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　廚子都是天王級

　　切完落地，人影如幻影，轟轟轟，二十八口大爐子的爐膛中連串爆起火光。呲啦啦的油響，咕嘟嘟的水湯，都幾乎在同一時間以各自的頻率工作起來。

　　內力催發，男子一聲爆喝，渾身真氣爆炸般膨脹，讓燙者更燙、濃者更濃、辣者更辣、香者更香。僅憑男子一人，竟然把一整個大酒店的後廚都比了下去。

　　看著這一幕，楊奇總算在這個男人身上找到了高手食神的感覺。

　　「快了快了、快來了！」方靈姬死死抓著楊奇的袖子，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麼：「發光料理快來了！」

　　正這時，一口大鍋的鍋蓋猛然一彈，就像被莫大的力量頂開一樣高高飛起。下一刻，一道燦爛的光柱自大鍋中噴發而出，直衝雲霄，簡直風雲變色，彷彿鐳射大砲，一時間連不息的寒風都被攪動著環繞光柱而旋轉。

　　男子氣沉丹田，聲如洪鐘：「流水席，開菜了！」

　　呲呲激射的光柱中，一鍋同出三樣菜。

　　「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嗖嗖嗖，三個大盤子盛著菜，旋轉著飛向了觀眾席。三個盤子就像三個飛碟一樣，一邊轉著一邊發光，發光料理名副其實。黑惡勢力立刻就像看到了偶像扔內褲的粉絲一樣，嗷嗷大叫著伸手抓向了飛旋的菜盤子，爭先恐後互不相讓。

　　「不要急不要急，剩下的菜馬上就好。」咚，第二個爐子崩開了，第二口鐳射炮打上天空，一鍋再出三樣菜：「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

　　半空中又多了三個飛碟。

　　「爐豬爐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

　　吃飯現場簡直變成了舞廳，各種顏色的光柱嗖嗖亂射，一群躁動的人在大吼大叫的高舉雙臂跳動身體。二十八口大鍋相繼炸開，一連二十八道巨大光柱沖天而起，讓這場景又震撼又搞笑。

　　話說你「區區」一個先天王者，弄出天王都弄不出來的光效場面……你不會是把所有技能都點在RGB上面了吧？

　　但楊奇微微笑過，旋即又認真起來。心之所愛、道之所在，此人如此熱愛廚藝，不管外人認為如何可笑，對沉浸在廚藝中的他來說，他揮灑的已經是自己所有火熱的青春與熱情。無比專注，無比認真，除了食材食物食客之外，乾坤之內再無他物。

　　此人虔誠於做飯，就如同賭王虔誠於出千。境界到了，力量又會遠嗎？

　　二十八口大鍋已經全部開啟，食材也已經用光，但三刀依然未放下。男子眼中又執著又茫然，三刀將出未出將收未收，整個人陷入到一種特別的狀態中。

　　莫非，此人要以食問道？

　　咔咔咔咔咔，有什麼東西激昂的響了起來，不是心跳，而是牙齒咬動刀柄的聲響，是指節摩擦刀身的聲響。朦朧之中，有莫名的情景在他的身邊擴展延伸，但一時片刻內還差了些許。「還有一道菜……還有一道菜……應該還有一道菜——！」男子艱難的將刀揚起，但食材已經用盡。

　　這與事先準備多少都無關，普通食材再是成山成海，悟道之前也必然會山窮水盡，無物可切。

　　無物可切？

　　不，還有一物，男子眼神猛然銳利，刀柄猛然倒持，刀尖對準了自己。

　　所有人都在光效中狂歡，沒有幾人注意到男子的異狀。司空玄看到了，但他沒有動，因為這一關只有靠他自己度過。度的過去，更上層樓。度不過去，身死道消。

　　司空玄不由為了男子而歎息。當初他能夠平安度過，是因為他找到了讓他釋放所有潛能、賭上一切未來的賭局。但此時此刻，對於此人來說，除了他自己的心頭熱血，確實也找不到什麼能夠承載那問道一刀的絕世食材了。

　　割肉餵鷹、捨身飼虎。

　　此時此刻，便是捨生問道之時！

　　瞬息之間，遲疑盡去，男子帶著無窮虔誠與決絕，向著自己胸口剖去。刀尖扎下，方靈姬方才感覺不對。徒勞伸手，已經晚了。

　　就在這時，一個拳頭大小的事物突然自導師席上飛出，虛空挪移般瞬息間擋在三刀之前。司空玄面色猛變，此舉雖然救命，但此乃阻道之仇！可是出乎他想像的是，三刀斬在那事物上，並非簡簡單單的阻擋了刀尖，反而在碰觸的一瞬間產生了猛烈而不可思議的變化。

　　咻——！

　　巨大的幻境膨脹開來，所有人都呆了，彷彿看到崩狂裂變的荒古大地。地上有九條炎龍在四處肆虐，推平高山、焚燒湖泊、蒸發一切。就在這時，天外有一顆巨大的隕星自九天上帶著無窮寒氣轟然降臨。無與倫比的強大，無與倫比的壯麗，無與倫比的破滅，又是無與倫比的創生。

　　男子彷彿站在那隕星之上，手持三刀，向著大地上瘋狂接近的九條炎龍，悍然揮出了自己的廚刀。

　　就算是炎龍，也給你做成菜！

　　「天王異象——救世料理！」

　　轟隆……

　　似乎有什麼爆炸了，又似乎有什麼創生了。在目不暇接的一個瞬間，所有花裡胡哨的燈效被全部掩蓋。似乎在這一道菜面前，那些菜全都俯首，不敢再發出自己的光輝。

　　在瑩瑩散發的朦朧星光之中，男子神豐氣郎，托著一道菜緩緩走來，如同從星海中走出的謫仙人。這菜炎火為盤，寒氣為罩，罩內有一枚彈丸如同從天而降的寒星，在炎火之上懸浮飛動。

　　飛散的流星光輝緩緩散去，男子已經來到了楊奇面前。

　　男子看著手中那團寒星，然後又看向楊奇，忽然認真的俯首躬身：「聖人成全之恩，余沒齒不忘。」

　　剛剛正是楊奇扔出了足以承載他問道一斬的食材，方才讓他安然成就天王。若非恩同再造，即便是聖元無極，也未必能讓人心服口服的以聖人稱呼。

　　俯身之後，他又起身，目光灼熱的問道：「敢問聖人，這是什麼食材？」

　　「蒼天之下的災厄，遠古惡魔之最終精華。」楊奇扔出去的不是別的，正是煉化自大翼魔的那一枚四星肉芝。再加上一點天外寒氣，十足對症——不過天外奇寒的事情不足為外人道。

　　「蒼天災厄，遠古惡魔？」男子愕然，隨之又心馳神往。普通人如此說當然是吹牛逼，但聖元無極的蓋世高人如此說，鐵定鐵的確有其事，只是自己層次不到沒有接觸而已。而且越是研究南荒歷史，越是對神靈之說篤信，蓋因南荒古時的神話遺跡實在太多，由不得他不信。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遠古惡魔啊……恨不能生在那個時代，切下蹄髈燉老湯。用魔神精華助自己問道，男子心中感激之情無以抒發，唯有雙手捧盤深深躬身送出：「請聖人品。」

　　經過男子的料理，這肉芝已經完全變樣。原本拳頭大小的肉芝，現在只有龍眼大小。楊奇凝目，神環乍現，幽幽洞徹。不僅僅是外表，就連實質內核也發生了什麼奇妙的變化。按理說這不可能，煉化出來的肉芝就是肉芝，不能改變。但很顯然，此世天王異象神妙非常，這一記「救世料理」當真有料。

　　楊奇表情鄭重雙手伸出，認真接過料理，對男子輕輕頷首，然後取下寒星放入口中。

　　眸光一動，雙眼閉上。

　　原本張牙舞爪的大翼魔神魄，就像被庖丁解牛解過，此時竟然安分異常。澎湃的生命力量不再如從前那樣猛烈狂躁的爆發，而是暖洋洋的釋放出來。不急不緩，剛剛好在身體能夠接受的最合適的速率，一下子讓吸收這枚四星肉芝的難度降低了好幾個檔次。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連肉芝中含有的能量總量都似乎增加了不少，簡直是憑空多出來五成似的！

　　嗯……只不過同樣不知道為什麼，肉芝一下子變成了香辣牛肉味……

　　溫熱的生命力量充盈全身，讓楊奇的臉色都一下子紅潤起來，一直都懶洋洋甚至有點病怏怏的楊奇，重新龍精虎猛起來。

　　四星肉芝所含生命能源何其巨大，但這些生命能沒有加強龍象功的修為，而是被填補到某個巨大的工程缺口中。這缺口吸力極強，僅僅片刻之後，剛剛紅潤起來的臉色再度蒼白下去，周身再度泛起了懶洋洋的感覺。

　　這其實不是壞事，相反乃是構築超凡要素的必經之路。只是其一直吸納楊奇的體力，讓他一直疲憊不堪，所以楊某人才懶洋洋的好像連手都懶得動。

　　不過不論如何，那個巨大的缺口確實填補了一部分。雖然只是一小部分，但卻讓楊奇看到了某個可能性，某個極佳的可能性。

　　「嗯……」楊奇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等待點評的男子。他沒有飆四字詞語來誇獎，反而認真問道：「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孤兒一個，只知姓劉不知名字。因做菜喜用三刀，所以身邊人多稱在下為『三刀劉』。」

　　「恭喜你三刀劉，從今往後江湖上多了一個食天王。」四周人物全部屏息，有種見證大事件的感覺。聖元無極金口玉言，從今往後三刀劉就是江湖上當之無愧的食天王了。

　　「在下有一不情之請。」

　　「聖人請講。」

　　「不知你這創世料理，能不能料理的了這樣事物？」楊奇手中拿出一枚發著熒光的丹丸，不是別的，正是正品肉丹。

1100　找到一個好廚子

　　楊奇的位置當然是特等席，也就是最靠前的地方。他左右看了看，感覺這裡佈置的不像餐廳，反而像演播現場。一群觀眾在後面搖旗吶喊，方靈姬、老瞎子、司空玄、還有坐最中間的他，這四個評委坐前面。再往前就像舞臺，空出了大片的場地。

　　怎麼總覺得和某些個為你轉身、為你爆燈的節目似的？莫名其妙之中，有一種自己又當了一次什麼導師之類的感覺。

　　天黑了，火光照明不甚充分，但看得出來那裡有一個長長的巨大案板。案板上綢布籠罩，綢布峰巒起伏，顯然下面蓋著不少東西。

　　這個時候，後面搖旗吶喊的觀眾們忽然激動起來，一個個狂吼著類似老鐵六六六之類的口號，像迎接天皇巨星一樣迎接著某個人。楊奇定睛一瞧，只見一個身量不甚高大的男子，帶著一身宗師氣度走向了巨大的檯面。

　　此人一頭綠色中長髮，長長的瀏海蓋住了一隻眼。一身紅白相間的對襟大馬褂，寬大的袖籠下是一雙不粗不細但顯得很有力的臂膀。左胳膊接近肩部的地方纏著一條紅綢巾，紅綢巾下面似乎隱藏著特別的榮耀。當他一路走來時，黑惡勢力人群就像被摩西分開的大海一樣自動分向兩旁，無數人以近乎信仰的目光注視著他走向他的舞臺。

　　當他在案板前站定、轉身、回首、衣袂飄飛的時候，全場的歡呼聲都奇蹟般的消失不見，所有人都屏息看著那個垂首站立的男人。

　　「各位，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是值得慶祝的日子。今天，肆虐南荒、劫掠人口多年的煙鍋異奴團，終於被我們驅逐乾淨！從此，南荒的天空下再沒有捕奴隊、再沒有人口買賣，南荒的人們，從此便是自由的人！」

　　男子渾身氣度不弱，一隻眼神光湛湛。他伸手抓住了案板上的綢布，高聲喝道：「所以，為了慶祝這歷史性的一日，我今日便決定出盡所學，展現我全部的實力，為大家奉獻一道天下大菜！」

　　嘩啦，大大的綢布被一把揮起，長達三十餘米的鮮紅布料烈烈飄舞如鮮豔的雲霞。綢布下，無數食材滿滿當當的擺滿了案板。但最醒目的，則是擺在正中間的一口大木箱子。木箱子雕龍刻鳳，嚴絲合縫，威嚴滿滿，一看便不是凡品。

　　箱子已經如此華貴，箱子裡面的東西又是何等奇妙？

　　「傳說中的廚具！」方靈姬透著興奮，對楊奇小聲劇透：「那裡面的就是傳說中的廚具！」

　　傳說中的廚具？這名字真的很熟悉啊。

　　楊奇嘴角一抽尚未答話，臺上那人已經開始了解說：「故老相傳，天地初開之時，南荒有九條地底炎龍為禍四方。炎龍所過之處，大地乾裂，火焰噴發，生命禁絕。有一日，忽有一顆巨大的天外寒星砸落在南荒大地上。這天外寒星龐大無比，堪比山岳，一顆星便鎮壓了所有九條地底炎龍。自那開始，南荒方才有人類繁衍生息，是為一星鎮九龍，如此神話南荒大地多有人知。」

　　一星鎮九龍？楊奇不由微微凝眉。

　　他想起了神廟聖山下面無窮無盡的熔岩海，還有屹立在熔岩海中依然寒氣無窮的巨大隕星。看來這個一星鎮九龍，恐怕不單單是個神話傳說，而是真切發生過的事實。

　　但這和廚具又有什麼關係？

　　「少有人知的是，寒星在鎮壓九龍的時候，剝落下九枚殘片。這九枚殘片中陰陽匯聚、水火交並，乃無上神材。上古食神將這九枚碎片打磨加工，最終，就製成了九件神級廚具。相傳，這九件神級廚具一旦聚齊，能夠令食神歸位。民間傳說不可為憑，但收集傳說中的廚具一直是我的夙願。各位，費盡千辛萬苦，在大頭領英明神武的領導和不遺餘力的幫助下，我終於找齊了這一套傳說中的廚具！」

　　「今日，讓我們共同見證，這奇蹟，發生的時刻——」

　　嘩啦，大風吹來，火盆搖曳，光照黯淡。威嚴滿滿的木盒子被男子打開了一個角，開了一道縫。僅僅這一道縫，瞬間，便有一道燦爛的光輝刺破一切，此縫隙中透射而出，彷彿洩出了一點高貴的神性。

　　「哇——！」在場眾人齊聲驚嘩。

　　男子猛然一拉，巨大的木箱喀拉喀拉響動。彷彿洗盡鉛華，所有遮擋視線的木頭在短短的轉瞬中全部傾塌而下，露出了裡面嚴密包裹的內容。

　　光，撲面而來。

　　在這晦冥的天色中，一時間竟然耀眼的讓人忍不住去遮擋雙眼。

　　簡直像是開啟了黃金聖衣的箱子一樣，耀眼的光輝照耀四方，成為了一切驚嘆的絕對中心。煌煌的光輝閃耀許久，方才漸漸暗淡。眾人凝神望去，只見裡面端端正正的擺放著九件廚具。習慣了亮度之後倒是也沒那麼耀眼了，但這九件廚具依然都像通了電的led似的，在灰暗的環境中無比醒目。

　　「哇哈哈，發光誒，真的發光誒！」方靈姬激動的拍著楊奇的胳膊：「這傳說中的廚具集齊一套之後真的在發光誒！」

　　不僅僅方靈姬在激動，所有黑惡勢力份子都像是在進行宗教集會一樣的嗨了起來，齊聲高呼著「食~神~！」「食~神~！」「食~神~！」「食~神~！」

　　加點燈效就是食神了？

　　話說這些發光廚具都有什麼用呢？

　　臺上的男子立刻解答了楊某人的疑惑。

　　「各位，這就是傳說中的廚具，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超出所有廚師的想像。詳細記載早已淹沒在歲月中，但我在長期的摸索之後，終於領悟了這些傳說廚具的力量。」

　　「比方說這把朝天刀！」

　　朝天刀？聽名字就好厲害。

　　男子拿起了一把細長的水果刀：「能夠把所有切過的水果都變成朝天椒的味道！」

　　啊？朝天椒？

　　「哇——！」「厲害厲害——！」黑惡勢力群情激奮。

　　「再比如說這把擎天刀！」

　　擎天刀？難不成還有擎天椒嗎？

　　男子又拿起了一把切菜刀：「切過的番茄變成韭菜味，土豆變成韭菜味，白菜變成韭菜味，黃瓜變成韭菜味，所有蔬菜都變成韭菜味。不僅味道像韭菜，連韭菜的功能也原樣保留，吃什麼都可以讓你一柱擎天！」

　　擎天刀是這麼個意思嗎？！

　　「一柱擎天！」「一柱擎天！」黑惡勢力熱血賁張。

　　「還有這把囚牛刀！」

　　囚牛是龍之長子，這把刀總有點不一樣的吧？

　　男子再度拿起了一把厚實鋒利的切肉刀：「所有活物，只要切掉頭就能吃。而且不管你切的是什麼，吃出來的都是牛肉味兒，而且包含的能量是牛肉的五倍。你想想，只要有了這把刀，逮個蛐蛐都能當牛柳吃，厲不厲害？」

　　「厲害！」「太厲害了！」

　　「還有能夠打出完美的雞蛋黃的蛋盆，能夠揉出超勁道細麵的面板等等，全都各有妙用。這就是上古食神所製作的傳說中的廚具！」

　　臥槽，那個食神是不是閒的蛋疼？

　　拿著神材寶料就弄出來幾個做韭菜炒雞蛋、紅椒牛肉麵的東西嗎？

　　「今天，我就要出盡所學，將這套傳說中的廚具發揮出它自己應有的神奇力量。」男子右手一拉，綢布飄飛，左臂上的紅綢巾被一把拉下，露出了一個龍盤虎繞的「特」字。

　　這個特字貌似很眼熟啊……

　　「那就是特級廚師的驕傲！」「露特了，露特了！」「難得一見，只要露特，必然發光！」楊奇不明白台下的傢伙到底都在激動些什麼，不過旁邊的方靈姬已經快要忍不住站起來拍手了：「師父師父，看，他要出絕招了！」

　　唰，男子將紅綢巾繫在腦袋上，像個頭巾一樣把頭髮紮起。他左手拿起朝天椒水果刀，右手拿起去掉頭牛肉刀，同時他還張大嘴，亮白的牙齒向韭菜刀的刀把咬了過去。

　　「不……會……吧……」楊奇終於忍不住向後縮了縮脖子虛起了眼：「難……道……說……」

　　咔嚓，男子將韭菜刀穩穩叼住。口腔蠕動間，把刀叼的穩穩的同時竟然神奇的完全沒有影響說話：「這就是我最新練成的廚門秘技——三刀流——」轟隆，澎湃的真氣自渾身竅穴噴發而出，吹的身上寬大的袍子烈烈鼓動。男子身上迸發了強烈的氣勢，擺出了必殺的姿態：「無想空切！」

　　咚！彷彿有人擊鼓，真氣震動了空氣，案板上的無窮食材轟隆一下全部飛天而起。男子化作一團幻影沖天而上，如同旋轉的旋風一般卷向了那漫天的食材。

　　「嗷啦嗷啦嗷啦嗷啦！」誰也不知道他叼著刀子到底是怎麼說的話，總之他就像暗黑二野蠻人放大招一樣飛旋著切割著所有一切。虛空中閃過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軌跡，帶著燈效的刀鋒讓這些軌跡清晰可見久久不散。各色食材在這斬切的軌跡中劈啪的劈碎成塊、斬切成條、裂解成丁，然後各自飛向自己應該飛向的位置。

1099　大山中雕出的皇城

　　方靈姬的老巢，與楊奇想像中的形象並不相同。他以為是一個類似於黑龍寨的山寨，至多是精修豪華進化版，起初並無任何興趣。但當一切展示到眼前時，卻深深的震撼了楊奇的心。

　　漫漫風沙，彷彿永無止境。眼前是一片巨大而神秘的遺跡，規模宏偉，風格奇絕，想來曾經必是一座八方來朝的雄城，但如今卻已經是一片殘垣斷壁。反正發光料理還需要時間準備，楊奇便摒退旁人漫行其中。眼中神環套嵌，默默推演，似乎能夠從歷史的荒漠中打撈出這片偉大城池原本的模樣。

　　這裡原本應該是一片輝煌壯麗的巨城，建築高大宏偉，多為堅石築造，風格剛硬粗獷豪邁，與中土大相徑庭。城中四方多有巨大雕像屹立，零零星星點綴其中。這些雕像尺寸驚人，小則二十餘米，不亞於七層高樓，大則有恐怖的四五百米高。

　　最高大的一尊約有七百米，幾乎是樂山大佛的十倍高度，通天徹地宛如神蹟，比山嶺巨人都更為高大。莫說是古代人，便是現代人利用大型機械，也絕難建成這般不可思議的巨型雕像。不知南荒這一代皇朝到底有多少高手，多雄厚的人力民力，才能做成這番偉業。

　　老瞎子說，這裡是南荒古朝曾經的皇城，名為神都。據他考證，這神都原本是一片連綿的石頭山，但被南荒人鑿山碎石，竟然生生把大山剷平，更是雕出了不少巨大的神像佛像。那最大的一個，雕刻的乃是南荒共奉的祖神，據說是南荒皇族血脈的源頭，是正兒八經的天神。這祖神雕像完全由金剛岩雕琢而成，不懼風吹日曬雨水侵蝕，簡直萬劫不磨。

　　不僅祖神雕像，整座從大山中雕出來的皇城，任何一棟建築都是天衣無縫一體成型，石材同樣堅固不凡，整個皇城簡直堅不可摧。因此，這裡的建築遠比別處高大的多，六七層樓不過尋常，更高的都比比皆是。而且每一層都門高廊闊，走在其中彷彿進入了巨人的國度。

　　但現在，這一切都已經淹沒在歷史的煙塵中。雄城變作焦土，神像傾倒坍塌。屋宇越是高大，堆砌的殘骸便越高，宛如一座座小山，彷彿巨人的屍骨，說不出的淒涼。那通天徹地的巨大祖神雕像，也完全倒塌而下，轟然砸落在塵埃裡。肩部之下還算完好，肩部之上，包括整個頭顱，已經徹底斷裂下來。

　　那斷口並非完全是摔震所致，其中三分之二的斷面光滑如境。楊奇伸手輕輕拂過斷口，眼中彷彿看到了當日的情景。

　　一道無與倫比的璀璨劍光一閃而過，將金剛岩所築神像頸項整整斬開了三分之二。神像傾塌，剩餘的三分之一根本無法抵擋衝擊，咔嚓一下斷裂滾落出去。一路將所有建築全部碾平，不下千米，方才止息。途徑之處血流成河，肉泥遍野，慘不忍睹。最終，神像面孔埋入瓦礫中，與凡人屍首無異。

　　「好厲害的一劍。」楊奇不由感嘆。

　　斷面上依然殘留著鋒芒驚人的劍意，即便百年過去依然凝而不散。這樣的一劍，相對於這個江湖來說絕對是神話。而且楊奇看得出來，這一劍並非是專門用來砍石頭的，只不過是在追擊敵人時波及而已。若是專門砍石像，整個脖頸完全削斷不是難事。

　　四下走走，這處雄城中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劍痕殘留。大則長及接近百米，小則不過是一個細微難見不知多深的小孔。每一道痕跡上都劍意凝實，普通人感覺不到，但若有天王高手來此，必然毛骨悚然遍體生寒，即便是一道劍意也無法對抗。

　　還有其他巨大的破壞痕跡，比如被整個砸爛的雕像，被一腳劈開的巍峨高塔等等，都彷彿一筆一劃的史書一般記錄著當年的一場驚天大戰。

　　看看祖神雕像，僅僅被切開的斷面就比半個足球場更大，全部是實打實的實心岩石，遑論金剛岩本身硬度驚人。如此破壞力，即便是楊綺來此也需得開啟挽天傾再疊加大天災或者斬仙刀方可做到。更不用說，此世的真氣在物質破壞上並不擅長。能夠一劍斬出如此效果，這個出劍之人，以及這一劍都沒有殺得了的對手，任何一個都堪稱強無敵。

　　想來，即便不是大限高人，也相去不遠。

　　楊奇自覺今時今日之自己，也還遠遠達不到如此高度。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小看任何一個朝氣蓬勃的世界，不能因為有了些成就就驕傲自滿、看不起他人。

　　嗯，要謙虛，心裡要有逼數，謹慎的對待任何一個人。

　　「駕。」一拍老車，老車咯吱咯吱的繼續前行，該推的推該拉的拉該墊車底的墊車底，一點都不含糊。

　　啥？為什麼不謹慎的對待這三個？

　　凡是給我拉車的，都是龍是鳳，龍鳳嘛，自然不能算人，不用謹慎。

　　老車晃晃悠悠，在古朝皇城中遊走。百年前，這座皇城與南荒古朝一起毀滅。當年的大戰、戰後的屠殺、屠殺之後的廢棄、廢棄之後的搜刮，一重重的劫難接連而至，讓這座雄城如今如同鬼窟。再是繁華富庶，現在也是一場空。

　　百年來無數拾荒者光顧過這裡，把一切都搜的精光刮淨。廢墟中盜洞四通八達宛如礦坑，一點值錢的玩意兒都沒剩下。如果不是熟知地形的話，單單這些串聯的盜洞就能讓人迷失其中，一個月也轉不出來。

　　而現在，這座皇城廢墟，成了沙賊王二代目玉羅剎的地盤。

　　「喂~~~師父~~~！」遠遠的，有個曼妙的身影站在廢墟高處向著這邊大大的揮著胳膊，運起內功向這邊呼喊：「已經準備好了，過來吃飯吧~~~！」

　　「也好。」楊奇拍了拍車轅，老車扭頭向著方靈姬那邊駛去：「去見識見識傳說中的發光料理吧。」

　　接上方靈姬，老車如同飆車一般飛速前行，很快就來到了準備好的料理現場。據說這裡曾經是南荒皇宮的大殿，不過後來大規模坍塌，還能遮風擋雨的就只剩下了一個角落。

　　當然，這個「角落」，尺寸相當驚人。整個黑惡勢力團體幾百號人濟濟一堂，竟然全然不顯擁擠。

1098　手中摩訶晶，腦中太極圖

　　「別嚇我啊師父！」方靈姬嚇得臉都快白了：「我真的會炸嗎？」

　　「差不多，就像中了為師的內家拳那樣。」楊奇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陰陽對沖，神仙難救。除非自毀根基完全放棄，否則就算是聖元無極在此，只要不是通曉陰陽之變的大宗師，你都死定了。」

　　「那怎麼辦？！」楊某人的內家拳方靈姬是見識過的，比什麼魔道功法都要恐怖，立刻讓她嚇得小臉蒼白。

　　「要不怎麼說你命好呢，但凡我再晚來幾天，或者你沒遇到我，你都完蛋了。但偏偏，你就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我這個對的人。為師剛好就是通曉陰陽之變的大宗師，而且，為師還剛剛獲得幾樣東西，正適合用解決你的問題。」楊奇掂了掂手中的摩訶水晶：「我有三種方法。」

　　三種？剛剛還說神仙難救呢，這轉眼就弄出來三種解決辦法，師父你莫不是在套路我？不過為了小命著想，現在師父怎麼說怎麼是，方靈姬立刻嗯嗯點著頭，像個乖覺的小學生一樣正襟危坐。

　　「陰陽對沖，危及生命，更不用說根本無法突破先天。看起來很麻煩，但說起來原因不過三點：根基不足、功法不對、控制不夠。」楊奇正色說道：「先說根基。靈姬你的綜合體質只是普通，為師當初傳你的龍象功你並沒能練出成果。四年過去不過是第三重境界，與你的內功進展相比堪稱慢如龜爬。」

　　「哎嘿嘿……」方靈姬吐吐舌頭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師父啊，你教的這個龍象功真的很難練誒，而且肉身強上一點兩點作用也不大嘛。」

　　「作用不大？」楊奇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有一個師姑，她就很擅長錘煉肉身。」

　　「我還有個師姑？」方靈姬立刻來了興趣：「我師姑厲害嗎？」

　　「厲害嗎？呵呵！」楊奇輕輕一笑不想多說，說出來總覺得像是在自吹自擂胡說天書，所以還是別說了——面色一正滔滔不絕：「我們那有一個狂徒自名為『神』，號天下第二，身負神技威壓天下，千萬人巨城任其蹂躪。口噴火焰能融岩漿，手捏雷電能穿層雲，縱身飛行能超音速，護體金光刀槍不入。抬手招，天地變色，萬雷相合。凝精氣，風雲匯聚，摩訶無量。行雲布雨，出入青冥，你覺得這樣的傢伙厲不厲害？」

　　「還有這樣的人嗎？！」方靈姬在腦子裡想像了一下，瞬間一個哆嗦面無人色：「這已經是實實在在的天神了吧！」

　　「惹到你師姑頭上，被直接打死了。」楊奇掂了掂手中的水晶：「這個就是遺產，之一。」

　　「呃……」方靈姬長大了嘴巴呆了老半天，傻愣愣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腦中好像有一道悶雷在不停翻滾，口乾舌燥雙眼發直，一時間各種念頭紛紛揚揚，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最後，竟然問了句八卦：「師父，你能打贏師姑嗎？」

　　「五五開，嗯……五點五四點五開，我向來領先半步。但這一次她確實超我一步，層次比我領先一層。她的肉身水準已可稱之為半神，等閒聖元無極完全不是對手。飛天遁地無所不能，岩漿洗澡只是日常。如此肉身根基，已經是我所見第一。」

　　「一步而已？」方靈姬雙眼唰唰放光：「那豈不是說師父你在這裡已經天下無敵了，整個江湖完全可以橫著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方江湖頗有奇致，天下無敵當然不可能——但橫著走倒是也差不多。莫說廢話，你的根基太廢。」楊奇一敲方靈姬的額頭：「你哪怕有你師姑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的根基，也不會被區區後天內力折磨到如此地步。」

　　「誒嘿嘿~」方靈姬吐了吐舌頭：「我練，我馬上練，現在就開始！」

　　「晚了。」

　　「啊？」

　　「遠水不解近渴，全面打煞筋骨你是來不及了，但你可以單純的先強化經脈竅穴。經脈竅穴的穩固程度也是重要的根基，若能將經脈和竅穴全部凝練至巔峰，對你未來大有裨益。我有一功名喚《洗髓經》，為師已經修至大成。大成洗髓，周天竅穴全部圓滿，凝真化元只在反掌，聖元道路再無障礙，體質不合再勿擔心。區區衝突，不在話下。」

　　「哦！！」方靈姬兩眼冒金光。聽這意思，只要能把這個勞什子《洗髓經》全部練成，妥妥的就是個聖元無極啊：「我練，我馬上練，一定會練成！」

　　「未必。」

　　「啊？」

　　「這門奇功對資質悟性要求甚高，更要講緣法。若是你與這奇功有緣，頃刻便可入門。若是無緣，一輩子也難有成就。而且這門奇功本身與此處江湖武功或有不調，練起來舉步維艱乃是常態，普通人萬無可能練成，為師更不可能傳授此功。不過你嘛……」楊奇把徒弟上下一打量。

　　方靈姬立刻翹起鼻子：「徒兒我當然是天資縱橫那種啦！」

　　「相貌平平、天資無奇。不過你命好，說不定誤打誤撞的能有些成就。」

　　方靈姬立刻不依：「別這樣嘛師父，說來說去，這根本是條死路啊。」

　　「不算死路，只是難走，但卻不可或缺。為師說這許多，只是想告誡你不管練了怎樣的神功秘法，都必須堅持錘煉根基。」楊奇表情嚴肅：「不論何時，都不要覺得練了一門高人一等的寶典就可以忘乎所以，那樣永遠也難成大器。普通人若能縱橫江湖，已足可稱之為成就。但做為師的徒弟，可不是這麼低的要求。」

　　「我知道了。」方靈姬低頭應聲，然後又鬼精靈的一轉眼睛：「師父師父，你的意思是說，你會教給我一種高人一等的寶典啦？」

　　「腦子倒是不慢。」楊奇微微翹起嘴角：「準確的說，我會綜合明玉功、嫁衣神功、以及所有我所精通的陰陽二系奇功絕技於一爐，為你量身創造一門功法。你現在未登先天，正好無損轉修為師創造的功法。只要練成，調和陰陽直入先天可謂順理成章。」

　　「哇！師父，你對我太好了！」混江湖這麼久，什麼時候聽說過有師父為徒弟量身訂做神功寶典的？方靈姬感動的無以復加，一下撲過來兩眼淚汪汪：「師父，你讓我練什麼我就練什麼，我都聽你的！」

　　「慢來，你也別高興的太早了。」

　　「啊？」正感動著呢，方靈姬再度傻眼：「師父，你怎麼老是潑我冷水啊，這都多少次了！」

　　「因為這門新的寶典，為師也需要重新編訂。有沒有什麼紕漏，也是全難預測。本來我打算再積累一些，但既然趕上了，正好拿你當我的試驗品。」楊奇臉上的陰影很重：「新手上路，如有不妥，請你直面慘淡的人生。」

　　方靈姬額頭直冒冷汗。

　　「出去吧，我要閉關構思。對了，最好清淨些。萬一擾亂了思路弄錯幾個穴位……」

　　方靈姬立刻衝出大門：「來人啊，給我戒嚴周邊，從現在開始全都給我閉上嘴，誰咳嗽一聲我就把誰吊起來打！」

　　四周立刻一頓雞飛狗跳。

　　船艙裡清淨了下來，只剩下火盆在發出柔和的光熱。楊奇坐在火盆中間，微微一笑之後就恢復了肅穆。逗逗小徒弟當然沒什麼，實際上又怎麼可能將方靈姬當成試錯的試驗品呢？

　　雙子現在的幾個親傳弟子各有特色。羅雨溪沉穩均衡、聰敏內秀，各方面都很平衡，肉身、真氣、精神，齊頭並進，相對適合楊老師自己的路數。郭襄堅韌勇毅、體質特異，金輪法王當初就看上了她的資質和體質，也很適合楊女王的路數。

　　而方靈姬，卻是最獨特的一個。

　　性格上，她更像楊綺。敏銳上，她又更像楊奇。冰火同修可不是誰都能上得了手的，一萬個人裡也找不到一個能夠入門的，更不用說在區區四年內就取得了如此成就。

　　楊奇收徒其實不甚看中天資，他更看中其他東西。方靈姬自幼艱苦，卻樂觀開朗。看遍齷齪，卻保持善良。內力對沖的痛苦可不是開玩笑，方靈姬竟然能夠堅持到現在，也足見其堅韌不拔的品格。再加上冰火同修的奇特內力，說起來，方靈姬最適合的，其實是同時繼承雙子兩個人。

　　當然不可能繼承兩個人的所有優點，但即便只能繼承其中的一小部分，也足可謂罕有。

　　僅僅只是調和陰陽的話，楊奇凌空彈上幾下就能夠解決問題。但如此難得的後繼者，楊奇當然要珍惜慎重，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給這隻野燕子指一條通往雲海碧空的、最好的通天大道。

　　「原本自覺還欠些積累，如今，卻也可以開始推演了。」

　　楊奇正正端坐，雙目微閉。三枚神環自頭頂飛出，互相套嵌環環相接，形成了一個複雜瑰麗的立體陣圖。雙手如雲手般運轉撫動，摩訶水晶忽然懸空而起，立於楊奇心口。唰，光芒大作，摩訶水晶中放出光來，一點一滴的展露出神技的真面貌。

　　摩訶無量，正是雙極相生的頂尖神技。有這神技為參考，創造全新功法的難度直線降低。

　　而摩訶無量也並非楊奇所有的參閱文獻。

　　精神域的心湖不斷翻湧沸騰，水浪翻飛中不斷旋轉聚合，形如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之中，一個龐大的太極圖緩緩浮現。看似普通，實則不斷運轉變化，好似一個生生不息不斷演化的世界。

　　楊奇已經不記得這圖到底從何而來，彷彿與這圖相關的一切來歷都被某種莫測的力量生生遮罩。他知道自己經歷過，也觀測過，記憶更不可能憑空消失，但就是被掩蓋了。不過楊奇畢竟非同凡人，他依然憑藉自己高深的精神修為，將記憶的迷霧輕輕拂去一角。

　　在那一角記憶中，有一個看不清面目的老道士伸手指來，凜然高喝道：「這圖，是給你看的！」

　　「這圖，是給我看的，確實是給我看的。」他不知道那被掩蓋的記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感受得到，老道士那豁出一切、賭上一切的決絕。其餘一切都模糊不可見，唯獨這圖格外清晰，纖毫畢現。他知道，這圖的名字。

　　太極補天圖。

　　陰陽流轉，生生不息。如果把對立又統一的天道直接描繪出來，這太極圖便是天道的素描像，是最接近天道本質的具象。

　　這太極補天圖實在太過高深晦澀，即便是楊奇此時也難以理解。如果只是照本宣科，恐怕毫無用處。但也許是命運在推動，摩訶無量也落入了他的手中。他一瞬間便感覺到，摩訶無量正是解讀太極補天圖的一個鑰匙。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研究摩訶無量與太極補天圖，收穫極大的同時，也有了更多的明悟。他心中有個隱約的猜想，或許，兩者都並不完全，而是某個更宏大的圖景的一塊拼圖。

　　楊奇發自靈魂的感覺到，那巨大的圖景，對雙子來說極端重要。超過所有神功寶典、超過所有寶藏秘藥、超過能夠碰觸到的一切實體，是可以直接昇華二者生命本質的終極奇珍。

　　拼圖還不全，不能完全解讀最終的謎團。但在陰陽運化的道理上，楊奇的眼光卻一下子拔高了好幾個層次。再來看方靈姬的難題，也就不是難題了。

　　一點靈感在心中生成，同時環環套嵌的精神秘陣也隨之變化。摩訶無量的水晶中散發出絲絲縷縷的光，同時這根水晶也在以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一絲一毫的減小著，融入到楊奇的感悟中。

　　「神」的武道境界太低，只能把它當做一個機械釋放的技能。楊奇不同，卻可以完全將它變為自己的東西。水晶徹底消失之日，就是楊奇完全領悟摩訶無量之時。到那時，便可真正一窺太極補天圖的瑰麗奇景。

　　閉關不知日夜，不知多久，船隊緩緩停下。方靈姬悄無聲息的拉開艙門，探頭探腦的往裡面看時，楊奇已經睜開眼睛。

　　「師父，到我老窩了，先吃點飯吧？」方靈姬一臉的慫恿：「我請你吃發光料理！」

1097　天命加身方靈姬

　　「無名也好，一切有待輸贏。」楊奇看向方靈姬：「那麼，你覺得那顆蛋在哪個碗裡？」

　　說是無名技，但這招無名技當真不得了。我楊某人誇人發自真心，比方說誇霏雨劍王等人的時候，說人中龍鳳那就必然是人中龍鳳，剛好適合我吃點龍肝鳳髓下飯。若說賭術、說千術，剛剛這一招確實已經技近乎道了。正常來說，憑方靈姬的眼力不可能看穿。

　　但既然賭王連賭連輸，而且從沒贏過，那邊說明方靈姬身上一定有超乎常理的情況。

　　果然，方靈姬看也不看，自信從容的一抽鼻子，然後下巴一杵點向了左邊那個碗：「就那個。」

　　哦？

　　楊奇的眼神微微變化——竟然真的看穿了？這是什麼原理？

　　碗翻開了，賭王賭品甚好，沒有搞什麼兩個碗裡都沒有的把戲，那枚金玉蛋果然安安靜靜的在碗下蓋著。

　　「木哈哈哈，想贏我？」方靈姬一邊站樁一邊毫無形象的哈哈大笑：「接著給我賣命吧！」

　　看著那枚安安靜靜的蛋，賭王一點氣餒的表情都沒有，他只是再次向楊奇微微欠身：「獻醜了。」然後便不緊不慢的收拾了賭具，踏著咚咚的腳步聲走出屋子，還禮貌的將門拉上。這一套堪稱熟極而流，看來每天都會重複一遍。

　　楊奇點頭：「原來如此，你與賭王對賭，你若贏了他，他就為你征戰四方、出謀出力。以賭王的賭品，自然願賭服輸。南荒苦境環境嚴苛，在這裡混日子的武者數量不少但質量不高。有了賭王的輔助，你成為第二代沙賊王也容易了很多。話說你起家的時候也不容易吧，想必遇到了很多困難。」

　　「其實還好啦。」方靈姬想撓撓頭，但又不能變姿勢，只能嘿嘿咧嘴笑道：「小蚊子，也就是文瀚龍，曾經偷偷給過我一個令牌。我在待城左等右等等不到你，就拿著令牌去了長河三幫。我告訴他們，風無上那丫的是被你幹掉的，又拿出了小蚊子的令牌，那些人就都跟著我混了。」

　　「我帶上那些人回南荒，順路去了八方城補給物資，正巧碰上老賭開局。我想著正好給隊伍弄點本兒，就去跟老賭玩了兩手。沒想到賭了幾把之後，竟然讓老賭賠了個傾家蕩產！說來也怪，老賭從前逢賭必贏，卻一直差點意思。輸給我輸了個精光，竟然讓他登上了先天。後來老賭就跟著我來了南荒，每天都賭一把，每天都輸給我。從先天輸成了天王，現在都快六重天了，從來沒贏過。」

　　「我一直也不管什麼事，有老瞎子和老賭，我其實很輕鬆的啦哈哈哈！」

　　這麼順利的？簡直是天命加身啊！

　　「說到這個，我想問你一件事。」楊奇的好奇心簡直沒法壓制：「你是怎麼做到讓賭王連賭連輸的？你怎麼會知道金玉蛋在那個碗裡？」

　　方靈姬一臉理所當然：「我聞出來的。」

　　「聞？」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楊奇的預料。雖然說理論上講任何物質都有自己的氣味，金玉蛋當然也不例外。但那種氣味實在是太輕微，別說人鼻子，就連狗鼻子恐怕也聞不出來，通常意義上講絕對是無味的。以方靈姬的修為，她怎麼可能分辨的出來？

　　「是啊，就是聞出來的。我搭鼻子一聞，就能聞到寶貝的味道。」方靈姬左看右看，確定賭王已經走遠，便壓低嗓門對著楊奇擠眉弄眼道：「我跟老賭約好了，想跟我賭，必須用寶貝。別的玩意兒我一概聞不出來，但只要是寶貝，我隔著三里路都能聞到味兒！」

　　握去，這是什麼特異功能！

　　等會兒，仔細回想一下，從前就已經發現了方靈姬這種尋寶鼠一般的特殊能力。當時這能力還不大顯眼，現在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年齡成長，還是因為修為加深，這種尋寶能耐簡直變成了超能力了！賭王輸的冤啊，他這不是在和人賭，他簡直是在和天賭。神功不敵天命，看來賭王打工的日子還要繼續延長下去。

　　如此順利的成長軌跡，如此奇特的天賦異凜，如此完美的容貌身材，方靈姬簡直是天命之子、天選之人，為師真的是撿了個不得了的徒弟。

　　「那你這陰陽臉是怎麼回事？」楊奇指著漸漸收斂下去的陰陽二氣道：「你咋搞成這樣的，我可沒教你乾坤大挪移。」

　　「當然是因為你啦！」方靈姬一臉悲憤：「我身為一個沙賊王，光靠老賭撐場面總不行吧？但你又沒教我後續功法，明玉功修不到先天，嫁衣神功又放在眼前，所以……」

　　「你就同時修煉了明玉功和嫁衣神功？」楊奇一翹拇指：「硬！徒兒，你是真的不怕死。」

　　「我也不想啊！不過明玉功是你教的，我不能欺師滅祖全盤廢掉，當然得繼續練。嫁衣神功又那麼猛，現在號稱江湖第一神功，不修可惜，所以我就同時練了。」方靈姬抖了抖身上掛著的玉片子：「呶，這種玩意兒，南荒特產。你當我想掛著啊，還不是它有調和陰陽二氣的功效。我滿南荒的找，一來二去的，竟然多出來一個玉羅剎的諢號。」

　　區區四年，從一個幾乎可以說沒內力的人，變成了冰火同修、戰鬥力堪比先天的小高手，可見方靈姬天資不凡。即便有楊某人當初留下的香草坊靈藥，能做到這一步，也足以稱之為人中龍鳳——呸呸，什麼人中龍鳳，我楊某人的徒弟能當那種玩意兒嗎？

　　不過，方靈姬的同修完全是瞎搞一通，隱患極大。別提什麼陰陽相生了，沒變成一個大炸彈都是這一身玉片子的功勞。不過玉片子的能耐也快要到頭了，想要解決隱患，只能靠高人出手。

　　「呼……感覺不錯，真的很有效啊！」衝突的內力平復下去，方靈姬收功站起，驚喜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疼了，真的不疼了，師父你的辦法真的很有效啊！」

　　「內力衝突、劇痛無比，也虧了你能堅持到現在，意志力不錯。不過，這個樁只是治標不治本，暫時緩解不能根治。午時一到，你還得炸成煙花。」楊奇輕輕一摸徒兒狗頭：「絕世美人變煙花，那肯定是一朵絕世的煙花。」

1096　連賭連輸司空玄

　　聖。

　　在這方世界，這不是一個隨便的稱呼。就像「王」、「天王」等等，都不是隨隨便便的詞綴，而是象徵著實實在在的江湖地位。

　　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賭王未成先天便號「王」，是因為江湖已經認可了他的賭壇地位，並且確認他只要不出意外一定能夠成就先天王者。金鑫鑫成先天前也不過是添金閣閣主，從來不稱王。

　　金刀王的絕技叫「天王斬鬼」，因為他凝聚了異象雛形乃是半步天王，而且這一招本身確實已經踏入了天王層次。同為王者巔峰的三妙夫人就沒有這種待遇，稱號上便知誰高誰下。

　　聖，這個稱呼要比王和天王都要隆重的多，鄭重的多，也更謹慎的多。一個人只要被冠之以「聖」的稱號，那即便本身戰鬥力或有高低，但某一方面一定已經超乎了常理的範疇，擁有接近仙神的能耐。劍聖就是劍聖，即便如燕太虛那般虛弱無力命不久矣，江湖也無人不尊無人不服，這便是聖號的尊崇。

　　方靈姬如果說自己是「賭神」，楊奇也不過一笑了之。但她說自己是「賭聖」，這就讓人起了鄭重之心。

　　很快，這件事就被證實了。

　　咚、咚、咚，不緊不慢，司空玄在旗艦走廊中前進。司空玄，這個名字江湖上聽過的不多，但若說「賭王」，數年前便已經是無人不知。隨著「大沙賊時代」的開啟，司空玄不知何故再也不進賭場，隻身跟著方靈姬遠赴南荒，成為了沙賊王二代目玉羅剎的左膀右臂。

　　沒有人知道他當時為何會跟著一個小姑娘走，並心甘情願的輔佐她橫行南荒。不過僅有的幾人卻知道，司空玄有一個雷打不動的習慣，就是他每天都要在固定的時間與方靈姬對賭一局。

　　就在方靈姬翹著鼻子自號賭聖的時候，嘩啦一聲響，艙室的大門被拉開，賭王司空玄面容嚴肅凝重的走了進來。他手中托著個托盤，托盤中放著兩個碗和一枚雞蛋。即便方靈姬正以搞笑古怪的姿勢站著樁，他也絲毫不受影響，神色肅穆姿態端正的跪坐在方靈姬身前，然後對著楊奇微微俯身頷首以示尊重。

　　「正要請前輩做個鑑證。」

　　楊奇自無不可，他也想看看兩人是怎麼回事：「前輩之說不敢當，賭王請放手施為。」

　　「達者為先。」清淡的一句話，司空玄便不再多說。他眼觀鼻鼻觀心，雙目中醞釀著銳利的鋒芒。他似乎又變回了八方城金鉤賭坊裡橫掃賭場的那個人，一舉一動都包含著大家風範與虔敬的誠懇。彷彿對他來說，下面的舉動近乎宗教儀式一般重要。

　　他先將兩個很普通的瓷碗拿起，正反示意，表示這只是很普通的兩個碗：「瓷碗。」

　　再將雞蛋拿起，呈送至楊奇面前解釋道：「南荒重寶金玉蛋，遺跡中偶有發現。蛋中有金，金中藏玉，金如蛋清，玉做蛋黃，天下罕有，價值連城。」

　　楊奇接過這枚雞蛋輕輕端詳，不由興趣大起。這雞蛋確實奇特，最不可思議的是那蛋殼完全是真蛋殼，不是假造的仿品。說價值連城可能有些誇張，但這枚金玉蛋確實很有價值，一層蛋殼讓它與普通的金玉雕塑完全是兩個價格。

　　「無差。」楊奇驗畢，將蛋還給賭王。

　　賭王將雞蛋放在托盤上，拿起一只碗將金蛋蓋住，然後將另外一只碗也同樣倒扣，雙碗並排放置，看起來平平無奇，與街頭把戲並無二致。但沒有眼花繚亂的移形換位，似乎也沒有任何做手段的餘地。賭王抬頭，看向方靈姬，目光如臨大敵：「那麼，老規矩。」

　　「老規矩吧。」方靈姬一抬鼻子，自信無比：「隨便你出手，猜中我贏，猜不中你贏。」

　　楊奇聽到此處確是明白了，原來兩人的對賭竟用如此普通的方式展開。不過回頭想想，賭王似乎很擅長用這種看似平平無奇的方式做局。橘子瓣、雞蛋黃，簡單又玄奇。在不可能之中創造不敗神話，這就是賭王之所以是賭王的原因。

　　不過，賭術就是千術。靠命是不可能靠命的，賭場裡靠命的早去找唐伯虎畫裸畫去了。這場比試看的就是到底是賭王出千水準高，還是方靈姬抓包的本領強。

　　楊奇不認為賭王的包好抓。水準是一方面，賭王這種豁出一切的態度是更重要的一方面。一個天王高手一旦擺出這樣的態度，那就代表著他要傾力一博。

　　果不其然，賭王直接開大了。

　　精氣神在一瞬間攀至巔峰，雖然不久前剛被摩訶水晶創傷了精神，但在這一瞬間，他依然強自拿出了最強的狀態。強大的精神力與濤濤真氣糾纏結合，形成了讓人嘆為觀止的複合形態。

　　楊奇眼中奇光乍現，瞳孔之中重重輝環相互套嵌，仔細看去共有三層。原本將眉心輪凝煉至極限化作神輪之後已經可算作神眼，更不用說現在三環套嵌，洞察能力高的可怕。在神眼中，賭王的大招纖毫畢現。那種別開生面的紐合形式，那種飽含巧思的精神顯化，都讓楊奇忍不住擊節讚歎。

　　天王異象！

　　此方江湖有別於其他世界的最特別的力量形式，也是此方世界最具價值的奇功秘法，在賭王身上展現出全部威力。

　　楊奇見識過的天王異象已經不少，但賭王這個與其他都不相同——每一種天王異象都是獨一無二的，只不過賭王這個更特別一些。它更隱蔽，更晦澀，無聲無息無影無蹤，沒有任何光影特效，甚至賭王本身看起來也都是連動都沒有動過。如果沒有一雙神眼，甚至根本不會發現他施展過自己的絕招。

　　即便你靈覺超人，若沒有高深的精神修為支撐，也只能察覺到一些細微的不妥。風停，聲息，萬物就像等待了短短瞬息，然後又開始自顧自的運轉，那異樣感短的就像幻覺。但就是在這微乎其妙的須臾片刻中，賭王已經完成了堪稱偷天換日的壯舉。

　　「精彩絕倫，神乎其技，世間賭術莫出於此！」楊奇忍不住擊掌而贊：「不知賭王如此絕技如何稱呼？」

　　「當不得前輩謬讚。」賭王長長呼了口氣，施展這一大招對他來說負擔不小：「在下若能贏，自然會取個好名字。但在下未曾贏過，便不再貽笑大方，如今姑且只是一招無名技。」

1095　沙賊王方靈姬以及賭聖方靈姬

　　大風吹，沙舟飛掠。龐大的旗艦航行在無邊沙海裡，四周大小艦艇護衛環繞，凜冬的寒風也吹不透厚厚的艙壁。最豪華的艙室中，四個火盆在安靜又穩定的釋放著熱力，讓艙室中溫暖如春。

　　摒退左右隨從，唯剩師徒二人。

　　按理說，艙室中的兩人都不應該畏懼這點寒氣。一個是名揚沙海的大沙盜玉羅剎，另一個是早就能在南極打滾的大佬，寒冬沙漠的冷風應該算不了什麼。但實際上，這兩個人卻都在老老實實的烤火。

　　某楊姓大佬終於不再開車，坐在厚實舒服的地毯上，不緊不慢的煨著火盆。他換下剛剛擦了鼻涕的單衣，如今錦衣玉帶身披白裘，大佬氣息十足的同時也一點不浪，捂得嚴嚴實實。

　　再看對面，某方姓小皮驢正哆哆嗦嗦的站樁，一冷一熱蔚為奇觀。冷的那一邊就像烤雞翅一樣湊到火盆邊上，也不怕烤焦了。熱的那一邊則掛著十七八個冰沙袋，袋子裡的冰沙嘶嘶作響，就像老式燒水壺燒到水快開時一般。

　　「真是女大十八變。」楊大佬對著火盆輕輕搓了搓手：「一轉眼的功夫，竟然都長這麼大了——腿再蹲深一點，必須要蹲到位，要不然腦袋炸了我可救不了。」

　　「哦。」方靈姬老老實實依言而行，比當初在缸上站環樁時還聽話。

　　一方面是這些年的歷練讓她的性格稍微沉穩了一些，知道了什麼對她好。另一方面，不聽話不行啊。內力的衝突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前幾天甚至連身上的冰火靈玉都已經壓制不住。但神奇的是隨著站定了這個姿勢奇特的樁，暴走的真氣竟然開始慢慢平復，不復之前你死我活的狀態。

　　能想像絕世美人站樁的樣子嗎？

　　其實和普通人站樁也沒有太大區別，就是賞心悅目了一點而已。嗯……可能也不止是一點吧。

　　四年時間，方靈姬從一個半大姑娘，長成了一個妙齡女郎。女大十八變真不是隨便說說的，四年前的方靈姬初遇移花公主時還有些自慚形穢。但時過境遷，如今與移花已經是春蘭秋菊難分高下，都是天下最頂尖的美人。

　　楊某人不由捏捏下巴。

　　若非要給顏值排個高下，以他看遍諸多世界的眼光來看，方靈姬也是能夠排入最一流的那一批，可與凱蘭崔爾相比。最難能可貴的是，她身上全無矯揉之氣，更讓人欽佩欣賞。

　　自己撿來的這個徒弟，好像長成了不得的美麗仙葩。《絕代雙驕》原著上說她是絕世美人，現在一看真真是不騙人。若這世界上當真有「當世人傑歐陽亭」這個人的話，恐怕他確實抵擋不了方靈姬的絕世美貌。

　　話說，覺不覺得這個世界似乎美女尤其的多，美的尤其過分？繡玉、移花、方靈姬，包括三妙夫人妙癡語，上一次在這方江湖中不過是匆匆一過，遇到的卻都是水準之上的大美人。

　　是水土影響？是環境問題？是這裡的內功有美容養顏豐胸塑形的功效？還是說世界並無不同，只是我實力漸強、層次漸高，所以所見所遇也與常人不同了？

　　楊奇決定暫時不去思考這種無所謂的事，還是先問問這些日子都發生了什麼吧。諸天萬界時間並不接續，在地球上不過是數月光景，沒想到這裡已經是四年了。四年時間，雖不能說物是人非，但也變化頗大。

　　楊奇看著外面航行的龐大沙舟艦隊：「所以，你現在是沙賊王？」

　　「沙賊王？」問題問的脫線，但方靈姬本來也很脫線，所以立刻就明白了楊某人的意思。一提到這件事，別看她還站著樁，立刻眉飛色舞的大談特談起來：「師父師父，我告訴你，這個沙賊王的事還挺有意思的呢！」

　　百靈鳥一樣的聲音清脆悅耳，一個關於友情、熱血、勵志、感動、奇遇、寶藏、正義、和平的史詩畫卷也徐徐展開。

　　BGM，響~~

　　四年前……

　　財富，名聲，力量，過去曾經擁有這一切的沙賊王初代目，他的話讓整個江湖的人趨之若鶩的奔向沙海。「我的財寶嗎？想要的話可以全部給你。去找出來吧，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裡！」整個江湖風起雲湧，紛紛湧入了南荒苦境，蠻荒迎來了大沙賊時代！

　　在這大沙賊時代中，一個少女於此揚帆起航，並對著無邊沙海說出了自己的野望。

　　「我要找到這片大漠中所有的大寶藏！」

　　於是，一個關於成為沙賊王二代目的旅程，就此展開。

　　崛起東沙海，乘風南荒間。少女本來只想尋找大沙漠中的大秘寶，但世道艱難、惡徒當道，頗有正義感的少女並未獨善其身，而是挺身而出戰天鬥地。先誅魚肉鄉里的大醜巴雞，再滅橫行一方的惡聾沙盜團夥。緊接著一路殺破強敵，乘風破浪，步步生蓮。

　　當然，在驚心動魄的冒險途中，少女也邂逅了一位又一位可靠的同伴。包括：經驗豐富但死要錢的航海士老瞎子、穿衣打扮放飛自我但手藝可靠的船工老瞎子、滿口跑火車沒幾句人話的騙人王老瞎子、專攻墓葬學的南荒歷史研究專家老瞎子、吉祥物兼半桶水的無證名醫老瞎子……以及戰鬥力擔當賭王。

　　「等會兒等會兒……」楊某人捏著眉心插嘴道：「為什麼老瞎子身兼多職，賭王的角色形象卻這麼單薄？也太慘了點吧。他就不能兼任一個『隨時能夠轉圈燒腳』的廚師，或者加一個『不近人情的外表下卻隱藏著一顆熱愛廚藝熱愛生活的心，並偷偷練就了一身驚天動地的料理技能』的設定嗎？」

　　「沒戲沒戲，完全沒戲。」方靈姬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老賭從前還喜歡賭幾把，但自從他老賭老輸之後就連賭都不怎麼賭了，除了能打也確實找不到第二個閃光點。再說了我已經有一個廚師了，而且你信嗎，那傢伙用真氣做的飯，它能、發、光！師父你是沒見著，那臭豆腐唰唰的閃亮無比，簡直光輝燦爛！為了給他湊一套『傳奇廚具』，我可是跑了不知道多少地方……」

　　「等會兒等會兒……」楊某人繼續捏眉心，總覺得槽點太多不知從哪裡開始吐，最後挑了個自己比較熟悉的：「RGB料理的事先放一放，剛剛說什麼，賭王連賭連輸？誰能贏他？」

　　賭王的本事他可是見過的，那種神乎其神的賭術讓人印象深刻。而且賭王現在已經是天王高手，靈覺敏銳強悍，到底誰能讓他連賭連輸？

　　「就是你徒兒我。」沙賊王方靈姬一仰腦袋一翹鼻子：「沙賊王什麼的還談不上，但本姑娘現在賭壇號稱——賭聖。」

1094　絕世美人方靈姬

　　但車上青年卻並未看霏雨劍王一眼，只是細細的凝視著對面的玉羅剎，似乎在期待玉羅剎的表現。

　　異象雛形洶湧碾壓而去的時候，只見玉羅剎渾身氣息應激而動、猛然爆發。一寒一熱兩道氣息激盪衝突又交纏融合，彷彿在醞釀著什麼暴烈恐怖的東西。如同自虛空中截取了一點混沌源頭，又像有一尊魔神的虛影藉由此身降臨凡世，玉羅剎身上有一種莫可抵擋的強大威嚴轟然爆炸。

　　那種強大威嚴與異象雛形猛然對衝，劈啪一聲響，霏雨劍王眼角乍然飆血，頭顱就像中了一槍一樣猛然後仰。

　　「不可能！」幻陰樓主忍不住驚呼。

　　傳聞中玉羅剎甚至還不是先天，竟然在毫無花假的精神交鋒中把霏雨劍王的異象雛形給打爆了？這還有天理嗎？難道說情報有誤，玉羅剎其實已經是天王了？不不不，仔細感應一下，即便是自己也能看出來，玉羅剎確確實實連先天都不是，此人確確實實就是憑著後天之身正面擊潰了異象雛形。

　　如果說霏雨劍王是天資縱橫的話，那麼這個玉羅剎就是妖孽，不可理解的妖孽！

　　霏雨劍王摀住眼角，用極端瘋狂怨憎的目光盯著對面大輦上端坐的人影。該死，該死，該死！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人在我面前站立！

　　哐啷哐啷！！飛羽劍在劍鞘中抖動，霏雨劍王的手緊緊握在劍柄上，精神的交鋒不代表修為的高低，一道不顧一切的先天劍氣醞釀膨脹，一劍斬出就要讓這玉羅剎血濺五步！

　　但就在這時，車上青年說話了。

　　「不及二十便擁有了異象雛形，晉升天王指日可待，霏雨劍王當真是天資縱橫。如此良才美玉用來拉車當真可惜。」青年輕輕敲了敲車身，霏雨劍王渾身真氣瞬間潰散，鳴動的飛羽劍也同樣再無聲息。心中來不及狂喜便化作驚駭，霏雨劍王扭頭便看到青年對他溫純一笑，笑的他三魂出竅：「還是墊車底吧。」

　　什麼？

　　墊車底就是對良才美玉的嘉賞嗎？

　　幻陰樓主腦袋一片空白，然後車身一震，回過神時車子已經高低平衡，一邊一個墊的很勻稱。再抬頭小心看去，卻見那青年似乎很高興。兩個車輦對峙，拉車的甚至被對方正面壓下，似乎不大不小的丟了點面子，但青年卻微微笑了出來。

　　不是那種「溫純一笑」，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微笑。

　　有些喜悅，有些欣慰，有些感慨，有些嘉賞，有些恍如隔世，有些彷彿看到兒女長大成材一般的快慰，又有些啼笑皆非的無奈。

　　然後青年看著玉羅剎開口了。

　　「不及格。」

　　幻陰樓主覺得玉羅剎根本就是個妖孽，但在青年口中，這個妖孽竟然不及格？

　　「瞎胡鬧。」

　　劈啪，玉羅剎臉上瑰寶一般的寒熱雙玉面具忽然自中間裂開一道紋。駭人的羅剎面具裂成兩半自臉上掉落下去，露出了面具下面的容顏。

　　是一位妙齡少女。

　　一位難以用語言去形容的妙齡少女。

　　這一刻，天上的太陽似乎消失了，宏偉的大漠似乎也茫然了。猝不及防的直視了那面孔，幻陰樓主這老江湖竟然有了片刻的失神與呆滯。多麼香豔的場景他都經歷過，多麼美麗的妞兒他都玩弄過，什麼樣的花樣他都感受過，但他忽然覺得，從前經歷過的那些所謂「紅顏」此時此刻如同泥土。

　　他見過美女，但他沒見過如此美麗的美女，他甚至沒有想像過，世間竟然會有女人僅僅是因為美，便能讓他的先天道心失守。

　　那是一種超脫於形貌之上的、近乎於道的美。

　　用力一咬牙，微微的刺痛讓他回過神來。做好準備再度看去，他的道心不再失守，可那姑娘依然讓人驚心動魄。

　　世間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美人。

　　難怪玉羅剎一直戴著這樣一個惡鬼面具，原來不過是為了自保——這個世界，一個女人如果美到如此地步，那麼這美便不僅僅是美，更是宿命、是因果、是孽債、是原罪，是斷送一切的根源。這樣的女人，會遭天妒，紅顏薄命可以說是必然的結果。

　　除非，她擁有一個強大到能撐天的強硬靠山。

　　美人愣愣看著車上青年，彷彿剛剛與霏雨劍王的交鋒都不過是本能的反應，根本牽動不了她的心神。她只是愣愣的、呆呆的、直勾勾的看著車上的青年。

　　幻陰樓主悄悄看向了車上的青年，這位爺似乎和這絕世美人認識？

　　「真實亂來。」青年根本沒有被美貌影響，神色自若的拍了拍老車：「過來吧，讓我好好看看。」

　　嘭，八台大輦一沉，美人已經一陣風的衝入了青年懷裡。

　　「唔……」美人忽然癟起嘴來，大顆大顆的淚珠在眼睛裡盤旋。絕世美人哭起來的時候應該是什麼樣的？應該是嬌弱柔軟、我見猶憐的吧，因為那樣的哭法似乎最能讓男人心動。

　　但這位不是，根本不是。

　　這位似乎根本沒有什麼偶像包袱。

　　淚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淚水從淚管流到鼻子裡，又從鼻子裡流出來。她先是癟嘴，再是咬牙，然後抬起胳膊擋著臉，似乎不願意讓人看到，但最後終究往青年胸口一趴嚎啕起來。

　　她哭的像個找到家的野孩子，哭的像個風雨中受傷的野燕子，哭的像一個摸爬滾打的野小子。沒有哼哼唧唧，沒有嚶嚶嚶嚶，從這哭聲中聽不到任何嬌弱和故作姿態，唯有堅強自立和深深的思念。

　　「乖，乖。」青年摸了摸女子的後腦，聲音轉柔：「為師回來了。」

　　「師……師……師……」試了三把都覺得鼻子堵得慌，於是拿起青年的袖子猛的哼了一把，美人吸了吸鼻涕泡，終於清晰的喊道：「師父——！！你終於回來啦——！！說好了不久就回來，這都四年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嗚——！！」

　　師父？

　　幻陰樓主渾身一震，然後神色木然。嗯，不冤，這一把栽的真不冤。

　　「為師來晚了。」青年拍了拍女子的後背：「不忙哭不忙哭，讓為師先看看——看看你這小皮驢的小命還有沒有救。」將女子扶起一看，女子臉上一側青氣一側紅氣似乎已經壓抑不住了，分分鐘就要互相拼個你死我活一般。

　　幻陰樓主心中升起明悟，原來這妖孽一般的女子，內功上出了岔子。

　　老瞎子一拍大腿大叫道：「就係介麼回戲啦！你回來就有救啦！」

1093　開車的遇到開車的？

　　「放下放下，都放下，緊張什麼，系濟己銀啦！」老頭上躥下跳的活躍氣氛，揮落了所有戒備的弓弩，伸手指著自己的眼睛：「還記得我吧？系我啊系我，我系老瞎幾啊，當初聖山還系我帶你去的！」

　　「當然記得，一路同行，多有照拂，楊某承情。」青年並未露出意外的神色，他早就看透了這老頭的身份。但是看透又如何呢？時過境遷，很多東西都可能變了。從前的老瞎子變成了大盜匪，從前的性情又會不會改變？

　　至少，這南荒沙盜是什麼德行，他可是知之甚詳。

　　青年臉上神色還是那樣柔和而平淡，但這樣的表情卻讓賭王完全不能放鬆。不過老瞎子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一觸即發的氣氛似的，啪啪拍著賭王的肩膀：「喂喂，肩膀不要介麼硬，系我兄弟的啦！讓你平時牛上天，覺得濟己系高手，今天知道我兄弟有多厲害了吧？喂，楊兄弟，真是巧遇，沒有想到會在介裡遇到你啊！」

　　四周弓弩全部收起，青年神色不為所動，他已經不需要看他人所做出來的姿態，神色平淡點頭道：「確然，沒想到你也成為了大沙盜，楊某還未曾恭喜。」

　　「什麼大沙盜啦，都是恰逢其會而已。一開洗幾系當一當倒爺，後來看不過眼的系情太多，便出手管管。一管再管，收不了手，最後竟然把大小沙盜都平掉了，我們濟己都沒有想到啦。對了對了，這異奴團惡事做盡，我們正想剿滅。剛剛還想會不會湘亡慘重，你就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果然系一家人的啦！」老瞎子揮揮手：「該幹什麼幹什麼，都散啦！」

　　兵馬解除了戒備，幾十條沙舟快速衝向了飛沙集。青年眸光微轉，看著那些人自飛沙集中解救出一大批人。這些人衣衫襤褸，渾身傷痕，受盡了折磨虐待。還有些嚎啕的哭聲傳來，但能聽得出來，那都是獲救之時後怕後痛的哭泣。

　　青年神色微微放鬆。

　　他很清楚南荒沙盜都是些什麼貨色，都是怎樣的做派。若非一早就認出了老瞎子的身份，願意再看看，否則他早就拿一個來塞車底補齊三缺一的缺口了。如果塞錯了怎麼辦？塞錯了就塞錯了唄，大不了過段時間再從車底下放出來罷了，現在的某人就是有這樣的底氣。

　　現在看來，這「玉羅剎」的所為倒是可以再行觀察，與普通沙盜似有不同。

　　隨著青年神色的放鬆，賭王一直提著的心也微微放下。雖然青年表面上看去一直很溫和，但那種「溫純」的笑容真的讓他毛骨悚然。現在心氣一散，賭王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一刻也堅持不住了。

　　對此，老瞎子彷彿毫無察覺，就像再熟悉不過的老朋友一樣大聲嚷嚷道：「對了對了，你來的正好啊，你來了就有救啦！」

　　有救？

　　什麼有救？

　　「系那小魔星啊！」

　　小魔星？

　　等等，那不是說……青年的氣息終於有了起伏，一拍車板，兩個牲口一個墊子齊齊發力，老車嘎吱一下飛躍而起，唰的一下飛上了高高的甲板。無法反應的時間中，青年傾身，黑色長髮垂瀉，伸手輕輕的搭上了老瞎子的肩膀，不緊不慢道：「你說的『有救』是怎麼回事，靈姬出什麼事了？」

　　超拔的氣息撲面而來，老瞎子一時心神被奪未及開口，青年卻若有所覺的扭頭看向了沙舟深處。

　　這旗艦沙舟要比從前探寶時乘坐的那個大得多，簡直像一艘龍船。滿滿當當三層的艙室屋宇氣派豪華，而屋宇的深處，一個奇異的氣息出現在他的感知中。未多久，連霏雨劍王也有所感應的抬頭。

　　咔嚓咔嚓咔嚓，只見一扇扇門扉打開，開出了一條直接通到艦艇深處的寬敞道路。咯吱聲響，老車後面的幻陰樓主探頭一瞧，表情立刻變得古怪起來。只見艙室的最深處，有一架華麗闊氣、威風堂堂的車輦。八個力士將車輦肩擔而起，四個美貌侍女在後面撐蓋掌扇。這邊的寒酸老車與之相比，彷彿眾泰鋰電遇上了邁巴赫。

　　力士抗輦，步步行來，步調整齊，大輦平穩。再看輦上，有一人端坐。此人高居寶座，身披大氅，渾身綴玉，臉戴凶神惡煞的奇玉面具，周身氣息翻湧。半邊奇寒飄雪，半邊熱浪蒸騰，此人臉上的面具也同樣是半邊溫玉、半邊寒玉，看起來詭異、強大、排場十足。

　　喲呵，有意思，這開車的還遇上開車的了？

　　幻陰樓主表情微妙，然後又統統收斂。再大的排場也沒用，再好的車輦也白搭。八個高矮齊平的力士算什麼，你當我們這邊的人沒見識嗎？我身前這位爺可是真正的高人，還會羨慕你這點小破爛？

　　但沒想到這青年還真有了些興趣。

　　「這車不賴。」

　　啊？還真會羨慕嗎？

　　不不不，不對，這位爺性情莫測，誇人都要反著聽，越是誇上天越是慘到底，說這車不賴可不一定到底是什麼意思。而且非常人行非常事，幻陰樓主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有太多莫名其妙的猜測，好好當好自己的推車老漢才是正理。

　　況且，自然有人出頭搞事。

　　「此人便是玉羅剎。」幻陰樓主低聲提醒，然後微微看了霏雨劍王一眼。

　　霏雨劍王現在自尊心空前敏感，他在地上爬著，那便絕不允許眼前有任何人比自己站得高。果然，看到迎面而來的大輦，霏雨劍王雙眼一瞪，腰間飛羽劍嗡嗡而鳴。難以遏制的狂躁劍氣在劍鞘中洶湧激盪，暴走的真氣吹開了亂髮，露出一張惡鬼一般猙獰兇戾的臉。

　　轟隆，八個抬車力士只覺腦海中似有悶雷劈過，彷彿看到了自己下一刻便頭頸分離、血灑黃沙、身軀崩裂的景象。

　　「什麼？」一旁的賭王詫異開口：「異象雛形？！」

　　在極端的屈辱與刺激中，霏雨劍王竟然擁有了突破至天王境界的徵兆。擁有了異象雛形就可以算是半步天王，只要再進一步，就能夠成為天王中人。

1092　一眼既敗

　　數千兵馬齊齊止步，不再追殺異奴團團員。僅剩的異奴團成員獲得了些微的喘息之機，但他們並沒有鬆口氣，反而面容驚恐的扭頭看向身後的飛沙集。

　　不僅是他們，中年人也在看，老頭也在看，所有人都在看向嘎吱聲傳來的地方。

　　大風刮起，嗚嗚作響。風沙吹卷，如迷似幻。

　　嘎吱，嘎吱，不緊不慢，一輛老車自風沙深處緩緩現身。

　　僅僅看到那輛老車的剪影，僅存的異奴團成員便開始驚駭的後退。他們不顧重重包圍，一個個鼓動功力嗖嗖破空全速奔逃，打算拼死突圍。但中年人和老頭並沒有太過關注，這些殘兵敗將自有人收拾。中年人功聚雙目看透風沙，然後他愣住了。

　　老車自風沙中現身，數千包圍飛沙集的兵馬，也全都愣住了。

　　沙沙響聲中，一人跪地爬行，一人佝僂推動，老車行來。這江湖上奇人怪事太多，若只說以人為畜，那這等調調也算不上什麼掉SAN值的場面。但關鍵問題是，拉車的那倆，在場的都認識。

　　「那個是……那個不是霏雨劍王嗎？！」

　　「不可能吧，霏雨劍王怎麼可能像狗一樣！」

　　「看圖，圖上畫的一清二楚，還有他腰間那把飛羽劍，絕對錯不了，就是他！」

　　有人展開圖冊對著這邊指指點點，為了防止被遠高於自己的高手在戰場上割草，每一個作戰小組都發下了一個圖冊，畫出了敵方的高端戰力。所以在地上爬著的霏雨劍王立刻就被人認了出來，一時間簡直千夫所指。

　　霏雨劍王呼吸如風箱，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臉上血管都快要爆裂。無窮的羞辱席捲了他的整個心靈，但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即便如此，他都完全沒有更改爬行的姿態、拉車的步調。

　　「後面那個是幻陰樓主吧！」

　　「錯不了，就是他！」

　　「不可能，假的吧，這兩個不都是先天高手麼，怎麼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懷疑是必然的，所有人都在懷疑，唯獨中年人沒有懷疑。他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變為凝重，他知道那兩個牲口就是貨真價實的先天高手。不用別的證據，就看那老車似緩實快的速度，聽聽沙板劃過地面那沙沙的響動，看看那劈波斬浪一樣的……劈波斬浪？

　　等會兒，這沙浪下面，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

　　中年人一皺眉，只見黃沙如同被推擠的浪濤，而浪濤之下似乎有什麼時隱時現。仔細看，再仔細看，那是……一張臉？對，沒錯，就是一張臉！有一張臉在「浪頭」低時冒出頭來拼命喘喘氣，「浪頭」一高立刻又像自由泳運動員一樣一個猛子扎到沙子下面，用自己的臉皮在沙海中開出一條溝來。

　　中年人不由驚悚。

　　砂礫可不是水滴，摩擦力堪稱恐怖。如此還能護住臉皮，這個墊車底的男人毫無疑問自然也是先天高手，看起來似乎還有些眼熟，想來是趙四無疑。趙四、霏雨劍王、幻陰樓主，三個先天高手，就這麼老老實實的當牛做馬、甚至牛馬不如，即便是天王高手也決然辦不到，車上男子到底何等身份、何等修為？

　　這老車衝著旗艦直挺挺的開了過來。大軍環繞，但這車根本暢通無阻。不是他們不想攔，但先天拉車比最快最靈活的沙舟更快更飄逸，他們根本攔不住。

　　中年人將拳頭握緊，暗暗咬牙。

　　如今敵我不明，中年人決定開口周旋，至少先問問情況。實在不行……渾身真氣如水沸騰，披著的大氅微微鼓動，隱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彎曲，中年人已經做好了上來就開大的準備。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車上男子卻率先開口了。

　　「未曾想今日得見故人，楊某不勝歡喜。」男子看著甲板上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一別許久，賭王前輩不僅登上先天，更業已位列天王，可喜可賀。」

　　賭王？多麼久遠的稱呼，似乎已經隔了一輩子。

　　他怎麼會知道我曾經的身份？

　　難道說，此人早已調查過我？

　　中年人定睛望去，車上男子面容年輕，但神色平淡沉穩，不好判斷年齡。惹人注意的是，他手中把玩著一根奇異的水晶。這水晶粗粗看去只覺平平無奇，只是一根大蘿蔔似的水晶棒，一個未曾打磨的水晶原材。但中年男人眉頭一皺，直覺告訴他這水晶絕不似所見一般平凡。

　　當他凝聚精神仔細看去，卻又忽然從水晶深處瞧出一點莫名的氣機來，但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越是看，越是忍不住受到吸引，越是隱隱約約，越是想探究。可是當探究的視線深入到一定程度後，中年人忽然心神巨震，渾身冷汗，因為他感覺到一種超拔塵世的絕代威壓。

　　那小小的水晶在他的精神中忽然開始變大，變得比車更大、比船更大、比山更大。在他的眼中，水晶的核心中由黯淡至明亮的放射出驚人的光彩來，那光彩中盤旋著恐怖的力量，彷彿要撕開天地、破碎寰宇、毀滅一切、重塑一切。

　　中年人口乾舌燥，瞳孔放大，他知道自己狀態不對，定然是一個疏忽間中了招，但他根本無法反抗、無法掙扎。咔啪，船舷被他的五指捏碎，他心率不斷提升，精神力如同決堤的洪水一樣湧了出去，但他根本無法阻斷自己流逝的精神。

　　糟了！再這樣下去，不肖一個呼吸，自己就會……精神枯竭而死！

　　這時，一支白玉一般的手輕輕拂過水晶表面，阻斷了被黏住的視線。

　　嘭嘭嘭！中年人就像全力拔河之中突然被剪斷繩索一樣，整個人向後一崩。這位天王高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真氣震盪，腳下碎木四濺，劈里啪啦之中像砲彈一樣向後砸穿了數層牆壁，深深陷入到了船艙之中。

　　不可能！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僅僅是……看了一眼！

　　中年人深陷在一地殘渣之中，臉色蒼白無比。一方面是精神疲憊，一方面是驚駭過度。周身汗出如漿，這位天王高手竟然虛弱到喘粗氣。那水晶到底是什麼？竟然能讓一位天王高手如此無力，短短片刻便彷彿普通人直視了天王異象一般心神受損？

　　而能夠輕鬆阻斷心靈干涉的青年，又是什麼水準？

　　答案只有一個——聖元無極！

　　這是聖元無極當面！

　　如此神通法力，這位聖元絕不可能提前調查我，我根本沒有資格被如此調查。那麼他能認出我，便說明他真的認識我，真的是一位「故人」。

　　但我什麼時候有過這麼牛-逼的故人，我咋不記得？

　　「能查知此晶異狀，賭王前輩果然精神高深，看來天王巔峰不日可期，楊某佩服。」年輕人凝視著手中水晶，一眼便重傷了天王高手的水晶並不能帶給他太大的負擔，他輕輕的開口，聲音隨風飄來：「初見前輩，還在八方城金鉤賭坊。那一夜東風夜放，前輩風采卓然，與添金閣金閣主世紀一賭，讓晚輩不勝驚嘆。」

　　八方城？添金閣？

　　久遠的記憶被喚醒，中年人從斷壁中掙扎起身。頭部如同有鋸子在來回拉動一樣痛苦不堪，中年人摀住額頭用力回憶，終於想起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似乎確實有過這樣一個青年。

　　當時，他是主角，無數人在下面看著他和金胖子對決，那青年也不過是無數人之一。其風姿神采讓他留意了一下，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其他的便也未曾太過在意，因為這青年修為平平無奇、無甚出彩。誰曾想幾年不見，現在竟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未曾想到，時過境遷，一代賭王竟然落草為寇，做了這『護佑一方、保境安民、與民同樂、攻堅克難』的草頭王？時局造化，不勝感慨。」青年將水晶收入袖籠，眼神漸漸冷冽：「當然，草頭王也有草頭王的當法。只是不知前輩這草頭王，到底想怎麼當？」

　　冷澈的眸光微微轉動，四面八方，無數人馬，弓張弩對，殺機千重，青年露出了一個溫純的笑容：「我這三缺一，前輩要不要來拉車？」

　　話音一落，一股龐大的惡意爆發，不是別人，卻是爬在地上的霏雨劍王，他竟然是反應最大的。他的亂髮下射出了猩紅的光，如同自地獄中裂開了兩個口子。來吧，來拉車，當然要來。不僅要拉車，還要墊車底！天王高手又怎麼樣？我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都過來與我一起當牛做馬！

　　嗖，身影一閃，賭王重新出現在船舷邊。他面色蒼白，緊咬牙關，但並未低頭，只是沉默的握緊了手，大有一言不發就要拼死開大的趨勢。

　　「拉車？拉什麼車啊，校年郎，喂，我說校年郎，你還記得我吧！」一旁的老頭終於忍不住站出來，他一把摘下了臉上的墨鏡，露出了一雙白茫茫一片的眼睛。看起來完全是個老瞎子，其實他根本不瞎，只是天生如此而已，騙過了不少人上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