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地老天荒(結局) “徐福已經死了嗎?遙想當初,他也算是一代了不得的人傑,可惜卻落得如此下場!” “那,就是長生丹嗎?傳說只要吃了它,就能跳出生死輪回,永存於世!” “神農鼎,傳說中的古器!用它來煉丹的話,煉出的丹藥品質將會大大提升!” 被五行之力形成的彩色漩渦吸引而來的眾多修仙之士,只有幾人抱著試探的心思,騰空而起,遠遠的凝望著穆山和他身旁的神農鼎,其他的人則是選擇了蟄伏,以期能夠等來搶奪天地至寶的時機。 “傳說只要吃了他手中的那顆丹藥,就可以超脫生死輪回,飛升成仙!” “還有神農鼎,只要有那古器在手,以後想要煉制什麽靈丹妙藥,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穆山那個勾結魔族,叛宗弒師的惡賊似乎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各位,我等不如暫時聯手,替悍天劍宗清理門戶,至於神農鼎和長生丹,之後再共商歸屬也不遲……” “勾結魔族,叛宗弒師……”穆山厭惡的盯著幾個白發蒼蒼,眼中卻閃爍著貪婪欲望的道士,語調冰冷得猶如地獄吹出的陰風:“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可以上路了,幾只微不足道的蒼蠅,竟然也妄想與巨龍爭鋒,可憐、可悲、可笑!” 穆山持劍的右手陡然一轉,指向空中的幾個道士,只見他們的身軀在剎那之間突兀的炸裂開來,滿腔的鮮血化為熊熊的烈焰,離散的魂魄剛想逃逸,卻被神劍幹將牢牢的吸扯住,尖嘯著,掙紮著被吸入了劍刃之中,不得超生。 天地之間,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唯有刻意壓制的倒吸涼氣的聲音,融入了過往的寒風裏。 “都結束了!”萬千綠葉隨著輕風飄搖而來,於穆山身前凝聚成姜竹茹的模樣,裙裳飄飄,淩空而舞,超然如仙子臨凡:“可否將神農鼎歸還我百草廬?” “你是誰?”穆山雙眉微皺,似是陷入了沈思之中,道:“百草廬,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你不認得我了?” “三天的時間……,到了!可惜,古犼未除!”伏洛帶著連暮雪,駕馭著龐大的金色法陣,禦風而來,慢慢的停在穆山身前,道:“你,是不是也不認得我了?” “你是誰?我為什麽要認得你!”穆山左手捂著腦門,艱難的甩了甩頭,道:“為什麽,明明好像是認識你的,可卻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穆山意識到手中還握著什麽,打開來看,疑惑的眨了眨眼,道:“這是什麽東西?” “那……”伏洛伸出手,想要去撫摸穆山的臉頰,卻在穆山警惕的目光凝視下,終究還是不甘的收回,顫顫的問道:“你……記不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家在何方?還有什麽親人?” “家……”穆山慢慢的從空中飄落,站在劍冢黑褐色的土地上,腦中的一切仿佛腳下的土地一般黑暗混濁,茫然的望著四方,不知所措! “親人……”寒風瑟瑟,天地淒淒,穆山仿若離群的孤雁,口中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腦海裏像是有許多的畫面閃過,卻又都如隔著海角天涯,遙遠的難以企及,難以觀望! “我……是誰?”穆山慢慢獨行於龍隱山上,左顧右盼,時而陷入沈思,時而陷入迷惘,仿佛著熟悉的地方,有著甜蜜的笑靨,有著幸福的過往,卻又吝嗇的拒絕與他分享:“怎麽會想不起來呢……,我是誰?” “但凡修仙,先需修德,爾等心中存有妄念,已是犯了道家大忌。仙路漫漫,唯有累世積德者,心存大毅力者,福緣雙至者,方能得證仙果,若想投機取巧,徐福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爾等若是還不死心,大可想方設法的從他手中竊取長生丹,然而任何後果皆需自負,卻勿怨天尤人!” 伏洛的目光如刀般從潛伏於四周的各位修道之人身上掠過,告誡一番之後,匆匆的追上了穆山的步伐。 “你想上哪去?”連暮雪快速的擋在穆山身前,開口問道:“不想再見你兒子和母親了嗎?還有你的妻子?你不是最舍不得她嗎?” “兒子、母親……”穆山口中喃喃的念叨著,轉過頭盯著連暮雪,眼中滿是迷惘,道:“妻子?是誰啊?我想上哪去,對了,我想上哪去……” “不要再問了!”伏洛拉開了連暮雪,滄桑的臉上首次蒙上了一層死灰,靜靜的跟在穆山身後,嘆息道:“強毀酆都鬼門,禍及三界眾生不得輪回……,這,是他的報應!” “三生緣……” “三生緣,又是什麽?”聽到連暮雪的聲音,穆山疑惑的開口詢問,腳下卻是不肯停歇,徑自的往其中最大的一棵三生樹走去,仿佛那裏,有著難以忘卻,難以割舍的東西,在向他高聲的呼喚著。 “伏秀娘……”穆山靜靜的站在樹下,目光靜靜的停留在樹幹上刻著的名字上,似乎那一筆一劃中有著什麽粘力,將他的目光緊緊的粘住,不能挪動分毫:“伏秀娘……,她是誰?為什麽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中會感到莫名的抽痛……,好難受啊……” “司馬雨塵……”穆山顫顫的伸出手,一點一點的伸向那四個大字,眼中帶著一種濃濃的眷戀和不舍,像是撫摸著情人的臉頰一般溫柔,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著,淚水卻情不自禁的湧上了他的眼眶,順著臉頰,滑過鼻翼,流入嘴裏,帶著難言的溫暖和鹹澀,帶著求知的欲望和執念,慢慢的在心底擱淺:“司馬雨塵……,你們知道她是誰嗎?能不能告訴我有關她的一切?我……跟她到底是什麽關系……” 連暮雪的臉上露出一絲的傷感和悲涼,低沈的問道:“這就是你跟我說的,世間最難勘破的情關嗎?” “……感情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的產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有時只是一個回眸,一個微笑就足以將互不相幹的兩人一生一世的牽絆到一起,縱使明知再怎麽付出,縱使清楚再怎麽等待,都不會有柳暗花明,峰回路轉的一天,然而卻有很多人固執的選擇沈溺下去,飛蛾撲火般的走下去,甘之如飴……。若是哪一天,你能夠真正的歷經情關的淬煉而不沈淪,那麽那一天就是你得道升天之時!” “就像他一樣嗎?”連暮雪指著身旁的穆山,道:“這真的是無法避免的考驗嗎?未免也太過殘忍?” “殘忍嗎……”伏洛的嘴角露出些許淒苦的笑意,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既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自有苦盡甘來,闔家團圓的一天,我們靜靜的等下去便是!” 春秋代序,草木枯榮,穆山渾渾噩噩的守候在那棵三生樹下,只覺冥冥之中,似有一道通紅的光芒在布滿黑暗的世界裏不斷的吞吐跳動著,像是一張熟悉的臉,在不停的呼喚著,又似是一只溫暖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凍結的靈魂,又如同一盞不滅的燈,在暗無邊際的世界裏,指出一條歸家的坦途…… 千山萬水,迢迢歸塵,恍如黃粱一夢! “幹將……,是你在叫我嗎?”穆山行走在綿延不絕的台階上,每一步的踏出,都像是觸動了靈魂深處的記憶,過往的一切,酸甜苦辣,愛恨纏綿,慢慢的從遺忘的罅隙中被擠出來,充盈在穆山的腦海之中。 “這哭聲……”聽著前方傳來的若隱若現的抽泣聲,穆山嘴角輕輕的往兩邊咧開,輕聲笑罵道:“原來這熊孩子也會哭啊!” 踏上了最後的一階台階,穆山豁然看見那道白衣如雪,昂首眺望的石像,屹立於祭台的邊緣,像是久候丈夫歸家的妻子。 “平生……”望著那眉目像極了司馬雨塵的英偉男子,穆嘴角頓時露出甜蜜的笑容,而後目光又停留在那無比熟悉的身影上:“娘……” 穆山輕輕的開口呼喚著,那圍攏在司馬雨塵身旁的三人齊齊僵住,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怔怔的盯著穆山不放,像是怕稍一松懈,穆山就會化為煙霧消散一般。 “爹……”魁梧英俊的平生,又像小時候一樣急匆匆的溜了過來,緊緊的抱住著穆山,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來,似是想將胸中郁積已久的情感一次性的宣泄出來。 “你這熊孩子都長這麽大了,好像我離開這裏也沒有多久吧!”穆山寵溺的揉了揉平生的頭發,微笑的看著身旁早已兩鬢斑白的秦梅,歉意的笑了笑:“娘,孩兒不在的這些時日,累您操心了!” 秦梅歡快的笑著,笑得眼角的淚水不停的往下滑落,笑得臉上的皺紋,似是變淺了許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穆山的視線很快就轉移到俏立於平生身旁,穿著紫色繡花長裙,身姿纖細如扶柳,眉如遠山含黛,眸似秋水凝光,肌如明珠生暈、美玉瑩瑩的女子,道:“你是……” “原來你就是平生的父親呀,我記得你,咱們在百草廬見過的,我叫解語!” “解語,果然人如其名,美得跟朵花兒似的,我家的熊孩子,怕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哪有的事情,平生可聽話了,又溫柔體貼,又會坑騙別人,還會做很多美味的食物,關鍵時刻還能當打手,跟他在一起,最好不過了!” “雨塵,我回來了!”穆山上前兩步與司馬雨塵並肩站立,共同的眺望著天邊如火般美麗的夕陽,眺望著祭台下方的錦繡山河,自言自語道:“從此以後就再也不走了,永遠留在這裏陪你,好不好!” “哢哢……”像是為了回應穆山一般,石像慢慢的碎裂,大大小小的石屑隨風而散,露出司馬雨塵細膩柔軟的肌膚,隱隱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許反悔!”司馬雨塵慢慢的轉過頭,清澈如水的眸子,深深的倒映著穆山溫暖的笑容,時光仿佛在眸子裏醞釀成了陳年的佳釀,令穆山的視線永遠的沈醉其中,不舍亦不願自拔。 “呵呵,還記得我們成親之時許下的誓言嗎?”穆山輕輕的挽住司馬雨塵纖長白皙的小手,十指交纏,含情脈脈的說道:“歲月迢迢,諸事煩擾,悲歡辛酸,願與卿共嘗交好,白頭到老!” 無限美好的夕陽,默默的灑下萬千溫暖的余光,均勻的塗抹在彼此凝眸相望的兩人身上,像是為他們披上了婚嫁的紅裳,殘余的輝光,逗留在他們身後相互交叉的幹將和莫邪身上,充滿了寧靜和浪漫。 這一刻,穆山仿佛在那不落的夕陽上,在那不變的山河上,在那美麗如昔的面容上,看到了地老天荒的模樣! |
第五百九十九章 得償所願 穆山雙眼緊緊的瞇成一條縫隙,只覺前方的蓐收,渾然如初生的朝陽,萬千璀璨金光,仿若刀槍劍戟,刺目欲盲。 巨龍咆哮而至,怒張的尖長獠牙,甚至讓穆山被鎖定的肌膚,泛起了微微的涼意,大斧揮舞之間,宛如泰山壓頂,凜凜氣勢,已然令穆山生出了無處可躲的危機感。 “流影劍殤!”迫在眉睫之際,穆山昂首怒嘯,右腳虛踏空中,像是踏在一顆綻放的星辰上,借力騰躍,速度快得足以在空中留下十幾個殘影,圍繞著徐福穿梭挪轉,手中神劍幹將,或如燕回輕靈,或如鷹撲剛猛,奇招妙式,層出不窮,不斷的在徐福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口。 “沒用的,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縱使劍技再精妙靈巧,也不過是螳臂擋車而已!”不斷吃癟受創的徐福,終於不勝其煩的闊臂高吼,圍繞在他身周的燦燦金光,瞬時化為無窮刀劍,狂風暴雨般刺破長空,將穆山殘留在空中的虛影,一一洞穿。 看到穆山在他密集攻勢下,身體接連被刀劍割傷,徐福志得意滿的大笑起來,眼中也燃起了勝券在握的猖狂:“哈哈,滋味如何!四系神力,足以讓本座傲視天下,橫掃三界!” “蠢材,死到臨頭,猶不自知!”穆山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身上的傷口正在緩緩是往下淌著鮮血,神色也顯得有些頹靡,然而眼中的鬥志,卻愈發的旺盛和強烈,鄙夷的盯著徐福,道:“知道我手中這把劍的名堂嗎?” 穆山緩緩的擡起手中幻化成另一種形態的神劍,其上綻放著清冽光芒,微帶金紅色澤的長劍,輕輕的敲了敲劍身,靜靜的聆聽著神劍的輕吟,慢慢的將它高舉空中,道:“此劍名為純鈞,相傳為鑄此劍,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錫,萬載若耶江江水幹涸而出銅。鑄劍之時,雷公打鐵,雨娘淋水,蛟龍捧爐,天帝裝炭。鑄劍大師歐冶子承天之命,嘔心瀝血與眾神鑄磨十載,此劍方成……” 彌漫在穆山和徐福之間的霧氣,終於消散殆盡,萬千縷金燦陽光從天而降,縈繞著穆山手中的神劍純鈞,仿佛彼此已然融為一體,水波般舒緩從容的蕩漾著。 穆山居高臨下的俾睨著徐福,桀騖孤傲的說道:“看看你的四周,這就是神劍純鈞的神通!” “……這是?”徐福眼角快速的跳動著,圓睜的雙目不敢置信的倒映著將他圍困正中,構建於空中的恢弘宮殿,一磚一瓦,一柱一梁,盡皆散發著比起皇宮更為高貴的氣息,就像是一座華麗而又龐大的囚籠,專為諸天神魔而設置:“不可能,這麽大的動靜,本座不可能沒有察覺到……” “哼,當時你正在高傲的宣布,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縱使劍技再精妙靈巧,也不過是螳臂擋車而已!” 穆山緩緩的將純鈞擺放於面前,體內真氣再次轉變,帶動著手中的神劍,逐漸轉化為天地間至為兇戾霸道的魚腸,冷冷的盯著不斷縮小,不斷壓縮著徐福躲避空間的宮殿,道:“正是你絕對的實力爆發出來的萬千金芒,遮掩了純鈞釋放神威的動靜,可以說是你將自己送入了萬劫不覆之地,怪不得我了!” “你,你……”徐福在宮殿之中左沖右突,想要打破禁錮的牢籠,雙眼死死的盯著穆山手中的那把看似短小,不停嗡嗡顫鳴的神劍,心臟像是即將要暴烈一般瘋狂的跳動著,在親眼目睹了昆侖之神陸吾硬抗魚腸劍氣之後落得的下場,徐福對於自身能否擋下穆山這足以嗜神屠魔的一劍,已然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 “徐福,該上路了!”穆山高高的揚起手中的神劍魚腸,那嗡嗡如龍鳴,似虎嘯的聲音,令得漫天風雲呈現一種詭異的死寂,那燦爛至極的光芒,使得茫茫天地為之黯然失色,仿佛蒼生萬靈,在那道快速斬落的巨大金芒裏,成了微不足道的塵埃,唯有無聲泯滅的下場。 “不……”徐福張開了滿是鮮血的大口,為了從魚腸那兇戾無匹的威懾之中掙脫出來,不惜咬斷了一小截舌頭,雙目幾乎要從眼眶裏凸掉出來,手中的大斧拼命的劈斬著囚困住他的宮殿,縱使知道無用,仍是不肯放棄的抵抗著,一遍又一遍,手上青筋高高隆起,幾欲崩裂,歇斯底裏的吼叫道:“本座乃是天命選中之人,不會就這麽死的……” “嗡……”整座宮殿陡然炸開了一陣意味不明的轟鳴,沈悶猶如九幽妖鬼的哭泣,噪雜仿如九天神魔的惶懼,隆隆巨響,如波濤翻湧,滾滾而來,震動天地,夾雜著若隱若現的嘶吼:“哈哈……,本座有神農鼎,你能奈我何!” 金光漸漸散去,宮殿已然殘破不堪,處在逐漸崩潰的邊緣,而被圍困其中的徐福,郝然躲進了神農鼎裏,借助古器之威能,成功的擋住了穆山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劍。 “我能拿你如何……”穆山的身影倏然出現在神農鼎旁,右手食指中指並攏,緊緊的摁在額心的印記上,嘴角露出一絲戲謔殘酷的笑意:“當然是成人之美!” “憑借金烏之焰和九幽之炎不是無法完美的煉化五行神力嗎?”穆山快速的從額心處抽出古器涅劫羽,那不過一尺來長,仿佛流水一般微微晃動的羽翎甫一出現,空氣中頓時像是炸開了無窮的火焰,將所有的空氣焚燒成虛無,令人感到無盡的恐懼和窒息:“我來幫你一把!” 徐福剛欲探出頭來一探究竟,不料穆山岔開五指的左手卻像頂蓋一般將他按了下去,同時右手的涅劫羽迅速的貼在鼎壁上,那一抹看似柔弱的蒼白火焰瞬時爆發開來,仿佛一把足以將時間和空間焚為虛無的火炬,又似一頭涅槃長嘯的鳳凰,宣泄著它來自亙古洪荒的赫赫威能! “啊……”徐福歇斯底裏的吼聲,伴隨著神農鼎的變紅,愈來愈弱,穆山甚至能夠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皮肉骨骼,在涅劫羽的焚燒下,宛如積雪一般融化著,漸漸的化為一團液體,且不斷的收縮凝聚,直至成為一顆閃爍著五彩霞光,龍眼大小的丹丸。 “長生丹,終於練成了嗎!”穆山左手虛托,靜靜的看著蒼穹中的五行靈力匯聚而成的漩渦,瘋狂的往手中的丹藥裏灌註,散發出陣陣令人迷醉的馨香:“徐福,你耗盡一生心血,而今終於得償所願的練出長生丹,想必死也該瞑目了!” 等到最後的一絲靈力灌註完成,穆山慢慢的將丹藥握在掌中,環顧寂寥無人的四周,高聲怒喝道:“何方鼠輩,膽敢躲在暗中窺視,活得不耐煩了嗎!” |
第五百九十八章 生死之戰 “先讓你嘗嘗溺水而亡的滋味!水之無形!” 隨著徐福的暴喝之聲響起,穆山只覺耳邊突然湧起了巨浪的嘩嘩之聲,仿若萬馬奔騰,又急又猛,隆隆從身側碾壓而來。 “唔……”穆山只是稍稍的轉過頭顱,冰冷的浪濤已然猶如巨掌一般從頭頂拍下,那勢若萬鈞的力道,震得穆山的骨骼啪啪作響,似是化為一股蠻橫的浪濤,鉆進了血脈裏,將五臟六腑攪到了一塊兒。 劍冢在斷崖之上,再多的水也會隨著地勢的高低往下宣泄…… 穆山正自計算著徐福掀起的這場滔天巨浪會在何時消退,不料眼角的余光只是匆匆的從斷崖掠過,立即就將等著水退的想法強行扼殺掉,只因這股駭浪在徐福的操控下,竟像是擁有意識般停留在斷崖上,半點也不往下方的深淵傾瀉。 “嚓……”一條巨大的青蛇陡然在水中出現,張開了血盆大口,快如閃電的朝著穆山噬咬了過來。 哪來的青蛇? 穆山堪堪避過,還未等他暗自慶幸,忽然又是一條碩大無比的青蛇,抽動著巨大的尾部,卷起冰冷的浪潮,狠狠的抽在穆山身上。 “咕……”穆山剛剛張口吐出一抹鮮血,冷冽的潮水便順著口腔倒灌進去,冷徹骨髓,任憑穆山如何運轉內力,都像是在寒冬之時飲下了一口冰水,從裏冷到外,頭發和眉毛甚至結出了薄薄的寒霜。 該死的昆侖鏡,幾乎將我的行動死死的封鎖住,若是不先把那面鏡子打破,想殺徐福,無異於癡人說夢! 原來是冬神玄冥…… 穆山死死的盯著上方撲擊下來的兇獸,徐福的面容,卻有著一副雄鷹的軀體,雙耳處各懸著一條青色毒蛇,噝噝吐信;寬闊的羽翼在水中緩緩的舒展著,翎毛綻放著一種深藍的光芒,其上似乎篆刻著一些隸屬上古的圖騰,深奧晦澀;雙爪抓著兩條巨大的青蛇,冰冷的蛇瞳,正死死的盯著自己,等待著再次狩獵的時機。 穆山也不掙紮,大大咧咧的任由水浪帶動他的身體,冷冷的盯著徐福的大嘴往兩邊闊張,兇猛的朝著自己的脖頸撕咬過來! “結束了……”徐福的眼中滿是勝利的喜悅和激動,咧到耳根的大嘴,貪婪的咬穿穆山的脖頸,只是沒有品嘗到預料之中甘美的鮮血滋味。 徐福怒吼一聲,正欲再次展翅翺翔,脫離狂濤駭浪之時,只見陽光折射入水面,穿透他的身體時帶出的影子,迅速的扭動著,化為一道龐大的蟒蛇,沿著他的腳腕,急速的往上纏繞,將他渾身捆縛起來,死死的勒緊! “糟了……”雖然渾身的骨骼肌肉在蟒蛇的絞殺之中劈啪作響,疼痛欲裂,只是沒有等來想象之中的後續攻擊,徐福即刻明白了穆山的真正意圖,昂首朝天,不甘的瞪著穆山的身影,在太阿劍氣的驅使下,化為鐵甲錚錚的金戈戰馬,帶著遮天蔽日的旌旗,帶著令沙飛石走的怒吼,帶著踏破山河的雄壯氣勢,呼嘯著沖上了蒼穹,沖向了他的神器昆侖鏡! “哢……”戰車的蠻橫沖撞下,兵戈鍥而不舍的斬擊中,昆侖鏡終於不堪重負,出現了絲絲的裂紋,而沿著那道裂紋,更多的刀槍劍戟,如怒龍升空,密集的劈斬過去。 “砰……”昆侖鏡的壽限終於走到了盡頭,隨著第一塊碎片的掉落,更多的鏡片如雨灑落而下,映射著陽光的璀璨和煦,別有一種歲月無情的淒美。 陽光被穆山寬厚的背板阻擋,往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就像是一個嗜殺好戰的惡魔,靜靜的擦掉嘴角的血跡,露出一絲貪婪冷酷的笑意,死死的盯著下方的徐福:“輪到你了!” 徐福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掙開了承影劍氣的束縛,雙眼猶如爪下的毒蛇般,豎成一線,歹毒的在穆山身上遊走著:“……有本事你就下來!” “哪用得著那麽麻煩!”穆山高高揚起手中的神劍幹將,攜裹著不可一世的高傲和威嚴,仿佛一個君臨天下的王者,高高在上的審判著臣僚的命運:“帝道之劍,赤霄!” 劍勢揚起,穆山背後的蒼穹於頃刻之間化為一片火海,十只金烏暢快的在火海之中遊弋著,發出嘎嘎的嘲諷之聲,似是在嗤笑著徐福的不自量力。 一尊頭戴金玉冕旒,身穿皇袍,面容模糊的帝王神像,陡然出現在火海之中,右手拿著一方碩大無朋的璽印,緩緩的往下蓋落,大有一意決定四海八荒之命運的帝皇威嚴。 纏繞於璽印之上的金龍,似是在瞬間活了過來,發出響徹天地的咆哮,無窮的火焰在璽印四周熊熊的燃燒著,攜裹著焚山煮海的威能,兇狠的朝著下方蓋了下去。 徐福的喉結快速的滾動了兩下,自知已無退路的他,唯有硬著頭皮,掀起席卷天地的驚濤駭浪,朝著蒼穹沖擊而上:“哼,玄冥乃是水神,又豈會畏懼你這區區火焰!” “嗞嗞……”水與火的爭鋒交纏,使得水霧蒸騰而起,彌漫擴散,將整片天地化為一片濛濛霧海。 徐福這廝,五形神脈已經崩潰,竟然還有這麽強大的力量,若非當初賈詡從中作梗,讓他不能如意,今日只怕就連我,也未必能制得住他! 兩相交擊,穆山的臉色倏然變得蒼白如紙,緊咬的牙關微微的顫動著,只覺胸口像是不斷的遭受巨錘砸擊,一下又一下,使得渾身的骨骼筋肉發出痛苦的**,氣血逆行倒湧,剛到口中,又被他強行咽了回去。 徐福這廝生性狡詐,如今又兼具玄冥、蓐收、雷神、以及另一個不知是何方神聖的土系神明之力,肉身又是上古四兇之一混沌,想要殺他,必須一擊而中…… 來了…… 穆山的瞳孔稍稍收縮,死死的鎖定濛濛霧氣之中,手持大斧,腳踏雙龍,似人似虎,飛沖而上的龐大身影。 “金神蓐收……”及至近處,穆山終於看清了那身影的模樣,滿頭白發,直垂腰間,身披金紋紅光甲,露出的尖長虎牙,顯得猙獰恐怖。一條紅色長蛇,從他耳際蜿蜒伸出,噝噝吐信。雙手雙腳,虎紋遍布,腳下更是踏著兩條威嚴狂暴的巨龍,嘶聲咆哮。本該猶是威嚴不凡的天神姿態,只是配合上徐福的面目,卻讓穆山覺得有些……猥瑣! |
第五百九十七章 仇人見面 巍巍青山,在雲霧的繚繞之中,更添了幾分飄渺出塵的靈氣,活像仙家定居的世外之地。 再次回到龍隱山,目睹熟悉的花草樹木,熟悉的閣樓亭台,傾聽熟悉的鳥語啼鳴,穆山心中頓時湧起無限的感慨,時隔多年,青山依舊在,故人卻是影無蹤。 一路走過,只見無數悍天劍宗的弟子,橫屍在路徑兩側,或是被烈焰焚燒得焦黑如炭,或是整個身子都被埋入土裏,只殘留一顆不肯閉上雙眼的頭顱,或是被兩側的樹木枝杈貫穿了軀體,橫亙在半空中……,種種跡象,無不在述說著這裏曾經發生過的慘烈和殘忍。 “覆滅了嗎……”穆山無比惋惜的看著不斷出現在視線之中的屍體,踽踽朝著劍冢的方向獨行而去:“昔日繁華鼎盛的宗派,終究還是不能如同這青山一般萬古長存!” “隆隆……”穆山循聲望去,劍冢上方,黑雲仿佛山岳坍塌,低低的壓了下來,萬千粗壯如車輪的雷霆,暴雨般的轟擊而下,像是一把把天之重錘,狠狠的砸在劍冢的伏魔大陣上,震得整片山崖不停的顫抖。 “給我滾下來!”穆山騰空而起,身如鴻鵠沖天,倏然朝著厚重如山的鉛雲沖了過去,手中快速的締結法印,身著星辰凝聚而成的戰甲,駕馭著威嚴龍獸,拉動著華篷蓋頂,法幡招展的戰車,踏著萬千星光,勢如長虹貫日般撞向了雲層裏若影若現的巨龍之身。 “轟……”巨大的撞擊,宛如隕石墜入海面,瞬時激起萬丈駭浪,攪得雲層起伏跌宕,翻湧不休,同時從雲中傳出的還有一聲高亢入雲的巨龍咆哮,充滿了憤怒和恐懼! 黑雲漸漸的消散於無形,陽光再次從天穹之中灑入,落在嶙峋凸起的巨石上,宛如一個個堅貞不屈,奮戰到底的死士! “你,你……”徐福重重的從空中墜落,流星般撞擊在地面上,雙腳深深的陷入地底黑色的泥土裏,狼狽的擡頭凝視著正前方的穆山,不敢置信道:“你不是死了嗎!……看來荀彧還是太過婦人之仁,若是他肯聽我的勸,以你妻小為人質,非但曹操早已身死,就連你也不過甕中之鱉!” “我就知道這裏面一定有你在摻和,否則司馬懿如何能夠拿到三生石那種地府才有的東西!”穆山冷笑道:“你都還沒死,我怎麽敢先你而去,強搶老人的位置,先一步到地府報道,這不是太失禮了嗎!” “啾……”穆山朝著身側的銳鳴之聲看去,只見左慈正駕馭著狂風,猶如離弦之箭,頭也不回的朝著遠處逃遁而去,當下右手一揮,朝著他的身影斬出一道劍芒,就懶得理會那個道士的生死:“看來你的盟友並不可靠啊!” “哼,憑借利益聯合起來的朋友,若是沒了利益,他又怎會舍命相陪!”徐福緩緩的將雙腳從地底拔出,道:“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亡義,說的就是他這種人。想要長生不死,又不肯豁出性命拼一拼,可笑,可憐,可悲!” “說的好像你有多勇敢似的,可別忘了你在我面前,都不知逃跑過多少回了!”穆山劍指徐福,嗤笑道:“怎麽,如今不跑了,難不成是認命了?” “度魂之術雖是上古奇術,可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在每一次的度魂過程之中,三魂七魄都會損耗少許,日積月累下來,本座的魂魄已經脆弱的不堪重負了,這一次是最後一次度魂,只有一具長生不死的軀體,才能讓本座永留人世!” “你我初次相見,是在天印村的後山,當時見你能夠免疫絜鉤的瘟毒,就知你的血脈非同一般,想要占為已有,奈何王越那廝就像一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緊緊的咬在身後,讓本座沒有任何出手的機會。又逢賈詡路經那裏,便囑托他將你帶走,不料又被郭奉孝那個小鬼給攪黃了。” “賈詡那只老狐貍,若非他從中作梗,本座早已五行俱全,榮獲長生。而今雖是耗費了十數年之功,終於收集了最後的刑天血脈,奈何早已與其他四系神脈彼此之間的威能相差太遠,就連金烏之焰和九幽之炎都無法將他們完美的煉化……” “如今本座唯一的生路就是打開封印,強奪嬴政的古犼屍身,而你偏偏又前來攪局……,或許咱們之間真有什麽三世宿仇也說不定!” “不過,縱使如此……”徐福慢慢的挺直了腰桿,雙目無所畏懼的盯著穆山,歇斯底裏的吼道:“今日不管是誰想阻攔本座,本座都會與他不死不休!” “這就是你最後的遺言嗎!”穆山陡然揮動手中的長劍,蕩起無盡的火焰之海,將殺意劍氣全部藏匿於火海之中,迅猛的朝著徐福沖了過去:“我之所以有那麽多的苦難和不幸,都是你這個災星帶來的,今日不將你大卸八塊,挫骨揚灰,難消我心頭之恨!” “之前一再對你忍讓,是不想與你這條賤命同歸於盡,莫要真以為本座會怕了你!”徐福身上突然綻放出一縷土黃的光芒,於其身周,形成一尊面容稍顯模糊,高大厚實的塑像,散發著雄渾浩瀚的氣度,雙手深深的插入地下的泥土裏:“土之厚載!” 地面仿佛在瞬間變成一片湧動的**大海,黑紫色的泥土不斷的起伏翻滾,將穆山的身體,高高的拋上了半空。 “去死吧!”無數巨大的拳頭,從翻湧不休的泥土裏倏然電射而出,力道之兇猛迅疾,直將空氣撕裂得嗚嗚作響,猶如萬鬼哀嚎,大地悲慟。 “雕蟲小技,莫說你還不是土神,即便真是,也奈何不了我!”穆山雙手快速的往兩邊撐開,頭頂的陽光在剎那之間被隔絕,無邊的黑暗將穆山籠罩了進去,形成一道漆黑深邃的屏障。 “砰砰……”無數巨大的拳頭不斷的砸擊在屏障上,蕩起層層的漣漪,一時之間,但見巨拳不斷的崩裂,土石如雨暴灑而下。 這家夥,實力竟然增長了這麽多,這下棘手了! 絲絲裂縫,在那密集無間的攻擊下,逐漸在穆山的屏障上蜿蜒開來,看得穆山暗暗心驚。 久守必失的道理,穆山再清楚不過了,而且防守也並不是穆山的強項,他所崇尚的,是不斷的進攻。 “來而不往非禮也!”穆山右手長劍揮動,翺翔於頭頂的巨龍湛盧,怒張滿嘴的獠牙,嘶聲咆哮中,化為一道撕裂空間的黑色閃光,直朝徐福飛撲過去。 徐福依舊保持著屈身蹲跪,雙手插入地面的姿勢不動,完全不將湛盧巨龍的赫赫聲威放在眼裏。 “沒用的!”徐福慢慢的擡起頭,同時突然從地面竄出的,還有無數雙長短不一的黑紫色巨手,牢牢的將湛盧巨龍抱住,瘋狂的擰轉撕扯,很快就將它擊滅於無形:“你的招式,我早就研究透徹了,如今的你,對我而言,根本就沒有多大的威脅!” “噗……”湛盧消失的剎那,空中的穆山同樣受到了波及,渾身輕輕一顫,僵住了剎那,而就在這剎那之間,無數的巨拳轟擊而下,硬生生的將穆山從空中砸落,口中血花飛濺! “可別就這麽死了,本座還有大禮相贈呢!”徐福獰笑之中,一面古樸典雅的寶鏡從他身體裏飛升而出,迎風而長,直至遮掩住劍冢的整片天空。 “昆侖鏡……”甫一被那緩緩湧動,狀如流水的粘稠光芒罩住,穆山只覺四肢百骸,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牢牢的束縛住,動彈不得。 |
第五百九十六章 執念不散 “平生……”穆山輕輕的念叨著兒子的名字,倏然從床榻上站起,迫不及待的奪門而出:“既然時間不多,更該與他們好好的相聚,豈能浪費在這不知所謂的地方裏!” “……這裏,是哪裏?”剛剛出門,映入穆山眼簾的,卻是一方高達千刃的斷崖,斷崖的另一方,飛瀑猶如九天銀河,倒灌而下,氣勢極為恢弘浩大,而在飛瀑之下,佇立著一尊數百丈高的巨大石像,人首蛇身,面容慈祥莊嚴,雙手虛抱向天,似是在向天下展開溫暖的懷抱,又仿佛在向上蒼祈福,庇佑天下的萬千生靈。 “女媧娘娘……”穆山怔怔的凝望著那尊石像,恍惚之間,似是感應到了那尊石像的生命氣息,就像是一個穿過了亙古的時光罅隙,穿過了無窮的風霜雪雨,靜靜的站在自己面前的神祇,那雙深邃的似是能夠包容萬物的眸子,給人一種心靈的安寧和靜謐,猶如久出在外的遊子,終於找到了心靈棲息的場所。 轟隆直下的瀑布,沿著女媧的蛇身,漸漸的往上蜿蜒攀升,而後從她的蛇尾上飛沖而出,卷起千堆的白雪,在陽光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不知是否錯覺,穆山只覺那飛揚如柳絮的晶瑩水珠,宛如一張張熟悉的笑臉,帶著一聲聲銀鈴般的笑聲,沿著一個方向飛掠而去。 “雨塵……”穆山的身體陡然一僵,似是在剎那間被一股電流擊穿,顫顫的轉過身,朝著雨珠飛灑的方向狂奔而去。 和煦的陽光,調皮的跳躍於水珠之上,描繪出一條絢爛至極的彩虹,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五顏六色,難以把握的幻夢,偏偏卻又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力。 穆山停住了腳步,頭頂彩虹,乍現乍滅,短暫的令人來不及嘆息,而它消失的地方,則是一座高入雲的祭台,從下往上眺望,光是那陡峭的台階就已不下千階。 恍惚之間,穆山似是看到了那個白衣如雪,面目清麗之中帶著些許拒人於門外的冷漠的女子,背著另一個身軀沈重的自己,緩緩的跪倒在台階下,重重的朝著祭台扣了一個響頭…… “為什麽會這樣……”穆山喃喃自語著,心中忽然湧起了一種覆雜莫名的情愫,恐懼?心痛?亦或悔恨? 那是什麽樣的情感,比熊熊烈火更加的熾熱撩人,令人深深的感到五臟俱焚的痛楚! 那是什麽樣的哀慟,比起刀槍錐心,更加的疼痛殘忍,令人痛而忘言,欲語還休! “……原來我之所以能夠活過來,全是因為……” 瞬息之間,穆山只覺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了起來,胸中似有一頭發瘋的猛獸在恣意的闖蕩著,撕咬著,令他高大的身軀不斷的痙攣起來,整個人像是空了心的竹子,就連挺拔的腰脊,也在瞬間斷折,顫顫巍巍的朝著那褐黃色的台階跪了下去。 “雨塵……”眼淚終是模糊了視線,朦朦朧朧之中,穆山仿佛看到司馬雨塵的手腳和額頭,在一次又一次的跪拜之中,皮破血流,臟兮兮的黃土,遍布她最愛的潔白衣裳,弄散了她柔順的青絲以及珠玉般圓潤光滑的肌膚…… 冥冥之中,穆山突然感到手腳一陣的溫暖,似是穿越了時空的阻隔,觸摸到了她細膩白皙的肌膚所殘留下來的體溫…… 穆山像是失去了三魂七魄,只是怔怔的跟隨著那個虛無縹緲,卻又曾經存在過的身影,一階一叩首,一步一滴淚,朝著前方那段長的像是永遠都看不到盡頭的台階,慢慢的跪拜上去。 “嗨,你這是何苦……” 一聲嘆息,帶著無限的憐憫,終於將穆山的神識拉回了肉體裏。 台階已到盡頭,祭台正中央處,佇立的仍是女媧娘娘的高大石像,而在石像四周,仍然有許多姿態各異,與常人一般大小,惟妙惟肖的石像,或跪或拜,面容大都悲苦,眸子裏帶著歇斯底裏的哀痛,以及不願放棄的執著和祈求。 “你……”穆山仔細的打量著獨立在女媧石像下的女子,只見她約莫三十左右,容貌氣質,竟是與身後的石像一模一樣:“女媧娘娘……” “我只是掌管女媧宮的山鬼,當不得你如此稱呼。” “……是你救了我?” “談不上救……”山鬼沈默了一會兒,略帶傷感道:“你該感謝的不是我,而是她!你並非常人,她無法與你共享生命,只有將一切都灌註在你身上……” 穆山順著山鬼的視線望去,只覺站在祭台邊緣,宛如望夫石般昂首遠眺的背影,異常的熟悉,一顆心像是陡然被一只大手牢牢的攥住,就連跳動都快停止了,顫顫的走到那石像背後,緩緩的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卻又感到一陣陣的心悸,害怕會因此打斷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幸。 圓月高照,皎潔的月光灑在石像上,灑在石像旁那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生機和活力的軀體上,白雲飛舞流連於腳下,使得整座祭台,像是脫離了人間的繁華宣泄,成為了天上清冷的宮闕。 日出又日落,雲起覆雲滅,時間悄然的流逝著,然而穆山卻像是絲毫察覺不到一般,亦或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仿佛已經失去了意義的光陰,只是怔怔的站著,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似是想將自己也化為石像,永遠的停留在這裏。 “不要讓她的犧牲付諸流水,至少現在的你,還可以挽回你兒子的命運!” “平生……”穆山輕輕的張了張嘴,發出夢囈般的低語,眸子裏終於有了一絲的靈動,轉過僵硬的脖子,面無表情的盯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伏洛:“我想回去見見他,還有我娘……” “不能去!”伏洛斬釘截鐵的否決了穆山的懇求,傷感了片刻,咬著牙高聲喊道:“見了他們,你就再也沒有離開的勇氣了!相信我,只要完成了你的使命,你們總會有重聚的一天!” “重聚的一天……”穆山不斷的念叨著這一句,伸手摘下手腕上的神器八尺瓊勾玉,高高的將它舉起,面向浩大的圓月,瘋狂的往裏面灌註靈力和意志,迫使它開始吸納滿天的月華,於穆山身旁,漸漸的形成一個面容模糊,形態卻與他別無二致的黑影。 穆山慢慢的松開了手,任由那塊勾玉融入了黑影之中,漸漸的化為兩只猩紅的眸子:“無論如何,我都會回到這裏,將我兒子和我娘……,帶過來!” “帶上這個!”山鬼將一個打開的盒子橫擺在穆山面前,道:“這是你母親一族的古器,涅劫羽,能將世界一切化為虛無,而今世上,也只有你才能駕馭得了它!” “涅劫羽……”穆山緩緩的伸手觸摸盒中那一抹狀如翎羽,卻又不停晃動的蒼白火焰,彼此相觸的剎那,只見那火焰化為一只小小的白色鳳凰,沿著手臂纏繞而上,倏然鉆入他額角間的印記裏。 |
第五百九十五章 肩負使命 穆山的眼臉微微的顫動著,仿佛沾了雨露的蝶翼,慢慢的撲騰著,終於頑強的撐開了一線天地,一絲光明。 “終於離開那個鬼地方了……”眼中能夠看到的事物,依稀還帶著些許的朦朧,隱約能夠看到的是一片很高很高的屋頂,而隨著視線的漸漸轉移,屋內的家什逐漸的被外面的陽光,勾勒出清晰的輪廓,伴隨著漂浮翻滾於陽光之中的細微塵埃,有種歸家的溫馨和寧靜。 “你是誰?”穆山慢慢的撐起身體,靠坐在床榻上,凝望著靜靜站在巨大拱圓窗口前,沈浸在溫和陽光中的身影:“是你救了我?” “救你,我雖有心,卻終究無力!” “是你!”那人緩緩的轉過身來,熟悉的面容帶著歲月滄桑的痕跡,深邃的眸子裏,有種刻意潛藏的關懷和痛心在微微的蕩漾著,不知是什麽在影響左右著他,竟能令修為通神的他,將那半白的黑發,換成了霜雪般的白絲,仿佛在短短的十數年間,整個人過完了漫漫冗長的一生:“我是該叫你伏殿主,還是……外祖父?” “……世間很多的隱士高人,向我詢問禍福吉兇,前途後世,我都能一一作答,分毫不差。然而,你的問題,是我聽過的最難回答的問題!”伏洛的身軀微微的顫抖了一下,而後很快就被他掩飾了過去,那雙能夠透露他內心秘密的眸子,也被他緊緊的合蓋起來:“……什麽稱謂早已不重要了!” “不重要嗎!可對我來說,它卻是最重要的!”即便歷經了世間太多的悲歡離合,此刻相見,穆山仍是難以把握滿腹熾熱的情感和哀傷,像是一個墜入枯井,只能無助呼喚的孩童,嘶聲問道:“憑你的本事,在我年幼之時,不難找到我的下落,將我帶回撫養,為何卻坐視我流落民間,飽受重重磨難!難道,這是一個當祖父的,該做的事情嗎!” “我跟你,只有四面之緣,此乃天定之數,任誰也無法改變。逆天而行,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重、太慘……”伏洛雙拳緊握,不願在穆山面前失了禮數,豁然轉身望向窗外的竹林,淒然道:“少年總是喜歡任性妄為,以為人定勝天,肆意胡來,結果總會闖出無法挽回的彌天大禍。年少之時的我,就是因為太過執著,不懂得隨緣聚散,順天應時的道理,為了從上蒼手中搶回你母親,塗炭了無數生靈,終使你遭受此報……,若是再肆意的接近你,那只是在自私的荼害你……” “借口,根本就是你不願承擔起親人該盡的義務,選擇逃避而說出的借口!”穆山瞪大著雙眼,深埋心中數十年的酸楚和悲慟,在此刻終於絕堤了,滔滔如江水般咆哮道:“什麽天定之數,若是人活著,不懂奮力抗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骨肉分離而懦弱的在一旁哭泣哀傷,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不如死了幹脆!” “是啊!死的確是很容易,很痛快的事情,只是每個人降生到這個世界來,總有他的意義和目的,未完成之前,選擇以死逃避,那卻是懦夫的行為,只會禍延子孫!就像現在的你,只因你還未完成肩負的使命,所以即便死了,也得被人從酆都冥途揪回來!” “我的使命!”穆山咧著嘴,像是聽到了最為好笑的笑話,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臉上都開始冒出眼淚來:“上蒼要我完成使命……,憑什麽……” “就憑你在這個世間還有牽掛!”伏洛低低的嘆息了一聲,道:“徐福趁著你被殺的這段期間,悄悄的潛入了龍隱山劍冢,打算破開伏魔大陣的封印,釋放嬴政,搶奪他的不死之身!若是封印打開,陷入沈睡之中的十萬僵屍雄兵將會蘇醒,到時人間便成煉獄,你在人間的母親秦梅、你的兒子平生,都難逃劫難!” “你有權力選擇不按上蒼的旨意行事,沒有任何人能夠勉強你,可是你卻必須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兒子,命喪黃泉!” “有我在,還輪不到嬴政徐福之輩猖狂!”穆山執拗不從道:“大不了我帶著他們上昆侖山天墉城,世間到底會變成什麽模樣,與我何幹!” “可惜,很快你就不在了……” “什麽意思!”穆山瞳孔微微一縮,心中只覺陣陣的不安如潮襲來,令他有種即將窒息的恍惚。 “你在酆都冥途停留的時間太長,魂魄損耗太過嚴重,記憶神識都已陷入渾噩不清的地步,山鬼雖是用女媧秘術將你的魂魄強行拉回了軀體之中,然而卻無法修補你三魂七魄的殘缺……”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穆山嘴角輕輕的抽搐著,口中雖是竭力的否認著,然而額角涔涔而下的冷,胸膛劇烈跳動的心臟,都以出賣了他的不安和惶恐:“什麽記憶神識都已陷入渾噩不清的地步……,我現在清醒的很,以前的種種往事,都像昨天才發生的那樣清晰……” “那是我用三日醒神丹在維持你的記憶,簡而言之,你只有三日的時間,三日之後,你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不可能,不可能……” “你可以選擇在這三日之內完成你的使命,否則上蒼會將這個萬鈞重擔交托到你兒子的身上……”伏洛轉過身來,面色凝重的盯著穆山,一字一句,鏗鏘如刀斧錚鳴:“你的性格像你母親,溫和醇正,只要不被逼迫太甚,就不會妄開殺戒!而你兒子的性格,更像你父親,冷酷兇殘,狡詐暴虐……” “住口,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數落我兒子的不是!” “哼,你兒子幹過的事情難道你還不清楚嗎?還未滿歲就會打人,剛到兩歲就敢空手將一只公雞的脖子擰斷,四歲的時候拿著一根棍棒,活生生的將一頭睡在樓外的流浪狗打死,八歲的時候因與別人的幾句口角,將人毆打致死……,還要我繼續一一列舉他的行為嗎?他的秉性,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裝作不知!” “徐福的五行神脈雖是崩潰,然而其他四系神力卻是越聚越多,眼下能夠殺的了他的,只有你跟真武。真武自不必說,他不與人來往,無欲無求,就是上蒼也拿他沒轍。可你不同,你還有親人這塊軟肋。若是你不願完成這使命,這副重擔就會淪落到你兒子頭上,以他的秉性,到時非但是蒼生的浩劫,更會將他自身陷於萬劫不覆之地!” |
第五百九十四章 因果輪回 “這裏……是通往黃泉的路途嗎?” 穆山一手撐著描繪梅花盛放美景的紙傘,一手提著一盞銀絲織就成星河的燈籠,慢慢的環顧四周,只見寥寥黑暗,無邊無際,漫漫黑雪,呼嘯著打著轉兒從身旁掠過,將手中的燈籠晃得搖擺不定。 “我也會有今天?”穆山靜靜的行走在這看不到光亮,看不到盡頭的孤寂空間裏,腦海之中慢慢的浮起生平的點點滴滴,慢慢的想起前生的另一個自己:“馬鶩,難道我也要像你一樣,永遠的徘徊在這片黑暗冰冷的冥界裏?” 風雪肆虐的從穆山的臉頰旁刮過,像刀兒一般鋒利森冷,遮天蓋地的雪花,慢慢的將穆山的軀體覆蓋,任憑他如何拍打抖落,都似暴雨天降,不肯停歇。 “秀娘……”穆山瞇起了雙眼,護住了燈籠,於萬千雪花的空隙之間四處探尋,四處呼喊,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厲風疾雪,像是無數陰沈的獰笑,將他的聲音全部吞沒。 腳下平穩如黃土,並沒有任何的雪花積聚,不知風雪從何而來,又將到往何處,自己也許正如同這風雪一般,蒼茫而不知歸途! “她上哪去了?明明是共赴黃泉,為何卻徒留我一個……”穆山喃喃的念叨著,剛從口中吐出的聲音,仿佛浸上了雪花的冷冽,又被狂風強行灌回了嘴裏,通過喉嚨,像是將整個寒冬塞進了心裏面:“她一定很害怕吧……,這裏這麽暗,又這麽冷……” 不住的呼喊,不住的探尋,眼前的一切卻始終未曾改變,仿佛踏步在命運的轉盤上,不斷的重覆著從起點到終點,從希望到失望的輪回!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穆山終於停住了腳步,雙眼迷惘的凝視著前方,靠著手中那盞火苗屢弱的燈籠,靜靜的取暖。過往的光陰,一生的記憶,在火焰之中無聲的燃燒著,一張張或愛或憎的臉龐,一件件或喜或悲的事情,像是一只只撲火的飛蛾,於寂靜之中燒成了灰燼。 “萬箭穿心……,果然一語成讖!”回想起那最後的一幕,箭矢鋒芒,仿若漫天繁星,只是此刻心中卻猶自不悔那時做下的決定。 “文則……”穆山聲若遊絲的述說著,雖是有些模糊的記憶,然而他卻可以肯定當時那個木訥的男人,忍住了滿眶的淚水,緊緊的咬著下嘴唇,咬得滿嘴都是鮮血,一支一支的將自己身體上的箭矢拔出,而後馱著自己的屍體,慢慢的,慢慢的行走在風雪之中,直至遇上了她…… “雨塵……”即便畫面十分的朦朧,穆山依舊能夠清晰的看出那人的身影,孤獨的、絕望的屹立於風雪之中,柔弱的肩膀,倔強的撐起了整片坍塌的天空…… 那時的她,沒有任何的話語,只是那美麗的眸子裏,蕩漾的是何等的淒楚和痛苦…… 那時的她,沒有任何的眼淚,只是那顫抖的身軀裏,流淌的是何等的悲慟和哀絕…… 那時的她,只是靜靜的背起自己,獨自一人,走向未知的旅途…… “終究還是有負於她……”穆山怔怔的站立著,手中的紙傘被狂風吹走了仍不自知,只是慢慢的閉上了雙眼,昂起頭,默默的忍住了眼角的淚水,默默的品嘗著心如刀割的滋味…… 風雪漸漸的依附在穆山銀白的發絲上,眉睫上,直至將他的整個身體全部覆蓋,宛如一尊惟妙惟肖的塑像,唯有他手中的燈籠,燈火屢弱得像是隨時都會熄滅,只是卻又像心中依舊放不下的執著和牽掛,頑強的燃燒著。 時間在風雪的呼嘯之中仿佛已經凝滯,不知過了多久,穆山的眼臉方才微微的,慢慢的跳動了一下,宛如深埋土裏的小草,探出柔嫩的目光。 “酆都……鬼門……”穆山的視線定格在突兀出現於眼前的一扇散發著幽深黑暗,冷冽詭譎氣息,殘缺不全的巨門,那被深藍的堅冰所凍住的鬼門,那不見門廓,一團漆黑的豁口,像是一頭兇戾的巨獸,在朝穆山發出瘋狂震怒的咆哮。 酆都鬼門前,站立著許許多多活靈活現的塑像,他們手中的燈籠大都已經熄滅,想必是在無窮的等待之中,耗盡了魂魄之中最後的一點執念,從此徹底的消散於三界六道之間。 “逆水寒……”穆山抖落身上的寒雪,顫顫的走到鬼門前,凝視著那柄高踞酆都鬼門上方,將其封凍住的神劍,想起陳留時沖動任性的自己,只憑一腔血氣之勇,肆意將三界輪回的酆都鬼門毀壞,致使身旁那些徘徊於死寂之中的亡魂,無法前往輪回,落得魂消魄散的下場,心中不由的升起濃烈至極的歉意。 “也許姜世平說的對,失去了制約的力量,終究只能害人害己……”穆山孤獨的站在鬼門前,過不了這道鬼門,他也只能和其他亡魂一樣,在無盡的煎熬和孤獨之中,等待著神魂泯滅於無形的那一刻的到來。 時光在此變得沒有任何的意義,記憶,在漫長的等待之中,在冰冷的侵蝕之下,一點一點的剝落、遺失,融化於漫天的黑雪之中,腦海只殘留著一片漆黑的渾噩。 “你,後悔了嗎?” 冥冥之中,穆山仿佛聽到一個溫和糯軟的聲音,夾雜在風雪的呼號裏,隱隱在耳邊徘徊著。 穆山像是抓住了怒海狂瀾之中的一塊木板,興奮的吼道:“你是誰?” “你,可知錯?” “知錯而不悔!”穆山環首四顧,除了影影綽綽的雪人,不見其他的身影,然而好不容易有一點動靜,穆山不想就此錯過,連忙高聲呼喊道:“若是時光能夠再重來一次,我仍會這麽做,要我眼睜睜的看著兄弟死於面前而無動於衷,我辦不到!即便明知會因此而死更多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我不是聖人,做不到將所有人一視同仁的地步!” “兄弟,等等,我的兄弟是誰?叫什麽名字?”穆山再次陷入了疑惑和迷惘之中,自言自語道:“為什麽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嗨,也罷!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上蒼既然賦予你如此強大的血脈之力,必是有重任要你擔負,你可願一肩扛起?”一道柔和的白芒,陡然撕裂黑暗的深邃,從遙遠的天穹之中刺入,灑在穆山的身上,仿佛一道來自異度空間的目光,充滿了溫暖和憐憫,令穆山感到莫名的安寧和舒適。 “重任?”穆山疑惑的問道:“可否說的清楚一些?若是我答應,是否能夠離開這裏?” “不錯!”那個聲音剛剛說完,穆山只覺憑空之中多出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強行將他的魂魄,從黑暗之中吸出,投入了另一個蒼茫未知的世界裏。 |
第五百九十三章 白首不相離 “仲康,元讓,退開!”曹操喝退了許褚和夏侯惇,緩步上前,五短的身材,在風雪的肆虐下,在刀光槍影的映襯下,卻仿佛泰山一般雄渾巍峨,高不可攀:“他們果然沒有放過你!” “穆山,速速動手,殺了這奸賊!”渾身傷痕累累的馬騰,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高聲吼道:“只要曹操一死,漢室即可覆興!” “覆興漢室,就憑他嗎?”穆山慢慢的轉過頭,不屑一顧的瞪著正殿前的劉協和荀彧,高聲謾罵道:“一個東奔西顧,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弱者,能夠覆興漢室!一個寄人籬下,只敢躲在女人背後的懦夫,能夠覆興漢室!一個毫無骨氣,連自己妻小都保不住的孬種,能夠覆興漢室!馬騰,你的年齡和見識都長到狗身上去了嗎!” “住口!”馬騰又羞又怒的吼道:“穆山,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肆意詆毀聖上,可是死罪!” “我說的有哪一點不是事實!”穆山理直氣壯的說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像他這種既沒氣度膽量,又沒韜略才華的人,有何資格成為萬民之主!有何面目堂而皇之的竊取別人的成果!無才無德,縱使能夠把握社稷片刻,也無法維持長治久安,不過是令黎民再陷入一次戰亂之苦!” “穆山……”一直未曾開口的荀彧,終於上前一步,一反尋常的和風細雨,一反老者的遲暮虛弱,語氣分外鏗鏘有力,直如鐘鼎轟鳴般質問道:“可還記得曾經跟我許下的誓言!” “我穆山終此一生,若是不忠漢室,當受萬箭穿心而死!”穆山朗聲回答,聲震雲霄,道:“先生熟讀三略六韜,自然知道這麽一句話,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敢問先生,何為漢室!何為天下!如今北方百姓安居樂業,百業俱興的局面,是誰帶來的!是阿瞞,還是你身邊那個一無是處的皇帝!” “殺了阿瞞,其麾下的勢力,必將以曹丕、曹彰、曹植為首,相互廝殺吞並,再加上朝中一些居心不良之輩趁火打劫,到時候死傷的百姓,流離失所乃是餓死街頭的生民,這些累累血債,又該算到誰的頭上!”穆山不依不撓的喝問道:“先生即是儒家家主,自然也該知曉孟子說過的話: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個人的聲譽榮辱,比起天下百姓的存亡,究竟孰輕孰重!” “果如曹孟德所言,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荀彧像是在瞬間被人抽掉了脊椎骨,偉岸的身姿仿佛在瞬間變得傴僂起來,蒼老的容顏上,更是多了一股灰敗的死氣,仿佛畢生的堅持和信念,於此刻轟然坍塌了。 踉蹌的身影,踽踽的往前走了幾步,而後豁然轉身,一整衣冠,隆重的朝著劉協跪了下去,重重的扣了三個響頭:“陛下,臣,盡忠了!” 劉協依舊不言不語,仿佛一切事不關己,只是淡淡的看著荀彧從他身旁離開,緩步朝著下方血流遍地,逐漸平息下來的戰場走去,道:“伏皇後蓄意謀反,穆山挺身助賊,亦是脫不了幹系,曹丞相以為該如何處置!” 聽到劉協如此無恥的一句話,秀娘嬌弱的身軀,忍不住輕輕的顫抖了起來:“劉協,你好卑鄙……” “隨他……”穆山緊緊的摟住秀娘,一臉滄桑感慨的說道:“時間可真是一把殺人於無形的刀,昔日拜入門下的小師弟,早已死在董卓李傕的言傳身教之下,活著的,不過是一具沒有了靈魂,沒有了自我的軀殼,一個被權利所奴役的傀儡!” 皇宮裏陷入了死一般的靜寂裏,唯有曹操怔怔的站在風雪裏,不言不語的看著緩緩從高階走下的荀彧,這兩個亦敵亦友,相互扶持了數十年的權臣謀士,彼此之間已然再也沒有了可以緩和的余地。 眼見曹操不動於衷,劉協繼續追問道:“曹丞相向來法不阿貴,強不撓曲,如今滿朝文武都在靜候丞相裁決,希望丞相不要令眾臣失望!” “臣,自會秉公處理!”曹操聲若朗鐘的應答了一句,緩緩的拔出自己的佩劍,遞到穆山面前,躊躇片刻,不忍開口道:“……穆山,動手證明你的清白!” “阿瞞,難道你還不了解我?!” “……死了這麽多的人,總要給他們的家屬,給滿朝的文武,給天下的百姓一個交代!”曹操低下頭,微微有些顫抖的手,出賣了這位外表冷酷無情的梟雄的真正心思:“昔日一起玩鬧闖禍的朋友,死得已經夠多了,胖墩、山羊胡、典韋……,我不想親眼看著你離開……” “……那就轉過頭去好了。”穆山忽而灑脫的笑了起來,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的,只不過換成了你送我,這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穆山,你……”秀娘不甘的環抱著穆山,盈眶的熱淚,使得她的雙眸,像是雲霧繚繞的湖面,讓人忍不住生出滿腔的憐惜和疼愛:“我……,我連累了你……” “曾經許下的諾言,不管千年萬年,過去現在,它都永遠存在,永遠有效!”穆山輕柔的替她擦去眼角已顯冰冷的淚痕,溫聲細語道:“這是我心甘情願為你做的,談何連累之說!” “先生,請留步!”穆山叫住了走過身旁的荀彧,道:“讓秀娘以伏壽的名義留在劉協身旁,又以駐陰石記錄下瑤池仙境裏發生的事情,害我聲敗名裂的毒計,可是出自先生之手!” “……不錯!”荀彧的身體突然輕輕的顫抖起來,也不知是因為風雪的煎迫,還是內心的愧疚,整個人像是石雕一般佇立在那裏,任由風雪將他的身影塗抹成一片蒼白,良久之後,方才聲若遊絲的說道:“你與曹孟德相交匪淺,若不如此,絕不能令你們反目成仇。……只是我畢竟低估了你們之間的情誼,沒想到他竟然沒有出手攔截你進入皇宮,也沒想到你竟然肯舍身赴死,也不願動手殺他……” “先生是堂堂君子,怎可出此毒辣下作之策……” “毒辣下作,這恰恰就是政治的真正面目!”荀彧再次悠悠的邁開細碎的步伐,聲若蚊吟道:“荀家世受皇恩,儒家更是國之棟梁,豈能坐視江山易主而無動於衷!於公於私,我都必須這麽做,只是心中有愧,無顏繼續面對於你!有人曾經建議我以你母親妻小為人質,脅迫你殺掉曹孟德,雖然這的確是最有效的方法,然則卻已經超過了我的道德底限!” “曹孟德……”荀彧在曹操面前停留了一會兒,已顯得有些渾濁的雙眼,細細的盯著他,猶自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銳利和鋒寒,幽幽的聲音,更像是從地獄傳來的詛咒:“你已位極人臣,天下英豪皆以你為榜樣,若是你,亦或你的子孫,篡漢自立,等待他們的,也將是同樣的命運,這是誰也逃脫不掉的輪回!” “文若,南方孫權又有動靜,我打算親征此獠,你隨我一同前往,也好幫忙出謀劃策!” “穆山,不要逼我……”曹操轉過身,高高的豎起右手,夏侯惇帶來的大軍,隨著曹操手勢的舉動,齊齊搭箭拉弦,蓄勢待發:“最後再問你一遍……” “阿瞞,你該離開了!” 環顧四周的箭矢,穆山微微的笑了起來,含情脈脈的直視著懷裏秀娘,千言萬語,皆在彼此恬靜平和的眸子裏,世間的一切,名利紛擾,生死掙紮,仿佛已經不覆存在! “秀娘,可惜讓你白等了這麽多年,始終都沒有給過你什麽……” “你已經把最好的都給我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兩人低聲的呢喃著,各自訴說著心底的柔情,滿天的風雪,圍繞著他們輕輕的打著轉兒,紛紛揚揚的雪花,輕輕的停留在他們的鬢角發髻上,將他們的青絲偷偷的換成了白發,仿佛他們攜手共度了匆忙的一生,於那萬千呼嘯的箭矢之中,攥寫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麗和浪漫! “穆山……”匆匆趕來的於禁,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默默的,無聲的從曹操身旁走過,緩緩的跪倒在穆山和秀娘面前,像是失了三魂七魄一般,不言不語。 猶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出現在曹操身旁的賈詡,冷冷的盯著於禁,道:“丞相,青州軍的精銳,皆出自於禁之手,如今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若是再讓人施加些許的雨露,後果不堪設想!還望丞相早作準備,防患於未然!” “文和多慮了,文則向來公私分明,絕不會因此事記恨於我!” |
第五百九十二章 自私一點 “沒用的,憑你們這群烏合之眾,休想動丞相一根汗毛!”許褚手持大刀,圍繞在曹操身旁,不斷的將馬騰和張繡的攻勢化解於無形,手中的大刀更是借機重重的劈斬在地面上,嘶聲怒嘯道:“刀槍殺境!” 土黃氣勁,於許褚劈入地面的刀刃上散發開來,仿佛十數條穿行於皇宮磚石之下的土龍,所過之處,但見磚石崩碎齊飛,碎末粉塵與雪花共舞,將曹操身周的一切,籠入一片朦朧之中。緊接著,一把把散發著土黃色澤的刀槍,突兀的從地底刺出,斜斜的從禁軍的身體裏刺入,將他們高高的串在半空中。令禁軍感到恐懼的卻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刀槍,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至始至終,並未誤殺一人! “阿瞞,納命來!”雪塵飛舞之間,秀娘已然殺近曹操身旁,手中的靈劍霜華,綻放著一縷熾紅的火焰,像是一朵綻放於夜間的曇花,快若閃電的朝著曹操的咽喉刺了過去。 “只要是想對丞相不利的人,不管你是男是女,尊卑貴賤,我許褚第一個不答應!”許褚並沒有回身,只是握著長刀的大手,用力的往下一摁,周圍臨時冒出的刀槍,似是被賦予了靈性一般,驟然飛射而起,密如蜂巢的朝著秀娘籠了過去。 “馬騰、張繡,速殺曹賊!”秀娘對曹操麾下的第一猛將,不敢有任何小覷的心思,當下腳綻蓮花,身影挪移之間,仿若花瓣綻放飄零,時而向東,忽而在西,仿若化身萬千,躲避著正面而來的狂風暴雨。 秀娘雖是將手中的靈劍霜華舞得密不透風,然而實力與許褚想比,終是差了不止一截,很快便感氣力不繼,手腳遲緩,肩上和腿上,更是被幾把長槍穿過,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無力的朝後倒飛出去。 “受死吧!”許褚再次將馬騰和張繡逼退,抽空揚起大刀,猛地朝著秀娘的方向虛斬了下去:“萬弩齊發!” 長刀在許褚的手中劇烈的震顫著,空間微微的泛起一層漣漪,無數逐漸壯大的土黃光芒,於虛空中形成數十把約莫嬰兒手臂粗細的弩箭,猶如猛虎出籠般,厲嘯著朝身在半空的秀娘飛射過去。 好強,縱使十幾年的勤修苦練,依然無法縮短自己與絕頂高手之間的差距…… 就要死了嗎?!也罷,總算是不負了十幾年的重托和承諾…… 終於結束了……,好累啊…… 秀娘眼角的余光,靜靜的瞥著電射而來的巨弩,清澈明凈如昔的眸子裏,沒有一絲的恐慌和驚懼,反而多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和恬靜,仿佛外面的一切風雨,一切噪雜,都已經與她無關。嘴角緩緩的綻出一絲的笑意,仿佛於一眼之中,忽而領悟道了頭頂雪花的輕快空靈,只覺身心從未有過如此的舒緩和愜意,仿佛自己化成了一朵柳絮,輕飄飄的隨風而動,即將航向自己最終的歸宿! 只是,終究還是辜負了當初的誓言…… 他,畢竟不是屬於我的…… 秀娘忽然想起了穆山,想起了關家莊中兩小無猜的歡樂,想起了三生樹下耳鬢廝磨的溫柔,想起了月夜之下私許終生的甜蜜……,一生的經歷和感悟,像是一杯濃濃的茶,入口時的苦澀很快就被時光所覆蓋、沈澱,慢慢彌散回味的則是無盡的甘冽醇香,在心懷之中蕩漾,在微微揚起的嘴角上展露…… 穆山,若真有來生,我們能在一起嗎? 秀娘顫顫的收回左手,朝著胸口的勾玉摸去,心中卻是冉冉升起了無盡和渴望和虔誠的禱告。 勾玉……不見了…… 怎麽會,我從不離身的勾玉…… 秀娘捂著胸口的左手陡然一顫,那裏本該是有一塊通紅如火,狀如彎月的勾玉,只是不知在何時何地,不知不覺間不翼而飛。 難道是他們…… 不,他們不能這樣…… 秀娘曾偷偷的去過穆山的酒樓,就連平生她也見過了好幾回,那本該是屬於她的平靜生活,只因當年伏壽的舍命相救,一切就都成了水中月,鏡中花。自己只能眼睜睜的在一旁看著,羨慕著,祝福著。只是那屬於穆山的平凡和幸福,如今他們也要剝奪,這卻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想到那塊勾玉的意義和誓言,以及它所能起到的作用,秀娘只覺有股寒氣在心底竄動著,渾身的血液都冷卻了下來,而後便是滿腔的義憤和怒火,以及無盡的悲哀和心酸! “劉協,荀彧……”秀娘不甘的開口怒罵道:“你們太無恥了!” 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停的從秀娘的眼角淌落,低低的、心喪若死的聲音,呢喃般從她的唇齒之間迸出:“穆山……” 恍惚之間,秀娘感受到那雙熟悉的大手,緊緊的拉住了她,將她從冷若冰窟,萬念俱灰之中曳了出來,攬入寬闊溫暖的懷抱裏,外面的風雪肆虐,刀兵廝殺,仿佛已經成了幻夢,唯有此刻心跳的韻律和鼻間熟悉的氣息,是如此的真切和安寧! “秀娘……”穆山的下頷緊緊的抵著秀娘潔白光滑的額頭,聲音輕緩的猶如夢囈:“你還是那麽的沒有主見,又讓人當成槍使了……” “穆山!”秀娘陡然睜大了澄澈如水的眸子,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一如往昔的容顏,看著不遠處許褚奮力揮出的萬弩氣勁,猶如石子沈入湖面,消失在穆山的背後:“你……,怎麽來了!” “能不來嗎!” 穆山細細的替秀娘梳理額前淩亂的發絲,眼中滿是滄桑和溺愛,十幾年的光陰,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美好的夢,夢醒之後,卻又忽然發現,原來那藏於心底的相思和眷戀,是如此的刻骨銘心,縱使歲月如刀,也無法將那張銘記在心間的容顏刮得模糊一分。 十幾年的忘卻和思念,沈重如山,如此用力的撕扯著心弦,那種痛叫人欲罷不能! 十幾年的分別和相聚,猛烈如火,如此灼熱的焚燒著胸膛,那種煎熬令人不願想起! 十幾年的情感和愛慕,一朝覺醒,是如此瘋狂的沖擊著靈魂,那種滋味,欲說還休! 穆山手腕上纏著送給秀娘那塊勾玉,就像是纏著一段永遠都放不下,解不開的因緣,溫柔的聲音,似是沈浸了十數年光陰醞釀的美酒,輕輕的在彼此的耳鬢間響起:“我曾經答應過你,只要我還活著,就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沒有主見……”秀娘低低的抽噎著,聲音帶著幾許的甜蜜,幾許的癡戀,以及幾許的埋怨,像是離群的鳥兒,獨自闖過無窮的風霜雨雪,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巢穴,幽幽的訴說道:“你又何嘗有過主見,當初在關家莊門口,你不敢帶我走……,十幾年前,你在皇宮門口又不敢帶我走……,如果你也能有一點主見,或許我們的一切都將不是這樣……” “……是啊,我已經錯過了兩次的機會,不想再錯過第三次了!”穆山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帶著無限的遺憾和惋惜,帶著無窮的悔恨和痛心,道:“今早醒來的時候,我就在想,明明我已經擁有了天下最強的力量,為何非要將自己置身於一個碌碌小民的位置上,處處聽別人的意見,處處顧慮別人的感受,唯獨遺漏了自己,為什麽我就不能任性一點、自私一點……” |
第五百九十一章 皇宮驚變 “爾等宵小,以為憑借區區鬼蜮伎倆,便可算計於我,太天真了!” 雪花漫天飛卷,紛紛揚揚。狂風呼呼怒嘯之下,威嚴皇宮之中,曹操在百余名侍衛的保護之中,面臨著上千禁衛軍的圍攻,依舊從容不迫,指揮若定的叱罵道:“究竟是何人所謀,何不現身一見!” 場面一片寂靜,唯有兵士粗重的喘息,噴出的白霧,在悄然的洇散著。 “文若,想不到你我竟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曹操舉目遠眺,漫漫雪花飛揚之中,只見莊嚴正殿之前,倏然站著三道模糊的身影,雖是看不清面容,曹操卻也能夠猜得出那三人的身份:“天下大亂,正值你我攜手戮力之時。卿可在內為蕭何,整頓朝綱,蓄養民力,我則在外為韓信,征伐四方,重塑山河。只要齊心共進,光覆漢室,指日可待!何以舍棄此等坦蕩正途,非要走到如今水火不容的地步!” “曹阿瞞,你名為漢相,實為漢賊,從迎奉天子之初,再到許昌狩獵,處死董貴妃,所作所為,可是忠臣所能幹的出來的。滿嘴的忠於漢室,暗地裏卻慫恿文武眾臣,上表舉薦你為公,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又有何面目自比韓信,自言光覆漢室!” “秀娘……”曹操雙眼直直的盯著那道緩緩從殿堂上走下來的綽約身影,歲月似乎不曾在這女子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就連滿天的風雪,似也無法遮掩她的美麗,只是她的出現,卻讓曹操想到了另一個致命的危險,另一種可能改變局勢的可能:“真是字字誅心啊!沒想到連你也不相信我!天下三分,我已坐擁其二,若是真有野心,別說區區公爵,便是自立為帝,放眼朝堂,又有誰能阻止!” 喘息過來的禁軍再次發動了攻擊,攻勢極為兇猛,仿如狂濤怒瀾,然而曹操的近衛都是千裏挑一的好手,防守起來,確如中流砥柱,始終未曾被撼動分毫,是以曹操對眼前的戰鬥,沒有過多的擔憂,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憑心而論,以我如今之功績,難道還不配當得一個公爵的榮譽!你以為這是我在背地裏慫恿,可你是否想過眾文武的心思,有誰不想出人頭地,封妻蔭子,不想名垂千古,光宗耀祖!若是我始終停留在一個侯爵的爵位上,又有誰敢觍顏接受朝廷冊封為侯,與我平起平坐!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功必賞,過必罰,這不過是當政者最為基本的手腕,若是連此都無法做到,談何收攏天下英才,重整河山!” “賞罰寵辱,必出於上,而非喧賓奪主的出於某個臣子,這也是作為忠臣的首要條件!”秀娘緩緩的將手搭在靈劍霜華的劍柄上,質問道:“你若真沒有不臣之心,何不還政於陛下,也能安享晚年,豈不比夙夜勞碌且還要受人唾罵,強上千百倍!” “還政於朝……”曹操似是聽到了最為可笑的笑話,昂首朝天,對著漫天席卷的風雪,對著高遠無際的蒼穹,放聲長笑,笑聲中充滿了滄桑和悲涼,無視近在咫尺,與許褚廝殺正酣的張繡和馬騰,高聲怒喝道:“此婦人之見也!試看朝野,名為效忠漢室,實則以公謀私者,不知幾何!昔日何進,手掌權柄,其結果又是如何!朝廷四分五裂,天下紛擾,征戰不休,這就是權柄落入庸人之手所要承擔的後果!李傕郭汜,名為漢臣,當初是如何侍奉陛下的,難道你還不清楚嗎!縱使我肯還政,你以為權柄真能掌握在陛下手中?!” “若是陛下真有平定天下的氣量和才智,當初只需暗結李傕郭汜部下,將此二逆賊謀而誅之,收攏其舊部,以關中為基業,外施恩威,內整生息,不出十年,天下早已大定,何至於今日之糜爛局面!” 曹操雄渾豪邁的聲音,在皇宮裏鏗鏘有力的響起,一字一句,仿若鐘鼓齊鳴,充斥著不盡的威嚴和魅力,隱隱將士兵的吼聲,以及風雪的呼嘯掩蓋了下去:“當初孫策遇刺身亡,孫權繼位不久,內部尚不安穩之時,天子詔其子入許昌為質,孫權尚敢拒絕,況乎如今羽翼豐滿,兵精糧足!劉備假借皇叔之名,東征西戰,暗奪荊州,明搶益州,城府謀略之深,連我也不敢厚顏居於其上,此二人,皆梟雄之才,陛下與其相比,不外螢火之光比於皓月之明!若是我將軍政交出,非但自身性命不保,家族難續,就是天下,也當在十年之中,為此二賊所吞並!” “通通都是借口!”秀娘緩緩的拔出腰間的佩劍,怒叱道:“只要你還政於陛下,我可保你性命無憂,家族昌盛!而孫權劉備二人,亦不須你操心,只要陛下掌握軍政,不出三日,他們身邊最為親近之人,就會將他們的首級送到許昌來!到時天子禦駕親征,以青州之精銳,以天下之悍將,以犁庭掃穴之勢,定能令天下安定,海晏河清!” “愚蠢!難怪古人都說女子是頭發長見識短,果不如此!秀娘啊秀娘,你不該出這個頭,只要你不拔劍,事情尚還有轉圜的余地……”曹操閉上了雙眼,低低的嘆息了一聲,似是在掙紮著做出什麽決定,良久之後方才說道:“如今引火燒身,徒呼奈何!” “文若……,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曹操突然高聲吶喊起來,聲嘶力竭的吼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你始終贏不了我的!有能力殺死我的人,恰恰就是最不希望看到我死的人!” 巨大的宮門處,負責守衛的最後一個禁軍終是不甘的倒在血泊裏,橫七豎八的屍體,尚且還冒著熱氣的鮮血,徹底的將皇宮的威嚴和肅穆踐踏得一文不值。 “主公……”夏侯惇的大軍終於殺了進來,鐵甲錚錚,刀鋒槍芒,在雪花的映襯下,更顯冰冷無情。 馬騰眼見曹操的援軍來得如此迅疾,心知曹操必是看破了他們的謀劃,提前設下了埋伏,絕望悲憤的嘶聲怒吼道:“形勢既已如此,我等斷無生還之理,還望各位勿要吝嗇性命,戮力誅殺曹賊,誓死報國!” “誅殺曹賊,誓死報國……”馬騰和張繡以瞞天過海之計替換進皇宮的禁軍,儼然是一群死士,眼見夏侯惇大軍逼近,非但沒有膽怯逃跑,反而爆發出了更為瘋狂的沖勢,猩紅著雙眼,像是一頭頭已然失去了理智的困獸,奮不顧身的朝著曹操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