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公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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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14-3-7 20:41

正文摘要:

【作者簡介】:男,江西 - 南昌 【內容簡介】:建文三年,燕王陳兵江北,鎮江岌岌可危,南京危如累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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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lu77 發表於 2015-6-8 03:34
第九百三十九章:世界這麼大(大結局)

徐太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對於郝風樓的所謂‘處置’,以她的眼界,分不清好壞。

大明朝完了。

而作為一個新的統治者,郝風樓突然意識到這個老大帝國真正的癥結所在。

這群統治者們,其實未必不曾有過菩薩心腸,也並非是消極守舊,其實他們的眼睛從一開始就局限了思想。

世界這麼大,他們竟沒有到處去看看,永遠都呆在這巴掌大的紫禁城,被那四書五經反復洗腦,四書五經固然都有道理,可是這種形而上學的知識,用著老祖宗兩千年前的理論,拿來核對總和治理他們的帝國,這未免有些可笑。

所謂的精神延續,豈是簡簡單單的一招鮮!這個世界,每日都在變,而唯獨不變的,卻依舊還是所謂的祖宗之法,聖人經典。

徐太后永遠不會知道世界有多廣大,也不會知道諒山布匹與其他布匹的區別,製造工藝幾何,價值幾何,她或許知道的,只是女德而已。

郝風樓心裡搖頭,有些事遲早要變,今日不變,十年、百年、三百年之後,即便你還在固步自封,也會有堅船利炮到了你的口岸,用最野蠻的方式來迫使你改變,這個老大帝國已經在這最肥沃的土地上屹立了太久太久,已經漸漸麻痹,漸漸剛愎自用,這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某種程度上,就已經留下了巨大的隱患。

轉眼之間,就已過了冬日。

勝利者們入京了。

郝政抵達了金陵,隨即。父子相見。

闊別已久,父子只是微微一笑。不過得知了一個新的消息之後,郝風樓笑得就不太開心了。

自己的爹給自己添了一個弟弟。

偏偏這個弟弟不是自己的娘生的。

這種事。郝風樓其實早知不可避免,可是為此卻還是抱有了警惕,他沒有表露出來,郝政卻能看出郝風樓的心思,他只是拍拍郝風樓的肩道:“你的威望比朕還要高。”

郝風樓忙道:“兒臣不敢。”

郝政搖頭道:“你我父子,莫非要形同陌路麼?你不是李建成,而為父也絕不可能是李淵,你放心,為父知道該怎麼處置的。”

郝風樓心裡微微歎息。不由笑了:“古來多少爭權奪利的事足以給今日借鑒,父皇,其實今日已經不同往日了,或許在這金陵的臣民眼裡,天下不過是換了個新主,可是兒臣卻知道,我們所經歷的,乃是千年未有的變局,父皇既已定鼎天下。可是兒臣卻願意去北平,兒臣不只是想去那裡看看,更希望借此鞏固我大新的北疆。”

郝政笑了笑道:“去吧,現在再無人可以拘束你了。”

郝風樓要從暖閣中告辭。郝政卻突然叫住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郝風樓……”

“父皇有何吩咐?”

郝政道:“請你務必相信。在為父心裡,這世上最珍貴的只有你。為父所作所為。也都是為了你,我們是一家人。”

“嗯。”郝風樓點了點頭。道:“父皇說的是。”

他走了出來,暖閣外豔陽高照,而郝風樓卻沒有閒心去感受這豔陽之下的人生,他還有許多事要做,天下之大,他是該去見識見識了。

北地的聖法推行了數年,漸漸有了成效。幾年之後,郝風樓回到了京師,而此時,京師已經遷至諒山,這裡才是帝國的中心。

最新的消息,從新明洲那兒傳來了消息,朱氏在那兒對土人的戰爭獲得了大捷,並且奪取了內陸廣褒的土地,朱橚上書,稟告了這一場大捷。

如今的朱家,已經開始在那片大陸繁衍,過去的仇恨或許還是有的,可是這些人卻已成了大新朝最賣力的開拓者。那裡人煙稀少,雖然大量的宗室帶去了數十萬的人口,可是並不能衍生出較全的工坊業,因而那裡主要還是以耕地和放牧為主,他們急需要外部的支援,是絕不肯孤立於世界之外的,因而他們需要向諒山的商賈兜售他們的農產品,出賣他們的羊毛,同時也需要交換大量的鐵器、紡織品、瓷器,乃至於種種諒山所出現的稀罕事物,以維持他們對土人的絕對優勢。

朱橚已連續三年抵達過諒山前來拜謁郝政,他很快就適應了這個新的角色。

識時務者為俊傑,而朱橚本就是個很識時務的人。

而變革所帶來的改變,已經深深地植入了這塊古老的土地,這裡依舊會有較為封閉的地方,可是重商主義已經漸漸深入人心,這個變化固然讓一些人利益招受了損害,可是與此同時,一批新的權貴卻乘著這大潮開始走上了舞臺。

這些人則是新世界的根基,維持著這個帝國的統治。

帝國的疆域不斷地開拓,大漠在郝風樓的努力下,終於納入了帝國的版圖,而納入版圖的理由很是可笑,只是因為帝國需要大量的羊毛以供生產,在擊潰了幾支蒙古部族之後,原先對於漢人無用的土地,如今卻成為了金山銀山,大量的工坊進入了長城以外的世界,帶著火銃開始圈地養羊,大量的基礎設施也開始修建,一開始,他們需要面對一些蒙古殘部的騷擾,可是很快,許多蒙古的部族也成為了這個毛紡工業的一份子,當他們發現自己的鐵騎在面對漢人的火器時不堪一擊,當他們發現這裡的漢人越來越多時,他們終於知道,原來劫掠是會挨餓的,不但挨餓,還很要命。反而是從漢人手裡進口了綿羊的羊仔,倒是能從中獲得不菲的收益時,他們終於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任何一種生活方式的改變都是在不斷的挨揍中誕生,挨打之後,大家老實了,然後發現老老實實的過日子,似乎也很愉快,於是,大漠的紛爭開始越來越少,打鬥依舊還是存在的,絕大多數再不是民族之爭,而是利益的爭奪,你們的羊吃了我們的草,於是這個民族骨子裡的血性激發出來,二話不說,弟兄們,抄傢伙,打生打死之後,等待大漠巡檢司的懲處,不過即便如此,大方向上還是好的,越來越多的商賈湧來,為了兜售自己的羊毛,就必須與商賈們進行交流,若是不能學習漢話,就可能被人矇騙,交易的契約裡有許多的陷阱,為了防止對方設有陷阱,所以必須學會漢字。賣了羊毛,得了錢財,就不免要購買大量的生活用具,而這些東西每日都在潛移默化,使他們和諒山、北平的漢人不再有什麼區別。

郝政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

郝風樓每日都在病榻前照料,國事漸漸步入了正軌,絕大多數的事都可交由內閣、天策府、資政局去處置,而父子二人竟是發現自己對帝國的作用越來越弱,越來越少,他們樂得清閒,倒也寧願去享受這諸多愜意的人生。

歷史的車滾不經意之間被郝風樓輕輕一推,開始滾動,無論是車上的人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隨著慣性,這輛曾經老舊的大車終於進入了新的軌道,再沒有其他力量使它停歇。
本帖最後由 shalu77 於 2015-6-8 03:37 編輯

shalu77 發表於 2015-6-7 02:59
第九百三十八章:仁義無雙

當諒山軍整齊劃一地進入了朝陽門,當他們氣勢洶洶地走過郝風樓曾經再熟悉不過的街道,一如鳩占鵲巢,占住了各處新軍大營,換防了宮中的禁衛的時候。

這個舊的時代已經過去,而新的時代已經開始。

郝風樓欲入宮中,卻是被徐景明一把拉住,低聲道:“殿下,理應去長陵。”

郝風樓微微一愣,這一幕場景是何其的熟悉,當年永樂入京,是郝風樓拉住他,顯擺了一把,請前去太祖陵墓,而現在,這個輪回打了個圈,只是到了今時今日,郝風樓的地位已經變了。

而徐景明這個人恰恰就成了橋樑的人物,對於金陵的百官來說,他們只是失敗者,他們固然想到了這些,可是絕不敢提出這個意見。而對於新軍的武官們來說,他們是凱旋者,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這個時候,只有徐景明最是冷靜,他超脫了勝利者和失敗者之外,給郝風樓提了個醒。

郝風樓慢悠悠地道:“下令,如今金陵附近,亂兵如麻,本宮唯恐有亂兵或是蟊賊驚擾明太祖、太宗皇帝陵寢,立即調一隊兵馬加強防範。告祭太祖和太宗皇帝之事,還是等本宮的父皇到了京師之後再隆重舉行吧,本宮乃是徐太后義子,此時,徐太后只怕受了不少驚嚇= ,理應入宮,以盡人子之孝。”

郝風樓越來越覺得,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自己了,他似乎很快就進入了自己的角色,以統治者自居。而這番冠冕堂皇的話,顯然也是每一個合格的統治者所慣用的伎倆。

徐景明已是拜倒在地。高呼:“殿下純孝,宅心仁厚。千歲,千歲,千千歲!”

以周王為首,那些個宗室、百官們也是紛紛拜倒,高呼千歲不絕。

郝風樓沒有去阻攔他們,也沒有露出什麼惶恐之色,只說讓他們快快請起,人已翻身上馬帶著一隊禁衛揚塵而去。

數百上千的宗室、大臣,此時烏壓壓的跪倒在兩道之側。等到郝風樓走遠,卻依舊動彈不得。

徐太后並未穿著鳳冕,而是一身常服,此時她在宮中已經靜候了太久太久,她固然是有疑慮和擔心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生死榮辱只在一念之間,她對郝風樓沒有太多的信心。

其實這也難怪,這個世上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可信。還有誰能相信呢?

郝風樓到了,他獨自一人跨入了萬壽宮。

而這時,徐太后終於松了口氣。

因為……這萬壽宮裡頭依舊還有一些徐太后親信的護衛,有太監、宮娥。若是郝風樓帶兵進來,無可厚非。可是郝風樓選擇了孑身一人,這就意味著。他對萬壽宮的一切,都沒有抱有警惕。萬壽宮裡的人,是自己人。

無論是真心實意也好。還是裝腔作勢也罷,能夠有如此舉動,就已足夠。

郝風樓見了徐太后,笑了,他拜倒道:“兒臣見過母后。”

徐太后快步上前,將他扶起:“殿下折煞了老身。”

郝風樓也只是蜻蜓點水,並沒有拜實,意思盡到了,也就適可而止。

郝風樓連忙拉住徐太后的手,道:“母后何出此言,母后乃是太后,人盡所知,豈可以老身自稱,母后若如此,那麼我郝風樓,拜母后為母,豈非顏面大失?太宗皇帝在時,曾將兒臣視若自家子侄,恩重如山,若是太宗尚在,兒臣父子豈會反抗朝廷?哎……有些事,一言難盡,只是走到了如今這一步,在這樣的時間以這樣的身份與母后相見,也實在是慚愧。”

郝風樓說得倒是至誠,並無虛偽。

徐太后亦是歎了口氣,道:“這樣也未嘗不好。”她定了定神,繼續道:“你打算如何處置宗師?”、

對於徐太后來說,這才是最為關鍵的問題,因為郝家對於宗室的處置,某種程度,也關係到了徐太后自己,徐太后自己就是宗室的一員,若是郝風樓對宗室能夠予以寬容,那麼,這懸著的心才能真正放下了。

郝風樓淡淡地道:“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這前朝的宗室都是一個麻煩,既然母后問起,那麼兒臣索性也就直言無妨了。這些宗室,若是依舊保留王爵,不免會成為禍患,可是不保留爵位,又難免他們心中不滿,若是這個時候造出事端,又難免使天下動盪,要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兒臣打算爵位依舊保留……”

“保留……”徐太后微愣。

“至於護衛,這個特權也依舊原封不動?”

徐太后奇怪地看著他,繼續道:“到了如今,又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如今便是朱有燉,只怕想要做安樂公,卻都未必可得,哀家並非是覺得你不懷好意,可是保留爵位和護衛,你難道不怕……”

郝風樓微笑道:“只是這封地卻要改一改,母后,在爪哇之下有一洲,地廣人稀,方圓數萬里,兒臣欲遷宗室於該洲,使他們安養生息,延續朱氏宗室,不知母後以為可行麼?”

郝風樓所指的地方,就是後世的澳大利亞,那兒確實是土地廣褒,不過卻有一個極大的缺點,那便是除了沿岸有少量可供棲息之外,絕大多數地方是荒漠,可即便如此,要安置這些宗室,卻也是足夠了,至於他們在那裡稱王稱霸也好,安生立命也罷,郝風樓不願意去管,也管不著。

那兒終究是個不毛之地,想要開墾,就必須得有內陸的支持,所以必定要極為仰賴中土的支持,他們固然是失敗者,對郝家懷有怨恨,可是最後為了開墾土地,為了鎮壓本地的土人,就不得不對郝家有所依賴,當有了外敵,用不了多久,從前的仇恨或許就能忘去,郝風樓亦可借著這些‘流放’的宗室,遷徙一批漢人在那遙遠的地方立足,在那裡開枝散葉。
shalu77 發表於 2015-6-7 02:56
第九百三十七章:蒼生為念

黃淮死了。

緊接其後,徐景明很愉快地從詔獄中出來,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周王朱橚,朱橚笑吟吟地看著他,宛如多年未見的老友。

徐景明‘虎軀一震’,立即悟了。

他忍不住要熱淚盈眶,一時著了周王這老東西的道,就差那麼點兒,多半便死在了詔獄,天可憐見,這個時候,諒山軍必定大捷。

也正因為如此,他立即搖身一變,成了頂頂重要的人物,徐景明笑嘻嘻地看向朱橚,行了個禮,道:“草民徐景明,見過殿下。”

朱橚忙是搖頭道:“定國公不必多禮,更不必妄自菲薄,此前天子聽信讒言,竟是衝撞了定國公,實在是慚愧,如今奸賊已經伏誅,氣象更新,可喜可賀。”

徐景明禁不住道:“卻不知奸賊是誰?黃淮麼?”

朱橚抿嘴露出淡笑,淡淡地道:“這個老匹夫,本來本王與郝政早有數面之緣,惺惺相惜,可是他屢進讒言,以至朝廷受了蒙蔽,竟是做了許多糊塗事,如今正本清源,本王和陛下誤信人言,實在……哎……”

他這舉手投足,倒是逼真得很,可此時的徐景明怎麼還看不明白真假,只是冷笑道:“那麼殿下有何打算?”

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朱橚歎口氣,才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些道理,本王豈會不知,本王只希望郝家能夠網開一面罷了。所以本王請了你來,望你立即出城去見郝風樓,且看他的意思。若是他肯保證宗室的安全,本王願說服天子,開城乞降。”

於是乎,徐景明上路了。

當他抵達鎮江的時候,這一路的敗兵讓他觸目驚心,許多新軍都是他練出來的,現如今。見他們這個樣子,也讓徐景明不禁有些痛心。這些心血竟是不堪一擊,雖然他們的潰敗,很是符合徐景明的利益,可終究還是讓他心裡抽搐了一下。

在城外。諒山軍正在安葬逝去的將士,所有人都是一身孝衣,神情凝重,徐景明尋了個衛戍的兵卒,說明來意,過不多時,他便被請進了城外的一處荒廢大營。

再見到郝風樓的時候,郝風樓披著一身的孝衣,神色疲倦。他只看了徐景明一眼,道:“你回來了?”

徐景明帶著幾分恭敬道:“是,卑下幸不辱命。總算活著回來了。殿下,可好?”

“你說呢?”郝風樓反問道。

徐景明顯得悻悻然,他看著郝風樓,只見郝風樓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可是眼角中卻帶著悲痛,只好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殿下在鎮江大敗明軍,使金陵喪膽。卑下來時,受了周王的囑託,周王懇求殿下網開一面,只要殿下肯點點頭,他們立即打開城門,願意歸降。”

郝風樓眯了眯眼睛,才冷冷地道:“網開一面?若是網開一面,那麼前幾日,死去的那些弟兄,又當怎樣給他們一個交代?”

“……”徐景明愣了一下,忙道:“殿下,莫非還要打?若是再打,真不知還要再死多少人,況且朝廷不降,那麼各地依舊還有不知多少殘餘的明軍,殿下打下了金陵,還要北伐,還要西征,如此一來,豈不是死的人更多?卑下並非想要頂撞殿下,只是覺得,打仗歸打仗,打仗總得有人去死,有些話,說了可能不合時宜,可是殿下和卑下也曾稱兄道弟,卑下這個人,從前呢,確實是精於算計,可是自從進了詔獄,受過了拷打,殿下,我悟了,這會兒真的悟了,所以權當是斗膽,索性就直說了吧。”

說到這裡,徐景明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殿下自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將士,他們死了,當然可惜,可是又能如何?人死不能複生,殿下唯一做的,就是為他們建祠、立廟,撫恤他們家眷,養活他們的孩子,而殿下還有許多事要做,如今這天下,千瘡百孔,不能再打生打死了了,殿下如今是太子,可是將來卻是天子,是該未雨綢繆,為往後做打算,百姓需要休養生息,而將士們也該解甲歸田,殿下,今時不同往日,從前想的是馬上得天下,而如今卻是該馬上治天下了,這治天下,豈可感情用事,豈可只因殿下一己之私,為了殿下覺得要對得起那些蒙難的將士,而再啟戰端?我徐景明……”徐景明越說越是激動起來,道:“在牢裡的時候,回顧了自己這一生,仔細想了想,說句難聽的話,我真他娘的不是東西,可是殿下不同,徐景明這輩子害人不淺,殿下肩上卻有重擔在身,殿下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既然如此,又豈能有私情呢?”

“從現在開始,殿下再不只是諒山軍的統帥,而是天下兵馬的統帥,殿下也不只是諒山、廣東這幾地的皇太子,而是天下的皇太子,殿下豈可因為自己的臣子,自己的將士,而去殺戮同樣理應是自己的臣子和將士呢?”

深吸了一口氣,徐景明接著道:“有些事,叫做旁觀者清,我知道殿下現在依舊義憤填膺,依舊心裡帶著仇恨,可是我只說最後一段話,殿下,幾日之前,你站在山腰上,你所看到的,所領略到的,只是山腰上的景象,而如今,你已站在泰山之巔,萬里河山盡在殿下的眼底,所見的芸芸眾生,俱都是殿下的臣民,殿下,難道還要讓自己的臣民去殺戮自己的臣民,讓自己的天下,再啟戰事麼?夠了,到了今日,已經足夠了,天下已定,勝負已分,固然不能相逢一見泯恩仇,可是既然從前的一頁已經翻了過去,殿下何必還要回頭去看,人……終究是要向前看的。卑下的話已經說完了,說得不中聽,殿下握著卑下的生殺大權,這就砍了我徐景明的腦袋,卑下無話可說。”

郝風樓不禁動容,他突然發現了一個道理,一個不太著調的人突然正兒八經的講起大道理來,實在是可怕。

只是徐景明的話,有道理麼?

他背著手,心情仍是糟糕,可是突然,他笑了。

“你說的似乎也有一些道理,今時又不同往日了。對了,你沒有事吧,你下了詔獄,在那裡可受過什麼苦頭麼?”

徐景明頓時露出了痛苦之色,道:“殿下,卑下……卑下……”說到這裡,徐景明開始滔滔大哭:“卑下真是九死一生,險些見不著殿下了,那些傢伙真不是東西,每日拷打我,在我身上滴蠟燭玩兒,還……還用皮鞭……將我綁起來……”

郝風樓問道:“有沒有脫光了你的衣服,往你的**灌茱萸水?”

徐景明抬眸,愕然道:“殿下實在是神機妙算、算無遺策,怎的連這個都知道?”

郝風樓歎口氣,慚愧的道:“這都是本王發明的。”

“殿下聖明啊……”徐景明哭笑不得。

郝風樓將他攙起,道:“你受苦了,不過你放心,你的功勞,本宮銘記於心,你起來吧。”

徐景明緩緩起身,郝風樓既然許諾,讓他終於心裡稍安。

郝風樓突然看著他,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那時候,他和當時還是趙王的朱高燧一併逃亡北平,他們坐在漕船上,他曾記得,朱高燧曾很認真地看著他,問他,我們是朋友麼?郝風樓的回答是什麼,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因為對這個人的印象已經漸漸模糊,甚至已經讓郝風樓辨識不清,他同樣的側目看了徐景明一眼,道:“徐景明,你我曾結拜兄弟,本宮想問你,我們……算是朋友麼?”

徐景明方才還舒了口氣,這時候見郝風樓這樣問,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惶恐地重新拜倒:“殿下……卑下豈敢……”

郝風樓笑了,笑得有些淒苦。

是啊,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亦或者是往後,他都不曾有過朋友,即便是曾經……有過那麼點兒幻想,可是夢總是會醒,這是天降大任麼?還是……命中註定?

他目光變得深邃和冷漠起來,其實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已經忘了,自己何時總是如此的深沉,總是時刻的顯現出威嚴,不再苟於玩笑,不再情感外露,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徐景明一眼,淡淡地道:“太后可還好?”

徐景明點頭道:“殿下,好得很。”

郝風樓帶著淡笑道:“噢,看來,過幾日,我該前去萬壽宮見一見了。”

“殿下的意思是,過幾日……接受周王……”

郝風樓的眼眸帶著幾分清冷,面露威嚴道:“本宮乃是天下的皇太子,朱氏既衰,郝氏當興,本宮自然要以天下蒼生為念。”
shalu77 發表於 2015-6-6 13:27
第九百三十六章:奸賊必死

  東營潰敗。

  左營茫然無措,本來他們還在圍剿這北營的最後一支孤軍,對這僅剩下的三千餘人發起最後的攻勢,可是此時此刻,當腹背開始出現混亂,這些人也開始茫然無措起來。

  陛下走了。

  這個時代能維繫軍心的東西,實在不多。

  絕大多數的官兵雖然已經勉強稱得上是職業軍人,尤其是新軍創建之後,官軍確實有了很大的改觀,可是……因為餉銀極少,再加上沒有成體系的榮譽觀念,所以真正維繫軍心的,就剩下所謂的忠君了。

   如今天子就在這裡,所以大家奮勇作戰,指望著能夠建功封侯,可是……天子走了。

  這種茫然無措的感覺,若是出現在其他地方倒也無妨,人總是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消化這些負面情緒,可是出現在戰場,那麼就可能產生致命的影響。

  有人開始轉身而逃。

  接著有第二個、第三個。

  即便是面對這些孤軍,可是這些人卻依舊還是難啃的硬骨頭,為了要消滅他們,就必須付出自己的性命,流血流汗,而如今,值得為他們流血流汗的東西已經蕩然無存,自己何必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殺賊麼?

  第四個……第五個……

  武官已經沒心情約束了,不是他們約束不住,而是這消息實在難以消化,只因為連他們自己都是手足無措。

  終於,當潰逃積累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便像是衝垮了河堤的洪水,這個趨勢立即蔓延開來。

  無數的明軍突然脫離了戰場,就這麼一哄而散。

  左營潰敗!

  北大營這裡距離渡口不遠,大量的明軍看著突然一哄而散的亂兵,也是目瞪口呆,他們並不知道到底出現了什麼情況,只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許多人爭先恐後的逃竄,於是更多人加入了敗兵的隊伍,無數人湧入了渡口,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

  中軍大營,浴血奮戰的禁衛,此時已是一瀉千里,而對於諒山軍來說,卻是無以倫比的茫然。

  打著打著,正殺得起勁,突然一下子,你的對手沒了,勝利固然可喜,只是有些不適罷了。

  郝風樓已是累得氣喘吁吁,明軍茫然,他又何嘗不茫然?他滿是驚訝地看向四周,發現身邊的敵人越來越少,即便是寥寥幾人,也都放下了武器,跪地乞降,郝風樓一臉愕然,還沒有適應過來,良久,他舉起了長刀:“萬歲!”

  “萬歲!”

  無數人轟然回應。

  ………………………………………………………………

  周王朱橚,某種程度上,還在等著鎮江的捷報,他有理由相信此番佈局,鎮江的敵人幾無倖免。

  只是他顯然遺漏了一個因素,而這個因素卻是致命的。

  他固然是熟諳人心,可是唯一的遺漏就是,每一個做父親的,都不免覺得自己的兒子是獨一無二的,因此,當有人覺得當今天子不堪為人君,他必定會勃然大怒,天子即便是經常胡鬧,可是他也固執的認為,這不過是小小的瑕疵,若是遇到了真正的大事,自己的兒子必定能有所擔當。

  這是人最基本的思維誤區,而現在,天子回來了。

  京師譁然,天子沒有凱旋而回,而是帶著數千金吾衛如落水狗一般回來。

  朱橚的身軀開始顫抖,他萬萬想不到,事情糟糕到了這個地步。他也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是懦弱至此。

  完了,一切都完了。

  雖然戰敗的消息還沒有傳出,可是朱橚幾乎就已看到了結局。

  大明的社稷就此徹底地葬送。

  他還在內閣,只是木然地坐在椅上,一動不動。

  可是這時候,黃淮卻是心急火燎的進來,道:“殿下……殿下……殿下可聽到了消息麼?”

  朱橚疲倦地抬頭看他一眼,慢悠悠的道:“聽到了,黃公,可有良策麼?”

  黃淮毫不猶豫地道:“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朱橚道:“你說吧,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

  黃淮道:“以下官之見,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即……開城,我大明乃是正統,這無可厚非,那郝家如今卻是勢如破竹,可見這天道終究還是他們那邊,如今殿下要保全宗室,唯有……唯有……”

  朱橚冷冷地看著黃淮,他突然打斷道:“這麼說來,黃學士是想要做二臣?”

  “不敢。”黃淮苦笑道:“固然是忠臣不事二主,可是下官為的,還是陛下的安危啊,如今朝廷已經無兵可用,諒山軍近在咫尺,城破只在旦夕之間,事到如今,殿下還有選擇麼?”

  朱橚歎口氣,才道:“你現在勸降了本王,讓本王開了城門,迎郝風樓入京,正好又成全了你一樁功勞,你啊,為何無論是哪個主子上臺,總能竊居高位,本來這些事,本王有些不明白,而現在卻是明白了,解縉死了,金幼孜沒了,胡儼等人亦都大多落了個糟糕的結局,你呢,則成為了永樂朝碩果僅存地老臣,黃公,其實你說的沒有錯,事到如今,已是回天乏術,可是要乞降,成為諒山軍的階下囚,卻還差一樣東西。”

  黃淮禁不住道:“還差什麼?”

  朱橚眼眸掠過了一絲殺機,隨即冷笑道:“還差一個替死鬼,朝中還差一個奸臣,還差一個人來背黑鍋,等到郝風樓進了京,必定要追究朝廷對抗諒山軍的責任,那麼這個人要嘛是本王、是天子,要嘛是徐家,是徐太后,要嘛就是似你這樣無恥之尤的小人,巧言令色,日夜在天子面前詆毀郝家,這才讓天子一時糊塗,處處與郝家為難,這個奸賊,這個替死鬼,這個背黑鍋之人,就是你!”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6-5 11:14
第九百三十五章 :國不可一日無君


    驍騎營出現。

    這支為數並不多的騎兵,此時最快抵達了戰場,他們幾乎是慌不擇路,毫無準備,便放馬開始衝刺。

    顯然……眼下救駕要緊。

    可是諒山軍沒有理會,一個大隊的人馬自動停止了前進,迎著驍騎營的方向,列成了隊形。

    啪啪啪啪……

    驍騎營被這隊諒山軍一通輪射,頓時損失慘重,騎兵不多,而且倉促攻擊,於是人仰馬翻。

    更重要的是,更多的諒山軍依舊朝著中軍大營的方向繼續衝殺。

    一支支明軍出現,開始阻擊,他們顯得很是慌亂,很快便被這洪峰一般的諒山軍衝破,即便是一些有備而來的明軍,也自然而然,會有小隊的諒山軍進行阻擊。

    沒有人阻擋這支洪峰的步伐,他們距離中軍大營,已經越來越近。

    中軍大營的禁軍已經開始結陣了。

    六萬精兵,此時枕戈以待。

    雖然已到了中軍大營陣前,此時的諒山軍,依舊是兇險萬分,因為在他們面前的,是人數比他們多接近一倍的精兵,這些人馬,遠遠不是他們從前所遭遇的尋常明軍那般不堪一擊,都是和諒山軍一樣,進行過同等操練的新式軍隊,他們的補給充分,武器精良,雖然比起諒山軍要差上不少,可是戰力也頗為可觀。

    諒山軍的崛起,樹立了一個極好的典範,而即便是臃腫的大明王朝,也從中學習到了不少精華。

    若是以往。面對這樣的敵人,郝風樓有足夠的信心。將他們擊潰。

    可是眼下這個時候,卻是不同。

    擊潰沒有問題。可是短時間擊潰呢?若是短時間之內,不能將他們徹底擊垮,那麽四面八方,從附近趕來的明軍,將會如洪峰一般,將諒山軍徹底湮滅。

    更何況,長途的奔襲,使得諒山軍已經不可能慢吞吞的重整隊列,與對方進行對射了。那麽唯一的作戰方式,便是最原始的手段。

    郝風樓揚起了長刀,高吼一聲:“殺!”

    “殺!”

    無數的長刀揚起,他們一手持刀,隨即拋棄了長銃,紛紛拿起了短銃,跟隨著郝風樓,毫不猶豫的衝鋒向前。

    啪啪啪啪……

    禁衛已經開火。

    假若是諒山軍,面對同等的敵人。采取這樣的輪射,似郝風樓這些人,幾乎等同於自殺。

    可是郝風樓這些人,衝殺的畢竟不是諒山軍。即便他們是禁衛,可是操練方面的缺點依舊是顯露出來,未到射程。便倉促開火,開火時稀稀拉拉。沒有做到齊射,第二列的禁衛沒有及時填裝好彈藥。以至於在第二輪射擊時,參差不齊,火器保養不善的問題,也顯現出來了不少,許多火銃啞火。

    這就給了諒山軍機會。

    雖然這幾輪的射擊,也足夠他們喝一壺的,可是總算,不至於被擊潰。

    當諒山軍的官兵靠近了明軍的陣列時,短銃便開始還擊,禁衛們頓時出現了損傷,而此時,顯得有些慌亂。

    可是這些人中,不乏有敢死之士,一些武官,心知到了此時,長銃已經發揮不了優勢,也拔出刀來,大吼:“殺!”

    兩支人馬,人數近十萬,就這樣絞殺在了一起,刀光劍影,血腥彌漫。

    郝風樓衝在較前的位置,中途已不知多少人倒下,而他之所以依舊還活著,只是因為,身邊有許多護衛,緊追不捨的保護著他,他舉著刀,堪堪躲過了一個禁衛的襲擊,卻是毫不猶豫,將手中的刀鋒送入了另一個禁衛的身軀裡,他大口喘著粗氣,似乎已經忘了自己來的目的,已經忘了自己的初衷,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殺戮,繼續殺戮。

    諒山軍一如既往的表現出來了無以倫比的勇氣,此時沒有人退縮,每一個人,都在奮勇拼殺。

    只是這些禁衛,竟也表現出了不少的勇氣。

    他們鏖戰,不只是因為他們是明軍精銳,更是他們知道,他們的目的,不是擊潰眼前的賊軍,而是堅守,只要堅持下去,等到各部的明軍一到,形成合圍,那麽戰局便可扭轉。

    雙方都殺紅了眼睛。
    …………………………………………………………………………………………………………………………………………………………………………………………………………………………………………………………………………………………………………

    朱有燉的臉色已經鐵青了。

    他臉色蒼白的遠遠眺望著一里開外的戰局,無數的人在廝殺,無數人發出絕望的吶喊,無數人發出淒厲的吼叫,他看到了許多許多的血,看到那一個個血人,揮舞著長刀,在半空中劈砍。

    有生以來,他從未想過,這樣的場面,會離自己這樣的近,近的讓他窒息,讓他喘不過氣來。

    自幼開始,他便養尊處優,他是王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王府裡,沒有人敢招惹這位世子,便是到了七八歲,他要下地走步,伺候他的幾個太監,都生怕他摔倒,得乖乖的在前後,拿手虛扶著。

    而眼前的局面,是他從前從不曾想像的,於是他的喉結不斷的滾動,眼睛幾乎不敢去逼得越來越近的戰局,他身軀在顫抖,在這風中如篩糠一樣的顫抖,他看到,一個禁衛終於承受不住,一瘸一拐的朝中軍這邊逃來,他一邊逃,一邊發出狂叫,一群壓陣的禁衛截住了他,將他砍倒在地。

    朱有燉打了個激靈。

    他曾喜歡殺人,或者說,他曾歇斯底里的想要殺許多人,殺死徐太后,殺死徐景明,殺死那些該死的徐黨,而現在,當這血淋淋的場面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腿已經站不穩了。

    “劉伴伴,劉伴伴……”他禁不住大叫。

    可是一個陌生的太監上前,回答他:“陛下,劉伴伴並未隨陛下親征。”

    “啊……他為何不來,噢……是了,他確實沒有來,可是……可是……”他已經有些語焉不詳了。

    那太監連忙關切的道:“陛下……”

    朱有燉又畏懼的看了戰場一眼,他似乎產生了一種錯覺,感覺到那些諒山賊子,已經逼得越來越近了,他猛地大吼:“不,不,朕不能留在這裡,朕不能死,這些該死的亂臣賊子,該死的亂臣賊子!”

    他轉過身,大叫:“來人,準備車駕,準備車駕。”

    過不多時,便有車駕過來,一個太監趴下,朱有燉踩著他背上了車,驚魂未定的道:“走,回京,這是天子,國不可一日無君,百官還在等著朕,朕還要見父王,是了,朕要見父王。”

    這時候,隨軍的兵部尚書劉贊見了,已是嚇得面如土色,慌忙小跑而來,攔住車駕,道:“陛下意欲何為?”

    朱有燉臉色鐵青,不由慍怒,道:“朕有事,要先回京。”

    劉贊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拜倒在地,道:“陛下,萬萬不可啊,前方的將士,正在拼殺,若是此時,陛下一走……將士們……將士們該怎麽辦?”

    朱有燉歇斯底里的道:“這裡難道就非要朕不可麽?朕養著你,養著這軍中的都督、總兵何用?朕在這裡,幫不上手,你不要攔著,朕有急事。”

    劉贊頓時滔滔大哭,道:“陛下這是要置社稷於何地,這諒山賊,此時已是窮途末路,旦夕可破……”

    朱有燉整個人打了個哆嗦,突然勃然大怒,道:“什麽旦夕可破,什麽不堪一擊,你們這群騙子、騙子,幾年之前,你們就這樣說,你們一次次說,這些蟊賊,不足為患,可是不足為患,現在這些人,卻是距離朕咫尺之間,你們……朕指望的上麽?哈……朕若是落入賊子手裡,這江山社稷,才是真正完了,滾,滾開,來人,將他拿下,走,立即就走!”

    他瘋狂地痛罵,歇斯底里,口不擇言。

    幾個禁衛已將朱贊直接制住,押走。

    朱贊痛哭流涕,想要捶胸跌足,卻是動彈不得。

    車攆動了。

    大量的金吾衛校尉,擁簇著車輦,徐徐遠去。

    而其他的宮娥、太監、乃至於固守附近的禁衛,也是目瞪口呆。

    隨後,有人紛紛跟了上去,更多人紛紛搶上,這世上,總是有人好心的,有人一邊追向天子的車輦,卻還不忘大吼一聲:“陛下走了,陛下走了!”

    “陛下走了!”

    “陛下移駕回京……”

    許多聲音,在四處此起彼伏的響起。

    無數人愕然,更多人茫然的看向中軍。

    龍旗依舊飄揚,陛下安在與否,誰也不知,可是那本該在附近衛戍,穿著魚服的金吾衛校尉們卻早已是不見了蹤影。

    這時候,大家終於意識到,陛下果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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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lu77 發表於 2015-6-5 01:06
第九百三十四章:一往無前

城東。

鏖戰已經開始。

密密麻麻的人擁堵在不到數裡方圓的對方,相互射擊。

雙方都已遺留下無數的屍首。

火銃聲連綿不絕,沒有停歇的跡象。

一個個人突然倒下,他們的身上露出血洞,冒著青煙。

可是下令攻擊的主哨聲依舊沒有停歇,許多人的銃管已經燙紅了,雖然諒山軍的火器更為犀利,佔據了很大的優勢,可是對方是密密麻麻的明軍,一隊隊人如割麥子一樣倒下,隨後另一隊人開始補充進來,而諒山軍的隊形開始變得稀鬆。

許多人直接倒在血泊之中,而他們的同伴並沒有後退,他們的眼睛已經殺紅了。

裝彈,射擊,或者下一刻便是死亡。

柳塵的眼中含著淚水,他的喉結不斷在滾動,可是他沒有停,只是不斷地催促著進攻。

而這時候,柳塵已經知道,他們的死期已經不遠了。

陷入了鏖戰的他們,擊潰了一隊又一隊的敵人,可是又有更多的人殺上來,而這時候,就在數裡之外,朵顏三衛已經集結。

一柄柄的戰刀揚起,旋即萬馬奔騰,蜂擁的鐵騎,從柳塵所部的側翼如一支離弦之箭般的呼嘯而來: 。

長刀如林,漫天的喊殺,衝破了雲霄。

柳塵大吼:“拱衛側翼。”

這只是垂死掙扎,因為所有人都清楚,在這曠野上,被對面的明軍火銃手纏上。側翼數萬鐵騎的襲擊,即便你的火器再如何犀利。官兵如何奮勇,最後也不免被撕裂的命運。

可是從一開始。柳塵就知道,他的頑抗並非是徒勞無益,殿下的目的只是聲東擊西,柳塵的任務就是用他們這些血肉之軀吸引明軍鐵騎的注意力,將他們耗在北營,用自己的血肉來給另一部的諒山軍爭取直取中軍的時間,他們堅持得越久,諒山軍勝利的機會就越大,拖延的敵人越多。就能減輕另一部的人更多的壓力。

他們的死,將影響到整個戰局,而現在,柳塵抽出了指揮刀,親自帶著兩千多的後備隊,開始在側翼結陣。

那烏壓壓的騎兵如烏雲一般,已是蜂擁而至,大地在顫抖,鼓聲如雷。所有人的心都隨著這劇烈的鼓聲和馬蹄聲在震動。

他們握緊了手中的火銃,他們的喉結不斷的滾動,吞著口裡的吐沫,他們害怕了。那求生的欲望一下子佔據了他們腦海,可是他們沒有動,每一個人都動彈不得。

因為在那心底深處。身為諒山軍的榮譽在內心裡如一支定海神針,不斷與畏懼進行著天人交戰。他們不能走,若是返過了身。那麼此前自己所崇尚的東西將一文不值,那麼自己的所珍惜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那麼……那麼……若是連最後一絲的榮譽和勇氣都已經失去了,自己又是什麼?

當然,最重要的是,柳塵沒有後退,他手握著刀劍,在歇斯底里的大吼,雖然他的聲音並不能讓每一個人都聽到,可是此時早已大汗淋漓、軍容不整的他,此時此刻,卻只是用乾涸的嗓子發出大吼:“死戰!死戰!死戰!

那如雷鳴的馬蹄聲已經淹沒了這吼聲,隨後,他們開火,數十個騎兵瞬間中彈,戰馬的慣性依舊向前衝刺,馬上的騎兵已經摔落在地。

“發射!”

“啪啪啪啪啪……”

“發射!”

“啪啪啪啪啪……”

那揮舞著戰刀快速移動的人已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只剩下了咫尺之遙。

只在這一瞬之間,剎那的功夫,戰馬已如猛虎下山一般沖入了陣列。

轟……

飛馳的戰馬直接野蠻的將人撞開,血肉之軀豈可承受這樣的衝擊,這骨血便如紙紮一般,頓時便被衝開數米,身上的骨骼俱都碎裂。

他們丟棄了火銃,抽出了腰間的戰刀,在這不對稱的戰鬥中,依舊在浴血奮戰。

柳塵披頭散髮,依舊還在怒吼:“死戰!”

他的聲音就在最後一個音節吐出的時候,終於戛然而止。

一柄長刀狠狠地砍在他的身上,他的胳膊就此斬斷,連這皮,依舊掛在身上,他打了個趔趄,又被後頭飛馳而來的戰馬衝開,他倒地,隨後許多戰馬自他身上踩過去……

城西。

北營的怒吼傳不到這裡,而郝風樓的意圖在此刻卻已暴露無遺,犧牲掉一支人馬,而後竭盡全力突襲明軍的中軍。

這是諒山軍唯一的機會,勝則定鼎天下,敗則數萬人馬的犧牲都將化為烏有,甚至於郝風樓自己,都不免要淪為階下之囚。

郝風樓沒有任何選擇,他的眼前只有前方,只有那龍旗懸掛的方向,這巨大的犧牲已讓他絕無可能退縮,甚至連膽怯的資格都不曾有。

狹路相逢勇者勝,即便只剩下一兵一卒,也唯有一往無前!

無數人如洪峰一般快速地向前移動,他們瘋狂地朝著遠處的高地,目光決然。

派柳塵他們前去北營,為的只是拖住此次突襲的心腹大患,即那些在曠野上快如閃電的朵顏三衛,能真正阻擊他們的,也唯有這支天下最精銳的騎兵,可是即便如此,他們的前方、左右兩翼依舊有大明十萬新軍。

“殺!”郝風樓已經擦拭了淚眼,發出怒吼,他窮盡所有的氣力,手握著戰刀,此時的他,再沒有投機取巧,在這裡,也不再有任何政治的算計,沒有嬉笑怒駡,有的只是一腔熱血,只有一具具下定了必死決心的血肉。

各營的明軍已經有了動作,如山倒海一般的人馬,見此狀況,都毫不猶豫地朝郝風樓的軍馬衝殺而來,他們知道諒山軍的意圖,這些人,必須阻止。
shalu77 發表於 2015-6-5 01:04
第九百三十三章:就在今日

怕死麼?

是人都怕死。

那些出城的官兵,當他們得知要出城迎戰的時候,這些身經百戰的將士豈會不知在城外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他們曾經站在城樓上,俯瞰城外如林的敵軍,那漫山遍野的軍馬,烏壓壓的看不到盡頭,他們依靠著城牆,尚且還能有勇氣,可是出了城,在自己身邊的,只有血肉之軀,所以所有人都呆住了。

可是他們已經習慣了服從,習慣了一切聽命於軍令,習慣了默默的整隊,全副武裝,開赴戰鬥地點,所以沒有人吭聲,雖然有人眼角有些濕潤,絕大多數人或許並不是為自己悲哀,只是想到了自己遠在萬里之外的親人。

而現在,他們出了城,營官柳塵帶著他們,他們步伐先是從淩亂,漸漸變得堅定,不是他們不畏死,只是因為,他們逐漸感受到身邊的戰友所帶給他們的力量。

柳塵吹著的是熟悉的哨聲,大家肩並肩的向前,然後看到遠處塵土飛揚,漫山遍野的明軍浩浩蕩蕩的迎面而來。

他們還看到在數裡開外,大量的馬隊在集結。

各處的明軍亦是開始向這裡撲來,似乎打算堵截他們所有的退路。

四面楚歌,可是他們依舊向前。

“列隊……”

柳塵發出了大吼。

他下令停止了前進,這個投筆從戎的傢伙,今日顯得格外的精神奕奕。他比誰都要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如自己從前讀書、寫字一樣,即便明知道結果。卻還是一絲不苟,他只想做到最好。

烏壓壓來的明軍已經浩浩蕩蕩的來了,就在數百米開外。他們也開始列隊,開始裝填火藥。

隨後,這密密麻麻的隊伍,隊形雖有些淩亂,卻還是如一座大山一樣碾壓而來。

“準備!”柳塵大吼。隨即將哨子發在口裡,發出急促的哨聲。

他沒有急於下令攻擊。而所有人都保持著射擊的姿態,都在等柳塵的命令。

對面的明軍率先開火,先是不知是誰一時緊張,放了一銃。而其他人也稀拉拉的開始放銃,這顯然出乎了明軍將領的意料之外,因為這個距離顯然不足以造成殺傷。

在諒山軍的陣中,果然只是寥寥幾人中彈,有人倒下,而其他幾人則只是身軀一振,身上受了一些皮外傷。

而柳塵抓住了這個機會:“前進。”

大家一起快步上前,依舊保持一字長蛇陣,待進入了有效距離。前方的明軍官兵顯然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時,柳塵怒吼:“發射……”

啪啪啪啪啪……

………………………………………………………………………

短暫的優勢,在城樓上的郝風樓看來。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用悲哀的眼神看著城外那些一個個鮮活的人,淚眼有些模糊。

慈不掌兵,這個道理,他何嘗不知?只是很多時候,當看到這些樸質到有些可愛的人,他依舊會被他們的‘愚蠢’所感動。

他自信自己是聰明的。自己是棋手,可是很多時候。棋手要比單純的棋子們要可憎得多,他自嘲的笑笑,用一種近似無恥的口吻喃喃道:“很多時候,我就是這樣可憎吧。”

他沒有去擦拭自己眼角的淚花,卻很是堅決地旋過了身。

在郝風樓的身後,則是數十個默然無言的武官,郝風樓朝他們笑笑道:“看夠了麼?”

眾人不知該搖頭,還是對頭。

郝風樓慢慢地繼續道:“現在,他們就在城下,就在城下赴死,我實話告訴你們,我不會去救他們,他們死定了,絕沒有生機,那麼,現在我們呢,我們是該站在這裡看著他們去死,看著他們流浸透最後一滴的血,落幾滴虛偽的眼淚;然後躲在城牆背後,苟延殘喘,等著敵軍踏破了城池,還是……”

郝風樓握緊了拳頭,歇斯底里地接著道:“還是用他們爭取到的時間去創造一個偉大的勝利,徹徹底底地擊潰我們面前的所有敵人,城下的他們,就在今日,即將不朽,而城內的我們,也在今日,要開創的是一個曠古未有的功業!”

“請殿下吩咐!”所有人的眼睛都紅了,一些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戰機,殿下創造了一個戰機。

利用柳塵和數千上萬柳塵這樣的人,創造了一個一轉即逝的戰機。

郝風樓笑了,冷冷道:“覆沒朱明,就在今日!建功立業,就在今日!出戰,目標,敵軍中軍大帳!”

“傳令下去,告訴所有人,這是最後一戰,告訴所有人,請他們務必懷著必死的決心,告訴所有人,我們千辛萬苦,轉戰千里,而今日,這裡既是我們的墳場,也是敵人的葬身之地。告訴所有人,我郝風樓就在他們的身邊,告訴所有人,我們若是都死了,我們的妻子、孩子都會受到妥善的照料,我們的親眷固然會為我們悲痛,可是也將受到足夠的尊敬。告訴他們,這一戰只能進,絕不能後退,小卒退,則殺小卒,隊官退,則殺隊官,營官後退一步,殺營官,本宮若是後退一步,則殺本宮!現在,出發!”

………………………………………………………………………

諒山軍的出城,已是讓城外明軍的各營譁然。

他們本是要攻城,可是萬萬料不到居然有人出來送死。

這也讓朱有燉很是緊張了一陣。

郝風樓給予他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了,諒山軍的戰力也讓他在前幾日的攻城戰中,終於有了見識。

對方貿然出城,必定是有所依仗,早知對方的火器犀利,也肯定有什麼殺手鐧,他們向東面衝殺,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想要突圍而出,而既然選擇了突圍,也必定會有一定的把握。

“不能讓他們逃,絕不能讓他們逃了。”

即便是朱有燉蠢到無可救藥,也十分明白,一旦讓這些諒山軍突圍的意味是什麼,這意味著自己的御駕親征無功而返,意味著數萬之敵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他的父王說得很清楚,踏平鎮江,拿獲郝風樓,剿滅鎮江之賊,是朝廷唯一的勝算,否則,即便是將他們趕走,讓他們遠遁入海,可是接下來,那圍攻九江的數十萬諒山軍精銳也將源源不斷的抵達金陵,到了那時,丟的不再是一城一池,亡的則是整個天下。

所以朱有燉毫不猶豫,立即下令各營,抽調了精銳前去左營助戰,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他焦灼不安地在等著戰報,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這種預感越來越重,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他的手禁不住在顫抖,而這時,一個太監跌跌撞撞地沖進來,道:“陛下,陛下,左營來報,說是出城的軍馬只有萬余……萬餘……”

朱有燉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麼,他禁不住嘴唇哆嗦:“你的意思是……”

“請陛下立即下旨,鞏固中軍!”

朱有燉忙道:“好,好……”

那太監匆匆忙忙的去了。

可是過不了多時,那太監又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道:“陛下,陛下……諒山賊開了西門,數萬人馬浩浩蕩蕩地朝中軍殺來了。”

朱有燉忍不住大叫:“護駕,護駕!”

他帶著這太監,匆匆忙忙地出了金帳,到了高處,果然看到自鎮江西門,蜿蜒如長蛇的人馬已然殺出,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卻還是勉強克服了心中的恐懼,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道:“賊軍不過區區數萬,中軍則有軍馬十萬,何懼之有,傳令,堵截他們,集結人馬與他們決一死戰,務求全殲來犯之賊,誰若是拿住了郝風樓,朕重重有賞,來,升起龍旗,傳令各營,堵截,迎擊!”

無數的探馬飛出,傳檄各營,而在這城西,乃至於十裡外的各路明軍,亦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們不再關注北營的戰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裡。

郝風樓已經押上了所有的賭注,而現在,最後的決戰已經開始。

“列隊!”

“列隊!列隊!”竹哨聲響起,騎著快馬的傳令兵重複著命令。

“慢跑前進!”

“慢跑前進、慢跑前進……”
shalu77 發表於 2015-6-4 02:06
第九百三十二章:死戰

  如今的戰局,即便再樂觀之人也曉得不是很好。

  城外無數的官軍連綿不絕,殺之不盡,數萬人馬困守在孤城,雖然已經第二次打退了這些明軍,可是他們的人馬和補給幾乎等同於無限,而城內的諒山軍卻是沒一個少一個,這樣的耗下去,城破怕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所以大家的臉色都很冷峻,所有人看向郝風樓,只等這位殿下拿主意。

  將是兵的膽,而郝風樓作為主帥,卻又是將的膽,此時他表現得鎮定自若,可是神態卻並不輕鬆。

  看了所有人一眼,他徐徐道:“我現在需要一個人率一萬人馬出城襲擊明軍的左營,誰敢出戰。”

   一下子,大家呆住了。

  明軍的左營,人數在十萬上下,在鎮江城的東面位置,明軍為了防止諒山軍突圍往松江府方向逃竄,所以在這裡佈置了重兵,為的就是防止諒山軍突圍。

  而更可怕的是,在那裡有三萬朵顏三衛鐵騎,說起這朵顏三衛,對於郝風樓來說,可是老熟人,當年郝風樓的火銃隊就曾將朵顏三衛打得落花流水,使這朵顏三衛憋屈不已,大失顏面,可即便如此,這世上,誰敢小覷這支騎兵?在曠野上,若是有足夠的掩護,這支鐵騎即便是面對最精銳的火銃軍,只要能尋到破綻,也可瞬間將其碾碎。

  現在的情況,一萬的人馬面對七萬步卒,還有三萬鐵騎,幾乎等同於是送死,若只是十萬步兵,一旦戰事不利,尚可以徐徐後撤,回城休養,可是對方有騎兵,這就意味著,一旦戰事不利,那麼連逃也沒有地方逃。

  這是送死!

  只要稍稍有一丁點戰鬥素養的武官,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出了城,幾乎不會有多少人活著回來。

  唯一能左右的,不過是在玉石俱焚之前殺傷多少敵人而已。

  所有人的面上露出了疑竇之色。

  可是這時候,郝風樓的聲音卻是嚴厲起來:“怎麼,沒有人敢擔當這個重任麼?你們不去,難道讓本宮去?”

  終於,有一個營官上前一步,正色道:“卑下願往!”

  此人姓柳,本是個落第的秀才,此後成了陳學門徒,入了諒山衛,歷經了不少戰役,一路扶搖直上,別看這個傢伙是個讀書人,卻沒有多少讀書人的花花腸子,方才他也疑竇,可是見無人出來,便排眾而出。

  郝風樓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道:“你可知道出了城門,你的性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柳營官朗聲道:“卑下投筆從戎的時候,性命就已不是自己的了。”

  “好。”郝風樓笑了,道:“明日拂曉,你點選本部人馬殺出城去,本宮願你能夠活下來。”

  柳營官點點頭,告辭離帳,做好明日的戰鬥準備去了。

  這帳中的其他武官頓時露出慚色,他們倒不是沒有勇氣,只是方才對於郝風樓命人出去送死的命令產生了稍稍的動搖,只是這一念之間,卻是成就了一個柳營官。

  郝風樓的臉色溫和下來,他並沒有遷怒到眾人,在帳中踱了兩步,慢悠悠的道:“柳營官的任務其實倒也輕易,無非是赴死而已,可是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所要面對的,卻更為艱巨,明日……”郝風樓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隨即一字一句的道:“決一死戰!傳令下去,今夜儘量減少探哨,讓將士們好好休息,城外的明軍不擅夜戰,理應不會夜襲,讓大家吃飽喝足,夜課暫停,大家……做好九死一生的準備吧。”

  眾人一起挺胸,雖還未理解郝風樓的意圖,卻一齊道:“遵命!”

  …………………………………………………

  次日清早,郝風樓早早地抵達了城頭,城內的諒山軍官兵已經開始大舉集結,而柳營官亦是打出了旌旗,大量的官兵向他聚集,城門大開,浩浩蕩蕩的人馬開始出城。

  這密密麻麻的人馬全副武裝,一個個如臨大敵,出城之後,行進的速度並不快,他們結成了方隊,沒有回頭去看城頭上目送他們的袍澤,毅然地隨著柳營官朝著敵營而去。

  而明顯的是,明軍顯然沒有預料到這個時候,諒山軍居然出城了。

  於是乎,明軍的左營幾乎是人仰馬翻。

  諒山軍從東面出擊,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要向松江方向突圍,而此時,數十萬大軍雲集,要的就是踏破鎮江,豈可讓這支孤軍突圍而出?一旦這些人殺到了松江,這些人通過長興島的諒山水師接應,下了海,那麼數十萬明軍就唯有望洋興嘆了。

  飛快的探馬隨後前往中軍稟告,聖旨已下,務必全殲突圍之敵,左路各處大營已是人仰馬翻,無數的人馬紛紛開始集結,做好了攔截的準備。

  數萬明軍已經列隊,堵在了諒山軍突圍部隊的前方,而數萬朵顏三衛則是紛紛上馬,在側翼集結。

  朵顏三衛當然不會貿然進攻,這些諒山軍火銃犀利,單純的騎兵突擊幾乎等同於是送死,他們應對的方法就是讓這支孤軍先與明軍的步卒先陷入鏖戰,而後數萬鐵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將他們衝垮。

  北風呼嘯,清晨的各處大營早已不見了炊煙,有的只是漫天的殺伐,無數人馬磨刀霍霍。

  柳營官叫柳塵,此時他出現在隊伍的左側,口裡含著竹哨,手按在腰間的佩劍劍柄上。

  哨子發出尖銳的呼嘯,而浩浩蕩蕩的諒山軍隨著哨聲的節奏,一步步走向早已佈置好了的天羅地網。
shalu77 發表於 2015-6-4 01:49
第九百三十一章:最後一戰

朱有燉穿著冕服,見過了眾將。

今日天氣炎炎,穿著這樣嚴密厚實的禮服,讓他大汗淋漓。

郝風樓議和的書信沒有送到金陵,反而是落在了朱有燉的手裡。

原本出京的時候,朱有燉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可是現如今,看到了這書信,反而是定下心來了。

人便是如此,當見對方示弱,就不免要說幾句豪言壯語,即便是朱有燉,顯然也不能免俗,他冷冷一笑,將這書信撕了個粉碎才道:“亂臣賊子,此前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如今朕即親臨,看來他們倒是嚇住了。只是可惜,此前朝廷有網開一面之心,可是他們卻是不識好歹,如今朕御駕親征,轉眼就要將這鎮江連帶著這些賊子一起碾壓成粉末,他們倒是想要議和了……”

朱有燉顯得信心滿滿,繼續道:“只是可惜,朕現在要的,就是他們的狗頭,要議和,哪有這樣容易。”

他轉過了身,龍行虎步,倒是真有幾分雄主的氣勢,旋即對著帳中的幾個武官道:“什麼時候可以攻城?”

“陛下,只怕還要延誤兩日……”

“兩日……”朱有燉不禁皺眉,顯得很是不滿:“你們是做什麼吃的,現在賊人就在眼前,朕豈能讓他們苟延殘喘,傳朕的旨意,不可再延誤了,明日拂曉就要攻城。”

“陛下……”

朱有燉感覺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這讓他大為不滿,從前的時候。在宮中,一切都得仰徐太后的鼻息。此後雖然親政,可是許多事都是自己的父王代勞。如今出了這金陵,似乎也是有人不將自己放在眼裡,於是朱有燉冷笑道:“怎麼,你還要說什麼?”

“陛下聖明,卑下這就去傳令。”

朱有燉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下,很快,他興奮起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男人。雖為天子,可是每日只聽說陛下富有四海,牧民萬萬之眾,可是到底怎麼個君臨天下,他卻並沒有什麼概念,畢竟生活在紫禁城那小小的洞天裡,而如今終於出了京,指揮著數十萬軍馬,一舉一動都受無數人關注。這等感覺,實在讓他愜意到了骨子裡。

況且現在看來,城內的諒山軍,多半只是紙紮的老虎。等到城破之時,自己剿滅了賊寇,這天下人。只怕都要稱頌自己的文成武德了。

因而他顯得興致勃勃,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穿著金甲,興匆匆地騎了馬前去巡視大營。

次日。天才過拂曉,晨霧還未散去,晨曦被這霧霾阻擋,只透出些許的光亮。

安靜的鎮江城內,突然傳出一個個尖銳的哨聲。

這是探哨專用的口哨,聲音是兩長兩短,所發出的資訊只有一個——敵人攻城了。

無數諒山軍從睡夢中驚醒,緊接著,營官、隊官們發出一陣陣怒吼:“集結,集結,準備迎戰!”

無數人影在晃動,他們睡覺都沒有脫下軍服,一切裝備就放在自己腳邊,而諒山軍的集結素來以迅捷著稱,過不了多久,各營隊便歸位,各自進入戰鬥的崗位。

郝風樓已經上了城樓,居高臨下地透著薄霧,遠遠的眺望烏壓壓的人馬如烏雲壓頂一般洶湧而來。

他沒有料到明軍如此倉促的進行攻城,因為在事先,他的預判是明軍應當還需要一些休整的時間,可是現在,他們卻是來了。

這對郝風樓來說也未嘗不是個好消息,倉促進攻,總比對方有備而來的要好。

戰鬥打響。

先是炮聲隆隆,城下的火炮先是開始轟鳴,郝風樓對此似乎並不緊張,對方倉促開炮,可見炮隊的素養並不高,顯然明軍是在有效射程之外開炮,這樣的做法看上去固然威勢十足,而實際上也只限於是威嚇而已,幾枚流彈確實是轟在了城牆上,卻並沒有造成真正實質的傷害。

城牆上的諒山軍則是屏息以待,雖有幾人被流彈炸飛,可是所有人卻都是不以為意。

攻城的明軍終於浩浩蕩蕩的抵達了城下百丈的距離,而這時,諒山軍的火炮終於響了,隨著一陣陣的轟鳴,跑雨紛飛,瞬間便在攻城的官軍處撕開一道道的口子,那烏壓壓的人馬不得已只好散開,好減輕傷亡,隨後迎接他們的則是一排排的火銃。

他們嘗試用火銃予以回擊,可是極為勉強,諒山軍居高臨下且火銃先進的優勢顯露了出來,局面幾乎是一面倒。

第一批明軍打退,隨後第二批蜂擁上前,再之後是第三批。

攻城的戰鬥足足撐了整整一個上午,一上午的時間裡,明軍組織了七次攻城,卻大多數都無疾而終。

於是不得已之下,他們只得隨便放了幾炮,勉強炸塌了一處城牆,遺留下了數千屍首,便如潮水一般的退出去。

空氣之中彌漫著鮮血的氣息,成樓下滿目蒼夷。

不可一世的朱有燉在遠處觀摩著戰鬥,他本是躊躇滿志,得意洋洋,可是整整一個上午下來,他的臉色變了。

這慘烈的戰鬥實在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他看到有人被炮彈擊中,整個人飛起,可是落下時,卻只剩下了殘肢斷臂,他看到血雨灑向天空,隨後入泥,漸漸凝固,他聽到有人發出淒厲的哀嚎,那可怕的槍炮聲響嚇得他面如土色。

老半天,他沒有吭聲,只是呆呆地騎在座下神駿的馬上,而戰馬卻是由一個太監牽著,這個姿勢,他保持了兩個時辰。

朱有燉的臉色蒼白,他第一次上陣,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他本想意氣風發的發出一道道旨意,顯露自己的智珠在握,可是自始至終,他沒有發一句話,只是感覺自己的嘴皮子在不可控的哆嗦。

等到戰鬥結束,一個武官上前拜倒在地,道:“卑下萬死……”的時候。朱有燉才回過神來,他奇怪地看了這個武官一眼,居然沒有說話,默默地下了馬,帶著一隊隊的禁衛起身回到中軍的大帳,可是回到大帳,喝了口茶,這才讓他定了神,他突然怒了。

“混帳,混帳……城中的諒山賊毫髮無損,可是咱們堂堂官軍王師卻是損傷慘重,這些人是做什麼吃的,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他確實怒了,因為他突然想到,此時的郝風樓想必已在城中嘲笑自己,這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傷害。

倒是邊上的一個太監笑嘻嘻地道:“陛下,攻城素來都是如此的,城中的人占了地利,只要城破了,到時候……”

“是麼?”朱有燉聽罷,眼中一亮,又恢復了狂妄,他惡狠狠地道:“明日開始,四面攻城,朕倒要看看那郝風樓是否有三頭六臂,朕要取他項上人頭,要讓他知道朕的厲害。”

他胸口起伏,顯是氣得不輕。

這一日接下來的時間,他都沒有去巡營,料來或是受了驚嚇,或是還在生著悶氣。

次日一大清早,攻城的戰鬥又開始了。

明軍的攻勢極為猛烈,他們從四面八方開始攻擊,以至於守方險象環生,郝風樓親自帶著預備隊,隨時馳援各處薄弱的地點,戰鬥亦是持續了四個時辰,這四個時辰裡,郝風樓幾乎是疲於奔命,整個人都疲憊到了極點,在東邊的城牆,差點有一處城道易手,好在郝風樓帶著預備隊補充及時,才沒有讓明軍借此擴大優勢,不過,城牆已經有許多處都開始出現豁口了,這讓郝風樓不禁隱隱有了擔憂。

至於偵察營那兒,終於有了詳盡的消息,明軍的兵力部署之外,讓郝風樓最為關注的卻是一件事。

朱有燉的大營就在石頭渡,天子御駕親征,郝風樓也有耳聞,只是他並沒有確認,而現如今得知這個朱有燉竟是當真來了,郝風樓眯著眼,獨自一人在大帳中發了一個多時辰的呆。

最後,他歎了口氣,道:“來人,召集眾將,一炷香之內,全數來這裡集合。”

郝風樓下達了命令,用不了多久,營官們紛紛到了。

而郝風樓則是顯露出一副輕鬆的樣子,環顧四周,慢悠悠地道:“諸位守城,想必辛苦,這時候,本該讓你們好好歇一歇,只是如今,鎮江危如累卵,本宮請你們來,為的只有一件事……”
shalu77 發表於 2015-6-3 01:22
第九百三十章:御駕

郝風樓未必就是一個愛惜羽毛之人,想當年朱棣在的時候,他身為錦衣衛,每日都被那百官咒駡,也是無所謂。

說穿了,郝風樓並不在意別人怎樣看待自己,可是若真是讓他讓數千精兵殿後,只因為城外有數萬明軍,便遠遁出海,這顯然是一個尤為艱難的決定。

於是,他決心考慮幾日。

可是就這麼幾日,情況終於開始惡化了。

他確實被騙了,以至於做出了一個致命的誤判。

因為這時候,源源不斷的明軍開始出現,浩浩蕩蕩,遮雲蔽日,甚至連斥候都不知到底有多少路軍馬,而郝風樓的判斷則是……傾巢而出。

不錯,金陵的數十萬軍馬傾巢而出,竟是將鎮江以外方圓上百里都圍了個水泄不通,緊接著,前來馳援的明軍越來越多,甚至連江北的明軍也封鎖了江口助戰。

而這時候,最佳的撤退時間已經過去,郝風樓可以選擇突圍,可是風險也是極大,只是在短短半月時間,一切的退路都徹底的切斷,不只是如此,朵顏三衛的騎軍開始出現,這一支大明最驍勇的鐵騎,在原野上,顯然是諒山軍的最大剋星。

郝風樓之所以被騙,從某種程度來說,與諒山軍的勢如破竹不無關係。

連戰連捷,明軍幾乎沒有招架之力,而朝廷幾乎無應對之策,因而郝風樓,乃至於諒山軍的廣大官兵,絕大多數都產生了一個觀念,那便是明軍不堪一擊。至於朝中的袞袞諸公,不過是一群貪生怕死之輩罷了。

而朱橚顯然是看穿了這一點。這數月以來,一直都在賣力的佈局。為了麻痹郝風樓,編織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幻象,也正因為如此,郝風樓上當了。

上了惡當。

從城頭上遠遠眺望,那無數溪流、崇山、林莽、田埂之間,密密麻麻的大營結連一片,連綿百里。

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踞城而守了。

郝風樓是守城的高手,這一方面。他很有心得,而且他最擅長的就是以一當十,只是現在,他的信心卻並不太足。

一方面,是鎮江已成孤城,補給已經切斷,固然存糧是足夠,卻是沒有長久堅守的火藥和足夠的彈丸,在城內進行生產是不現實的。現在的火藥,至多也就堅持半月的鏖戰而已,雖然這個存量已經驚人,可是半月之後。城外依舊還有源源不斷的明軍,接下來又該怎麼辦?

這其次,眼下的明軍在諒山軍強大的壓力之下已經捨棄了刀槍劍戟。大量的火銃和火炮都已經開始裝備起來,這些都是攻城利器。在火器面前,城牆的作用和薄紙並沒有多少的分別。

明軍的火器固然遠遠不如諒山軍。可是對方卻是諒山軍的十倍,十倍之差足以彌補這個差距。

也就是說,若是出城決戰,即便能給予明軍重創,可是在這巨大的數量面前,這支孤軍,唯一的可能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最後鮮血流盡,全軍覆沒。

若是龜縮城中,一旦彈藥耗盡,亦要被慢慢拖死。

郝風樓眯著眼,抵達了城樓,他扶著女牆一動不動,禁不住苦笑:“看來,這朱橚倒是有幾把刷子,他們倒是押上了所有賭注,打算將這國運來賭一賭了,傳令下去,放出所有斥候,無論用任何辦法,有多少的犧牲,都要摸清明軍的底細,三天之內,我只給偵察營三天的時間,三天時間,若是沒有一個詳盡的彙報,營官撤職查辦!”

…………………………………………………

其實郝風樓要擔心的不只是城外的明軍,這鎮江城中開始變得不安穩起來,朝廷大軍的到來,使城內一些王黨份子看到了希望,開始大肆的進行破壞。

郝風樓則是下令對於任何王黨份子予以彈壓,一日的時間裡,數百顆人頭便掛在了城頭上。

緊接著便是等待。

城外的明軍顯然並沒有急於進攻,這倒不是他們心慈手軟,實在是這些人組織能力實在混亂,數十萬大軍開赴,想要慢慢梳理起來,也需要一段功夫,現在哪裡能組織的起攻城。

而這時候,倒是有許多武官開始建議奇襲了,趁著明軍立足未穩,出城奇襲,即便不能給予對方重創,至少也能給予對方一點‘教訓’。

郝風樓卻是沉默了。

他選擇了寫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是回復徐太后的,徐太后此前提出議和,郝風樓沒有理會,可是現在,郝風樓卻是回信了。

說來也是可笑,這封回信絕不可能有任何效果,因為在此之前,周王授意徐太后寫信議和,不過是麻痹郝風樓,並非是真心議和,現在郝風樓想要臨時抱佛腳,對方怎麼可能接受。

而換句話來說,郝風樓當然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他寫下這封聲情並茂的書信,理由只有一個,他也要麻痹自己的對手。

明明可以襲擊而不採取果斷的措施,明明不可能媾和卻依舊抱有一分希望,郝風樓在示弱。

書信送了出去,自然是石沉大海。

而就此過了幾日,在沒有音訊的情況之下,城外的明軍終於做好了完全的佈置。

三十萬新軍,手持犀利的火器已經佈置好了陣地,磨刀霍霍,數萬朵顏三衛鐵騎伺機而動,隨時準備襲擊出城的諒山軍,而其餘護衛、衛所軍戶,亦有十數萬之眾,這些主要負擔的則是輔攻。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朱有燉的御駕抵達了大營,他將自己的大營選擇在了石頭渡,這裡腹背就是金陵,左右各有數萬精兵拱衛,地勢較高,此時龍旗升起,頓時,這裡已成了數十萬大軍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