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4章 反面教材

    “方主任？哼哼！”方強嗤笑兩聲，道：“你這不是市委一秘了，跑到下邊縣裡當副縣長去了，消息也變得閉塞啦？！告訴你，我已經不是方主任了，請叫我方局長！”

    李睿聽出他的志得意滿，又是驚奇又是好笑，道：“方局長？哪個局呀？”

    方強很是得意的說：“交通局！”說完擺擺手，示意身後那幾個下屬先進酒樓。

    “嘶！”

    李睿暗吸一口涼氣，交通局，那可是油水最肥的幾個單位之一啊，尤其在國家大搞基礎交通建設的大環境下，各種財政補貼與部委撥款如同流水價一般劃撥到交通局，使得這個聽似平常的單位一下成了當下最炙手可熱的市直機關單位之一，方強從市志辦主任的冷板凳上跳到交通局當了局長，雖然是平級調動，卻不亞於是麻雀枝頭變鳳凰，也怪不得他今天這麼趾高氣昂、話中帶刺，轉念又想，自己在去雙河之前，可沒聽說他被調到交通局了，如此說來，他是最近才調過去的，莫不是老闆被免職後、暫時主持市裡全面工作的於和平，在吳楠履職之前，將他調去交通局的？想來市裡有權這麼做、同時也敢重用宋朝陽貶謫幹部的，也只有於和平一個人了，當即問道：“是嗎，方主任居然調到交通局當局長了，真是恭喜了。是於市長調你過去的？”

    方強冷笑道：“正是市長拉了我一把，又如何？哼，當年宋朝陽一腳把我踩下去，讓我在市志辦喝了三年多的冷風，如今市長唸著舊日裡的情誼，伸出仗義之手又把我拉起來，讓我重回人生巔峰，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他說完不等李睿說話，又道：“可笑他宋朝陽狂妄自大、鼠目寸光，只知道踩人了，卻完全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被人踩下去。呵呵，在青陽風光了四年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得了眼下的悲慘淒涼下場，比我還不如呢，至少我還有翻身的時候，他可是一下跌到淤泥去了，這輩子別想再翻身啦！”

    他當年就極恨李睿與宋朝陽，眼下宋朝陽被免職，李睿失了後台，所以他也就肆無忌憚地在李睿面前展示對二人的仇恨。

    李睿不想和這種極品人渣一般見識，淡淡一笑，道：“你都能翻身，宋書記又怎麼翻不了身？還有啊，我多嘴問你一句，假如宋書記還在青陽當書記，你敢像現在這樣直呼他的姓名？”

    “得了吧你！”

    方強猛地一揮手，表情極其厭惡的叫出聲來，哼哼冷笑兩聲，又道：“假如？可惜，世上沒有假如！我今天就直呼他宋朝陽的姓名了，怎麼了？犯法呀？他黨政職務被一擼到底，現在跟平民一個層級，我這個大局長直呼他的名字反而是瞧得起他呢。”頓了頓又道：“李睿啊李睿，你好像還沒看清形勢啊，你老闆都完了，你還敢這麼拽？我告訴你，宋朝陽被免職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會清算他的親信下屬，你馬上就會步他的後塵。你以為你不當他秘書、跑到雙河縣當了副縣長，省市紀檢委就會放過你嗎？嘿，別做夢了，你跑不了的！”

    李睿呵呵笑起來，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小人的表演。

    方強嘲諷詛咒了他兩句，出了些氣，這才留意到他身後跟著的方芷彤，不看不知道，一看大為驚豔，盯著她看了好幾眼，上上下下的打量，最後看回李睿臉上，道：“行啊你，當了副縣長，可是比從前當市委一秘更囂張了，現在竟敢公然帶著美女招搖過市、大吃大喝，真是好大膽子！哦，我明白了，你這是在縣裡勾搭的美女，怕一起出行會被當地領導幹部看到，所以特意帶回市裡風流瀟灑，嗯，不錯，挺精明呀，可惜你運氣不好，碰上我了，被我抓個正著！”

    李睿一點也不懼怕，笑道：“是啊，我真是運氣不好，竟然碰上你了！”

    方強嘴角歪歪著說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給紀委打電話，舉報你男女作風問題？”

    李睿笑著一擺手，道：“隨便，我不介意。”

    方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除了男女作風問題，經濟上就沒有問題了嗎？如果我現在單一舉報你男女作風問題，那是便宜了你，我才沒那麼傻呢，我要等著省市紀檢委在清算宋朝陽親信下屬的時候抓出你來，到時你所有問題都會被調查組挖出來，跟你算總賬。”

    李睿笑得都要出聲了，這位方局長在市志辦坐了三年多的冷板凳，是不是把腦子坐傻了，怎麼現在傻裡傻氣的呢？他就算不知道省裡之所以處理老闆宋朝陽是因為被前省裡秘書長聞天龍牽扯到了，也應該知道此案因為宋朝陽的免職已經結束了吧，省紀委的調查組已經回了省城，沒有再調查宋朝陽其它方面的問題，自然也就不會追查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這個方局長不知道這一點就大放厥詞，只能說明他消息閉塞、一廂情願，看來他在市志辦這幾年真是不好過，心靈與精神上受到了很大損傷。

    方強見他笑得更歡了，剛剛出的胸中惡氣又成倍的回到胸中形成了仇恨，惡狠狠的道：“你還笑得出來？哼，當年你能無法無天，對我打擊報復，那是因為宋朝陽罩著你，現在宋朝陽已經下台，我看以後誰罩著你？哦，對了，你老婆的姐妹好像是省裡人大常委會主任的千金，那你應該能搭上那位大人物的線啦？說不定能請那位大人物做你的後台，哈哈。不過，你要真能請到那樣的大人物當後台，也不用一直給宋朝陽當秘書吧？”

    李睿嘆了口氣，道：“我是真的沒想到，當年那件事對方局長造成了這麼深的打擊，讓你到現在還都記得，想一想還挺有趣的。不過方局長要是記我的仇，想報復我，那我歡迎你隨時出手，到時你就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後台了。呵呵，該進去了，再見。”說完朝樓門走去。方芷彤舉步跟上。

    方強見二人走入酒樓，冷冷的自言自語：“麻蛋，宋朝陽都倒台了，還這麼牛批，你以為你是誰？老子這就要你好看，咱們走著瞧！”

    ……

    “咦，後面呢？後面怎麼沒有了？”

    市紀委派出的兩規小組的組長翻看著手裡的筆記本，發現頁碼剛剛寫到一半，懺悔錄的後邊內容卻沒有了，忍不住發問。

    李睿嘆息說道：“後面的內容已經不大記得了，也沒有什麼違紀違規的行為，沒有太多警示意義，所以我不打算寫下去了。”

    那組長點點頭道：“嗯，寫到這裡就已經夠了，對於後來的領導幹部已經可以起到非常充分的教育警示意義。李睿啊，你作為近年下馬的年輕優秀幹部，與絕大多數的下馬幹部相比，存在特殊性，你在經濟問題方面，能夠把持本心，嚴拒所有灰色收入，從來不被金錢炮彈所擊中，這一點著實令人佩服，但你在男女作風方面，卻難以堅守本心，與多名女性發生或保持不正當男女關係，這一點又極其可悲可恥，雖說你們都是自願的，但作為黨員干部，你這麼做還是極其錯誤的。”

    李睿羞臊無比，臉紅入朱，垂下頭去說道：“是的，我已經充分認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誤了，其實我早就認識到了，但是決心不夠，沒有果斷斷絕異性關係，現在想想真是大錯特錯，我辜負了黨和……”

    那組長擺擺手道：“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還可以拯救，我們對你處理時也會儘量考慮這些年你為青陽市、雙河縣社會經濟發展所做出的種種貢獻，我說句心裡話，你是個幹才啊，好好發展下去，絕對能做出更大的貢獻與成績，可惜你在男女作風上面栽了跟頭，唉，實在令人失望啊。”又道：“好吧，你還在這裡繼續住下去，等候我們對你的處理結果。”說完拿著那本懺悔錄走了出去。

    李睿嘆了口氣，走到窗前，看著天上那淺淺的白雲，想到這些年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幕幕，忍不住百感交集，眼眶濕潤。

    原來，之前所有的內容，都是他被兩規後寫出來的懺悔錄，他在懺悔錄裡詳細描述了自己發跡以後的違規違紀行為，用作反面教材，教育警示那些後來的領導幹部，這也是他被兩規後能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也算是補救當年所犯下的風流罪過。

    現在回想過去種種，想到認識的那些痴女，想到家中愛妻與幼子，心頭湧出無限後悔與愧疚，只能等出去後再行補救贖罪了。

    “從最早的市委書記張文林，到老市長孫耀祖，再到好哥們李明、關維偉，再到原省裡秘書長聞天龍，再到我自己，充分證明了那句老話，莫違紀，違紀必被抓！後來的領導幹部們，希望你們能夠堅守原則，把持本心，加強廉潔自律作風建設，構築思想道德防線，千萬不要像我一樣犯下低級錯誤，辜負黨和國家對你們的培養，辜負社會與人民對你們的期望啊！”

【全書完】

第2903章 夜見

    李睿急忙攔下，道：“我不渴，別忙了。”說完拉著她一起坐到沙發上，二人對視一眼，都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李睿苦笑道：“你還讓我推薦秘書？我再也不敢推薦了！”

    吳楠聽出話中帶有深意，笑問道：“怎麼啦？”

    李睿道：“別提了，之前宋書記放我下基層的時候，也讓我推薦秘書，我就推薦給他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人，結果用起來以後，也蠻順手，小夥子憨厚低調，任勞任怨……”

    吳楠笑著插口道：“那不是挺好的嗎？”

    李睿嘆道：“哪兒啊，你聽我說完，有句老話叫‘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宋書記好的時候體現不出來，宋書記一落難，可就顯出真性情來了。”

    吳楠嘆了口氣，道：“宋朝陽的事情我聽說了，確實很可惜，不然可以更進一步的，不過現在也還好，畢竟還有機會東山再起，沒被一棍子打死。”

    李睿道：“從宋書記被談話開始，直到現在，我推薦給他的那個秘書，就跟從來不是他秘書似的，既不上門探望，也不打電話詢問，很顯然生怕被牽連進去。我也是聽宋書記說起這事後才知道他原來是這樣一個人，心裡真是既後悔又羞愧。所以啊，你就別讓我推薦了，我可沒有識人之明。”

    吳楠忍不住呵呵笑起來，拍拍他的手道：“沒關係，這不算什麼，誰都有看人看走眼的時候，不用自責。”跟他開玩笑道：“既然你不打算推薦別人，那乾脆你回來給我當秘書吧？我可是早幾年前就想留你在身邊了。”

    李睿知道她在逗弄自己，便順著她的口風道：“好啊，我這回來找你，就不打算走了，你可得留用我一輩子。”

    吳楠又笑，道：“那還是算了吧，我上升之路已經沒多遠可走了，可不能耽誤你平步青雲。”

    二人說笑兩句，不僅生分盡去，而且情誼更深一重，吳楠說起正事：“你在雙河發展得怎麼樣？”

    李睿點頭道：“目前來看還行，我正在主抓招商引資，兼顧扶貧，希望今年可以讓雙河縣GDP有明顯提升。縣委書記方青雲和新到的縣長卜玉冰都很支持我的工作，我和其他幾位副職縣長配合得也還不錯，差不多算是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吧，感覺還不錯，目前也沒別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

    吳楠又問：“招商引資到什麼水平了？有沒有亮眼成績？”

    李睿何嘗聽不出她問這話的深意，心中一暖，到底是自己的紅顏大姐，一心一意為自己著想，道：“我剛對縣招商局進行了人事改革，採取‘能者上，庸者下’的新制度，又重新設定了獎懲制度，激發了局裡招商引資的熱情，目前招商引資活動正在風風火火的進行中，我本人也接連帶隊跑過京城、羊城，參加過兩次大型招商引資博覽會，目前已經親自吸引了兩家投資商到來，其中一家已經確定投資，另外一家正和縣裡洽談。招商局同仁們也有斬獲，目前已知的是已經得到了魯省一位老闆數千萬的投資項目。我的初步目標是，在今年秋天結束前，縣裡能有最少五家外來大型企業落地開花。”

    吳楠抿嘴輕笑，欣賞而又喜愛的目光投注到他臉上，道：“別等到秋季結束了，你回去以後準備一下，只要有兩家投資企業落戶雙河，你就告訴我。”

    李睿好奇地問道：“然後呢？”

    吳楠賣關子道：“然後你就等著唄。”

    “等什麼？”

    吳楠神秘一笑，搖頭道：“暫時是個秘密！”

    ……

    離開市委後，李睿驅車趕奔市區東南的方芷彤老家，準確地說，是她叔叔兼養父方叔安的家。李睿一邊往那兒開也一邊在心里納悶，方芷彤從生父方伯言手中繼承了那麼大一筆財富，為什麼沒有在市區裡另買一套大房子給方叔安夫妻住，而是還讓兩口子住在老房子裡？家屬院的平房再怎麼好住，也比不了現代化的小區啊，尤其是冬天，平房需要自己買煤燒暖氣，錢倒是小事，關鍵每天燒煤多費事啊。

    趕到記憶中的方叔安家所在那片家屬院附近，李睿才知道自己想差了，這裡早就進行了棚戶區改造，之前的家屬院早就拆遷一空，拔地而起一大片數十層高的塔樓，看上去高大氣派，很有現代都市的樣子。

    李睿也不敢開車駛入小區亂找，就把車停小區門口便道旁，給方芷彤打去電話，約她出來相見。

    等了六七分鐘，夜色下的小區裡閃出一道白色的倩影，儘管離得遠看不太清，但那婀娜身段以及走路風姿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李睿一下便認出那就是方芷彤，凝目看去，等伊人越走越近，被小區門口的大燈照到臉上，見她秀髮披肩，素面朝天，上身外套一條白色的紗織薄衫，敞著懷，露出裡面那件白色的吊帶背心，下身穿了條淺藍色的鉛筆小腳牛仔褲，包裹出一雙修長性感的美腿，腳踩一雙棕灰色的亮面尖頭高跟鞋，與鞋面一同閃亮的是她的腳面，欺霜賽雪，在燈光映射下散發出不盡的晶瑩光澤，這套衣裝將伊人年輕曼妙的身姿曲線襯托得畢現無遺，當真令人驚為天人。

    “當年的小美女已經長成了今日的大美女！”

    李睿心中無比感嘆，推車門下去，迎上前招呼道：“小方！”

    方芷彤加快腳步走向他，近前說道：“以後別叫我小方了，我歲數都快變成老方了，叫我芷彤吧。”

    李睿聽得笑起來，打量她臉色，見她俏臉含嗔帶羞，在夜景燈光下靚麗照人，越發的心動，道：“你連三十歲都不到，怎麼會變成老方？”說著話，帶她走到副駕駛門處，開門請她坐入。

    等車子啟動後，李睿隨口道：“敢情這裡早就拆遷改造了。”

    方芷彤柔柔的說：“沒多早，才兩年多，我最早是想在市中心給二老買套大房子的，但他們堅決不讓。我心裡清楚，他們是不想住我花我爸的錢買的房子，要是我自己賺的錢買的房子，他們興許就接受了。所以我也一直在努力，爭取早一天賺到錢給他們換套大房子。當然他們現在住得也不錯，家屬院老房拆遷賠了兩套房子，現在老倆住了一套，對外出租一套收租金，租金儘管不多也是一筆收入，他們挺高興的。”

    李睿想到方叔安夫妻的命運，也是感慨萬千，兩口子當年雖然生活上有些窘迫，要靠擺攤賣麻辣燙過活，但至少有個美麗孝順的閨女在身邊；如今生活上倒是無憂無慮了，可閨女卻一下變成別人的了，儘管這閨女本來就是別人的，現在也還屬於他們，但關係已經割裂，再想回覆當年的一家親情已然困難，唉，真是有得必有失啊，道：“你以後賺了錢，也不要再給他們買大房子，你應該把他們接到自己身邊，你住哪兒就讓他們也住哪兒，還像以前那樣一家三口過日子。”

    方芷彤道：“嗯，我也這麼想過，我生父給我留下了在京的幾套房產，但那是他的，我養父母自尊心很強，肯定不會搬過去住，所以我想賺了錢在京城買套房子，把他們接過去跟我一起生活。”

    李睿笑問道：“你現在能賺到錢了嗎？”

    方芷彤臉蛋一紅，說：“還沒呢，剛有點名氣，作品還不被市場認可，可能等舉辦畫展之後會好些。”

    李睿心想，你有從生父那裡繼承來的巨大財富，就算現在不賺錢也安生無虞，想著她的畫作會是什麼樣子，腦海中忽然跳出另外一條小美女的影像，那條小美女的姿容完全不亞於眼前這位，畫技水平也是可以亂真的，而且其父名氣似乎也不遜色於已經去世的方伯言，一晃也有三年多沒見她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

    驅車趕到醉仙樓停好，李睿下車繞過車頭，正要帶方芷彤走進樓裡，忽見一旁走來四五個男子，為首一個四五十歲年紀，短髮，走著四方步，看上去很有幾分領導派頭。李睿覺得此人很是面熟，正從回憶中搜找他的存在時，那人餘光留意到他的盯視，轉頭看向他。李睿得以見到他的正臉，一眼便認出來，心中暗道一聲晦氣。

    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因與李睿發生齷齪，而從市委副秘書長位子上被貶到市志辦主任這個冷板凳上的方強！

    “哈，這不是李睿嗎？！”

    方強認出李睿，如同發現了一個外星人，又驚又喜的叫出聲來，同時停下腳步，轉過身正對著李睿，一副激動興奮神情，令人懷疑他會隨時撲過去將李睿這個“野生外星人”按到地上。

    李睿留意到他的語氣充滿挑釁與鄙夷之意，暗加了小心，道：“原來是方主任！”心說今天真是晦氣，出門沒有看黃曆，遇到這個傢伙。

第2902章 不滿

    牛謹道：“楊旭貴為鎮黨委書記，確實很了不起，但是縣官不如現管啊，何況縣裡大環境就是這樣，你想求人辦事，就得給人好處，楊旭也說不出什麼來。馮偉甚至根本就不會告訴他，因為馮偉可能覺得這次檢查和以往檢查一樣，都是走走過場就完了，誰知道是李縣長你親自帶隊？”

    李睿冷笑道：“我說上午張愛民為什麼表現得那麼吊兒郎當呢，敢情是打算吃受馮偉的好處，故意當面跟我演戲呢。好啊，我正愁只是擼掉他監察大隊長的帽子不足以令他深省呢，有了這個公然索賄的罪過，他呀，這回就從肉體到靈魂給我悔恨省悟去吧。”

    牛謹心中暗嘆一聲，知道張愛民算是徹底完了，之前還只是不兼職監察大隊長的職務，到底保留了班子成員的身份，如今便是連班子成員都別想保留了，轉念又想，自己別哀嘆張愛民了，要是局裡作風整改不力，自己這個局長也要下台，忙道：“李縣長，我沒別的事情了，該匯報的都說完了，接下來我馬上組織局裡的作風整改，爭取盡快達到讓你滿意的水平。”

    李睿糾正他的話道：“不是讓我滿意，是讓人民群眾滿意，讓社會滿意！掛了吧。”

    掛掉電話，李睿有些憂心忡忡，暗暗思慮，自己最近一段時間只抓招商引資，無形中忽視了扶貧和環保這兩塊，結果到今天才突然發現，原來環保局已經爛到根子裡了，想來扶貧辦也好不到哪去，看來自己還要抽出時間來關注下這兩個單位，正好自己的招商計畫也差不多完成了，招商局那邊也已經步入正軌，接下去自己不用太過關注，可以抽出大把時間放到這兩個單位上，分別整頓治理一下。

    他思索完畢，又給卜玉冰打去電話，將張愛民受賄情節以及自己的處理方式跟她講了，以便她和縣委書記方青雲溝通，盡快在縣委常委會上通過，由縣紀委對張愛民做出處理。

    卜玉冰聽罷，語氣冷森的說道：“一個小小的污染事故，竟然挖出了三個科級幹部，還有好幾個股級幹部，雙河吏治真是敗壞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

    這話只是偶感而發，李睿卻敏銳的想到了縣委書記方青雲和已經離任的前縣長陳魁，若不是這兩位黨政主官疏於對全縣領導幹部黨紀政紀、黨風政風的嚴管把控，何以會出現今天這檔子事？當然，就此把主要責任歸咎於方陳二人尤其是方青雲頭上，未免有失偏頗，但要說他們一點責任沒有，也是絕對失實，看來，方青雲在宋朝陽的關照下，在雙河歷任縣長和縣委書記的青雲路上走得太輕鬆太自在了，已經失去了對自己、對他人的監督管束，偏偏他還沉溺於縣委書記的位子不能自拔，可能他覺得，宋朝陽被免職之後，他已經很難再進步，既然如此，長期霸住雙河縣委書記的位子就是最好的結果，所以他在鄭美莉橫空出世後就迫不及待地湊了過去，拿仙女洞景區當作投靠市長於和平的拜貼，呵呵，真是可悲可恥。

    卜玉冰說完見李睿不吭聲，賭氣也似的斥道：“縣裡的吏治都這麼糟糕了，你還好意思回家過週末？”

    李睿好笑不已，道：“哪有你說得那麼糟糕？就算真有那麼糟糕，我為什麼不好意思回家過週末？我要是縣委書記或許還難辭其咎，但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剛到縣裡履職不久的副縣長而已，謝謝。”

    卜玉冰道：“哼，縣委書記，最好不要讓我教他怎麼當縣委書記。”

    這話透出了對方青雲的嚴重不滿，當然李睿理解卜玉冰的不滿從哪裡來，方青雲先是在鄭美莉收購仙女洞景區一事上，對她隱瞞不講，又在她力主調查孝義鎮黨委書記王富強時敷衍推諉，這兩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對於她這個身居縣長寶座又性格高傲的美女來說，不亞於是當面打臉的行為，無疑是值得記方青雲一筆賬的，再加上本次污染事故所體現出來的糟糕的基層風氣，她很自然會歸咎到方青雲這個縣委書記頭上，新賬老賬加到一起，她也就想教方青雲做人了。

    李睿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卜玉冰不是善茬兒，從來都不是，絕對不能因為最近一段時間她和自己的“蜜月期”而輕看了她，從她讓自己盯住尤功傑和蘇韜的提議就能知道她的手腕之狠，如果她對方青雲產生了意見，那方青雲以後的日子可不要想好過了，可笑方青雲目光短淺，充其量只能考慮到抱住市領導的大腿，卻忽略了此舉會引發卜玉冰的不滿，而卜玉冰身後站著的可是省領導，他就算勉強抱住於和平的大腿，在卜玉冰這裡也不是一合之敵，何況於和平在市裡說了並不算，由此越發能夠看到方青雲的不堪，唉，也怪不得他和老闆宋朝陽同齡，混到現在只能當個縣委書記，而且這縣委書記都當得很不合格。

    “你要教他也要等到明年夏天去了，在這之前你要先教我當縣長！”

    李睿不輕不重的拍了卜玉冰一記馬屁，哄她開心的同時避免她和方青雲置氣。

    卜玉冰這個縣長剛來雙河履職不久，目前頭上還頂著個“代”字，作為代縣長，她不可能直接被提為縣委書記，怎麼也要等明年開春兩會上拿掉“代”字之後，再幹上仨月半年的，到時成績應該有了，資歷也差不多夠了，也就能提為書記了，書記任上再幹個一半年，也就能名正言順的升副市級了。所以李睿才說，她最早要等明年夏天才能“教”方青雲做縣委書記。

    卜玉冰果然被他逗得很開心，笑著嘲諷他道：“某人真不害臊，別說不是副書記或者常務了，現在連個常委都不是，還想當縣長，真是好笑。”

    李睿道：“你沒聽過這樣一句話嘛，不想當縣長的副縣長不是好的副縣長，我現階段以縣長為目標奮鬥，不是積極進取的表現嗎？”

    卜玉冰笑了一會兒，道：“那你找我教也是找錯了老師，我可沒本事教你，你現在的能力比我這個縣長都強，我不讓你教就不錯了。”

    二人一路通話，說笑嗔鬧，竟然一連說了半個多鐘頭，等李睿掛掉電話時才發現這個電話持續時間之長，腦海中浮現出卜玉冰的俏美模樣，心中一陣暢美快慰，這個女人啊，真是越和她深交越是欲罷不能！

    今晚約了方芷彤一起吃飯，但李睿回到市區後，並未第一時間去接她，而是驅車直奔市委。吳楠來青陽履職也有一週了，於情於理也應該去看看她。路上李睿給方芷彤打去電話，說過會兒去接她，讓她安心在家裡等著。

    在市委大院門口“刷臉”獲准進入後，李睿駛入大院，找了個地方停車，停好後自來熟的走進樓裡，坐電梯直奔九層。今天雖然是週六，但以市領導們的繁忙程度和作息時間推測，吳楠這個新任市委書記肯定在辦公室裡加班，是以李睿也不事先打招呼，直接就撲向她辦公室。

    快步來到市委書記辦公室門口，只見屋門虛掩，李睿看了看這扇自己推拉過四年多的木門，再想到提拔重用自己的宋朝陽永遠的離開了這裡，忍不住百感交集，眼圈發潤，長嘆一口氣，定定神，抬手叩響屋門。

    “咚咚咚！”

    敲門聲響過，屋裡卻沒人應聲，李睿略一猶疑，推開了屋門，但見裡面空空如也，無人存在。這是書記辦公室的外間，是給秘書用的，如果秘書不在，那書記在的可能性也不大。

    李睿有些失望，轉目看向內間屋門，那扇屋門緊閉，看上去冷清孤寂，似乎裡面也沒人，難道吳楠今天沒有加班？正迷惑時，卻見那扇屋門一動，被人拉開，裡面走出一個風姿綽約的女領導，但見她四十許人，中發過頸，劉海兒那裡做了個三七分，膚色白皙，臉容秀麗，一雙大而圓的丹鳳眼，檀口微點朱丹，當真是雍容華美、高貴靚麗，身穿一套灰色的女式西服套裝，腳踩矮跟尖頭皮鞋，驟然推門出來，帶出一股成熟美婦獨有的溫婉風情，不是吳楠又是誰？

    吳楠坐在裡間，聽到外面隱約有人敲門，自知還沒配好秘書，便親身出去查看，結果出得門來一眼看到李睿，又是驚訝又是歡喜，唇瓣開啟，一臉喜色，叫道：“小睿？！”說著話已經迎過來，親熱的抬手把住他的小臂。

    李睿咧嘴傻笑，低聲道：“我該叫你楠姐還是書記？”

    “你說呢？”吳楠笑著嗔他一眼，扯著他走進裡間她自己的辦公室。

    李睿走進屋後將門關閉，問道：“秘書怎麼不在？”

    吳楠解釋道：“東州的秘書我沒帶過來，這邊的還沒選好，呵呵，你熟悉這兒，要不你給我推薦一個？”說著擺手請他落座沙發，又要親自給他沏茶。

第2901章 回市裡

    鄭美莉已經惱羞成怒，臉色難看，目光怨恨，口角歪歪著道：“你敢這麼跟我說話？先不說我和於市長的關係，就說我現在是收購仙女洞景區的投資商，方青雲都要供著我的，你居然敢跟我說這些話？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還讓我退出收購仙女洞景區，你知不知道，我要是退出，損失最大的是你，你會少一份亮眼的政績！”

    李睿也不生氣，淡淡的解釋道：“你退出後，會有別的投資商收購，這個你不用操心。”

    鄭美莉想到什麼，嘲諷的道：“就是在我之前那個南方來的女投資商？我錢比她出得少，卻能購到和她一樣的經營年限，哼哼，她怎麼跟我鬥？”

    李睿道：“她是鬥不過你，因為你在打著於市長的旗號嚇唬人，很顯然方青雲被你嚇住了，又被你籠絡了，所以你才能被她奉為上賓。”

    鄭美莉傲然說道：“你什麼意思？方青雲被我嚇住了？你不會被我嚇住嗎？你信不信，我隨便給於市長打個招呼，以你原先給宋朝陽做秘書的身份，你就別想著高昇了，至少於市長在任期間你別想高昇，於市長這屆市長輪完了可是還能再當一屆書記的。”

    李睿笑了笑，道：“鄭美莉，我是拿你當朋友才跟你說這些話的，儘管從前咱倆確實不對付，但這次重遇，我發現你變化很大，雖然你的性格大體上沒有什麼變化，但你至少知道培養優雅高潔的氣質了，就是你這個向好的變化，讓我決定跟你說真心話。你不要拿於市長來壓我，首先你跟他的關係沒有你說得那麼好，你想見他他都未必見你；其次我和於市長已經和解了，他應該不會再針對我；再次，你真以為我在青陽沒有後台了嗎，新來的書記吳楠，那可是我姐姐！”

    鄭美莉大吃一驚，不敢相信的叫道：“少來，你以為我會信？新來一個書記就是你姐姐？我還能說她是我姐姐呢。”

    李睿解釋道：“當年——那時你還在青陽賓館——吳楠作為東州市的市長，來青陽市取經扶貧工作，是我全程接待陪同的，她對我印象很好，過了段時間就邀請我去東州給那裡扶貧口兒的領導幹部培訓，我因此和她加深了交情，她私下讓我叫她姐，這就是我說她是我姐的由來，敢問你說她是你姐的根源在哪呢？”

    鄭美莉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說不出話來。

    李睿拿出手機，找到吳楠的手機號，展示給她看，道：“我手機裡有她的手機號，你手機裡有嗎？”

    鄭美莉至此算是信了，但還是不太服氣，道：“那又怎麼樣？”

    李睿柔聲道：“你聽我的話，以你現在的身家、身份和地位，應該走正道也有資本走正道了，那些黑道發家的老大們還知道洗白呢，你又憑什麼不愛惜羽毛？你以為通過強取豪奪可以賺很多錢，但那些都是暫時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可能被人一棍子打回原形。再說，你現在擁有的錢還不夠花嗎？有多少算多啊？還有必要為賺更多的錢採取不法手段嗎？”

    鄭美莉忿忿地道：“怎麼不法了？我一沒詐騙，二沒使用暴力，全是通過正規投資渠道和你們雙河接洽，工商稅務公安誰都查不出問題。”

    李睿嘆道：“那是現在你沒出事，你等以後你或者於和平出了事再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暫時沒透出去不代表以後不會透出去。以於市長的行事手段和所作所為，他遲早要出問題，你要是整天打著他的旗號在外面招搖撞騙，他出事後你也跑不了。聽我的，你已經不缺錢了，你缺的是名聲，從今往後你要為名聲奮鬥了！說得再遠一點，你是要留下一堆錢給子女揮霍，還是在留下財產的同時給身後留下一個好名聲？”

    鄭美莉聽得語塞，表情有些茫然，如同看不清方向的塵世渾人。

    李睿把手放到她大腿上，輕輕拍了拍，友善的看著她的雙眼，道：“聽我的不會有錯，我是真心為你考慮。”

    鄭美莉低頭看了看他手的位置，抬起頭表情複雜的看著他，良久說道：“你在引誘我？你打著為我好的旗號，想感動我，讓我跟了你，你就財色兼收了對吧？”

    李睿忙擺手解釋道：“絕對不是，我只是把你當老朋友，情不自禁的手上小動作而已，我對你沒有任何想法。”

    鄭美莉不太信，蹙眉道：“你口口聲聲說為我考慮，可到現在為止，你光阻攔我發財了，沒有……”

    李睿截口笑道：“你想賺錢還不簡單，我這邊正好有個農用發動機的項目要找人投資，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

    回市區的路上，李睿接到了環保局長牛謹打來的電話，牛謹要向他匯報針對那家磚廠的調查結果。

    經過環境監察大隊新大隊長程飛帶人對那家磚廠多半天的調查，查實如下問題：

    磚廠所謂的環保設備、那尊脫硫塔，根本不是從正規環保設備廠家購買的，而是磚廠老闆馮偉從隰縣一家磚廠購買的報廢品，隰縣那家磚廠已經用了七八年，因失於維修保養，早就報廢掉了，而馮偉之所以花了兩千元錢買來這個報廢脫硫塔的目的，就是要擺在磚窯旁充門面擺樣子，矇混環保工作人員；

    馮偉買回來以後，固定安裝到了磚窯外面，沒有連接排煙口，更沒安裝引風機等配套設備，卻連接上了電源，其目的也是等環保檢查的時候充樣子來矇混過關。自從磚廠開工以來這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裡，脫硫塔運行的總時間不過八小時，當然，就算運行的那八小時，也沒有起到任何脫硫的作用。

    有朋友可能會問了，既然脫硫塔根本沒有安裝到位，那最初磚廠開工時的環保檢查驗收是怎麼通過的呢？

    這就要說到李睿安排牛謹回到局裡調查的另外一件事了——找到當初驗收磚廠的那個環保人員，詢問他當初是如何驗收通過的，如果他能老實交代，那就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他裝糊塗，那就嚴加懲治。

    牛謹回到縣裡後，第一時間查詢存檔記錄，很快找到了當事人、環境監察執法大隊的一位副隊長。牛謹打電話把這個副大隊長叫到局裡詢問。這個副大隊長不知道是做賊心虛，還是攝於局長大人的威勢，一經詢問，就老實交代了，說是夥同驗收監測單位一起，在收受馮偉給出好處的前提下，給予了環評驗收通過。

    牛謹瞭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第一時間給李睿打來電話，向他匯報內中詳情，同時要請他定奪對那個副大隊長的處理。雖說李睿之前說的是，如果他能老實交代，那就給他個機會，但他犯錯嚴重，涉及受賄，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手下留情放過的。

    李睿聽完後又驚又怒，毫不留情面的罵道：“你們環保局真是爛到根子裡了！”

    牛謹十分羞愧，語氣惶急羞慚的道：“李縣長，您批評的對，環保局上上下下確實存在著很多問題，我作為局長，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

    李睿道：“少說廢話！我告訴你，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在局裡自查自糾，整改工作作風態度，一個月後我會隨機暗訪，如果到時還被我發現問題，你這個局長就不要干了。”

    “是，是，多謝李縣長給我機會，我一定好好整改，我……我明天上午就叫局裡幹部職工全部加班開會……”

    他做了一番許諾保證，最後問道：“那收受馮偉賄賂的這個副大隊長呢，怎麼處理？”

    李睿道：“他收了多少黑錢？”

    牛謹道：“五千元！”

    李睿略一思忖，五千元不是很多，就算以受賄罪判，應該也判不了多久，甚至可能不入刑，但卻可以毀掉一個人，甚至毀掉一個家庭，道：“別說我說話不算數，這次就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讓他把收受的好處全部上交，受賄行為進行全局通報，摘掉他頭上副大隊長的帽子，黨內職務也一併拿掉，將他作為一個反面教材，加強你們局上下領導幹部的思想作風建設。”

    牛謹連連說好，又道：“還有個小情況，磚廠老闆馮偉在得知自己違法嚴重、極有可能要被移交到公安局追究法律責任的時候，跟在場的程飛反映了一個情況，說、上午監察大隊原大隊長張愛民在往磚廠趕的時候，曾經聯繫過他，說縣裡可能要查他的磚廠，一旦查證磚廠排放污染問題，很可能就要封了他的廠，但如果他願意拿點好處出來，那就可以幫他渡過這次災難。馮偉答應了，但沒許諾具體的好處，只說等這次檢查過去了，晚上請他吃飯喝酒再談細節。”

    李睿聽到這裡好不詫異，問道：“張愛民就是上午那個張隊長吧？馮偉不是有表姐夫、裡青鎮黨委書記楊旭的關照嘛，還會懼怕張愛民的趁機勒索？”

第2900章 佛性

    二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有種找到了盟友的貼心溫暖感受，卜玉冰美目深處甚至蕩漾出幾分喜色，問道：“你有什麼好想法？”

    ……

    “不知道鄭總找我來有什麼事？”

    李睿坐進停在縣政府大院門口的一輛黑色的超豪華大尺寸凱迪拉克越野車裡，車內已經經過改裝，除去前排駕駛位，本來還有二排三排以及後備箱的，但二排三排座椅已經被拆掉了，換上來兩組皮沙發，一組皮沙發被固定在前排之後，朝向車尾，另外一組皮沙發則被固定到了車尾，犧牲掉了後備箱的空間，進而在兩排沙發之間製造了一個可供談話休憩的空間。

    現在這個空間正中擺放著一個白玉茶几，裡側靠車壁是個小酒櫃，裡面貯了十來瓶各色名酒，車的主人鄭美莉正坐在後排沙發的中央，還是中午的OL套裝穿扮，稍有不同的是上身小西裝已經敞開，露出了裡面雞心領的白色背心，現出一道明顯的溝壑，兩旁豐聳，伊人翹著二郎腿看過來，一臉志得意滿之色。

    此時離李睿與卜玉冰分開已經有幾分鐘了，剛才李睿正和美女縣長談話，忽然接到鄭美莉打來的電話。鄭美莉問他還在不在縣裡，在得到還在的答案後，讓他下來見面。李睿問她什麼事也不說，只得下來一趟破解謎題，卻也沒來得及回答卜玉冰那個問題。

    鄭美莉拿雪白的下頜一努酒櫃，問道：“想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謝謝，我過會兒要開車回市裡，不能喝酒。”

    李睿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心中暗想，這女人發家後倒是很注重保養，現在的她皮膚似乎比當年還要好，容貌氣質也勝出從前不少，估計於和平要是再見到她，會後悔當年一腳踹開她。

    鄭美莉似笑非笑的打量他幾眼，道：“是不是面對我有些彆扭？”

    李睿眉頭一緊，道：“怎麼這麼說？”

    鄭美莉放下左腿，坐端正了些，笑道：“以前你是高高在上的李處長，我是青陽賓館一個小前台，雖然後來也升了官，不過比起你的身份地位來還是差得遠，但是現在呢，你是雙河縣的副縣長了，可我也不差呀，我是全省除去公字號外最大的黃金企業老總，身份地位已經不亞於你，甚至還要比你更高，你看到昔日一個仰望你的小女人變成一個與你平起平坐的女強人，心裡會不彆扭？”

    李睿強忍住笑，心說這女人比以前強大了不少，臉皮也比以前更厚了，甚至還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自戀，真是可笑，道：“鄭總說笑了，以前我沒有瞧不起你過，現在也不會因為你的身份而對你格外尊敬，我向來認為人人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鄭美莉淡淡一笑，道：“話是那麼說，但人不可能做到真正平等，地位高就是高，地位低就是低。不過我說這些話倒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表達……我們早都認識，也算是老朋友，今天酒席上那杯酒一喝，過去的恩恩怨怨就算是過去了，咱們應該放眼未來，攜手合作，譜寫新的華美篇章。”

    李睿心中暗驚，這個女人跟了於南幾年，真是變得不簡單了，這官話套話張嘴就來，要不是現在面對著她，還以為是某個女領導在發言呢，道：“那鄭總叫我來是……”

    鄭美莉口吻柔和的接口道：“是來幫你！”

    “幫我？幫我什麼？”

    鄭美莉目光同情而又憐憫的看著他，如同看著一條雨夜無家可歸的小貓，道：“宋朝陽已經下台了，從今以後，你在青陽就沒有後台了，不要指望那些和你相熟的市領導們，之前宋朝陽在的時候，他們看宋朝陽的面子，或許高看你一眼，但是現在宋朝陽不在了，他們不踩你一腳已經是好的，又怎麼會照顧你？現在的你，完全靠你自己打拚，你不出政績，官場之路很可能就此止步；可要想出政績，光靠你自己行嗎？所以我覺得，在這兩方面，我都能幫你。”

    “哪兩方面？”

    鄭美莉甜甜一笑，如同看著自己的情郎，道：“我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問？你當年的睿智精明都跑到哪裡去了？難道是我現在的身份給你帶來了一股壓迫感，讓你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李睿忍不住笑起來，剛說她自戀，她馬上就更自戀了一回給自己看，怎麼不論說什麼她都能聯想到她如今看似高大上的身份上去？不就是個要來雙河投資的女老闆嘛，難道她就此以為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鄭美莉見他笑，也跟著笑，道：“本來嘛，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一方面是幫你找後台，另一方面是幫你出政績。”

    李睿想逗逗她，趁機挖出她內心的所有邪惡念頭，轉頭看看司機不在座位上，車門也已經關了，車窗玻璃上又貼了膜，等於是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便起身繞過茶几，一屁股坐到她身邊，笑道：“願聞其詳。”

    鄭美莉見他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而這是幾年前他絕對不會做出來的，換句話說，自己差不多已經征服了他，下一步就可以將他玩弄於掌股之上，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得意，虛榮心滿足到了爆棚的地步，故意往裡坐了坐，與他隔開兩寸左右的間距，撒嗔道：“哎喲，你坐這麼近幹嗎？雖說是老朋友，咱倆也從來沒這麼親密過吧？搞得我小心肝噗通噗通的，你想幹嗎呀？告訴你呀，儘管我早離婚好幾年了，現在還是單身，可也不是隨便的女人，呵呵。”

    李睿笑道：“離得近聽得更清楚嘛！你就快說吧。”

    鄭美莉似嗔似喜的覷著他，道：“以前可沒發現你這麼有趣兒，好吧，我說。”說完往回坐了坐，正好和他貼身而坐，低頭看著他剛健有力的大腿，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市長於和平是有私人友誼的，現在這種私人友誼又摻雜進了商業利益，也就打造了我和他之間密不可分的私人渠道，只要我幫你在他面前說話，你以後就能成為他的人，不就有了新的後台嗎？”

    李睿假作誇張的一臉驚愕之色，逗她道：“你對我這麼好？”

    鄭美莉不無得意的道：“還沒說完。我收購仙女洞景區只是第一步，以後會把產業慢慢佈局到雙河來，到時會接二連三的給你出政績。你想一想，你有了新後台，再有了政績，恐怕想不往上升都不行吧？”

    李睿好不驚喜，問道：“你這等於是在我身上投資吧？可你為什麼放著方青雲不去投資，非要投資我這個副職縣長呢？他的權力可是比我更大！”

    鄭美莉搖了搖頭，道：“方青雲現在的權力是比你大，但這已經到了他的頂點，他的眼界、心胸、手腕侷限了他的發展，他不可能更進一步了。跟他相比，你更年輕，更精明，更有氣運，還是我的老朋友，我更看重你，我也沒理由不投資老朋友。其實你在我眼裡一直是非常優秀的男人，我見過的年輕男子裡面很少有能比上你的，要不是以前各為其主……算了，以前的就過去了，不提了。怎麼樣，我說的這兩方面，你動不動心？想不想跟我深化合作？”

    李睿現在的心境很複雜，一方面既厭惡她這個卑劣無恥的女人，另一方面卻因為她格外賞識青睞自己而對她產生了惺惺惜惺惺的感覺；一方面覺得她從青陽賓館一個底層女前台，爬到現在的層級地位，委實不容易，心中憐惜同情，不願意看著她一步步把活棋下成死棋；另一方面卻又認為她貪婪成性，野心極大，必須予以打擊，將她打回原形，一時間既想好言勸她改過，又想與她翻臉，狠狠的嘲諷她一通後下車離去。

    鄭美莉哪裡知道他的內心想法，還以為他被自己說動，正在考慮利弊得失，也不催他，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他，面色平和，目光溫柔，如同看著一位深交多年的老友。

    李睿看到她的眼神，略一凝滯，又轉目看到她臉上，愕然發現，她白皙的臉蛋上散發著一股貴氣優雅的光，看罷心中暗暗嘆息，唉，人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絕對不能因此將人一棍子打死，此女以前雖然作惡不少，但是爬到現在的層次實在不容易，還是給她一次改過的機會吧

    “聽我的，你真心來雙河投資，我雙手歡迎，但是你想要以權謀私、通過於市長的名頭大肆撈錢，同時破壞雙河縣的招商環境與商業形態，我是絕對不允許的！”

    鄭美莉聽得一怔，很快面現惱色，道：“你什麼意思？”

    李睿道：“我的意思很清楚，你退出對仙女洞景區的收購，然後以正經投資商的身份來雙河尋找投資機會，我願意幫你在雙河發展。你走到今天這一步也很不容易，應該轉而走正路，在陽光大道上走下去，才能走得更快更遠；要是走歪路岔道，可能某一陣會走得很快，但最後一定會走上絕路。這是一個老朋友對你的忠告，你也應該聽。”

第2899章 各有私心

    陳鎮長臉色通紅的說道：“他……他許諾我，以後鎮長要是調走了，就向縣領導和組織部門推薦我接替鎮長的職位。”

    “哈，好大的好處！”

    李睿嘲笑出聲，道：“楊旭還真會籠絡人心啊！不過你考慮過沒有，以你的學識才幹、人品道德，就算鎮長的位子空出來，你也配接替嗎？”

    陳鎮長囁喏說道：“不……不配，李縣長，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縣領導和組織對我的栽培，但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請上級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

    李睿冷冷地說：“犯了錯就要受到處理，如果人人犯錯都能得到改過機會，那還要紀檢委幹什麼？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和楊旭做的這些事，完全繞開鎮長了對吧？他全程沒有參與進來？”

    陳鎮長似乎已經看到自己的可悲下場，一臉哭喪樣兒，像是提前自哀自憐，搖頭道：“沒有，鎮長和楊書記不對眼，從來不理楊書記的事，但也不拆台。”

    李睿一擺手，道：“行了，你出去吧，把鎮長叫進來，然後等待接受調查處理。考慮到你有主動交代的情節，會從輕發落你的。”

    陳鎮長這才有了一絲活氣兒，向他道謝，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鎮長很快走進屋來，他是李睿今天下午在裡青鎮見的第三個幹部，也是最後一個幹部。至於楊旭，李睿不打算見了，將他留給紀委監察局就是。

    “李縣長，您找我？”

    李睿打量了下眼前裡青鎮的父母官，見他四十歲上下年紀，面相清癯，穿扮端正，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很有幹部風範，看罷心中冷笑，出言譏諷道：“你這個鎮長打理自己的衣裝外表倒是格外用心，可你看看你打理的裡青鎮都亂成什麼樣子了？”

    鎮長被他當面譏諷，臉上有點掛不住，紅了半邊，訥訥的道：“李縣長，您說的是……是什麼事？”

    李睿道：“就是西里青村村民跑到你們鎮政府告狀的事情！”

    鎮長聽到這話反而鎮定下來，語氣平和的道：“李縣長，這件事跟我可是沒有任何關係，這件事是鎮委那邊楊旭同志負責的，我們鎮政府這邊是陳鎮長負責的，我最近比較忙，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沒有插手。”

    李睿又是慨嘆又是不滿，道：“你以為你一句話輕輕鬆鬆撇清了這事和你的關係，你就沒有任何責任了嗎？”

    鎮長有些委屈的道：“難道有我的責任嗎？這件事我最開始知道後，是想負責的，但是楊旭同志直接接手過去，讓我不用管了，我也就不好再管，我要是再管，就會造成人員的浪費，所以我也就很自然忙自己手頭的工作了。李縣長，說真的，這件事要是我負責的，我肯定從頭到尾處理好，不出現任何問題，如果出了問題我也會承擔所有責任，但這件事不是我負責的，書記那邊已經發話不用我管，再出問題的話，也應該沒我的責任。”

    李睿教誨他道：“你要是普通幹部，那你就算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沒人責備你，可你是鎮長，你是裡青鎮的父母官，你是裡青鎮幾萬鄉親選出來的為他們服務、為他們著想的代表！在裡青鎮發生的大事小情，沒有一件事是你不能管、不需要管、不應該管的！任何一件事，哪怕不歸你管，你最少也應該保持關注，順利處理解決了當然最好，如果沒有，那你就需要插手，你也應該插手，因為你要對裡青鎮的鄉親們負責，你要對你自己負責，你要對得起你這個鎮長的頭銜！”

    鎮長被他說得滿面通紅，那股子委屈不忿的勁頭兒也慢慢消散在臉上。

    李睿續道：“鎮長鎮長，一鎮之長，鎮裡出了問題，哪個不要你承擔責任？你說這件事讓楊旭接手了，他讓你不要管，你可以不管，但你要保持關注啊。結果他把事情搞砸了，出了大問題，你因為徹底無視而沒能及時向上級領導匯報，導致事態進一步惡化，甚至出現了村民攔轎喊冤的現代奇事，新時代新社會竟然還會重演封建王朝的古舊戲碼，簡直是奇恥大辱，你還有臉說你沒有責任？”

    鎮長一臉的懊悔之色，坦誠說道：“我錯了李縣長，我……我其實是保持了關注的……”

    李睿微微吃驚，但回想起之前陳鎮長的話，立時明白了個差不離，道：“原來是這樣：你跟楊旭不對眼，巴不得他接手的這個事件越鬧越大，驚動縣領導，等縣裡關注這事了，楊旭也就要坐蠟了，你也就能出一口惡氣了，你甚至想借這個機會讓楊旭丟官，那樣你可能更進一步當鎮委書記，對不對？”

    鎮長嚇了一跳，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絕對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我是想出口惡氣，看楊旭吃癟……剛剛聽了李縣長您的教誨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幼稚，多愚蠢，多可笑，我不配當這個鎮長，也對不起三萬里青鎮百姓對我的厚望，我嚴重失職，我……我願意接受組織對我的任何懲處。”

    李睿嘆了口氣，想不到這次事件裡隱藏著那麼多的彎彎繞，今天要不是找這個鎮長談話，怕是永遠都不知道這個小秘密，唉，真是一鍋亂粥啊，道：“你能主動承認錯誤，這非常好，但我還是會向縣長如實說明，你要做好接受處理的思想準備，同時，你要深刻牢記這次的教訓，加強思想作風建設，我希望你能知恥後勇，以後做一個合格負責的鎮長！”

    回到縣政府，李睿第一時間找到卜玉冰，向她匯報了今天調查之行的所有發現。

    卜玉冰聽完後表情複雜的看著他，臉上既有欣賞讚歎之色，又有嫉妒不服之意，看了半響，臉上神色慢慢隱去，問道：“你既然都調查清楚了，那你覺得應該怎樣處理涉案的幹部呢？”

    李睿怔了下，道：“怎麼處理就是紀委的事情了吧，你交辦我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下班了？我還得回市裡呢。”

    卜玉冰娥眉一挑，道：“急著回家幹什麼？老婆催了？”說出這話，意識到自己口風欠妥，忙轉移話題道：“這才三點多，你急什麼呀？”

    “不是，晚上有飯局……我不急這不也沒什麼事了嗎？”

    卜玉冰白他一眼，道：“誰說沒事了？還記得你出發去廣州前一天的晚上，見到的跑到招待所找我告狀的孝義鎮副鎮長張文起嗎？他舉報孝義鎮黨委書記王富強。”

    李睿不用回想也還記得這件事，點頭道：“記得，怎麼啦？”

    卜玉冰道：“我把這事跟方青雲說了，畢竟他管人我管事，但是他沒怎麼理會王富強的違規違紀行徑，反倒是按住張文起夜間私下找我的不妥舉動批評了一通，說他是公報私仇，暗藏禍心，還讓我小心被他利用。”

    “然後呢？”

    卜玉冰緩緩搖頭，臉色落寞的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找他談的意思是，讓他跟紀委打聲招呼，由紀委出面調查王富強，但是看他意思，我是想多了。”頓了頓，看著他道：“你比我早來縣裡，你熟悉這個王富強的背景嗎？他是不是方青雲的人？如果是這樣的話，方青雲的反應就可以理解了。”

    李睿道：“我跟你同一時間聽說的王富強這個人，你說我熟悉他嗎？”

    卜玉冰沉默半響，看著桌面道：“這件事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總要調查清楚，不為張文起，至少對得起我自己。等調查清楚，查證張文起舉報為真的話，我再去找方青雲理論。”

    李睿心頭打了個突兒，道：“你真要那麼做，不啻於是打方青雲的臉，可能會和他產生矛盾，引發你們兩人的對立，不利於你以後展開工作呀。”

    卜玉冰嗤笑一聲，道：“小小一個方青雲，我還沒看在眼裡，與他產生矛盾又如何？他敢阻撓我開展工作，我不介意讓他挪位。”說完看向他，道：“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要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免得日後我和方青雲鬧翻的時候嚇你一跳。”

    “我膽子哪有那麼小？還嚇一跳？”

    李睿苦笑著搖搖頭，這位女縣長也挺有意思，通過這種方式表達“我當你是自己人”，難道她不說後半句話，自己就不知道她和自己的親密度了嗎？想了想，道：“方青雲最近行事確實有些過分了，沒有一個縣委書記應該有的樣子，為了投靠市長於和平，不惜犧牲縣裡的利益……”

    卜玉冰俏臉一板，道：“差點忘了這事，方青雲至今都還未跟我說過這事，顯然是想等召開常委會討論的時候打我一個措手不及，再通過票數優勢壓倒我，讓我發表意見的機會都沒有，簡直是欺人太甚。”

    李睿道：“所以我們絕對不能讓他們達成合作。”

第2898章 原來如此

    李睿道：“陳鎮長就是外麵那個副鎮長？”

    那主任點了點頭，可能覺得這樣等於是出賣了上級領導，臉色有些不自然，忙又補救道：“其實也不怪陳鎮長，實在是那些鄉親太刁蠻了，明明已經有農業專家給出了專業解釋，他們非要不信，非要跑過來鬧事，換成是哪個領導，也不可能老慣著他們吧？”

    “農業專家給出了專業解釋？”李睿臉色譏誚的重複了這話一遍，道：“先不說你們請來的是不是農業專家，我就問你，你作為負責接訪的信訪辦主任，在第一次接待那些村民反映情況的時候，有沒有實地跑到他們的莊稼地裏調查？”

    那主任訕訕的道：“我……我又不是農業方麵的專家，不懂種地和農藥，就算過去調查也調查不出什麼來。”

    “我就問你去沒去過實地？”

    那主任聽李睿語氣嚴厲，終於知道理虧，窘迫的搖搖頭。

    李睿耐著性子教誨他：“不懂種地和農藥，就不用親自跑去實地調查了嗎？你負責接訪，難道隻是聽一下做個記錄，至多再跟上級領導反映一下，這就完了嗎？信訪工作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做了你告訴我？這樣能夠解決問題嗎？還是你指望著上級領導給你解決問題？那要你這個信訪辦主任幹什麼？我告訴你，如果你在第一次接訪的時候就能大駕出動，去實地調查一下，你就會知道莊稼絕收的真正原因。對了，你用的不是絕收這個詞，而是‘不長’，你這個詞用得好啊，‘莊稼不長’，這和‘莊稼絕收’可是相去十萬八千裏，這是不是也是你根本不加關心的緣故之一呢？你也因此少了很多負罪感是吧？”

    那主任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僵僵的站在李睿身前一動也不敢動，雙臂出現了不為人察覺的顫抖。

    李睿話還沒說完：“你要是稍微調查一下，就能發現那個所謂農業專家的調查結果純粹是胡說八道！你要是稍微調查一下，也不會讓這個汙染事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更不會讓你今天站在這裏被我臭罵！”

    李睿恨鐵不成鋼的瞪視他一陣，指著門口道：“出去，把那個陳鎮長給我叫進來！”

    那主任如蒙大赦，轉過身走向門口。不一會兒的工夫，那位陳鎮長走了進來，麵帶訕笑的道：“李縣長，您找我呀？”

    李睿開門見山的說：“我要問你西裏青村八戶村民到鎮政府鬧訪的事。”

    陳鎮長語氣謙卑的道：“好，您問。”

    “那八戶鄉親來鎮裏反映情況，是你下命不理他們，導致他們第三天出現靜坐行為，將事態擴大到惡化程度的嗎？”

    陳鎮長臉色一變，就知道剛才出去的信訪辦主任把自己賣了，暗暗惱恨，卻也隻能硬著頭皮道：“是，不過這也不賴我呀。農業局的專家早就給出合理解釋了，他們偏偏不認，多次來鎮政府鬧事，我們也實在是被他們搞得煩透了，這次索性就不理他們，打算他們自己鬧煩了回家。”

    “誰打電話從鎮派出所叫的警察抓人？是你嗎？”

    陳鎮長小心翼翼的道：“是我，不過打電話之前我請示過書記了。”

    “嗯？”李睿敏感的聽出了不對，問道：“你請示的書記？為什麼不請示鎮長？”

    陳鎮長道：“鎮長當時在縣裏開會，太忙，讓我找書記商量。”

    李睿略一思忖，道：“就算你請示過書記，那呼叫警察抓人的主意是誰第一個想到的？是你嗎？”

    陳鎮長苦著臉道：“是我，我也是沒辦法，他們鬧得太過了，一個個的坐在地上，影響極其的不好，還有人鬧著要喝農藥，我怕出事，就想到先抓了他們，等他們不鬧了，再放他們回去，我這也是無可奈何的辦法啊。”

    李睿怒道：“誰給你權力隨便抓人的？你就算是副鎮長，你就有權力抓捕治下百姓了嗎？這件事明明是你們的工作沒有做好做細做到位，更沒有能力完全解決，最後卻訴諸於公安機關通過暴力來尋求一時安定，你們這是赤果果的自欺欺人！”

    陳鎮長苦歎道：“李縣長啊，我們這是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啊，那些村民簡直……簡直就是刁民，對付刁民隻能用重典啊。”

    李睿不聽這話還好，一聽更是火冒三丈，罵道：“刁民？你少給我動不動就給鄉親們扣大帽子！新時代新社會哪有什麼刁民，你們所謂刁民，完全是在為你們的無能愚蠢不作為找借口！我看你這個副鎮長的水平充其量也就是當個副村長，你等著被處理吧！”

    陳鎮長嚇了老大一跳，卻不信李睿一個普普通通的副縣長能處理自己，試探著問道：“李縣長，您……您要處理我？”

    李睿冷哼一聲：“我自然沒資格處理你，但是縣長可以，我這回是受縣長委托過來處理這件事，我的調查結果都會反饋給她，她要是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你還想繼續做這個副鎮長？”

    陳鎮長臉色大變，急忙哀求道：“別，別，這事不怪我啊，李縣長，我……我說實話，這事我根本不是主導，我也是聽書記的，這都是他讓我幹的。”

    李睿雙目微眯，忽然回想起之前在那家磚廠裏發生的一幕，當時磚廠老板馮偉剛剛趕回廠裏，走到牛謹跟前招呼的時候，特意提了一嘴，說裏青鎮黨委書記是他親戚、什麼姐夫，聯係現在陳鎮長這話，難道又是典型的官商勾結、欺壓百姓的案例嗎？道：“你說清楚些！”

    陳鎮長忙道：“其實去年秋天莊稼第一次受害、村民們到處告狀的時候，楊書記就已經介入了，他讓我全權處理這事，又給我支招，讓我從縣農業局請個人來，隨便編造個借口，糊弄村民們以息事寧人。我就請了縣農業局農業股的股長宋達過來，他是我老同學，讓他在這件事上幫忙。宋達就去受害莊稼地裏走了一圈，拿打農藥打多了作為原因，說給那些村民，事後我送了他一條煙作為好處。宋達走了以後，楊書記和我都以為這件事算是擺平了，以後不會再有村民鬧事了，哪知道今年又因為春小麥鬧起來了……”

    李睿插口問道：“你知道楊書記和磚廠老板馮偉是什麼關係嗎？”

    陳鎮長點頭道：“知道的，很熟悉，經常一起吃飯，楊書記是馮偉的表姐夫，雖然是表親，但是楊書記老婆和馮偉這對表姐弟跟親姐弟一樣親，所以兩家關係特別好，走得特別近。據我所知，馮偉磚廠占用的耕地也是楊書記給租下來的。”

    李睿道：“你繼續說。”

    陳鎮長道：“今年鬧起來以後，楊書記和我都明白，再拿打農藥打多了糊弄村民們是糊弄不過去了，但楊書記也懶得再找借口了，決定就還拿這個借口當作臨時的擋箭牌，能多抵擋村民們告狀一陣就多抵擋一陣，等實在抵擋不住了再想轍。同時，楊書記還吩咐馮偉，那八戶村民每家每畝地賠償兩百塊錢，以此堵住他們的嘴，也免得他們再鬧下去。誰知道馮偉是個吝嗇鬼，不舍得出這筆錢，一直拖著不給。然後事情越鬧越大，最後鬧到鎮政府來了……”

    李睿冷笑兩聲，姓楊的到底是當鎮黨委書記的，有點眼界，還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盡量避免矛盾擴大，可是馮偉這個商人就貪婪成性目光短淺了，連三十畝地六千元的賠償金都不舍得出，也就將事態放大到了卜玉冰麵前，他要是知道即將麵臨的可悲下場，估計別說六千塊了，就算六萬都要出。

    陳鎮長續道：“鬧到政府大院裏後，楊書記讓我想方設法的勸解村民們回家，我也出動了不少下屬去勸，可是沒有用處，隻能放棄勸解。楊書記等了兩天，眼看村民們還不回去，也有氣了，一邊讓馮偉出來賠償，一邊吩咐我準備動用最後的手段，就是請派出所出動警力，以這批村民衝擊公職機關的名義拘留他們，讓他們知道害怕，以後就不敢鬧了。我開始不敢，但是楊書記勸我說，我們有農業局專家給出的專業解釋，不論放到哪都是我們有理，村民們沒理，又有什麼可怕的？我想了想也是，就答應了。正好馮偉給出的賠償金太少，楊書記讓他一畝地給兩百，他才給一百五，那八戶村民都不答應，一個個的情緒非常激動，抓住他要他賠更多，還要打他，我就趁機打電話給派出所過來抓人……”

    李睿聽完整個過程，也了解了這次事件的兩個黑幕，黑幕之一就是磚廠老板馮偉打著環保達標的旗號製造環境汙染，害得廠院附近三十畝地莊稼絕收；黑幕之二是馮偉與表姐夫、裏青鎮黨委書記楊旭官商勾結，共同壓製受害村民信訪告狀，當然裏麵還存在著一些小的黑幕，比如這位陳鎮長和老同學、所謂農業局“專家”的宋達的勾結，兩大黑幕加上這些小黑幕一起將整個事件搞得黑幕重重、難以見光，要不是親自調查這次事件，真是無法想象裏青鎮的黑暗程度，問道：“你這樣盡心盡力的幫楊旭做事，他應該不會虧待你吧？他許諾你什麼好處了沒？”

第2897章 難做

    鄭美莉雖然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但被李睿吹捧一番，還是格外舒心得意，嗬嗬笑道：“你也不差，幾年不見，已經混上副縣長了，不過你實際權勢可能不如以前給宋朝陽當秘書的時候了。話說回來，你多虧已經離開宋朝陽身邊了，否則他上次被查，你也可能跑不掉，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旁邊方青雲聽鄭美莉忽然提到宋朝陽，心頭怦怦直跳，生怕她問起自己和宋朝陽的關係，暗暗祈禱她別問，他卻不知道，鄭美莉現在心裏眼裏隻有李睿這個“老朋友”，根本不把他這個縣委書記放在心上。

    酒菜陸續上桌，桌上五人先一起碰了一杯，隨後各自吃喝，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方青雲先敬了鄭美莉一杯，放下酒杯後吃喝一陣，陡然發現身旁李睿隻顧自己吃喝，沒有向鄭美莉敬酒的意思，微微不喜，輕輕碰他手臂一下，使個眼色給他，示意他向鄭美莉敬酒。

    李睿看懂了他的意思，卻故作不懂，道：“幹嗎？”

    方青雲無可奈何，隻能說出來，麵帶笑意說道：“你看你和鄭總好久不見，如今鄭總來到我縣投資，你於情於理也該敬她一杯吧？”

    這話鄭美莉也聽到了，她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睿，道：“李睿，其實我還未徹底決定收購仙女洞景區，不過今天，在這酒桌上，你要是能敬我一杯，那我就決定收購了，不僅如此，從今往後我們還能好好結交，以前的就當是全過去了，怎麼樣？”

    方青雲聽了這話，也眼巴巴的看向李睿。

    李睿暗暗點頭，與以前那個心胸狹窄、報複心強、目光短淺的青陽賓館的女服務員相比，現在的鄭美莉當真變化巨大，剛來就送了自己和方青雲一份豪禮，現在為了收服自己，又不計前嫌的打起了感情牌，可謂是拿得起放得下，真有女強人的風範，當然，她也是看中了這裏麵摻雜的巨大利益，她心裏明白得很，和自己這個副縣長不計前嫌結為好友，對於她在雙河投資經商是有著巨大好處的，與未來可能獲得的好處相比，以前的仇怨當真是不值一提，唉，這個鄭美莉跟官二代於南混了幾年，真是開竅不少。

    又想，自己是敬她還是拒絕？敬她吧，似乎是怕了她，給方青雲、任曉文看在眼裏，還得以為自己被她懾服了；不敬她吧，又會與她翻臉成仇，搞得場合上很難堪，略微思忖，淡笑道：“鄭總，敬你就要幹杯，但我吃完飯還要下鄉調查，帶著一股酒氣下去可是不合適……”

    鄭美莉眼睛眯了眯，笑道：“不用你幹杯，隨意就好，我主要是看你的態度。”

    李睿心中有點惱怒，心說你不過是竊據了於南遺留的企業罷了，卻當自己是什麼大人物了？還要看我的態度？你當你淩駕於我之上嗎？卻也沒有當麵翻臉，端杯朝她一舉，道：“好，那鄭總我敬你，祝你事業順利，旗開得勝！”

    鄭美莉十分得意，端起杯來在桌麵上一敲，舉到嘴邊喝了一口。

    李睿也喝了一小口，喝完就放下了。

    卻聽鄭美莉語氣高傲自得的說：“其實你應該敬我你知道嗎？”

    “哦？”李睿帶笑看向她。

    鄭美莉說：“你這個副縣長不是負責招商引資嘛，我收購仙女洞景區，可以算到你頭上，算是我送你的一份政績，你有了這份政績，再想往上爬不就容易多了？這麼說起來，你不應該敬我一杯感謝我嗎？”

    李睿笑了笑，道：“還真是，那改天不用加班的時候，我單獨請鄭總吃飯表示謝意。”

    鄭美莉抬起食指，指了指他，笑道：“算你會做人。這話我記住了，你不請我我可不答應。”說話時候媚態流露、笑中含春，竟顯出幾分曖昧之色。

    李睿卻沒看出她的勾誘之意，更沒怎麼仔細看她，心中暗思，鄭美莉突然橫插一腳入局，方青雲自然不會再考慮蔣涵的收購案，哪怕是吃虧，甚至是出賣縣裏利益，也要將仙女洞景區賣給鄭美莉，自己肯定不能放任他們達成合作，必須阻撓破壞，可是該從哪裏下手呢？勸諫方青雲嗎？應該不管用了，方青雲自從知道鄭美莉的集團也有於和平的股份後，現在是拚了命也要將景區賣給鄭美莉，好借此得到於和平的賞識，自己再如何勸諫，他又怎能聽得進去？既然不能勸諫方青雲，那能不能將此事告知卜玉冰，讓她和方青雲作對，在常委會上反對他的收購案？不過卜玉冰剛來縣裏，還沒得到幾個常委的支持，怕也沒人聽她的，她也無法壓製方青雲……嘶，還真有點頭疼。

    吃過飯，到了道別的時候，鄭美莉先和方青雲握手，隻是輕輕一握便即鬆開，說了一句客套話，隨即走到李睿身前，主動遞手給他道：“別忘了請我吃飯的事。”說完對他擠了擠眼。

    李睿這才意識到她眼神裏似乎有引勾自己的意味，心中一動，她原來是抱於南的大腿的，於南離世後，她隻能單幹，盡管與市長於和平有利益上的往來，卻已經回不到於和平身邊，因此她需要一個新的大腿，看她今天先送金碗又私約的意思，難道是想靠到自己身上，玩個人財並獲？與她握手道：“不會的，但我最近有點忙，可能要下周去了。”

    鄭美莉握著他的手不放，語氣親昵的道：“你留手機號給我，我會催你的。”

    李睿不得不和她交換了手機號碼。眾人就在包間門口道別，分開離去。

    回縣政府接上馬玉明，公務車再次駛往裏青鎮，這次的目的地是裏青鎮政府。車子剛剛上路，李睿就吩咐馬玉明，打電話聯係裏青鎮政府的值班人員，讓他們通知鎮長、分管信訪接待的副鎮長以及負責接待來訪群眾的負責人趕回政府待命。

    大約二十分鍾後，公務車駛入了裏青鎮政府大院，兩位鎮長和值班的鎮裏領導幹部已經站在樓下等著，見李睿趕到忙簇擁上來迎接。

    李睿一不跟他們客套，二不停步，臉色冷肅的直接走進辦公樓裏。鎮裏眾領導幹部麵麵相覷，都知道李睿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但也不能不理，忙跟在後麵追上去。

    走進一間會議室，李睿讓馬玉明先把鎮政府裏負責接訪的負責人叫進來，其他人在外麵等著。

    這位鎮政府信訪辦的主任麵色緊張的走進屋裏，看到李睿正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越發畏懼，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微微垂頭，道：“李縣長您好。”

    李睿沒好氣的道：“我不好，你們鎮政府的接訪工作粗糙、粗暴、粗野，還要我來給你們擦屁股，你覺得我好得了嗎？”

    他也真是氣壞了，一上來就是大俗話，毫不顧及自己在對方心目中會留下粗俗形象。

    那位主任好不尷尬，悻悻地垂下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李睿問道：“我問你，前兩天，西裏青村的八戶村民跑到鎮政府舉報上訪，是不是該你處理？你處理了沒有？怎麼處理的？”

    那主任聽到這個問題才又活過來，抬頭答道：“是我處理的，他們每回來都是我接待的，最近這次也不是他們第一次過來，因為這個事他們已經鬧了差不多一年了。這次他們來的第一天我就出麵接訪了，我一邊勸解他們不要鬧事，要有序反映問題，一邊積極聯係他們所舉報的企業，讓企業負責人和他們溝通，同時第一時間向上級分管鎮領導彙報。”

    李睿仔細瞧看他臉色神態，見他不似撒謊，心中一動，問道：“可是那八戶村民為什麼反映，前兩天政府根本沒理他們？”

    那主任苦歎道：“這不是冤枉我們嗎？怎麼可能不理他們？李縣長，您想一想，他們十好幾人跑到院裏又喊又鬧，我們能不理他們嗎？隻不過我們好話說盡，他們都不聽，而且前邊鎮裏已經請來縣農業局的專家，給他們解釋過造成莊稼不長的原因了，他們死活不信，非說是人家企業汙染造成的，你說要沒調查結果，他們這麼說還有情可原；可都已經有專家給出專業解釋了，他們還不聽，還要來政府鬧事，這就實在太離譜了吧？我們脾氣就是再好，也不能縱容這樣的刁民啊，您說是不是？我們也要工作啊！所以後來眼看他們不講道理，我們就沒再理會他們，打算晾他們一半天，等他們自己覺得沒趣，就會自動退走。”

    李睿問道：“你是說，他們來政府信訪的第一天，你出麵接訪了，但是發現他們不聽勸告，後來就再沒理他們，對吧？這是你自己做出的決定，還是和上級領導溝通後決定的？”

    那主任意識到，這個問題十分關鍵，很可能要將責任定性，自己要是回答不好，很可能要背鍋，略一尋思，語氣堅決的說：“我是和上級分管陳鎮長溝通過後，聽他的意思這麼做的。”

第2896章 冤家重遇

    李睿聽得皺起眉頭，如今的鄭美莉已經狂妄到這種地步了嗎，於和平參股她金礦集團的事，她都敢到處亂說？不過話說回來，在青陽地麵上，老於還是罩得住的，就算這件事傳出去，也沒人能奈他如何，何況方青雲是想投靠到他門下，絕對不會采取任何不利於他的舉動，鄭美莉正是吃準了這一點才道出實情的，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從側麵加快收購案的進度，鄭美莉在這件小事上所表現出來的膽色與精明，實在令人刮目相看，看來她比以前更難對付了。

    “小睿，別說別的了，趕緊過來，和我一起好好陪陪鄭總，順便深化一下合作事宜，我知道你對收購案以及仙女洞景區的開發是很有研究的，說不定能給鄭總一些好的建議。”

    方青雲再次催促李睿趕緊過來，如同急著迎娶新娘的新郎在呼喚媒婆的到來。

    李睿聽到這才算明白，方青雲為何要自己過去，敢情是想讓自己向鄭美莉獻計獻策，好幫助她在拿下仙女洞景區的經營管理權後，立即著手進行深層次的開發，也等於是幫她提供更多賺錢的渠道，鄭美莉賺了錢，就等於是於和平賺了錢，方青雲在於和平心裏的地位也就更高，哼，這個方青雲可是越來越無恥了，他想投靠鄭美莉所代表的於和平也就罷了，竟然還要利用自己鞏固他的地位，可惜他失算了，自己可不會讓他如願，道：“我過不去啊，我正在裏青鎮處理汙染事故……”

    方青雲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同時也不問到底是什麼汙染事故：“哎呀，你不管處理什麼事情，這也到中午了，你總要吃午飯吧，你隻要抽出吃午飯的時間來就夠了，快過來吧。我告訴你啊，這樁收購案成功了，也算是你這個分管招商的副縣長的成績呢，嗬嗬。”

    李睿正要推脫，方青雲又道：“你趕緊啊，鄭總可是點名你過來座陪，嗬嗬。”

    李睿好大吃驚，道：“鄭總點我座陪？”

    方青雲道：“是啊，她說跟你是老相識，今天來到雙河，怎麼也要跟你喝一杯。我看她性格坦率大方，心胸寬廣，沒有你之前說得那麼不堪呀，哈哈。正是‘沒有永恒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小睿啊，你也要多往前看，不要隻記著過去。”

    李睿本來不想去的，一聽鄭美莉要見自己，好奇心砰的爆棚了，心說我倒要看看她鄭美莉想幹什麼，道：“好吧，那我就去，在哪個包間啊……”

    掛掉電話，李睿吩咐司機掉頭回縣城，又跟馬玉明說了赴宴之事，讓他吃完飯在政府等著，自己這邊吃完就會接上他再赴裏青鎮。

    二十分鍾後，李睿趕到了皇庭大酒店，徑自趕奔餐廳，等停步的時候，已經站到了一個包間門口。門口站著方青雲的秘書任曉文，任曉文見他趕到，忙請他進去。

    李睿走進包間，眼前一亮，隻見屋中金碧輝煌，燈光絢麗，原本就是白天的亮度，再有燈光映射，更是亮潔明堂，再看房間正中的大桌旁坐了三人，一男二女，男的正是方青雲，坐在左首位上，旁邊首位上坐著一個三十多歲年紀、濃妝豔抹、姿容妖冶靚麗的美婦，秀發後綰，額頭留著非常時尚的空氣劉海兒，眉眼嫵媚中透著幾分淩厲，身穿白色的ol套裝，端端正正的坐在位子上，別有一番女總裁氣勢。

    李睿盡管已經猜到這個包間裏一定有鄭美莉，且她應該會坐在首位上，但乍看到這個美少婦，還是沒認出她是鄭美莉來，沒辦法，她跟以前在青陽賓館耀武揚威的那個鄭美莉相比，在麵貌穿扮與氣勢上都有很大變化，不誇張的說，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鄭美莉見他看到自己後出現了短暫數秒的愣神，應該是沒想到自己變化會如此之大，得意而滿足的笑了起來。

    李睿見到她嘴角的詭異笑意，終於確定她就是鄭美莉，心中震撼不已：“她變化可是真大！這也就是在這兒，要是在外麵，她跟我碰上，我肯定認不出她就是鄭美莉！”

    在鄭美莉的下首位還坐著一個女人，這女人年輕一些，二十六七歲年紀，留著披肩長發，也穿著ol套裙，眉目清秀，氣質低調，應該是鄭美莉的秘書。

    方青雲見李睿趕到，喜上眉梢，指著自己的下首位道：“你可來了，快坐過來，鄭總已經等你半天了。”

    這一刻的他，沒有半點縣委書記的風範，殷勤的像是一個掮客。

    鄭美莉目視李睿走過來坐下，淺淺一笑，很有女總裁風度的說道：“李睿，沒想到這個‘鄭總’會是我吧？”

    李睿心道，我早十天前就知道是你了，不知道你的得意從哪裏來，又想，她明知自己已經是雙河縣的副縣長，可見麵後還是直呼自己名字，顯然是覺得她的身份地位已經和自己這個副縣長平起平坐，甚至自己還要求著她在雙河投資，這也就導致她產生了極強的自信，相信她現在的虛榮心一定得到了超強滿足，嗬嗬，這個女人其實也挺有意思，不論怎麼變，都沒改變自以為是自命不凡的性格，不過以她現在的身家，她倒是有資格自以為是，微微一笑，道：“多年不見，鄭總風采更勝往昔，真是可喜可賀啊。”

    鄭美莉受了這記不輕不重的馬屁，高興得忍不住笑了出來，咯咯幾聲，笑道：“不愧是給市委書記當過秘書的，這說話就是好聽，就衝你這句話，我今天來雙河也值了。”

    方青雲見二人聊上，不甘被冷落，陪著笑插口道：“鄭總，你看人也齊了，我吩咐廚房上菜啦？”

    鄭美莉點了下頭，都沒正眼瞧他，吩咐秘書道：“把帶來的禮物獻給方書記和李縣長。”

    方青雲剛吩咐任曉文出去找服務員上菜，陡然聽到這話，又驚又喜，臉上謙虛的說道：“鄭總還帶禮物了？真是太客氣了，完全沒必要。”

    鄭美莉語氣淡然的道：“也不算什麼禮物，是我集團自產的兩個小玩意，送給兩位當個見麵禮吧。”

    那秘書從旁邊坤包裏拿出兩隻精美的禮盒，起身繞過半邊桌子，將禮盒分別放到方青雲與李睿身前桌上。

    方青雲忍不住好奇心，將盒蓋掀開看去，入目赫然是一隻金光閃閃的金碗，碗不大，直徑隻有五厘米上下，內外都雕刻著精美的花紋，有龍、鳳、祥雲等圖案，顯然隻是一個紀念品或者收藏品，不能真正拿來吃飯。

    “嘶……哎呀，這……這禮物可是太貴重了，我不能要。鄭總，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這禮物我可不能要，太貴重了……”

    方青雲看罷金碗，臉色十分震撼，忙將盒蓋放回，將禮盒推到鄭美莉身前，出口拒絕。

    鄭美莉淡淡一笑，道：“貴重什麼？這樣的金碗我集團下屬工藝公司裏多的是，流水線上成堆，我都不好意思拿出來送人，送給兩位還生怕兩位嫌棄呢。所以啊，方書記你就不要客氣了，你看李睿都沒說什麼。”又把禮盒推回給他。

    方青雲看向李睿，果然見他已經把禮盒放到一旁，似乎已經收下，心中驚訝於他的臉皮之厚，陪笑道：“好吧，既然鄭總這麼客氣，我要不收就顯得矯情了，那我就收下了，謝謝鄭總美意。”將禮盒放到一旁近手處。

    鄭美莉對李睿道：“李睿，你應該知道我來雙河的目的吧，我想聽一聽你對我收購仙女洞景區的看法，以及你對仙女洞景區未來發展盈利的分析。”

    李睿看她表情神態，不似是認真聽取看法的樣子，反倒像是一個考試滿分的稚童在等待老師的誇讚，心中恍悟，她是在變相展示她強大的資本實力以及富有開拓性的商業抱負，是想得到自己的誇讚與吹捧，否則，在她已經決定剽竊蔣涵收購方案收購景區的前提下，她何必還要考慮自己的看法和分析？自己又不是她的智囊軍師，又好幾年與她不見，她有什麼理由傾聽自己的想法？想到這不無好笑，這女人可是比從前更加的驕傲虛榮了，笑道：“我的看法能影響到鄭總的決策？”

    鄭美莉笑道：“當然影響不到，不過聽聽總是沒有壞處的。”

    李睿道：“既然影響不到，也就是沒有任何意義，那我還是不說了吧，省得在鄭總麵前班門弄斧。鄭總既然已經決定收購，想必已經做過非常專業的思考與分析，沒有利潤肯定是不會決定投資的，反過來說，既然決定投資，就肯定大有收益，我在這裏先恭喜鄭總事業越做越大了。我也是真沒想到，鄭總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這種境界，在事業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令人刮目相看，正應了那句老話，是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的。”

第2895章 村中行

    程飛作為環境監察大隊的執法隊員，不論是畢業於環保專業的出身，還是平日的工作接觸，都令他對脫硫塔這種常見的環保設備非常熟悉，所以他也正是要通過這一點來揭穿馮偉二人的謊言，結果沒等他問，馮偉就主動認慫了，這雖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卻也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測，就是磚廠從來沒啟動過這座脫硫塔。

    他眼見一旁李睿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略一考慮，決定不再和馮偉浪費時間，征求李睿和牛謹的意見道：“李縣長，局長，您們時間寶貴，在這裏浪費沒有意義，要不先這樣，您們先回去忙您們的工作，我這邊再叫幾個同事過來幫忙，對這家磚廠進行處理與檢查。首先，磚廠明知環保設備需要檢修，卻還堅持生產，從而導致生產工藝廢氣未經處理排放環境，存在主觀故意行為，依照國家大氣汙染防治法，應對磚廠作出責令改正違法行為同時處以罰款的行政處罰，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我們會隨後徹查環保設備的運行情況，如果磚廠存在長期未啟動環保設備、弄虛作假的違法行為，那我們將采取更嚴厲的處罰措施，將此案移交縣公安局對其依法進行處理。”

    李睿點了點頭，這個程飛之前看著不言不語的，沒想到關鍵時刻這麼頂用，相比於那位張隊長的“上坡時候掉鏈子”，他可是強得太多，另外他在前後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專業性與靈活頭腦，也令人讚許，足以擔當監察大隊大隊長的重任，看來人人都可堪大用，就看能否將其安排在最合適的崗位上，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己有識人之明，頗為得意，微笑說道：“就按你說的辦，我等你的好消息了。”

    程飛道：“請李縣長和局長放心，我一定盡快查出上報。”

    李睿對牛謹道：“牛局長，現在我要去看望磚廠周圍莊稼絕收的八戶村民，你陪我一起去。”

    馬玉明聞言忙掏出手機打電話，讓司機把車開到磚廠大院裏來。

    牛謹雖然不知道昨天發生在代縣長卜玉冰身上的“攔轎喊冤”事件，但從李睿今天的行動和這句話也能分析出，附近出了排放汙染事故，而且事故和磚廠脫不了關係，自己作為環保局長，對此事自然是責無旁貸，何況分管環保的副縣長都要去，自己又怎能不去？忙表態道：“好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李縣長你盡管安排。”

    李睿邁步走向磚廠門口，口中說道：“我還真有要你做的，兩件事：第一件，你們局監察大隊的大隊長、就是剛才那位張隊長，工作作風輕浮，態度不端，毫無責任心，更沒有體現出專業性來，我建議你們召開局班子會，調整他的工作，撤掉他監察大隊長的職務。而剛才那個程飛，表現正好和張隊長相反，勇於任事，責任心強，頭腦靈活，技術到位，是個好苗子，可以好好培養，如果他在今天調查磚廠過程中表現優秀，那可以提拔他為監察大隊的領導。關於這一點，我會和卜縣長上報的。”

    牛謹幾分鍾前剛被李睿訓斥過不會用人，而且也聽李睿當麵評價了那位張隊長，此時又怎敢說不，忙答應道：“等周一早上我就召開班子會，在會上做出調整，不過……不過他是班子成員，我們隻能將他從監察大隊調整出去，但他班子成員的身份是改變不了的。”

    李睿斜眼看他，道：“你們可以讓他分管最不重要的工作，這同時也是給他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畢竟我們培養一個幹部也不容易，隻要所犯錯誤不嚴重，就不必一棍子打死，能挽救還是要盡量挽救。如果他在新的崗位上表現出色，確有悔改的心思和行動，那不妨給他肩頭增加擔子；可如果他拒不改正，甚至是破罐子破摔，那對他的處理也要繼續加碼。這個人你要多加留意，年底考評的時候要找我單獨彙報他的情況。”

    牛謹心說姓張的算是徹底完蛋了，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又被李睿盯上，他還能有好下場？點頭道：“是，我記住了。”

    說著話，公務車已經開到大院門口，李睿已經來到車前，暫不上車，繼續對牛謹道：“第二件事，說這件事之前，我要先問問你，像是磚廠這種汙染排放企業，建廠開工之前，需要不需要經過你們環保局的環評檢查？”

    牛謹道：“需要，必須經過環評，還要驗收通過。”

    李睿點了下頭，道：“好，你今天回去以後，就馬上給我調查一下，這個磚廠當初是你們局誰驗收的？找到這個人，問他當初檢查驗收的過程，如果他說實話，那麼就給他改過的機會；如果他不說實話，那就徹查深挖！從我來到縣裏開始，你們環保局太讓我失望了，就沒有一處令我滿意的地方，我覺得有必要利用這次磚廠排放汙染事故，對你們環保局進行一次從上到下的整風清理。”

    這話就很重了，牛謹聽得臉熱發燒，後背冒汗，忙道：“對不起李縣長，是我這個局長的工作沒有做好，一直以來……”

    李睿抬手打斷他說下去，看了看手表，道：“時間寶貴，我沒時間聽你說廢話，我隻看表現，先上車，去看望受害村民。”

    眾人各自上車，駛出胡同，趕往西裏青村。那八戶倒黴的村民家裏很好找，在西裏青村隨便找個村民，跟他們打聽“莊稼絕收的那幾戶村民”，幾乎每個人都認識，都能指出兩三家來，李睿等人很容易就找到其中一家，這家的男主人也正是被鎮派出所拘留的五人裏的其中一個，昨天剛被放回家。

    李睿看望這些村民也沒別的意思，一是對於縣裏的環保工作沒做到位向他們表示歉意，二來則是慰問安撫他們，保證他們別再鬧事。昨天傍晚，在被卜玉冰指派為此事“欽差”的時候，李睿還沒想到要做這項工作，但今天來到現場，親眼看到絕收的莊稼地時，他深感責任重大，很有必要看望下受害的八戶村民。

    見到這家的男主人，李睿與其握手寒暄幾句，隨後便請他將其他七戶受害村民邀請到家，一起開個小會。那男主人受寵若驚，馬上安排一家老少分頭出動喊人，他則要給李睿等人沏茶倒水，卻被李睿婉拒了。

    十來分鍾後，那八戶村民都聚到了院子裏，還跟來了不少看熱鬧的，男女老少加起來也有百十號人了，院子裏黑壓壓的擠成一堆。

    李睿站到北房的基座一座一米來高的水泥磚台上，環顧眾人，首先向八戶村民表達了歉意，如此謙遜親民的態度也贏得了一眾村民們的好評與掌聲。他隨後又宣布，一經查證磚廠排放汙染為實，就會責其向八戶村民以及附近其他家中莊稼受到汙染影響的村民做出賠償，這話又贏得了一陣熱烈如潮的掌聲。

    台上講話結束後，李睿又下得台來，挨家挨戶的慰問八戶村民，傾聽他們的聲音，排解他們的怨氣，了解他們的需求，等大功告成走出院子時，已經到了十一點半，也差不多吃飯時間了。

    李睿打算下午再去裏青鎮政府一趟，調查鎮政府在處理這次汙染事故中的違規情況，同時找到讓鎮派出所抓人的那個主使。卜玉冰既然已經把這件事交給他處理了，他當然要從頭至尾的徹查一遍，下不放過作為罪魁禍首的磚廠，上要嚴查處理在處理民怨過程中違規的領導幹部，確保此類事情不再發生，如此既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卜玉冰，更對得起雙河縣的人民。

    也因此，李睿不打算回城吃飯，他讓牛謹就此回去，順便把董股長捎回去，他自己和馬玉明前往鎮裏找地方吃飯。

    車剛開出西裏青村，李睿忽然接到方青雲打來的電話。

    “小睿，不管你現在在哪，馬上趕來皇庭酒店，我約了那位鄭總一起吃飯，你過來陪一下。”

    方青雲話語很急，但是語氣透著歡喜與激動，仿佛不是跟普通人吃飯，而是和股神巴菲特一起用餐。

    李睿心中十分奇怪，知道他口中所說的“鄭總”，其實就是最近有意收購仙女洞景區的鄭美莉，而方青雲之所以和鄭美莉搭上線，就是想借她坐到市長於和平的船上，但自己已經把鄭美莉的為人以及其中利害關係跟他講明了，他怎麼沒有避鄭美莉而遠之，反而還要跟她一起吃飯？是他決定冒險賭一把，還是鄭美莉又許給他什麼好處了？皺眉說道：“你最近和她接觸過了？她怎麼說的？”

    方青雲喜不自勝的說：“是的，接觸過了，鄭總為人十分實在，性格也和善，很好接觸，我們談得很坦誠，她甚至不介意告訴我，她的集團裏是有於市長的股份的，所以若是可以成功收購仙女洞景區，於市長也會非常高興。這說明什麼小睿你知道嗎？說明隻要我幫忙促成鄭總的收購案，那於市長肯定會接納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