸手中的鱷尾鞭。岳老三和宋長老纏鬥不敵時,還想要自家徒弟將鱷尾鞭速度送過去。楚風也不知道這南海鱷神是不是有什麼兵器合擊之法,不過敵人要做的事,讓他做不成,那就對了。 岳老三氣得滿口鋼牙嚼得咯嘣亂響,兩粒綠豆眼盯著楚風的脖子來回轉動著,只是看著楚風身前的喬峰,罵道:「娘的,小白臉都不是好東西!」說著,恨恨地吐了口帶血的唾沫,他雖然膽大包天,可喬峰輕輕鬆鬆一招就將自己拍翻,這份功力比起他老大段延慶還有強上不少。看著自己的趁手兵器落入伊水,這岳老三轉了個身,奔到河邊,一躍而下。那宋長老沒能纏住岳老三,心下大是不甘,現下見那岳老三跳入水中,也趕到河邊,大聲道:「你是上來打,還是老子下來打?」岳老三號稱「南海鱷神」,水性自然不差,片刻之後,已取了鱷尾鞭在手,好大個腦袋從水面下冒了出來,望著宋長老道:「娘的,有種你就下來,沒種我再上來。」蓬鬆的頭髮被河水一浸,成絲成縷貼在那大腦門上,水珠滾落。 宋長老水性本也不差,聽那岳老三挑釁,哪裡還忍得住,跳進水中,兩人又戰作一團。 那邊水花四濺,打得好不熱鬧,楚風卻不得不收斂心神,將注意力放在石橋之上。 因為,段延慶動了。 他以兩隻細鐵杖替了雙足,在青石橋面上,慢慢地走了過來。 「三哥,這小子交給我了。」雲中鶴一邊偷眼盯著楚風二人腳下的五指鬼爪,生怕楚風照著鱷尾鞭那樣,給他也扔到伊水之中。他這「雲中鶴」可不比南海鱷神的水性,這鋼爪入水,只怕是一去不返了。這一句,算是表明心跡。萬一楚風真給他扔到水中,還看南海鱷神會不會看在他這句話上,幫著他尋回來。 雲中鶴輕功極佳,明明段延慶比他先動,楚風也看不出他如何作勢,如何用力,就見他那竹篙一般的身形已經冉冉朝著自己飄了過來。 這第四惡人,自然沒有和喬峰對敵的勇氣,他的目標只是楚風,當然如果能順便撿回自己的兵器,那就最好不過了。 喬峰的對手是段延慶。 和那雲中鶴飄飄渺渺幾如御風的輕功身法不同,段延慶的雙拐一直沒有真正離開地面。鐵拐和青石橋面相觸,便是「彭」的一聲輕響,石屑紛飛。他一步一步走來,但是只要邁出一步,下一步就要快出甚多。 到得最後,一連串「彭彭彭」的敲擊之聲連綿不絕,聲勢自成,若是閉目而聽,還當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楚風深吸了一口氣,他雖不明白這天下第一惡人為何選在這當口兒動了,可是這等高手,動了自然有他動了的道理。楚風凝定心神,也不多想,也不去猜,只將目光看在雲中鶴身形步法之上。 窮凶極惡雲中鶴輕功了得,明明是段延慶身形先動,可是等到雲中鶴鋼爪近身,段延慶還在三丈之外。只不過,三丈遠近,以喬峰那等高手來說,重招已可出手。 段延慶奔襲而來,藉著這股氣勢,左手鐵杖支地,右手鐵杖破空而至,落在楚風耳中,只剩「嗤嗤」之聲。只是出奇的,這一招並非攻向喬峰,也未攻向楚風,落杖之處赫然便是馬大元停屍所在的黑棺。只不過,他這一杖落下,於兵家而言「攻敵之必救」乃是上上之策,可是避開喬峰不攻,在他心中早已自認不及了。 喬峰面色怒氣上湧,也不多說,跨步上前,便即將那黑棺攔在身後,當先一掌拍下,直取杖身。段延慶自十八年前遭人毒手,「日」後奮發圖強,行走江湖靠的便是這一雙鐵杖。十幾年下來,早就練的如臂使指,比起常人手臂還要靈活三分。看得喬峰一掌拍下,段延慶手中鐵杖往回一縮,再出招時便是接連點向喬峰手上三處大穴。 那邊雲中鶴見得段延慶一招將喬峰引開,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剛才喬峰那一手「擒龍功」委實匪夷所思,他就算再練三十年也決計練不出這等功夫。不過,楚風這年青人,剛才那一招「萬卉爭艷」堪稱華麗,但畢竟氣候未成,以一對一,他有十成十的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