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商業集團(六) 「地僻門無徑,松間榻有陰。秋山分野闊,寒水入雲深。荒草高僧意,斜陽過客心。漫從星月下,枕石作長吟。」 1686年8月2日,剛剛從江北漢口鎮返回武昌的李難先在書房內揮毫潑墨,寫下了上面一段詩。這段詩是描寫漢口回龍寺的,本命塞口寺,傳說是前明嘉靖皇帝從鐘祥出發前往北京當皇帝路過時,御賜改名的,也算是有些歷史了。 只不過回龍寺的命不太好,早些年世道太平的時候,漢口還沒發展起來,漢口一片灘塗蘆葦濕地,百姓稀少,回龍寺僧人們的日子過得亦是極為苦逼。這從詩句就能看得出來,這座寺廟處在灘塗深處的樹林裡,十分偏僻荒涼,連門都沒有,到處是松樹和荒草。後來漢口慢慢起來後,世道卻又不是很太平了,作為著名商業口岸的漢口屢遭兵火,損失頗大,這僧人們的日子更是苦上加苦。 再等到當今順、清湖北對峙的局面,江北的漢口幾經易手,目前雖然控制在順國手中,但已然成為了一個軍事要塞,作為武昌城的屏障。漢口鎮裡此時有軍人、有夫子、有火槍、有大炮,就是沒有商人、工匠、錢莊和各色商舖,原本流淌著的金錢也已經不見了蹤影,山積的貨物也分散到了武昌、巴陵等地,漢口鎮幾乎是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墜落了下去。 李難先是前些時日到清國境內考察的。雖然此人是順國國籍,家宅都安在武昌府蒲圻縣今赤壁市,但前往清國是以東岸買辦的身份,且得到了清國政府的許可,因此一路暢通無阻,不但清國地方官員經常宴請拜訪,甚至就連他本人及隨從都可以住在驛館內,這待遇確實是沒誰了。 李難先主要是在安陸即明朝的承天府、德安、襄陽三府進行考察,瞭解了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及物產風貌,看看有沒有展開進一步貿易的可能性。要知道,如今清國與東岸的關係已經大為緩和,南方、登萊、滿蒙三個開拓隊相繼與其簽署和平協議,然後開放各自邊界,展開互利互惠的貿易。 這種貿易一般來說主要集中在南方,即寧紹一帶的東岸人與鄰近的杭州、松江、嘉興等府的清國商民進行貿易。在登萊一帶,由於西半部分萊州府主要以糧食、蔬菜、水果的種植為主,特產商品較為有限,充其量就登州府有一些海產品、建材等商品因為成本的因素可以傾銷清國地方罷了。其餘的多以轉口貿易為主,即把南洋特產、黑水特產、朝鮮日本特產轉賣過去,但規模也不是很大,遠沒達到南方寧波一帶的規模。 因此,東岸人打算在其他地方也展開貿易,以彌補登萊方面的不足。這不,經過雙方協商爭取,清國同意在長江沿線增開一些口岸,面向包括東岸在內的各個國家開放,以增加財政收入,畢竟現在清國用錢的地方可多著呢。 湖北雖然迭經大戰,但畢竟底子在那兒,因此就貿易特產商品來說,還是頗有可觀之處的。比如這次清國確定的通商口岸沙頭市,位於荊州城即江陵縣以東,是一處天然良港,適宜大船停靠,因此被雙方共同確定為互市口岸之一,清國為此將原本設於荊州城的炒關也遷移到了這裡,可見重視程度。 李難先在沙頭市鎮的市面上見到了大量的稻米、川鹽、木材、乾果、藥材及其他各種各樣的手工製品。這令他很是驚奇,因為沙市地處清、順勢力犬牙加錯處,隔壁的江陵縣幾十年來已經三易其手,最近一次乃是十餘年前清軍發兵攻下了這座荊州府的首縣,然後在這裡設置戰船後被摧毀,添置炮台,作為拱衛安陸府西部的軍事重鎮。 這樣一座地處前線,且面臨著重大軍事壓力的城鎮,市面居然也能看到幾分顏色,當真是令他感到一些稀奇了,難不成此地的經濟活動如此活躍,以至於都不害怕戰爭了?不過不管沙頭市是真不害怕戰爭還是假不害怕戰爭,總之在東、清兩國確定其為互市口岸之後,這裡面臨的戰爭威脅確確實實會大大降低想想就知道了,當城裡住著成百上千的東岸僑民,堆積了大量來自寧波的貨物之後,哪個順國將領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強攻這座城市?難道就不怕誤傷了東岸僑民以至於引起外交糾紛麼?他承擔不起這個責任的! 因此,清國將沙頭市確定為互市口岸,其實也挺鬼的,嚴格說起來是有那麼一絲綁架東岸人做盾牌的意味在內的。不過,沙頭市本身的條件也確實不錯,東岸人也就不怎麼計較這方面了,一切還是生意要緊嘛。 李難先作為東岸大買辦,自然也不是不學無術之輩。事實上在前往沙頭市及安陸、襄陽、德安諸府考察之前,他就重點查閱過相關古籍和資料,得知沙頭市自古以來便是商業重鎮春秋時期,沙市即位楚國郢都的外港及市肆;唐人詩句中已有「江館連沙市,瀧船泊水濱」之詠;到了宋代,沙市成了三楚名鎮,「通南北諸省,賈客揚帆而來者多至數千艘,向晚蓬燈遠映,照晃常若白晝」;在明末的時候沙市一度達到了頂峰,「沙市明末極盛,列巷九十九條,每行佔一巷,舟車輻輳,繁盛甲宇內,即今之京師、姑蘇皆不及也。」 從以上這些描述便可以看出,沙市確實自古以來就是非常繁華的貿易口岸,因此即便在明清鼎革之際遭遇了大規模的兵災,後來順、清兩國連年大戰又使其雪上加霜,但到底底子仍在,元氣猶留有幾分,因此李難先前去考察的時候發現這裡的商業貿易還算有點氣候,這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李難先在沙市考察結束後,立刻些了一封報告,由快船送往了馬當要塞,交由駐紮在那裡的東岸海軍帶回寧波。他在報告裡盛讚了沙市的港口條件,認為這個地處荊江、洞庭湖兩大水系要沖,控扼江漢平原水網運輸咽喉的地方,必須「盡快控制下來」,如果可能的話,在這裡設置小型內河艦隊,將其僻為非軍事區,如此當可坐享貿易利潤,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這份報告目前尚未送達鄞縣交由劉厚非劉隊長審閱。不過可以預見的是,劉厚非對此應該會很感興趣,因為沙市開埠以後,東岸人可以在那兒採購大量商品,同時將遠東四藩生產的有競爭力的工業品傾銷過去,獲取巨額利潤。與此同時,李難先本人似乎也可以從中漁利並不是採買商品,而是組建航運字號。 事實上,李難先最近一年來都在和兩湖一帶的順國商人、官紳洽談,看看能不能組建一家專營武昌到夷陵州這段航線的航運字號,現在基本已經有了一些眉目:李難先本人出資二十萬兩白銀,佔股40,武昌、岳州一帶的某些商人合股出資五萬兩及部分船隻全是中式帆船,噸位不大,佔股30,大順前營的一些軍將也佔有一部分股份,作為官面上的保護傘,合力組建大發永航運字號,專營武昌至夷陵之間的江面運輸。 李難先是在寧波生活過多年的大買辦,甚至航運的重要性。甚至於對他們這類人來說,控制了航運業務,與控制貨物來源一樣重要。設想一下,若是李某人在控制了羊樓洞地區的產業產出,然後他經營的航運公司又控制了從漢口到松江的航線的話,那麼這門茶葉生意還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真到了那份上,羊樓洞的茶農、茶商們只能任他宰割,松江、寧波等地的海內外商人也只能捏著鼻子高價採購他運來的茶葉,這其間到底有多暴利,似乎可以不用多說了,光想想就覺得可怕。 當然李難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無法控制長江下游航線,那是東岸人的禁臠,他腦子抽了才會去摻和。事實上,他瞄準的是東岸人尚未涉及的漢夷線武昌漢口夷陵及部分鄰近的內河航運業務,在說白一點,就是在武昌、沙頭市這兩個貿易重鎮之間來回倒騰物品,以賺取利潤。他身上披著的東岸買辦這層皮能夠給予他足夠的保護,無論是順國還是清國的地方官員都不會太過為難他名下的船隊,這就給盈利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李難先打算下個月就抽空前往寧波一次。在將一批茶葉運抵交割的同時,拜訪一些老關係、老朋友,看看有沒有可能從東岸人那裡採購一些船隻。他瞄準的是東岸人淘汰下來的內河小火輪72噸級內河小火輪這種經典船隻,黑水造船廠已可組裝製造看看能不能有幸採買個幾艘,那樣運輸起人員和貨物來就方便多了。而這,其實也是順國官方的意思,他們也想借李難先來試探一些東岸人,看看諸如輪船這種敏感物事到底有沒有解禁的可能。雖然看起來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 「長江,黃金水道也。河床深度充足,水量豐沛,無結冰封凍之憂,與其他水網相連,又有海運之便;兩岸人口眾多,農業發達,蘊含著巨大的經濟潛力,貨物種類也很多,運輸量蔚為大觀。貿易歷史還好悠久,商業渠道眾多,產銷兩旺,即便戰爭年代亦不稍減。」將手中的毛筆擱下後,李難先在銅盆裡洗了洗手,然後坐到了茶几前,端起一杯香茶,悠悠然喝了一口後,自言自語道:「太子李嗣名,李來亨之子,湖北節度使這是盯上我了啊,竟然想要組建輪船隊,這是大順能玩得起的嗎?真是亂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若是長江、漢水河面上有這麼一支輪船隊的話,那麼溝通川中新得之地就會變得很容易,而且運兵、運糧、運械的話也會變得很快速,各地貨物流通的速度也會大大加快,這其中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了。說真的,比起鐵路這種更加昂貴的物事來說,輪船對於如今的大順國,似乎要更為重要呢。長江、漢水、湘江、贛江,看看,多麼發達的水系,沙頭市、武昌、劉家隔、武家穴、老河口、夷陵州這些商業重鎮,哪一個不是依託航運發展起來的?兩湖川贛河湖縱橫之地,輪船才更有用武之地啊。」 想到這裡,李難先對於大順太子李嗣名這些年來一直在想辦法獲得東岸人的蒸汽機的行為,也就更容易理解了,這都是被逼的啊!若是東岸人願意出售蒸汽輪船給大順的話,他們又何至於此!說起來,還是東朝不把大順當自己人,事事防著一手,還想拿他們當槍使,與滿清對著干,這大順若是沒點想法才怪了!總算大夥現在大面上還算一致,些許小齷蹉就不提了,一切向前看,滿清才是大敵嘛。 「大發永航運公司的組建要更快一些了。」喝完了香茶,李難先輕拈著自己下頜的鬍鬚,思索著說道:「本地木船堪用的就用,不堪用的就從東岸人那裡採購。嗯,如果能夠從東岸人那裡重金僱傭到一些造船技工的話,那就更美了,但那些人寧波沒有,多在黑水等地,想要找的話需要拐幾道彎,多請託不少人。罷了罷了,這事利在千秋,再難也得請了,而且萬一里面有哪些人懂一點船用蒸汽機的相關知識的話,那可就賺大了。」 想到這裡,李難先也有些激動了。他雖然是東岸人的買辦,但也是有愛國之心的,對故鄉的感情也很深厚,自然希望看到大順有朝一日也能建造輪船了。那樣的話,長江、漢水將成為一片通途,全國各地的貨物流通速度必將大幅度加快,商業會空前繁榮,那樣無疑會極大增加他們商人集團的實力和影響力,而這不正是李難先等輩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嗎? |
第二百零六章 商業集團(五) 「吾國在與東朝商務競爭之中虧蝕甚多。平心而論,實非東國商人奸狡如狐,蠻橫霸道,而在吾輩不自講求商務之精理所致。況外人商務競爭,瞬息萬變,刻不容緩,迫不容待,又如何能以一陂一障之抵力,當此汪洋巨海之潮流乎?故欲言競爭,當從商務下手,而這也是敝館開辦之緣由,即提倡商學、研究商情。陳師,這商務之精理,一言以蔽之,學而已矣。無學不足以言商,無學不足以言會。商務一道自古即被誤置之於士農工商之末,乃不知現今諸國均借此以應優勝劣敗之雄謨。」在費勁口舌將自己年輕時的授業恩師勸回去之後,黃伯超擦了擦額頭的汗,回到了大廳內。在這裡,二十餘位各個年紀都有的男人站在那兒,臉色都不是很好,有人的眼神還很迷茫,甚至還隱有一絲羞愧的情緒在內,這令黃伯超更是黯然。 「諸位,陳師所言固然不無道理,但如今世道變了,聖人之學也不應當一直不變,不然就是走了邪路成了邪教了。孔孟之學,本就包羅萬象,兼收並蓄,人人都應有自己的理解。值此世界大變之際,吾等若是仍然抱殘守缺,不思進取,豈不要令煌煌中華文明一起跟著陪葬?」黃伯超將眾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因此出言給大家大氣:「設想若是商業不昌,朝廷財計不足,則百官薪俸無法發放,幾十萬大軍軍餉無法滿足,槍炮甲杖等器具更是無從籌措,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吾等商院所學為中國素來未辦過之事,章程等件均是衡量國朝傳統、時局,且取外國已有之成績變通用之,斷不至於背上數典忘祖、不敬名教的黑鍋,諸君都是有志於新學的人才,還計較這點毀譽?」 黃伯超一番話說得眾人連連點頭,然後紛紛作鳥獸散,前往各自房間溫習功課了。 這裡是裕大昌商院,是裕大昌布行東主黃伯超創辦的產業,主要是為了培養商學專門人才,以繁榮地方商業,促進生產力提升,進而提升整體國力。該商院教學用的教材全是黃伯超在寧波遊學、經商期間蒐集所得,其中也有許多是他自己領悟的道理,可以說是他經商半生以來的智慧結晶,傳授給別人也未嘗不可。 但問題出就出在此人大張旗鼓地辦了學校,然後大量印刷教材分發給學生學習,並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力,這無疑捅了馬蜂窩了。要知道,在如今的大順,雖然思想文化領域正在進行著緩慢的變革,社會上的工場作坊也日漸增多,但真要從全局來看,其實還是舊思想、舊文人、舊秩序佔了上風的,所謂的新學還是在政府部分官員的支持下頑強地生存發展,並未達到全社會認可的階段。因此,可想而知當黃伯超此人在巴陵縣城內開辦這所商院的時候,是引起了多少人的憤怒了! 裕大昌商院掛牌不過三天,就被一群讀書人堵了門,牌匾被砸不說,院子裡的花盆、樹木、桌椅什麼的也被毀壞得一塌糊塗。甚至到了當天晚上,還有人往商院的大門上潑糞,可見怨念之深。 大順朝廷的岳陽知府、巴陵縣令雖然都是同情新學的官員(不然也不會被派到這個堪稱鎖鑰之地的湖南門戶了),但他們作為一縣乃至一府的主官,自然要考慮到地方上的輿情,以及大量事務需要靠傳統士紳來幫助,因此無法以行政手段很明顯地保護黃伯超開辦的商院的安全。他們只能和稀泥,儘量讓人們將注意力轉向他處,不至於讓裕大昌商院被禍害得太厲害沒辦法,即便在大順這種相對開明的地方,絕大多數百姓仍然是守舊的、保守的,尤其是在精英分子階層中,守舊分子的比例只會更高,這沒別的好的解決辦法,只能靠堅持文化改良運動,慢慢潛移默化地改變人們的觀念。 但在人們的觀念改變之前,毫無疑問,黃伯超和裕大昌商院本身都將背負很多人異樣的目光,成為很多人鄙視和唾棄的對象。但黃伯超是一個信念堅定的人,出生在南昌的他在青年時間被大哥趕出家門,然後帶著僅有的一點浮財到湖廣來投奔舅父,最終依靠批發棉布生意慢慢發家,成了湖廣一帶舉足輕重的大商人,裕大昌布行也成了長沙、衡陽、巴陵、武昌等地響噹噹的字號,生意極為興隆。 而在賺了許多錢之後,黃伯超現在有了更多的追求,即幫助這個社會培養更多的商學人才,提高商人的社會地位,讓商學成為顯學之一,進而通過商業的發達來倒逼整個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升。與他持同樣想法的人不少,但多集中在錢莊、票號行業,那些商人在賺取了豐厚的利潤之後,反倒希望投資實業,興建生產各類物資的工場或作坊,與後世幾乎是截然相反的兩個趨勢。 究其原因,大概與這會流行在大順境內的一些思潮有關。這些思潮很複雜,來源也很多樣,其中既有東岸知識、文化和思想的傳播促成,也有本地商人集團在政府更多的錢糧、物資的要求下刺激而成,當然更少不了覺醒後本地精英分子們的自發努力他們對滿清這種異族政權固然很佈滿,對經常居高臨下帶著一股優越感、指點感和施捨感的東岸人同樣不是十分滿意,因此知恥而後勇,努力奮發自強。 按照這些人的言論來說便是:「商學如果大興,不但兩湖川贛可以光固,亦可為吾同胞昌千古未有之盛業也。」只可惜這會大順境內的明白人還不夠多,應和這種思想的力量還不夠大,上至官紳軍將,下至黎民百姓,都只是渾渾噩噩地被動前行,民智未開,因此這種思想也只能在小範圍內傳播和接受,充其量只能是一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某種躁動罷了。 黃伯超現在就是大順政權內的明白人。他在寧波地區遊學、經商過好多年的時間,後來也去登萊生活過一年時間,直到南昌家中的老父去世,兄長繼承家產,斷了他在外遊學的費用為止。從那時候起,黃伯超就開始在湖廣經營棉布生意,其間不斷地與官府打交道、與東岸人打交道,甚至還與明國商人、清國商人打交道,人生閱歷之豐富,是一般人所難以企及的。再加上他注重觀察,善於思考,因此就做出了這種驚人之舉。 黃伯超的裕大昌商院裡如今有著兩位教習,都是從自己棉布行裡抽調來的經驗豐富的掌櫃,教教這些粗通文墨的商人預備役們是綽綽有餘了。因此,在與兩位教習交談了一番,得知商院運轉情況良好之後,黃伯超又匆匆離開了這裡,乘坐馬車趕到了位於城內另一頭的布行內,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務。 巴陵地處湘江與長江交匯處,交通便利,經濟發達,人口繁茂。上承接長江、漢水一帶的客商(好吧,因為戰爭,漢水一帶的生意已經廢掉一半以上了),下勾連中南地區的生意,正好處於大順國的中心地帶,附近又是有名的平原沃野、魚米之鄉,當真是想不富裕繁榮都很難啊,可以說部分取代了原本漢口的部分功能,完全可以稱為一個小號的「漢口鎮」。 別的不說,這東岸人運到大順轄區的貨物,一般會在兩個地方卸貨,其一是馬當要塞,這是東岸海軍直接控制的據點,對應的是大順江西行省,一應供應江西的軍需物資或生產設備,都在這裡進行交割;其二便是巴陵縣了,東岸人的大船開到這裡便不再繼續前進,而是選擇在巴陵縣碼頭卸貨,然後再由順國方面用自己的船隻組織運輸。 因此,巴陵縣可以說是與順國與東岸進行貨物買賣的兩大據點之一,東岸人運來的戰馬、武器、甲具、機械、五金製品等在此交割給順國官府,換成現銀後又在當地商人處採購稻米、雜糧、藥材、生絲、茶葉、綢緞、桐油、豬鬃、鉛塊、棉紗及其他各色商品,不說全部花光,至少是大部花光的。從這裡可以看出,大順朝廷在全國各處徵收來的稅款在流入東岸人口袋轉了一圈後,其中大半又都被砸到了巴陵市場上,故無數的金錢在這裡流通,巴陵縣的商業想不繁榮起來都很難。 今天巴陵港又有一艘東岸船隻靠港。這是一艘1200噸的大傢伙,引起了碼頭上巴陵商民的一陣驚呼,他們雖然已經見到過很多遍了,但對這種代表著工業之類和力量之美的大型船隻,仍然表示了足夠的震撼和尊重。而這種大型船隻經常在順國境內出現,從客觀上也給新學和新思想起了個推波助瀾的作用,蓋因在這種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微言大義」、「聖人教誨」都略顯蒼白,反倒是新學更有市場一些。 這艘大船所載的貨物十分駁雜,除了部分武器彈藥和軍需物資外,還有大量日用品和食品,如肥皂、餅乾、糖果、煉乳、燈具、蜜餞、果醬、裝飾品、油畫、書籍、皮具等等,甚至還有火柴及一些在東岸本土都十分緊俏的藥品,可見順國這些年確實也興起了一批富人及中產階級群體,對上述商品的消費需求也漸漸起來了。 卸完貨物後,這艘東國大船還將在巴陵港停留個大概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等待貨物採買齊備裝船後,才會離去。對於這一點,黃伯超也是知曉的,因為東國人指明要採買的棉紗,其中相當一部分就是由他們裕大昌布行提供的。這不,如今東國人的買辦張紹宗就已經坐在裕大昌的會客室裡,與黃伯超攀談起來了。 對於張紹宗其人,黃伯超還是有所瞭解的。此君與黃某人一樣,乃是江西老表,出生在九江。少年時曾在寧波遊歷,因為聰明伶俐被人看中,著力培養後便來到了巴陵,充當起了東岸人的買辦,專司採買湖廣的棉花、棉紗,然後運到寧波進行再加工寧波府本來就是人多地少,南方開拓隊還對糧食自給率有一定的要求,為此甚至不惜劃出了耕地紅線,嚴禁各縣踰越,因此根本沒多少地可供種植棉花,故棉紡織所需的原料就需要大量進口了,順國無疑是一個重要進口來源。 黃伯超和張紹宗合作過多次了,彼此間已經比較信任,因此很快就談完了棉紗的採購協議。黃伯超允諾東岸人要求的貨物在五天時間內籌措完畢,然後於巴陵港裝船。為此,他還將支付買辦張紹宗一筆可觀的佣金,幾達3%之多。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買辦這個新興階層確實不得了。就如張紹宗其人,作為寧波最大的紡織廠定海紡織廠在巴陵的代理人,張紹宗每筆做成的生意可以抽到大約5%的佣金,其中黃伯超支付給他3%,定海紡織廠支付2%,因此雖然他的月薪只有20元,但依賴豐厚的佣金,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積累起大量的資財,一躍成為社會的上流富豪之一。 如張紹宗一樣的東岸買辦在巴陵還有七八人之多,他們受僱於寧波的一些大型製造企業或貿易企業,在巴陵一帶儘可能地尋找價廉物美的各類商品,給東主節省採購成本的同時,也為自己賺取一筆豐厚的佣金。張紹宗在諸買辦當中其實還不算最出類拔萃的,他只是在巴陵一帶名氣比較大而已,事實上東岸在湖廣一帶排名第一的買辦當屬常年在羊樓洞一帶採買茶葉的大買辦李難先,此人賺取的佣金極多,加上又會打理生意,現在家產據說有二十多萬兩銀子,非常驚人。 「張先生屢次來我裕大昌採買棉紗,當真是令黃某感激涕零,今後若有其他差遣,但我黃某能做到的,直說便是。」黃伯超拱了拱手,真誠地說道:「裕大昌能有今天,是離不開張先生的照拂的,這一點黃某銘感於內,不敢或忘。」 「呵呵,黃老闆客氣了。」張紹宗端起茶杯輕啜了口,笑眯眯地說道:「在裕大昌置辦的棉紗或土布(土布因為質量上佳,耐穿耐磨,遠東四藩經常採購,或自用或轉銷),從來沒有一例因為質量問題而被上頭東國人斥責的。黃老闆,其實幹我們這行的,壓力也很大啊,哪天若是東國人看我們不順眼了,說不定就一腳踢開了,那又能找誰說理去。」 「張先生如此人才,無論到了哪裡都不愁沒飯吃的。」黃伯超恭維道。 其實他說得也沒錯,這個張紹宗名氣不小,就連順國一些軍政高層都聽說過他的名字。這人甚至還曾經幫大順前營在台灣銀行那裡辦了一筆貸款,以採購部分武器裝備,為此獲得了許多順軍大佬的友誼,這對於他在湖廣一帶做生意無疑有著極為巨大的正面意義。 「對了,黃老闆,我聽聞你在縣裡辦了一所商學院,這可時髦啊。即便在東國人那邊,也沒有專門的商學院,只不過在煙台學院裡設了一個系,培養少部分人才而已。黃老闆此舉,不但在大順是頭一遭,就連寧波和登萊都瞠乎其後了。佩服!佩服啊!」張紹宗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突然將話題轉到了這個上面,只聽他又說道:「此等開風氣先之舉,即便一時不如意,受人詰難唾罵,只要時間久了,總會有轉機之處。湖廣的商業風氣,這些年來是一年比一年濃厚,老張我每年都要來很多次,每次都有新的感受。大順李皇帝現在拿下了大半個四川,掌控了不下四百萬人口以及數不盡的財貨,以後這邊的生意只會越來越好做,生意人也會越來越多。這是大勢,煌煌天道,是什麼人能夠擋得住的嗎?那些個腐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順李皇帝不怎麼待見他們,全天下的生意人更不待見他們。待到將來世道改變,這些人就只有被淘汰的份,黃老闆大可不比介懷,隨他們去吧。」 「張先生這話自是沒錯。無奈此番出來教訓我的還有我少年時的授業恩師,不知怎的也到了巴陵開蒙授學,然後被人請來痛罵了我一頓。唉,想必如今我在他眼裡也已經變成了一個終日逐利的狼心狗肺之徒了。」黃伯超有些唏噓地感嘆道:「不過這反倒堅定了我繼續辦商學的決心。這個世道現在是非變不可了,東國人在寧波、登萊不過四百萬人口,卻壓得清廷不敢輕舉妄動,福建鄭經、廣東二李亦是戰戰兢兢,浙南魯王之輩更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我曾經就在想,東國遠在萬里之外,為何在中國就能憑藉這四百萬人縱橫捭闔、翻雲覆雨呢?想來想去,只能說是生產力強,還有便是那巨艦大炮之威,舍此別無其他解釋。大順如今有一兩千萬人口,地盤也有數省之大,且多是精華,為何就不能達到東國的水平呢?黃某人不才,願先踐行這商業興國的路子能不能走通。如果不行的話,就再試試實業興國的路子。張先生大才,如果願意投資實業的話,黃某倒也可以介紹一些掙錢的門路,那便是紡紗廠和織布廠了,就是不知道張先生有沒有興趣了。」 「這個我倒是有些興趣的。從買辦而至實業,本就是正途。羊樓洞的李難先李大哥就指點過我,他在那邊興建了一家焙茶廠,專門生產磚茶,產銷興旺,聽說現在又想與人合股,辦一個航運字號,這上下游的生意確實做得越來越廣了。李大哥本事我輩楷模,他這麼做,我自然是要學上一學的。黃老闆提到的紡紗廠和織布廠,在我看來是極好的,後面有時間了不妨一起去看看。別的不敢多說,若是項目合適的話,老張我十多萬兩銀子還是拿的出來的,這點請放心。」張紹宗一聽這事就眼睛發亮,顯然他謀劃進入上游產業已經有一陣子了,這會黃伯超提出來,正好與他一拍即合。 而黃伯超對此也挺滿意。將張紹宗這種身家豐厚的大買辦拉進來,不但可以將其利益與自己更好地捆綁起來,利於日後裕大昌布行的發展,同時也能變相增強大順國工商業勢力的能量。而也只有他們工商業界的實力強大了,商人集團的社會影響力和話語權都進一步增強了,這個國家的未來才會更好。 這不單是他黃伯超的夢想,同時也是很多同道中人的夢想。 |
第二百零五章 商業集團(四) 1686年7月2日,響水港碼頭,商人如雲。 豪克斯‧克利福德手裡握著煙斗,站在一處高樓上,俯瞰著下方繁忙熱鬧的街道。那裡有來自各國的商人,他們在街道上四處轉悠著,不時與一個或幾個清國人交談,似是在詢價,又似是在砍價,總之一派生意興隆的景象。 克利福德現在已經是三艘船的主人了。雖然仍然是英國東印度公司轄下的二級代理人,但自主權已經相當大了,比如這次在採購了規定數量的清國商品後(主要是各色絹綢、生絲),他又自作主張買了許多茶葉,因為他認為茶這種東西在英格蘭的市場已經相當不小,開始從藥店走出來,慢慢成為一種飲料。 而茶葉這種商品,在目前的響水港也已經穩坐出口額排名第二的寶座,超越了絲綢、絹、錦緞等絲織品,僅次於生絲這種大宗貿易品,由此可見其出口額強勁攀升的態勢。響水茶葉市場目前也已經相當專業,且品種繁多,計有磚茶、小京磚茶、藥磚茶、紅磚茶、京磚茶、茶餅、花香茶、紅茶、帽子茶、毛茶茶末、二五箱茶、老茶、熙夾綠茶、雨前綠茶、花薰茶、茶片等等,門類之繁多,直令人有一種眼花繚亂之感。 值得一提的是,在早些年的時候,葡萄牙人和荷蘭人幾乎是中國茶葉僅有的兩個西洋買家。那時候,他們基本都是在中國南方的福建採買茶葉,號為「武夷綠茶」,以桶為單位,購買量只能說一般般,蓋因彼時茶葉只在阿姆斯特丹等大城市有一定的消費需求,其他歐洲人尚無多少飲茶的習俗,故茶葉銷量不大。 現在幾十年的時間過去了,茶葉在西方世界開始漸漸流行起來,消費市場得到了極大的培育,因此中國大陸各實力對外出口商品中茶葉的比重開始迅速攀升,漸漸成了一項令人驚嘆的大行當。 而茶葉的需求量增加了尤其是平民百姓的需求量大增商人們為了追逐利潤,自然不可能再去買價格較為高昂的桶裝茶葉(比如武夷綠茶),而是選擇了更為廉價的磚茶。反正再差的茶葉買回去,也能賣個不錯的價錢,這就足夠了。因此,磚茶及同樣廉價的片茶開始大行其道,充斥著碼頭各個倉庫,然後等待買主將其買走,運輸到世界各個角落。 而清國人為了加大磚茶的出口,降低生產成本,也採用官督商辦的形式,在各個主要茶葉產地或集散地設立磚茶廠。這些磚茶廠或採用傳統方式,或通過東岸人購買半機械化的生產設備(目前尚未批准),日夜不停地生產各色磚茶,然後包裝成箱,運往響水港這個主要對外貿易港口。 清國茶葉的主要產區集中在安徽、江南、陝西、甘肅、河南等省份,然後通過各種方式,或水運、或陸路運抵響水港,先由清政府在當地設立的茶葉公所抽檢並登記,然後才發往碼頭的各個貨棧內儲存,等待買家。 按照茶葉公所呈報上去的文書描述便是:「……每年茶葉上市時,市場興旺,各色商人紛至沓來,茶行客棧生意興隆,轎車騾馬停於各處,比之平時極為熱鬧。外商亦垂涎欲滴,各行麋集,河面各國船隻絡繹不絕矣……」 「……響水茶葉,向來由山西、淮揚兩幫商人採辦。前日經茶葉公所邀客會議,始有晉幫七家、淮幫十一家整頓一切,即日開始揀貨銷售。」 也就是說,各產區的茶葉在響水港集中後,主要銷往兩個地區,一個是外洋,另外一個是草原(陝甘地區的茶葉也有就近銷往草原的)及俄羅斯。銷往外洋的很好理解,無非是英格蘭、荷蘭、葡萄牙和法國商人,而銷往草原和俄羅斯的,就要經過漫長的陸路運輸了,然後在口莊出售給草原商人,每年也不是一個小數字了。 豪克斯‧克利福德船上的茶葉就是在一個老字號的茶行「德盛瑞」採買的,質量有一定的保證,他也很滿意,回去一定能夠大賺一筆。當然了,更令他滿意的是,他這次冒了很大風險從歐陸帶過來的「東西」賣了一個好價錢。 這些「東西」是他在法國「採買」的,是八十多名法國胡格諾教徒軍官和士兵。他以送他們前往魁北克的理由將這些人騙上船,然後食言自肥,一路航行將他們送到了清國的響水港。毫無疑問,這些軍事人才正是清國朝廷所急需的,也會最能賣得出價錢的。克利福德能夠深切感受到這個國家對於強軍的渴望,因此臨機一動將大量走投無路的法國新教徒官兵忽悠後送到了響水港,獲得大筆金錢利潤的同時,也獲得了買主的好感,今後在這裡做生意的話,必將更加無往而不利。 「茶,真是個奇妙的東西,竟然成了清國的出口拳頭武器,獲取現金最主要的方式之一,這在幾十年前是根本難以想像的事情吧。」豪克斯‧克利福德抽了一口煙,微笑著說道:「現在南方寧波一帶的東岸人主導的茶葉市場也挺紅火的,搶佔了不少的市場份額。清國人為了獲取更多的現金,不斷低價銷售茶葉,哈哈,這可真是妙極了。」 此時距豪克斯‧克利福德第一次航行到遠東已經差不多十年時光了。在這十年裡,他的人生大起大落,精彩至極:先是通過對清貿易積累了巨額財富,重新恢復克利福德家族一定的榮光,然後卻又因為投資海外殖民地而虧得一塌糊塗,多半老本折騰了個精光;不得已之下,只能再度出馬,重新展開與清國的遠洋貿易,並最終再度獲得了成功;現在,豪克斯‧克利福德已經是四條商船的主人了(雖然多是些200-300噸的小船),在清國也有了一定的名氣,地位並不低。 這次他在響水港一口氣採購了超過一萬英鎊的茶葉,喜得清國官員眉開眼笑。要知道,這可是價值三萬多兩海關庫平銀了,不是什麼小數目。要是多幾個像克利福德這樣的豪客的話,清國怕不是只在茶葉一項上面,就能獲得六七十萬兩白銀的營業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年只有不到四十萬兩,還是頗為不足,只能寄希望於未來市場的進一步開發了。 而就在豪克斯‧克利福德在響水港最豪華的旅館內志得意滿的時候,在大約兩公里之外的響水茶葉公所內,一群清國官員也正在開會議事。 「中國商務,絲茶其兩大端。近歲絲有病蠶之害種,茶則有偽質之亂真。商民因循苟且,不事講究。而寧波制茶,卻精益求精,長此以往,則將扼我之喉,奪我之利矣。」一位鬍子花白的年邁官員愁眉不展,憂心忡忡地說道:「諸位大人均是國家良材,請暢所欲言,有何利道之法。熊大人,你是通曉西洋事務的專才,就不要藏著掖著了,給大夥講講吧。」 被老大人點名的「熊大人」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因為會說一口流利的荷蘭語、英語的關係,因此被火箭般提拔,現在已經是正六品朝廷命官,前途不可限量。這會只見他有些無奈,磨蹭了一會才站起來,拱手說道:「老大人明鑑,下官就斗膽直說了。朝廷所求者,無非是擴大售賣茶葉之金額罷了,下官以為可從兩方面著手。」 「其一,從洋商那邊著手。下官多方查探得知,前來響水貿易之外洋商人,其中多奸詐狡猾之輩。例如其在有定貨後,故意遲延不過磅交割,迨日久茶價回落,則以貨色參差為辭,割價壓磅,種種弊端。我大清商人因之受屈虧折者,亦恆有其事。此事宜請老大人上奏有司,給予茶葉公所專權,一體整頓,嚴禁不平等貿易,以維商務。」 「其二,也應從我方自身著手。下官亦知,地方上諸多茶場龍蛇混雜,質量本就參差不齊。兼且又有不法奸商以次充好,長此以往外洋商人不滿也就是尋常之事了。今諸茶商,宜各令子弟學習東國製茶之法或西洋國家之語言、商規、法律,快速推行制茶之良法。學成之後,自充嗎監,與洋商當面交易,成敗利鈍,即一己身家所繫。」 「如此雙管齊下,方能有效增加國庫茶稅收入,同時也能將更多外洋商人吸引到響水這邊過來,變相削弱寧波實力。老大人,此事其實已經簡單明了,大清與東岸之間,在茶葉等商品上面存在著極大的利益衝突,現在是咱大清商民團結起來,與無恥之東國人進行商站的時候了。諸位,此事千萬不可言退,進可能還有生機,退就是一步深淵,再無翻盤的能力。」 此人這話不出意外引起了在座官員的思考。說實話,他們能在茶葉公所「上班」,那就都是難得的實幹派,背景也不會太差,見識更是有的。因此,當「熊大人」仔細剖析完了這一切之後,他們都覺得挺有道理的,更何況他說的這些東西不光可以代到茶葉上面,其他各種出口商品也多多少少面臨著一些這樣的問題。 與東國人進行商戰,這真的可行嗎?所有人心裡都在默默思考著。 |
第二百零四章 商業集團(三) 「楊處長,測繪完畢了嗎?」餘姚縣城外某村莊,太陽西斜,忙活了一天的楊王志遠與夥伴們剛剛收工,準備吃晚飯。!在回來的路,他們遇到了一位前陸軍第十一混成營的傷退老兵,此人現在是這個村的民兵主任,經常配合他們工作,早非常熟悉了。 「說了多少遍了,我姓楊王,不姓楊,你咋記不住呢。」楊王志遠沒好氣地答應了聲,然後說道:「今晚吃什麼?這幾天在野外吃的都是干糧,嘴裡都淡出個鳥來了。」 「嘿嘿,今晚你們可賺著了!村裡殺了一頭豬,還收了一些山野貨,晚餐可豐盛著呢。」民兵主任前幫楊王志遠拎起了一個箱子,笑著說道:「另外縣裡也有一位員外下來,給大夥送了些米酒、果子什麼的,說是辛苦大家了,代表徽州商人行會來慰勞。」 這個村民兵主任同時還是楊王志遠他們這支測繪隊的指定後勤供應商,幫助他們這支有二十多人的測繪隊的日常生活開支,說起來利潤還是不錯的。而這其實也是東岸人對這些紮根基層的「自己人」的一種變相補貼,不然的話,他們憑啥要到這位傷殘老兵家裡開的食廝去採購食品及其他日用品,為什麼不找別人? 說穿了,還不是千方百計為了增強政府對基層的影響力啊!這些傷退老兵,不管其個人性格、能力如何,政府都儘量安排到下面去擔任民兵主任之類的職務,蓋因他們長期在軍隊服役,服從性、紀律性較好,對軍隊和政府還殘留著一份忠誠,這便足夠了。至少在他們活著的這一代,政府對鄉村的影響力還不至於完全是零。 當然也有人說,寧紹地區鄉下或者說國大陸的鄉下自古以來十分排外,頭安排下去的幹部怕是無法有效開展工作,注定要被宗族排擠得厲害。呵呵,當然會有這種情況出現。不過,在已經經歷了幾十年新化的洗禮,生活節奏漸漸快起來的寧紹地區,即便是鄉下的宗族長老們也不是愚昧無知的傻蛋,也是知道一點外界的狀況的。更何況東岸人才剛剛大破清軍沒幾年,正是聲勢鼎盛的時候,誰腦子有坑要來惹他們?真惹急了這些堪稱駐村幹部的民兵主任,人家直接跑去政府那裡告一狀,你能擔待得起嗎?真想去千島群島乃至黑瞎子港那種苦寒之地與黑熊為伴嗎? 所以,這些退伍老兵在寧紹鄉村大體過得還是可以的,與宗族百姓之間可以用「相安無事」來形容,而政府幹部下鄉公幹的話,一般也會先和他們聯絡。像南鐵公司的這支測繪隊一樣,日常食品採買全數委託給這位民兵主任,讓他也賺點錢,對政府的忠誠也能維持更長一段時間。 「徽州幫的商人?」楊王林從兜裡摸出一包宇宙牌香菸,劃著火柴點煙後,愜意地吞吐了一口煙霧,這才詫異地問道:「這幫傢伙動作倒是快,看來是打定主意要進入鐵路董事會了啊,嘿嘿,有想法,我喜歡。」 楊王志遠是前東岸國家鐵道總局局長楊王林的孫子,梅林鐵道學院(國家鐵道總局開辦的培養鐵路人才的專門學校,位於梅林縣)畢業後直接進入了南鐵公司任職。1653年出生的他現在已經高居副處長的位置,也算得是年輕有為了,是南鐵公司重點培養的生代幹部之一。 楊王處長來到遠東地區也一年時間了,前半年一直在膠煙鐵路線工作,維護鐵路的同時也在熟悉著當地情況。後來,南方開拓隊修建定鐵路的計畫得到本土批准的消息傳來,南鐵公司開始在膠煙鐵路系統內部抽調人員南下,為定鐵路的修建做前期籌備,楊王志遠是在這個時候來到餘姚縣的。 如今,他在這個環境迥異於北方登萊的南方小縣也住了差不多半年時間了。測繪工作進展順利,鐵路資金的籌集也非常順利,而且據說諸多鐵路器材也已經在本土生產完畢,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裝船離港了這是南方開拓隊政府豁出去老臉,求本土的鐵嶺重工聯合體、鐵路機械加工廠等單位賒賬生產的設備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差不多明年這個時候可以開始進行土建工作。 而在此之前,其實他們最擔心的還是資金的籌集問題。別看大家盤點寧波民間資本雄厚,但這些錢願不願意流入鐵路誰也不敢保證,畢竟這是個新事物,大家謹慎點也很尋常。不過目前看來寧紹的商人集團想像還要開明,在給予了他們定鐵路的參與權之後,很快認購了總額高達三百萬元的建設資金,讓人對他們的財力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今天來拜訪楊王志遠的商人是認購了六十萬元建設資金的徽州商人行會的代表。在餘姚縣城裡經營著一家典當行的此君很明顯是過來拉關係的,畢竟鐵路建成後的日常運營還要靠楊王志遠之類的南鐵幹部、職員,大家打交道的次數會很多,提前結識下不會有壞處。 楊王志遠很快在民兵主任的家裡見到了這位「林員外」,雙方寒暄了一番後,先沒有聊鐵路,而是聊起了寧紹地區的商業。 「寧波商業能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貴會在金融方面的支持當真也是至關重要啊。」看在人家送來的大量禮物的份,楊王志遠大力吹捧起了徽州幫商人的功勞,讓這位林員外歡喜得直眉開眼笑。 當然他吹雖然吹,但也不是完全無的放矢。事實,寧波商業能發展到如今這麼一個驚人的規模,金融界在經濟運行及進出口貿易之發揮的巨大作用卻也是人所共知的。而這個金融界的構成,除了新式銀行(即西北墾殖銀行、台灣銀行)之外,民間私人經營的各種名目的諸如錢莊、票號、錢鋪、銀爐房、公估局、典當行之類的金融機構也是重要的組成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因為雖然沒有準確數字,但大家一致認為其總的營業額是超過政府開辦的新式銀行的。 在這些民間金融機構,寧波本地商人開辦的固然強勢無,但外來商人(主要是清國商人)開辦的卻也不容小覷。以徽州幫商人開辦的信義錢莊為例,徽州乃至皖南地區的茶葉從採摘、加工,然後運輸到寧波銷售,信義錢莊全程提供一條龍的金融服務,這大大刺激了徽州地區茶葉生產,每年出口寧波的數量都在穩定增加,由此可見一斑。 現在這些徽州幫商人的金融服務已經慢慢滲透到寧紹地區了,尤其是在新佔領不太久的餘姚、虞、嵊縣,徽州幫商人重點經營,已經取得了相當的成果。林員外是在這個大背景下來到餘姚縣城開當鋪的,在鄞縣、定海、奉化、慈溪等原寧波府轄區內,他們與寧波本地商人競爭時劣勢太大,還不如另闢蹊徑,先在虞、餘姚、嵊縣等地打開局面,然後再想辦法在寧波等地取得進一步的發展。 「金融之於現代工商業,像血庫一樣,意義非同尋常。餘姚的絲綢紡織、茶葉產銷等行當,十之八九仰賴錢莊、銀行,可謂是關鍵的關鍵。林員外,我聽說過你,你們一家子都已經入籍東岸了,對吧?這很好,以後安生在寧紹發展吧,如果老家還有什麼親戚朋友的話,都可以叫來嘛。」楊王志遠笑嘻嘻地說道。 他知道林員外是信義錢莊的股東之一,而這家錢莊在徽州地區很有名,「設小錢莊於各地,皖南官款,多半經其手」。這樣的人,若是能夠拉過來的話,那麼絕對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像之前已經入籍東岸的一些清國商人一樣。 當然有願意入籍東岸的清國商人,自然也有不願意的。有些人在寧波經營數年之後,依然還保留著原本的身份,並且還如飢似渴地蒐集東岸的各類知識、書籍,想方設法傳回老家。這些人,在客觀起到了宣傳新思想、新知識、新化的作用,具有進步的屬性,給有些暮氣沉沉的清國思想界注入了一股清流。 這些來自外界的新事物,尤被那些新崛起的漢族武官員所重視,因為他們特別想知道為何屢屢敗於東岸之手。滿清朝廷對此雖然有些不滿,但在四處受敵的情況下,不得不越來越倚重漢族官員,故對這些新思想也不好明令禁絕,只能有選擇地接收了。即利於其統治或增強國力的在全國範圍內大力推廣,鼓吹共和思想、新政治體制的自然一概禁絕,當然有關滿清黑歷史的東西更不能放進來了。 總而言之,在經歷了這麼多年的直接或間接影響尤其是在與東岸議和,雙方全面開放貿易和邊界之後清國與幾十年前已然大不一樣!其變化幅度雖然不如順國那麼激烈,但也頗為可觀。與他們相,如今國大陸最落後、最腐朽的勢力,反倒是南明朝廷了,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 「楊王處長說得是。前次小老兒已經書信家,令子侄輩十餘人前來餘姚。這些多是從事典當、筆墨和茶葉行業多年的老手,經驗豐富,必將能為寧波的工商業添磚加瓦。」林員外笑呵呵地回答道:「大東岸為咱們商人創造了自古以來未有的良好經商環境,大家都是十分珍惜的,也都想來寧紹發展,都不用楊王處長催的,自己跑來了,呵呵。」 楊王林聽後點了點頭,笑而不語。他當然知道林員外這話多有不實,徽州幫商人入籍東岸的固然不少,但不願入籍的卻也不是少數,他曾經聽說過某位「心懷桑梓」,回老家書滿清朝廷,請求開設銀元局、銅元局,用機器鑄幣,革新幣制,並且為朝廷改採納了。蓋因此時的清國境內,因為種種原因,市面流通的貨幣五花八門,極其混亂,其既有東岸的銀元、銅幣,也有本來的銀兩(但大小不一,全靠稱重,成色也很複雜),民間私鑄的錢幣及外洋貿易而來的歐陸諸國銀幣更是所在多有,極大地影響了商業發展,「民甚苦之」。 因此,在看到東岸人機器鑄造的外形精美、成色統一的貨幣後,這位商人建議從東岸人那裡採買水力沖壓造幣機,疏濬市場幣制:初步計畫是鑄造大銀元(重七錢二分)、兩開銀元(重三錢六分)、五開銀元(重一錢四分四釐)、十開銀元(重七分二釐),以此作為全國統一使用的銀幣。此外,銅元局還將用機器鑄造當十銅元、當二銅錢,用來暢通全國,甚至還打算聯合諸多錢莊、票號(尤其山西那一票實力雄厚的)發行以一千銅錢為單位的制錢票,以方便日常使用,促進商業發展。 毫無疑問,以這些舉措都是能極大提高清政府財政收入的,這不光是鑄幣稅的收入,同時還有幣制統一後全國工商業大發展所帶來的巨大紅利,且後者的紅利幾倍於前者。這些商人集團選擇了家鄉,選擇同滿清政府合作,說起來還是令楊王林挺不爽的,不過卻也沒太介意。東岸人講究來去隨便,自由貿易,自然不會摘了自家的牌子。 但不管怎樣,寧波的商人集團開始越來越深地影響到社會的方方面面,滿清的商人集團在見識到海外的諸多新事物後,也開始間接地通過漢族官員書朝廷影響國家政策。而隨著外來新思想的不斷吹風洗禮,商人集團實力的不斷增強以及漢族官員話語權的加大,這種影響肯定會越來越深,至於最後量變會不會引起質變,那要看後面的走向了,這是誰都無法說得清的事情。 /bk |
第二百零三章 商業集團(二) 「呀,丁會長來了,快請坐。」今天的定海縣德順昌茶館內,高朋滿座,不但府城鄞縣及本地定海的商人來了不少,連遠一點的奉化、虞、天台、寧海等地的商人也來了一堆,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是寧波對外貿易商人行會的會員,而他們的會長則是大名鼎鼎的前僕從軍第十師師長丁濟。 丁濟今年也五十來歲了,自從那年公開登報,宣佈從第十師師長的位置下野之後,丁某人的身體像吹氣球一樣股了起來。到現在,他體重已經接近兩百斤,端地是一副財大氣粗、心寬體胖的富家翁模樣。 作為寧波本地商人集團與層軍政系統之間天然的傳話人,在寧波經營著多項產業的丁某人被會員們一致推選為會長並擔任至今,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南方開拓隊需要一個能夠在商人群體做工作的人,而商人集團也需要一個能夠在層那裡說得話的人,而丁濟這麼一個前僕從軍師長、現商人,是一個非常符合各方需要的角色了,因此他穩坐行會會長這麼多年,無人能夠取代。 今天各縣的會員不敢說全部,但三分之二以都來到了德順昌茶館這個老據點,並且包下了整整一層作為談話之所,說起來也是丁濟出面召集的。原因嘛其實也很簡單,那是政府想要修定鐵路了,召集大夥一起研究下費用問題。 其實,費用問題該怎麼「研究」大家都很清楚,無非是按照各人名下的財產及各自地位來派捐罷了。當然每個人的財產不可能都露在明面,肯定有所隱匿,但說實話後世某些交叉持股、神神秘秘的公司好多了。這個年代,某個行棧是誰的那是誰的,某家店舖是誰的那也是誰的,基本可以盤個大概。 如丁濟丁員外,他在定海縣城內經營著一家油鋪、一家布莊、一家南洋特產商店及一間綢緞工坊,在港口商業區有一家專門經營鹽的行棧,在鄞縣慈溪江邊也有一家水力驅動的半機械化碾米廠,同時還入股了餘姚縣的一家茶場,佔有一半股份。 這些生意,除了那家綢緞工坊之外,其餘生意看似較雜亂,但都是明明白白地擺在檯面的,也是可以估值估出來的。其他人的情況也差不多,且因為傳統化的關係,即便某家將大量資產分到各個家族成員名下,一般情況下也仍然會視這些都是家族族長名下的資產,即股份是誰的那是法律的事情,東岸政府籌款時只管這些工坊、鋪子的實際控制人是誰,至於你們內部怎麼協商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們只要收到足夠的錢行了。 因此,在東岸這種社會背景下,搞複雜的股權架構隱藏自己純屬多此一舉,還不如老老實實做生意,專注於自家的主營業務呢。政府給商人們創造了千百年來都不曾有過的寬鬆的政治環境和商業環境,讓大家都可以發揮自己最大的主觀能動性來創造利潤,那麼這樣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至於說要收點錢,莫說這錢是用來修鐵路的,是拿來花天酒地也不能不給啊。哪朝哪代的當官的不問他們這些商人要錢?早他娘的習慣了! 「諸位」在主桌坐定後,丁濟抱拳向周圍揖了下,道:「咱們寧波對外貿易商人行會成立也十餘年了。這十餘年間,商會成員從最初時的寥寥數人變成了現在濟濟一堂的五十餘人,大夥也精誠團結,互通消息、聯絡感情、互幫互助,漸漸將咱們這個集體給壯大了起來。毋庸諱言,這麼多年來咱們對外貿易商人通過貿易累積起來了大量的資財,之後有些人充滿了實業家的熱情,開始從黑水乃至本土採買機器設備,僱傭技術和管理人才,開始向新興製造業發展。當然更多的人還是滿足於經營行棧業務,沒有向游拓展,這人各有志,我也不便評價,總之大家都在發財,我放心了。」 丁濟的話引起了眾人一陣笑聲。對外貿易商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這幫佔據著寧波商人集團金字塔頂層的傢伙們,其最優者當然是在通過對外貿易積累了大筆資金後,開始投資游產業,尤其是政府鼓勵的實業,採買機器,興辦新式工廠,成為政府眼的「開明商人」;其次嘛,自然是那些掙了錢後繼續從事原有行業的人,他們對於進入實業領域充滿疑慮,仍然繼續從事著牙行、買辦性質的對外貿易,有時也會從事一些諸如借貸、典當之類的民間金融業務,總之在政府眼裡規矩,不好也不壞;最次的大概是賺了錢回鄉下買地置業或者乾脆直接把錢熔鑄成銀冬瓜藏起來的人了,這些人大概是政府最深惡痛絕的,因為他們在人為製造通縮,這如何能忍? 不過正如丁濟所說的,人各有志。台灣銀行的對外貿易,還是需要這些商人的鼎力協助的,因為台灣銀行只是一個平台,能不能做成生意、做成什麼樣還要靠這些商人,台灣銀行只是每年負責集交割、結算罷了。只要這些商人們按時納稅,政府派捐的時候也能「拔一毛以利天下」,那麼這完全是可以容忍的。要知道,在短短幾十年前,明朝政府想問這些商人們收稅,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別提時不時地派捐了。那些商人們自己整天風花雪月,吃喝玩樂,誰管你政府國防開支缺錢啊!所以說,他們在東岸人面前已經足夠「乖巧」,放在前明能讓那些官們把眼珠子瞪出來,那麼你還要求什麼呢? 「這次老夫將諸位召集起來開這麼一個會議,倒也沒啥別的意思,其實是為了定鐵路的修建。」說完一番開場白後,丁濟掃視了一番周圍,然後進入了正題,只聽他說道:「定鐵路耗資巨大,如果一切均從本土採購、運輸的話,那麼前後總要花費近四百萬元的資金。這筆錢,官府是很難拿出來的,因此還是要咱們商會幫忙想想辦法。」 「目前頭初步定下來的意見,是成立定鐵路公司董事會,董事會設總董一人、分董十人。其總董由南鐵公司指派,全面負責定鐵路的日常經營,擁有一票否決權,同時在戰時可徵用鐵路運輸軍需物資及人員;十位分董嘛,虞、餘姚、鄞縣、定海四縣的交通局站各佔一席,這是四席了,而剩餘的六席呢,據說台灣銀行會出資,因此也要佔掉一席,這還剩下五席……」說到這裡的時候,丁濟頓了一下,成功地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鐵路這種東西,行會的諸位成員們並不陌生,甚至其很多人還去山東專門乘坐過。煙台和青島之間那麼遠的距離,如果乘坐專線火車間不停靠的話,差不多兩天時間也到了,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因為如此推論的話,從曹娥江畔的虞縣到定海港,差不多早出發,晚也能到了,這是什麼概念?如果有這種利器的話,那麼很多事情成為了可能,對於地方商業的促進和人員的交流簡直是顛覆性的刺激,社會節奏必將因此而大大加快,最終又會反過來促進生產力的發展。 總而言之,鐵路你不能單純地將其看做一個運輸工具,因為他還有著很多其他正面積極的影響,說是促進社會發展的節拍器也不為過。所以,定鐵路這條寧紹地區第一條鐵路的修建,必然是吸引了本地三百多萬商民的目光,故誰若是進了這鐵路的董事會擔任分董,那麼簡直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是社會地位顯著提升的標誌!更別提,這鐵路一定能夠掙錢,每年還有不少的分紅,這更值得爭取了! 要知道,商人在賺取了大量金錢後,進一步的追求可不是獲得更大的社會影響力乃至政治資本麼?這行業協會的會長、副會長之類的職務已經代表了相當的社會地位及影響力,讓許多人為之爭搶破頭了,這定鐵路這麼新鮮時髦的事務的董事會,又該是怎樣一副天地啊?這個時候不用丁濟再多話,對外貿易商人行會裡身家排名前幾的已經挺直了腰,目光炯炯地看著丁濟,看他下一步怎麼說。 「剩下的五席,原則是六十萬元認購一席,以籌集三百萬元的鐵路建設資金。鄞縣的劉司令給我交過底了,可以給我們行會兩個席位,這是一百二十萬元的認購額了。嗯,可以個人出資認購,也可以以行會的名義出資認購。」丁濟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鐵路修建總有個過程,不會一下子讓我們拿出這麼多錢的,大概只要在三到四年的時間內拿出這筆錢來行了,這樣壓力小多了。」 丁濟的這話讓眾人稍稍冷靜了一下。一百二十萬元的現金,即便分到四年時間內,一年也要拿出三十萬元的樣子。要知道,這層樓超過一半人的身家還沒三十萬元呢,這絕對是一個震撼人心的天數字!在前明的時候,幾十萬兩銀子即便在江南也已經是了不得的超級富豪了,這會過去了幾十年,寧波雖然流入了不少白銀,貨幣起明末的實際價值有些貶值,但三十萬元真的仍然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如此說來的話,那麼也只有合股出錢,以行會的名義認購席位了,這是唯一的辦法。至於說放棄認購這種事情,先不說這鐵路肯定盈利,回本應該不是問題,單說一旦行會成功地認購了席位,進入董事會,那麼未來必然會在鐵路運輸有自己的發言權。到了那時候,運誰的東西,不運誰的東西,先運誰的東西,後運誰的東西,都有了可操作的空間!而如果你放棄了這次機會,讓別人籌集到錢款成功進入了董事會,那麼日後當你需要用到鐵路運輸貨物的時候,說不定會受到別人擺佈了,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不得不防。 所以,認購定鐵路董事會席位的事情,既能獲得日後的長期分紅,也能在貨物運輸獲取額外的利益,同時更能為自己謀求一個更體面的社會地位和更高的影響力(這一點尤其重要),故已經事成必然,方式大概也無外乎是大家一起籌錢,然後以行會的名義進入董事會,謀取兩個分董席位。至於這兩個席位由誰去代表,這要看他們內部協商得怎麼樣了,估計到最後還是免不了要誰錢多。 而東岸商人們的這種做派,其實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經過之前幾十年的積累後,現在他們越來越傾向於在政治為自己尋找一個靠山,或者乾脆是自己進入體制,保證自己財產安全的同時,也可以為自己的商業帝國謀取更大的利益。像國傳統化的缺啥補啥一樣,商人們有錢但缺乏政治權力,於是便開始在這方面動腦筋,他們前面支持、贊助有前途的學生,期望他日後進入體制步步高陞,後面也有與政壇新銳聯姻結親,同樣是為了增加在政治方面的發言權,現在更是打算通過定鐵路的時候直接進入體制,並期望通過鐵路這種劃時代的物事結識更多的大人物。 畢竟,他們都有萬貫家財,生意大多也都穩定了下來,可以說衣食無憂,很多人日子過得不一定東岸本土執委會主席差,但卻沒有主席的權力,這如何能不讓人神傷呢?這次定鐵路修建籌款的事情,是一個絕好的增加他們商人集團發言權和影響力的機會,誰若是放棄那可真是傻子了! 不是一百二十萬元的現金麼?一年也出個三四十萬罷了,行會這麼多成員呢,一人出個萬兒八千差不多籌齊了,跟玩一樣,多大個事啊! /bk |
第二百零二章 商業集團(一) 「……以輪船、鐵路為代表的現代交通設施的創辦,以及鄞縣、定海、上虞三個核心城市商業的拓展,構成了寧紹商業前所未有的盛景。如果說寧波已經初具氣象的輕工業是對本土工業圖像的拙朴描摹,那麼寧紹的商業發展,則是寧紹人自古以來經商傳統的具現回歸。」 「……寧波自古以來經商之風就很繁盛,茶葉、絲綢、棉布、竹器、稻米就行銷各地,素來是國之財賦重地。東岸入主寧波,解民於倒懸之後,大量來自東岸本土及南洋的商品湧入本地,但傳統的寧波商人沒有被嚇倒,他們憑藉固有的優勢與精明強幹的經營風格,積極從事對外貿易,利用多種渠道與清國、順國、日本、朝鮮乃至荷蘭做生意,抗衡外洋商品湧入的同時,也極大促進了寧紹本地經濟的繁榮和現代化里程。在這個過程中,寧波商人集團開始凝聚、崛起,其經濟實力得到了極大的加強,已經成了遠東地面上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與歐陸低地地區的荷蘭人非常類似。」 以上是寧波地區首屈一指的大報,同時也是政府機關報的《寧波週報》第二版的內容。該報記者經過深入採訪,並查閱了許多資料後,用大量的筆墨描寫了寧波商人集團在這幾十年裡的發展歷程。 與曾經經歷無數動亂,打成了一片白地的山東不同,寧波地區從明末以來就沒遭過什麼災,人民生活安定,商業繁華。而且當東岸大軍打進寧波的時候,當地士紳也兩極分化,部分堅決抵抗,部分與東岸人合作。抵抗的自然灰飛煙滅,死無葬身之地,合作的嘛這幾十年來當真是賺了大便宜了。尤其是那些搭上了台灣銀行順風車,與他們從事對外貿易的商人,現在哪個不是腰纏萬貫的豪商巨賈?定海縣鄉下那一連串佔地極廣、耗資巨大的宅院,便是這些大商人們的置業之所,一點不比廣州城內外的那些從事對外貿易的商人們的大屋差。 到了八十年代的今天,崛起的寧波商人集團在政治上的影響力也漸漸大了起來,並且在一系列的事務中發揮著自己的影響力。誰讓南方開拓隊政府負擔較大,經常向這些商人們籌款呢?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商人們出了錢,自然也是要名望和社會地位的,然後還有一些傾向於他們的政策。 寧波商人集團成功地融入東岸經濟體系當然也有仇視他們的人認為是成功洗白,因為當初很多商人還秘密與清國有聯繫應該可以算是東岸海外殖民地統治的一個經典案例,即東岸人究竟該用什麼樣的方式來統治海外殖民地。同文同種的寧紹殖民地可以這麼做,那麼未來在印度等地的殖民地也可以如此照搬嗎?還需不需要打破當地原來的社會體系呢?怎麼樣做成本才最低,收益才最高?這是一個值得東岸政府有關部門探討的問題。 「寧波,現在起勢的苗頭越來越明顯了。」在寸土寸金的定海港商業區吃完一屜小籠包,東岸日本公司總經理姜雲帆放下了手裡的報紙,感慨地說道。 姜雲帆也在遠東地區工作了很長時間了,曾經長期在煙台生活的他來到寧波後,立刻感覺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氛圍。如果說登萊百姓堅忍、剛毅,做事一板一眼,是上好的兵員和幹部來源的話,那麼寧紹當地人民靈活多變的風格,則令他幾乎以為去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國家。只能說橘生淮南為橘,生淮北則為枳,不同的環境確實造就了不一樣的文化。 「走吧,去市面上看看。東岸日本公司要更好地開拓日本市場,那麼就要想辦法擴大商品種類,將更多的東西賣過去。否則,光靠那老三樣,前景都能看得到頭,沒什麼意思。」付完賬後,姜雲帆大手一擺,帶著兩三個隨從下了茶樓,走到了大街上。 這是一條典型的商業街,主營對外貿易,各色人等都有。這並不是開玩笑,你從服飾、髮型就能看得出來,有短髮的東岸人,有留著髮髻的傳統漢人,有朝鮮人,有日本人,有歐洲人,甚至就連腦後拖著辮子的清國人都有,可見這座港口城市的繁華。 大街上幾乎沒有從事零售業務的商店,全是主營批發業務的專業行棧,如鹽行、茶行、皮行、藥材行、糧食行、棉花行、油行、紙行等等。這些行棧本身並不擁有生產基地,即他們都是所謂的牙行,但能量極大,基本壟斷了某地甚至整個寧紹的某一種商品的貿易,而這其實也是本地寧波商人們進行原始積累的最主要途徑。 姜雲帆對這些牙行的本事認識得非常清楚,正如本地人所說的「不經花行而進行的買賣相當艱難」,這些貿易行棧發展至今,已經不再單純地是做中介業務了,而是拓展了更多的經濟職能。比如,行棧可以代為外來客商提供信用保證和交易保證,可以充當公證人,可以代辦運送及儲存業務,可以提供重要的商業信息,甚至還可以為客商提供生活服務、代繳稅款服務等等,總之他們已經突破了以往單一的經紀人角色,向更全面的方向發展了。 姜雲帆在煙台任職時就協助過東岸巨無霸糧食企業國家儲備糧庫在寧波採買糧食的業務,當時寧波當地的幾家糧食行棧就幫了很大的忙,包攬糧食的儲存、運輸,同時代繳稅款,國儲糧只要負責簽訂合同及打款就行了,簡直不要太省心,與從南洋千里迢迢運糧而來的荷蘭船長們有的一拼了。 「怎麼現在這麼多清國商人來貿易?」一連看到好幾家腦後拖著辮子的清國商人開辦的行棧後,姜雲帆也有些懵,雖然東岸和清國已經和平了,但現在商業聯繫這麼緊密了? 「都是徽州幫的商人!」一名隨從說道:「主營茶葉、油料、筆墨行當,現在也開始漸漸發展到典當行業了,生意規模還是很大的。姜總您可能有些忘了,咱們出口到仙台藩的很多筆墨,就是徽州產的。」 「唔,是有這事,我幾乎忘了。」姜雲帆拍了拍腦袋,有些尷尬地說道:「典當行可是暴利啊,寧波本地商人怎麼搞的,居然讓徽州幫插了一腳進來。雖然這些徽州商人們從前明開始就在錢莊、典當等金融業務領域很強勢,但寧波已經大洗牌幾十年了,居然還能讓人家發展起來。唉,台灣銀行也是的,整天光盯著貿易,就沒考慮過正兒八經發展金融業務。」 「姜總,其實也沒多大關係的。這些徽州幫商人,很多人都打算常住定海了,因為我們能夠給他們提供一個非常良好的經商環境,同時市場也非常廣闊,這是清國人很難給予的。他們在這裡開店,在這裡做生意,在這裡繳稅,時間久了以後,他們到底算哪邊呢?」隨從笑著說道:「我覺得吧,只要落實好入籍政策,讓符合條件的徽州幫商人可以加入我們的國籍,那麼這都不是問題。」 「呵呵,入不入籍的事情先不談,這金融行業的暴利,就應該征重稅。現在寧波不是也吵著要修一條鐵路嘛,正好從遍地的錢莊、當鋪那兒籌錢,上定鐵路可也有將近一百五十公里呢,南方開拓隊財政上雖然較為寬裕,可單靠自己也修不起鐵路,還是得寧紹廣大商民們籌款啊。」姜雲帆也笑著說道。 話說隨著寧波經濟的發展、商業的繁榮,這些年來具備濃厚地域色彩的商人團體的組合與分佈,也開始蔚然成風起來。這些商人集團的存在,不但加強了市場競爭,活躍了商品的流通,同時也強化了寧波經濟與其他地區的貿易聯繫,促進了整個遠東地區的商品大循環。正如《寧波週報》曾經感嘆過的:「市場之繁盛,不特為本地商人所趨集,其他各府、各省乃至各國商人亦廣設本店或支店於其間,蓋因政府堅決施行貿易之自由政策也……」 如果詳加剖析的話,那麼如今活躍在寧波市場上的外地商人團體計有 登萊幫:輸出品以驢皮、乾果、役畜為主,輸入品主要為南洋特產、棉布及其他南貨。 黑水幫:輸出品以機械零件、成套設備、船舶、建材、煤炭、馬匹、牛羊、鯨魚製品、藥材、山野貨、蠟、蜂蜜、木材為主,輸入品為糧食、南洋特產、布匹及其他日用品。 滿蒙幫:以羊毛、牛羊肉、牲畜為主,輸入品主要是糧食、南貨及南洋特產。 日本幫:輸出品以刀劍、屏風、銅條及貴金屬為主,輸入品主要是絲綢、皮革。 朝鮮幫:輸出品以藥材、乾果、菸草、辣椒、鐵料、蜂蜜為主,輸入品主要是絲綢、茶葉、書籍、竹器及南洋特產。 湖南幫:船運貿易非常繁盛,貿易額極大,輸出品主要是茶葉、大米,此為大宗,其他還有黃豆、鉛、鐵、桐油、藥材、雨傘、石膏等商品,輸入品以戰馬、海產品、機械零部件、武器彈藥、書籍等商品為主,都是李順政權所急需的。 廣東幫:這個對外貿易曾經獨領風騷的省份商人在寧波開店的很多,輸出品以雜糧、藥材、黃豆、油類、南洋特產為主,輸入品主要是武器彈藥、戰馬、五金製品、藥材、茶葉、絲綢、皮革及牛羊。 福建幫:主要輸出品為茶葉、蔗糖、藥材、木材、生漆、果類、南洋特產,輸入品則為皮革、牲畜、五金製品、戰馬、武器彈藥、機器設備。 其他就不一一列舉了。如此巨量的商人集團在寧波生根落地,給本地輸入了無數的外來商品,使得定海港一躍成了遠東地區數一數二的商品集散地。無數的金錢在此流通,海量的船隻在這兒靠港,操著各種語言的商人在這人聚集,在歐洲工作過的東岸幹部們都有些懵逼,這尼瑪又要造就一個阿姆斯特丹?雖然就貿易規模和金額來說還遠遠不如,商品種類也不夠豐富,但依託著遠東如此巨量的人口(當然其中大部分還不能算作「商業人口」,小農經濟的範圍依然極大),如果好好經營的話,未來究竟會走到哪一步,其實也很難說呢。 這個商業中心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與東岸本土遠隔萬里,除了少數高利潤的特殊商品以外,東岸本土的絕大部分工業品運到這裡都是無利可圖的。因此,定海港這個商業中心再繁榮、再發達,對本土工商業尤其是至關重要的製造業的促進也極其有限,本土人民也沾不了多少光,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重要的遺憾。因此,連帶著為在寧波修建鐵路的事情,上頭都不是很積極,甚至可以說是漠視,以至於南鐵公司都沒法從中獲得什麼補貼,到最後還是得寧波本地商民想辦法。 好在他們的經濟實力不錯,資本雄厚,真要修鐵路的話,湊一湊拉長期限的話還是可以的。而恰好南鐵公司對於在商業繁華的寧波修建上定鐵路(上虞—餘姚—鄞縣—定海)也比較感興趣,認定這是可以快速盈利的鐵路,因此雙方可以說是一拍即合了。而新官上任的南方開拓隊隊長劉厚非對此也表示支持,這就掃除了上定鐵路修建的最後一點障礙同時也是最大的障礙,即政治上面的障礙如今只待南鐵公司派來的技術人員們測繪完畢,確定最終的圖紙,然後便可以開始著手修建了。 而上定鐵路這條橫穿整個寧紹東岸控制區的鐵路一旦如此完工的話,那麼原本依靠傳統河道運輸的寧波本地商業又可以更上一層樓。正如東岸本土的鐵路公司將運河事務處擠兌得經營困難一樣,寧波人民遲早也能體會到鐵路這種快速運輸的系統對經濟的巨大促進意義…… a |
第二百零一章 黃金與鐵路 「招遠金礦的產金量現在也越來越穩定了啊。」南一民小心翼翼地走在滿是碎石的礦區內,朝跟在自己身邊的呂征說道。 呂征是南方開拓隊官員呂方的兒子,之前一直在東岸本土學習,畢業後又經過重重篩選,最終進入了神秘的國營企業東岸黃金公司。在這家以貴金屬、鑽石、寶石的開採、冶煉、加工為主的企業中,呂征一奮鬥便是十年,隨後因為工作表現突出,便被分配到了遠東,擔任東岸黃金公司招遠分公司的總經理,全面負責招遠金礦的日常生產、運營。 而南一民呢,則是原軍管署副主任、吉布提守備司令南次郎的兒子,今年已經37歲。與呂征的經歷有些類似,在南鐵公司奮鬥了整整二十年的他終於熬出了頭,爬上處長位置的同時也出任了膠煙鐵路管理委員會的實缺,相當不錯了。要知道,當個處長、局長什麼的也許並不太困難,只要成績還可以並且資歷夠老就可以了,但如果要有一個非常不錯實缺職務外放的話,那可就不簡單了,南一民能代表南鐵公司擔任膠煙鐵路管理委員會主任,本身就說明了他的能力。 今天南某人來到招遠金礦,其實是受呂征的邀請,來看看能不能修建一條鐵路支線,聯通招遠金礦和膠煙鐵路,以方便該金礦的日常運營。說實話,南一民對這事絲毫沒有興趣,根本不想修這條支線,只不過礙於人家盛情邀請,不得不過來看一下罷了。 南主任如今雖然貴為膠煙鐵路的一把手,負責該鐵路的日常經營,但日子過得其實並不怎麼舒心。首先,這條鐵路雖然溝通的都是膠東半島的繁華地帶,生意興隆,但若說要有多賺錢那還真不一定。究其原因,大概最主要的便是鐵路的維持成本較高,這不僅僅包括鐵路維修所需的絕大部分零部件都要從本土進口,耗資不菲,也包括人員的開銷,即登萊缺乏專業的鐵路人才,需要重金從本土聘請方可,這其中的花費可不是什麼小數目。 此外,大量的軍隊調動也越來越頻繁地通過鐵路來進行。而按照目前南鐵公司與軍方達成的協議,這部分是完全免費的,或者即便要花錢也很少。久而久之,被軍需運輸佔用了大量運力的膠煙鐵路,在這方面產生大量虧空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但考慮到當初修建鐵路的時候,軍方也捐助了部分現金和材料,更是驅使了大量戰俘給建設方免費使用,再加上南鐵公司的歷任總裁都是現役武官,與陸軍系統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因此這個包袱膠煙鐵路是無論如何也甩不掉的,只能自己扛著了。 最後同時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東岸本土至今尚未批准在遠東地區架設有線電報網絡。要知道,有線電報可是非常賺錢的,在本土鐵路尚未盈利的早期時代(其實現在也未能實現盈利),國家鐵道總局不得不依靠有線電報的盈利來補貼虧損的鐵路部門。但在遠東這個模式就無法複製了,雖然膠煙鐵路嚴格來說並不虧損,但沒有了有線電報這個現金奶牛,其經營狀況肯定不會太好的。因此,這次呂征邀請南一民前往招遠金礦參觀,並委婉地提出了希望修一條支線的事情,怕是不太可能了,原因無法,他南某人手頭無錢! 「招遠金礦現在年產金接近兩噸的樣子,雖然比不上本土的鐵嶺金礦,但也相差不多了。」呂征手指著前方的大片礦區,說道:「陸軍在這裡成立了一個守備隊,員額超過了1500人,都是騎兵,散佈在四周,嚴厲警戒,不准閒雜可疑人等靠近。明年的話,我打算招募更多的工人,擴大生產規模。到了那個時候,招遠金礦的產量必然會一躍而為全國最大。畢竟,鐵嶺金礦的潛力其實已經挖掘到最大了,產量一年穩定在兩噸多一些,增無可增。與之相反的是,招遠金礦目前產能的利用其實是遠遠不足的,這和本土長期的漠視有很大關係。這兩年國際銀價快速下跌,本土的大老爺們終於認識到黃金的價值了,因此開始催促各地加大金礦產量,為將來進行幣值改革做準備。其實我就想問一句了,這早幹嘛去了?」 呂征是呂方的兒子,而呂方又是陸軍大佬楊亮的妹夫,因此真要說起來這呂征也算是一個建國者三代呢,身份雖然不比那些根正苗紅的主,但比南一民這種自是強多了。因此,呂征他敢罵本土的官老爺們,敢指責他們的失誤,但南一民對此還是比較謹慎的,一直在旁邊呵呵笑著,不發表自己的意見。 當然從他內心來說,其實是有些贊成呂征的意見的。財政部和國家貴金屬管理總局那幫傻貨,本來蒐羅到的黃金數量就不是很多,在財政困難的年代他們還用來償還外債、興建基礎設施。當年財政部的文件裡就經常用「動用黃金儲備若干萬元」的字樣,說的就是預算不夠用了,臨時動用黃金儲備來開銷。但問題在於事後這部分用掉的黃金沒有得到重新補充,因此這麼多年來東岸政府的黃金儲備一直寥寥無幾,令人非常尷尬。 好了,現在老爺們看到銀子越來越不值錢,覺得金銀複本位制度還是存在著很大的缺陷,不如金本位更能保值增值。不過要搞金本位幣制改革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這首先需要東岸政府有充足的黃金儲備:多了不敢說,為了不讓經濟出大問題,市面上至少要有個價值幾千萬元的金幣在流通吧?這就是幾十噸的黃金儲備了! 也就是說,以東岸共和國如今一年大概五噸左右的黃金產量(包括貿易得來的黃金),需要攢個十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儲備足夠。而且這還是只考慮了黃金毛利率的情況,如果把所有成本都算上的話,那麼可能需要十三四年也說不定呢。 所以,若不想按部就班地慢慢積攢的話天知道能不能攢得下來,萬一哪天錢不夠用了,指不定又動用儲備黃金了那麼多開一些金礦,更快地湊完發行貨幣所需的儲備黃金,說起來才是正事。因此,東岸黃金公司開始授意遠東的招遠金礦、呼瑪金礦,立刻開始擴大生產,爭取早日提高產量。為此,他們幫著疏通關係,從本土採購了一大批新式蒸汽機採礦設備,用船運到登萊,以供當地金礦生產。 這樣的待遇,應該說不低了,因為遠東地區很多煤礦都沒有足夠的蒸汽機設備用來抽水、洗煤、運輸呢。所以,呂征也分外感受到了壓力,故這才有了他此番邀請南某人來招遠金礦參觀考察的事情。 南一民這會和呂征在金礦內走了一圈,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南一民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因此直接挑明了說道:「呂經理,我這也明人不說暗話了,你之前提到的修一條鐵路支線到招遠金礦的事情,說實話不太現實啊。真的,不是兄弟我不幫忙,實在是困難多多。蓋因從離此最近的萊陽火車站往這邊,也有大概七十餘公里的路程,這要花費一百餘萬元的築路資金,說實話我們公司拿不出來,也不是我這麼一個小小的膠煙鐵路管委會主任能夠做主的,這需要公司總部開會討論才能決定。」 南一民這話說得也是實在。七十多公里的里程、一百多萬元資金,殺了他也湊不出來,因此這條支線鐵路是注定不可能完成的。即便招遠金礦財大氣粗,但它每年的黃金產量都是有數的,除部分分配給登萊開拓隊政府的外,其餘部分都要起運回東岸本土,因此也不可能挪用這部分黃金來修鐵路,那是要出大事的。 「所以,這條支線鐵路就注定只能是妄想了?」呂征有些鬱悶地問道。 南一民輕輕點了點頭,說道:「膠煙鐵路正式商業運營也兩三年時間了,至今沒攢下什麼家底,給股東的分紅也是少得可憐。從投資角度而言,收回這條鐵路的成本大概需要好幾十年時間,並不算是什麼好投資。」 「但從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而言,膠煙鐵路減少了黃海和渤海之間的物流運輸時間及成本,加速了鐵路沿線各縣鄉的人員、資金和商品的流動,繁榮了地方經濟,給政府增加了不少稅收。這部分的收益,其實還是蠻大的,只不過它無法體現在鐵路公司的賬目上罷了。」呂征苦笑著說道:「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就是叫窮嘛,膠煙鐵路盈利率低,好處的大頭被地方政府拿走了,對吧?算了算了,我也沒逼著你一定要把這條支線鐵路修起來。不過瞧你們這副寒酸樣,未來平榮線鐵路怎麼修呢?我記得政府規劃中這膠東半島可是有一縱一橫兩條鐵路的啊,膠煙線有了,如果再有個平榮線的話,那才真的是厲害了,可以有效調動整個膠東半島二百多萬人民的力量。」 「平榮線那得猴年馬月了。」南一民給呂征遞了根菸,自己也點上一根,道:「反正在我看來,如果登萊地方政府不出大頭的話,平榮線是決計沒可能建成的。我們南鐵公司畢竟是商業企業,也許要講究投資回報率,為股東負責的。平榮線鐵路比膠煙線還長,耗資巨大,單靠我們自己是不可能的。登萊地方政府應該拿出自己的誠意,現在膠東經濟發展這麼好,人口也日漸繁多,既然鐵路對經濟的發展至關重要,那麼就要有誠意嘛。要知道,現在南方開拓隊那邊,也在積極聯絡我們公司呢,想在寧紹地區也修一條鐵路。我覺得,寧波地區人口稠密,經濟發達,修一條鐵路的要求是正當的。劉厚非劉隊長之前已經邀請了我們公司一批技術人員南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下一步的工作重要也要開始逐步向當地轉移了。」 |
第二百章 東屬巴西(三) 其實蕭光猜得沒錯,在得到了他們報的消息後,執委會主席馬強立刻授意國家開拓總局,將電報拍到了離涿鹿縣最近的電報終端景龍縣,然後派出信使騎快馬抵達了該地,給蕭光探險隊下達了最新的指示。 信使首先肯定了蕭光探險隊不怕危險,勇於犧牲的精神,同時授權該部在涿鹿縣境內徵募任何政府公職人員,包括但不限於幹部、民兵、警察、獵戶乃至普通農牧民,員額以三十人為限,所需錢糧由涿鹿縣政府無條件開支,隨後央財政部會與涿鹿縣政府進行交割。 與信使一同前來的還有兩名正在景龍縣探礦的地質部幹部,他們是前來補充前次探險過程不幸死亡的地質部官員的。另外,他們還拿著央的電報,從景龍縣財政局支取了兩千元現金,用馬匹一路馱到了涿鹿縣這裡,用於發放前次探險的部分獎金和撫卹起銀行存單,還是白花花的銀子更能提振人們的士氣。 蕭光也沒想到頭會弄出這麼大的陣仗,同時也對國家開拓總局給予他們的巨大權力感到興奮。人員、錢糧、資金滾滾而來,讓他可以大戰一番拳腳,這如何能不讓人高興呢?蕭光現在才三十出頭,尉軍銜,正是追求進的時候。有這麼個機會落在自己面前,當真是做夢也會笑醒了當然這也是他拼了老命爭取來的,別人也羨慕不來。 而在蕭光他們在涿鹿縣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番的時候,其餘幾支探險隊也陸陸續續返回來了。在這幾支探險隊,有一支完全失蹤,沒有音訊傳回,不知道是尚未來得及回返呢還是真的出事了,兩支遭受了嚴重減員,據說是收到了圖皮南巴印第安人的襲擊,還有一支受到的損失不大,並且還發現了一個規模不小的祖母綠寶石礦,價值頗大。 這支隊伍沒有受到蕭光他們的隆重待遇。或許是因為頭並不是特別看重祖母綠礦的價值,覺得這種東西在東岸的市場並不算特別廣闊,得想辦法銷售出去,同時還對財政部醞釀了很多年的貨幣改革沒有什麼幫助,因此並沒有給予特別的重視。 蕭光對此感到有些慶幸,因為這意味著爭經費的人又少了一波。涿鹿縣是新設立的縣份,經濟並不怎麼寬裕,而人數增加後的蕭光探險隊一個月的經費要價值約一千五百元的錢糧物資,消耗可不是什麼小數目。涿鹿縣這種小縣、窮縣,維持他們一支探險隊很不容易了,兩支的話鐵定破產,沒二話。 1686年12月底,蕭光等人還沒出發,一支人數超過一千的移民隊伍從西面的長岑縣一帶,分乘大量船隻而來。他們的目的地不是涿鹿縣,而是繼續向東,在該縣東面那片半生半熟的荒野設立新的定居點,為國土的進一步開發做準備。 他們的到來並不是因為金礦或寶石礦的發現,但這些重要礦藏的發現肯定助漲了頭的決心,讓他們更加堅決地在涿水、團結河流域設立定居點。畢竟,萬一將來執委會決定大力打通前往金礦區、寶石區的道路不得不說,以如今的形勢看來,這其實是大概率事件那麼這些定居點能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了。 蕭光的探險隊沾了光,與這些拓荒移民一起乘坐小火輪,溯河而,前往目的地。因為這會已經進入了夏季豐水期,涿水河下游河面寬闊,利於航行,因此吃水較淺的72噸級小火輪飛快地航行著,只花了幾天時間抵達了第一個目的地石邑鄉(位於後世巴西帕蘇斯小城)以北靠近河岸的地方。 在這裡,移民分做了兩撥,一波(超過八百人)攜帶大量物資南下石邑鄉一帶建立定居點,另一波約兩百名精壯的男子,攜帶武器彈藥在涿水河北岸登陸,打算前往房山(即團結河發源的地方)一帶建立穩固的據點。 除此之外,還有大約兩千人將經陸路前往涿鹿縣以東,建立包括真定鄉(位於後世裡貝朗普雷圖市附近)、九門鄉(位於後世弗朗卡小城附近)、古泉鄉(位於後世聖若昂‧達‧博阿維斯塔小鎮附近)在內的三個定居點,這差不多是一個縣的範圍了。 而在未來,國家開拓總局還會繼續往東設立定居點,分別是盧奴鄉(位於後世阿爾費那斯小鎮附近)、靈壽鄉(位於後世波蘇阿雷格里城附近)、肥累鄉(位於後世特雷斯科‧拉松伊斯小鎮附近)、昔陽鄉(位於後世卡蘭卡斯小鎮附近),一共四個定居點,爭取將涿水河流域的定居點一路向東,與沿海順化地區的燕樂縣等地連接起來,雖然間貌似還擋了個巴西地盾在那兒。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說不定還要好幾年時間呢,荒野開發可沒那麼容易。資料、技術、錢糧、物資、人口缺一不可,看國家開拓總局有沒有那個決心了。不過藉著眼前這一股開發黃金和寶石的熱潮,這些離後世巴西米納斯吉拉斯州腹地較近的地方,也許可以沾個光,走個捷徑,提前發展了呢,這都是說不定的事情。 好吧,言歸正傳。蕭光探險隊的人是與那兩百名青壯年男丁一起在北岸下的船,隨後出於安全考慮,他們一起走了一段路,直到抵達團結河游的房山山區為止。那兩百人打算在附近尋找一處適宜安頓下來的地方,為未來興建定居點做好準備,而蕭光探險隊五六十人,則帶著大隊馱馬和物資,沿著團結河一路蜿蜒北,沿著舊路繼續尋找金礦。 在出發前製作小木筏的時候,他們在附近森林裡發現了一具骸骨。骸骨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東岸人的,因為以前級也是派過探險隊前往附近區域的,只不過次數不多罷了。骸骨旁邊有一個用雨布、橡膠仔細密封著的包裹,蕭光讓人打開,發現了一些礦物標本、手繪地圖及其他件。毫無疑問,這是一位失蹤的東岸探險隊員,在野外探險過程迷路或者突發疾病死亡,成了無數犧牲在蠻荒森林裡的無名英雄的一員。 包裹裡還有一封寫了一半的信,蕭光拆開一看,開頭一段「父親大人鈞鑑,離家日久,身體可好……」的字句映入眼簾。他嘆了口氣,讓人將此人的遺物全部收好,打包交給那些打算在房山一帶開闢據點的青壯們,讓他們有時間送到地質部去。這人,生前可能是地質部的僱員,如果是正式工的話,那麼身份較好確定,但如果是地質部的官員拿錢在鄉間臨時招募的話,那麼確定起來較麻煩了,甚至可能無法確認,因為這些年失蹤在野外的探險隊員實在是太多了。 「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績永世長存……」蕭光親自將此人的骸骨收斂起來,交給旁人,然後朝一臉凝重之色的手下們說道:「咱們東岸立國五十多年了。這五十年來,日子越來越好過,國家也越來越強大,甚至到了歐陸及遠東諸國拍馬也趕不的地步。咱們的孩兒從小有米面、牛肉吃,有牛奶喝,有水果品嚐,這樣的生活,是舊大陸的人民所無法想像的。而這一切,難道都是白來的嗎?不,這都是像這位不幸歿於叢林的兄弟之類的英雄們一手一腳創立起來的。咱們這次出任務,同樣會有危險,同樣會歷經生與死的考驗,但這又如何?我們這個國家與舊大陸不同,不是一家一姓之私人王國,而是全體國民共有的共和國,所有人的犧牲都不是沒有意義的,都是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更好。」 嚴格來說,蕭光這話其實是不太符合「規矩」的。蓋因如今的東岸,實際掌權者(建國者議會的500多議員們)並沒有在諸多場合灌輸此類共和思想,因為建國者議會的議席是靠血緣獲得的,而不是其他。這種與英國議院如出一轍的體制,毫無疑問是「腐朽」的當然也是相對而言,事實由來自各行各業的官僚、企業主、學者們組成的建國者議會,在這個年代還是具備一定的先進性的是不夠民主的,因此五百穿越眾的後代們一般情況下也儘量避免提及這些,以免給國民們產生「不好的聯想」,白白給自己製造政治壓力。 因此,蕭光這麼說,其實是有些犯了忌諱的,會讓不少人對他產生看法。不過,誰讓他不是建國者議會的議員呢,不是家長子的他才懶得看議會裡那幫裝腔作勢的人的臉色呢。甚至於,他巴不得讓那些人臉色難看一些,更有一些危機感呢,當然這種小心思他隱藏得很好,一般來說並不輕易外露。 而在處理完了骸骨和遺物後,探險隊繼續向前出發。他們走的是舊路,似乎要簡單一些,但這其實仍然是一項艱苦且危險的工作。原始森林,從來可沒有對人友好過!特別是其還隱藏著許許多多帶著惡意窺視著他們的印第安人了。 蕭光他們最終花了超過兩個月的時間,時而坐船,時而走陸路,一邊與山的毒蟲猛獸搏鬥,一邊與印第安人周旋,好不容易才抵達了次發現的金礦密集區。在這裡,他們又花了不少時間進行了一番搜索,可惜除又發現一座小金礦外別無其他重大發現,故只能留了十幾個精明強幹的人在這裡設立營地,然後帶著其餘人繼續前進。 這次他們花了差不多同樣的時間,抵達了後世韋利亞斯河與團結河的交匯處。雖然河床有些漲水,在他們依舊發現了砂金其實在團結河及其每條大一點的支流,都能發現砂金,區別是多或少罷了而且這次的數量較多,似乎預示著附近有一個儲量不小的金礦。於是,他們開始沿著韋利亞斯河前進,一段段仔細尋找、勘探,並最終在一處河谷內發現了一個儲量巨大的金礦。 當然這個金礦儲量大也是蕭光他們估計的。他們主要是從金礦區的範圍、金礦的成色等來判斷,結論是這個金礦的儲量之巨大,似乎遠遠超過東岸本土目前唯一開採著的鐵嶺金礦,儲量和可開採量十幾倍於彼,前提是先投入巨資打通前往這裡的道路。 韋利亞斯河流域是後世巴西米納斯吉拉斯州金礦最密集的區域,被當時的葡萄牙總督稱為「總礦區」,無數淘金者在薩爾瓦多登陸,然後等待夏季豐水期的時候,沿著河道溯,歷經艱險抵達維利亞斯河畔採金雖然巴西總督一而再再而三地禁止私人在那裡採金,但以他們那低下的行政效率,這種事情又怎麼可能禁得住,因此最後也只能放任了事。 這些揣著發財夢想的狂熱淘金者們,利用夏季的季風逆流而,越過河道逾百個淺灘,最終抵達總礦區的外圍或核心地帶。這段旅程是艱苦的,夏季漲水時水流湍急,滿載人員或物資的小木船經常被打翻,河岸邊的印第安人更是凶殘無,經常獵殺落單的或組團的葡萄牙人,搶劫他們的貨物,給淘金者們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據說,僅僅是一個瓜伊庫魯族印第安人,其在1795年最終被巴西軍隊剿滅時,已經累計殺死了超過4000名從薩爾瓦多前往金礦區的葡萄牙人。 但神的是,不管路途有多麼艱險,都無法打消這些淘金者們的熱情。他們開始組成更大的集團,一起前往金礦區。如歷史1726年時,共有約3000名葡萄牙人分乘305艘獨木舟,沿著團結河逆流而,前往總礦區,其甚至還包括了經這兒前往聖保羅任的葡萄牙地方長官。 由此可見,這裡海量的黃金儲量對葡萄牙人的誘惑有多大,以至於到了他們不惜代價也要前往那兒開採的地步。葡萄牙本土的破落戶、馬德拉和亞速爾群島生活困難的可憐人、巴西近海的農民、舊大陸的冒險家(主要來自英格蘭、愛爾蘭、法國與聯合省)、開小差的衛戍部隊士兵甚至來自修道院的男性修士們,全都一股腦兒地染了一種名為淘金熱的「疾病」,前往韋利亞斯河畔尋找黃金。 這些人忍饑挨餓因為一開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願意種糧食,以至於當地的貓狗都被飢餓的淘金者們捕來吃掉了互相之間勾心鬥角乃至互相火拚,只是為了獲得那可愛的黃金的獨佔權。只可惜大部分人的運氣都不怎麼樣,他們或者死於礦難、或者死於疾病、或者死於爭鬥,總之大部分淘金者歷經千辛萬苦,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之後,所收穫的不過只是滿身傷痛、貧困及荒郊野嶺的一些無名墳包罷了。能在淘金熱活下來並發財的,始終只是少數兼具才智和運氣的能人! 當然了,淘金熱帶來的也不全是壞處。至少,在期以後,很多人轉而在礦區附近種植糧食或從事手工業,商人、妓女和僱傭兵也從沿海地區追逐著銅臭味而來,使得金礦區慢慢發展了起來,一座又一座村鎮拔地而起,為後世巴西內陸的開發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東岸人開發金礦的路子,當然不可能如同歷史葡萄牙人那麼混亂和無序。葡屬巴西組織度低下,資金也缺乏,更沒有充足的物資,所以一切都很艱難。但東岸不同了,首先這是一個組織度較高的國家,且立國已經五十多年,根基相對穩固,人民向心力也較強,因此可以在政府的主導下,對金礦進行集開採(當然政府也只能抓大放小,不可能監控所有金礦),有序生產、冶煉和運輸,最大程度提高效率。 你可不要小瞧這一點。在政府規劃下,道路很快能修建起來(歷史葡萄牙人花了將近30年才修了一條約400里格的簡易公路),隨之而來的還有定居點、拓荒移民和足夠數量的負責安全的預備役軍人,各類生產、生活物資也能通過公路、河流運到最近的一處集散地,然後分發到各處,盡最大可能保障金礦區的生產。 而韋利亞斯河畔的「總礦區」一旦正常生產的話,那麼很輕鬆將一躍成為華夏東岸共和國產金量最大的地區,超過已經穩定產金多年的南方的鐵嶺金礦,成為東岸的黃金儲備的最重要來源。而如果再算遠東的呼瑪金礦及從日本貿易來的黃金的話(含從銅裡面提煉出的黃金),這個黃金儲備的來源更豐富了。要知道,遠東金礦的產量雖然有點一般,但通過貿易等渠道獲得的黃金數量,卻是相當不少呢,這其金、銀、銅等資源都十分豐富的日本無疑是重之重。 /bk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東屬巴西(二) 「在《托德西利亞斯條約》中,上帝給了西班牙人大量的黃金、白銀,那麼從理論上來說,巴西應該也有諸如此類的眾多貴金屬,如此才會顯得公平,畢竟都是主的子民嘛。」說話的人叫維森特,葡屬巴西人,年輕時曾是聖保羅旗隊的一員,現在被東岸人高薪雇來進行各種探險及探礦活動,以給自己賺取足夠的養老金。 帶隊的蕭光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手裡還拿著一些文件在看著。這些文件都是國家情報總局想辦法從葡屬巴西殖民當局弄來的資料,多是當年葡佔時代各地方軍政長官匯報給上級的採礦或探險資料,非常有價值。 比如,這些資料記載,1560年代的時候,有人在聖維森特島發現過黃金;1570年代的時候,巴拉納瓜一帶髮現了砂金;此外,還有大量來自聖埃斯皮裡圖、伯南布哥、庫裡蒂巴等地出現黃金的報告。其中有的被證實只是傳聞,有的被證實只有一點點儲量,且已在近百年的時間裡開採殆盡,有的則還沒有證實,因此巴西總督派過去的探險隊沒達到目的地就死於非命。 當東岸人重拾這些珍貴的百年前的報告文獻時,又重新開始了對巴西貴金屬礦的尋找之旅。財政部現在每年撥款五十萬元,由地質部、陸軍部和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聯合組成一支又一支的探險隊,前往巴西各處進行勘探。 蕭光是第一屆政府元老蕭百浪的孫子,生於1655年,兵團堡畢業,目前在陸軍部內任上尉參謀。這次與地質部的合作,閒得蛋疼的蕭某人主動請纓,撈到了一個探險隊隊長的職務,帶著一支人數在三十人上下的隊伍前往巴西內陸地區進行勘探。 前往巴西內陸淘金,說實話可不是什麼輕鬆的活計。高聳的山嶺、深邃的幽谷、湍急的河流,無一不在從地理上阻隔著沿海地區人民窺視內陸的目光。多變的氣候、兇猛的野獸、有毒的蛇蟲、暴躁的土著,同樣是向內陸地區墾荒的最大障礙。這麼多年來,東岸人一步步墾荒所經歷的此類事情,無一不在告訴人們前往巴西內陸墾荒有多麼地危險。 因此,在大規模的墾荒行動展開之前,小規模隊伍的多次探險、勘測就成了很必要的事情了,且這項行動在幾十年來一直佔據著國家開拓總局、地質部大量的資金,每年幾乎達到了七八十萬元的數字,令人震驚探險隊總人數接近2000人,包括嚮導、護衛、情報員、動植物學者、地質學家、獸醫、廚師、醫生、工匠等一系列的人員,同時還有大量役畜、物資及其他方面的開銷。 當然開銷如此之巨大,好處也是同樣不小的。首先,這讓東岸人對自己國境內蠻荒地帶的地形、森林、氣候、礦產有了一個粗略的認識,以後不論是興建定居點、修建公路、開發資源都能做到有的放矢,而不是兩眼一抹黑。 其次,官方組織的探險行動在先,可以更有效地發現危險因素,幫後來的移民過濾掉絕大多數的危險源。這其實非常關鍵,能夠有效降低移民的死亡率,想想後世北美殖民者與印第安人的戰爭就知道了,民間力量總是非常弱小的,這方面還是得靠官方來。 最後,官方主導的探險隊如果發現礦產資源了,可以將利權收到國家手裡。不然的話,就像後世巴西在17世紀末、18世紀初一樣的,民間發現了金礦也不上報,自己偷偷開採,讓國家白白損失大筆收入。 總而言之,國家每年斥巨資,抽調各部門工作人員組成數十支探險隊深入國內(甚至包括國外部分地區)各個區域進行探險,不是沒有道理的。如今蕭光他們這支探險隊,就是從涿鹿縣出發的,一路跋山涉水,向著傳說中的黃金產地而去。 最初消息的來源是當地的圖皮南巴印第安人,這些居於河流、森林區域的印第安人,有一小部分接受了東岸政府的歸化,然後告知了東岸人這個至關重要的信息。雖然這些部落民很快又因為東岸政府試圖強制遷移他們去南非的納米布沙漠定居而叛亂,但消息卻已經傳出,並且也引起了東岸政府的重視。 如今叛亂已經平息,東岸政府一口氣派出了五支探險隊(每支30-40人,攜帶大量騾馬、裝備和食水)抵達剛剛成立不久的涿鹿縣,然後沿著不同的路線分頭進發,尋找傳說中生產黃金、寶石和鑽石的地方。 當然了,說他們是專門去尋找黃金的卻也不準確。因為探險隊承擔的任務很多,尋找黃金只是其中一個比較重要的任務,此外還有勘測地形、繪製地圖、考察動植物、記錄氣候、調查原住民、採集其他礦石標本(如有的話)等等,說是對國家未開發地帶的調查可能更準確一些。 蕭光率領的這支隊伍在涿鹿縣潘泉鄉休整完畢後,便沿著涿水(格蘭德河)一路上行,走了整整一個月才抵達團結河(聖弗朗西斯科河,因為溝通了巴西近海和內陸地區,是交通幹道,在後世被稱為巴西的「團結之河」,東岸因之)的源流地帶。 之所以花了這麼長時間,倒不是因為路途遙遠,主要原因還是難走。因為是枯水季節,很多瀑布、淺灘被暴露了出來,不利航行,再加上這支探險隊是要深入內陸地區的,帶了很多役畜,因此就沒有選擇坐船上行,而是沿著河岸走陸路而上。而這無疑就要了老命了,一路上密密麻麻的森林、沼澤讓他們走得欲仙欲死,時不時出現的圖皮南巴人小部落也讓他們驚慌失措,總之現在蕭光後悔死了,早知道當初坐船好了,大不了到地頭了把船一扔了事。 但不管怎樣,他們現在成功抵達了這片尚未被命名的山脈,並且進行了休整。今天(1686年6月15日)是出發的日子了,葡萄牙嚮導維森特打開了被畫得亂糟糟的地圖,仔細看了一番後,說出了上述那番好像是為自己一行人打氣的話。要知道,如果找到金礦,維森特本人可以在本就十分豐厚的薪水之外,額外獲得一千元的巨額獎金,這也是他甘冒奇險深入巴西內陸腹地的主要原因。 「希望你的上帝確實一碗水端平了吧。」蕭光吐掉了嘴裡的草莖,大手一揮,說道:「別磨蹭了,出發吧!注意印第安人!」 於是隊伍繼續出發。長途跋涉早已讓隊伍裡的眾人失去了熱情,不過士氣看起來還不錯。這些都是各個部委挑出來的精兵強將,出發前已經培訓了一個月,對野外探險的困難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因此雖然感覺有些疲憊主要是心理上的但還能支撐得住,直到兩個多月後抵達了後世帕勞佩巴河與團結河的交匯處。 這個時候,隊伍已經只剩下24個人了,7個人死在了之前這兩個月的旅程中:兩人死於突發疾病、兩人死於印第安人襲擊、一人在砍伐樹木造船時死於毒蛇襲擊,就連探險隊隊長蕭光都不慎得了瘧疾,靠金雞納霜的治療才撿回一條命。 不過如此惡劣的處境,卻沒有降低探險隊的士氣,原因無他:探險隊剛剛在一段略顯乾涸的河床中發現了不少砂金。這無疑是一個重要的發現,砂金多意味著附近有金礦石被水流沖刷破碎,那麼必然就有一個礦床,這正是大家所要尋找的。 於是,二十多人很快又分成了兩組,分別沿著兩個方向開始尋找金礦。他們沿著河流尋找,不斷地篩選河沙,試圖發現裡面的金粒。就這樣足足折騰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後,他們終於在一處小河谷旁邊發現了金礦的一角。 金礦的範圍似乎不大,儲量也很有限,但已經是一個令人振奮的發現了。蕭光讓人記下了具體位置並畫了較為精確的地圖,然後又繼續在周圍尋找了一個多月,只可惜並沒有收穫。也許這裡還隱藏著更多的金礦,無奈人手過於稀少,只能以後再說了。 其實這並不是異想天開,歷史上整個米納斯吉拉斯州到處是金礦、寶石礦和鑽石礦,只不過規模大小不一罷了。以聖弗朗西斯科河(團結河)為軸心,越往下游,砂金出現得越多,大小不一的金礦到處都是,一直到韋利亞斯河(團結河的一個大支流)附近,金礦陡然密集了起來,並且出現了大型、超大型金礦,以至於在1720年的時候,葡屬巴西總督宣佈成立米納斯吉拉斯將軍轄區,對這個面積接近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州進行統籌管理。 在那個淘金熱的年代,整個米納斯吉拉斯州到處都有人在開採金礦,沒有一處不盈利。在18世紀的時候,政府在該州年產金量只有20多噸,但私人採金量據說達到了70-80噸,非常瘋狂。 而更令人絕倒的是,當地還有一個超大型的鐵礦、一個儲量不小的銀礦以及銅、鉛、水銀等其他礦藏,但卻少有人問津。究其原因,是因為投資小、獲利大的砂金到處都是,人們不費什麼力氣就能獲得黃金的超額利潤,以至於從銀礦裡提煉白銀都沒人願意去做,更別提開採銅礦、水銀礦、鉛礦和鐵礦了,也就後來包括祖母綠在內的諸多寶石礦的發現,才又引起了人們的興趣罷了,因為這種「石頭」在歐洲真的很值錢,利潤不比黃金低,甚至更高。 由此可見,米納斯吉拉斯州真的是一個寶庫了其實鄰近的聖埃斯皮裡圖州、馬托格羅索州及巴伊亞州都有金礦,其中尤以馬托格羅索州的為大,一點不比米納斯吉拉斯的小不但有大量的黃金、寶石、鑽石這種堪稱現金的礦藏,同時還有著世界級的鐵礦及其他礦藏,工業革命所需的資本、原材料都齊活了,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煤炭了,這個是硬傷,確實沒法解決。 但不管怎樣,米納斯吉拉斯州的巨大價值是怎麼都不容忽視的。在歷史上,巴西的經濟經歷了三個週期,第一個是從殖民初期開始倒16世紀晚期,這是所謂的「紅木週期」,即葡萄牙人瘋狂砍伐巴西蘇木,除了造船、製作樂器外,最主要的用途便是拿來製作紅色染料,然後在歐洲大賣特賣,賺了無數利潤。當然後果我們也知道了,先是法國人覬覦,一直試圖在巴西建立據點,但始終沒有成功,被葡萄牙人驅逐掉了。不過隨後荷蘭人也趕了過來,這次葡萄牙人比較吃力,一度喪失了東北部大片土地,最後依靠英荷戰爭才成功奪回失地,再度全佔巴西。 而在紅木週期衰退之後(巴西蘇木被葡萄牙人濫砍濫發,所剩不多),在17世紀晚期到18世紀,巴西又迎來了所謂的「黃金週期」,即依靠塞阿拉、聖埃斯皮裡圖、巴伊亞、馬托格羅索及米納斯吉拉斯州發現的許許多多的金礦、寶石礦和鑽石礦,巴西經濟迅速以上述礦藏的開採、冶煉、運輸、銷售為支柱發展了起來。舊大陸無數的赤貧者漂洋過海來到巴西,尋找傳說中的金礦,在極大豐富了巴西人口的同時,也促進了巴西內陸地區的開發畢竟淘金者也是要消費的,拉動的相關產業也相當不小。 黃金週期過後,巴西又迎來了著名的「咖啡週期」。即隨著舊大陸的經濟發展,人民消費能力的提高,巴西的咖啡產業在19世紀開始了大發展,一度壟斷了國際市場,為巴西賺取了巨額利潤,使得其一度與美國爭相吸引舊大陸的移民,無數的意大利人、德意志人及巴爾幹半島的斯拉夫人來到巴西,奠定了現代巴西的基礎。 單靠黃金都能撐起巴西經濟的一個週期,前後上百年,足見米納斯吉拉斯及鄰近地區黃金儲量的豐富。這種可以一夜暴富的礦藏,對素來以工業立國的東岸共和國來說,還真是一個幸福的煩惱的,因為其暴利程度實在太過驚人,若是沉迷其中的話,簡直比21世紀以房地產為唯一經濟支柱還要可怕。因此,未來可以想見,整個巴西的金礦、銀礦和寶石礦,應該會全部收歸國有,嚴厲禁止私人資本進入(當然現在也是如此),且改採集到的黃金宜作為貨幣改革的儲備金存放起來,儘量不要投放到市場上(或者即便投放也最好投放到外國和海外殖民地市場上),以免造成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擾亂東岸正常的經濟秩序。 蕭光等人沒在這邊再耽擱太長時間。因為食品、藥品的儲備已經降低到了警戒線附近,且役畜也大量死亡,他們在商量了一番後,終於決定先行沿著團結河上溯,返回涿鹿縣的出發地,將探險報告和地圖交上去再說。 接下來,他們打算在那裡好好休整一番,等待上級下一步的指令。毫無疑問,沿著團結河及其支流仔細尋找的話,肯定能夠發現不少金礦,甚至在某個叢林或河谷深處,存在著一個大型金礦群也不一定,這就極具價值了。 蕭光總覺得,地質部、國家開拓總局、梅機關不,這種事說不定會「上達天聽」,直接由執委會的大佬們來干預多半還會下達繼續探索的指令,並給他們補充足夠的人手、役畜和物資。甚至與此同時,從涿鹿縣往東這些探索得比較多的蠻荒地帶,說不定也會沾光設立一些新的定居點,以方便今後可能的開發行動。 這一切的一切,都得益於黃金,這可真是一個充滿魔力的東西!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東屬巴西(一) 1686年6月6日,東屬巴西北部,又是一個酷熱難擋的日子。 整整兩艘滿載移民的船隻在蒲昌縣近海靠岸,兩千餘名來自法國的新教徒移民提著自己的包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船艙。說實話,這片炎熱的土地並不討他們喜歡。他們來自法國北部,那裡氣候較冷,冬季經常連綿降雪,與一年到頭霜都看不到一次的東屬巴西北部差異很大,因此難怪他們覺得失望了。 當然失望也就僅僅存在一瞬,比起繼續留在法國遭受迫害,來到相對平靜的東岸,確實已經令他們這些人感到喜出望外了。根據後世專門《南特詔書》的法國學者米什萊描述:「……他們(士兵們)將滾燙的開水灌進胡格諾教徒的喉嚨……他們鞭打胡格諾教徒,用蠟燭灼燒他們的手臂和腳,強迫他們用手握住燃燒著的煤炭……士兵們捉住許多人的腳,把他們放在大火上燒;他們強迫胡格諾教徒婦女站在街上,受過路人的辱罵譏嘲……他們把一個正在喂奶的母親綁在床柱上,令她的嬰兒哭喊著,直至活活餓死……」 法國軍隊如此喪心病狂地迫害胡格諾教徒,早就讓這些可憐人嚇破了膽。如今能夠漂洋過海來到一個穩定、安寧且宗教相對寬鬆的國家,那麼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陸地上那些潮濕悶熱的森林難道比天主教士兵的屠刀還要可怕嗎?怎麼可能! 碼頭上響起了悠揚的音樂聲,那是第一批抵達的法國胡格諾教徒在為這些教友們進行演奏,以歡迎他們的到來。這些前法蘭西的藝術工作者們,這會紛紛從農田、伐木場、酒館、旅店等各自的工作地點趕來,原因無他,就是為了歡迎這些法國難民。 幾位身穿黑皮的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的官員逡巡其中,面色陰沉地看著這些法國胡格諾教徒,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回去就寫報告要求上級將他們盡數分散,交河、寧昌、順化、江北、北寧等人煙相對稀少的地方都分一分,看他們還能翻得起什麼大浪來。 到了最後,還不是乖乖地為大東岸熱帶開荒大業貢獻自己的血汗! 話說最近兩屆東岸政府,都極端注重對潘帕平原的開發,將大量人力、物力都投入到了那邊,以至於當地人口暴增,發展速度飛快,成了國內舉足輕重的經濟區域。而相對於本土對潘帕平原的極端重視,廖逍遙當政的這兩屆政府對巴西一帶的投入實在是乏善可陳,不但資金沒幾個,就連人也不多,因此當地發展了這麼多年了,人煙始終稀少。 而等到這屆馬文強政府上台後,雖然依舊定下了重點發展潘帕平原的國策,但卻也對以往的政策進行了一些微調,即適當加大了對巴西地區的投入,免得地區間的發展過於失衡。就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執委會就批准了在巴西一帶新設立金果縣(下轄金果鎮、勾曲鄉、燕崖鄉,全國第136個縣)、西樵縣(下轄西樵鎮、長勺鄉、瀑布鄉、祥溝鄉,全國第137個縣)、景龍縣(下轄景龍鎮、翠霧鄉、費南鄉、費北鄉,全國第138個縣)、新甫縣(下轄新甫鎮、長壽鄉、臨澗鄉、靈丘鄉,全國第139個縣)、蒲昌縣(下轄蒲昌鎮、柳中鄉、土曼鄉、烏孫鄉、顯慶鄉,全國第140個縣)、車師縣(下轄車師鎮、前庭鄉、平定鄉、內田鄉,全國第141個縣)、長岑縣(下轄長岑鎮、肥如鄉、帶方鄉、樂就鄉,全國第142個縣)、昌黎縣(下轄昌黎鎮、高顯鄉、賓圖鄉、安市鄉、望平鄉,全國第143個縣)、涿鹿縣(下轄涿鹿鎮、保岱鄉、樂浪鄉、潘泉鄉,全國第144個縣)。 一口氣新設立了九個縣,雖然多是以前設立的老定居點,新增的極少,但給予這些定居點縣級行政單位的名分,本身就是一種支持。因為這意味著這些縣現在納入了中央財政支出的預算之中,從此之後可以收到各種中央撥下來的款項,而不是向以前那樣,錢先打到代管的縣財政戶頭上,然後再轉交給他們。那樣不但錢沒幾個,還得受中間一層雁過拔毛,當然沒有如今獨立開戶強了。 而既然獨立開戶了,那麼中央在撥款之餘,自然也得給一點移民份額和公地開荒指標了,不然你讓這些縣的工作如何開展得起來?於是,在經過一番妥協和博弈後,巴西地區上述九縣終於獲得了總計三萬名移民的份額:一萬人來自國內出生的新生代、一萬人來自遠東移民、一萬人來自轉正非國民及歐洲移民。 如今這批來自法國北部的胡格諾教徒就是那三分之一里面的一部分。他們信仰新教,只會說法語,也不是東岸主流民族,說起來其實不是所謂的優質移民。若是塞給潘帕地區的話,當地官員多半是不會要的,也就巴西被上頭忽視多年,境內荒地一片接一片,急需人力開發不挑食罷了。 但饒是如此,上頭撥下來的人也十分有限。這一波三萬人過後,明年能有幾個名額,目前還都是未知數,總之不是很樂觀。要知道,隨著歐陸局勢的日益緊張,如今東岸人從黑海引進的人口數量已經大為減少了,駐歐全權特使高文剛從去年開始就力圖將寶貴的資金更多地用到增強東岸影響力、蒐羅信息、養軍上面了,能用來採購人口的資金十分之少。更何況,大主顧克里米亞韃靼人主力被俄軍的動向吸引到了黑海北岸,沒時間出去劫掠,手頭「存貨」也頗為不足。再加上買賣人口所帶來的壞名聲即便是東岸在意大利地區的盟友也對這種事頗有微詞從黑海地區來到東岸的斯拉夫人已經銳減三分之二,數量非常之少。出於這樣一種情況,試問巴西這種後娘養的又怎麼可能弄到太多人呢?根本不可能的! 「這些法國佬一定要加強甄別。雖然我不信其中有法國間諜,但萬事還是小心一些好,該走的程序一個也不能少。這些胡格諾教徒,普遍知識水平較高,懂的東西多,讓他們見了什麼不該見的東西,說不定很快就摸索出門道來了。你們要記住,他們現在還不是東岸國民,要在這兒工作滿五年才算,所以不用對他們太客氣,惹不出什麼麻煩來的。」一位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的頭頭朝自己的手下們吩咐道:「當然也別弄得太過火,這些人在法蘭西本來就已經被欺壓得夠慘了,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我們也應給予他們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前提是他們遵守東岸的各項法規和制度。」 「明白了。」眾人七嘴八舌地小聲答道。 法國迫害胡格諾教徒的活動愈演愈烈,全國一百五十萬新教徒要麼改信,要麼假裝改信,要麼就勇敢地逃亡國外,除此之外幾乎沒第四條路可走。歐陸的新教國家們在這波胡格諾教徒的移民潮中笑納了一份又一份大禮包,比如英格蘭等。甚至即便一些宗教寬容些的天主教國家,也吸納了部分法國移民,像庫爾蘭等等。 東岸雖然是異教徒國家,且僻居遙遠的南方新大陸,但宗教還算寬容,加之生活安定、經濟發達,同樣吸引了相當部分的胡格諾教徒前來落腳。至今前後總數大概也超過了兩萬人了,且還在繼續增加之中,相當不少了。 這些人,攜帶來了不少的資金,很多人還是手工業者、畫家、音樂家、學者等等,是東岸非常喜歡的優質移民。不過本土卻也沒有為了這些優質移民開綠燈,他們照樣需滿足東岸《宅地法》中的入籍條件,方可成為東岸國民,與荷蘭、英格蘭那種直接授予國籍的方式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而對於他們的信仰,政府同樣非常重視。因為新教在東岸取得合法地位的年頭還不算很長,國內新教教堂非常少事實上天主教堂也不多,一般在稍微大一點的城市才會看到因此執委會直屬的宗教事務處也額外增撥了五萬元現金,在蒲昌、景龍和長岑三縣各興建一座新教教堂,以供這些胡格諾教徒們進行宗教儀式所用。 主持教堂的新教牧師全部由宗教事務處派遣,他們都是東岸共和國自己培養的牧師,與外界沒有任何關係(類似於後世中國的三自教會,自治、自養、自傳),以免被外國勢力所趁。在意識形態領域,東岸人其實抓得一直非常緊,私下裡傳教一般都會被定位為邪教組織,抓到就是判刑沒商量。 而這批法國胡格諾教徒中本來就有的神職人員,則需要到宗教事務處統一學習,然後獲得頒發的資格證書,方能上崗布道。否則的話,就也是一個非法傳播邪教的分子,抓到同樣得流放到海外殖民地去。 毫無疑問,這些法國神職人員中肯定有人不願意接受這個條件。但東岸人根本不會為他們改變自己的政策,若是實在不行的話,這些人就會被介紹前往新庫爾蘭,那裡還是比較尊重羅馬教廷的,就是不知道新教牧師去了天主教地盤會怎麼樣了。 「後面與國家開拓總局的人多多配合,這些人既然是來開發荒野的,那麼自然不可能全部留在已開發好的地區。開拓總局已經為他們規劃好路線了,全部向內陸進發,一邊砍樹割草,一邊建設新的村鎮。這個過程無疑是艱辛和危險的,這些法國佬未必就會一直這麼聽話,你們要多多注意人群中的不安定分子,一有苗頭就記錄在案,重點觀察。若有必要的話還可以當場拿下,但必須與當地拓荒村的村長通氣,免得引起誤會。」情報偷偷繼續說道:「另外你們也盯著點開拓總局的那幫孫子,裡面有些鳥人胃口很大,貪污起開荒必需的帳篷、工具、糧食、衣物、藥品尤其是精貴的藥品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對這些國之蠹蟲,咱們也不能姑息了,一有確鑿證據,立刻上門抓人。」 話說東岸人對巴西的開發其實一直有著某種畏難情緒。熱帶森林濕熱的環境、肆虐的蛇蟲、多發的疾病以及神出鬼沒的土人的暗箭,無一不讓人感到頭痛。因此,他們寧願把更多移民安置到氣候溫和、一望無際、土壤肥沃的潘帕平原,也不願意丟到巴西高原的森林、山嶺中去消耗。 多年以來,他們一直堅持從黑海引進大量斯拉夫奴隸來對上述熱帶蠻荒地區進行第一輪的「征服」。在這些人趟完地雷後,第二波移民(一般是遠東移民+本土出生的新生代)才會蜂擁而至,開墾土地,建設村鎮,徹底紮下根來。而在這個過程中,雖然移民的死亡率依然居高不下,但比起第一輪那完全原始的環境,已經大為降低了。 因此,這些外來契約奴們從來都是十分重要的,每年都有固定的斯拉夫奴隸被送到各處進行拓荒。這次一下子撈了如許多的法國人,東岸人同樣不打算浪費,一個個全部安置到巴西高原新設立的諸多縣份中去,讓其成為當地開荒的中堅力量。 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東岸共和國的吸引力在法國胡格諾教徒當中仍然不夠響亮,距離也稍稍遠了一點,因此搶不過聯合省、英格蘭、勃蘭登堡—普魯士、瑞典等新教國家。不過也蘇所謂了,東岸人並不是非得要這麼驕傲的法國佬不可的。如今黑海北岸正在醞釀大戰,未來若是戰事發展順利的話,保不齊就又是一波大生意來臨(克里米亞韃靼人抓獲大量俄國戰俘),只要執委會諸公能夠頂住可能來自俄羅斯帝國的外交壓力,不要被莫斯科方面嚇住,那麼開荒的炮灰就絕對不會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