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箭神 第529章 神明 盛大的宴會過后,梁嘯三人回到驛館,相對而坐,神情怡然。●⌒, 特別是嚴安,出使南越這么久,他是第一次笑得如此開心。看到樓船和五百騎士,南越君臣被徹底懾服。在酒席上,趙胡親口答應派太子為質,隨梁嘯等人奪赴長安。言語中,甚至露出了要親自去長安奉朝請的意思,不由得嚴安不喜出望外。 “這一次,多虧了二位君侯。”嚴安帶著三分醉意,雙頰酡紅。“回長安后,我一定為二位君侯請功。” 梁嘯笑笑。他和衛青已經是食邑三千八百戶的侯爵,有沒有功,對他們影響不大。“這次能僥幸成功,是所有人努力的結果。若非眾志成城,僅憑我和仲卿二人,也是成不了事的。嚴安擬請功疏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那些普通將士。” “一定,一定。”嚴安很滿意。梁嘯把寫請功疏的權利交給他,等于變相的承認了他是正使。他打了個飽嗝,又道:“趙胡要朝請,我們應該答應他嗎” 梁嘯和衛青交換了一個眼神。“嚴君相機行事吧,當務之急,是先把趙嬰齊帶走。這次武力恐嚇得手有很大的運氣成份,夜長夢多,萬一誰看破了其中的玄機,南越君臣說不定會變卦。既然趙胡已經答應了,我們就趁熱打鐵,將趙嬰齊帶往長安,剩下的事,嚴君盡量談,能談成更好,談不成,也無須勉強。” 梁嘯遲疑了片刻。又笑道:“反正都是權宜之計,成不成其實并不重要。” 嚴安揉了揉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他明白梁嘯的意思,南越王是異姓王,朝廷不可能容忍趙家長時間的割據一方。現在中原遭了水災,一時騰不出手來。等得了空,天子肯定還會再對南越下手的。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去找趙胡。催促趙嬰齊盡快起程。” 梁嘯點點頭。把韓說叫了進來。他和衛青要駐到樓船上去,保護嚴安的責任只能交給韓說了。好在他就算不做正使,也不至于給嚴安做保鏢,這件事交給韓說正合適。 韓說新立了功,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聽說要承擔保護使者的重任,一口答應。 梁嘯隨即收拾行裝,和衛青一起出城,住到了樓船上。作為威懾力量。他們就和核武器一樣,不應該總亮出來給人看,讓人知道卻看不到,造成一種神秘感。效果會更好。 有梁嘯和衛青兩個傳奇將領坐鎮,再加上曾經驚鴻一瞥的漢軍鐵騎,漢軍雖然只有五艘樓船,五百余騎,卻給南越君臣施加了莫大的壓力,嚴安的談判也因此變得非常順利。兩天后,趙嬰齊帶著行裝。登上了樓船。 梁嘯和衛青早就做好了準備,趙嬰齊一上船,他們就揚帆起航,離開了番禺。剩下的事自有嚴安處理,就不用他們操心了。 云陽山,甘泉宮前殿。 天子仰著頭,看著剛剛建成的通天臺,露出幾分得色。 武安侯田蚡站在一旁,拱手躬腰,神色恭敬。在他和天子之間,站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身著布衣,卻神態自若,絲毫不以天子和丞相為意,反倒是天子和田蚡的神色之間有幾分敬畏。 “李仙翁,這通天臺建得還行嗎,不知道神仙肯不肯賞光” 老者撫著雪白的胡須,淡淡一笑:“能不能有神仙降臨,關鍵不在瓊樓高臺,而在心意。陛下心意至誠,神仙自然駕臨,若心存非份之想,恐怕就難得一見了。” 天子有些尷尬。“誠如仙翁所言,我修此臺,并非只為自己延年益壽,而是想祈福神明,護佑大漢。這不算非份之想吧” 老者笑而不語,一拂衣袖,轉身揚長而去。 天子臉頰抽了抽,訕訕地說道:“武安侯,仙翁這是何意” 田蚡露出窘迫之色,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強笑道:“陛下,臣愚鈍,不敢妄測神仙心意。不過,陛下為民祈福,乃是天子本份,自然不該算非份之想。” 天子臉色稍霽,正準備再說,徐樂快步走了過來,將一份奏疏遞到天子手中。天子接過,看了一眼封簽,眉梢立刻一挑。“成了” 徐樂笑道:“正如陛下所言,南越臣服了,太子趙嬰齊已經上路,隨長平侯、冠軍侯乘樓船北上。按時日計算,再有一個月,應該就到長安了。” 天子嘴角輕挑,重新抬起頭,看著金碧輝煌的通天臺,笑出聲來。“看來,上蒼還是聽到了我的祈求,南越、閩越,一朝而降。” 田蚡聽了,連忙上前,大聲恭賀,又沖著通天臺連拜了幾拜。天子心情大好,也跟著拜了幾拜。他打開奏疏,迅速看了一遍,忽然眉頭微皺。“你們說,梁嘯回來,對通天臺會有什么意見” 徐樂一怔,眼神閃了閃,沒有吭聲。田蚡卻喜上眉梢,竟比剛才還要歡喜三分。“陛下,梁嘯一向口無遮攔,他說什么,陛下不太當真便是了。” 天子轉了轉眼睛,又道:“我可以不與他計較,可若是觸犯了神明,降災百姓,那該如何是好” 田蚡捻著頜下的短須,故作為難。“這倒是個問題。要不讓他留在豫章,繼續造船吧。” 天子搓捻著手指,沉吟片刻,搖搖頭。“他離開長安也有一段時間了,該回家看看老母幼子,享享天倫之樂。要不然,豈不顯得朝廷太沒人情味。” 田蚡不解,卻沒敢多說什么。徐樂在一旁冷眼旁觀,暗自松了一口氣。他垂下了眼皮,作老僧入定狀,臉色平靜如水。看不出一絲異樣。 天子想了想,又道:“徐君。你去長安,傳詔淮南翁主。待梁嘯回京,先在家休息三五日,再來甘泉宮復命不遲。” 徐樂領命。 劉陵欠身施禮。“有勞徐君。請徐君回奏陛下,陛下的好意,我夫妻心領了。待拙夫回京。便囑咐趕到甘泉宮見駕。” 徐樂笑著點點頭。他知道劉陵是個聰明人。天子這道口詔的含義,她一聽就懂。他隨即起身告辭。劉陵也不停他,命人奉上程儀,便將他送出了門。 回到堂上,梁媌已經入座,一臉擔心。“翁主,天子忽然派使者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沒什么大事。”劉陵安慰道:“夫君使命達成,不日就將回京復命。天子憐他辛苦。讓他先在家住幾天再去甘泉宮。” “先在家住幾天”梁媌眉頭緊鎖。“天子這是不想見阿嘯么是不是又有人在天子面前說了什么” 劉陵想了想,說道:“阿母,你想多了,不是有人在天子面前說了什么。是天子不希望夫君說什么。山東大水,諸侯王慷慨解囊,獻金助賑,天子卻在此時于甘泉宮大興土木,建了許多臺閣,祭祠神明,擔心夫君出言不遜。觸犯了神明,這才派人來傳個口信,讓我提醒提醒他。” 梁媌松了一口氣了,隨即又嘆了一口氣。“這西北的神明就算再靈驗,也解不了山東的水災。依我看,就算要祭神,也應該祭吳地的神才對,祭這西北的神有什么用呢。” 劉陵輕聲笑道:“阿母,這些話,你在家說說也就罷了,可不能傳出去。等夫君回來了,你更不能在他面前提起。他從會稽回來,肯定會看到山東的災情,說不定又會說些什么呢。” 梁媌長吁短嘆,卻也沒有反駁。這些事,她一向都聽劉陵的安排。 劉陵托著腮,一時出神,眼神中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憂慮。 梁嘯放下千里眼,給枚皋遞了個眼色。枚皋會意,不動聲色地跟了過來。兩人走到飛廬的另一側,梁嘯用力拍了拍欄桿,惱火地說道:“怎么會這樣” 枚皋無言以對。看到岸邊衣衫襤褸的災民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和梁嘯一樣糟糕。梁嘯的家鄉在江都,他的家鄉在梁國,山東大水,梁國遭的災比江都更要嚴重,看到這副情景,他豈能不著急。 “黃河決口,不是那么好堵的。”枚皋喃喃說道:“朝廷安排的鄭當時和汲黯都是俠義之輩,應該不會做出貪墨之事。” 梁嘯擺擺手,有些莫名的焦躁。他知道這次黃河決口沒那么容易堵,歷史上好像堵了十幾年,最后還是天子親臨現場指揮,才最終完成。但這件事本身就說明官府處置有問題,天子又不是水利專家,為什么要他親臨現場才能合龍。 難道中國的事,非要國家領導人親自過來問才能解決 “我不懷疑汲黯和鄭當時的品德,但是我還是覺得這里面天災的成份比的成份多。就算黃河一時堵不住,災民總應該安置妥當吧。你看看,沿江全是災民,這讓趙嬰齊看到了,他會怎么想” 枚皋長吁一口氣,也覺得不妥。不過,他和梁嘯一樣,有心無力。他思索片刻,湊到梁嘯身邊,低聲說道:“伯鳴,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見枚皋神神秘秘的,梁嘯一頭霧水。 “我從長安起程去會稽的時候,聽說天子要在甘泉宮修通天臺祭祀太一神,為山東百姓祈福。” 梁嘯的眼角抽了抽,盯著枚皋看了半天,寒聲道:“當真” “我能拿這樣的事騙你嗎太一生水,太一神是最崇高的神明,山東大水,自然要祭太一神” 梁嘯擺擺手,打斷了枚皋。枚皋的解釋太牽強了,他很清楚枚皋究竟想說什么。為什么祭神,祭什么神,其實都不重要。天子建甘泉宮不僅是為了祭神,祭神也不僅僅是為百姓祈福。他是為他自己。 歷史上,漢武帝就是一個深度迷信者,對長生不老的興趣遠遠超過對百姓的關心。或者說,在他的心里,百姓就是一堆數字,就是他榨取財富的對象。讓他為這些草民的福祉祭神,實在拔高他了。 他只是想不到天子會在這個時候大修甘泉宮。 梁嘯拍打著欄桿,臉色陰沉,一聲不吭。 船槳撥動江水,嘩嘩作響,樓船逆水而上,沿著長江西行。 梁嘯轉身,鉆進了船艙。 趙嬰齊跟了進來,在梁嘯對面坐下,打量著梁嘯的臉色,笑了一聲:“梁君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中原遭災的事” 梁嘯瞥了他一眼,不以為然。“早就知道,這次水災在我出使南越之前就已經發生了。”他話鋒一轉,不等趙嬰齊說話,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你” 趙嬰齊斜睨著梁嘯。“難道不是” “我有必要騙你嗎就算山東水災,我們不是一樣出兵滅了閩越我大漢休養生息七十年,區區一場水災,還影響不了大局。” “既然如此,你們又何必從南越販米” 梁嘯沉默了片刻,輕嘆一聲。“就算沒有這場水災,朝廷也不可能讓你們南越一直割據嶺南。南越向朝廷臣服,不僅對中原有好處,對南越同樣有好處。全國一盤棋,山東水災,可以用南越的米求災。如果哪一天南越遭了災,朝廷同樣會運中原的米救南越。” 趙嬰齊不屑一顧。 梁嘯想了想,又道:“你們以秦人后裔自居,知道秦國的征服史嗎” 趙嬰齊點點頭。“略知一二。” “秦也好,漢也好,包括你們南越也是一樣,其實都是以農為本。以農為本的國家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國家疆域越大,越容易生存。因為災害是天意,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永遠不受災。但遍及整個天下的災害畢竟有少數,大部分還是局部地區遭災。這時候,疆域大的國家就可以互相救助,不至于一蹶不振。這個道理,你能理解嗎” 趙嬰齊眨眨眼睛,似懂非懂。 “所以,如果拋除那些什么以德治國的套話,征服鄰國,統一天下,是一種生存的必然。區別只在于是你統一我,還是我統一你。從傳說中的三皇五帝算起,一直到現在,其實都是中原王朝統一周邊諸國。南越如果有實力,你們也會想方設法統一中原。之所以現在是中原統一你們,說到底,還是你們實力不夠,與是不是發生水災,根本沒關系。” 趙嬰齊撓撓發梢,歪了歪嘴。“你這一通歪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仔細想一想,好像真是這么回事。”他瞟了梁嘯一眼。“如果不是這場水災影響了你們的后勤供給,到番禺的漢軍恐怕就不是你和仲卿,而是韓大夫和大行令了吧。” 梁嘯笑了。“你知道就好。殿下,在繼承南越王位之前看看天下形勢,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希望你不要浪費這個機會。” |
第528章 功成 呂安國驚訝的看著父親,惶恐不已。在他印象中,他從來沒有看到父親如此失態過。他剛想問,趙如姬扯了扯他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 呂嘉失魂落魄,沒有留意到呂安國小倆口的小動作。他呆坐了片刻,站起身來,悶悶地說道:“我出去一趟。”也不等呂安國答應,便起身進了內室。過了一會,他換上一身朝服,出門去了。 呂安國看看妻子。“父親這是……進宮?” “換上朝服,還能去哪裡?”趙如姬輕嘆一聲,眼神黯然。“看樣子,稱臣納質是不可避免了。” 呂安國不解。“你怎麼知道和稱臣有關?” “這還用問嗎?送信的人來自水師,應該是趙廣派人送來的消息。趙廣在江口,按照時日計算,太子和漢國使者應該也到江口了。趙廣肯定是看到了什麼,這才派人給父親報信。” 呂安國連連點頭,覺得趙如姬說得有理。 “趙光掌握步卒,趙廣掌握水師,他們如果都沒有信心和漢軍抗衡,父親就算再堅強,也是獨木難支。太子又和漢使交往甚密,恐怕早就被蠱惑得不知東南西北了。唉,形勢逼人,奈何!” 呂安國長嘆一聲,憂心忡忡。父親和太子趙嬰齊的意見相反,對呂家來說絕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不知道父親現在入宮是為了什麼,但是從他剛才的表現來看。恐怕不會輕易就範。 這又是何苦呢,既然趙嬰齊和漢使打得火熱,就讓他去做人質吧,你又何必牛不喝水強摁頭! 呂嘉走到宮門口,放慢了腳步,神情有些遲疑。 趙如姬猜得不錯。他收到的是趙廣送來的消息。趙廣與衛青比試水戰,結果一敗塗地。戰事剛剛開始,他的帥船就被四艘樓船夾擊撞沉,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趙廣說,以雙方目前的實力而言,一旦開戰,南越水師根本沒有取勝的機會。 趙光證明瞭南越陸戰不如漢國,趙廣的經歷又證明瞭南越水戰不如漢國,在漢國強大的軍事實力面前。南越已經沒有任何可趁之機,除了俯首稱臣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可是呂嘉不甘心。武皇帝經營了一輩子的江山,難道就這麼斷送?一念及此,呂嘉的心裡就像有一把刀在割,痛徹心肺。 就在呂嘉猶豫之際,嚴安和魯象並肩走來。兩人笑容滿面,談笑風生。見呂嘉一身朝服。在宮門前來回踱步,嚴安和魯象互相看了一眼。心領神會。嚴安拱手施禮,語帶調侃。“呂相,當進則進,當退則退,當機立斷。這不進不進,又算怎麼回事?” 呂嘉抬起頭。狠狠地瞪了嚴安一眼。他豈能聽不出嚴安的得意。如今塵埃落定,嚴安使命達成,可以回長安受賞了,自然得意。可是南越卻被他害慘了。呂嘉又看向魯象,更是鬱悶不已。魯象這個蠢貨。只看到自己眼前的那點好處,絲毫不為南越的前途著想。這樣的人,怎麼能成為大臣呢。 見呂嘉眼神不善,魯象也很不高興。他不屑的哼了一聲:“嚴君,呂相大概在等大王請,我們就不用這麼拘謹了,直接入宮吧,免得大王待得太久。” 嚴安哈哈大笑,與魯象並肩而行。 呂嘉暗自嘆息,只得跟著進宮。他真怕魯象信口開河,誤導了趙胡,答應了什麼不該答應的條件。三人各懷心思,一起來到趙胡面前,躬身行禮。 趙胡很意外。看看一身朝服,卻臉色陰沉的呂嘉,又看看喜氣洋洋的嚴安和魯象。“三位,你們這是……” 嚴安轉頭看看呂嘉,眉毛微挑。“呂嘉,你朝服而來,想必是大事,你先說吧。” 呂嘉心情本來就不好,聽了嚴安這話,更是不快,反唇相譏道:“嚴君與魯中尉聯袂而來,恐怕要說的事更重要,還是你先說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嚴安很大度,沒興趣和呂嘉鬥嘴。他轉身看向趙胡,起身行禮。“大王,我剛剛收到梁君侯的消息,他和衛君侯護送太子殿下凱旋,已經進了江口,很快就要到番禺。太子殿下初次出征,就大獲全勝,可喜可賀。” 趙胡非常高興。“是麼,我兒回來了?” 呂嘉咳嗽一聲:“是的,太子殿下回來了,大王當珍惜時間,和殿下多多團聚。待太子殿下去長安為質,大王再想見他就沒那麼容易了。”他看了嚴安一眼。“也許,這輩子都見不著了。” 趙胡一愣,臉色微變。呂嘉一向反對納質,今天這是怎麼了,主動建議送趙嬰齊為質長安。而且這話說得……怎麼這麼瘮人呢,再配上他的朝服和哭喪臉,讓趙胡有一種弔喪的感覺。 不過,細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如果趙嬰齊去長安為質,不出意外的話,要等他這個南越王駕崩,趙嬰齊才能回來繼位,他們父子這輩子都見不著面了。一想到這個結果,趙胡的心裡也是一沉。 嚴安也有些詫異,不過他隨即明白了呂嘉的用意,不禁暗自發笑。事情到了這一步,你還不肯放棄,非要大家撕破臉不成? “呂相言重了。”嚴安不緊不慢地說道:“南越是大漢藩國,視朝廷為腹心,朝廷視南越為臂膀,相依相生,不可分離。太子去長安學習治國之術,將來學成歸來,威鎮一方,也是好的。大王有心朝請,天子豈能不允?屆時大王不僅能見到太子,還能見到天子及公卿大臣,見識中原風物。若天子開恩。說不定還會讓大王去真定拜祭祖宗,不比偏安一隅好嗎?” 呂嘉頓時語噎。他當然不會同意趙胡去長安朝請,可是這樣的話他能說嗎?更要命的是,嚴安還說趙胡可以去真定拜祭祖宗墳塋,這是一個比朝拜天子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秦人也好,漢人也罷。都敬重祖宗,他總不能說趙胡不應該回去祭祖吧。 天子可以不要,祖宗不能不要。 果然,一聽說可以回真定拜祭祖先,趙胡的眼睛立刻亮了。“當真可以?” “當然可以。”嚴安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仿佛他已經得到了天子詔書一樣。“當年陸賈出使南越的時候就曾經說過,真定的趙家祖塋已經修繕完畢,南越王隨時可以回去拜祭。只是武王年高。未能成行,他的遺願如今就落在大王的肩上了。” 呂嘉暗自叫苦。一不留神,他又被嚴安搶占了先機,幾句話說得趙胡沒了主意。他連忙打斷了嚴安,再讓他說下去,恐怕要去長安的就不僅是趙嬰齊,連趙胡都被他忽悠走了。 “大王,殿下遠征辛苦。休息一段時間再說不遲。且漢朝兩位君侯陪伴而來,于情於禮。我南城都應該盛情款待,以免失禮。” 趙胡這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 嚴安聽了,只是微微一笑,並不爭辯。大局已定,他才沒興趣和呂嘉爭一時短長呢。拖了這麼久的差事。終於完成了。一想到衛青擊潰趙廣的那一場比試,嚴安就忍不住想笑。這次為了制服南越,天子可是下了血本,將兩名最能打的年輕將領都派了過來,終於把南越君臣嚇住了。 有實力才有尊嚴啊。哪一天大漢能像樓船一樣。不用耍這麼多心眼,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憑實力壓垮南越,那該多爽啊。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再來南越,靠實力征服南越,建功封侯。 想到自己最近收集的那些資料,嚴安心裡癢癢的,喜不自勝。 二月初,梁嘯等人來到番禺城外。 大局已定,南越君臣大舉操辦,搞得番禺城內外無人不知漢軍水師將至。到了日子,無數人湧出城,來到江邊,等著觀看漢軍水師的英姿。 最開心的當然要屬淮南商人。漢軍水師的樓船主力就是淮南水師,而冠軍侯梁嘯更是淮南王女婿,他們作為淮南籍的商人,當然要表現得格外熱情。 在萬眾矚目之中,五艘樓船逆水而上,徐徐入港。 樓船在遠處看並不出奇,到了近處才能真正體會到體量帶來的震撼。水師用的樓船比起淮南商人用作商船的樓船還要大一些,為了便於戰鬥,又增加了一些女墻、望樓等武備,高高的桅桿上還有巨大的戰旗迎風飄揚,再加上全副武裝的士卒沿著欄桿一字排開,殺氣騰騰,更添了幾分威武雄壯,絕非商船可比。 南越民眾看在眼裡,贊不絕口。中原來的商人看了,也覺得與有榮焉,一個個胸脯都挺得比平時高些。嚴安站在魯象身邊,看著威風凜凜的漢軍將士,看著人頭攢動的港口,笑逐顏開。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實力啊。嚴安得意之餘,又不免有些遺憾,天子還是太心急了些。如果按照梁嘯的建議,等他把新式樓船造好,水師直接開到番禺城下,來的不是五艘樓船,而是五十艘樓船,今天的場面恐怕還要壯觀幾分,南越王說不定就要跪了。 現在麼,只能虛張聲勢,嚇唬嚇唬南越君臣。 衛青的帥船靠岸,魯象安排士卒上前,系緊纜繩。船上放下跳板,魯象和嚴安一起快跳走上跳板,呂嘉雖然不情不願,此時此刻也只能擠出一臉笑容,緊隨其後。其他諸臣也不敢怠慢,依次跟上。一行人來到甲板上,首先向盛裝的趙嬰齊躬身施禮。 “恭賀殿下,得勝歸來。” 趙嬰齊滿面春風,笑得合不攏嘴。他沒想到歡迎儀式這麼隆重,不僅呂嘉、魯象這兩個重臣來了,還來了這麼多民眾。這下子,他的光輝形象要傳遍南越國了。 他連忙謙虛了幾句,然後隆重推出梁嘯和衛青。梁嘯向後退了一步,把最正面的位置讓給了衛青。他已經來過番禺,和南越群臣並不陌生,衛青卻是個生面孔,又是帶著兵來的,理應由他擔當威懾南越君臣的主力。 看到面容憨厚,神情木訥的衛青,再聽趙嬰齊將衛青大破餘善的傳奇戰績一宣揚,南越群臣不禁暗自稱奇。這麼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人,居然是與冠軍侯梁嘯齊名的傳奇將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大漢的人才也未免太多了些。 眾人著意奉承了一般,魯象引著趙嬰齊等人下了船,跨上戰馬。此時此刻,趙嬰齊從番禺帶去的五百騎和衛青帶來的五百騎士已經在岸邊立陣完畢。一千騎士兩兩並肩。漢軍騎士衣甲鮮明,胯下的戰馬比滇馬高上一頭。原本也算精銳的南越騎士和他們一比,相形見絀,更顯得漢軍高大威猛,氣勢不凡,看得中原來的商人熱血沸騰,大聲叫好。 在歡呼聲中,梁嘯等人招搖過市,進入番禺城,來到南越王宮。 騎士們在宮門前的廣場上停住,魯象已經安排好了宴席,足以供千人共飲。梁嘯等人則被請上了宮門門樓,南越王趙胡將在這裡舉行宴會,為趙嬰齊慶功。 騎士們下了馬,南越騎士在左,漢軍騎士在右,都立在戰馬旁,右手持韁,左手按劍,保持著隨時可以上馬的姿勢。雙方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但是不管身形還是氣勢,漢軍騎士都穩勝一籌,特別是韓說為首的郎官騎士更是出類拔萃,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片刻之後,南越王趙胡來到宮城門。他站在城墻邊,向下看了一眼,頓時嘆了一口氣。 大家都是騎兵,氣勢怎麼會差這麼多呢。說起來,南越騎兵還是禁軍中的精銳,可以說是南越最好的士卒,與漢軍一比,還是差一個檔次。屬國就是屬國啊,不能和中原的王朝相提並論。 剎那間,趙胡心裡的那一絲掙紮徹底煙消雲散,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氣,一聲嘆息。 聽到趙胡的這一聲嘆息,梁嘯和嚴安交換了一個眼神,會心而笑。 |
第527章 水戰 明知取勝機會渺茫,趙廣還是決定迎戰! 他和趙嬰齊的想法一樣,必須搞清楚漢朝水師的真正實力。這將是決定南越是否向漢國稱臣納質的關鍵籌碼。如果真如梁嘯所說,漢國不僅在騎兵上有天然的優勢,水師也同樣強大,那南越就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俯首稱臣。可如果不是那麼回事,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一旦納質,南越獨立的地位就會淪喪,很多人的利益都會受到影響,而宗室將是受影響最大的那一批人。屆時南越將只剩下一個王:南越王,其他諸王可能都要降秩為侯。而且,南越王也是做不長的漢朝對異姓王的手段有目共睹納質就意味著趙家在南越的統治進入倒計時。 與這個利益損失比起來,趙廣吃個敗仗又算得了什麼,趙嬰齊捨得一斛珠,他也捨得一身剮。如果能僥幸擊敗漢軍水師,將趙家王朝延續一段時間,他在所不惜。 趙廣仔細研究了一番雙方的優劣,將諸將召到帥船上,安排戰術。 梁嘯坐在飛廬之上,即使不用千里眼,他也能看到南越水師諸將從四面趕到趙廣的帥船上,自然也能體會到趙廣的緊張。其實他也有些緊張。這些樓船雖然經過改裝,提高了平衡性能,抗風浪的能力更強,但是戰鬥能力如何,他並不清楚。 與趙廣交交手,是衛青的提議,只不過是通過他的嘴說出來而已。衛青和伍被指揮樓船與閩越水師戰鬥。大獲全勝。直接導致閩越王放棄抵抗。他對樓船的性能非常滿意。有信心擊敗南越水師。看到衛青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梁嘯欣慰不已。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衛青終於還是憑著自己的實力嶄露頭角了。 梁嘯轉頭看看趙嬰齊。“趙將軍好像有些緊張啊。” 趙嬰齊沒好氣的白了梁嘯一眼。“臨事而懼,君侯不也是經常這麼說嗎?” 梁嘯咧嘴而笑。趙嬰齊心裡太緊張了,脾氣不太好,一點就炸。其實這也正常,見識過漢軍步騎大破餘善的場面之後,趙嬰齊已經對陸戰不抱希望了。水師是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水師戰敗,南越除了納質,就沒有其他選擇。這麼關鍵的時候,他怎麼可能不緊張。 趙嬰齊站起身來,走到舷邊,扶著欄桿,仔細觀察遠處的南越水師。正像梁嘯說的那樣,他從趙廣的舉動中看出了趙廣的緊張,看出了趙廣的不自信,他也因此變得更加不自信起來。 這一路走來。他看到的漢軍實在太強大了,不論是騎兵還是步卒都不是南越將士所能比的。如果水師再敗。南越還拿什麼和漢朝談判? 時間在難挨的煎熬中緩緩流逝。 小半個時辰過後,趙廣終於排開了戰陣,發出信號,示意演習可以開始了。 衛青早就準備停當,收到信號之後,擺了擺手,示意開戰。高高的桅桿上,望樓之中的信號兵揮動手中的彩旗,將衛青的命令發了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戰鼓響了起來,震人耳膜。 “咚咚咚!咚咚咚!”其實四艘樓船上的戰鼓也響了起來,仿佛在應和。 甲板之下,傳來一聲厲喝,樓船猛的晃了一下,開始緩緩移動。梁嘯晃了一下,心中卻是一喜。俗話說得好,船大難掉頭。其實豈止是難調頭,船大了,起動、停止都會比較困難。這艘帥船載重最多,起動時還能有如此明顯的晃動感,說明這艘樓船的動力系統足夠強勁。 鄧國斌幹得漂亮。由此可見,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果然是至理明言。 在梁嘯欣喜中,五艘樓船同時開始前進。相比於帥船,另外四艘樓船的速度更快,不過幾百步的距離,樓船已經加速完畢,全速前進,乘風破浪,向迎面而來的南越水師衝了過去。 漸漸的,帥船落在了後面,四艘樓船趕到它的前面,像牽引戰車的四匹駿馬,護住了帥船的正面。 與此同時,南越水師也加速完畢,迅速向樓船接近。 南越水師也有大船,只是沒有樓船這麼大而已。不過總體來說,還是中小型戰船更多。這些船大的能載百十人,小的能載數十人,三分之二是水手,真正的戰士不超過三分之一。戰士的武器大致分兩種:弓箭和刀矛。相隔百餘步,他們就開始射箭。 畢竟不是真正的戰鬥,射箭只是象徵性的,或者說是一種習慣。南越士卒沒當回事,樓船上的漢軍更沒當回事。樓船高大,船邊又有厚重的木質女墻,他們只要躲在女墻後面,仰射的南越水師就別想射到他們,他們卻可以憑借女墻的掩護,居高臨下,盡情射擊。 說起來,樓船就是一座移動的城,南越水師就像是來攻城的步卒。與步卒更麻煩的是他們腳下不穩,一不小心就會落水。雖然以他們的水性不至於淹水,可比起腳踏實地的攻城士卒來,他們受到的限制還是更多。 射了幾輪箭,雙方前鋒就開始接觸。 南越水師大聲呼喝聲,劃著船,從樓船之間穿過,向帥船快速接近。 四艘前驅的樓船根本不理會它們,也理會不了。要和這些中小戰船比靈活性,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這四艘樓船乾脆放棄了纏鬥,徑直向南越水師的深處楔去。 趙嬰齊見了,心頭大喜,轉頭看看梁嘯,擠眉弄眼的笑道:“君侯,解救我的人來了。” “等他們上來再說。”梁嘯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卻猶疑地看了衛青一眼。他看出了趙廣的戰術,卻看不出衛青的戰術。趙廣分明是要發揮中小戰船更靈活的特性,以快打慢。利用樓船操控不夠靈活的缺點進行迂回穿插。直接包圍帥船。然後攀附上船,“解救”趙嬰齊。衛青會怎麼對付,難道要倚靠步卒? 就在梁嘯不解之際,衛青微微一笑。“你們最好坐下,待會兒可能有些暈。” 梁嘯不解,趙嬰齊更是一頭霧水。 衛青擺擺手,下達了命令。站在甲板上的傳令兵一聲長喝:“左轉” 甲板下,傳來應喝聲:“左轉” 隨著這一聲大喝。快速前進的樓船忽然一側,船身向左傾斜。坐著的梁嘯還好,只是滑了一下,趙嬰齊卻慘了,腳下一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成了滾地葫蘆。如果不是有欄桿擋著,說不定他就滑下去了。他的衛士也有不少摔倒的,頓時驚叫聲一片。 與飛廬上的驚叫聲相比,水面上的驚叫聲更多。 飛馳而來的南越戰船靠近了樓船。正伸出撓鉤,準備搭幫攀爬。沒想到樓船突然轉向,船體橫了過來,直接向他們的戰船撞了過去。與此同時,船側突然打開了一排視窗,每個視窗裡都伸出一枝又粗又長的帶鉤鐵矛,毫不留情的鉤住了南越水師的戰船,讓他們無法逃脫。 雙方離得太近,南越水師的戰船雖然靈活,卻來不及做出反應,數只戰船被鐵矛鉤住,掀翻,無數戰士落水,發出一連串的驚呼! 樓船就像一頭巨獸,只是一個簡單的轉身,就將貼近的南越戰船擠翻撞沉無數。 樓船繼續旋轉,而且越轉越快。 天地在眼前轉動起來,梁嘯等人只能緊緊地抓住身邊的東西,才能保證自己不因為頭暈而跌倒。趙嬰齊最可憐,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之後,就一直沒能爬起來。好容易找到了著力點,穩住身形,樓船已經全速旋轉,瓦藍的天空在頭頂打著轉,轉得他頭暈眼花,胸口煩悶。 那些想靠幫的南越戰船被撞得東倒西歪,根本不敢靠近。在巨大的體量差距面前,就算他們想以命搏命也無能為力,除了被直接撞沉之外,他們很難對樓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更多的南越水師穿過了四艘樓船的空隙,將衛青的樓船包圍在中間,可是面對這艘瘋狂旋轉的樓船,他們束手無策,只能望船興嘆,卻無法近身,更沒機會爬上樓船救人了。 當南越水師狗咬刺蝟,無從下口的時候,漢軍的四艘樓船卻順利地接近了趙廣的帥船。 趙廣的帥船是一艘大船,體量接近樓船的二分之一,身邊有數十艘中小戰船保護。若在平時,要想接近他的戰船殊為不易,可是今天他遇到的對手與以往不同,這四艘樓船比他的帥船還要大,那些護衛戰船更是不值一提,提供不了有效的保護。 四艘樓船分成兩隊,從兩側夾了過來。 一看到樓船調轉船頭,向自己沖過來,趙廣就明白了漢軍水師的用意。他後悔莫及。盡管他根據漢軍水師的實際情況做出了戰鬥調整,可他還是低估了漢軍的陰險。他原本以為這四艘樓船在前是掩護衛青的帥船,可是現在他發現,衛青的帥船根本不需要掩護,這四艘樓船就是衝著他的帥船來的。 趙廣急得連聲大叫,命令帥船轉向規避。他很清楚,以雙方的體量差距,只要被樓船撞中,他的帥船必受重創。 水手們接到命令,不敢怠慢,齊聲發力,強行使帥船轉身,險而又險的避開了左側第一艘樓船的沖撞。樓船蠻橫無禮的擠翻了兩艘護衛戰船後,從趙廣的帥船側後方衝過,相隔不到五丈。 趙廣卻來不及慶幸,因為又有一艘樓船從他的右側衝了過來,船頭直指他的船腹。 趙廣嚇出一身冷汗,緊急下令,再次轉向。 水手們連聲怒吼,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用力劃槳,掀起一陣陣水花,推動戰船轉身。戰船幾乎傾側過來,劃了一個大弧,再次避開了樓船的衝撞,卻也因此失去了控制,在原處打起轉來。 見此情景,趙廣哀嘆一聲。他就算有回天之地,也沒法控制住戰船,避開另兩艘樓船的衝撞了。他的船雖然沒有樓船巨大,轉身相對容易,可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兩次轉身已經是他的能力極限。不管他怎麼努力,他也不可能躲開剩下的兩艘樓船的衝撞了。 人力有時而窮,就是趙廣此時的心情寫照。他緊緊地抓住欄桿,眼睜睜地看著又一艘樓船從左側破浪而來,狠狠的撞在他的帥船中段。 “轟!”一聲巨響,帥船被撞中,厚實的舷板被樓船船頭的鐵質撞角撞斷,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樓船去勢不減,像一座山一樣壓了過來,擠得帥船橫移數十步,船體傾斜,不少人立足不穩,摔倒在地。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又一艘樓船從右側沖過來,迎面撞上了趙廣的帥船。 “轟!”帥船的船頭被撞裂,又被樓船壓到了水下。 “喀嚓”船板裂開,海水湧了進來,船艙裡一片驚叫。 船尾高高翹起,不少人向前滑去,落水聲不絕於耳。趙廣眼疾手快,抓住了欄桿,身體半掛在空中。他仰起頭,看著兩艘樓船高大的身影,心頭一片灰暗。 他精心設計的戰術根本沒能起到任何作用,衛青用四艘樓船簡單而粗暴的撞沉了他的帥船,無情地的踐踏了他的尊嚴,踐踏了南越水師的尊嚴。在漢軍水師的強大實力面前,任何精妙的戰術都是個笑話。 他想過敗,但是他沒想到會敗得這麼徹底,這麼簡單。僅僅一個回合,他的帥船就被撞沉了。 不僅趙廣被打懵了,幾乎所有的南越水師將士都傻眼了。他們親眼看著樓船撞向帥船,卻無力抵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趙廣的帥船接連被兩艘樓船撞中,又被壓入水中,動彈不得。在高大的樓船面前,趙廣的帥船顯得那麼弱小,那麼無助。 “就……這麼結束了?”趙嬰齊坐在地上,轉著頭,看著遠處的淒涼情景,啞聲道。 “你還想怎麼的?”梁嘯慢慢適應了樓船的旋轉,勉強站了起來,頭有些暈,心情卻好得爆棚。他調侃道:“趙廣的帥船都被樓船給辦了,你還指望其他的船能翻盤?” “這……這也太粗暴了。”趙嬰齊喃喃說道:“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留啊。” “我沒在番禺城下,當著南越君臣的面擊沉你們的水師,就是給你們最大的面子。”衛青站了起來,穩如泰山。“識時務者為俊傑,殿下,你現在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
第526章 打賭 強權即公理! 嚴安雖然沒有把這五個字說出來,但他的語氣、神態已經表露無遺。梁嘯、衛青在前線的勝利讓他有足夠的底氣。統兵的將領已經將閩越滅了,他如果還搞不定呂嘉,豈不顯得文人太沒用了。 難道還要等梁嘯回來,像上一次一樣和呂嘉動粗? 一直以來,嚴安給南越君臣的印象都是比較儒雅的,至少不像梁嘯那麼蠻橫。今天看到嚴安口出威脅之言,一時都愣住了。呂嘉盯著眼神淩厲的嚴安看了又看,不禁暗自嘆息。趙光怠戰,錯過一次絕佳的機會,如今不管他說什麼,都無法讓趙胡擺脫漢軍強大的陰影了。 趙胡面色蒼白。他又不是笨蛋,豈能聽不懂嚴安的言外之意。衛青的五百騎也許真沒什麼惡意,可是韓安國和王恢的大軍卻不是吃素的。特別是王恢,韓安國搞定了閩越,王恢還沒有功勞呢,他肯定不介意拿南越開刀,搏個侯爵。 趙家秉承的是秦人的思維習慣,根本不相信什麼文德,他們信奉的是實力。很顯然,如今的南越已經不具備和漢朝開戰的實力,閩越就是現成的例子。稱臣納質,也許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現狀,真要逼得漢國動武,南越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趙胡給魯象遞了一個眼色。魯象會意,連忙打圓場。“哈哈,既然長平侯沒有惡意,那當然再好不過。雖然他不是使者,可他救援太子,於我南越有恩。大王,我們應該盛情款待,以免怠慢貴人,為中原名士所笑啊!” 趙胡立刻接上了話頭。強笑道:“正是,正是,呂相,你覺得呢?” 呂嘉心頭苦澀,卻也明白形勢比人強,趙胡、魯象已經服軟。他一個人獨木難支。他長嘆一聲,躬身施禮。“大王所言甚是,臣遵命便是。” 趙胡如釋重負。“既然如此,那接待漢朝貴客的事,就由呂相和中尉一直負責吧。” 魯象正中下懷,躬身領命。 見趙胡一副欣欣然的模樣,呂嘉心中酸楚,不忍再看,大致說了幾句以什麼規模接待之類的話。便起身告辭。趙胡看到他那副哭喪臉也不舒服,便由他去了,自己留下嚴安說話。魯象心情最好,趙嬰齊出征是他力主促成的,如今趙嬰齊得勝歸來,名聲大振,他是首功。將來趙嬰齊即位,他自然富貴無量。 更重要的是。按照漢國的慣例,南越內屬之後。國相、中尉等重要職務要由中央王朝任命。天子不熟悉南越的情況,嚴安等人的匯報會起到重要的參考作用。他和梁嘯、嚴安關系這麼近,這中尉之職肯定是保住了,說不定還有意外之喜。 趙胡讓他負責接待漢國來使,他如果不借著這個機會好好表現一番,這些年的官就白做了。 一月中,梁嘯等人到達珠江口。 趙廣率領水師迎接。 趙廣和梁嘯有過一段時間接觸,兩人交往雖不算密切,卻也算是熟人。正因為比較熟,當呂嘉決定對付梁嘯的時候,就把趙廣調離番禺。「剿滅」海寇去了。時隔數月,又一次見面,梁嘯已經和趙嬰齊成了莫逆之交,趙嬰齊也在梁嘯的幫助下,由一個深宮長大的太子殿下變成了「名將」。 看著趙嬰齊愛不釋手,時常不忘舉起來看兩下的千里眼,趙廣心裡很不是滋味。當初看到千里眼的時候,他就非常眼熱,只是沒好意思開口索求。現在梁嘯和趙嬰齊關係這麼好,也沒必要再和他拉近關係了。他要想得到一隻千里眼,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看到趙廣,梁嘯心情不錯,開了個玩笑。“趙將軍,剿滅海寇的事進展如何?我們這一路走來,太平得很,連海寇的毛都沒看到一根,想來一定是將軍努力,將海寇都剿滅了吧。” 趙廣尷尬不已。 梁嘯打量了一番趙廣的戰船,突然話鋒一轉。“趙將軍,我們以前比了好幾次,我都輸了,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贏一次?” 趙廣詫異的看著他。“你想比什麼?” 梁嘯笑嘻嘻的摘下自己的千里眼,在手裡掂了掂。“比水戰。你贏了,這只千里眼歸你。你輸了,把贏我的錢全吐出來。我知道你也不富裕,就不跟你要利息了。如何?” 趙廣有些猶豫。他又不瞎,豈能看不到樓船的強大。但是,他也非常好奇,想知道這些樓船在戰場上的表現。梁嘯帶著樓船來番禺,當然不會只是為了送趙嬰齊回來,還有示威的意思。南越騎兵不如中原已然是無可奈何的事實,如果水師不能扳回一局,那南越就連談判的資格都沒有了。 趙廣看看趙嬰齊,趙嬰齊裝作沒看見。趙廣不明其意,又不好拉著趙嬰齊到旁邊問,只好說道:“你準備怎麼比?” “我們反正就是五艘樓船,你有多少看家本領,全部拿出來就是了。”梁嘯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你就當太子殿下被我們劫走了,你來救人。只要你的人能趕到太子殿下身邊,就算你贏。” “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梁嘯咧咧嘴,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我們只是比武較技,又不是生死搏殺,沒必要搞得那麼復雜。你說是不是?” 趙廣鬆了一口氣,沒有再請示趙嬰齊,一口答,轉身去準備了。 等趙廣離開樓船,趙嬰齊長嘆一聲:“君侯,你這又是何必呢,非要將我南越的臉面剝得幹幹淨淨才滿意嗎?” 梁嘯和衛青交換了一個眼神。聽趙嬰齊這語氣,看來這一路的心思沒有白廢。趙嬰齊已經知道樓船的厲害,再無一絲爭勝之心。 “殿下,我這麼做,也是為你著想。” 趙嬰齊苦笑兩聲,聳聳肩,不以為然。 “殿下深明大義。知順逆之情,回番禺之後,肯定會勸說大王納質稱臣。可是我擔心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殿下一樣明白事理,說不定還會有人從中作梗。趙廣是南越不多見的能將,統領的又是南越最擅長的水師,擊敗他。要比擊敗余善更有說服力。” 趙嬰齊皺了皺眉,覺得有些道理。趙廣深得呂嘉信任,由他把漢軍的強大傳到呂嘉耳中,比他這個太子說話還有用。 “你這麼有信心?” “我當然有信心。我擔心的是殿下沒信心。”梁嘯微微一笑。“請太子安坐,看看我軍樓船的威力,保證殿下不虛此行。” “好吧。”趙嬰齊沒有再拒絕,讓人搬來椅子,在飛廬上坐了下來,等著觀戰。 梁嘯把衛青叫到一旁。商量了一番。衛青雖然話不多,但是心思卻很機敏,他一聽就明白了梁嘯的用意,胸有成竹的說道:“伯鳴,你就放心吧,除非趙廣有同等數量的樓船,否則我們贏定了。” “你這麼有把握,我就放心了。”梁嘯滿意地笑了。“真要再把千里眼輸給趙廣。我也太沒面子了。” 梁嘯來到飛廬之上,有人端過椅子。梁嘯和趙嬰齊並肩而坐,翹起了二郎腿,身體後仰,伸了個懶腰。“哈哈,我輸掉的那些錢,總算要回來了。” 趙嬰齊斜睨了他一眼。“你這麼有把握?趙廣可有不少船。手下的士卒也都是善戰之輩。” “殿下放心,再善戰,他們也沒長翅膀,飛不上樓船。你我就在此安心觀戰吧。如果殿下覺得無聊,要不我們也賭一賭?” 趙嬰齊想了想。“可以啊。賭什麼?” “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我們也不用賭太多,免得傷了感情。”梁嘯沉吟片刻。“殿下,賭一斛海珠,如何?直徑一寸以上的。” “咳!咳咳!”趙嬰齊一下子岔了氣,猛的咳嗽起來。“直徑一寸以上的海珠?就算把我南越王宮的寶庫全部搜一遍,我都不敢保證能搜到一斛這麼大的海珠。你還說這是小賭?” “拜託,你是南越太子,將來的南越王,我多少也是食邑三四千戶的冠軍侯,難道要讓我們像閭裡小兒一樣賭幾個小錢?我說,你不會是沒信心,知道必輸無疑,不敢賭吧?” 趙嬰齊也是少年心性,又和梁嘯開玩笑開慣了的,聽了這句話,頓時來了鬥志。“好,一斛就一斛,現在給不起,大不了我以後分期付你便是。不過,你開這麼大的口,總得拿出相應的賭資才說得過去。” 梁嘯咧著嘴樂了。“給你兩個選擇:大宛上等良馬兩匹,或是和闐上等美玉一斛,如何?” 一聽大宛二字,趙嬰齊的眼睛立刻亮了。他知道梁嘯有一批大宛馬,名叫「明珠」,波斯名叫「伽薩特斯」,但是他沒見過,他只見梁嘯從餘善手中奪來的那匹烏孫馬「新月」。在他看來,新月已經是一匹千金難求的寶馬,可梁嘯卻說,真正的大宛馬比烏孫馬還要好,撩得他心裡癢癢的。 現在,梁嘯要用兩匹真正的大宛良馬做賭注,他豈能輕易拒絕。即使明知這場比賽輸多贏少,他也要賭一賭,大不了輸梁嘯一斛上等海珠就是了。直徑一寸以上的海珠雖然稀罕,只要他捨得花錢去買,還是能買得到的。 “就這麼定了。”趙嬰齊舉起手,樂不可支。 梁嘯探身過來,與趙嬰齊擊掌三下。 兩人打賭的時候,衛青已經安排好了戰陣,帶著幾個衛士趕了過來,在飛廬上入座,擺下帥案和將旗,一眾軍吏在一旁站開。他平時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總有些木訥,此時一入帥座,立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氣度沉穩,不怒自威,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威嚴。 趙嬰齊看了一眼,不禁有些詫異,下意識的收起了笑容。他轉頭看看梁嘯,梁嘯卻不以為然。很多人都以為衛青成名是因為他的姊姊衛子夫,卻忘了如果衛青沒有那樣的天賦,他怎麼可能成為照耀漢武時代的雙星之一。李廣利也是外戚出身的大將軍,可是他能和衛青比麼?連提鞋都不配。 別說李廣利,就算是曾經做過大將軍的竇嬰也未必能和衛青相提並論。也許周亞夫可以,但梁嘯沒有見過周亞夫,不敢妄下斷言。總而言之,在梁嘯看來,衛青表現得再牛逼都是應該的。 所以,梁嘯沒心情看衛青的表現,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貝塔、希婭兩個亞馬遜女戰士說閑話。“見過來直徑超過一寸的海珠沒?” 貝塔、希婭搖搖頭。她們是女戰士,但也是女人,喜歡珍珠。在番禺市上,梁嘯給她們買過珍珠,但沒有直徑一寸那麼誇張,能有半寸就不簡單了。 “等太子殿下兌現承諾的時候,先賞你們一人一顆。” “謝謝主人。” 趙嬰齊聽了,不屑的撇撇嘴。“我是不是要先訂做一套鑲金嵌玉的馬具?沒有這麼好的馬具,怎麼配得上真正的大宛馬?” “我勸你啊,就別費那個心了。”梁嘯笑嘻嘻的說道:“下次吧,這次你肯定輸。” “且,還沒開戰,孰勝孰負,誰敢斷言?” “我。”衛青突然插了一句嘴。“如果我輸了,不用冠軍侯付錢,我輸你兩匹真正的大宛馬。” 趙嬰齊一怔,挺直了身子。“為什麼,你們結夥欺負我?” 衛青轉過頭,看了趙嬰齊一眼,淡淡的說道:“因為我不會輸,所以,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梁嘯大笑,趙嬰齊卻氣得語噎。他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步,叫過一個親衛,大吼道:“去告訴趙廣。他要是輸了這場比試,害我輸了錢,看我不抄他的家還賭債。” 親衛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應對。趙嬰齊大怒,跑過去,飛起一腳,將親衛踹了個趔趄。“還不快去?!” 見趙嬰齊不似開玩笑,親衛不敢怠慢,趕緊下了船,乘著一艘小船,趕往趙廣的帥船。趙廣正在排兵布陣,聽完親衛傳達的命令,臉頰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他抬起頭,看看遠處那些巨大的樓船,心頭飄過一朵烏雲。梁嘯、衛青明顯是有備而來,這是要拿他當雞宰,警告番禺的某些猴啊! |
第525章 威逼 兵敗如山倒「 看似強大的閩越軍先機喪盡,一開戰就全面被動,當騎兵出現在戰場的時候,其實敗局已經註定。但閩越軍如此快的被擊潰,還是讓趙嬰齊大感意外。 這是他第一次以居高臨下的角度俯瞰整個戰場,騎兵如鋼刀一般,一刀刀砍殺閩越軍的場面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腦海上,讓他無法忘懷,驚駭莫名! 要知道,不久前,閩越軍可是壓著南越軍打的,如今漢軍摧枯拉朽般的擊垮了閩越軍,而且是以少勝多,正面作戰,比起梁嘯用突襲的戰術燒毀閩越軍的輜重大營還要震撼幾分。 漢軍的戰鬥力給趙嬰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騎兵沖殺的場面更讓他終生難忘。 梁嘯看在眼裡,喜在心上。衛青、伍被圓滿的完成了任務,不僅宰了餘善這只雞,還嚇住了趙嬰齊這只猴,他們的使命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梁嘯特地在嶺上多呆了一陣,讓趙嬰齊多看看這個場面,讓他的印象再深刻一些。直到戰事接近尾聲,戰場漸漸平息,梁嘯才帶著趙嬰齊下了嶺,來到衛青面前。 衛青看看梁嘯,嘴角微挑,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梁嘯挑了挑拇指,歪了歪嘴,轉身對趙嬰齊說道:“殿下,這就是我常和你說起的長平侯衛青。他的英姿,你也看到了,我沒有騙你吧?” 走在漢軍之間,承受著漢軍將士好奇而兇悍的眼神,趙嬰齊戰戰兢兢,連忙上前行禮。 “仲卿,這是南越太子趙嬰齊殿下,他對你可是仰慕得很哪!” “原來是太子殿下。”衛青趕緊還禮。寒喧了幾句。趙嬰齊對漢軍騎的馬羨慕不已,衛青見狀,便讓衛陶從備馬中挑了兩匹,送給趙嬰齊作見面禮。趙嬰齊喜不自勝,馬一到手,就迫不急待的跨上馬背。在戰場上奔馳起來。 梁嘯不敢怠慢,讓趙嬰齊的親衛趕緊跟上,貼身保護,又讓衛陶帶著幾個人在一旁跟著,免得出事。衛陶應了一聲,上馬去了。 衛青拉著梁嘯的手臂,找了一塊巨石坐下。“枚皋從長安趕來,可曾給你帶什麼消息?” 梁嘯輕笑兩聲。“縣官賜了一隻玉環。” 衛青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顯然他是知道玉環的含義的。“這可太好了。”他拍拍梁嘯的肩膀。嘴唇動了動,彷彿想說什麼,卻又什麼也沒說,只是笑盈盈地看著梁嘯。梁嘯看著他這略顯木訥的神情,心中湧過一陣莫名的暖意,原本漸冷的心也多了一些溫情。 梁嘯主動問起了之前寧願幹掉韓嫣也不願評論的北疆戰事。“北疆情況怎麼樣?” “占了陰山,基本上把匈奴人趕到了陰山以北。不過戰線拉長了,輜重運輸的壓力比較大。等河西地的屯田有了成果,可能會輕鬆一些。” “此消彼長。我們雖然沒有得到什麼明顯的利益,但匈奴人卻被奪走了最肥沃的土地。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重創!接下來幾年,北疆可能還不會太平。” “嗯,陽曲侯(程不識)的壓力很大!” “他去了陰山?” “縣官任他為鎮北將軍,主管北疆兵事。” 梁嘯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四鎮將軍這樣的雜號將軍在後世很常見,但在西漢卻是個新鮮事物。這時候的將軍還是臨時官職,戰時設置,戰罷就撤,專門設立一個鎮北將軍來主管北疆兵事。天子又有什麼新的計劃? “你呢,縣官不會讓你閑著吧?” 衛青沒有說話,他看向遠處,不少漢軍騎士在戰場上馳騁,押著或多或少的俘虜,逶迤而來。梁嘯也看了一會,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漢軍騎士中有不少人看起來有些臉熟,仿佛是長安城的老相識。 “那不是……靳家的子弟麼?” “你記性真好。”衛青笑了起來。“陛下接受你的建議,勸諸侯子弟從征,靳家失侯多年,找了很多門路也沒用,只好上戰場掙功勞了。對了,平陽侯也出征了,他在東治,和韓大夫一起。” 梁嘯眨眨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他用肩膀拱了拱衛青。“看到舊主人,是不是有些心虛?” 衛青尷尬不已。他是平陽侯府的騎奴,看到平陽侯曹時,自然心裡矮了一截,哪怕他現在侯爵在身。 “其實你不用心虛。他的侯爵是繼承來的,你是侯爵是自己掙來的,你比他能幹。” “可……”衛青欲言又止。 “好了,不用想太多了,準備寫報捷文書吧!我估摸著,這次縣官總得給你增邑了。” “如果你我一起增邑,那當然是好事。”衛青說道:“伯鳴,我會把你的功勞報上去。” 梁嘯大笑,擺擺手。“隨你吧!我雖然有錢,卻也不會嫌錢多。” 衛青、伍被大破余善,閩越軍潰不成軍,餘善被韓說率領的郎官騎士陣斬,漢軍在南越太子趙嬰齊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仗! 衛青再次派出使者前往閩越軍大營勸降,群龍無首的閩越軍很快放下武器,拱手交出了兵權。 緊接著,蒲葵關守將得到消息,也向漢軍投降。 俘虜了大量的閩越士卒,糧草輜重成了一個大問題。梁嘯等人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回東治,請韓安國和曹時調撥糧草,一面請趙嬰齊送信給南越王趙胡,讓他調撥一部分糧食,以免俘虜們挨餓。 安排妥當之後,梁嘯與衛青、伍被商量了一番,伍被統領步卒留在漳浦,梁嘯與衛青則統領五百騎士,與趙嬰齊一起,乘坐五艘樓船,由海路趕往番禺。名義上是送趙嬰齊返回番禺,實際上是進一步對南越君臣施壓,讓他們盡快認清現實。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 一路走來,趙嬰齊不僅見識了梁嘯的個人能力,也親眼驗證了漢軍的強大戰鬥力,早已沒有對抗之力。對梁嘯等人的用意,他連抗議的想法都沒有,欣然答應。 登上樓船的那一天。梁嘯領著趙嬰齊在樓船上參觀了一番。趙嬰齊以前見過樓船,卻沒有親自登上樓船。遠遠的看著,只覺得樓船體量不小,等他親自登上樓船,這才意識到樓船不僅體量大,而且具有強大的戰鬥力,根本就是一座水上的移動堡壘。 趙嬰齊腦海中原本打算與漢軍水師爭衡,保留最後一絲臉面的念頭徹底煙消雲散。 五艘樓船載著漢越一千騎士,乘風破浪。駛往番禺。 與此同時,閩越平定的捷報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長安。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誰也沒有提駐紮在梁山以南的南越秦王趙光和他的兩萬大軍。 嚴安步履輕快的走進了南越王宮。在宮門口,他碰到了呂嘉。嚴安停了下來,眉毛掀動。 “呂相,看你神采飛揚,莫非有什麼好消息傳來?” 呂嘉瞅了嚴安一眼,咬咬嘴唇。輕哼了一聲,卻不知道如何反駁。他哪裡是神采飛揚。他分明是很鬱悶好不好?前線傳來消息,趙嬰齊釘住了閩越國相余善的三萬大軍,漢軍隨即趕到,大破余善!如今閩越已經亡國,南越的威脅已經解除,趙嬰齊乘坐漢軍水師的樓船。正在凱旋的路上。 這算不算好消息?對呂嘉來說,恐怕算不得好消息。 首先一個問題,趙嬰齊與余善惡戰的時候,他的女婿趙光在幹什麼?趙光有兩萬主力,他按兵不動。坐視趙嬰齊成敗,這怎麼解釋? 其次,漢軍水師來番禺,難道真的只是送趙嬰齊回來?明眼人都知道,漢軍這是宣揚兵威,要逼南越低頭。五艘樓船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足以對南越君臣產生一定的威懾,又不致於引起南君臣的抗拒心理。如果南越還負隅頑抗,恐怕那剩下的八艘樓船和幾萬漢軍很快也會兵臨城下。 不論是朝堂還是戰場,他都輸得一塌糊塗。面對嚴安的調侃,呂嘉真不知道怎麼應對,也沒心情應對。他既不能說這是好消息,也不能說這是不好的消息。難道太子殿下打了勝仗是壞消息? 聰明如呂嘉,自然不會上嚴安這個當。 呂嘉強作不屑的哼了一聲,伸手示意。“嚴君,別讓我王等得太久了。” 嚴安哈哈大笑,也不理呂嘉,昂首挺胸地進了宮。 南越王趙胡和中尉魯象正在殿上說話,看到嚴安、呂嘉入殿,連忙起身相迎。趙胡滿面笑容。“嚴君,多虧漢軍相救,我兒平安了。” 嚴安很大氣地擺擺手。“大王,我早就說過,有冠軍侯在側,必保太子殿下萬無一失。你看,為了太子的安全,我大漢最善戰的兩位年輕君侯同時出馬,天子對南越的愛護之心,天地可鑒。大王,孰親孰疏,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趙胡連連點頭,卻不說話。魯象接上了話頭,朗聲笑道:“嚴君說得沒錯,漢國天朝強大,天子以德服人,我南越君臣景仰不已。這次請嚴君來,正是要商量向天子致意之事……” 呂嘉咳嗽一聲,打斷了魯象。他向趙胡行了一禮,淡淡地說道:“大王,漢軍護送太子殿下凱旋,如何接待?還請王上示下。” 趙胡有些為難地看向嚴安。嚴安眉毛一揚:“怎麼,呂嘉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還要麻煩你家大王?” 呂嘉抬起頭,盯著嚴安看了半晌,輕哼一聲:“嚴君既然這麼說,那我倒要請教嚴君,我們該當如何對待長平侯,他是奉詔出使南越,還是奉詔征伐南越?” 嚴安忍不住放聲大笑。“呂相,你太緊張了吧?長平侯只有五艘樓船,五百騎士,他怎麼會是奉詔征伐南越呢。真要是有心征伐南越,他至於只帶五艘樓船?” 呂嘉步步緊逼。“這麼說,他是奉詔出使南越了?” 嚴安沒有立刻回答。衛青來的目的,大家都清楚,但是場面上卻必須有一個能夠自圓其說的說法。梁嘯給他的信裡已經提到這個問題,呂嘉會拿這個來做文章,他也早有預料。不過,正如梁嘯所說,雙方的實力差距擺在這裡,用什麼名義又有什麼區別? 嚴安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和冠軍侯是使者,又何必再派長平侯為使。長平侯來的目的,是想看看南越有沒有自保的能力。” “嚴君這麼說,我表示不能接受。”呂嘉立刻說道:“難道沒有漢軍,我南越就沒有太平可言?” “呂相何必如此緊張。”嚴安瞥了呂嘉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景昭不過是一庸將,秦王又有兩倍的兵力優勢,卻遲遲不能取勝,我們有所擔心,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呂相,我倒是想請教一句,在你看來,秦王未能取勝,究竟是因為力有不逮呢,還是另有原因?” 呂嘉語噎。 嚴安轉身對趙胡拱了拱手。“大王,依我之見,南越實在不必對長平侯和統領的人馬有什麼不安。如果你們因為五百騎士的到來而感到不安,就更應該接受天子的好意,早日派質子入朝,以示恭順之意。須知我大漢擁有的騎兵可不是五百,也不是五千,甚至不是五萬。” 呂嘉怒極,厲聲道:“你這是恐嚇我南越嗎?” 嚴安轉過身,冷冷的看著呂嘉。“呂相,你是讀過書的人,總應該知道‘先服者賞,不服者誅’吧。” 呂嘉同樣報以冷笑。“恕我學問淺薄,我只知道‘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 “那你就應該多讀讀書。”嚴安毫不客氣的說道:“你身為國相,有輔佐國王之職,如果學問淺薄,如何能擔得起這樣的重任。誤已事小,誤國事大,呂相,你可不能大意啊!” 呂嘉氣得臉色發青。他不過是一句客套話,什麼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學問淺薄了。嚴安居然抓住他這一句話不放,著實失禮。可是,在嚴安面前,他又的確不敢自稱學問有多好。論起學問,嚴安可以甩他一大截。南越是化外之地,縱使他自認有才,又豈能和來自中原的才子嚴安比學問。 見呂嘉吃癟,嚴安又不動聲色的捅了他一刀。“呂相,余善殷鑒在前,你要多多警醒。我可以保證朝廷對南越沒有敵意,可是若有人像余善一樣不自量力,那……” 嚴安的目光從呂嘉、趙胡等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又落在呂嘉的臉上。他拖長了聲音,毫不掩飾威脅之意。“……可就難說了。長平侯的五百騎只能充當隨從,韓大夫和大行令的五萬大軍卻不是擺著看的。呂相,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
第524章 示威 趙嬰齊對梁嘯個人崇拜之極,也承認南越的騎兵不如中原。騎兵的強大與否決定於一個重要因素:戰馬。滇馬能負重,能爬山,但作為戰馬而言,顯然和剛剛征服草原的中原王朝不能相提並論。 但是,梁嘯說漢朝的水師也比南越強大,趙嬰齊很不服氣。一方面是出於面子,南越可以向中原低頭,但總得保留一點尊嚴;另一方面卻是出於事實。在他看來,中原王朝雖然有樓船,但樓船除了裝載量大之外並不適合作戰船。論水師,當然還是南越有優勢。 出於對梁嘯本人的敬重,趙嬰齊沒有當面反駁,留待事實證明。 偏偏漢軍一直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訓練休整了半個月也沒發起進攻。趙嬰齊等得心焦,氣得大罵余善無能。坐擁優勢兵力,看著對手耀武揚威,卻遲遲不敢進攻,果然是個孬種。 梁嘯看著趙嬰齊上蹦下跳,覺得好笑。他大致能猜出趙嬰齊的心思,但他也清楚,趙嬰齊的希望終究只是一個泡影。四十年前,趙佗還有機會和中央王朝較較勁,現在嘛,大漢的實力今非昔比,早就不是南越所能抗衡的了。兵鋒所指,都將成為大漢疆土,這是必然趨勢,不是哪一個人能夠挽回的。 那麼我呢?我退到哪裡才算安全?梁嘯不由得問自己。他抬起頭,看向遠處。在海峽的那一邊,有一座寶島,可是退居海外就算安全了嗎? 梁嘯表示懷疑。 趙嬰齊等得心急,余善同樣心急如焚。時間等得越久,他的壓力越大。最終,他沒能頂住壓力,主動向衛青、伍被發動了進攻。留下一萬大軍守營。親自率領一萬五千步卒出營,向衛青、伍被挑戰。 雙方在大河南的一片阪地展開決戰。 得到消息,梁嘯領著趙嬰齊。在百余名騎士的保護下,趕到戰場附近的山嶺上觀戰。他相信衛青能夠領會他的意思。將這一仗打得漂漂亮亮,起到警示趙嬰齊的作用。這樣的場面如果不近距離觀看,震撼力會大打折扣。 在南阪之下捨棄了戰馬,梁嘯和趙嬰齊步行上嶺,爬上一塊巨石。巨石旁有濃密的樹蔭,正好擋著耀眼的陽光。居高望遠,可以俯瞰整個戰場,卻不會有誤傷之嫌。實在是一個貴賓才有的絕佳位置。 梁嘯和趙嬰齊互相看了一眼,咧嘴而笑,舉起了千里眼,觀察戰場。 余善面東立陣,將大軍分成了四個部分,自領中軍,大約五千人左右,前軍也有五千人,千人一陣,五個方陣前二後三。與伍被率領的三千步卒面對面,後右兩軍各兩千人左右,左翼是寬達百步的大河。沒有安排掩護。 梁嘯又將千里眼對準余善的大營。營門緊閉,隱約可見旌旗飄動,透著說不出的緊張。 “殿下,你估計大營裡還有多少人?” 趙嬰齊想了想。“應該不下一萬人。” “余善為什么會留這麼多人守營?” 趙嬰齊吁了一口氣,沉吟片刻:“他應該是怕我們襲營吧。嘿嘿,留這麼多人守營,真夠謹慎的。” “他不是謹慎,而是怕了。”梁嘯重新將千里眼對準余善的戰陣。“排兵布陣,一般來說都是實外虛內。中軍的數量不能太多,要留有足夠大的空間以利機動。他將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集中在中軍。說明他根本沒有信心擋住漢軍的攻擊,要將重兵安排在自己的身邊。也就是說。他雖然有優勢兵力,但是從心理上,他已經將自己定為守勢。” 趙嬰齊連連點頭。他雖然也讀過來一些兵書,參加過來一些檢閱,但親臨戰場的經驗有限,能得到梁嘯現場評講分析,當然受益匪淺。 “將是一軍之膽,余善心虛,在戰術上也偏于保守,這必然會影響戰斗的節奏,處于被動局面。” “余善有優勢兵力,又放棄了進攻,據陣而守,那漢軍能攻破他的陣勢嗎?” 梁嘯嘴角微挑。“你注意到騎兵了嗎?” 趙嬰齊搖搖頭。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到騎兵在哪里。漢軍有一千精騎,可是戰場上除了往來奔馳的斥堠之外,幾乎看不到成建制的騎兵。他很好奇,那些騎兵去了哪兒? “騎兵去哪兒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騎兵會以一種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現,而且一出現,必然是雷霆一擊。” 趙嬰齊欲言又止。對騎兵的威力,他一向不否認。他也想借此機會看看中原王朝的騎兵是不是像梁嘯說的那樣強大,足以碾壓南越的騎兵。 戰鼓聲響起,大戰拉開序幕。形勢正如梁嘯所言,余善雖然擁有五倍的優勢兵力,卻沒有主動發起進攻,只是牢牢地守住陣腳,一副等著挨打的局面。反而是只有三千人的伍被主動發起了攻擊,兩個各有二百人的小隊突出本陣,成犄角之勢,試探性的攻擊閩越軍前軍方陣的兩翼。 閩越軍緊守陣地,不為所動。 伍被也不著急,不斷調整著進攻的方向,挑逗著閩越軍。那兩個二百人小隊見強攻無果,干脆在陣前坐了下來,解開衣甲,一邊閑聊,一邊罵陣。梁嘯等人離得太遠,聽不清楚他們在罵什麼?卻能想像得到那些人究竟會說些什麼! 趙嬰齊看得直搖頭。余善真是慫到了極點,被人如此污辱,居然還無動於衷。 戰事的進展變得有些乏味,雙方嚴陣以待,卻遲遲沒有發動真正的進攻,那些罵陣的漢軍士卒甚至已經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閩越軍依然沒有動作。戰場上空,只有低沉的戰鼓聲一下接一下的響著,顯得有些無聊。 趙嬰齊的新鮮勁兒已過,打了個哈欠,翻身仰在巨石上,打起了盹。 梁嘯還坐著。但是他也放下了千里眼。戰場似乎被凝固了,沒什麼變化可言。他在心里揣摩衛青、伍被可能的部署,卻也想不出他們會有什麼必勝之計。畢竟雙方的兵力差距懸殊。就算漢軍善戰,也很難輕鬆取勝。 難道他們要用疲軍之計。把余善拖得精疲力盡再出擊? 梁嘯再次舉起千里眼,對準伍被的陣地,仔細查看。看了一會兒,他無聲的笑了起來,不禁為伍被的大膽拍案叫絕。伍被的陣地看起來有三千人,其實最多只有一半,前面是人,後面只有旌旗。實際上是假陣。如果余善膽子大一點,主動發起進攻,伍被的空城計早就破了。 看來,伍被也料到了余善會心虛,這才玩了這麼一手。 既然是空陣,那真正的殺招在哪兒?梁嘯的目光延伸到伍被的身後,那一片山嶺之間。 雙方對峙了一天,直到夕陽掛在西山。眼看著一天難熬的僵持就要結束,死氣沉沉的閩越軍終於多了幾分生氣。睡了大半天的趙嬰齊也睜開了眼睛,看看四周。打著哈欠說道:“這是要結束了嗎?” 梁嘯搖搖頭,沒有說話。他覺得不應該就這麼結束,但是他看不出伍被會有什麼樣的安排。 就在這時。貝塔忽然指著遠方說道:“主人,你看,樓船。” 梁嘯立刻站了起來,舉起千里眼,向遠處看去。 一艘樓船繞過山嶺,沿河上行,而且速度極快。緊接著,又是一艘樓船出現在視野中,接著又是一艘。梁嘯眉梢一挑。有些明白了伍被的用意,不由得一笑。 用空陣拖住余善。把余善釘在這裡釘了一天,精神高度緊張。等到即將結束,人心思歸之時,再發起攻擊,而且是從河面上發起攻擊,余善肯定想不到。 河有百步寬,雖然不是很深,但是人馬涉水難過,余善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減省了左翼的掩護。此刻,伍被用樓船直接將人馬運到余善身邊,的確是一個奇招! 可是,用樓船運兵容易,樓船想靠岸發起攻擊卻沒那麼容易。伍被還有什麼安排? 梁嘯興趣盎然,想看看這位與雷被號稱“淮南二被”的伍被使出什麼樣的妙招以少勝多?趙嬰齊也看到了樓船,猜到了伍被的用意,更看到了閩越軍的慌亂,不由得拍案叫絕。 此時此刻,十三艘樓船全部出現在梁嘯等人的視野中,逆流而上,徑直衝向余善的中軍左翼。余善也發現了樓船,意識到了伍被的用意,緊張萬分。他立刻指揮中軍向南移,同時命令前後左翼和後軍向北移動,布成攔截陣勢,阻擋樓船上的漢軍下船。 與此同時,伍被發動了進攻,千餘步卒衝出戰陣,悍然殺向閩越軍的前軍。 一時間,戰鼓雷鳴,旌旗飛舞,沉寂了一天的戰場彷彿突然活了過來,鼓聲震天,喊殺聲此起彼伏! 閩越軍變陣,場面有點混亂。 梁嘯看著正在變陣的閩越軍,歪了歪嘴,笑了起來。這時,他終於猜出了伍被等人的計劃,不由得為這個計劃叫好。 “君侯,騎兵呢,是不是在樓船上?” 梁嘯搖搖頭。“樓船上應該沒幾個人,最多是一些弓箭手,否則吃水太深,容易擱淺。從這些樓船的吃水來看,騎兵應該不在樓船上。” “那在哪兒?” 梁嘯賣了個關子。“你耐心等著,騎兵馬上就要出現了。當然,你也可以猜一猜,謎底其實已經揭開了,就看你能不能看破?” 趙嬰齊撇了撇嘴,舉起千里眼,仔細觀察戰陣。 此時,閩越軍大營一片混亂。中軍在南移,後軍和前軍左翼在向北狂奔,沿河立陣,阻止樓船靠岸。樓船上行,與閩越軍中軍平行,十三艘樓船一字排開,不斷地向河岸靠近。雙方相距只有四五十步,弓箭手全部拉開了弓弩,全力射擊,箭矢交馳,遮天蔽日。 前軍的第一個千人方陣和伍被接戰,兩千多人殺在一起,喊殺聲驚天動地。 戰況激烈,誰也沒有注意到,隨著後軍趕到河邊立陣,閩越軍的後方已經失去了保護,成為一個最薄弱的環節。 順著那個突出的中軍一角,梁嘯看向遠處。 果然,遠處的山嶺上,出現了攢動的身影,一匹匹戰馬衝出山谷,沿著河岸的緩坡加速。沖在最前面的正是韓說和他統領的百名郎官精騎,緊隨其後的是衛青的戰旗。馬蹄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漸漸匯成一道奔涌的狂潮,撲向余善的中軍。 “好!”梁嘯一拍大腿,大聲叫好。 “這麼狠哪!”趙嬰齊看著迅速狂奔的騎兵,目瞪口呆。這時候,他才明白了漢軍的作戰意圖。之前的步卒對峙,後來的樓船,其實都是幌子,目的只有一個:為騎兵創造突擊的機會。 此刻,余善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前軍和河邊的戰場,閩越軍的陣型尚未調整到位,就算余善看到了騎兵,也來不及做出反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右翼的兩千人上前堵截。可是騎兵來得這麼快,右翼的閩越軍根本來不及行動。如果不能列陣,就算趕到位置,也擋不住騎兵的沖擊,白白損失這些人。 梁嘯說得沒錯,騎兵會以他想像不到的方式出現,而且一出現就會是雷霆一擊。 在趙嬰齊的注視下,韓說等人一馬當先,衝下山坡,沿河邊狂奔,射出一陣箭雨,又向閩越軍中軍奔去。在他們身後,騎兵如決堤的潮水一般湧至,沖刷著閩越軍的陣勢。 閩越軍臨戰變陣,原本就有些亂,看到騎兵突然出現身後,更是驚恐萬狀。遭到攻擊的後軍首先崩潰,接著中軍也出現了不可挽回的混亂。隨著越來越多的騎兵衝來,越來越多的箭射入陣中,閩越中軍很快就失去了控制,不少人開始向東撤。 雖然騎兵的數量並不多,可是閩越軍已經被騎兵打怕了,打出了心理陰影,一看到騎兵出現,心里先怕了三分。他們站在平地上,也看不清漢軍究竟有多少騎兵,只知道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心里的恐懼無形中又放大了幾倍。 如果此時余善足夠冷靜,也許還有機會控制住局面,可惜他的臨陣指揮經驗太少,而且都是失敗的經驗,看到騎兵突現在自己身後時,他已經亂了陣腳,哪裡還考慮得到其他? 片刻之間,閩越軍就陷入了全面混亂之中。 騎兵像洪峰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撞擊著閩越軍中軍,將恐懼不斷擴散。 僅僅三個回合,閩越軍的中軍就崩潰了!騎兵所到之處,閩越軍四散奔逃,呼天喊地,豕突狼奔! |
第523章 玉環 梁嘯承受的壓力有多大?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余善承受的壓力卻有目共睹——至少他自己這麼覺得。在他看來,每個人都在看他的笑話。臨陣斬殺校尉闞與成了他最大的心病,沒人敢進諫,沒人敢和他說話,只是沉默的等待命令。 他知道他應該當機立斷:是繼續進攻?還是立刻撤退?都應該盡快做出決定——輜重營被毀,他已經堅持不了太久的時間——可是他卻遲遲不能做出決定。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決定。接二連三的受挫,讓他對自己統兵的能力產生了嚴重的不自信。 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會不會有人聽。在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之後,將領們心裡會怎麼想?如果他們拒絕執行怎麼辦? 時間,在余善的自我懷疑中一天天的過去。 其實這段時間也不是很長,前後不超過五天。可是這五天時間卻幾乎將余善壓垮了!正當他鼓起勇氣,準備再次發起攻擊的時候,衛青、伍被率領十三艘樓船,五千步騎,出現在漳浦。 看到枚皋,梁嘯又驚又喜。他一個箭步搶上前去,緊緊地握住枚皋的手。“少孺,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枚皋哈哈一笑,拍拍梁嘯的手,看向趙嬰齊。梁嘯會意,連忙介紹。枚皋聽說趙嬰齊是南越太子,臉色登時一變,卻什麼也沒說。他和趙嬰齊很客氣的見了禮,這才拉著梁嘯走到一旁。 “伯鳴,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把南越太子帶到這兒來了。這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辦?” 梁嘯笑笑,把南越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也是沒辦法,呂嘉的影響力太大,如果沒有足夠的身份。沒人能與他抗衡。趙嬰齊年輕,好騙。” 枚皋苦笑著搖搖頭。“你還真是他媽的不擇手段!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你膽子大,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伯鳴,我到這兒來,有兩個任務。一是出使西羌還有些成績,天子給我機會從軍立功。二是縣官托我帶一件東西給你。” 枚皋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只薄薄的錦盒,遞給梁嘯。梁嘯狐疑地打開一看。錦盒里的絲綢上,躺著一只用和田玉雕成的玉環,晶瑩剔透,白玉無瑕,但不大,直徑也就是三寸左右,小巧玲瓏。梁嘯把玩了一會,有些不解。 “千里迢迢,就為送個玉環?這玉環雖然漂亮,卻多少有些菲薄吧!” 枚皋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拍拍梁嘯的肩膀。“好啦,你就不要嫌菲了。為了這只玉環,令堂和翁主可是費了近兩千金。” “什麼意思?”梁嘯更糊塗了。 枚皋把劉陵獻金助賑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這只玉環當然是難得之物,但其價值並不是玉環本身,而是它象徵的意義。玉器是禮器,縣官賜玉,必有用意。環者,還也,有圓滿之意。也就是說,這一仗打完,你可以回京任職了。” 梁嘯掀了掀眉。這才明白枚皋的意思。原來賜玉環是表示和解啊! “除了玉環,一般還會賜些什麼?” 枚皋明白梁嘯想問什麼?他微微一笑。“玉玦。” “玦者。絕也,斷絕之意?” 枚皋點點頭。“你不會希望有那一天的。” 梁嘯沒有吭聲。將玉環收起,轉身交給希婭收好,心裡卻有些說不出的鬱悶。他倒不是心疼那兩千金,就算沒這回事,得知山東遭災,捐兩千金救災,他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但是對生殺大權操於人手,他卻非常不舒服。 不管你多麼努力,縣官如果不願意,你就只能處江湖之遠。如果他不爽了,賜你一只玉玦,就從此恩斷義絕,說不定還要你引咎自盡! 這算什麼狗屁道理? 梁嘯沒有再說什麼,問起了戰事經過。枚皋也能感覺到梁嘯心裡不痛快,默契地岔開了這個話題,說起了他從長安趕到淮南,又趕到會稽,再趕到這裡的經過。 枚皋出使奉職,天子任他為監軍使者,從長安趕到淮南,成為朝廷與淮南水師的聯絡人,持節監軍南征。他和伍被一起,率領改裝後的十三樓船趕到會稽,與韓安國、衛青等人會合,從海路進攻東冶。閩越王郢沒有料到這一手,倉促之下,只能出城投降。 很快,韓說趕到東冶,把梁嘯、趙嬰齊的情況告訴了韓安國。得知梁嘯襲取漳浦,韓安國大喜,隨即安排衛青、伍被率領步騎五千,乘樓船,沿海道,直奔漳浦。 “韓大夫已經傳書大行令,將這里的情況通報給他。如果不出意外,大行令應該已經出兵,只是西線山嶺重重,他能不能及時趕過來,就很難說了。伯鳴,我們能迫降余善嗎?” “我想不出余善現在還能去哪兒?”梁嘯笑了。“你想問的是能不能斬殺余善吧?” 枚皋也笑了。“是的,縣官沒有明說,但是我覺得可以借此機會將閩越收為漢郡,同時警告一下南越,免得他們再推三阻四,不肯納質。” 梁嘯微微頜首。“我也正有此意,之所以一直宣揚騎兵的威力,就是要讓南越君臣從心底里認識到朝廷的實力非南越可以抗衡,收起那坐井觀天之心。鋪墊我已經做完了,現在該你們表演了。” 枚皋撇了撇嘴,開玩笑的說道:“你這鋪墊鋪得也太高了,我們哪能跨得上去,弄不好還得摔個鼻青眼腫。縣官說了,這百騎是交給你的,你也不往外推,再表演一次吧!” 梁嘯哈哈大笑。“讓我給衛青做鋒將?我才不去哪!這樣吧,我推薦一個人。” “誰?” 梁嘯轉過頭,看了看遠處保護枚皋而來的韓說。“喏,那小子。” 枚皋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便點了點頭。 商量已定。枚皋告辭而去。梁嘯將趙嬰齊請了過來,告知戰事安排。得知漢軍援軍到達,已經攻占閩越都城。滅了閩越,又打算將余善一網打盡。趙嬰齊當然高興。他興奮地問道:“君侯,攻擊余善的時候,我們能參戰否?” “殿下有興趣,當然可以。不過,殿下千金之體,現在形勢又沒那麼緊急,還是謹慎一些的好。數萬人往來衝殺,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危險。所以。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參戰的好,就守在嶺上,看我漢軍作戰即可。” 趙嬰齊眨眨眼睛。“漢軍雖然勇猛,可也只有五千步騎,能夠擊敗余善嗎?” “殿下何不拭目以待?”梁嘯意味深長的笑著。“如果到時候僵持不下,殿下也可以見機行事,是趁機遠遁,還是一擊定勝負,都在殿下一念之間。” 趙嬰齊摸著下巴,嘿嘿笑了兩聲。 枚皋回到海邊的大營。將梁嘯的意見轉告給衛青、伍被。衛青、伍被相對無言,韓說本人更是大感意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過了好一會兒。伍被輕咳一聲,打破了平靜。“衛將軍,梁君侯懼讒畏譏,不肯接這個任務,只能看將軍揚威了。” 衛青瞥了伍被一眼,無聲地笑了笑。他又不笨,豈能看不出伍被是在為梁嘯開脫。梁嘯是淮南王女婿,與伍被一向交好,要讓梁嘯為他做鋒將,伍被肯定不樂意。 不過,他也沒有讓梁嘯做鋒將的意思。他和梁嘯官爵相當。又以兄弟相稱,豈能把梁嘯當成部下的一員斗將。好在天子也沒有這麼說。只是說要將這百名郎官組成的騎兵交給梁嘯,讓他展示漢軍精騎的威力。梁嘯推薦韓說統領這百名郎官,也不算違抗天子詔令。 衛青轉頭看看韓說。“冠軍侯珠玉在前,你可要努力,不能墜了我漢軍騎兵的威風。” 韓說興奮不已,連忙說道:“請君侯放心,我一定不負二位君侯所望。” 衛青輕嘆一聲:“我本來準備將所有的騎兵交給伯鳴指揮,他卻想偷懶,我只好自承其勞了。伍君,步卒就由你來負責,我們步騎聯手,讓南越人看看漢軍的實力,如何?” 伍被笑瞇瞇地點頭答應。“有與衛將軍并肩作戰,是我的榮幸。衛將軍,你看什麼時候開始比較好?” “不急。”衛青不慌不忙的擺擺手。“既然伯鳴襲營得手,燒了余善的輜重營,余善想必堅持不了太久。我們可以先和他比比耐力,然后一擊破之。伍君別忘了,不僅這里有南越軍,梁山以南還有兩萬南越軍,若不能震懾其心,這漳浦恐怕站不穩!” 伍被微微頜首。他對衛青的穩重早有領教,知道他不是那種急功近利的人,此刻聽了衛青的安排,一點也不意外。 他們商量已定,緊扎營盤,并不出擊,只是派了一個使者去見余善,目的很簡單,勸余善投降。但是,他們的勸降根本沒有誠意,只是為了拖時間。余善剛提了一點要求,使者就拒絕了,然后扯了一堆沒用的,打道回府,搞得余善一頭霧水。 然后衛青、伍被并沒有閑著。衛青率領所部一千精騎,伍被率領三千余步卒,天天在河邊的坡地上演練。由韓說率領的郎官更是抓緊一切時間熟悉地形,為即將開始的戰斗做準備。韓說意外得到統兵的機會,鉚足了勁要打個漂亮仗,像梁嘯、衛青一樣憑軍功封侯。 漢軍大練兵,閩越軍被嚇得魂不附體,特別是看到成群的漢軍騎兵在河邊的草地上來回奔馳,更讓他們惴惴不安。短短的幾天時間,他們就被梁嘯突襲了兩次。一次只用二十騎就擊潰了余善五百親衛營,一次數量不明,效果卻非常夸張,直接燒了輜重營,而他們連梁嘯長什么樣都沒看清。 騎兵在閩越軍的心里留下了濃重的陰影,此刻看到數量更多的騎兵在面前訓練,壓力之大,可想而知。要知道梁嘯率領的騎兵騎的是滇馬,而這些騎兵騎的卻是匈奴馬,雖然不能和余善的那匹西域馬相提并論,卻無一例外要比滇馬高出一大截,衝刺的速度也明顯快了不少。 這樣的騎兵衝殺起來,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 漢軍每天的訓練就像是預演給閩越軍看的凌遲大刑,搞得閩越軍精神高度緊張。還沒開打,漢軍就在心理上占據了上風。 衛青每天訓練的同時,梁嘯也沒有閑著。他讓南越騎士抓緊時間訓練,以便必要的時候參戰,自己則拉著趙嬰齊每天看戲。攻殺余善,目的在於殺雞嚇猴,余善是雞,趙嬰齊就是那隻猴。讓他用自己的眼睛去體會漢軍騎兵的強大最有說服力,將來等他回到番禺,才知道該怎麼勸說南越王趙胡。 趙嬰齊很快就明白了梁嘯的意思。在一次近距離觀摩了漢軍的訓練之後,他苦笑道:“君侯,你們究竟打什麼時候開戰?再不打,余善沒事,我先被你們嚇死了。” “你有什麼好怕的?”梁嘯笑瞇瞇的說道:“難道你也想和我們交手?” “別!”趙嬰齊連連搖頭。“借我兩膽子,我也不敢和你交手。”他吐了一口氣,又說道:“你們馬太多了,那麼高大,跑起來那麼快!” “你以為我們只有騎兵強?” “難道不是嗎?” 梁嘯放聲大笑。他就知道趙嬰齊不可能這麼容易低頭。年輕人嘛,誰會輕易承認自己不行,總得給自己找點心理安慰。他笑了兩聲,卻沒有再說下去。趙嬰齊覺得古怪,轉頭打量著他,揚揚眉,等梁嘯給他解釋。 梁嘯沉默了片刻,見趙嬰齊還不死心,便笑道:“現在跟你說,你也不會當回事。等打完這一仗,我領你去坐坐樓船,你到時候自己看吧。” 趙嬰齊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說,水師你們也比南越強?” 梁嘯看了了一眼,輕笑一聲,透著幾分不屑。趙嬰齊有些惱怒,卻沒有說話。既然梁嘯說要讓他坐坐樓船,親眼看看,他就再耐心的等一等,到時候再看就是了。 兩人各自想著心思,誰也不說話,卻有一種看不見的爭鋒在心裡埋下了種子,像是兩口寶刀互相碰撞,撞出一溜溜的火星,鏘鏘有聲。 |
第522章 神跡 新月四蹄如飛,衝在最前面,將其他人拋在後面兩、三百步。 梁嘯腳尖踩著馬鐙,身體微微前傾,屁股半虛坐在馬鞍上。他閉了眼睛,凝神靜聽,分辨著馬蹄聲以外的一切動靜。左手握弓,右手勾弦,等待著發射的那一刻。 馬蹄聲急! 閩越大營外三百餘步,兩個潛伏在大營外,負責警戒的斥堠被馬蹄聲驚醒,驚訝地從藏身之處站了起來,看向馬蹄聲響處。夜色之中,他們聽到了隱約的馬蹄聲,卻看不清眼前的情況。不過,聽起來似乎只有一、兩匹馬,他們也沒多想,只當是送信的信使。 敵襲哪有只有一兩匹馬的。 斥堠下意識的誤判,喪失了報警的第一次機會,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四枝羽箭飛馳而至,兩個斥候幾乎同時中箭,“撲通”一聲往後栽倒。其中一個被一箭射中胸膛,當場斃命;另一個人重傷,疼得哇哇直叫! 梁嘯聽得真切,二話不說,拉弓搭箭,又是兩箭,將他釘在地上,一命嗚呼。 新月輕馳而去,奔向大營。 能在黑暗之中聽聲辨位,在奔馳的馬背上射出必殺之箭,放眼天下,也只有梁嘯一個人可以做到。為了這一手絕技,幾年來,他沒有一天懈怠,堅持苦練。現在,幾年的辛苦付出得到了應有的回報,讓他成功的清除了兩撥閩越斥堠,來到了大營前,卻沒有引起閩越軍的警惕。 閩越大營前,一隊士卒抱著長矛,靠著營柵打盹,已經是後半夜了。正是人最睏的時候。白天打了個莫名其妙的敗仗,士氣低落,晚上還要當值。這些士卒精神不濟,只想抓緊時間打個盹。誰也沒想到梁嘯會在這個時候襲營,而且是單騎赴會。 騎兵奔襲雖然傳得神乎其神,但親眼看到的人畢竟有限,普通的士卒也不會想那麼多!半夢半醒之間,這些士卒的腦子也有些糊塗,並沒有把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和騎兵襲營聯繫到一起。 梁嘯雙腿微微用力,新月放緩了腳步,一副準備停住的模樣。營樓上正準備報警的士卒聽到蹄聲單落。又漸漸放緩,心裡的警惕又鬆了幾分。他揉揉眼睛,運足視力,向黑暗中看去。 一匹白馬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匹白馬有些眼熟。剎那間,這個士卒有些迷糊。國相怎麼跑到營外去了? 就在這時,一枝羽箭飛馳而至,一箭洞穿了這個士卒的喉嚨。士卒被箭帶得側行了兩步,翻身從營樓上摔了下來,“撲通”一聲落地。他落地的聲音驚醒了其他士卒,士卒們紛紛站起。亂作一團。 梁嘯手不停揮,一口氣射出十幾枝箭。有火把照明,不過二三十步的距離。對他來說閉著眼睛都能射中。一人一弓,卻足以讓他占盡上風,掌握主動。 片刻之間,十餘名士卒中箭倒地。他們至死也沒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梁嘯以自己出神入化的射藝,利用閩越士卒的疏忽和誤判,出其不意,轉眼間就解決了營門的當值士卒。他剛剛將最後一個士卒射倒,龐碩、荼牛兒也趕到了營前,上前推開營門。營門剛剛打開。亞歷山大等人正好趕到,策馬衝進了閩越軍大營。 妙至巔峰的配合,是無數次演練的結果。 一百南越騎士緊隨其後,魚貫入營。營外太黑。他們看不到被梁嘯射殺的斥堠。營前有火把,那些被梁嘯射殺的閩越士卒清晰可辨,十有六七是喉嚨中箭,一箭斃命。在兩軍陣前,依然敢於以喉嚨為目標,足以證明梁嘯的自信有多麼強大!不由得他們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若非如此,梁嘯怎麼可能匹馬獨騎的打開閩越軍的大營。 南越騎士熱血上頭,也不多想,打馬奔馳,跟著梁嘯衝進了大營。 閩越大營裡,每隔一段路就會有一堆篝火,大大的方便了梁嘯等人。他們紛紛取出火把,在篝火上點燃,舉在手中,直撲閩越軍的輜重營。 既然準備劫營,梁嘯自然要先摸清輜重營的所在。此刻,他們一點彎路也不繞,直奔目標而去。 馬蹄聲驚動了閩越士卒,不少人從帳篷里跑了出來,看著呼嘯而過的騎兵,目瞪口呆。有人尖叫著躲回帳篷,有人衝向帳篷旁的武器,可不管他們是什麼樣的反應,都來不及攔住梁嘯一行。戰馬放開腳步,沿著營中的通道飛速向前,將一個個驚慌不已的閩越士卒扔到身到。 等巡邏的閩越士卒發現情況異常,敲響手中的銅鑼,發出警報,梁嘯等人已經衝到了大營中部,看到了重重疊疊的糧倉。 對閩越士卒來說,刺耳的銅鑼聲是警報。對南越騎士來說,銅鑼聲是戰鬥開始的標誌!銅鑼聲一響,他們就條件反射似的扔出了手中的火把。一枝枝燃燒的火把飛向兩邊,落在帳篷上,落在閩越士卒面前。 火,燒了起來,閩越士卒手忙腳亂,怪不得攔截敵人,先忙著救火。 趁著這難得的機會,梁嘯等人再次向前突進百餘步,衝到了糧倉之間。看守糧倉的士卒是謹慎的,他們已經從帳篷里衝了出來,準備攔截。奈何梁嘯等人來得太快,他們還沒列好陣勢,梁嘯等人已經到了跟前。 不用任何指揮,以梁嘯射出的箭為導向,數名神箭手同時射擊。頃刻間,數名閩越將士中箭,負責指揮的都尉更是連中三箭,轉眼間就魂歸黃泉。 亞歷山大拍馬趕到,手中長矛飛舞,撞開攔在路中間的士卒,闖進了輜重營。 在一系列讓人瞠目結舌的精妙配合下,梁嘯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氣殺到了輜重營。面對一個個巨大的糧倉,他們毫不猶豫的扔出了手中的火把。他們像展翅飛翔的鳳凰,所到之處,烈焰升騰,火光沖天! 閩越大營頓時亂作一團,報警聲四起,無數閩越士卒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有的救火,有的阻截。可惜。急切之間,他們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陣勢。在梁嘯等人的衝擊面前,零星的抵抗形同虛設,一衝即潰。 借著越來越耀眼的火光,梁嘯等人縱馬奔馳,肆意殺戮。一枝枝利箭飛馳,將慌亂的閩越士卒射倒在地。長矛、戰刀飛舞,無情的收割著閩越士卒的性命。 他們人數雖少,卻擰成一股繩,充分發揮戰馬的機動性,往來沖殺。閩越士卒人數雖多,卻沒有一點準備,像一群螞蟻,只知道亂喊亂叫。也有一些什長、屯長有心組織部下進行反擊,但他們很快就引起了梁嘯等人的注意。遠者箭射,近者刀劈矛刺,很快就死於非命。 余善在睡夢中被驚醒。得知輜重營起火,他嚇出一身冷汗,連衣服都來不及披,就衝出了大帳。 看著輜重營方向沖天的火光,聽到混亂的喊殺聲,一陣涼意從後背升起,直沖腦門。 梁嘯來劫營? 余善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怎麼能把這事給忘了?梁嘯為什麼能在漳浦站穩腳跟,不就是因為他突襲了漳浦大營嘛。沒想到在同一個地方,他將同樣的戰術玩了兩次。而他也步漳浦大營守將的後塵,又一次被梁嘯襲擊得手。 梁嘯究竟有多少人。敢來劫我三萬人的大營? 余善一咬牙,露出猙獰之色。這樣也好。你在嶺上,我很難攻下去,你下了嶺,我還抓不住你嗎?他握緊了拳頭,正準備下令各營包圍輜重營,準備將來犯之敵一網打盡,遠處奔來一個斥堠。 “國相——” 斥堠衝到余善面前,氣喘吁吁的說道:“國相,嶺上……嶺上有鼓聲。” 余善一愣:“什麼鼓聲?” 斥堠咽了一口唾沫,好容易才讓氣息平靜了些。“國相,石榴嶺上鼓聲大作,好像準備出擊。” 余善驚恐莫名。他搞不清狀況,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敵人?在他看來,能夠輕而易舉的殺入輜重營,在他覺察之前就點燃了輜重營的糧草,沒有足夠的兵力是做不到的。聯想到白天的戰鬥,一向對景昭深信不疑的余善不能不考慮景昭判斷失誤的可能性。 如果這些人只是誘餌,更多的敵人等著發起攻擊,那可怎麼辦? 慌亂之下,余善來不及多想,立刻下令擊鼓,傳令各營緊守營盤,免得為人所趁,同時派人救援輜重營,盡可能的搶出一些糧草。沒有輜重,大軍就無法長期作戰。 鼓聲大作,閩越軍大營一片混亂。無數火把點了起來,無數士卒衝出了大帳,衝向營壘,嚴陣以待。 聽到耳畔越來越響的戰鼓聲,看著眼前越燒越大的火,梁嘯沒有再耽誤。他知道,救援輜重營的人馬上就到,如果不趕緊撤離,他會被堵在輜重營里,到時候就是玩火了。 梁嘯一聲令下,騎士們撥轉馬頭,撤出輜重營。閩越士卒忙著救火,也顧不上追他們,就算想追也追不上,追上了也打不過。沒有嚴整的戰陣,沒有足夠的兵力,倉促聚集在一起的少量步卒根本不是騎兵的對手。梁嘯等人一路奔馳,輕鬆地殺出了閩越大營,消失在夜色之中。 石榴嶺上,鼓聲喧天。趙嬰齊全副武裝,背著手,來回踱步。他不時的看一眼遠處的閩越軍大營。從火勢來看,這把火燒得不小,至少有一半個輜重營起了火。閩越軍的混亂,隔著這麼遠都能感覺得到。 梁嘯出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只剩下一個疑問:梁嘯能不能全身而退,隨他出擊的一百騎士又有多少能活著回來。閩越大營亂成那樣,他們還能順利的撤出嗎? 數十名鼓手用力揮動鼓桴,敲響戰鼓,鼓聲隆隆,像是在召喚。 趙嬰齊心急如焚,七上八下。 這時,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在嶺下停住。趙嬰齊大喜,立刻揮手,示意鼓手們停止擊鼓,他沖到嶺邊,雙手攏到嘴邊,大聲喊道:“冠軍侯,是你嗎?” 梁嘯的笑聲遠遠的傳來。“多謝殿下關心,我們回來了。” 朝陽初升,閩越軍輜重大營煙薰火燎,遍地狼藉,血水和污水混雜在一起,焦黑的灰燼和尸體混在一起,散發著嗆人的煙味和薰人的焦臭味,讓人聞之欲嘔。 余善站在污水中,臉頰一陣陣的抽搐,心里蘊藏著一團怒火,燒得他眼睛充滿血絲,髣髴一隻欲擇人而噬的猛獸! 昨天攻嶺失利,損失慘重,已經讓他夠丟臉的了,沒想到半夜又被劫了營,燒毀了大半個輜重營。安營扎寨,防備襲營,是任何一個將領都通曉的基本技能。在最基本的問題上,他又一次栽了個大跟頭! 我怎麼會犯這麼愚蠢的錯誤?余善不斷地問自己。 余善不用看四周,都能感覺到將領們失望的目光。幾天之內,他連續遭受嚴重挫折,讓他的威信受到了嚴重的質疑。他有些不安。身處軍營之中,一旦沒有了威信,他的安全都有可能受到威脅。 今天的戰斗還能進行嗎,他們還會聽我的命令強攻石榴嶺嗎? 余善心神不寧。他低下頭,看了看滿是灰燼的泥濘,心情低落,仿佛被人摁在這水中,喘不過來氣。周圍的將士無聲的沉默著,壓抑的氣氛像一塊巨石,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石榴嶺上,一片歡騰。 雖然半夜未睡,但南越將士卻非常亢奮。梁嘯又一次創造了奇跡,百騎襲營,燒了閩越軍的輜重,又全身而退。隨他出戰的一百騎士除了幾個輕傷的,無一折損,簡直有如神助。 要知道,他們可是在幾萬人的閩越軍大營裡殺了個來回。 具體的細節無從了解,那些只有梁嘯等人才能玩得出來的精妙戰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他們只知道結果。結果就是梁嘯再一次創造了奇跡。比起上一次以二十騎突襲余善,這一次顯得更加不可思議。 在那些隨梁嘯出戰的騎士有意無意的渲染下,梁嘯已然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只要跟著他,不管多麼懸殊的劣勢都可以彌補,不管多么強大的敵人,都可以被擊垮,而且易如反掌。 有這樣一個傳奇將領帶領自己戰鬥,給南越將士增添了無窮的信心,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亢奮的情緒中。就連趙嬰齊都信心百倍,覺得擊敗余善已經板上釘釘,毋須置疑。 梁嘯覺得自己就像在吹一個氣球,氣球越來越大,圍觀的群眾越來越興奮,卻不知道氣球已經脹到極限,隨時都有可能爆炸。他雖然知道危險,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只能把真相藏在自己心裡,一個人承受壓力。 |
第521章夜襲 趙嬰齊愣了一下,臉頰抽了抽。“你說什么?” 梁嘯笑了。“你沒聽錯,我說的是襲營。” 趙嬰齊一下子慌了,緊緊的拽住梁嘯的胳膊。“不不不,梁君侯,你……你這是干什么?我們這仗打得好好的,根本沒有必要冒險啊,你干嘛……干嘛……” 梁嘯哈哈大笑,拍拍趙嬰齊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急。“殿下,你聽我把話說完。” 趙嬰齊臉色煞白,盯著梁嘯看了又看,見梁嘯鎮定從容,不像是喝多了,或是發了瘋,這才定了定神,卻依然不肯放開梁嘯的胳膊,似乎手一松,梁嘯就飛走了。 梁嘯拉著趙嬰齊,走到案前坐下。“今天我們之所以能大獲全勝,一方面是殿下指揮有方,南越將士作戰勇猛……” “你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趙嬰齊沒心情聽梁嘯說客套話,直截了當的打斷了梁嘯。“你就跟我說,你為什么要去冒這個險?就以今天的傷亡比例,我們肯定比余善更能堅持,為什么你不守著大營,卻要去襲余善的大營?” “我這不是正要說嘛。”梁嘯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神情變得凝重起來。“能打勝仗,最大的幫手不是別人,正是余善。余善擅長權爭,不諳戰陣,指揮行軍也許不會有什么問題,但是臨陣戰斗,他犯了不少錯,這才讓我們占了便宜。” “余善……犯了錯?”趙嬰齊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梁嘯。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能打出這么漂亮的勝仗,一是有利地形,二是梁嘯教練的小陣,和余善有什么關系?他的指揮沒什么問題啊。至少他沒看出來。 見趙嬰齊一臉懵逼的模樣,梁嘯知道,他其實和余善差不多。都沒什么臨陣指揮的經驗,自然感覺不到那些細微的差別。“殿下。你覺得臨陣斬將的處置妥當嗎?” 趙嬰齊想了想,搖搖頭。 “是的,只要指揮的將領有點經驗,都不會這么做。因為那幾個將領并沒有怯戰,他們戰敗是因為情況不明,輕易斬殺,只會讓軍心動搖。可是余善不懂,他以為這樣能激勵士氣。讓其他的將士不敢敷衍了事。這正是他經驗不足的體現。可是,余善并不是笨人,就算他笨,他身邊肯定也有聰明人。” 趙嬰齊慢慢地會過意來。“你是說,今天休息一晚,可能會有人提醒余善?” “殿下,你真是一語中的。”梁嘯半真半假的挑起大拇指。他的確是擔心這個問題。白天余善只進攻了兩次,下午太陽剛剛落山,他就收兵回營了。到半夜睡覺之前,他至少有三到四個時辰。余善吃了敗仗。不可能不反思,他只要把那些臨陣參戰的將領請過來商量,就大概能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 如果余善不犯錯了。他們哪里還有撿便宜的機會? 雙方兵力懸殊,余善可以犯錯,最多也就是多損失幾千人。可是他們如果犯錯,就是萬劫不復。就算他們不犯錯也沒用,如果余善不犯錯,他們依然沒有多少成功的機會。 因為,不能讓余善有冷靜思考的機會,趁著他吃了敗仗,心神不寧的時候。再給他以重創。在梁嘯看來,余善雖然吃了敗仗。但是他肯定想不到他會放棄現成的地理優勢,主動去劫營。如果是景昭在指揮大軍。也許不會給他留下機會,可是余善心慌意亂之下,未必能想到緊守營盤這樣的事。 抓住這個機會,再給余善一個重創,讓他覺得不僅攻嶺有難度,即使是平地也未必安全。只有如此,他才會繼續出錯。 白天,梁嘯坐在嶺上做偶像時,已經在考慮這件事,他一直在觀察余善的一舉一動,從中分析余善的習慣,揣摩余善的心情。從余善最后撤走時的陣勢來看,余善臨陣的經驗非常少,沒有了景昭,他最多只能做到不出大錯,根本談不上細節。 正是出于這樣的結論,梁嘯才覺得有機可趁。他還派荼牛兒去觀察余善的大營,也沒有發現余善對可能的襲營做什么安排,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心。風險當然有,但是行軍作戰怎么可能一點風險也沒有。他能做的,只是盡可能將風險降到最低罷了。 趙嬰齊聽了,連連點頭。他雖然經驗有限,但是他覺得梁嘯說得有理。如果讓余善冷靜下來,形勢的確會對他們更加不利。只是他依然擔心不已,畢竟他們的兵力太少了,萬一出了意外,余善的大營守得很堅實,那就什么機會都沒有了。 “殿下放心,我不需要太多人,我只要一百騎。”梁嘯笑瞇瞇的說道:“白天沒有參戰的那一百騎。” “一百騎就夠了?” “一百騎就夠了,多了反而不美。殿下,你就放心吧,襲營這種事,我最擅長了。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趙嬰齊盯著梁嘯看了半天,眨了眨眼睛,考慮了半晌,答應了。給梁嘯一百騎,如果成了,擊敗余善的機會又大了幾分。萬一敗了,就算梁嘯全軍覆沒,也不至于讓他無兵可用。剩下三百多人,他還能守一陣子,不會讓余善一鼓而下。 權衡利弊,這個計劃可行。 一直以來,梁嘯幫趙嬰齊謀劃的事都完美的實現了預期的目標,趙嬰齊對梁嘯也有些盲目崇拜。此刻聽了梁嘯的分析,他也沒想太多,一口答應了,立刻派人去召集那百名騎士。這些騎士作為預備隊,白天沒有參戰,一直看著其他同伴殺敵,早就手癢癢了,聽說梁嘯要帶他們重操舊業,夜襲余善大營,立刻精神抖擻,熱血沸騰。 十幾天前的那次夜襲,他們至今難忘,能有機會再來一次,誰會拒絕? 不得不說。這些人都有些麻木,根本沒有意識到襲營的危險。上一次能成功,不代表這一次就能成功。可是。在梁嘯耀眼的光環照耀之下,他們都成了腦殘粉。也沒有人想太多。 梁嘯列了個清單,讓趙嬰齊去準備,自己收拾心神,開始夜練。 余善睜著一雙半醉的眼睛,乜著帳中諸將,氣息有些粗。 繼被梁嘯騎兵突襲,奪走了心愛的白馬之后,在步戰上。他又一次吃了個大虧,碰得頭破血流。傷亡逾五千,卻連一點實質性的進展都沒有,這讓他既憋屈又不安。 如果對手兵力相當,受點挫折,那也就罷了。可對手的兵力明明少得可憐,根本不值一提,自己依然久攻不下,這未免太傷顏面。 余善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將軍,但是雙方兵力這么懸殊。哪怕是個普通人領兵也應該能輕松取勝。這樣的例子并不罕見,為什么自己就不行?這要是傳出去,以后誰還把我余善當回事? 一想到這件事。余善心里卻生起一縷隱隱的不安。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借著報南越欺壓之仇,鼓動對南越的戰事。如今漢朝出兵兩路夾擊,韓安國、衛青甚至已經攻入閩越本土,并策反了征武,這讓他非常被動。如果不能擊退漢軍,他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可是,勝利不僅不是他希望的那樣唾手而得,反而是那么遙不要及。 將領們沉默不語。并不代表他們沒有意見。他們是被余善臨陣斬將嚇壞了,生怕一言不當。惹得余善大發雷霆,把他們推出去砍了。 余善有些后悔。他本想用闞與的首級來激勵士氣。現在看來適得其反,反而讓將領們生了疏離之心,不敢暢所欲言。他本想借這個機會問計,可是看看這種氣氛,一肚子的問題也只能悶在心里。 看著這些苦瓜臉,余善覺得很難受。他咳嗽一聲,擺了擺手,帶著幾分倦意。“惡戰一日,諸君辛苦了。早些散了吧,抓緊時間休息,明日一定要拿下石榴嶺。” 諸將聽了,面面相覷,卻不敢多說什么,只得躬身退下,魚貫出帳。 余善郁悶之極,起身回了后帳。長史本想說些什么,見他一臉的不悅,又有些心虛,遲疑片刻,退了出去。余善正是心煩之時,也沒注意長史的異樣,一屁股坐在榻上,自顧自地生著悶氣。 余善坐了一會兒,和衣躺在榻上,卻怎么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昏昏沉沉的闔上眼。剛剛進入夢鄉,他就看到了一匹白馬,一匹神駿的白馬,迎著輕風,踩著青草,向他奔馳而來。 正是他花費了五百金買來的那匹西域良駒。 余善大喜,迎了上去,白馬卻突然消失了。余善一驚,睜開了眼睛,一時悵然若失。那匹白馬是他的心愛之物,沒想到一到漳浦,尚未交戰,就被梁嘯奪走了。相到那天的狼狽模樣,余善臉有些發燒,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個耳光似的。 獨坐了很久,余善才再次入睡。 練完導引術之后,梁嘯收攝心神,又反復思考了一會,這才睜開眼睛,起身出帳。 帳外,百名騎士已經準備停當,精神抖擻地站在梁嘯面前,眼神發亮,嘴里咬著枚。戰馬已經喂過,戴上了籠頭,以免出聲嘶鳴。每個馬鞍兩側都掛著幾十根浸了油的火把,每個騎士都背著箭囊,箭囊里裝著滿滿的箭,不少箭上綁了引火物。 放火和殺人一樣重要,這一點,在上一次的夜襲中,梁嘯已經給他們強調過,不需要再費什么口舌,他們就準備好了。 “諸君辛苦。” 騎士們咧著嘴,互相看看,握拳撫胸。“愿與君侯共進退。” “某之幸也。”梁嘯翻身上了新月,從希婭手中接過黑弓,高高舉起,輕輕一搖,撥轉馬頭,一馬當先,向嶺下輕馳而去。 騎士們翻身上馬,魚貫而行。為了避免被閩越軍發現,他們特地挑了一面離閩越軍大營比較遠的山坡。趙嬰齊帶著十幾個士卒,舉著火把,在路側為梁嘯等人照亮。 梁嘯走到趙嬰齊面前,勒住戰馬,拱拱手。“殿下,拜托了。” 梁嘯和趙嬰齊約定,等他攻入閩越軍大營之后,趙嬰齊就在嶺上擊鼓,吸引閩越軍的注意力,讓他們不能全力對付襲營的騎士。兩軍相隔只有兩三里遠,他們又在高處,如果幾十面大鼓同時擊鼓,閩越軍能清楚的聽到。黑夜之中,閩越軍搞不清狀況,肯定會比較緊張。 趙嬰齊的臉有些蒼白,笑容也不太自然。雖然梁嘯分析得有道理,可是危險依然不可小視。“君侯放心,我在這里等你們凱旋。” 梁嘯微微一笑,俯身過去,拍拍趙嬰齊的肩膀,什么也沒說。他心里也緊張,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總不能這個時候認慫。他輕踢戰馬,義無反顧的向山下馳去。 趙嬰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雙手合什,暗自祈禱。“太一神保佑,蚩尤神保佑,武皇帝保佑!保佑冠軍侯得勝歸來。” 梁嘯等人悄悄地穿過樹林,繞了一個圈,在石榴嶺的西側一處水淺的地方過了河,又沿著大河南岸東行了,走了十來里路,出現在閩越軍大營的西南方向。 梁嘯駐馬山坡之上,最后一次用千里眼觀察了閩越軍的大營。正值三更、四更交替時分,月已西斜,閩越軍大營一片寂靜,只有清脆的刁斗聲遠遠地傳來,在夜風中搖曳,有些飄忽不定。 梁嘯揚了揚眉,轉身看了看隨行的騎士們。騎士們和胯下的戰馬一樣,經過十來里路的小跑,已經跑開了氣血,正是狀態最好的時候。見梁嘯看過來,他們更是挺起了胸膛,做出一副大無畏的神情。 梁嘯暗自慚愧。這些家伙真是頭腦簡單啊,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能活著回去。 “諸君,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騎士們拿下嘴里的枚,七嘴八舌的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扔掉馬籠頭,讓馬兒盡情的嘶鳴,讓我們盡情的殺戮吧。” “好!”騎士們紛紛響應,取下戰馬的籠頭。戰馬搖頭擺尾,打著噴鼻,渾身輕松。 梁嘯輕踢馬腹,新月一馬當先,奔了出去,直撲五百步外的閩越軍大營。 |
第520章 大勝 余善焦急地等待傷亡統計數據的時候,梁嘯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偏偏他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藏在心裡,還要作出一副成竹在胸,勝劵在握的模樣,對他的演技實在是一個莫大的考驗,比在天子面前扮順臣還要辛苦。 如果說趙嬰齊是這些南越將士的最高指揮官,那他就是這些南越將士的精神支柱。所有的人都在盯著他,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這里稍有風吹草動,南越將士那裡就會掀起驚濤巨瀾。他這里有一絲不安,南越將士心里隱藏的絕望就會冒出頭來,放大無數倍,直至將他們擊垮。 任何人被幾十倍的敵人包圍都會有恐慌。這種情緒絕不是幾句空話就能撫平的,也不是重賞和懲罰就能完全控制的。如果能生存都成問題,一切威脅都將不成為威脅。 梁嘯必須時時刻刻都能讓他們相信,他們不僅可以活下去,而且有機會打敗敵人,立下赫赫戰功,榮歸故里,才能讓他們一直處於主動積極的狀態,不至於被自己的恐懼壓垮。 梁嘯起身,走到崖邊,負手俯視嶺下的閩越軍。即使不用千里眼,他也能看到往來奔馳的傳令兵,猜想著余善此刻大概在幹什么,心裡不禁笑了一聲。 真是天助我也,景昭不在,臨陣指揮的是余善這個笨蛋。打仗憑的就是一口氣。要么不打,要打就要連續作戰,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剛交手一回就停了下來,對進攻方的士氣是一個嚴重的挫敗。如果是景昭在指揮,肯定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他幾乎能感覺到閩越軍的疑惑和不安。 看樣子,閩越軍的損失不小,只是不知道南越軍的損失究竟有多大。以小搏大。容不得一點疏忽。損失一兩千人,對閩越軍來說不會有什么嚴重的影響。損失一百人,南越軍的士氣就會遭受重創。 梁嘯心裡很著急,卻不能派人去問。他知道。趙嬰齊此刻肯定也在統計人數。如果他主動去問,反而顯得他心裡沒底。他只能等趙嬰齊主動將消息報過來。 是福是禍,這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如果損失在他的估計範圍以內,南越將士的信心就會被夯實。如果比他估計的要多,那他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形象就會打折。 梁嘯背著手。雙手在背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他能感覺到太陽穴的血管在跳,也能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比平時快,他努力調整呼吸,讓自己盡可能的保持平靜,至少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的緊張。 指揮若定,說起來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腳步聲。梁嘯側過身,凝神傾聽。腳步聲很急,但是很輕快。來人的心情應該是輕鬆的。看來,消息不算太壞,也許還很理想。梁嘯暗自鬆了一口氣,轉過身,剛準備說話,卻愣住了。 來送消息的不是他以為的軍吏,卻是趙嬰齊本人。 趙嬰齊臉色微紅,抑制不住滿眼的笑意。他快步走到梁嘯面前,咧著嘴,未語先笑。“君侯。你猜猜,我們的損失如何?” 梁嘯也忍不住笑了。趙嬰齊雖然是太子,畢竟沒經易過什么大事,特別是這種生死一線的大事。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肯定在他之前估計的十分之一以內。 “斬首多少?” “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數字,但是應該在兩千以上。”趙嬰齊笑出聲來。“君侯,我們一個也沒死,只傷了七個人,而且全是輕傷。” “一個也……沒死?”梁嘯也有些愣住了。這有點太夸張了吧?按照他的估計。第一陣實戰是最可能出現傷亡的時候,四面出擊,每面只有一百人,十個小陣,折損一、二十人是難以避免的。一個也沒死,怎么聽起來這么不真實?如果說是運氣,這運氣也好得太離譜了一些。 “真的,出擊的四十個小陣全部保持完整,只有七個人受了輕傷,不影響戰鬥。”趙嬰齊沒注意到梁嘯的驚愕,一口氣把統計結果說了出來,興奮溢於言表,對梁嘯的崇拜更是無法掩飾,連連拱手,就差五體投地了。 梁嘯也鬆了一口氣,強忍著心中的快意,故意表情淡淡的說道:“這么說,殿下的運氣真是不錯,可喜可賀。”心裡卻是大笑三聲,一個沒死,老子的運氣也是好得爆棚啊。不僅遇到了一個可以欺負的對手,還創造出了這么神奇的戰績。 趙嬰齊眉飛色舞。“沒錯,我的運氣真的不錯,才能得到君侯的幫助。若非君侯,我現在恐怕只能逃命了。哈哈,說不定呂嘉、趙光以為我已經死了,正考慮著由誰來繼位呢。” “那殿下凱旋之時,豈不是要打他們的臉?” 趙嬰齊眉梢一揚。“這是必須的!不僅要打,而且要狠狠地打,打得他們滿臉桃花開,認清誰才是真正的王者……繼承人。” 梁嘯擠了擠眼睛,對趙嬰齊的“口誤”報以會心一笑。趙嬰齊愣了片刻,也笑了,拍拍梁嘯的肩膀,一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模樣。 戰爭是感情的催化劑,趙嬰齊不知不覺之中,把梁嘯當成了真正的知交。而他們談笑風生的模樣落在南越將士的眼裡,更增添了幾分必勝的信心。初戰告捷,見識了小陣的威力,他們那顆忐忑的終于可以放到肚子裡了。 梁嘯和趙嬰齊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余善卻臉色鐵青,勃然大怒。 傷亡統計結果讓他非常憤怒,無法接受。四千人出擊,回來的只有一千八百五十一人,還有五百餘人受傷,這個傷亡固然慘重,但讓余善憤怒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損失了這麼多人,他卻不知道為什麼? 撤退回來的士卒說,樹林裡很昏暗,看不清對手的模樣,也看不清對手的數量。從他們敢於四面包圍,企圖全殲來看。對方的數量應該在千人以上。 余善勃然大怒。如果四面都在千人以上,那嶺上豈不是有四五千人?景昭、景平再大意,也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肯定是那些打了敗仗的士卒怕受懲罰,故意夸大敵人的實力。 這是對他這個主將最大的蔑視。他命人將四校尉中唯一無恙的闞與叫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冷笑道:“闞與校尉,沒受傷吧?” 闞與打了敗仗,心里惴惴,見余善這副表情,更是不安,連忙拱手致歉。“國相,末將無能,請國相責罰。” “闞與校尉,不必緊張。”余善擠出一絲笑意。“四個進攻的千人隊,你所部的損失最小。你本人看起來也沒受什么傷。我很想知道你們的對手究竟是什么樣,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 闞與一聽,心里咯噔一下。他率領的一千人攻上山嶺,苦戰了一個多時辰,最後退回來的只有七百多人,近三百人折在樹林里,再也沒能回來。一戰就折損三成,這樣的損失還是最小,那其他各部的情況豈不是更糟糕? 闞與不敢怠慢,將作戰經過說了一遍。他本人并沒有進入樹林。只是聽逃回來的部下說的,說樹林裡的南越士卒采用了一種像山賊一樣的古怪戰法,但究竟怎么古怪,說法各異。他也搞不清孰是孰非。 “這么說,你并沒有親眼看到敵人?” 闞與搖搖頭,心頭閃過一絲不祥的陰影。他不知道其他三個出戰的校尉是誰,但是他清楚,他算不上余善的親信,所以才加倍小心。一看戰事不順,立刻撤了回來,以免損失太大,被余善責罰。 余善向后靠了靠,冷笑一聲:“軍正,臨陣怯戰,該當何罪?” 站在一旁的軍正聽了,面色一凜,沉聲道:“依軍令,當斬。” 長史聽了,大吃一驚,連忙湊到余善身邊,低聲說道:“國相,臨陣斬將,有損士氣。請國相三思。” 余善擺擺手。“像這種怯懦的將領,留著何用,斬了還可以激勵士氣。來人,砍下他的首級,巡視諸軍,再有怯戰者,絕不輕饒。” 闞與大驚,大聲叫屈。余善卻不管他。兩個親衛站了過去,按住闞與,將他拖到臺下,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余善隨即派人提著闞與的首級到各營公示,下令再戰。 閩越將士被這一幕嚇得心驚肉跳,特別是闞與的部下更是驚恐不安。第一戰折損那么大,余善還覺得闞與怯戰,這是要死多少人才算不怯戰? 在余善的催逼下,第二次攻擊開始,驚懼不安的閩越將士一步步地爬上山嶺。 余善折騰了一回,前後用了近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里,南越將士已經知道了具體的傷亡統計。輕傷七人,無人陣亡的消息傳出,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原本他們還以為只是自己所屬的小隊驍勇善戰,運氣好,所以沒有人戰死,現在看來,更應該歸功於小陣的威力。 冠軍侯梁嘯果然是傳奇般的少年英雄,也只有他,才能練出威力如此巨大的戰陣。 一時間,南越將士信心百倍。 南越將士人數少,統計速度快,數完尸體還有足夠的時間休息。趙嬰齊按照梁嘯的指示,讓將士們進食喝水、補充體力的同時,也沒讓他們閑著,他要他們互相交流剛才交戰的經驗,研討得失,并立刻宣布了對戰績最好的一個百人隊的獎勵,鼓舞士氣。 當閩越軍再次發起攻擊的時候,南越將士已經修整完畢,士氣高漲,再一次投入了戰鬥。 戰鼓聲經久不息,喊殺聲此起彼伏。閩越將士被闞與的首級所震懾,生怕繼闞與后塵,不敢輕易言退。南越將士則被之前輝煌的戰果所鼓舞,結陣而戰,推鋒而進。 雙方在石榴嶺的中部展開了一次次捨生忘死的搏殺,尸體狼藉,鮮血橫流,慘不忍睹。 閩越將士苦戰大半日,精神高度緊張,又累又餓。南越將士則體力充沛,精神旺盛,又占據了有利地形。雖然眾寡懸殊,他們卻依然戰意盎然,牢牢地控制住了主動權。小陣互相配合,往復衝殺,一次又一次的擊潰將閩越軍的包圍,肆意殺戮。 雙方戰至夕陽西垂,閩越軍也未能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只得怏怏而退。 一天的戰事結束,喧囂了一天的戰場恢復了平靜。余善派人上嶺,與梁嘯商量分尸的事宜。他要統計傷亡,救助傷員,也要防止尸體腐爛,發生疫情。這是兩軍交戰的慣例,梁嘯自然不會阻止,只是出於保密考慮,他不會允許閩越士卒進入樹林,而是讓俘虜將尸體抬到嶺邊,再由閩越士卒接下山去。 尸體很多,一直忙到初定,尸體交接才算完成,統計結果也出來了。 連續兩次交戰,共斬殺閩越將士三千七百五十二人,包括「校尉」三人,「五百主」七人,「百人將」二十四人。南越軍戰死十七人,受傷二十九人,包括什長三人。戰損比例之大遠遠超出梁嘯事先的估計,戰陣的威力毋庸置疑。 統計結果一出來,南越將士歡聲雷動。照這個傷亡比例,別說余善只有三萬人,就算他有五萬人,也不足以攻克石榴嶺。這一戰,南越勝定了! 如果說第一次襲擊漳浦大營得手還是出其不意,轉營至石榴嶺也是一次賭博,那這一次以少勝多就是實實在在的勝利。事實就擺在面前,誰還能再質疑梁嘯的能力? 有這樣的事實為基礎,梁嘯以前的傳奇戰績也成為確鑿的事實,不會再有人表示懷疑。 區區五百人,接連創造了兩次以少勝多的戰績,梁嘯在南越將士的心目中,已經無限接近於神,戰無不勝的神!從趙嬰齊到每一個南越士卒,甚至包括那些被俘虜的閩越士卒,看到梁嘯時,眼神中都多了幾分敬畏。梁嘯從他們身邊走過時,他們紛紛躬身俯首,如見神明,不敢有任何不敬。 梁嘯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是他也清楚,此時此刻,他就算再不習慣,也必須把這個神棍當好。 簡單而熱烈的慶功宴之後,梁嘯找到了趙嬰齊。 “我要反客為主,夜襲余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