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混沌.棲溯》 作者: 雲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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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13-8-11 14:34

正文摘要:

【小說書名】:混沌.棲溯 【小說作者】:雲亦 【內容簡介】:     他只是一個孤兒,一個無父無母飽嘗辛酸的孤兒,本該注定一生的顛沛流離, 但一場歌劇院的異動卻讓他陰錯陽差的闖進了漢高國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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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3 10:48
第二章 ~ 變化 ~
風醞若是黯部培育用來判斷情勢的隱黯。

他的使命很簡單,不過就是判斷而已,可做起來卻複雜的很。

因為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判斷出敵我之間的差距,判斷出手上的情報夠不夠讓這場任務執行下去,甚至有可能的話,要判斷出敵方是否還有一些沒歸類出來的情報等等。

換句話說,他們的統合能力要非常好。

所以當隱黯的通常也有個特性,那就是他們的推理能力總是很不錯的。

風醞若是隱黯裡面最高階的佼佼者,他的思考邏輯從來就不比別人差,真實之鏡的美稱代表的不僅僅是他對敵我判斷的能力,更有的,是他對很多事情的推理能力。

當然,有些事情可以推理的出來,有些事情哪怕是想破頭也不可能會明白,但至少,當風醞若跟著夜鬼把幾人帶回山寨時,他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馮亦應該是遭遇不測了。

這其實不難推理,在風醞若派人去打聽雲蕭的身份的時候,就已經連帶的對了整個事情的始末有了瞭解,自然也明白了馮亦跟雲蕭的關係。

如果說這世上有誰會第一個擋在雲蕭面前為他遮風避雨,那這個人只怕就是馮亦了,哪怕是前方的危險再多,估計只要為了護著雲蕭,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擋在前方。

這樣的一個人,在雲蕭變得如此狼狽的時候卻沒有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那麼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再陪在雲蕭旁邊。

而對於一個簽訂了終身保護契約的禦來講,天大的事也不得離開守護者的身邊,哪怕是被守護者勒令離開也不行。

於是當一個必須要留在守護者身邊,但卻遲遲沒有出現,讓他完全無法陪在守護者身邊的唯一一種狀況,就是這個禦已經不在人世,所以沒有辦法繼續守護該守候的人。

知道了這一點,風醞若其實不難推出為什麼白咰跟雲蕭兩人會在這裡出現。

俗話說異鄉斷魂鬼,窮思故鄉土,魂魄枕難眠,執念亦難消。

是以死在異鄉的遊子,都會由人送回他鄉故土安葬,至少要讓他回到自己的生長土地,安心走好。

漢高國也是這樣的。

在漢高國的葬禮文化中,除了招魂葬(註一)以外,其他的死者皆必須先「運屍」回鄉故土以後,才能行進行土葬、火葬、冰葬等其他葬儀。

所謂的「運屍」,以字面上的意思來講就是「運送屍體」這一回事。

漢高國的運屍方式分為兩大種,一種叫做「流水運」,一種叫做「逐陸運」,名字頗為好聽,但實際上就是「水運」跟「陸運」這兩種方法。

為什麼要分成這兩種方法?實際上是跟為了保持屍體的完整性而必須要用到的術法屍棺來的,而這兩種元素便是雪和土。

雪具有冷凍效果,可以保存屍體完整不變,土具有密實效果,可以保持屍體久而不腐,用這兩種元素下去搭建的出來的棺材,一個叫「冰棺」,另一個叫「陸棺」。

而這兩種術法剛剛好都有一個特性,那便是它們必須要不斷的補充「新元素」進去,才能維持穩定保固好屍體。

以冰棺來講,它必須要不斷的把冰送入到到棺口裡面,才能確保整副棺材都一直維持在冷凍的效果裡面,如果單單靠著術師的能力不斷的運送冰元素進去的話,估計還沒把屍體送回漢高國,那術師也就力盡而死了,但實話說,也不可能一直把冰運送到冰棺裡頭去補充元素,是以流水運便出現了。

所謂的流水運,其實就是多透過一道結界的程序,把水轉變成冰,在把它送入到冰棺裡面去的。

它的作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在船的內部規劃出一個可以入水出水的空間,將冰棺放在那個空間裡,在入水處設立一個轉換的印界,讓進來的水流轉變成流冰,流冰經過冰棺時變會吸納冰剩下水,然後再在出水處設立一個風口,不斷的把水抽出去變行保持它的流暢性便行,因為是以水的流動來運屍的,所以又叫做「流水運」。

陸棺,那便是用土元素搭建起來的屍棺,它是利用土壤之間的密實度來形成一個完全密閉無空氣的屍棺,避免腐爛,因為它必須將所有的空氣周遭空氣隔絕開,所以它必須以一層一層上土的方式將屍體包覆起來,以致於它不會像冰棺那樣總是四四方方的,反倒是會捏塑出一個人的形狀,是以陸棺又叫「型棺」,亦有叫它「人型棺」。

陸棺雖然不似冰棺那樣易融需隨時補充,但為了保有屍體的完整不變形,每三天便需要重新塑棺一次,已確保屍體沒有被緊實的壓力給壓壞。

而在重新塑棺的過程裡面,它就要用到大量的土,是以必須要找有大量陸土的地來行走,不宜走石子路,所以它才叫做「逐陸運」。

這兩種運屍方法其實各有好壞,流水運好在它方便便捷,適合長途運輸,屍體的完整性保存高,過程只要沒有太大的問題通常不會出現錯誤,但是缺點就是它的價格高昂,而且沒有辦法在船上做「牽魂」。

牽魂,其實就是告知死者「請你跟著我一塊走」的一種儀式。

漢高國的人民相信靈魂會逗留在死前的那一刻的土地上,為了讓死在他鄉的遊子歸來,便要透過所謂的牽魂,一步一步把他們的魂魄引回故土去。

每月初一要停運十天專做牽魂,因為人們相信魂魄的活動只能在晚間,總是比起人類慢了許多,是以要逗留在一處呼喚著引導他們趕上來,一直到回到故土為止都必須在每月開頭做一次十天的牽魂。

牽魂是個頗為簡單的儀式,除了十天的等待以外,它的整個過程並不複雜,但是禁忌卻很多,其中最為禁忌的便是在祭拜儀式當中要忌水勿見。

忌水是因為人們相信人死後終歸於塵土,唯有土地是可以讓魂魄立足的地方,魂魄是脆弱的,水是流動的液體,如果有水的地方,魂魄牽來時將無立足之地。

想想,這流水運本是以水流來保存屍體的完整的,哪有可能弄個無水的地方出來,是以選擇流水運的人多半是分開行走,屍棺以船運,牽魂者以路行的方式引導亡魂回歸。

而逐陸運雖然可以屍棺跟牽魂者一塊行動,價格比較便宜,對於牽魂也很方便,但缺點就在於陸棺的運送條件有限,爬山穿嶺都即不方便,更甚者陸棺保存不若冰棺好,因為它採用的是密封的加壓,雖然三天就要塑棺一次,但是屍體的彈性跟活人不一樣,一不小心加壓過頭就很難回復原狀,對於屍體的保存自然不若冰棺來得好。

風醞若從推出馮亦應遭不測的那一刻起,便也跟著知道雲蕭他們定是選擇了流水運來運送,否則不會完全沒有看到陸棺的存在。

「你很聰明,真的,莫怪乎可以在闇部佔有一席之地。」將雲蕭放在床上安置好,白咰苦笑著回答。

風醞若的推論一點錯也沒有,在離開了煙花樓準備啟程時,雲蕭便選擇了用流水運的方式來將馮亦的屍身保存好先運回本家去,而他們倆個則以路行的方式在路上替馮亦做牽魂的引導。

「是嗎?那樣的人啊……」證實了自己心中所想,風醞不免也感嘆地嘆了句。也許是因為曾經交過手所以懂得惺惺相惜,或者是因為他們曾經在同一個地方共事過,又或許是因為馮亦從來沒有把自己的消息透露給闇部知道,以致於當印證了這樣的一個人死亡時,風醞若其實有著相當的遺憾在。

「他還好吧?」擔心地看了看床上的雲蕭一眼,輕輕地問。

「不礙事,只是一些小擦傷而已。」白咰擺擺手,卻也沒有再多說下去,只是看著床上的人,若有所思地沈默著。

看著白咰不語的樣子,風蘊若只是跟著沈默,並沒有打算多問下去的意思。他是個聰明的人,雖然他現在有一籮筐的問題想要,但他也很明白這不是他該問的時候。

心思一轉,掐念一算,一時之間,到也有了個主意下來。

「既然沒事,不如就讓他休息一會吧!明日便是初一,應是停運招魂的日子,要是不嫌棄的話,不妨就在這裡住下吧!我會叫人把該用的東西準備好,你們也可以藉此休息休息如何?」他提議地道,對於風醞若來講,他從未把雲蕭一行人當作是敵,甚者,基於對於以往回憶的思念,他其實是把他們歸到「朋友」的地位上面去的,是以他並不介意幫他們一點忙。

「那就麻煩了。」白咰一愣後點點頭,對於風醞若這樣適時的提議,他不由得心生感激。要知道這停運招魂雖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要準備,但是同一個地點一待就得待上十天不動,雖然他們這兩年來已經餐風露宿慣了,對於住在野外十多天也早已得心應手,但這種時刻,若能有個停腳歇息的地方,總是再好不過的。

「不會。」風醞若微微一笑,續道,「那就麻煩你先跟我來吧!我替你安排一下住的地方,你也順便把一些要準備的東西寫給我,我叫人幫你先把東西備上先如何?」起身往前向門口走去,示意請白咰跟著自己走。

白咰靜默了片刻,瞥了眼床上的雲蕭,似乎還有些遲疑,微思考了下,最終是下定了決心,跟風醞若應了聲「好」後,便起身跟著他一塊走出去。

他們倆並沒有發現到,就在他們把門輕輕帶上的那一刻,那正在床上閉眼休憩的人,卻是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3 00:39
被夜鬼那噁心的樣子盯的發寒,風醞若倒是不客氣地一腳踹FL去,「去去去,哪邊涼快你閃哪邊去,一天到晚就打著我那牌子的主意,你有點良心吧!這牌子叫一次出來你老子我就成了殘廢了你知不知道?」掏出胸口的那塊牌子晃了晃,吹鬍子瞪眼地說著。

和白咰召喚金鷲需要付出代價一樣,風醞若召喚手邊的這塊獸牌也是需要代價的,不同的是,金鷲拿的是白咰的修為和健康這等無形的東西,可風醞若手上這塊牌子拿的卻是以「他身體的一部份」作為實體代價。

這身體的一部份指的其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比較特別的是,它專指「有實物」的部分,不論你有沒有辦法看到它。

它有可能是你的眼睛鼻子耳朵,或者是是你的雙手雙腳或是外面那一層皮,也有可能是你的心、肝、脾、肺、腎、骨頭這些內臟器官,但絕不會是什麼「運氣」、「魂魄」、「福運」等玩意,總而言之一句話,只要是可以看得到摸得著實體的,都算是在獸牌的索取範圍內。

而這個索取範圍是沒有特別規定的,純粹由獸牌自己決定,是以你猜也猜不出今天呼喚牠出來的代價會是什麼。

曾經,風醞若的祖父呼喚了這塊獸牌後丟了一顆腎,他的爺爺丟了一雙腿,他的父親則是丟了一根手指頭。不論是大是小,總歸的一定就是少了身體的「某一部份來」,是以風醞若絕不輕易使用獸牌。開玩笑!這一用下去人就成了殘廢了,除非到了盡頭了,不然鬼才會想用牠。

這件事情夜鬼也知道,是以常常拿這種事情調侃他,三不五時就央著他要在緊要關頭時出手救救他,裝模作樣扮可憐不說,還嘟嚷著什麼「世事難料,有牌比較好」,要不就是「一牌在手,希望無窮」。

聽聽、聽聽,這是多麼令人想「巴」下去的話詞啊!莫怪乎風醞若會一腳先踹過去先,省得這人又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夜鬼訕訕地摸了摸被踢疼的腰,哀怨地回頭望,正想抱怨來人下手也未免太重之時,哪知道一道亮黃色的光芒突然從風醞若手上的牌裡射了出來!光芒一出便是立刻頭也不回地向前奔去,驚得兩人完全不知所措。

「靠杯!瘋子你發瘋啦!幹嘛把精化獸牌給召喚出來!你吃飽撐著真想當殘廢啊你!」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夜鬼是急得胡亂叫罵,上上下下看著身旁的人,腦子裡直想著這人到底是缺了胳膊還是斷了腿。

「我……我並沒有呼喚牠啊……」風醞若一整個糊塗地應到,他並沒有呼喚獸牌啊!那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麼?

「你沒呼喚?」夜鬼疑惑地叫,那見鬼了他剛剛看到的到底是啥?

風醞若點點頭,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子,卻不想這牌子本來該有的蛇刻雕砌此時卻是光滑平整,一整個空空如也!

看到這樣,風醞若確實有點傻了,剛剛那個……果然是他的精化獸牌沒錯!可是他並沒有呼喚獸牌啊?為什麼牠會突然現形?而且一般來講,呼喚出來的獸牌必須要聽後他的差遣,在他沒有命令時不得離開半步,可為什麼牠卻突然跑了出去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

風醞若到也不愧是真實之鏡,想到這裡,他突然閃過了一個機靈,忙拉起夜鬼的手道,「快!跟上去!走!」

放開腳步立刻往前追去,夜鬼跟著在後頭跑,雖然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瘋子說要追,他就追!

兩個人快步地穿梭在叢林裡奔跑,那道黃色的影子跑得極快,沒有兩下就不見了人影找不著,看也看不著。

幸好風醞若手上還有獸牌的存在,獸牌對於精獸本身有著強烈的感應存在,越是接近越是明亮,也幸虧了這種特性才能引導兩人在森林裡亂竄,否則左彎右拐的,這樣還找得到那也太神了點了。

兩人在林子裡跑了快十來分鐘,越跑越覺得這條路徑很熟悉。這好說歹說兩人也在這裡生活了快八年了,哪一條路會通往哪裡早已是熟的不能再熟,而如果按著這樣的路徑繼續跑下去,只怕卻要跑到那山泉溪那了。

是要跑到那裡去嗎?還是還要穿過去?這跑到那裡到底是要幹嘛?

兩人滿心疑惑地對看了一眼,腳下的步子不免跟著更快速起來,就在他們的疑問越來越多得不到解答時,一個左拐轉彎後一條寬大的溪水登時就出現在他們的眼前處,然一看到溪水,他們就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應該是到了,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們前方不遠處,除了溪水以外,還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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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醞若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看過一次他手上的精化獸牌幻化出來的模樣。

和大多數的獸牌不大一樣,風醞若的獸牌幻化出來的是一個極端的漂亮,帶有相當魅惑程度的男子。

他身著黃衫,頭戴黃冠,腳踩足鍊,臂配環扣,他身上的墜物不少但卻都恰如其分,不讓人覺得累墜。而最叫人感到特別的,是若仔細一看你便會發現,他身上的任一飾品竟全都是蛇型的模樣,纏繞著那個男子的身體部分,捲附其上,除了讓人有濃厚的異族風味外,更讓人有種離不開眼的神秘。

那是一種不會錯認的感覺,叫人看一眼你便會知道,這個男子,正是那個精化獸牌幻化出來的蛇妖沒錯!

而現在,那個風醞若曾經見過一面的男子,此刻就正在那山泉溪邊半蹲著替人審視。

而也幾乎是在同時刻,風醞若他們便發現,除了那蛇妖以外,他們的前方裡竟是還多了一匹黑色的馬和一隻火紅色的老鼠和一個正昏迷在地的人。

那個人似乎是剛從溪水裡被撈起來的一般,他渾身濕透,暈厥未醒,全身上下除了沾上了泥沙以外,隱約還看得到不少的血污在他身上殘留,看起來似乎受傷不輕。

而那匹黑色的馬就這樣站立在那人的身邊,牠的身上駝著一隻火紅色的老鼠,兩隻動物四雙眼睛動也不動的看著地上那昏迷的人,看著那蛇妖在那邊審視檢查著地上的人,牽掛擔心的神情都寫在兩張動物的臉上,叫人看了不免訝異。

「哪……瘋子,你說,那個地上的那人……是不是雲蕭啊?」夜鬼的眼睛咕溜溜地看著前方那詭異的景象,當殺手的,夜視能力總是高人一等,雖然距離有點遠,但他卻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只是當他視線落到了地上那昏迷不醒的人時,不免也讓他一怔,拉了拉旁邊人的衣擺,低聲著問出口。

「雲蕭?」怎麼會是他?風醞若有點驚訝,伸長了脖子打量著看,然後不禁擰起了眉頭來,還真的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裡?怎麼受了傷?獸牌又怎會跟他在一起?馮亦呢?跑到哪裡去了?他不是跟雲蕭定了終身契約?怎麼不見他的人影?

一連串的問題剎時浮現在風醞若的腦海裡,惹得他一個頭兩個大,不知道該思考哪個才對。

「走,過去看看先。」用頭示意了夜鬼跟著一塊過去看看,至少他得弄清楚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才是。

夜鬼微微頷首,表示明白,將手下意識的開始往身邊的劍柄處擺,兩人正準備要走過去之時,一陣窸窸嗖嗖的卻比他們更快傳來!

那聲音來至於前方草叢附近,聲音才剛到,一個黑影立刻就憑空竄了出來,速度之快連夜鬼都抓不準那黑影竄出的方向!

然或許叫人意外的不是黑影的竄出,而是同聲此刻,那蛇妖竟是動作了!

牠沒有站起來,也沒有離開雲蕭的身邊,牠只是一個掃腿拉開自己的身體微轉方向,同時左手化出長弓,直立點地,右手上箭,拉弦、開弓、瞄準!

分秒不差!那真的是完全的分秒不差!當那黑影跳出那草叢的同時,那白色的弓竟是已經上箭拉滿了弦瞄準了那黑影!

而那黑影似乎也發現了前方有所危險,才剛跳出草叢便立刻穩住定點不動!

短短的兩三秒鐘經過,中間卻已不知走了多少生死招,直讓人嚇出一身冷汗來。

黑影面對著蛇妖不動,蛇妖搭弓瞄準對上了黑影,他們之間停留的時間很短、很短,幾乎是只有一個照面的時間,然就是這一個照面卻讓黑影明顯的頓了一下。

「霖!你是霖,對吧!」黑色的影子開口喚,待看清了來人以後,不免有點訝異。

「……,白咰……」似乎也察覺到了來人是誰,那蛇妖手一張,弓箭頓消,一抹淺淺淡淡的微笑隨著弓箭的消失掛上了他的唇邊,為那張臉更添了幾分俊逸。

「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白咰訝異的走了過去,他很訝異,真的很訝異,為什麼霖會在這裡?他明明記得當初霖也是變為獸牌的一員不是嗎?

想到此,白咰突然間覺得腦海裡閃過了某種記憶,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偏生他又有點抓不著。

許是瞭解了白咰的疑惑,霖笑了笑,「我的持有者在那裡,我不在這裡還能在哪裡?」用頭微微地示意了風醞若兩人的方向,這才發現到偌大的空間裡除了他們這群怪異的人馬以外,卻還有兩個人在,離他們不遠,卻是被他們倆這一變再變的局勢給驚的暫時愣住了。

白咰順著霖的目光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風醞若,看到他手裡拿的那個獸牌,頓時就想起來當初看到風醞若那牌子的相似感來自哪了。

是了!他怎麼忘了,太古的生物幻化為牌,額黃色的水蛇纏繞雕鍥,這裡頭,除了霖的原身是蛇以外,哪還有其他的生物為蛇來著?只怪他太習慣霖的人身模樣,卻是壓根忘了把這回事給忘了。

風醞若跟夜鬼剛剛還因為局勢變化太快而有一些愣住,現在見到幾雙眼睛突然齊唰唰的往自己的方向看來,頓時有些回了神,有種瞬間「被發現」了的困窘在。

相識的聳肩一笑,雖然他們本來就打算要去看看獸牌在幹些什麼,並沒有迴避的打算,但再行動之前就給人戳破了蹤跡卻也讓人怪尷尬一把的。只是尷尬歸尷尬,反正結論也都是他們要走過去看看發生什麼事,到也沒不需太放在心上。

用眼神交換了一下意見,主意已定,兩人就朝著白咰的方向走了過去。
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2 14:22
第一章 ~ 再遇風醞若(上)~
醒過來吧!沈睡在世界角落的太古神獸們,請你們醒過來吧!

睜開你的雙眼,展開你的翅膀,放開你的步伐,請你們醒過來到他的身邊去。

到他身邊去吧到他身邊去吧,幫他、護他、助他、顧他,他想要什麼,都給他,他希望什麼,不要違背他。讓他心想事成,讓他如意如願,至少讓他在明瞭一切的漫漫孤單道路上,去陪著他……

所以去吧去吧!

都到他身邊去,至少你們要去陪著他……



白虎寨˙夜

燈火通明,歡笑歌舞,一群人把酒言歡之際,卻有一個人默默地離了席。

「首領,為什麼不在裡頭慶祝?跑這來幹什麼?」看著自家的頭兒跑了出來,夜鬼有些好奇的跟了上問,最近他們寨裡接了個任務,今夜才剛完成領了賞金正在籌辦個慶功宴,熱熱鬧鬧的當頭就見得自家頭兒擅自離了席,好奇之下他也跟著上來。

「又沒人,還叫首領怪詭異的。」風醞若淡淡一笑,拍了拍身邊的草地招呼著來人過來,「坐。」

夜鬼砸砸嘴,肩膀一鬆,走過去坐到了來人旁邊。

春季的夜晚總是有一股涼涼的水氣散在空氣中,滿天星斗照耀著腳下的那一片晶亮,風吹過來,和著地上的青草味和濕潤,雖不若白天那樣的芳香濃郁,但卻有種讓人說不出口的清涼感在。

夜鬼坐在那青草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風灌入鼻腔內,頓時讓人酒醒了不少。

「想些什麼?」看著旁邊的人依舊沈默不語地發著呆,夜鬼不免好奇地問。

「想往事……」風醞若抬頭看著滿天星斗,他沒有接著說往事是啥,但是夜鬼卻已心知肚明,他所謂的往事,也不過就是那些個曾經在闇部待過的日子而已。

「嘖!有什麼好想的!人家都這麼對你了,你到還是死心塌地來著啊!」嘲諷地給了來人一個白眼,順手拔起地上的草往前頭丟去,他就不明白,都給下了道那樣無情的命令了,這人怎地到現在還會緬懷著過去?這是不是就是人家口裡所說的那個……犯賤啊?

風醞若笑而不答,對於夜鬼的嘲諷到也不在意。夜鬼經常說著連太不夠意思,判刑判的太重太無情,可實際上他覺得並不為過。

八年前雷克雅家的叛變,他被連判了一個「殺無赦」,理由其一,其實是他在無心之間跟凱鋒說過的一番話。

說起來,那還真的是禍從口出一番話。

「怎麼樣可以讓一個高我兩階的術師穩敗在我手下?」這是在黯部的時候,凱鋒看到他時,突然問他的第一句話。

「九斷加上車輪戰吧!」他隨口地說著,而後也沒什麼放在心上,頭也不回地便走了,那個時候他只是想,一個耗能,一個耗力,如果是這兩樣一起來,再加上B自己本身的能耐,說要對付A,到也是綽綽有餘了。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風醞若自己沒有注意,想不到竟是被凱鋒給記了下來!而更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會把這種東西用在叛變上面!嚴格說起來,他還真的是徹底成了凱鋒得幫凶沒錯。

「思考網三層,出口留四分,話出自付。」這本來就是當隱黯的第一守則,是每一個當隱黯的都要背的滾瓜爛熟的。

這句話的意思便是你在思考一件事情的時候要網羅它的前因、現在、後果三層下去思考,在說一句話的時候要留四分的心眼才能把說出去,第一分鐘要想說這話的前因,第二分鐘要想為什麼要說這句話,第三分鐘要思考這句話出去的後果,而最後一分指的不是時間,卻是餘地,亦即講這句話時要留下一分的餘地,不要把話說死說絕,一旦說出口,一切後果都要隱黯自行負責。

隱黯本來就是訓練出來判斷形勢保障黯的安全的,他們的一句話往往決定了眾多黯的生生死死,事關人命,規定本來就會嚴苛。

再加上闇部的懲處向來是高階者刑罰加倍,嚴格處置,兩相相底下來,連會給他判個「殺無赦」到也算是偏差無大,畢竟以風醞若這真實之鏡的身份卻還如此輕言妄語,而因為他的不留心,這場叛變死的人若真要算到他頭上,他還真是無話可說。

只是知道歸知道,明白歸明白,但真要因為這個原因而讓人一刀給砍了?他不甘心,雖然他忠於雷克雅家,可他不甘心。

是以當夜鬼聽聞消息而跑來找他帶他逃跑時,他並沒有拒絕。倉促之下兩人連夜捲逃,一去不回,誰會料到這一躲,就是八年過去了。

「你就是死心眼,要是我才懶得理,就當是被人拋棄了,把它給忘個一乾二淨才好,唔……好玩的倒是可以記下來,譬如說……兩年前的那事……哎……是說他們倆個叫什麼來著?」夜鬼抓抓頭,突然轉頭看著風醞若問,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若是其他人肯定不知道他再問些什麼,但熟知他個性的風醞若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雲蕭、馮亦,我說你記性能不能別那麼差?好說那雲蕭也是本家的人,馮亦也算是黯的新首領,難保有一天我們會跟他們倆個對上,你就不能牢牢地把對手的名字給記上?」沒好氣地瞪了夜鬼一眼,風醞若有時候真會被這隻死阿飄氣的咬牙切齒,超想一拳給他「貓」下去的!

是說風醞若又是怎樣知道雲蕭跟馮亦兩人的身份的呢?

其實風醞若在那一次遇到雲蕭等人的時候就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

別的不說,就說雲蕭身上的那枚刻著本家家徽的戒指,那就是他怎樣也不可能認錯的。

初時風醞若還有些懷疑,畢竟他跟在本家附近多年,卻也沒聽說過有哪個本家家徽是刻在戒指上的。

可是這種東西也不是說仿就仿得來的,而且憑著自己的眼光,他知道,這東西也不是假貨,再加上馮亦的身段技巧和手法怎麼看怎麼有著同門中人的感覺,是以讓他的懷疑也就更深了。

細細地把本家人的成員細想了一遍,又突然地想到闇部大掃蕩的主要原因,推敲著馮亦跟雲蕭的年齡,將所有的線索整合起來,風醞若幾乎是在當天夜半,就已經猜出了雲蕭跟馮亦的身份來。

事後為了證明他的猜測不假,他還特意請人去打探打探,當下便是證實了幾人的身份無誤。

聽到傳回的消息時,風醞若眉頭的確皺了皺。

理應來講他是該包袱款款,準備落跑了才對。只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一手建立起來的山寨,事到臨頭竟是也有些捨不得起來,再加上黯部那邊並沒有有發現,於是乎他便猶豫了。

風醞若並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但是他卻很珍惜他所擁有的每一分東西,往往認定了,除非逼不得已,他絕不會放棄它。是以當黯部並沒有特別的舉動呈現出來時,風醞若又不想這麼快就把這個藏身地給丟棄的情況下,他與夜鬼便決定就暫時先這麼按兵不動,固守地盤為主。

事實上,風醞若對於黯部的運作雖不到瞭若指掌,卻可以憑著他的腦袋推出個七七八八來,他有絕對的自信可以在黯部上門的最後一刻,他跟夜鬼還能從容的逃逸,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在知曉馮亦的身份後卻還選擇留在這裡的原因,他相信,論起判斷形勢,他風醞若並不會比人差。

「反正有你這個『真實之鏡』在這裡,我哪還需要知道些什麼?你就只要給我一個眨眼,打得過老子就跟他拼了,打不過我就架著你落跑,就這麼簡單我幹嘛要浪費我腦子特意去記?」夜鬼笑呵呵地搖著頭道,兩手一攤擺明了他就是懶得記那些支末旁結的小事,「就算再不幸再不幸我兩都被抓了,我想頭兒你不會真這麼小氣,就不救我了對不對?」眨著眼睛裝水汪汪可憐兮兮樣地看著風醞若的胸口,他知道那裡有什麼,精化獸牌,也可以說是風醞若最後一道的救生符。
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2 14:22
請當作回程路途的一些番外~

~序~


聽著雲蕭對白咰說的決定,望著那最終消失在火海裡的兩道人影,爍樂們幾乎是同時在各自的空間裡沈默了下來。

「我們能幫的,竟然只有這麼多……」良久,鳴土搖搖頭道,不是沒有想過這樣做後的後果,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劫竟然會來得這麼快!

「罷,爍樂從不左右個人意志,既然這是他自己的決定,那我們也只能盡量了……」水漪輕聲嘆息,復而偏頭對著另一旁的人影道,「笛火,妳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笛火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攤化開,這一次,出現在她眼前的不再是一只白髓雕鍥的笛子,而是一只通體鮮紅的紅笛!笛身處線紋雕鍥纏繞蔓延而上,感覺上只要被它抓住了,就再也脫逃不開來一般。

而事實上,它也確實是那樣沒錯。

笛火將那紅笛握在手裡輕摸,如果,由那只白髓施展出來笛聲,可以發揮出她術法一成的威力,那麼,由這只紅笛所施展出來的笛聲,便會具有十成的威力!誰,都躲不掉。

嘲諷地笑了笑,有的時候啊~她還真不清楚,究竟是他遇到她們比較倒楣,還是她們遇到他比較衰一點。

吐口氣,想那個多幹嘛!反正事到如今,她們除了這樣做以外似乎也別無他法了!

轉過手上的紅笛將它放到唇邊,同樣的誘惑的笛聲在空氣中再一次纏繞而出,只是這一次,它要把所有的慾望全都挖掘出來,它要把內心深處潛藏的殺機全部給引誘出來,因為這一次,它的目標,是整個雷克雅家族!
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1 17:35
混沌˙棲溯番外--債(下)


這一世,我只是個很普通的女孩。

我有一個很幸福普通的家庭,我的父親是個教書先生,我的母親則是個商家子女。

我有一個疼我的哥哥,有一個頑皮的妹子,甚至,還有個敬我愛我的未婚夫。

我的生活很平凡,早起我刺繡,閒時我奏琴,繪畫丹青是我的興趣,女紅婦功是我的日課,偶而氣悶了,我也會上街逛逛走走,跟著哥哥帶著妹子,到茶館裡坐坐,聽聽書,看看曲。

茶樓裡的歌曲最受歡迎的是些民間小調,茶樓裡的說書最讓人愛聽的是一些江湖軼事。

沒法子,帝都是個大城市,許許多多的正史野史故事早已是個人從小聽到大的,再說起來總是不如一些正發生的新鮮事來的有吸引力一些。

譬如說那南方海嶺的青盜船是如何被燕大俠給殲滅的,又譬如說那夆山的馬賊是如何的被那未央公子給攪了翻,又或者說那義俠白三少是如何的又把一些官兵們給耍的團團轉來。

八卦、傳聞、軼趣,帝都這個大城市總是有最快的情報網,雨軒樓這個茶館總是有個說話很吸引人的說書先生。俠客浪子、英雄劍士,任何趣事大家夥都想知道,而其中,最受歡迎的橋段,卻是人稱「劍落無痕」的沈勻諱。

劍落無痕這名號其實是個縮稱,全句唸起來應該是,「劍落無聲,葉落無痕。」

意思便是這劍下揮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可是這沒有聲音的劍卻能讓毫無憑依的落葉消失無痕跡。

短短八個字,卻可以想像得到這人的功力之深厚,長劍之鋒銳,只怕,也是非常要命的。

英雄的事蹟人人愛聽,尤其是沈勻諱這個人的事蹟,總是傳奇的令人不由地一聽再聽。

據說,沈勻諱在倆個月前獨自挑了洞庭湖第一大幫派湖幫,一個人把他們在洞庭湖的好幾個分派給絞了滅。

傳聞,沈勻諱在一月前對上了「一劍天下」的關殤唯,黃頃山上三日激戰,關殤唯落敗,沈勻諱大勝。

有言,沈勻諱在十天前抓了嶺沙十三盜,正將人押著往著帝都這裡過來。

沈勻諱是個英雄、是個俠士、是個大俠、是個劍士,是個正直有品德,是個值得人人尊敬的人,也是許多少女愛慕的對象,自然也包括我在內。

愛慕從不等於愛。

少女情懷總是詩,我對沈勻諱,除了好奇以外,不乏總會有些綺麗的幻想。

就像個小女孩一樣,我幻想著總有那一天我會跟他不期而遇,他會在那萬花叢中注意到我,多少女子的傾慕芳心他會不屑一顧只注意到我,然後對著我表白,帶著我去雲遊四海闖蕩江湖。

萬劍殺陣中他會檔在我面前護著我,哪怕血流滿地卻也捨不得我受一點傷害,對敵突圍之中,他會緊抓著我,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影響放鬆,也許我們的情路會很坎坷有著多重阻饒出現,但我們總是可以攜手共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難關……

呵呵……挺華而不實的想像不是嗎?有的時候連我自己想著都會覺得可笑,可不可否認的,我還是愛的緊這種想像,雖然我很明白這一切都是種不可能的,可,想想又何妨?

都說美夢成真美夢成真,我想,我大概是真的想太多產生怨念了,以致於還真的讓我跟他有了那麼一次的交集。

那是個豔陽高照的午後,我走在帝都的大街上,正往著繡坊的方向而去,準備去拿點新到的布回來添幾件新衣。

在繡坊裡挑了一個多時候,好不容易選定了一匹花色較為清雅的布匹,抱著匹布,我開心的準備回去。

繡坊的位置是在帝都的一豐街上,一豐街向來是帝都理最熱鬧的大街,兩邊不乏有沿路的攤販擺著,我就這樣抱著匹布邊逛邊走回家去。

突然眼睛一瞄,發現了對街出來了一個新擺的首飾攤販,我一時好奇,便要走過去看看,卻不想後頭巷口突然冒出個快速奔來的馬車,冷不防地就要我往身上撞來。

我嚇呆了,一時之間竟是忘了該立刻閃開,只能呆呆地看著那馬車朝我身上撞來!避無可避!

我下意識的鬆開手閉緊眼準備承受這令人叫疼的一撞,然卻在那千鈞一髮之刻,我感到身體被某個力量一拉,頓時向旁邊跌了兩步,踉蹌不穩的同時,一個有力的扶手卻瞬間幫我扶了正。

「姑娘,你沒事吧?」還沒有緩過氣來,一道好聽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

我喘了口氣,頓時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聽到那個聲音,便是明白是這人救了我,心下感激,抬頭正欲道謝,卻在看清來人時,我差點沒尖叫了出來。

沈勻諱!居然是他!不會錯的!我自己手邊就有著他好幾張的畫像,又怎麼可能認不出來他!

我頭腦發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他的聲音卻又在我耳邊響起。

「姑娘?姑娘?」他晃晃手,似乎在招些什麼。

「啊!沒……我沒事……」我猛一回神,羞滴滴的垂下了頭,覺得臉頰發熱的很,啊啊啊啊啊啊啊~近看他更是有股說不出的風采存在啊!!

「沒事就好,不好意思唐突了,這個還妳。」他笑著將手上的匹布遞了過來,卻是剛剛還在我手裡的那匹布來。

「多……多謝……」我結巴著接下那匹布,開始在心裡頭怨恨自己幹嘛那麼緊張。

他笑著不語的做了個手勢,然後轉身,就準備這樣走了。

我抱著那匹布呆呆地看著他的身影,心裡頭卻掙扎了起來,到底要不要厚臉皮一點衝上前去跟他搭訕搭訕?或者是衝上去去好好謝謝他說要請他吃個飯等等云云?如果就這樣衝上去問了,他會不會認為我很不要臉?如果我真的衝上去問了,我該說些什麼該場白好?如果我說了「謝謝你,為了表示謝意,我請你吃頓飯答謝」這類的話,會不會很唐突?他會不會接受?如果他接受了,我下一句又該說些什麼來才好?

我越想越多,越想越遠,越想越害羞,雙頰漸漸泛起了紅暈來,可偏偏時間是從不等人的,眼看著我再不有下一步這沈勻諱就要走了,我心急,可礙於衿持,卻遲遲不敢有動靜。

終於他回身背對我欲離開,我牙一咬,於是發了狠對我自己暗道:好!只要他願意再回頭看我一眼,只要一眼,我就衝過去留他下來招待他,哪怕被人說不要臉我也認了!所以回頭吧大俠!快回頭回頭回頭回頭……

我望著他的背影慢慢離去,心裡頭的聲音在吶喊、在幻想著他的回頭,然後我就可以上前去問他要不要留下來吃頓飯讓我好好謝謝他等等……

可他並沒有。

至始至終,他那挺直的腰桿,並沒有為了我而回身一望,當然更不會跑過來對著我說他對我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非卿不娶這等情意綿綿的情話。

我注視著他漸小的身影,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還真的挺好笑的,竟然已經幻想到了這種有點花痴的地步了。

我笑了笑,搖搖頭暗暗對自己嘲諷了一笑。

起身,然後往著他的反方向而走,再、不、回、頭。

說起來,那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的一次見面。


那之後隔沒有多久,我便成親了。

少婦的忙碌讓我不再有少女的天真,我忙著持家打理,也便鮮少去了茶樓,只是那些個小道消息偶而還是會傳進我的耳朵裡。

聽說那唐門對外宣稱了沈勻諱是他們的客座上賓,沈勻諱享有一切唐門該有的任何資源與權力。

聽說沈勻諱的「影羽劍」已被百曉生歸為當今江湖上兵器排行的第一名,價值難以估算。

聽說天下武林大會即將召開,這一次要以武比試,遴選出下一任的武林盟主,統領紛亂的江湖,而沈勻諱是最被看好的人選之一。

聽說聽說聽說……沈勻諱的事蹟總是斷斷續續地傳到我的耳朵裡。

每次聽到他的好,我總是會笑一笑跟著附和兩句,這個人,還是那樣的傲氣風發,這個人,還是那樣的讓人崇拜追隨。

他之於我,就像個明星一般的人物一樣,我喜歡這個人物,所以聽到他的好消息時我會替他高興,聽到別人也喜歡他時我會有「找到同好」的喜悅,別人說起他的好我會豎起耳朵聽。

就是這種簡簡單單的感覺,比不上我對我家人朋友甚至是愛人的愛,但卻比一般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來的好。

那是一個奇特的位置,不輕不重,不算特別關心但也不會冷漠相代。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在十年後或者二十年後,我還是能笑著聽到他的一舉一動,聽到他快意恩仇、聽到他大放異彩的種種故事。

我是真的真的這樣衷心地希望著,以致於當他死亡的消息一傳來時,我有那樣一瞬間,愕然了。



很唐突,真的是一點準備也沒有的消息。


我的閨房好友為了他掉了好幾滴眼淚,可惜了這樣一位大有好為的青少年子,可惜了這樣一位的夢中情人,而我,也陪著她們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儘管我覺得我沒有這麼感傷,但我還是掉下了幾滴眼淚。

為什麼會掉淚?老實說我也不明白。

也許我只是希望能假裝我也一樣很難過,一樣可惜著這個人。

也許我只是覺得別人都哭成這樣而我卻沒有哭好像顯得自己寡涼薄性,畢竟我曾經迷戀過他。

也許我只是想體會一下說書裡那種突來的傷心難受,感受著那種手腳猛地被抽光了力氣的感覺。

或者,我只是希望我能夠由這種哀傷來顯示出,他在我心目中佔有的份量總是比一般的陌生人來的重一點。

所以,我很安靜地、很安靜地替他悲傷了一下,替他流下了幾滴淚水。





再然後,便什麼也沒有了。

我開始淡忘他,甚至是遺忘他。




我過著我的生活,過著我的人生。

我為著家人忙,為著兒女忙,為著我的生活瑣事忙。

曾幾何時,夜深人靜時我想起的是明日該有的一切作息,空虛寂寞時,我想起的是我跟家人們在一起度過的每分每秒。

我的丈夫,我的兒女,我的孫子……,每一日每一天,我的記憶裡都不曾出現過他。

我跟他,本來就是兩條平行線,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讓我們形成了一個交叉點,可是除了這個點以外,我們之間便已毫無關連。

我的未來沒有他,我的世界從不包括他,他只是我青春的一小段記憶,縱然曾經起過漣漪,現在卻早已消散無雲。

是這樣的啊~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不是嗎?!他之於我,本來就是這種該被遺忘、該被忘記的存在不是嗎?

那麼,誰來告訴我,既然他之於我只是這樣的存在,為何……為何在我彌留之際,想到的不是我的丈夫!我的兒女!我的孫兒!我的家人!而、卻、是、他!

他的回身,他的一笑,他的風采,他臨走的背影,為何竟是在我半百人生的盡頭裡,如此清晰的被我回憶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

我不明白啊!!!為什麼我要想起他?為什麼???

心裡頭的疑惑得不到解答,終於,在我張開口再也吞不下最後一口氣之際,我卻是在死前想起了他。

※※※※※※※※※※※※※※※※※※※※※※※※※※※※※※※※

我站在懸崖,看著那份沒有化開的緣份,我迷惘了。

這一次,選擇權在我,可我卻沒有辦法化開這份緣份。

我原以這份恨緣可以讓我先他而忘,我原以為這一次我終可以得償所願,可並沒有。

我有些不明白事情怎會這樣,但隱隱約約之間,我似乎又瞭解了什麼。

有種東西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抓不著,可也下意識的,告訴自己,不要抓,因為總覺得,抓了,就會明白了,明白了,我就會……

就會如何?

我搖搖頭,並不想去深究。

反正我與他的緣分如此之多,糾葛萬千,也不過就是這一種的緣份我不明白而已,實在不需太過深究。

於是,我決定,仰頭喝茶,於是我繼續與他磨磨合合,繼續選著緣分跟他來生相逢。





然後一世又一世的輪迴過去了,我與他,當過朋友、當過兄妹、當過君臣、當過愛人、當過父女……千百種的緣份在我一世一世投胎輪迴中慢慢地化開消散。

可令我疑惑的是,不論我挑的是哪一種緣分,不論這之間有多少的糾纏情節,終究他都有辦法還清,終究他都可以兩清,卻唯獨有這條恨緣,這最簡單也最容易達到的恨緣,怎樣也化不開。

很奇怪不是嗎?這條緣份要化開的條件,也不過就是要我先忘了他而已,可是為什麼總是化不開?

我已不止一次選定這個緣分作為我兩相逢的契機,這份緣的存在讓我與他當過路人、當過陌生人、當過擦身而過完全不相識的陌路人。

芸芸眾生裡,我與他有時只有一句話,只有一面緣,甚至是只有一小眼,可浮生過後,我卻總是在臨走前的最後一刻,想起了那個人。



我不明白,但也不想明白,於是我繼續飲著我的茶,挑著我的緣,再與他,相逢,然後再被他,遺忘。



緣分的磨磨合合有時就這樣消耗了,無影無蹤。

一世輪迴又過,一世緣分又盡,生生世世,蹉跎蹉跎。

我已算不清我輪了幾世,我已不明白我跟他到底經歷過哪些緣分,我只知道,當我回首之時,我的身上卻是僅僅剩下那條恨緣沒有被化開,我只明白,當我再度選擇時,我能選的竟僅剩下這條恨緣而已。

我低頭望著那條僅剩的恨緣,輕輕的撫摸著這條緣份,想著為什麼只剩下這條恨緣?想著為什麼只有這條恨緣永遠化不開?

我想著想著,思著思著,由這緣分所搭繫的一世世投胎輪迴,竟是一幕幕地在我腦海裡反覆播放了出來。

越看,越明;越想,越懂。

我手捧著茶,想著那世世的種種,想著那每一次最後一刻的突兀回憶,嘴角不由地慢慢上揚,然後,我笑了。

從一開始的輕笑到後來的狂笑,從最初的小聲到後來的放聲長笑,我笑到我怎樣也止不住,笑到我直不起背,笑到我喘不過氣,笑到我嘔出鮮血,卻仍是狂笑……

可笑!這真的是太可笑了不是嗎?

我以為我恨他恨到巴不得忘了他,可實際上,我卻也愛他愛到捨不得忘了他。

我們之間有朋友的緣份、有愛人的緣份、有君臣的緣份,這每一種的緣份的選擇權都不在我,所以我無能控制他要不要兩清,唯有這份緣份,選擇權在我,可我卻是不想清了它。

只因為我明白,還清了,我兩就在也沒有糾纏,只因為我瞭解,化開了,這大千紅塵裡,我將再也尋覓不到他。

詛咒者,被咒者,終到最後我倆居然只剩下這樣的緣份相繫,這是由債堆出來的緣份,而要化開這份緣,卻是要我先忘了他!

一世一世的投胎輪迴,一世一世的相逢相遇,他可以還清欠我的所有債,但卻唯有這項,因為必須由我先忘他,所以他還不了,而可笑的是,這竟是最後我兩之間唯一可以相逢的緣份。

「我不想忘了你,不想忘不想忘不想忘……」我手執著那條淺淺的緣份,終於認命的哭了出來。

是了!為什麼我到現在才肯承認呢?我不想忘了他,一點都不想忘,哪怕他與我只有一面的回眸緣,哪怕他與我只是擦身而過相見不相識,但我還是不想忘了他。

所以一世盡頭,我還是想起了他,一生終了,哪怕我兩只有擦肩過,我還是會選擇憶起了他。

愛他愛的太深,刻化到了骨子裡,早已就不是輪迴可以沖刷得了的。

認了!真的認了!

愛也罷,恨也罷,終究明白了,我還是想記得他。

想跟他相逢,想跟他相遇,想要繼續的保有那唯一的緣份,想要再告訴他:我還是不想忘記你。

「所以……不要忘了我,好不好?還是讓我記得你,好不好?還是讓我見見你看看你,好不好?」我對著那條淡淡的緣份哽咽地說著,兩行的淚水滴在緣分那條線上,跟著我一塊滑入了最深最深的谷底……

閉上眼,墜落的時刻我祈願,願來生裡我們還是能相逢,願來生裡我兩緣分能夠多一些,願不論何種形式,希望這一次,我還是不會忘記你……





「好了!重新跟你們介紹一次……雲蕭,他是雷克雅本家目前收的唯一養子……魅彤,九尾妖狐,我的『養女』之一……」



最後這一世,便是棲溯裡魅彤跟雲蕭相逢的這一世~(那個片段場景取自雲蕭魅彤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完)
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1 17:32
混沌˙棲溯番外--債(上)

跟他相見,是在升上玄狐道完慶功宴的那一日。

所謂初升白狐,雨洗鉛華,甫升玄狐,暴雨滌塵。

暴雨滌塵,那是和雨洗鉛華不可約同的威力。

同樣是去障,雨洗鉛華的成功率可達百分之百,可暴雨滌塵的成功率僅有百分之十不到。

我不知道他為何要幫我,但三千六百年的妖力轉送助我渡化完成,就是主上,也不可能捨得如此悖隉C

他跟主上,一金一銀,同樣幽雅,同樣沈穩,同樣的不染塵俗。

我喜歡他,從開始的感激轉變成無盡的喜歡,從最初的感恩變為滿心的感動,打從心底地被他吸引著。

我給了他一切,我的感動,我的感恩,我滿滿的癡心,我全部的愛戀與滿腔的心意,我通通毫無保留的奉獻出去。

我不是自作多情,向來不是。

他珍惜我,呵護我,保護我也寵著我。

曾經,他答應過我,我們之間,要天長地久,要永恆不滅,要天荒地老。

我們很幸福,真的,曾經幸福得連主上都大喊吃不消。

這份幸福是我生命的全部,但有誰又料到,這份幸福,卻也是我絕望的全部。

他給得我越多,我摔得也越是重。

九天玄雷那一刻,煙消雲散望月峰。

我哭,我恨,我不甘。

哭他狠心絕情忘了我,恨他瀟灑乾脆捨下我,不甘他今生今世騙慘我。

我在望月峰底落下滿池淚,七天七夜哭斷腸肺傷透心,大起大落傷我元神,毀我壽命,於是臨終前的最後一刻我起誓:

『只願我兩來世再相遇,這一次,換我來忘記你,換我來忘……』

※※※※※※※※※※※※※※※※※※※※※※※※※※※※※※※※

黃泉彼岸有扇生死門,生死門外有座奈何橋,奈何橋下忘川奔流,滾滾弱水,浪滔滔盡,卻不知,翻覆了多少人的心上事。

據說,生死門後是座陡峭懸崖。

傳說,懸崖底下有六道輪迴喪風。

跳下懸崖,迎面狂風,選緣分、凍記憶。重逢裡,誰與誰,都是選定了緣分才續下;輪迴裡,誰與誰,都是忘了對方後,再重新開始。





黃泉冥府空谷悠悠,我過奈何橋,我渡忘川水,生死門後懸崖邊,我捧著小碗呈杯茶。

冷冷的涼茶重重的碗,千百年的回憶,只在這一碗涼茶裡。

我對他的愛,我對他的恨,我跟他的相處,我跟他的愛戀,一切的一切,一碗茶道盡。

我笑,我低頭。

一仰而盡那碗茶。

茶很冰,也很涼,凍著我的喉嚨與肺埤,也凍著我的回憶與愛戀。輪迴的懸崖我向下墜,冰冰的回憶淡淡的緣,六道喪風中,他的聲音,在我耳邊悠悠響起:

『願妳幸福,願妳快樂,我會做妳最大的靠山,如果給妳幸福的人,是我……』

情人、愛人,我跟他的緣分,厚得來世注定相見。





睜眼的時候,我七歲,他十八。

那一年,年逢瘟疫,那一年,我父母雙亡。

他說,叫我一生爹,我就照顧妳一生一世。

於是,我叫了。

於是,他是我爹。

寵我、憐我、顧我、護我。

楊州大戶人家裡,他是我爹,我是天之嬌女。

世人羨我有爹如此,我亦如是引此為傲。

於是學琴、學畫、學做詩,下棋、舞蹈、學刺繡,為了他,我苦心學習大門不出,為了他,我忘盡春秋廢寢忘食。

他總說,不用我如此,他總說,我該放寬心當個好女孩努力地去玩。

而我,只是搖搖頭。

只因,我想當個匹配得起他家身份的女兒,只因,我想當個無愧於他身世的好女兒。

楊州大戶,他該有個像樣人讚的好女兒在,而不是個野得不知哪來的丫頭。

春來秋去,多少寒暑。

慕然回首,我已然十八。

等我發現,第一才女之名,已流傳全國。

上門提親的人,無計其數。

世家、縣官與王爺,不論貧富,幾乎都拜送來一張又一位──畫像與媒婆。

他總是讓我看,讓我選。

他說,不用顧著身份與地位,要我挑個真正懂得疼我、憐我、愛我、護我一輩子的人,要挑個真正可以讓我幸福一輩子的人。

千來卷的畫像與調查項目同時被送入了我的書房內,漫天的高,幾乎堆到了天花板的高處,滿滿的,壓的整個房間都是。

我關上了門,翻弄著那些畫卷看,看著那躍然於紙的畫像,看著那生動如真的捲軸,我笑了。

拿起了畫,看也不看,一張張,送入火裡,燃燒殆盡。

上千捲的畫軸在我面前灰飛湮滅,我跟他說,沒一個喜歡的。

他笑,笑著摸著我的頭說沒關係,總有一日,總有那麼一日,我會找到個最疼我的人來愛,總有一日我會找到個最愛我的人來給我幸福。

我也笑了,我說,「您太寵我了。」

他楞了下,而後聳聳肩答,「我就妳一個女兒,不寵妳,寵誰呢?」

我不語,只是淡淡地跟著他笑了。





於是,一匹一匹的掛軸畫卷送來,於是,一匹一匹良作名品被我燒掉作廢。





武林世家,王宮貴妯,多少張的拜帖在我的一根燭火下僅剩煙灰。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做,我只知道,那些捲軸畫掛,我,全然沒趣。

他無奈,但卻始終不忍苛責我。


楊州大戶,國之經濟命脈。


我的拒之千里並沒有讓太多的人卻步,相反的,隨著他的名聲漸闊,我家的畫像帖子越來越多,不止是我的,還有他的。

未滿三十,富甲一方,飄逸瀟灑,溫文儒雅,這樣的一個人,哪家的姑娘不會動心?這樣的一個良好條件,哪個千金又不想攀上做婦?

只是,他全都一一回絕了。

問他為何,他只說,我沒嫁,他不放心娶。

「那若我一直挑不到,嫁不出去呢?」突發奇想脫口,說出口後心裡突然覺得,或許……這樣也不錯……就這樣,一直陪著他……或許,也不錯……

他楞了,許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回答。

半晌,他才有些打趣地回著,「怎會找不到呢!我家小彤這麼優秀,怎麼又會有找不到的時候呢……」他道,摸著我的頭輕輕地又說,「……總不能陪妳一生一世啊……」

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是啊!我明知道,他陪不了我一生一世,我明知道,總有一日,我會嫁做人婦不是嗎?

剎那之間,我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為何我會燒掉那一張張的掛軸捲畫,明白了為何我總是對著那些畫提不起一點興趣。

那是一種想佔有的依戀。

看著他為我忙,看著他為我憂,看著他為我拒絕多少名門,看著他心裡只有我,看著他大半日子想著我。

太過優越的滿足感,會讓人欲罷不能,會讓人一再重複所有舉動。

說穿了,是我無理的任性。

講白了,是我在對他撒嬌。

他大概……也發現到了吧!

所以包容我、寵我、溺我,罵也不罵我一句,只是靜靜地,守著我,護著我,靜靜地,等我自己去理解這一切。

「老天!您還真是慣壞我了。」我大嘆,瞭解到事實的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就像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孩,硬是撒嬌要著糖來吃。

「妳從沒跟我撒過嬌,難得一次,妳說要我怎捨得不讓呢?」

「呵……,就怕您不要,不然我乾脆賴著讓您養!」

「還說呢!妳在這樣挑三揀四的,要真嫁不出去了,咬著牙,我看我是得養妳一輩子了……」他報以欷吁,作勢地搖搖頭。

一輩子!

他說了,要養我一輩子。

我開心的笑了,十八年來,頭一次,笑得這樣毫無芥蒂,十八年來,頭一次,覺得這人真會寵我一生一世。

他是我今生最大的靠山,不論我做了什麼,永遠都站在我這邊的靠山。





有的時候,命運其實是很弄人的。

我在自家門口救了個受傷的少年,三天後,少年殊醒後離開,十天後,少年回來,身邊跟著一州的縣官,一隊的侍衛,和一張黃澄的萌黃帖。





進宮前的那一刻,他握著我的手,近乎尋常的用力。

他說,要快樂,要幸福,從今而後,我的幸福已不再是由他能給我的了。

我還記得那一刻,我笑著回他道,「是啊!總算是把我給嫁出去了,這下你也不用擔心要養我一輩子啦!」

他無語,只是淡淡地,更淡淡地,笑了笑。





那一日,天色有點陰,那一日,天空下小雨。

良辰吉時我上轎,八台大轎敲鑼打鼓大街小巷。

轎子熱熱鬧鬧地走過百尺遠,我一時興起,掀開鸞鳳轎簾回頭看,卻幕然看到那人還在那雨裡看著,撐著傘,遠遠地送,被風吹起的亂髮夾著一點蒼白,被雨打濕的衣服看起淒淒涼涼。

孤孤單單,形單影隻。





心一擰,忽然間覺得很鼻酸,心底非常痛,我在轎裡看著那身影,兩行眼淚不覺潸然落下。

我想起我兩的初見,想起我兩的相處,想起我兩的句句對話,想起我兩的幕幕種種……

這八抬鸞轎走的越遠,我的回憶就像一路往回丟一般,離我也越來越遠。

我傷心,我莫名恐慌,再也忍不住地將頭伸出轎,連綿細雨裡我衝他哭問,「爹,你可會……忘記我?可會忘記我?」我含著淚水叫。

我好怕,怕他忘記我,我好怕,好怕這八抬大轎留下的不只是他還有我的回憶。

楊州不比京城,商賈比不上王公。今日一別,會不會,我兩再無見面之日?今日一行,會不會,我兩就此通通忘了對方?

他說從此以後我的幸福不再由他給。

那是不是表示,他已經不用給我任何呵護了?是不是表示,我已經不再是他所需要的了?

他不需要我、不疼我、不寵我、不愛我,會忘記我、不想我、不來看我……,就像這個八抬大轎一樣,把我抬走了,把該留的留下了。

我在心裡胡思亂想些有的沒有的,不管它可不可能實現也不管它多麼的荒謬與虛無。

我哭了……

哭的悽悽慘慘,哭的嚶嚶切切。

細細小雨遮著我的哭聲與疑問,滿心的疑惑得不到該有的解答。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我的家,轎子的行進與小雨遮了大半的視野,模糊的視線裡,剩下的,除了我的哭聲外,只有模糊的人影在。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後來,他便死了。

據說,是給毒藥毒死的。

兇手是誰,始終沒有抓到。

而一直到我年終壽寢的那一刻,我依然清楚記得,這世上曾經有個人給我過半生的幸福,也始終有種,被人拋棄的失落。

※※※※※※※※※※※※※※※※※※※※※※※※※※※※※※※※

我捧著那碗茶水低頭看。

心裡頭滿滿的惆悵與不是滋味。

為什麼……牽掛那樣深,到頭來……依舊是他先忘我?


我以為情人所搭建的緣分已足夠讓他怎樣也還我還不清,已足夠讓他掛著我、記著我,已足夠讓我能夠先忘記他而非他先忘我,可結果呢?


他還清了,但卻依舊是他先忘我。


「是否不論對誰,你都可以捨得這樣乾脆?」我低頭,看著那碗茶水苦苦笑,可回答我的卻是只有滿碗的冰涼。

悠悠地嘆了一口氣,終究,我還是將那碗茶水盡數喝下。

幽幽冥府,輪迴喪風,刺骨的冷風與冰冷的茶水,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所謂君臣,互相有之,臣可為君死,君,亦可為臣亡……』

君主、臣下,上司、下屬,我倆的緣分,依舊那樣,糾糾纏纏。

※※※※※※※※※※※※※※※※※※※※※※※※※※※※※※※※

再度開眼,他是龍王,我是鳳后。

自古天下龍尊鳳,鳳食龍。

龍是鳳的臣,是鳳的食物,鳳是龍的王,是龍的君。

龍麟有千八百二十片,鳳羽有千八百二十尾,於是當鳳浴火重生時,鳳食龍麟,褪麟化羽。

殘忍?

不,並不會。

鳳有無窮盡的重生生命,龍卻僅有萬年之壽;龍有上百上千族人,而鳳,卻僅僅只有我一人……




我坐在高高的鳳凰座上,有些淡漠地地看著正跪在我前廳的一群人等。

新任的龍王必須要到我的面前跪誓效忠,發誓對我的忠貞永心不變,看著跪在我前方的十來人,聽著那一成不變的忠誓詞朗朗出口,說實話,我很煩。

我已經迎過了幾任的龍王?一次?兩次?還是十次?我數不清楚,也沒興趣去記清楚。

對我來說,龍王是誰不重要,他長的醜與美跟我都無關,我要的只是一個可以在我重生之際找來千八百二十尾龍,一尾一片鱗地撕下供我重生羽化完成的一條龍而已。

所以他是誰,不重要,他長怎樣,也與我無關,我更不想聽著那又臭又長的宣誓詞,然後佯裝笑容和藹地狂點頭……

啊啊啊!!是怎樣,都唸了快十多分鐘了,到底何年何月才會完結啊……

「妳很不屑這種宣誓詞嗎?」

我是很不屑啊!每萬年來一次,每一次都那樣長,聽久了誰不會……,咦咦……總算發覺了一點點的不對,我有點詫異的抬頭望去,才方往下看,就對上了一雙正死盯著我看的雙眼,和一群正冒著冷汗,拼命拉著那男子衣角的下屬們。

許是太過直接了,我眨著眼看著這條龍,從他進來到現在,頭一次,正正經經地打量著他,不得不說,他,還真是條非常好看的龍。

銀灰色的頭髮紮了個尾高高豎起,藍色的眼瞳配上一張英氣的容顏,青白色的龍甲袍在他身上閃閃發光輝映光度,手握長槍無畏無懼,眼露精光沈穩冷靜,渾身上下,傲氣十足,卻也老成十足。

「你在跟我說話?」我挑眉,看著這樣的一條龍,好似有點興致了,擺正了身子,有些擺高姿態地問了問。

「妳很不屑這種宣誓詞嗎?」不正面回答,直直地看著,一字一字的再度吐出,似是刻意般,還放慢了速度,十成十的不屑意味。

…………

太明顯了!太惡劣了!挑釁啊!這條龍、這個臣居然在這麼多的臣子面前,挑、釁、我?!

我斂笑,寒著眼,冷冷地看著他,心裡頭有陣陣的不悅,我雖然從不曾拿個君主的款出來擺譜,但那也不等於他們有資格可以這樣藐視我!

「是,又如何?」我拉高了聲音嘲諷地問,刻意表現出我的不滿,想藉此讓此人收斂點。

鳳凰的威嚴向來不是他人可以挑戰的,尤其是對於這群依附著我而生的龍族們,更是明白絕不能得罪我的道理。

果不其然,只看得他身邊的臣子開始低聲呼喊,拼了命的要他們的龍王自律自重。

我冷笑,我諷笑,我不屑笑,滿眼的鄙夷就等著看這個新任的龍王給我磕頭道歉,只是揚起的笑容還來不及擴大,我便再也笑不出來。


他站了起來,竟是沒有允許的便私自站了起來!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去!!

「既然妳不屑,身為臣子的我們說什麼也不該更惹主子不快,就此告辭。」


#%!@#$!%#!@%!%#@!%$

聽聽!聽聽!這是什麼態度來!我氣到打起哆嗦,手捏著椅柱有些用力,一個使勁,卻是把那椅柱給捏了碎。

「好你個龍王,有人當下屬還可以當的這麼囂張的嗎?」我怒極,如果不是平日的修養極好,也許現在我會一把焰火過去,燒死這個龍王先。

「失禮,有個殘虐無道的主上,做臣子的,囂張一點到也還過的去。」他冷冷地頂了句,只那麼一句話,卻是讓我滿腔的怒火頓時熄了下來。

「呵……我道是怎麼來,原來……還是老話題嗎?」我不屑地冷哼了聲,心裡頭不是不知道他這樣說我的原因。

龍麟,由骨而生連筋連肉。於是當撕下龍麟的同時便會活活地從龍體內刨出龍骨來。

有多痛我不知道,但我曾經見過被撕了龍麟的龍在結界內現出真身四處亂撞的模樣,即使整個結界壁都裹上了一層鮮血看不到內部,我都還能聽到龍身碰撞結界壁的聲音。

不是沒有想過要脫離這種苦痛,只是如果痛上一痛可以免掉被雷鷹給當作食物吃乾抹淨的滅族危機,龍族能選的,自然也只能有我這一邊。

所以多數的龍恨我怒我,可卻也不得不敬我服我,畢竟目前為止能把雷鷹擊退的也只有我而已。

「對妳來說是老話題,對我們來說卻是一場永遠都逃不了的災難。」那龍王沈吟了一會,終於有些緩緩地說出口。

又是這種說法!了無新意!

我不耐煩地揮揮手,「別說的我好像多殘虐無道一般,你們若真有本事,自己打雷鷹去,這樣也不用要撕龍麟來跟我交換條件……」反正說到底就是要來討價還價的,下一句肯定就是問我可不可以少撕一點啦!看看五百片行不行等等云云的……,嘖!同樣的話,有幾任龍王就說過幾次,我聽都聽煩了我。

「妳若沒了龍麟,可以重生成功嗎?」

「……,什麼意思?」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我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妳若沒了龍麟,可以重生成功嗎?」他又重複地說了一次,這一次,我在他的眼裡看到的是一種叫做「決心」的玩意。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著,「妳是鳳凰,是天下間僅存的唯一鳳凰,天下萬物間,少不了妳的存在……」

「所以……」

「所以……所以讓我們來定個條件,請妳把打雷鷹的能力傳授給我,我將以我自身的能力打敗雷鷹,讓我族脫離被撕扯龍麟的命運……」那個好看、年輕、傑傲不馴的龍王就這樣毫不客氣地跟我說著。

我的口水,差點因為這句話而把我自己給活活嗆死,「龍王,你是頭殼壞去還是海水泡多發臭變質了?你當我神經病啊我!我幹嘛沒事把我族的技法傳授給你?好!別說我小氣,你是龍,我是鳳,龍屬水,鳳屬火,屬性不容法術也不同,你當這是在炒菜加水還可以隨便攪一攪是嗎?你以為各族術法這樣好學?這樣好使?行!就當我退一萬步真的願意肯傳給你好了,你學了術法,打敗了雷鷹,那我有什麼好處?半點好處都沒有給我,我憑個大頭才教你勒我!」我忍住嗆死自己的衝動,嘲諷訕笑夾雜地罵出口,對於龍王這種坦白又沒大腦的建議,實在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好。

「妳有的。」那條龍用沈穩的口氣對我說,「妳把打敗雷鷹的方法傳授給我,不論我學的會還是學不會,我都會幫你找出足以替代龍麟的存在物給妳。妳,將不需要為了龍麟再去承受雷鷹的風險……」

「好笑!你又如何知道你找的東西足不足以代替龍麟?」

「妳可以自由判斷,我會找到直到妳覺得可以接受為止,而在找到相符的替代物前,我將依龍王的身份依舊為您奉獻上千八百片龍麟,若您不信任我,我們不妨可以訂契約……」他信誓旦旦地說著,而後便不再多語,等著我回答。

我瞇眼看他,說起來,這算是個很好的條件。

成了,我不僅可以不用再三不五時地跟雷鷹對上,還可以免去每次都得借助龍麟才能羽化完成的風險,要知道,龍麟得現刮現用才行,晚一步龍麟風化消失,沒服下龍麟的我可得給自己的焚火燒的渾身是傷。

不成,就同我現在的狀況也沒有多大的差別,說起來,我並沒有吃虧。

答應嗎?

當然!為什麼不呢!

這麼好的條件,沒理由我得放過它。

我們定下了契約,這份契約以龍族跟鳳族兩大名義寫約,是所有族人都必須要遵守的條約。

契約的內容很簡單,除了我必須傳授武技他必須找出龍麟的替代物以外,尚還有兩條是關於我有了龍麟替代物可他卻沒有學會武技以及我沒有龍麟替代物但他卻學會了武技的契約。

我只能說,他是條思考周詳的龍,至少,對於他的族人來說,有這樣的龍王實在很幸運。

於是,我便跟這個年輕好看的龍王定了一個交換契約。於是,我開始把對付雷鷹的方法教給這個龍王。



一開始,是很不順利的。



龍屬水,鳳屬火,鷹屬雷,水會導電,火不會,龍碰雷電會麻痺,可鷹不會。

不論從哪方面來看,使喚水的龍總是吃虧了點。

要讓一條從沒使喚過火的水龍學會用火,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拿自己本身的屬性來看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藉助天地間的自然力量來使喚達成目的。

這是個挺異想天開的作法,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看過有龍可以實現過。

不過那是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卻不代表未來不會有。

我想這條龍,大概是我見過最有毅力也最絲毫不肯放棄的龍了。

我們足足花了五千年的時間才學會最簡單的燃火術,三千年的時間學會火球術,一千年的時間學會落火雨,五百年的時間學火海,三百年的時間學了我最自豪也是最能抵抗雷鷹的一招──火獄。

整整快要一萬年的光陰,我跟這條龍君臣相對,朝夕共處,從一開始的玩笑無聊到後來的認真教授,從最初的嘲笑不看好到後來的敬重佩服。

敬佩?敬佩?我竟然敬佩我的臣下?

是啊!我敬佩他!敬佩我眼前的這位龍王。

自古鳳食龍麟,鳳為龍主。

對龍來說,我就是君、是天、是他們的守護神,可對我來說,龍只是我的臣、是奴、是一次蛻變的提供者。

鳳凰本傲,我向來只為自己想,從來沒有想過要為這些臣子做些什麼,所以我也沒想過,到底,一個主子,究竟要怎樣當才算數?究竟要怎樣,才能像他一樣,這麼的讓人打從心底敬重?

龍王,是個虛位,充其量,不過就是被選出來要為我拔麟蛻化用的而已,而我鳳凰,才該是這群龍真正該稱服的對象才對,可曾幾何時,他早已成了名符其實的龍王了呢?

我有點嫉妒他,可相對的,我更佩服他。

我跟龍王相處快一萬年,我親眼看著他從眾多的不解到眾人的折服,從龍臣們的猜忌疑惑到最後的誠心相服,他付出過一番心血,得到的實至名歸。

我站在他跟前,看著他熟稔的使出火獄焚燒,看著他將那龍族的天敵雷鷹燒的火頭亂竄,看著龍族的臣子歡呼叫好崇拜連連,看著那群臣子用著心悅誠服的眼神看著他們的王……

突然間,我很羨慕。

這條龍,已經把我的拿手決活學會了,這條龍,已經是條名副其實的龍王了,那我鳳凰呢?

我鳳凰到底算什麼?明明該受到這樣尊崇的應該是我,為什麼卻是他?明明他們該全部都是我的臣下,為什麼我卻覺得通通不是?我到底算是什麼?是這群龍的王?或者……只是一隻孤伶伶的鳳凰……

我的身體傳出陣陣的微熱,我的皮膚傳出微微的刺痛,今日,是個很大的日子,今日,是我鳳凰的轉生日,今日,也是龍臣們的慶功宴。



我飛翔著來到了天上天宮處,刺骨的低溫中,滿山滿谷的寒天冰花正朵朵盛開。

寒天冰花,生在冰地,長於寒空,一花凍一池,十花凍一湖,百花凍一河,千花凍一海,絕冷,冰冷,所以叫寒天冰花。

我輕碰了一朵花,花裡透骨得冰涼順著手溫傳來,即便是遇著這麼高溫的我,那寒天冰花也沒有半點損傷,在冰冷的溫度下依舊挺立拔直,開的甚是漂亮。

如果是這寒天冰花,應該可以助我浴火重生吧!我在心裡暗暗地想,瞥頭看著那滿山滿谷的花海,不禁暗暗地佩服著龍王,天上天宮何等隱密,竟是也給他找了著。

我在心中佩服他,可佩服不了多久,拖地的髮梢卻在此時燃起紅火,紅火順著髮一路往上爬,帶起了陣陣的高溫。

我凝神,轉生開始了。

我不敢大意,手裡揚扇,掃起冰花,冰花在我周圍轉成一圈,我轉手掐念轉生訣,就看得那些冰花散出細細小小的白色粉末進入我的體內,剎時之間通體舒透,心神舒暢,而那含天冰花也在細色粉末盡散時,一朵朵的凋零枯萎。

果然有效!感受著寒天冰花的冰冷在周身流轉,焚火的效力不減,但灼人的高溫卻已陣陣下降,我不禁欣喜,這方式果然比刨下龍麟 還要好的太多了。

我開心的揚扇唸訣,冰花裡,我吸納著那股低溫,讓焚火燒著,讓自己重生。

我舞的開心,燒的快樂,想到重生的愉悅心裡就有點飄然忘我,太過於高興的心情讓我完全沒有發現到,每一次的揚扇,我捲起的,都是比上次多上一倍的冰花……

等到我發現的時後,我的身體已經被冰花團團包圍住,密不透風,網若蟬繭!可即便是這麼多的冰花同時凋萎奉獻低溫,卻依舊無法降下我的高溫!

發現的時候完全已經是無法挽回的狀況!我太小看太小看焚火的威力了!一千八百二十尾的羽翼焚火,就連寒天冰花也無法將之冷卻下來!

疼!真的非常非常疼!疼到我忍不住現出真身,在天空裡淒咧大叫。

焚火的轉生之焰燒的我幾乎意識亂竄,我拖著火焰在空中拍翅飛舞。天上天宮千百晶山,我亂飛亂竄磕磕撞撞,一次次飛舞就是一次次的碰山撞壁。

可恐怖的是,就算我把晶山撞的滿地碎石,就算漫天碎石一塊塊砸在我的胸口,就算尖銳的晶山石穿透了我的羽翼散落滿地,就算這麼多的疼痛同時來,卻仍舊減不了那焚火的燒灼之痛。

媽的!真的實在是太疼了!

我開始痛恨起身為鳳凰這檔子事了,這麼的疼,簡直就不是一隻鳥可以忍受的事!

我不會真這樣痛死吧?痛成這樣,燒成這樣,這下可好,不死鳥看來是要改成烤小鳥了我!

自嘲的在心裡頭苦笑,又一尾的鳳羽飛揚燃燒,高熱高溫燒的我更是不免悽慘大叫!

天啊!為什麼可以痛成這副德行啊!到底還能痛到什麼程度啊?都怪那個笨蛋龍王啦!沒事找了個什麼寒天冰花來,結果受苦受難的還不是我!他倒是好!得了個實至名歸的角色,可我可慘了!簡直是疼的要命!

在心裡頭碎碎的抱怨著,我越想越生氣,看到那些冰天寒花更是氣悶,索性遷怒的一口刮過那片大地,咬起滿口的冰天寒花,花雖冰冷,但卻減輕不了我的疼痛。

焚火轉生總共要費時十二時辰,其中鳳凰並不會因為疼痛暈過去,但不會暈過去,絕不代表意識就會清楚明白,我實在是太痛了,痛到我連飛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癱死在地上,痛到我的雙眼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東西,痛到我的腦海裡只想著要遠離這種疼痛,痛到我明知道寒天冰花沒有效用,卻仍是不死心的口一口咬起!

畢竟目前為止能幫我減輕疼痛的也只有寒天冰花了!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我拼命的刨花,那怕只有一點也罷!就是只減輕一點的疼痛也可!

我的意識混亂,我的行為失控,我咬著!啃著!吸著!喝著!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祈禱,也許是那寒天冰花終於發揮了效用,我感受到陣陣的冰涼從心肺處傳來,一點一滴,緩和著我的疼痛。

我驚喜,這簡直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於是我更瘋狂的咬!更用力的啃!更狂猛的吸!

所有的本能一次全部用上,管他有多麼不好看!我只想遠離這疼痛!遠遠的離開!

溫度,慢慢地降了下來,真身,慢慢地轉回人形,疼痛,一點一滴的散去,意識,越來越清明。

然後我聞到了,滿口的腥味充塞嘴中,然後我看到了,那條我看了一萬年的龍,就這樣,軟軟的,渾身浴血的,躺在我的膝蓋邊。

滿地的冰花染著他的血液,天上天宮的大地中散落著一塊塊被刨出但咬的碎爛的龍麟斷骨,我的手拉著他的臂膀,手裡有肉,但卻沒有骨頭,沒有半點……

我的心臟在狂跳!不可抑止的狂跳!

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龍……」我暗啞著聲音喚了一聲,只是嘴才一張,有個東西便從我嘴裡滑了出來,喀咚一聲,掉在地上,清脆響亮。

那是一片龍鱗呵……一片連著血帶著骨從我嘴裡掉出來的龍鱗呵……

我呆滯的看著那片龍鱗,好似那片龍鱗是一種我完全不明白的存在物一般……

寒天冰花點點綴下,染著血,也染著紅。

我就這樣跪在雪地裡目不轉睛的盯著,怎樣也動不了半分……動不了……


我在龍族的宮裡醒來,迎接我的是一段段的白幡與哭聲。

他們說,他們的王走了,發現到我們的時候就已經走了。他們說,發現到我們的時候我正跪在雪地裡,王就躺在我的身邊,滿地的紅色血液順著冰地流淌,染紅了整個天上天宮。他們還說,他們想要把王帶回來,可是王骨碎太多,怎樣撿,也撿不完全,怎樣拼,也拼不回一個完整的屍體……

我踉蹌著步伐下地行走,耳裡傳來陣陣的哭聲和叫喊聲,龍臣們怎樣也弄不懂,一個好好的慶功宴,為何迎來的卻是一具冷冰冰屍體。

我走到那副水棺前,看著那具破敗不堪的屍體,看著那具怎樣也拼不完整的屍身,看著那些一片片被咬的碎爛模糊不清的鱗片……突然間,心,痛極……

我抓起了棺前的一把紙錢往空中拋,一把一把的紙錢就這樣灑向空中飛舞飄揚,和著我的火焰在他的棺前焚燒殆盡,也和著我的淚水在他的棺前潸然落下。

那是第一次,我落淚,為的,是一個為了我死的臣。


那之後,我開始教導龍臣們對抗雷鷹的方法,那之後,我開始找尋轉生的替代物。

十萬年的光陰裡,我從雷鷹口中救的龍臣們無計其數,十萬年的轉生裡,我沒有一次借住龍鱗幫忙卻仍舊轉生成功。

我幫了無數龍臣,得了好多的景仰忠心,做了一個龍臣口中的明主明君。可不論我救了多少的臣,不論我做了多少事,我卻依然記得,有一個臣,我始終……沒有救到……曾經有一個臣……我……失去了他……

※※※※※※※※※※※※※※※※※※※※※※※※※※※※※※※※

我站在懸崖邊,心裡頭的悲戚怎樣也放不開。

為何依舊是他先走?為何依舊到頭來是我記得他?

明明說好了君可為臣亡,可為什麼,卻是臣先君而死?我以為我終於可以先他一步還清這筆債,誰知,他還清了,我卻還不了,甚至,還是我親手將他送進黃泉裡的……

我望著那碗茶水,心裡泛起一陣刺痛,扎的我眼裡泛起一層薄霧。

「我只求忘記你,真的有這麼困難嗎……」我噎著聲音說著,端起了那碗茶一口喝下,眼淚滴在碗裡,轉眼便化了開。



縱入崖下,輪迴的喪風在耳邊颳,我聽到,我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只願我兩來世再相遇,這一次,換我來忘記你,換我來忘……」

詛咒者,被咒者,既然深厚的緣分只能讓我記得你,那麼這一次,就讓我選擇恨緣吧……

如果你的生生世世都能還清我的債,那麼這一次,我選的,便是只有讓我先忘你,才能還清的債……
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1 17:31
第十章 ~葬魂曲~

魔界的氣味總是夾著一種墮落般的腐靡,像一癱攪爛的泥沙,陷下了,就很難再拔出來。

鳴土站在那一室魔界屋景內,深放了一口氣後將雙手併攏,嘴上不禁浮出了淺淺的微笑,呵……太久沒有施展還魂術這個術法,雖然加了「同步」讓人有點吃力,不過那感覺……還真是有點懷念呢!

聲音停止了,時間,好像又開始流動了。

「到是令人懷念。」身後的景致有著完全不同的三種影像,瞅著鳴土,水漪在那一片沁涼水氣中似笑非笑地道,不同於整個世界都失神在那波餘蘊裡,爍樂們對於這聲音只有說不盡的懷念感慨。

鳴土到是不在意水漪的調侃,畢竟她也覺得如此,回身給了其餘三人會心的一笑,往三人的方向就要走去,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她卻是像被什麼駭住了一般,身形猛的一僵。

瞪大著眼稟著一口氣,她旋即轉身面對那一片景,那眼裡,正寫滿了不敢置信。

這……這聲音是……

對鳴土突來的反應感到不解,水漪正想開口問問怎麼了,可話才到嘴邊她就停住了,只因為她明白了鳴土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小小的聲音,悲涼的聲音,正隨著另一波的頌唱傳遞到了她們的耳邊……

同樣的異於四界之語,同樣的語言能力,同樣的頌唱者,唯有不同的是,那並非是撼動奇蹟的還魂曲,而是一股淒涼的,連鳴土也沒有聽過的曲調取而代之。





那個聲音,是那樣的小聲,可卻掩透不處無盡的心傷。

這一次,沒有同步,也沒有人在旁邊牽引他,而是由雲蕭自己由內心深處所頌唱出來的絕望,滿滿蒼涼的絕望。

決定使用還魂術的那一刻起,他便早已知道這術法並不是針對單一的個例,而是廣被性的針對所有生物。

只要他們命不該絕,只要他們是「斷層」之一,只要他們在他可以修正的範圍以內,那麼他們便通通可以復活。

可,反過來說,如果那個人注定該死的話,那又會怎樣呢?

當所有人歡天喜地的聲音鋪天傳來時,獨獨沒有的,是馮亦的聲音。

心,在閉上眼的那一刻早已淒然透頂。

不想承認又怎樣?不願意面對又怎樣?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正視。

注定的,注定了馮亦的命已走到盡頭,注定的,注定了不論他怎樣救,那馮亦都是他救不回的特例,那是他碰不了,搆不著的命運,不論他怎樣做,結果都是一樣的。

無能為力無能為力,他救不回馮亦的,一輩子……也救不回的……

靈魂在悲泣,心早已痛到不知所以,對不起,朋友,我救不回你,我沒有辦法救回你,我已把我能用的全用上了,可我還是沒有成功,終究,我還是失敗了。我曾說過,這是我最後一次的希望了,雖然,我很早前就知道,這希望會破滅。馮亦,你的命我沒有辦法還給你,我……也無能再為你挽回什麼,但至少……至少……我還可以讓你一路好走……

小小聲的曲調在吟頌著,他在唱,睜開眼看著那空無一人的空地,用那破碎的聲音唱著……

馮亦,願你一路走好,願你走的無牽無掛,我會好好照顧我自己,我會好好的活下去。黃泉路上,若我還能遇見你,我們再一起臥地長談,再一起品茶論劍……,不會忘記你的,馮亦,我的好友,今生,我不會忘記你,我會記得我們的相識,我們的相處,還有我們的幕幕往事,我發誓,只要我雲蕭活在世上的一刻,那麼我會永遠記得我曾經有過一個最好的朋友。所以……請你走好,請你不要牽掛,不要留戀……

一聲聲的語言頌唱出口,一句句的道別在心裡複頌,那歌聲,頌唱的是已經悲到完全的說不出話來的曲調,是心知再也無法挽回的絕望,是雲蕭送給馮亦的最後一件禮物──葬魂曲。

風聲,嗚嗚咽咽的好像在哭泣,聲音,一句一句從靈魂深處發出從未停歇過,然後突然地,他的眼前不再是一片焦土斷木,而是一片茫茫的水色白霧,環繞四周。

他抬眼望向四方,他的腳,踏的是一片白沙地,他的眼前,有一條浩瀚的河流,河流上有一艘船,而船上,正站著一個人看著他,黑衣束髮,這世上,除了馮亦以外還有誰會做這樣的打扮?

雲蕭看著馮亦,心裡面卻沒有半點的意外,只因為從他踏上這塊的地那瞬間,他便明白了,這個不是夢,這個,是現實。

他腳下的這塊地,是碧落黃泉,他眼前浩瀚河流,是忘川,滾滾弱水隔絕著陰陽兩地,他過不去,他也上不來,注定了,這是最後最後的話別,明白了,這會是他倆能相見的最後最後一面。

雲蕭看著馮亦,馮亦也看著雲蕭,他有好多話好多話想跟馮亦說,可千言萬語化到嘴邊,卻只剩下了一抹微笑。

「馮亦,欠你的,我來世再還你。」雲蕭輕輕地對著來人說,他已無話可說,無語可訴,也許他今生欠他的,只能用來生才能償還得盡,所以馮亦,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來世再當好友,我們來生再作兄弟,你說,好不好?

馮亦沒有回雲蕭的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許久以後,伸出握拳的右手直直向前。

雲蕭望著那隻手,然後他瞭然的笑了,伸出的右手攤掌於上。

馮亦的拳頭漸漸攤開,雲蕭的右手漸漸合籠收起,他們之間弱水相隔,天涯一方,可是一個給,一個收,浩瀚的弱水又豈能隔絕得了相通的心靈?

雲蕭收攏了手垂目看,他知道馮亦給他的是什麼,要告訴他的是什麼。

曾經,在馮亦死後,他攤開雙手,覺得自己一無所有,而今,馮亦卻是要告訴他,只要他攤開雙手,他就還是自己的兄弟,哪怕今生來世,他們永遠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輕舟已遠,來人已去,留下的只有那滾滾弱水,不斷奔流。

雲蕭將收攏的手靠在胸前緊緊的握住,那雙目光遠遠地落在那片茫茫白霧裡定眼目送,他的嘴角含笑,可是嘴裡卻早已嚐到鹹鹹的味道。

那淚,順著臉頰滴入了弱水中,水流輕顫,一把橫置的長劍緩緩自水中浮出飄在他前方。

那劍身為白,劍柄為黃,執劍處一抹流線勾勒向上,三顆寶石鑲於其間點點發亮,劍穗澄黃古雅清幽,就這樣在那滔滔弱水中,一動也不動的定在雲蕭前方。

這把劍,雲蕭喚它「忘川」,是他一生當中,唯一用過的兵器。

霧以散,曲以終,在他眼前呈現的,還是一開始的那片焦土斷木。

雲蕭站在那片焦土處,任淚掉落久久不動,周圍的火焰還在燒著,可是,卻已經得到了控制轉而變小。

「雲蕭……」一聲嘆息聲從背後傳來,一隻溫暖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安慰般的不肯離開。

「白大哥……」雲蕭沒有回頭,他只是任由雙眼看向前方,輕聲地道,「我……想把馮亦送回去……送回到本家去……白大哥,你說,我們把他送回去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馮亦,我帶著你一塊回去好不好?那裡有你的家,有我的家,那裡,才是我們該歸去的地方,所以我們一塊回去好不好?

「好,我們回去,回到本家去。」輕拍那雙顫抖的肩膀,白咰應答,他不知道這肩膀將來必須要擔起多少的重擔,但如果現在家是唯一可以給他安慰的地方,那麼,他就帶他回家,回到那個唯一可以讓他好好休息一下的地方去吧!

火海裡,兩個人的身影在那片焦土裡,漸漸消失,終至再也看不到為止。





後來的事情到底是怎樣的繼續發展,其實沒有人說的清楚。

有人說,雲蕭跟白咰終究是回到了本家去,他們休息了一陣子後然後繼續下一趟續命的旅程開始。

也有人說,在那之後,他們兩人便分道揚鑣,各自走著各自的路。

更有人說,最後的最後,雲蕭還是留在本家裡,待在了他最終的棲所處。

每個人都有自己該歸去的地方,每個人都有自己最終該回到的那一點,這只是一段旅程的故事而已。

它會讓你遇到很多人,經歷過很多事情,而每件事情,總有它出現的因果姿態,這中間你也許會遇到一些人,也許會失去一些人,他們會讓人開心,會讓人悲傷,會讓人快樂,也會讓人痛苦。

然後當你把這一段段的旅程心事編織起來時,你便會發現,這其實就是人生,有酸有苦,有甜也有痛。它不會完美的讓你毫無遺憾,但當你回憶起那一段段的旅程時,你總會明白,你確實來過這世上一遭,遇過一些人,有過一些事情,值得你一生,細細品嚐。


全書完
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1 17:29
第九章 ~真正的還魂曲~

雙手輕輕一抬,那斷樑殘柱緩緩升起,揮手隨意一撥,那重物巨木頓時向兩邊分開飛去。

身後,是一片火海和打的如火如荼雙疫馬與火鼠,眼前,是一具已經死絕了毫無生機可言的屍體。

可,卻並非活不過來。

雲蕭雙手交疊握在前方,一語不發地看著無塵的屍體。

曾經,他唱過一首歌,那首歌救活了他最想救的人,讓死人復而重生,造就了一場完全不可能的奇蹟,曾以為這輩子他不會再有機會來做一次了,可而今,他卻要重新施展它了。

還魂術,那首由四界語言構成的復活之歌,那首曾經讓他付出了慘痛代價的重生之歌,就是現今可以救活雨無塵的唯一術法。

雙眼盯著無塵看,雲蕭竟是難得的蹙起了眉頭。

不是因為救無塵需要用到還魂術這件事,而是因為在他明白必須用還魂術時,他同時也發現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還魂曲,依照順序來分一共分為「招魂」、「斷魂」、「引魂」、「還魂」四大階段,必須分別以「人類、妖怪、惡魔、天使」四種語言分別「唱」出來才可行之。

雲蕭並不擔心自己會唱不出來這四界之歌。

想當初,自己可以唱得出來,如今便沒有理由唱不出,四界的語言之力對他而言從來就不是個問題,真正的問題在於,他並不知道要唱、些、什、麼才對。

那個時候,他可以唱出還魂曲,除了語言的吟唱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為他的手邊有那本還魂術的禁書在。

書裡面記載的文字符號就像一首歌的曲譜一樣,告訴他該怎樣唱,該怎樣唸才能引導出這四大階段,施展術法!

可現今,他的手上並沒有這本禁書在啊!沒有曲譜,就算他有本事說出四界的語言,他也不知道該唱些什麼才算數。

沒有書,他便不知道那正確的吟唱為何,不知道正確的吟唱為何,還魂術就不能施展出來,不能施展還魂術,無塵便是死。

所以,他要放棄了嗎?靜靜地看著無塵,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就放棄了嗎?雲蕭沉默不語地思考著,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他淡淡一笑,慢慢地,將自己的雙眼閉上。

讓思緒沉澱,讓回憶開啟,讓往事重現,既然他的手邊沒有這本書,那麼,就讓他的記憶來告訴他這首曲子到底是怎麼唱的吧!

還魂術,還魂曲啊~當初的他,到底是怎樣唱這首歌的呢?

那時的他看著那本禁書,吟唱出來的,究竟是怎樣的文字?是高亢的?還是低沉的?是悲傷的?還是難過的?

耳邊裡隱約傳來一段段小小聲的曲調,悠悠的,縹緲的,有一點點的模糊,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熟悉在。

是那曲調嗎……是了……是那曲調……但不夠……再清楚一點……還要再清楚一點才可以……

放沉自己的意識,讓深處的記憶更加甦醒,讓那些個曲調通通回到他的腦海之中來……

人類的招魂,妖怪的斷魂,惡魔的引魂,天使的還魂,曾經那些個歌聲,是怎樣被他呼喚出來的?是怎樣構成一整個還魂術的施展的?

還魂術,還魂曲,這首歌,到底他該怎樣唱才對?該怎樣施展才能讓無塵復活,該怎樣……

讓我來告訴你該怎麼唱吧……

朦朧裡,好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誰?是誰?那是誰的聲音?

讓我來告訴你該怎麼唱……

似是有人在他耳邊輕聲說,唱?唱什麼?要他唱什麼?

讓我來告訴你,真正的還魂曲應該要怎樣唱才對……

怎麼唱?怎麼唱?真正的還魂曲是要怎樣唱的?應該要怎樣唱才對?

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已緩緩睜開,瞳眸裡流轉得不再是鮮豔的紅而是暗沉的褐,散開的髮也轉為深深的咖啡色,風吹來,長髮飄動,整個人都感覺輕飄飄的,可,又覺得好像萬分清晰般。

他的眼神有點迷茫,感官有點錯亂,朦朧中,他覺得有一隻手從背後悄悄的伸了過來,飄然地繞過了他的臂膀緩緩上抬後停在他的頸脖處。

纖細的手覆在他的脖子上,似碰非碰,好聽的聲音在他耳邊低低私語著,那聲音,是那樣的近,正說著些什麼,說著些什麼來……

我來告訴你真正的還魂曲應該要怎樣唱……應該要怎樣唱才對……

思緒,感覺抽離了身體,那聲音還在耳邊徘徊不去,像催眠,又像呢喃。偏過的脖子順著聲音聽去,心裡面有個聲音在回應,告訴我,告訴我吧……告訴我那真正的還魂曲,應該要怎樣唱才對……

如玉的手指劃過了頸子,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低頌:

把你的聲音閉起來,把你的思想都拋開,把你的力量放下來,讓我來告訴你真正的還魂術應該要怎樣唱。

不是由喉嚨,也不是心發出來的聲音,真正的還魂曲,是由靈魂發出來的,沒有四種語言,沒有四段曲調,有的,只有一種語言訴四種相思。

拋開所有,跟著我的聲音走,讓我來告訴你,這首由靈魂發出來的還魂曲應該要怎樣唱,這首別於四界的語言之力要怎樣吟頌才算數,上天下地,唯有那語言的力量,可傳頌四方……

**********************************************************************

很久很久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九尾狐王銀,曾經聽過一首歌。

長河月圓,她灑酒向天,素衣古琴,她林中頌曲,那聲音,穿天透地,撼動萬物,那語言,銀不知所以,卻聞聲不禁淚兩行。

風停了,水亦止,花樹俯首傾心聽,萬物停步側耳聞,那一刻,世界是那樣的安靜,彷彿一切都停下了,只有她的聲音還在天地之間迴盪徘徊著。

那首歌,撼動著銀的心,久久不散,以致於待銀回神的時候,他已經拉著她的手,央著她要她交會自己這首歌。

然後,她摸著他的頭笑了。

她說,這首歌不能教你,因為這首歌,你唱不來的。

他問為什麼?

她答,因為語言,這種語言,除了我們以外,無人能說得出來。

學不行嗎?他問,問的極端誠懇,他真的很想唱唱這首歌,用自己的聲音,把它給唱出來。

她笑了笑,揉了揉銀的頭髮,不語,輕啟朱唇再一次吟頌起那首歌。

銀不說話了,他偏過頭仔細地聽著那首歌,沉醉在那一聲聲的曲調裡。眼皮底下,好像看到了萬物百態眾生從他跟前掠過,有人類的勞碌繁華,也有妖怪的相思情重,有惡魔的忠心義膽,也有天使的純潔悲憫。

然後,很久很久以後,銀用這種感覺,憑著記憶中的聲音,配合著四種語言,創造出了還魂曲這術法。

他用四種語言將它施展出來,用四種強大的力量將它展現了出來了。

可,還是不對。

那種感覺,跟她唱的那首歌,是完全不一樣的。

好像缺了什麼在裡頭,好像還少了什麼在裡頭。

還少了什麼?還缺了什麼呢?

聲音,在一片的火海裡劃開來,帶來的,是那首被遺忘了千百萬年的謠曲。

那瞬間,人類的招魂歌,妖怪的斷魂歌,惡魔的引魂歌,天使的還魂歌,全都被融在一起了,四種語言混合編織出一種全新的語言,而那語言,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

是了。是缺了什麼。是少了什麼的。

因為真正的還魂曲不是四首歌,而是只有一首歌!不是四種語言,而是只有一種語言!

它們本為一體卻被一分為四,它們合該由一種語言展現卻被四種語言力量所驅動,它們本是交織交錯互相呼應的,卻被用四種分開的方式來表現出來,怎麼會一樣?怎麼會相同?

人類的招魂歌要將音節迴轉八八六十四次,每一次的提轉,都要讓真氣逆差一次,讓更凶猛的真氣在身體裡打出進入,那首歌曾經逼的雲蕭嘔血泣唱,招魂歸來,可真正的還魂歌卻不是這樣的。

真正的還魂曲,那六十四次的音節,是六十四聲的相思,由另外一種語言的力量低吟著頌出來的相思。那裡面,有人類的情思,也有妖怪的悲鳴,有惡魔的召喚,也有天使的呼喊,百般相思訴衷情,只是告訴那個魂魄,正思念著他。

妖怪的斷魂歌,是豪氣千升,是無限惆悵,那一聲聲,是不甘不捨的怒吼,可化在還魂曲裡的言語中,卻是柔情百轉,千呼萬喚句句傷悲,那是在訴說,失卻了他以後,心裡面的悲痛。

引魂歌,是一種誘惑般的吸引,可何嘗不是一種請求?希望你回來,希冀你重生,然後,再回到我身邊。

它短,是因為千言萬語訴說不盡,是因為好多話想說,可卻不知從何說起,是因為太多話想說,結果卻變成說不出話來,於是只能化成兩三句的希望祈求。

還魂曲的最後是天使的還魂歌,讓魂魄歸來,讓魂魄重生,讓奇蹟產生,可當真正還魂曲結尾時,該有的,不是只有奇蹟,還有的,是一種無可比擬的撼動!

是了!撼動!

真正的還魂曲跟銀所創的還魂曲最大的不同點在於,它從來就不是針對單一的個例!

火焰,彷彿靜止了燃燒一般,連點點星火都停了,火鼠跟雙疫馬的纏鬥早在不之不覺中住了手,牠們目視前方,不在嘶鳴,只是呆呆的看著吟唱之人,聽著那千百萬年來永垂不變的歌聲。

真正的還魂歌啊!它的呼喊,是針對著世間萬物,它的語言,是傳頌給天下所有生物!風停水止,是因為萬物全都靜下了腳步細細地聆聽它。蒼天後土終至碧落黃泉,每一個生物都會聽到這股聲音!它是博愛的,無差別的,任何生物都可以聆聽的,因為這首還魂曲,復活的,是所有不該死而死之人,是所有命不該絕之人的歌!

那聲音,在呼喊、在鳴唱、在低訴、在相思,世界角落,所有的生物都聽到了,不論是天使、惡魔、人類、或是妖怪,明明是他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可是冥冥之中,眾人卻又是明白了它的意涵。

當最後一句唱頌送到耳邊的那一刻,他們只覺得自己像在一片空林裡,林中的對岸有海,林內的景致聳立著高大的樹,海裡面,有千百萬種的生物冒出頭,空地裡,有著世間所有生物在此雲集,人類、妖怪、天使、惡魔,乃至所有生靈,這一刻,全都聚集在此處仔細聆聽,聽著那聲音的頌唱。

穿透四界的奇蹟,上天下地,到了每個角落,它將呼喚回所有不該死之人的命,將修正所有已經發生的錯誤,從近到遠,所有生物都將承惠。

**********************************************************************

「西西,西西,你醒了嗎?醒來了嗎?姨姨!西西醒了!醒了!妳快來……」

「清重,兒子,我的兒子,你活過來了嗎?活過來了嗎?」

「無塵太子,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您可知屬下找你找的好苦……」

**********************************************************************

那聲聲的喜悅重逢從世界各處傳來,是無窮盡的歡樂,是不敢置信的乍喜,只是,那一口一句的奇蹟神蹟裡,卻獨獨不包含他的。

望著眼前空空蕩蕩的前方,聽著那一句句的驚喜加交送入耳裡,聲音,還殘留在耳邊傳頌,低鳴徘徊,可雲蕭卻再也忍不住,將那已經低垂的眉目緩緩閉上。





附註一:

看官們或許會覺得奇怪,為什麼無塵會突然不見?為什麼無塵可以離開煙花樓卻沒有事?

這主要是因為還魂曲最後的撼動,除了死而復生以外,另外一個效用是修正錯誤,這裡的錯誤包括有幾個:無塵不該在煙花樓裡出現、體內不該有搜元大陣存在,還有不該手腳筋脈斷裂施展不出真正武藝等等,這些都屬於錯誤的範圍,所以當還魂術一施展完成後,無塵才會不見,才會突然跑到遙遠的彼方去(其實雲姐前面還是有寫的,只是怕諸位看官不是很明白,所以解釋一下~淚)。

另外,有些錯誤是即使用還魂術也沒有辦法修正的,像是無塵賣身這種事,就屬於無法挽回的錯誤類型。

附註二:

並不是所有不該死之人都可以死而復生的,必須要有完整的屍體才行,譬如說清重(還沒下葬)或者是西西(被熱唇草保存)那樣才可以死而復生,如果是已經死了很久(清重的哥哥)或者是屍體已經不存在的那種,那還是沒有辦法活過來的。
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1 17:28
第八章 ~火海掙扎~

李年是天都城裡負責滅火的一個軍巡舖隊長,底下管的兵大約有百來人。



軍巡舖是天都城裡專門設置的滅火組,每六條坊巷一個軍巡舖,每個軍巡舖都有望火樓的存在,每個時辰換兵一次,兵丁五名,居高四望,晝夜不停,一旦發現失火,立刻稟告駐軍,前往滅火。

天都城不比其他城鎮,不能使用術法的限制讓它必須對很多意外做足妥善的考量,否則後果難以收拾。

李年是個優秀的人才,他跑過很多現場,也救過不少人,經驗可說豐富,見過的場面不算少,看過的火災大小都有,但他卻從來沒有這麼詭異的場面。

煙花樓這場火,燒得很莫名其妙。

聽看望的官兵說,這場火簡直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一般,明明轉身前還沒有看到任何的火花出現,一個轉身後那煙花樓卻已在一片火海之中,火勢猛烈。

李年皺眉,對於巡望的官兵這種說法顯然不信,這麼大場火要形成,少說也得要一刻左右,然不信歸不信,火災已經發生,重要的是要立刻進行救火。

指揮舖兵們拿起消防用具衝去現場救火,百來個舖兵將水桶、斧鋸、火叉、火索、鐵貓兒等等一一夾在身上往前衝,到了定位立刻散開開始自己的工作,而李年則在一旁指揮現場行動。

李年原本的如意算盤是,先將門口的火給滅半,並控制好燃燒的範圍,待火勢轉小的時候,如果可以的話,再衝進去救人。這場火來得非常突然,煙花樓的狎優有大半都給困在了那火海裡,依稀裡,還聽到陣陣的呼救聲。

打定了主意,李年的指揮也就更快速,提水、滅火、找支援,幾乎是一氣呵成,而李年自己則打最頭陣,跟著其他兄弟一塊提水滅火。

然而,火越滅,李年的心就越毛,水越灑,李年的心就越感詭異,只因為眼前的這場大火並沒有隨著澆下去的水而讓火勢減小,相反的,反倒是越燒越旺,完全接近不得。

「媽的!什麼鬼鳥情況啊!」李年低低地罵了一聲,高溫高熱逼得他臉上的汗不斷地冒出,天知道他們已經灑了整整半個時辰的水了,附近的軍巡舖也趕來支援了,上百個水桶同時灑水,卻連個通路都沒有清出來,不僅沒清出來,火勢還越來越旺,簡直是詭異到令人害怕。

「隊長,還要繼續滅下去嗎?」一個隊員氣喘吁吁地問,臉上有著難掩的恐懼在,他救火這麼多次,還沒見過這種情形啊!

「滅!為什麼不滅!誰叫你們停手的!快灑水!」李年回吼,話還沒吼完,眼前就突然閃過一條白白的影子,直直地往門口裡撲去。

李年嚇了一跳,猛一轉頭看向門口看去,可哪有什麼人影在!除了猛烈的火勢以外,他半條人影也沒有看到。

錯覺吧!李年心裡頭打了個寒顫,心一狠,接過的水桶就往裡頭灑,肯定是他的錯覺沒錯,如此大火,應該沒有人會傻到就這樣衝進去吧……



熊熊烈焰,燒得整座樓棟嗶啪作響。

雕欄玉鍥、屋床桌椅,全都被一條條的火舌緊緊攀附,猛烈地竄燒著,灼熱的空氣像桶滾燙的熱油,幾乎癱瘓整個肺部功能。

腳邊的屍體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呈現焦黑的狀態,黏糊糊的臉早已血肉模糊,捲曲的皮上翻出鮮嫩的肉,濃郁的焦臭灌進鼻腔裡,有一種燻嗆的味道,讓人反胃到極點。

「無塵!回我!」掩著口鼻在火災的現場裡大叫,雲蕭慘白著臉翻過那一具具的屍體,在確定屍體不是他要找的人以後,立刻往裡頭奔去。

這些屍體裡有他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可不管識不識得,剩下的都只有屍體而已,昨日的繁華就像一場夢,一轉眼,只剩下焦土一片。

雲蕭咬著牙,突然覺得神經線被繃的好細,熟悉的感覺一點一滴穿透他的心肺,那種轉眼間物是人非的恐懼似乎又快被招了回來……

不!鎮定點!別想它!別想它!找人要緊!還是先找人要緊!在心裡頭不斷地說服自己把那份恐懼蠻壓下去,雲蕭快速地穿梭在火場中尋找著。

「無塵!回我!」雲蕭叫,汗水正拼命地流下,高溫高熱逼得他視線幾乎模糊,可大火還是那樣無情地繼續狂燒,有許多原本該是在天花板上的樑柱早已支撐不住地崩落在地上,互相疊壓著,間或裡,還能看到個被壓在下方的人影……

等等!人影!!

雲蕭猛一住腳,瞪大了眼二話不說衝了過去,交錯的樑柱下,他趴在人影前,努力地用雙手將附近的沙土拍開,一個熟悉的臉容立刻出現在眼前,卻不是無塵還有誰來!

心狠很地抽了一下,雲蕭顫顫地伸出了手指放在他鼻前,確定來人還有一些微弱地呼吸後,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鬆,但隨即又緊張了起來。

「無塵……無塵……」輕輕拍了拍來人的臉頰,試圖想要換回他一點點的意識。

「雲……蕭……,你……怎麼會在這裡?」顫顫地睜開眼,無塵的臉色不可不謂慘白,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了那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他只能虛弱地問。

「別管我怎麼會不會在這,你怎樣?還能不能動?你試一試看可不可以爬出來?」雲蕭有些焦急地問,幾個問題連珠串似地丟了出來。

無塵搖搖頭,苦苦一笑,「不行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後方,這時才發現無塵的下半身幾乎是被埋在一堆的樑柱下,厚重的梁柱壓在他的膝骨上,白色亮晃晃的骨頭就這樣從膝蓋處突兀地穿出,紅色的血液順著骨頭,正一滴一滴的滴下。

雲蕭到抽了一口氣,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那個情景,火災現場裡的房屋受不住地癱搨下來,好幾個梁柱落了下來,其中一個梁柱剛好打到了無塵的小腿骨上,勇猛的力道撞擊當場將無塵的膝蓋骨打穿出肉……

「你忍忍,我幫你把東西搬開來先……」咬咬牙,雲蕭站起了身開始清東西,想要把那些壓在無塵身上的重物給清開來。

「算了,雲蕭,別清了……」無塵小聲地說著,臉色是又更白了幾分。

「讓我試試……」雲蕭執拗地搖搖頭,手裡的動作從沒有停過,拼命地想將那些東西給挪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天空,是烏黑的一片濃煙,周圍,是一片紅色的熱火,身邊除了有喀喀喀喀的翻動聲以外,剩下的,就是火苗燃燒的聲音。

無塵到是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他只是看著天空楞楞地發呆,任著雲蕭清理那些個碎石。腳上的痛感並沒有想像中那樣難受,有人說過,人如果痛到了極點,也許就不會痛了,又或許,人在死前的時候總是會有迴光反照,所以精神會特別好,無塵覺得自己的意識很清明,清明的連他都覺得有點意外。

「雲蕭,你還記不記得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呢?」莫名地,無塵突然問道。

不知無塵怎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雲蕭虛只得應了一聲「恩!」,然後便繼續默默地移動著那些重物,好了!再一點!再一點……就這樣再讓他空出多一點點的空隙出來吧!

無塵閉上眼睛,彷彿在回憶那一次的見面情形,「那個時候,你不知怎地得罪了朝老大,氣得朝老大們想要揍你一頓,你記不記得……」

「恩……」

「呵呵……,你……可能不知道,其實那個時後我正站在門後頭……」

雲蕭的手頓了一下,沒有說話,埋頭繼續工作。

「我站在門後頭看,我看到你撞倒了朝老大的樣子,我聽到了朝老大的大聲吼叫,朝老大很不爽啊,揪起你的衣裳就想要教訓你一頓,我本來以為你會反抗你會怒叫的,可想不到,你卻笑了……」

雲蕭的手停了,他回眸看向無塵。

「你笑得是那樣的好看,連朝老大都楞了一下,可是……可是我卻是沒有看到半點的笑意在裡頭哪!雲蕭,其實……其實那時候的你是想殺了所有在場的人的,對不對……」睜開眼,無塵將頭垂在一邊繼續說著,視線裡,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元素瘋狂躁動的夜晚裡,「我走了過去阻止你,因為我怕了你的術法波動,我拉著你的手不讓你抬起,是因為知道你只要一抬手,這周圍的人便會全數死亡,我將你往自己的身邊挪動,為的便是要打散那股凝聚的力量……,從那時候起我便知道,只要你想走,沒有任何人可以攔得住你,只要你願意,只怕這世上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看著雲蕭,他慘慘一笑,「雲蕭,我不知道你為了什麼而回來,可是如果你無法救我,那……便就這樣算了好不好?」乾脆挑明著把話說了清。

他是聰明的,身體上的這些樑柱如果不靠術法就靠單人的力量,那根本拉不開,別人的話也許不行在天都城裡展現術法,可雲蕭卻曾經凝聚過天都城的力量,只要他願意,這些個東西根本不成問題。

可雲蕭沒有這樣做,那只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他不願,一個是他不能,不管是那個,對於自己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在不是嗎?

雲蕭沒有回話,他只是靜靜地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實際上,無塵的話一點也沒錯,雲蕭確實可以用術法把無塵直接救出來,可是他不想用。

雲蕭其實很掙扎,他想救無塵,很想很想的,可是他並不想使用那股力量。

他知道,知道這些個樑柱如果沒有術法根本不能搬開,他明白,明白如果自己沒有使出術法,那麼他就絕對沒有辦法救無塵,他甚至可以看到無塵身邊的數字正在不斷地攀升,他的生命力正在不斷地流失當中,斷層斷層兩個字不斷地閃過腦海叫囂著他應該要使用力量,他可以救無塵的,他應該要救無塵的,只要他使用那股力量就可以了,可是他就是不想用,因為他害怕。

不是怕術法失敗,而是怕術法會成功!

不可否認,到現在為止,他都還抱有一點點的希望。

希望睜開眼,他可以看到馮亦站在他眼前,希望某一日,他可以發現到還有救馮亦的術法存在,希望那個術法的失靈不是針對馮亦的「特例」,而只是他一時的失效。

對!他何其希望!希望那個術法的失敗是來自於可以彌補的情況!

不是術法沒有用!也許只是他的力量不夠,所以不能把該有的法術力量展現出來!也許他只是一時的失常,等到過了一段時間後,這些術法一樣可以展現它們的力量,可以讓馮亦復活!

所以他不能用這些力量,因為如果用了,又成功了,那他就會發現,不是他的術法出了錯,錯是錯在……馮亦是個特例!所以術法可以在別人身上展現力量,卻獨獨在馮亦身上不行!

他承認,他的想法可笑又幼稚,可是那卻是他唯一全部的希望!他只剩下這條希望可以走,渺小的再可笑,他都想要緊緊抓住。

他不是不想救無塵,可是如果救了,就要使用那份力量,使用了,那麼他的希望也碎了,他能接受的,就只剩下馮亦已死這一條路了。

不想承認!不想承認!儘管理智再怎樣告訴他該面對一切,儘管心裡深處明白「現實」到底是怎樣的事情!可是他真的不想承認他再也無法救活馮亦了!

他想抱有那渺小的希望讓他繼續活下去,卑微也好,卻也是一種希望,可是……可是……他真的也不希望看到無塵死!

他應該要救無塵的,應該的!這裡不是他該死的地方,他知道的,可是要他用那股力量來救,他遲疑了。

馮亦,你覺得我該怎樣做?告訴我吧!我該怎樣做才對?能不能告訴我?就當是給我的最後一句話,請你告訴我好不好?到底身為你的朋友,我要怎樣做才對?我應該做些什麼才不枉是你的知己?握緊著拳頭捏得骨頭都發痛了,雲蕭跪蹲在地上看著無塵,心亂如麻,頂上的大火依舊故我地燒的猛烈,趴機趴機的聲音顯示出它很快地就要癱塌一方。

心思紛飛,大火依舊,不知道兩人之間安靜了多久,好像過了好久了,又好像只有那樣短短的眨眼。

「雲蕭……」終於,無塵說話了。緩緩地將手伸了過去,沒有血色的手白的像是骨頭一般,碰到了雲蕭的手以後慢慢地上移,最終在那指間的一個凸起處停了下,那是一個戒指,一個雲蕭從來沒有拿下來過的戒指,象徵著屬於雷克雅本家人的一枚戒指。

「你……能不能夠幫我一件事……」移動著目光看去,模糊的視線裡拼湊出來的戒指圖騰是那樣的熟悉,讓無塵的嘴角也忍不住揚了揚,好像想到了什麼來。

順著無塵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在那枚戒指上時,雲蕭身體也不免一顫,一個殘存的影像在他腦海裡閃過,心不免也「喀登」了一下,腦海思緒更加混亂起來,救?還是不救?救?還是不救?他到底要不要救?要不要用?馮亦,他到底該怎麼做?怎麼做才對?

無塵沒有在乎雲蕭那些動作,事實上,他已無力在去注意那些小事情,他只是將那目光擺在那枚戒指上,很仔細很仔細地看著,那幽幽的目光彷彿穿透了那枚戒指,看到的,卻是那好久以前的過去……

那笑聲、鬧聲、歡暢聲,還有那一幕幕的景象、一幕幕的相處……他真的懷念啊!真的……很想再見一面啊……很想啊……可是卻不能吧……不能見了啊……

「我想請你……請你幫我……跟連說一聲……,就說……說我很好……請他不要擔心……所有關於我的傳言……全都是假的……,請他……不要相信……,總有一日……我會再去找他……到時……再一起……」聲音,到最後已經無聲了,手,沿著指邊慢慢地滑落在地,再也無力抬起。

他的生命早已走到盡頭,血已流盡,撐著他的最後一口氣連遺言都沒有辦法交代完,便以氣絕身亡。只是那最後一刻的遺言裡,他多希望雲蕭還是可以告訴他那好友,他過的很好,他還好好地活著,因為他是那樣衷心的希望,希望連可以活的快樂,希望他好友可以過得幸福,如此,他便已覺得足夠了……

「我雨無塵這輩子最倒楣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你們這兩個朋友,可我雨無塵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也是有了你們這兩個朋友。」

曾經講過的話,還縈繞在耳邊,樓蘭王國的皇太子雨無塵,亞夕王國的二皇子官燕華,漢高國的雷克雅三子連,絕色、絕橫、絕情,名滿天下的三絕公子人人皆知,可卻又有多少人知道,這三人,亦是生死至交的三位好友。

「無塵……」雲蕭聽著無塵的話,看著無塵嚥下最後一口氣,忍不住顫顫地喊了一聲,心中空盪無底,就這樣讓無塵死了嗎?就這樣什麼都不做了嗎?他……其實真的不想要無塵死的不是嗎?抬望眼,當對上那一雙漸失光華黯淡下來的雙眼時,那一瞬間,雲蕭真的淪陷了……

宛若跑到了無塵的記憶中,他竟是看到了無塵一生的經歷……

江湖上人人都說絕色公子如何風采,如何的智勇雙全,一身的風華絕代,滿滿的崇拜羨慕,可這些,卻全隨著他的消失,一一消散了。

四年前的樓蘭國變,他被敵人挑斷了手足筋脈,被敵人散盡了內力,被敵人在體內下了封元大陣,被敵人丟到了這賣身賣笑的煙花地。

滿腹文采,只能困守樓裡足不出戶;驚世武藝,卻再也無法由那雙足雙手展現出來;一身傲骨,卻不得不在生存面前卑躬屈膝。

從位高權重的一國之主變成供人狎玩的男妓優娼,從名滿天下的絕色公子變成一無是處的煙花寵伶,曾經勝遍天下傲視群雄,可如今卻只能足不出戶終老終死在煙花樓中。

但即使如此,他的背卻未曾佝僂過。

他還是他,是雨無塵,是那個把朋友放在心上,從不輕言死亡的雨無塵。

「我命由我不由天,縱有憾恨亦不悔。」這是無塵對自己說的話,在那個決定要在煙花樓裡以賣身活下去的夜晚裡,他對自己說的話。

他尊重生命,也尊重他自己,就像他自己說的一般,想活,並不可恥,所以他活下去,哪怕在他人眼裡是如此不堪。

很多人常常都忘記了,存活,其實就是一個人活在世上最大的生活目標,不需要理由也不用原因,只要盡全力的活到最後一刻,這樣的人,才叫做真正的活著。

雲蕭怔怔地看著無塵的回憶出神,心裡面有一種難言的感受,有感慨,有震撼,也有一種難言的敬佩,不該死的啊……他,真的不該死在這裡的……哪怕是於公還是於私……他雨無塵都不應該死在這的……

批哩啪啦的聲響在耳邊大聲作響,轟然倒塌的巨響將雲蕭的神識瞬間拉回到現實來,方一回神,便看得上方的樑柱終於受不了火舌的燒毀而整個往下坍壓下來,大火燃著木頭整個崩垮,眼看著那沉重的樑木就要砸到兩人身上來!

同時此刻,雲蕭髮色一轉暗紅,這一次卻是再沒有猶豫地方翻掌上揮,只看得一簇焰火揮之而出,纏住那些個落木焚燒,火勢異常狂猛,只在那轉眼之間所有的下墜物竟是焚燒殆盡,只餘那點點星灰落下飄散。

紅色的火焰在空中燃燒,映照著他染紅的頭髮和衣角在空中飄揚,終究的終究,雲蕭還是動用了那股力量。

還是……用了啊……

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雲蕭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有些自嘲,可更多的,卻是一種下定了決心的悲涼。

雲蕭緩緩地抬頭向前望去,大火依舊在他正前方熊熊燒著,紅焰的火還是那樣燒的狂猛,可是,這一次,他卻看到了。

就在他那個前方的火紅裡,就在那一團團的火苗裡,他看到,一隻紅色的老鼠咬住自己的尾巴,在那烈火之中不斷的打著圈來!

老鼠噙著自己的尾巴拼命地自轉著,牠每打一個圈,紅色的大火就從牠的周圍裡不停地竄出,不停地竄!

圈越多,火就越多!圈越快,火就越大!越來越多的火苗在四周圍裡層層燃燒,莫怪乎外頭的人怎樣救火也滅不了半分,因為這場火本身就不是由普通的祝融所引起的!

火鼠,太古生物。

看到那隻老鼠,雲蕭的腦海裡便自動的閃過那些字來,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那些字是什麼意思,就像是發現到有人在看到牠一般,那隻老鼠也心有所感的抬頭一看。

兩道視線在空中相對,牠有些愣住的停下了腳步瞪大眼朝來人看去,那一瞬間,雲蕭竟是從牠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的疑惑還有困擾。

然,那也不過就是那樣短短的眨眼而已。眨眼之後,那老鼠的雙眼竟是變的血紅漲圓,鬆開了嘴巴任由自己的尾巴掉落下來,四爪著地,怒目張口,身體毛髮到豎張揚,擺明著一副要吃了人的模樣。

看著火鼠張牙舞爪的模樣,雲蕭並沒有驚慌或逃走,相反的,他只是冷冷地看了牠一眼,一種不悅的感覺在他心底深處升起。

不悅?對!就是不悅!

看著火鼠那張目咧嘴的模樣,他不是怕也不是恐,卻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抓不出來的不滿情緒!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這火鼠不該對他這般無禮,這火鼠不該對他這般咧嘴嘶吼一樣。

你怎敢!你怎能!面對著我卻對我怒目相視!!見到了我卻是只想著一昧的攻擊!

彷彿感受到了雲蕭的不悅一般,那火鼠竟是向後縮了一下,怯怯的往後退了開,可後腳才剛向後輕移不到半步,眼睛裡便是滿滿的血氣湧現,這一次牠卻是沒有半點猶豫了,扭頭咬住自己的尾巴,紅毛盡豎用力自轉一圈後定位後拉,只見一柱紅色的火焰從火鼠那竄出,竟似有生命一般直直地朝雲蕭撲來!

那高溫的火焰夾帶著高速直直地劈道而來,速度之快和周圍的火海擦撞出了大量的火花,眼見著這條火焰就要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雲蕭身上之時,一條黑色的影子卻瞬間出現在雲蕭的面前,不及細看,卻聽得一聲長鳴破空吼出,竟是硬生生地將那住火焰震散了開,再仔細地定眼一瞧,竟是那曾經引發疾病的雙疫馬來著!

只看那黑色的鬃毛在空氣中閃閃發亮,不染星灰,駿挺的身軀擋在雲蕭的正前方替他避禍,輕踏著馬蹄扣著地面傳出陣陣的聲響,只是那漂亮的眼睛卻是怒視著眼前的火鼠,高舉的馬頭正居高臨下地看著火鼠,藍色的咒文在牠身上閃著光點,看起來……嗯……似乎是氣得不輕?!

對於自己的攻擊被擋了下來,火鼠顯然相當不甘,一雙紅目怨毒地看著雙疫馬,嘴裡還發出嗤~嗤~的示威聲來。

而雙疫馬顯然也不甘示弱,揚起前蹄騰空踢踏,抬起頭噴出陣陣的冷哼聲,挑釁之意簡直是再明顯不過。

「交給你了,羅克西亞。」沒有對眼前的這一幕感到太多的吃驚,雲蕭只是穩穩地站起後淡淡地拋下這一句話,而後便轉身而去不再理會,任由後頭傳來濤天巨響,他的眼睛卻是只看著地上的那毫無生氣的屍體。

心情,異常的平靜與清晰。他的腦海裡想的是無塵的一幕幕過往還有他最後的那幾句話。

如果說無塵的一生讓雲蕭覺得為之惋惜,如果說無塵的那一番對夜說話讓他有所觸動,那麼,真正讓他改變心意的,也許卻是三絕公子彼此之間的情誼,或者,更正確一點說,是無塵竟跟連是舊識這麼一回事。

幼時的相識,結拜的情誼,苦心的磨練追求,快意的舉杯飲酒,他們三個之間的情誼並不比他和馮亦少。

他可以為了燕華訪遍群山只為了一株靈草出世,也可以為了連在他身邊一待三年顧他護他,即使這樣的三年改變了他一生。

而那三年,並非跟雲蕭完全沒有關係的在,因為那三年,正是了雲蕭開始沉睡的前三年。

雲蕭曾經聽著馮亦說過,在他沉睡的那段時間裡,雷克雅家族進行過一次闇部大掃蕩,風行鶴厲整頓整個闇部,抽絲剝繭把參與的人馬全都給攪了出來,短短的六個月,他們賠上了幾乎一半以上的闇部好手。

而馮亦並沒有告訴雲蕭,那個在短短六個月內掃蕩整個闇部的人,是連。

那個時候,馮亦還不是首領,那個時候,韓傑跟兆緯倆個人尚在靜養,那個時候,安雅一肩扛起對外的所有紛擾,而連,則是請命整頓整個闇部的重擔。

他肅清異己,重整闇部,將所有參與人士一一揪出處置,毫不留情,過於血腥的手段讓所有人都膛目結舌,蹙眉搖頭。

他像個不要命的人一般,拼了命的去做,不記一切後果代價,不接受任何情理說詞,一切按法嚴判!於是絕情公子的名號,從那個時候開始打響。

人們褒著絕情公子的公正不阿,可同樣的,那也貶著他的無情無義。

沒有人想過連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態下去做的,也沒有人發現到連的處境有多難堪,或者,其實發現了,只是人人自危,只求不要被這一波的掃蕩牽連,如果有可能的話,便是希望他早日力盡而亡,停止這種追查。

不諷刺的說,在那個時候,想連死的人,比想他活著的人還多。

安雅急,她很想幫忙,可是對外的政事早已忙得她焦頭爛額,她無暇分身,想從奇因斯那裡調人馬來多加保護連,可闇部的事情早已是一團亂,根本抽不出來。

她只能看著連一天天的消瘦下去,然後一日日面對各種不同的暗殺刺殺卻依然挑燈查案,六個月,短短的六個月,賠的何止是闇部的一半人員,差點連連的一條小命都賠了上去。

當然,連沒有事,因為在那種處境之下,聞風而來幫他的,便是無塵與燕華兩人。

他與燕華花了近三年的時間陪伴連,顧他、護他、幫助他,一個幫助連平內攘外,為他排除所有可能的傷害,讓他可以放手去做,努力去搏,一個,幫助他調理身體,期望他可以擺脫心結,不再自擾,走出陰霾,而那日無塵對雲蕭說的話,其實,也是燕華對連曾經說過的話。

可以說,如果沒有無塵與燕華,那麼連也許無法撐到最後,無法熬過那最初的三年。

可諷刺的是,也因為幫助連的關係,讓無塵遠離了家園,讓他錯失了大好良機,以致於回國後他面對的是一場又一場的災難,最終淪落至此。

如果說,雲蕭改變了命運救了馮亦一等人,那麼雨無塵便是這波命運修改的無辜受害者。

他可以不用受這種苦的,他本注定了該是明君名主,受後人景仰、受百姓愛戴的,可卻因為連的關係他錯過了。

那就像一連串的蝴蝶效應一般,無形之中,他改變的不止是馮亦他們的命運而已,還有無塵的、清重的,甚至是其他毫不相干的人的命。

雲蕭從來不後悔救了馮亦一行人這一回事,如果時間重來一遍,他想,他還是會選擇去做,毫不猶豫。

可是無塵呢?

如果歷史再重來一遍,如果讓無塵知道了他後來的處境,如果讓無塵再重新去選擇一遍,那麼,他可還會待在連的身邊?

雲蕭想,會的吧!

哪怕是歷史再重演一遍,哪怕是要無塵再重新選擇一次,無塵還是會選擇在那段時間守在連的身邊,助他護他,幫他渡過這生死難關,因為,他們就是那樣的生死至交。

看著無塵跟連,就像看著自己跟馮亦一樣,一樣的甘苦與共,一樣的瞭解明白對方,也同樣的心甘情願,為著對方好。

茫茫然裡,無塵最後的話在雲蕭耳邊徘徊不去。

那是他給連的話,給他最好的朋友的遺言。不要他來找自己,不要他活的難過,寧願他活的快樂,也不想看他活的痛苦,縱有遺憾,但卻還是希望連能活的快活如此而已。

他們是如此,何況他與馮亦。

垂下眼簾,雲蕭淒然地笑了,是了!馮亦,如果你還在的話,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會不會也是向無塵對連哥哥說的那樣?要我過的好,要我好好活下去呢?

應該會吧!我想,你會對我說的最後這一句話,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那麼,既然如此,就讓我來把讓最後的一次希冀用盡了吧!就讓我把那唯一的任性收起來吧!就由我……親手掐斷我自己的那份妄想吧……

「或許這也是你的希望,是嗎馮亦?」輕聲的低低私語,語氣裡再也掩藏不住無盡的落寞了。

只因為他明白,這一次,他已再也沒有餘地可以回頭了。

沒有任何的藉口與理由可以再讓他逃避,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說服自己,等著他的結果只有兩條路──馮亦生,或馮亦死──奇蹟或者絕望。

而他,除了接受這二選一的結果以外,再也無他。

再也無他了……
冥黑夜影 發表於 2013-8-11 17:27
第七章 ~避無可避視現實~

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給人趕出去,尤其是在他心情這樣亂七八糟的時候。呆呆地看著那煙花樓的大門,雲蕭有點不知所以。

木然地站在煙花樓門前,雲蕭竟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才對。

這種茫然跟那一夜大雨茫茫的夜裡很像,天下很大路很廣,可是卻是沒有一個他可以停下的地方。

也許這樣說太過於可笑,但對於雲蕭而言,煙花樓確實是提供了雲蕭一個暫時的庇護所。

在馮亦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在雲蕭覺得茫然無措的時候,煙花樓「強制」留下了他。

它給了雲蕭一個很好的藉口,讓他可以不用親自面對馮亦的死亡。

自己不是故意不去面對事情的,而是被煙花樓扣住了脫不了身,所以不得不留在這裡暫做停歇,他不是不願意,只是真的身不由己。

可如今那個強制的理由不見了,一時之間,雲蕭竟有種被迫要面對一切的感覺,讓他恐慌的很想敲門大叫。

死死地盯著煙花樓的大門看,巴不得把那個門給看穿一個洞讓他進去,可即使他再想進去,那雙腳卻像是被人釘住一般,沒有移動過半步讓他可以走上前去敲門請求。

雲蕭覺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有人可以幫他開門,讓他可以回到煙花樓裡,不聞也不看,可一方面他又不希望有人開門,讓他繼續回去做個縮頭烏龜。

雲蕭不知道自己在門口待了多久,直到確定再也不會有人來開門為止,他才機械般地抬起腳離開門口。

可……他又還能去哪裡?

回去?去面對一切?他準備好了嗎?可以接受了嗎?不回去?那他還能去哪?還想躲到什麼時候?什麼都不做就對了?正確了?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沒有目的地,也沒有任何目標,雲蕭就只是直直地往前走,像個沒有魂魄的人一般不停地往前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一絆,瞬間是讓人跪跌在地。

疼……

一陣抽痛感從膝蓋上抽痛著傳來,雲蕭想要起身,卻被那股疼痛按回了地上,捲起了膝蓋翻開褲管,就見一片紫紅色的傷口在膝蓋上暈開,正冒著一點點的血絲。

雲蕭皺眉,將膝蓋拉進把頭靠上去,朝著傷口吹氣,似是想將那一片殷紅的血液給吹乾開。

麻麻的感覺從膝蓋上延燒過來,熱氣的吹動帶著水氣,灑在那傷口上,令人覺得火辣辣的疼。

「真痛……」雲蕭喃喃地說了句,吹著氣的動作卻始終沒有停下,空間很寂靜,回答他的只有風吹過耳邊的颼颼聲。

「還真的……好痛……」將手護著膝蓋,輕輕地吹氣,想要吹乾那血液,然嘴巴卻像是停不了一般,竟是讓一聲聲的疼痛滑出口中,「痛……怎麼這麼痛啊……真痛……」一遍又一遍的吹著氣,一句又一句的低聲叫喚,小小的聲音也不知道到底是要說給誰聽,也許真的是太靠近了,熱呼呼的氣體撲到眼瞳中,有一層薄薄的水霧在眼睛裡蔓延開來。

「好痛……真的好痛……痛死人了……痛……你個大騙子……」手,不由自主地將膝蓋抱的更緊,原本低聲的聲音終在最後裡變了質。

「騙子……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馮亦你這個騙子!說什麼要陪我到最後,說什麼要幽谷伴行一路相陪!結果現在呢?你人在哪裡?不是說好要護著我直到最後的嗎?我都已經這樣了,你怎麼還不出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敲著地,近乎歇斯底裡的吼著,雲蕭只覺得心裡頭有萬般委屈衝上,讓他控制不住自己。

「騙人的,說的那麼好聽結果都是騙人的,你個不守信用的小人!白癡!騙子!豬頭!大王八!我幹嘛要為了你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簡直是神經病來著!明明是你不守信用在先,為什麼痛的傷的卻得是我!不想陪著我你就直說!只要你回來了什麼都好談,做什麼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聽到沒有,給我回來……回來……」斯啞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雲蕭低喊著,竭盡全力,撕心裂肺,像是要喊塌整個空間一般,吶喊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直到他筋疲力盡,撐不住的倒臥在地為止。

「你這個不守信用的傢伙,騙子……小人……」沒有力氣地癱在泥地上,抱著自己的腳,將自己縮的小小的,嘴裡的囈吟卻是沒有停過。雲蕭將頭埋在身體裡,很想哭,可是卻哭不出來,從那一個大雨漫步的晚上起,他就是再難過也都哭不出淚來,沒有淚可以憑弔。

那一個晚上,用盡力氣的雲蕭躺在濕潤的泥土上一夜無眠,沒有雨沒有風也沒有奇蹟出現,只有冷冷的空間陪著他,現實而又漫長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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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曙光雖然溫和,但卻也刺眼,現實就是這樣,不管你接不接受,太陽照升,時間照走,只要活著,就不可能不繼續爬起來,不可能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恆久不動。

雲蕭看著那旭日東升的陽光,思緒漸明,這是自馮亦離開以後他頭一次認認真真的將自己的思緒過濾清楚。

人有的時候真的很被動,只有當把所有的藉口通通都拿掉了以後,才肯去坦白面對一切。

這一個晚上雲蕭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有馮亦的事,有白咰的事,也有他該要面對的事。

從馮亦走了以來,他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想去面對,即便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他也寧願做縮頭烏龜好過要他面對現實。

可如今他逃的倦了,也躲的累了,一夜現實的夜晚讓他知道他永遠不可能這樣繼續下去。

心裡,有了一點點的覺悟。

雲蕭閉上了眼,也許想起來他還是會心痛,也許他還是會內疚自責,也許他永遠沒有辦法忘卻馮亦逝去的傷痛,但現在,他想回去了。

回去,不是因為真的準備好接受一切,而是他明白,不論如何他欠白咰一個道歉。

那一日白咰的表情還是在眼前,雲蕭明白自己的話傷了白咰,不是在言語上的刻薄傷了白咰,而是他揭的是白咰放在心底不願告知人的傷痛。

意識出讓,那樣一個毫無保留把自己內心深處思考全都要坦白出去的術法,為了救自己,白咰卻毫不猶豫的做了。

白咰明明知道雲蕭會看到馮亦與他的那一夜對話,他明明知道雲蕭會明白他早有預感馮亦會死,他明明曉得雲蕭在清醒後可能會遷怒於他,可他還是答應了,沒有絲毫的遲疑。

因為他明白,不做,就是雲蕭會死,而看著雲蕭死,他做不到。

他並不奢求什麼,兩年多的相處,他雖沒有強烈的表現,但卻也是掏心掏肺的對著人家好,只是到頭來回報給他的,不是一句感謝,也不是一句感激,而是一句尖銳的足以讓他穿肌透腑的難堪質問。

白咰不會怪雲蕭,因為他知道雲蕭是在情緒使然下才會這樣做,可這並不代表他就不會受傷、不會難過。

雲蕭並不是真的要給白咰難堪,只是話說出口好比潑出去的水,不可能收的回來。傷害已經造成,他能做的,唯有真心誠意的跟白咰道歉,希望他能夠原諒他的過錯。

他很怕,現在的他,真的禁不起再失去任何一人了。

因為失去過,所以才更懂得珍惜。很俗套的一句話,可是只有真正體驗過的人,才知道其難能可貴。

這麼一想,似乎有些死死結纏的地方漸漸打開了,心情,也明朗了一些。

雲蕭其實很感激無塵把他給趕了出去,如果不是他的幫忙,也許他不會正視這些事情,寧可躲一天,算一天。

坐起了身,默默地將褲管捲下放好,雲蕭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稱地後慢慢地起身。

腳上的傷口早已凝結,只是膝蓋關節處有種貼了薄膜的異物感存在,動了動腳轉一轉,有點麻麻的但卻不怎樣妨礙行動,踏著步伐,帶著偏慢的步子,他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昨夜來的時候沒有看清楚,自己似乎到了一個供人休憩的場所裡。

清晨的陽光是溫和的,雖然有熱度,但卻是那種讓人覺得暖暖的溫度在,灑在人的身體上,給人一種暖烘烘的感覺。

這種時刻總是最適合出來做些運動或者晨間散步什麼的,這個小園子雖不大,但每每到了清晨也會聚集著不少的人潮在這裡活動,只是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出來的人特別的少,一路走來,幾乎沒有什麼人影在。

一開始的時候雲蕭也沒有特別注意,他只是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著,貪戀著這難得的溫暖。

然,隨著他的移動他也發現了有些不對勁,正納悶著人到底都跑哪去時,突然覺得眼邊處好像有什麼黑色的東西在晃,抬頭一看,濃濃的黑色煙霧正直竄天際而去,黑壓壓的煙像個籐蔓般攀著雲朵上去,濃郁的黑色讓人直覺這是一場不小的火勢,只怕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撲滅的。

咦……那個方向不是……

雲蕭瞪大著眼看著天空,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點急促,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來。

「靠!失火了!七早八早哪來這麼大的火可以燒啊!」

「哎……你不知道啊……就那煙花樓啊……燒了有好一陣子了……」

「煙花樓?那豈不就是繁華街那?」

「可不是!燒成這樣,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死亡……」

「不知道!希望沒有才好……」幾個路過的人七嘴巴舌的指著天空講。

他們說什麼,雲蕭已經沒有繼續聽下去了,只是發白著臉轉身就跑。

他邊跑,臉色便越白,也許救火人員已經將火勢控制住,也許煙花樓裡的狎優已經逃了出來,也許煙花樓已將大部分人都淨了空,但這絕對不會包括無塵在裡頭!

只因為雲蕭太明白,無塵根本沒有辦法出樓!

四年不出樓!四年不出樓!

曾經,無塵傲氣的規定傳遍繁華街口,多少尋芳客以為他是故做清高,增加噱頭,可誰又知道無塵其實並不是不願出來,而是他根本就出、不、去!

只因為「搜元大陣」被封印在無塵的身體裡面,只因為無塵只要一踏出煙花樓,四周的元素就會瘋狂地往他的體內魚貫而進,直至漲體而亡!

也只有天都城這種元素非常「安定」的地點可以讓湧入的元素速度減緩,也只有煙花樓這個天都城的「城洞」,可以不斷地淘空消耗元素讓他繼續活下去!

這些,都是第一眼看到無塵的時候,雲蕭腦海裡自動冒出來的一些資訊。他不知道無塵是得罪了誰,讓人以這樣的手段施展在身上,他只知道誰都可以踏出煙花樓,但這個人絕對不會是無塵!

雲蕭不明白自己的情緒從那邊而來,他只知道,在他的大腦反應過來以前,他人早已經衝了出去,往那一片火海的方向而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