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番外

　　「不裝得絕望頹廢一點，怎麼能讓滅天道相信我已經認命了呢？」夙謹淵半躺在床上，在葉沐的服侍下，別提有多舒服了。

　　葉沐坐在床邊的腳踏上，雙手撐著下巴：「為什麼要讓滅天道相信你已經絕望了？」別說滅天道了，從晶石裡看到當初發生的一切，連她都相信了好吧？

　　「因為只有絕望了的人，才會屈從於『規則』，而順從『規則』安排的人，才有資格成為滅天道的預言者。」從修為上算他早已經成仙，卻沒有飛昇的原因就在於他已經成為了滅天道的繼承人之一。

　　葉沐想起來了，好奇地問：「你真的把顛離獸『吃掉』了？」

　　夙謹淵點頭。

　　「好厲害……」葉沐一臉驚嘆。「這麼說，你現在已經成為滅天道的繼承人……不，你現在已經是『滅天道』了？」葉沐抓抓頭髮，「滅天道要做些什麼？會不會很辛苦啊？」

　　夙謹淵聳肩：「什麼都不用做。」收到葉沐疑惑的眼神，他自傲地笑了一下，「現在我才是滅天道，我說什麼就是什麼，誰能管的了我？」原先的滅天道已經消亡，所謂的規矩對他而言再沒有任何約束力。

　　葉沐張了張嘴巴，「哇」了一聲：「你的黑果然是沒有底線可言的。」如此三番兩次算計滅天道，滅天道若是泉下有知，恐怕會再氣死一次。「那你是怎麼從黑洞的另一頭回來的？」顛離獸那麼厲害，這麼多年也只能困在洞穴另一頭，他想要從那邊回來，也很不容易吧？

　　「那個黑色洞穴是通往顛離獸所在的世界的通道。在五色異龍的幫助下，我將空間重新提煉成黑色石頭。在跳下黑洞的時候，我在洞口附近設下傳送陣。為騙過天道之眼，我將啟用傳送陣的法門放在小黑的最底部，用那些死人的怨氣作為掩蓋。最後再以五色異龍鎮壓冤魂。只要你救出全部的人，怨魂消散。傳送陣便會被啟動，將我重新送回這個世界。」

　　而他要做到的，就是在這一段時間裡，消滅顛離獸，徹底解除葉沐的後顧之憂。

　　一切聽起來很輕鬆，彷彿所有事情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但葉沐仍然聽出了其中的艱險。

　　「不管怎麼樣，你能回來。真好。」葉沐感嘆。雖然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她還是難以相信他真的活著回來了。「這麼說，你從來都沒相信過我不愛你這種話？」

　　夙謹淵一臉「你在開玩笑嗎」的表情：「我怎麼優秀，你怎麼可能不愛我？」

　　「……」葉沐一時無語。這傢伙還真是自信到欠揍啊！

　　「你信了？」夙謹淵問。

　　葉沐無辜地點頭：「為什麼不信？聖女都那麼說了。我可是她製造出來的呀，還能有人比她更瞭解我嗎？」

　　「當然有。」夙謹淵一臉理所應當，「我不就是嗎？再說了，你要是真的不愛我，會跟我喊不要跳？為了天下蒼生，你當時應該恨不得推我下去才對呀？！」

　　葉沐怔了一下，這才醒悟：「也對。」以她當時的心情。分明已經把夙謹淵的地位放在了自己和眾生之前，「我怎麼沒想到呢？」還辛辛苦苦地糾結了這麼多年。她不由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真是夠笨的。居然沒能拐過這個彎來！」

　　夙謹淵揉了揉她的頭髮：「算了，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我早習慣了。」

　　這話擺明了認同她是個笨蛋這件事，葉沐白了他一眼：「好啦，時間到了，趕緊休息！」

　　夙謹淵正要在她的幫助下躺下，忽然問：「小木的事情，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打算的？」小木原本是她的法寶，多年前她卻硬是找到了九九通靈木。將她重新煉製成了一個人，獨立了出去。

　　葉沐被這個突然的問題問得愣了一下。想了想，「大概就是……覺得她好像喜歡你之後吧。」

　　夙謹淵挑眉：「為什麼？」

　　葉沐坦白：「因為……總覺得怪怪的。它是我的本命法寶。隨時能看見我看見的東西、聽見我聽見的話。我以後是要嫁給你的，總不能，在我們親熱的時候旁邊還有個人看著吧？」

　　這個答案讓夙謹淵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勾。「原來是吃醋了呀！」

　　葉沐臉上一紅，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是啊是啊，我就是吃醋了，誰讓你到處惹桃花的！」

　　夙謹淵無辜死了：「我惹桃花？！」憑他的樣貌和能力，這麼多年來除了一個段冰綠，從來沒有招惹過別的女人，他容易嗎他？！

　　原本他是不在意這種事情的，但自從段冰綠因他之故害慘了葉沐之後，他已經潔身自好到極為苛刻的地步了好吧？

　　怪只怪他的光彩怎麼也掩飾不住，再加上小木存在於葉沐的身體裡，他遠離不得，才會惹來這麼一朵不算桃花的桃花。

　　葉沐也覺得自己的理由有些牽強，「噗嗤」一下笑了，然後撅嘴道：「反正不管怎麼樣，我已經跟小木解除了契約，你要怪我就怪吧！」

　　首飾法寶是他嘔心瀝血煉製出來的，她卻捨棄了它，他要生氣也很正常。

　　夙謹淵好笑地看著她，故意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吧，你親我一下，我就不怪你了。」

　　如此無恥的話出自夙謹淵之口實在是毀三觀，葉沐先是無語，然後看著他帶著期盼的眼神，神色不由一軟，俯身在他嘴唇上輕輕印下一吻，額頭相抵，靜靜看著他眼底的自己，輕聲道：

　　「夙謹淵，我愛你。」

　　「我也愛你。」夙謹淵伸手按下她的腦袋，以吻封緘。

　　……

　　醒來時天色尚黑，葉沐還在沉睡。

　　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她始終患得患失，衣不解帶地照料他，如今他的身體再無大礙。她終於得以鬆懈下來。

　　夙謹淵悄然起身，走出屋外。

　　過了一會，他手上提著剛剛打來的獵物重新出現在屋子外頭。看樣子是打算給葉沐做一餐好吃的。

　　屋子外面，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正等著他。他看了一眼守在遠處的卞泰。微微挑眉，眼底閃過一絲嘲諷，走過去。

　　「聖女大人有何指教？」

　　聖女轉過身對著他，冷聲問：「你是怎麼打敗顛離獸的？」就憑他區區一個修仙者，怎麼可能有能力打敗顛離獸——連她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夙謹淵笑了笑，垂下眼簾：「名靈獸。」這頭天下第一靈獸，從被卞泰封印的那一天起就在不斷地苦修，而它強大自己的唯一目的。就是對付顛離獸。

　　聖女一怔：「它將自己的力量全數傳給了你？怎麼可能？他為什麼要幫你？！」

　　「有陽就有陰，陰陽協調方是正道，正邪之間亦是如此。一味的好，並不是真的好。」夙謹淵看向她的眸光清澈直接，「連葉沐和名靈獸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聖女大人應該也能明白才對。」

　　雖然看不見她的面容，但聖女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明顯更加冰冷了：「我為什麼要明白？你我注定是死對頭，這是天地間無法改變的規則。」

　　夙謹淵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也是，我怎麼可能勸得動一個甘願在祭封之地苦手百萬歲月的人呢？」這個女人，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固執。

　　聖女咬牙：「你還知道多少？」

　　「不算很多……」夙謹淵抬頭看向天際。黑色的天幕盡頭開始出現白光——黎明即將到來。「你本是生天道的繼承人，卻因為一著棋錯，在抗爭滅天道的同時被生天道算計。與顛離獸一同被封印。你等了這麼多年，就為了等到生天道力量漸微，不得不屈從於你這個繼承人的時機。生天道死，你才有可能出來。」這也正是為什麼生天道對她的態度始終搖擺不定的原因：一個王者，總是不希望看見自己的繼承人太過強大的。

　　他看向她：「你不應該想著一家獨大徹底消滅滅天道的，不然，當年也不會中了生天道的圈套。」

　　「我想給天下人一個永恆的太平，這有什麼錯？」聖女微微抬起下巴。

　　夙謹淵嘆氣：「我說過了，一味的好。只會害了這些人。其實，我們大可以和平共處。畢竟你渡葉沐成仙，我欠你一份人情。」

　　聖女沉默了一下：「罷。你已經出來了，這個事實我改變不了，也只有與你繼續鬥下去了。」

　　夙謹淵知道多說無益，根本改變不了她的觀念，索性作罷，微微欠身，十分禮貌地說了一句：「隨候指教。」

　　聖女轉身離開。

　　葉沐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逸出塵的俊美臉龐。

　　「笑什麼？」夙謹淵問。

　　葉沐痴痴地看著他，伸手輕撫他的臉：「一醒來就能看見你，真好。」

　　夙謹淵一臉傲嬌：「這馬屁拍得不錯，我喜歡。」

　　葉沐失笑。夙謹淵扶她起來：「老實招來，這些年有沒有趁我不在喝酒買醉？」

　　「沒有。」葉沐連忙否認。她答應過不在他以外的人面前喝酒，這麼多年來從未違背。

　　「乖。」夙謹淵滿意地拍了拍她的頭，「看在你辛辛苦苦忍了這麼多年的份上，今天讓你好好大吃一頓。」

　　葉沐眼睛一亮。

　　「先別急，還有另外一件事呢。」夙謹淵按著她的肩膀。

　　「什麼？」葉沐眨著眼睛，一臉壓抑不住的期盼和興奮。

　　「我答應過你，會以一個天下太平為聘禮。」夙謹淵握著她的手，「如今聘禮已經送上，你可願嫁我為妻？」

　　葉沐嘴角的笑容慢慢收起，然後嗚咽了一聲，眼淚簌簌往下掉。

　　「哭什麼？」夙謹淵忙擦掉她的眼淚，「我知道嫁給我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但你也不用哭吧？」

　　葉沐失笑，投入他懷中，吸了吸鼻子：「我願意。夙謹淵，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夙謹淵摸了摸她的頭髮，眼底暗潮洶湧：「天大地大，我夙謹淵最大，誰也休想再分開我們。」包括那個製造了她、如今新任生天道一職的人。

　　葉沐自是不知道他的話外之音，只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

　　「我還有另外一個要求。」夙謹淵忽然道。

　　葉沐抬頭，莫名地看著他。

　　夙謹淵一臉哀怨：「以後我們雙.修時，你能不能不要再閉著眼了？我除了臉，身體也很好看的！」

　　感動和喜悅瞬間被打碎，葉沐捶了他一記：「討厭！」臉上通紅，但終於不再哭泣了。拉著他起身，「走走走，吃東西去！我都餓了一千多年了！」

　　夙謹淵任由她擺佈，嘴上不忘揶揄：「放心，我知道你吃得多，準備很充足。」

　　「討厭！」

　　一聲嬌嗔，茅屋的門被打開。

　　清晨一如既往地光臨。

<全書完>

第三百零四章　大結局

　　一個耗費了無數珍寶的陣法蔓延過平原、河流和山脈，在陽光下熠熠發光。陣法的中間，是一座看起來並無甚出奇的小城。

　　只是，這座小城如今空無一人，只擺放了一具具齊整的白骨。

　　葉沐落於陣眼之中，將手上的黑色石頭放在一處溝壑交縱形成的凹槽之內，念起了不知使用過多少次的咒語。

　　黑色的石頭慢慢溢出深紅色的血，血沿著溝壑迅速蔓延，很快在形成了極為紛繁複雜、佈滿整座城池的圖案。當溝壑最後一處被填滿，這圖案便升騰起衝天的耀眼光芒。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但天歌等人看到的卻是迅速老去的葉沐。

　　宋瑤有些著急：「小木，你快去幫幫她吧！」

　　城內的白骨已經開始結成紅色的血管，但是葉沐的身子也開始搖搖欲墜。小木縱身上前，落在葉沐身後，開始為她輸入靈力。

　　「你要救人的時候，我從來都阻止不了你！」她抱怨。

　　葉沐沒有說話，只輕輕勾了下唇角：她要救人的時候，連夙謹淵都別想阻止她。

　　一個比一個複雜的手結打出，葉沐手上和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讓人眼花繚亂。當最後一次預示著她成功了的耀眼光芒升起，她與小木一起消耗了所有的靈力，同時跌倒在地上。

　　不同的是，小木只是單純的耗損，她卻已經是油盡燈枯。

　　「葉沐！」宋瑤正要上前，卻被天歌拉住了。

　　「等一下！」天歌抬頭，面露震驚，「你看。」

　　眾人抬頭，卻見天上以極快的速度凝結起了一方陰雲，四周的風也同時靜息。天地間瀰漫起一種宏大無比的威壓感。

　　「天劫？」宋瑤先是有些茫然，然後恍然大悟，瞪大眼睛。「葉沐要飛昇了？！」

　　天歌沒有回答，扶桑皺眉道：「這天劫怎麼如此清淺？」天劫是上天對修道者最後一次考驗。從來都是嚴苛無比，可這次天劫倒像是有意成全葉沐一般。

　　「葉沐一聲殺戮甚少，而且行的是救人成道，天劫輕一點也不為過吧？」宋瑤道。之前葉沐的雷劫之所以那麼倒霉不就是因為滅天道在試圖碾殺她嗎？如今滅天道已亡，她的天劫自然就不再那麼嚴酷了。

　　「新的生天道和滅天道正在孕育生成中……」天歌喃喃自語，「這是誰？」

　　小木抬頭，忽的露出一絲極為詭異的笑：「真是天意，看來。這最後一次雷劫也是我替你受了。」

　　宋瑤也意識到了：「以葉沐現在的身體狀況，再輕的雷劫也受不起。我們要不要幫她？」

　　「不能幫。」天歌看著天上的劫雲，「一旦我們出手，這個天劫只會更加厲害，到時候非但幫不了她，還會害了她。再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或許，這正是葉沐的轉機所在。」

　　「可是……」宋瑤指著就落在葉沐身旁的小木，「小木呢？」

　　天歌也不確定了：之前的雷劫都是小木幫葉沐度過的。這一次呢？「說不準。」

　　一直看著天上的敖泳忽然道：「只有一道天雷。」

　　「啊？」宋瑤也跟著抬頭，「不會吧？」怎麼說都是飛昇天劫，只有一道天雷也太敷衍了點。

　　雷聲轟隆。腳步已經迫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葉沐睫毛動了動。

　　小木已經站起來，昂首，做好了迎接天雷的準備。只有她知道，現在她和葉沐都是毫無反抗之力，不論天雷落在哪一個身上，都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當紫色的天雷如靈蛇般轟然落下，葉沐忽然抬腳勾了小木一記，小木措不及防跪倒在地，而這一瞬間葉沐已經站起。與此同時，她的身旁也倏然升騰起一道五彩光芒。與她一起頂下了這道天劫。巨大的光球炸開，葉沐身子一震。慢慢往後倒。

　　另外一道彩色光芒卻盤旋著飛至天上，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出來了，出來了，總算出來了！」

　　「葉沐！」眾人見狀，顧不得理會那東西，連忙飛奔過去，扶起倒在地上的葉沐。

　　葉沐雙目緊閉，手指頭動了動。

　　「走！」天歌正想抱她回去療傷，扶桑卻喊道。

　　「慢！」

　　他看看天上的彩色飛龍，撿起放置一旁的黑色石頭，放在葉沐手心。

　　一道低緩的聲音從黑色石頭裡傳出。「我也好想抱抱你。」

　　原來，這就是他藏在石頭裡最後的話。

　　夙謹淵，我好想抱抱你……

　　我也好想抱抱你。

　　葉沐的眼睛並沒有睜開，身子微顫，眼角潮濕，似是在默默哭泣。

　　「哎呀，你要死啦！」天上的那東西終於看見葉沐了，「不管啦，我現在已經不是夙謹淵的靈獸了，我自由了！媽的，幫他鎮壓那些冤魂真累死人了，我要走啦……」

　　「不要走……」葉沐喃喃。

　　「啊？」五色異龍大驚失色用尾巴捂著自己的嘴巴，「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不行不行，我看不上你！」

　　「閉嘴！」天歌喝了一聲。

　　五色異龍嚇一跳，看向她，然後眼睛一亮。

　　「鳳凰，是你啊！」身形從天上落下，盤旋在眾人頭頂，「我喜歡你，我們成親吧！」

　　扶桑冷冷瞥了它一眼：「滾！」

　　五色異龍的眼神在他和天歌身上溜了一圈，明白過來，「切」了一聲擺擺尾巴走了。

　　一年後。

　　看望過葉沐之後，宋瑤和敖泳一起往外走。

　　「現在看來，葉沐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她神色輕鬆。「沒想到她竟然是我們這幾個人中最先成仙的那個。」

　　敖泳點頭，抬頭，卻愣了一下。

　　看見天歌的神色，宋瑤也是跟著一怔：「又怎麼了？」明明葉沐已經成功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身體正在慢慢好轉。再過不久就能飛昇成仙了，還有什麼事能讓天歌的臉色變成這樣？

　　天歌與扶桑一起走過來，神色一樣的凝重：「剛剛收到卞泰的消息。當年聖女臨時建立的封印出現了裂痕。而聖女，現在已經找到方法徹底封印祭封之地了。」

　　「這麼快？」宋瑤一臉不可思議。然後皺眉，「這件事，要告訴葉沐嗎？」

　　「我就是想要找你們商量。」天歌嘆氣，「按理說她現在都已經渡過天劫，就等著飛昇的時機到來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意外。只是……」

　　宋瑤接下去：「只是，夙謹淵畢竟是她心底的一個結。如果告訴她，恐怕會橫生意外。」

　　「不告訴她固然是為了她好。可是……」天歌難得如此舉棋不定，「我覺得，她應該有一個跟夙謹淵徹底告別的機會——她應該知道。」

　　宋瑤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敖泳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點頭。

　　眾人看向扶桑，後者微微一笑：「不管是好是壞，都應該由她選擇。母親不是小孩子，她有選擇的資格，也有承擔後果的勇氣。」

　　天歌苦笑：「看來是我太患得患失了。」

　　扶桑摟著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只是太在乎了而已。」

　　當眾人將這個消息告訴葉沐時，她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靜。

　　「葉沐。」天歌蹲下，握著她的一隻手，「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莫名其妙成了仙。葉沐現在反而迷茫了。

　　真的要徹底忘記那個人，自己做一個逍遙神仙嗎？

　　那他呢？他怎麼辦？如果連她都遺忘了，還有誰會記得他？

　　「我要去祭封之地，現在。」葉沐緩緩道，抬起眼眸，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請你們幫我。」

　　「你要怎麼做？」宋瑤忍不住問。

　　葉沐看著不知名的遠處：「去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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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樣做，聖女會不會怪罪？」天歌問卞泰。

　　卞泰看著遠處的那個人。雙手環胸語氣篤定：「我並沒有背叛聖女。」

　　天歌一笑：「也是，畢竟。她只說讓你守著陣眼，又沒說不讓你放人進來。」

　　宋瑤也道：「我還以為你眼裡心裡除了聖女不會有別人呢。想不到你既然也會有心軟的時候。」

　　卞泰微微垂了一下狹長漂亮的眼眸，眸底一暗：「葉沐是聖女的孩子。」

　　聖女是創造了葉沐的那個人，卻也是從一開始就寫下她的結局的那個人，而這個結局，異常慘烈。

　　所以，若設身處地地站在葉沐的立場，真的很難界定對聖女的情感。

　　「聖女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天歌始終不明白，「讓別人愛上葉沐，卻讓葉沐無法愛上被人。」

　　「在彩色霧之內，可以通過特殊的方法與聖女進行溝通，而這種方法，就通過一個符號記錄在葉沐的身上。為了保密，這個符號只有葉沐與人親密時方可顯現，也同樣是為了保密，所以聖女才會在葉沐身上下了那個令夙謹淵愛上她的詛咒。」

　　「只有深入骨髓的愛，才不會因為知道了葉沐的秘密而傷害她。」天歌這才領悟，然後苦笑，「葉沐這個笨蛋，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她沒有看到那個符號，但是夙謹淵卻看到了。所以他當年才會知道與聖女溝通的方法，並且代替了葉沐的工作，以屠殺無數生靈飼養彩色霧，支撐聖女的力量。」

　　「那為什麼又要讓葉沐無法愛上別人呢？」宋瑤問。

　　「因為葉沐的結局。」

　　「成為封印第二道門的鎖？」

　　卞泰點頭：「沒有自私的情愛，就不會有難以割捨的人或事，如此，最後毀滅時才不會有太多的痛苦。」

　　「聖女這麼做固然是為了葉沐好，可……」宋瑤沒有把話說完，但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這麼做，卻傷害了夙謹淵。

　　敖泳擔心地看著遠處的葉沐：「她不會跳下去吧？」

　　「跳，那也是她的選擇。」扶桑道。

　　巨大的黑色地洞旁，再沒有當初那迫人的威壓，只是那詭異的黑還是讓人心生不愉和壓抑之感。這個世界本來就寂靜，如今，更是不帶半點生息。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一種結束的感覺。什麼都完結了，什麼都沒有了。

　　站在地洞邊緣，葉沐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世界，眼神空茫，嘴唇蠕動著。

　　地面震動了幾下，卞泰回頭看了一眼，道：「聖女要啟動咒語了，我們走吧。」

　　天歌飛過去，落在葉沐身後，輕聲道「葉沐，該走了。」

　　葉沐輕輕搖頭，嘴唇依然在喃喃自語。天歌靠近，這才聽清。

　　「救命……救命啊……」

　　夙謹淵，我在喊救命，你在哪裡？

　　天歌心頭一酸，腳下卻再次傳來震動，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只能上前拉了葉沐一把：「葉沐，走吧！」再掙扎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不要！」葉沐無力地掙扎著，慢慢跪下，終於崩潰了，「不要……救命，夙謹淵，救救我，救救我！」眼淚一顆一顆落下，在地面砸起細微的塵埃。

　　天歌鬆開手。

　　總算哭出來了，這一千多年來，葉沐始終憋著這口氣，不管再難受也不再眾人面前掉眼淚。

　　或許，哭出來就好了吧。雖然，她的眼淚並不能改變什麼。

　　宋瑤等人也過來了，卻都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痛苦不已的葉沐。他們真心為她感到難過，只是那又如何，除了那個人，誰也沒有辦法減輕她的痛苦。

　　天色漸暗，地面的震動越來越明顯。就在天歌咬牙決定硬把葉沐拖走時，一道微弱的聲音從黑暗的地洞以下傳來。

　　「笨蛋……」

　　葉沐的哭聲倏然停息，眾人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

　　「……別哭，我來救你了。」

第三百零三章　新天地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葉沐沉浸在還魂救人當中，眨眼間已經千年光景。

　　曾經一片荒蕪的大陸，如今被她親手一點一點染上色彩，一座座或簡樸或繁華的城池、一處處或清幽或熱鬧的鄉村，加上那些被她重生的人，這個世界經她之手逐漸變得生機盎然。

　　到最後，就連曾經消失的修真門派也逐漸被她重建。

　　對於這些人來說，曾經的死亡彷彿只是一場夢，夢醒了，生活繼續。

　　走在街道上，看著身旁如流水般經過的人潮，海鷗不禁感嘆：「神仙姐姐真的好厲害，居然真的做到了！」重建一個東洲大陸，聽起來那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居然被她在一千年之內完成了。

　　這真是一個奇蹟。

　　「嗯。」林葉跟著她，應了一聲。

　　人潮中，有人暗自向他們行禮——這些是天歌他們安排過來幫葉沐的，可以說，這個大陸的建設，固然少不了葉沐這個規劃者的功勞，但大多數的工作，還是靠這些人完成的。

　　「可是，」海鷗眼眸中的光彩忽的逐漸暗淡了下去，「師父說的沒錯，這個工作果真耗光了她。」

　　「葉前輩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她的，她甘之如飴，你也不必太過遺憾。」林葉安慰了一句。

　　「說是這麼說，」海鷗嘟囔，語氣中帶著感傷，「哪能真不遺憾吶？」

　　林葉想了想，轉移話題：「葉前輩說，這個大陸是我們兩個人的，我們有權利對這些人進行管理……你想不想建立個國家，然後做這個國家的皇后？」

　　海鷗一怔，看向一臉忐忑的林葉。

　　沉默了半晌。她道：「我不想。」

　　林葉的忐忑頓時化為失望。

　　「我確實是想成為人上人沒錯，可是，」海鷗咬著下唇。「我覺得新東洲就這樣挺好的，這裡是一片淨土。我不想破壞它！」

　　林葉低頭，語氣沉悶：「我明白。」

　　「那你呢？你想成為這裡的國王嗎？」

　　林葉搖頭：「我原本就打算把封地建成海遺族幼兒區而已，建國家做什麼？跟那些小孩收稅嗎？」

　　海鷗噗嗤一下笑了：「傻，沒半點長進。」

　　林葉的頭垂得更低了。

　　「我要去問問師父和神仙姐姐！」海鷗忽然道。

　　「啊？」林葉抬頭，一臉茫然：怎麼話題突然變了？

　　「要是她們同意……我雖然不願意做這片大陸的王后，但是我願意做你的妻子。」

　　林葉先是有些茫然地抓抓頭，然後，嘴角越咧越大。傻笑不止。

　　「你笑什麼？我師父和神仙姐姐不一定會同意呢！」海鷗嬌嗔。

　　「她們一定會同意的！」林葉難得十分自信。

　　「為什麼？」

　　「因為她們知道我是個好男人！」林葉挺起胸膛，「我是一個願意疼你陪你相信你的有擔當的男人！」

　　海鷗半是好氣半是無奈，嘆氣：「我原本還奇怪，師父怎麼會嫁給師公那麼老實的人，結果我要嫁的人比師公還傻！」真真是報應了。

　　山林青翠的山上，一座簡單樸素的茅屋坐落在半山腰。茅屋外面種植著一些常用的藥材，這些藥材在修真界算不得什麼，但在凡人看來，卻是充滿了仙靈之氣，是能救命的東西。

　　葉沐在屋內。正在細細查看法寶上顯示出來的城池模樣，城池建好，便可在那裡施展起死回生術救人了。

　　宋瑤進門看見她。嘆氣：「就知道你不會乖乖聽話休息的。」

　　葉沐抬頭，唇色青白、面容蒼老，嘴角的笑卻極為溫婉柔和：「不過是看看新城的建造情況，又不用我動手，能有多累？」

　　宋瑤過去抽走她手上的地圖：「不准看，過兩天天歌他們就到了，到時候他們怪我沒有看管好你怎麼辦？」

　　葉沐眼睛一亮：「天歌他們要來？」

　　「當然，來參加小鷗和林葉的婚禮呀！」宋瑤坐下。「也順便來看看你。」

　　葉沐抿嘴一笑：是來看她，順便參加小鷗和林葉的婚禮吧？

　　「也好。我的日子估計也不多了。」

　　「……」宋瑤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安慰的話。因為到了這個時候，再多的安慰都沒有用了。

　　「你也被太悲觀了。說不定，過一陣子聖女就出關了。她那麼厲害，一定會有辦法救你的。」

　　葉沐不置可否：「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她畢竟是聖女所創造出來的「產品」，有著天生的缺陷，因此壽命有限，不能像其他修仙者一樣通過修煉而延長生命。

　　正說著，門外傳來天歌的聲音：「葉沐！」

　　兩人臉上一喜，走出門，發現天歌、扶桑和敖泳都到了。

　　天歌過來，敲了葉沐一記：「我們一路過來所見所聞堪稱奇蹟，你這丫頭真是厲害！」

　　「我這算什麼奇蹟呀？」葉沐摸摸被敲到的地方，笑道，「要不是有你們，我根本什麼都做不成。」新東洲大陸與其說是她創造的奇蹟，不如說是這些瀟神界的傳奇人物共同創造的，畢竟創造這個世界的人力物力絕大多數都來自於他們。

　　她轉頭看向天歌身後的人，忽然眼前一黑，陣陣眩暈感襲來。

　　「葉沐？！」天歌連忙拉住她，緊張地問，「你怎麼樣了？」

　　葉沐搖搖頭，眼前卻依然一陣昏黑，不由苦笑。

　　這陣子，這種情況越來越頻繁。再這樣下去，她恐怕看不到東洲完成重建的那一天了。

　　一個身著翠綠色裙子的人影走出人群，身形裊裊，如微風中的細長枝葉。那人將手搭在葉沐手腕之上，陣陣綠色光芒自兩人相交的地方蕩漾開來，將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

　　葉沐灰敗的神色逐漸恢復了神采，睜開眼。看見這個為自己施展療愈術的清麗女子，不由欣然一笑，柔聲道：「你回來了？」

　　對方微微垂下眼簾。鬆開手，「嗯」了一聲。頓了頓，淡聲道：「想活得久一點，就不要再勞心勞神了。」

　　葉沐在天歌的扶持下站起來：「有你在，我會好過很多的。」

　　那女子哼了一聲，撇開臉：「就知道我勸不住你！」

　　天歌和宋瑤對視了一眼，無奈地搖搖頭，將葉沐扶進屋。

　　天歌道：「以前還以為你是心軟才會對這個傢伙那麼寬容，現在總算明白了。」

　　「呃？」葉沐不明白。

　　「你對小木好。是因為它是夙謹淵送給你的禮物……所以不管她對你的態度是怎麼樣的，你都不會太過責備它。」

　　聽到天歌突然提起夙謹淵這三個字，宋瑤不由有些訝異看了她一眼，然後領悟。葉沐如今都已經時日無多了，還有什麼好避諱的呢？

　　葉沐用眼角瞥了身後的小木一眼，微微一笑：「或許吧。」

　　…………

　　雖然這裡遠離瀟神界，但是光是這些年留在這裡建設新東洲的人就已經是個極為龐大的數目，海鷗和林葉作為這片大陸的實際擁有者，地位不凡，所以前來賀禮的人也格外地多。

　　再加上有了天歌扶桑這些大人物的光臨。海鷗和林葉的婚禮更是格外氣派和熱鬧。

　　婚禮正在進行中，天歌收到了一份急報。

　　葉沐看見她的神色，先是一怔。然後笑了：「說吧。都這種時候了，還有什麼能打擊到我的？」

　　天歌深吸一口氣：「聖女出關了。」

　　宋瑤手上的酒杯差點打翻：「真的？！」

　　「壞消息是？」葉沐倒是十分平靜。

　　「你的身體缺陷是天生的，她沒有辦法。」

　　宋瑤一驚，看向葉沐。後者神色依然平靜：「不奇怪，她要是有辦法，之前就不會一直創造『天才』以爭取時間了。」

　　「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天歌用手按在她的肩膀，「聖女說，只要你飛昇成仙，自然就不必再受壽命限制……」

　　「我成不了仙。」葉沐輕聲打斷她的話。

　　天歌頓時噤聲。

　　葉沐頓了頓。道：「我成不了仙，也不想成仙。」

　　「為什麼？」宋瑤不由奇問。

　　葉沐眼神暗。耳邊響起一道聲音。

　　「夙謹淵，如果在我飛昇之前你還沒有娶我的話。我就把你給忘了，自己做一個逍遙神仙去！」

　　「因為我做不到。」她低喃，眼底泛起淺淺的水光，「我做不到……」

　　「有什麼做不到？！」小木的聲音插了進來，「你憑什麼做不到？你忘了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嗎？你這樣放棄，對得起他嗎？」身著綠色的衣裳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小木眸光憤恨難平，「為了他，不管多難，你都必須活下去！」

　　「小木！」宋瑤輕斥了一聲，阻止她繼續往下說。

　　葉沐閉上眼，平緩了一下呼吸，道：「小木，我需要你幫一個忙。」

　　她的態度完全出乎小木的預料，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什麼忙？」

　　「這些人，是最後一批了。」葉沐拿出黑色石頭，「以我的能力，恐怕無法支撐到最後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一起救他們。」

　　小木看著她手心的黑色石頭，緩聲問：「起死回生術？」

　　葉沐點頭。

　　小木咬牙瞪她：「再來一次，你一定會死的！」

　　宋瑤也正要出聲反對，卻被天歌拉住了：「這個方法未必不可行。」

　　宋瑤疑惑地看著她。天歌淡然道：「置之死地而後生，或許，這能為葉沐掙得一條生路。」

　　小木看看她，再看看神色平靜的葉沐，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不得不點頭了。但她最後不忘警告：「我再說一次，葉沐，你不準死！」

　　說完，小木轉身離去。宋瑤猶豫了一下，追了出去。

　　「葉沐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對她卻是這種態度？」她這話不是質問，而是純粹的好奇。

　　小木停下腳步，眼睛看著遠處，好一會才將急促的呼吸平息下來。

　　「我存在的目的，就是讓她活下去。」她轉身看向宋瑤，眼神堅毅熱烈，「首飾法寶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背負的就是這個使命，為達到目的，我會不惜一切！」

　　她雖然是葉沐的法寶，但從來執行的，就是夙謹淵的意志。

第三百零二章　新建大陸

　　「你傻啊，明知道它會咬人還接！？」海鷗跺腳。

　　「好痛！」林葉的臉皺成一團。葉沐拿過鱗甲獸，給他施展療愈術，海鷗也重新拿出藥粉給他敷傷口。

　　葉沐一臉古怪地看著手上的小東西，然後鬆手，讓它直直墜下。

　　「哎！」海鷗有些吃驚，但既然是葉沐所做的事情，也沒有想過要阻止。

　　「咚！」小東西落入海水中，小小一點甚至都沒能激起像樣的水花來。

　　過了一會，林葉手上的傷口也慢慢停止流血了，他擦了一把疼出來的冷汗：「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不找封地了？」海鷗問。

　　「找不到就算了，也沒什麼要緊的。」林葉指著她的手，「你看你都受傷了！」一副找到的東西再怎麼珍貴也彌補不了的心疼表情。

　　「你不也受傷了！」海鷗翻了個白眼，「說我幹什麼？」

　　「我……」林葉正想說什麼，卻被葉沐打斷了。

　　「來了！」

　　轟隆聲響，海浪翻湧，一望無垠的海面上，慢慢升起一塊巨大的陸地。那只鱗甲獸果然就是引出封地的法門。

　　海鷗張大嘴巴，震驚了：「這就是你的『封地』？！這分明就是一塊獨立的大陸啊！」

　　林葉抓抓頭，一臉擔憂：「我就是想要弄個幼兒區，現在這地方怎麼大，我怎麼辦呀？」

　　海鷗特別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這世上還有嫌自己的封地太大的？這傢伙是傻呀還是傻呀還是傻呀？

　　「我們先去看看情況。」葉沐帶著他們飛到大陸上空，來回偵查一遍之後，已經是幾個月後。

　　海鷗的不可思議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了，語氣中甚至帶著無奈：「這也太大了吧？而且一個人都沒有，怎麼用啊？」

　　「要不，我們就在沿海的地方劃一塊地當做海遺族的幼兒區。其他地方就不管了好不好？」對此，林葉提出瞭解決辦法。

　　海鷗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吐槽：「以你的管理水平。估計也只能這樣了。」

　　「會有人的。」沉默的許多天的葉沐忽然開口了，「我給你找。」

　　「啊？」林葉一臉茫然。

　　海鷗也很好奇：「神仙姐姐。你去哪裡找這麼多人來啊？這片海域遠離其它大陸，我們可是花了好幾年時間才到了這裡。可以這裡說跟別的地方就是隔絕起來的，誰會願意到這裡來呢？難不成要在這裡建立賭場？就算建起了賭場，估計也很難吸引到人吧！」有哪個腦缺會跋涉海洋好幾年就為了到一個地方開賭啊？

　　葉沐拿出一塊小小的黑色石頭，那瀰漫的怨憤之氣讓整個天空瞬間暗淡了一兩分：「人，就在這裡面。」

　　「完了！」看見那東西，海鷗一拍額頭，一臉懊惱。

　　林葉嚇了一跳：「怎麼了？」

　　「我師父讓我跟著神仙姐姐就是為了……」海鷗指著葉沐手裡的黑色石頭。懊惱極了，「唉，沒想到真讓天歌前輩給說中了！」現在他們處身海外，就算她有心向宋瑤「告密」也辦不到了。這可如何是好，就憑她和林葉兩人，怎麼阻止葉沐呢？

　　林葉一臉茫然：「你在說什麼呢？」

　　「宋瑤是擔心我會為了救人搭上自己吧？」葉沐淺笑著，「放心，我沒那麼傻。」

　　「可是這裡面不是一兩個人，這裡面裝的是……裝的是……」海鷗沒敢往下說。

　　「這裡面裝的是當年被夙謹淵所殺的，東洲大陸上千千萬萬的子民。」葉沐握緊石頭。「所以，我才更要救。」

　　海鷗長長吐了一口氣，不敢再多說什麼。

　　葉沐看向林葉。眼睛閃閃發光：「林葉，你願意把這塊大陸讓這些人住嗎？」

　　「啊？」林葉基本上沒弄明白她在說什麼，但既然葉沐問了，他還是很爽快地應了一句，「可以，用吧！」反正他也沒想要把這裡怎麼著，讓給別人住對他而言也不算損失。

　　「你跟神仙姐姐怎麼一個性子呀！」海鷗偷偷擰了他一把。

　　「還有你，海鷗，你願意把這塊大陸讓給這些人住嗎？」

　　「啊？關我什麼事？」海鷗莫名其妙。

　　「剛才鱗甲獸也喝了你的血。所以，這塊大陸也有你的一半。」

　　「什麼？！」這是海鷗吃驚的大喊。

　　「真的？」這是林葉帶著驚喜的疑問。

　　海鷗反應過來。推了他一把，「你的封地分了我一半有什麼好高興的？！」對他簡直越來越無語了。

　　「嘿嘿。」林葉憨笑了一把。反正一想到兩個人之間還共同擁有著一樣東西。他就開心。

　　「你願意嗎？」葉沐又問了一次。

　　「我……」海鷗指著自己的鼻子，為難死了。看向林葉本來想問問意見，結果一看見他的傻笑就不得不放棄了。

　　「怎麼會跟我扯上關繫了呢？」她頭痛了。猶豫了半天，想想此舉能救那麼多人，終於還是鬆口了：「我願意給這些人住。」然後可憐巴巴地看向葉沐，「但是神仙姐姐，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嗯？」

　　「如果我師父因此而罵我，你可千萬要替我求情啊！」宋瑤的意思是讓她「監督」葉沐不要做這種救人的危險事，結果她非但沒有做好工作，反而「助紂為虐」，回頭宋瑤非罵死她不可。

　　「乖。」葉沐摸摸她的頭，「你師父頂多罵你兩句，忍忍也就過了。」

　　「哇！」海鷗慘叫著捂上臉，跺腳，「神仙姐姐，你這話也太不負責任了！」

　　看見她如此懊惱的樣子，葉沐和林葉二人對視了一眼，頓時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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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海鷗躡手躡腳走入大廳時，宋瑤頭都沒抬：「怎麼了？」

　　海鷗鼓起嘴巴，小心翼翼地靠過去乖乖行禮：「徒兒拜見師父。」

　　宋瑤抬頭，看了她一眼。皺眉：「葉沐呢？」

　　這麼快就問到了關鍵，不愧是師父啊！海鷗感嘆了一聲，把他們找到新大陸。葉沐打算開始救人計劃的事情講了一遍。

　　「我就知道你攔不住她……」宋瑤嘆氣，「這傢伙。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

　　「師父，神仙姐姐一心想要救人，你就成全她吧。」海鷗求情。

　　「我沒有不成全她，」宋瑤站起來，「我只是希望能把這個時間再往後推遲一點。」

　　「為什麼？」

　　「那些冤魂就是葉沐的心病，卻也是支撐她活下來的原因。」宋瑤看著遠處，「救完這些人，她接下來的路又該怎麼走呢？」

　　海鷗這才明白她的苦心。原來。宋瑤並不是單純地擔心葉沐會因為救人而傷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她擔心這些人獲救之後，葉沐就再也找不到往前走的目標了。

　　「不過她既然已經下了決心，我們是沒有辦法拉她回頭的。」宋瑤看向她，「她讓你回來做什麼？」

　　「我跟林葉答應做她的使者，」海鷗囁嚅著，「專門幫她運送她需要的東西。」

　　宋瑤挑眉：「比如說？」

　　海鷗拿出一塊玉簡，恭恭敬敬地交給她：「師父，神仙姐姐說要你幫忙準備這上面的東西。然後，要我送過去。」

　　宋瑤拿過來掃了一眼，苦笑：「她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那上面的東西確實很誇張。海鷗瞪著圓溜溜地眼睛看著她：「師父，你要幫她嗎？」以她的估算，葉沐要的這些東西幾乎就算把宋瑤手裡的寶貝搜刮一空了，甚至還未必見得夠。就因為葉沐一句話——不，甚至連句話都沒有，就要走這麼多東西，宋瑤能答應嗎？

　　「我能不幫嗎？」宋瑤沒好氣，「我的好徒弟都站在她那邊了！」

　　「師父你真好！」海鷗跳了起來，拉著她的袖子。「神仙姐姐說了，她要的東西太多。也不用一次性拿去給她的，一次一點點就可以了。」宋瑤能這麼爽快。還真是出乎她的預料。

　　她那掐著指尖比劃的模樣跟葉沐一個德行，宋瑤不由好笑，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替我轉告她一句：得了便宜還賣乖！」

　　天歌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情景。

　　「你抖什麼抖？」她問。

　　「葉……葉前輩要的東西，真的都能給她送去嗎？」林葉還是難以置信，「那真的太多了太多了！」而且，不僅僅是多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好多東西珍貴無比，他光是聽著就腳軟，葉沐卻一要一大堆，半點不帶打折的。

　　掂了掂手裡的玉簡，天歌笑了笑，語氣有些無奈：「不給她送去，難不成讓她自己四處去找？那不是要她的命嗎？」

　　扶桑走進來：「有母親的消息了？」

　　天歌將玉簡交給他：「嗯，跟我們要東西呢。」

　　扶桑掃了一下：「她要救人了？」

　　天歌點頭：「據說新找到了一片新大陸。」

　　「那就把東西準備好，差人給她送去。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天歌想了想：「算了，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我就不去分她的心了。不如多派些人手去幫忙，這個活不輕鬆，光靠她一個人，非『嘔心瀝血』不可。」

　　「就算派了人，對她而言也依然會是個嘔心瀝血的工程。」扶桑垂下眼簾。

　　天歌看著她，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不過，既然是她的決定，我這個做兒子的，也唯有支持了。」

　　天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葉沐不是小孩子，她會知道分寸的。」雖然說這話的時候，她自己都心虛。

　　葉沐那傢伙為了救人，什麼時候管過「分寸」這回事？

　　扶桑自是明白這一點，但他還是被逗笑了一下。

　　天歌看向林葉：「對了，你見到葉沐的時候幫忙轉告一句，我們已經調查過了滅天道確實已經消亡。至於人間的瘟疫——只能說，不管有沒有天道的存在，這個世界都會正常運轉。又或者……」她頓了頓，「天地輪迴不息，新的天道正在孕育生成當中。」

　　林葉連忙行禮：「林葉知道了。」

第三百零一章　鱗甲獸

　　跟著林葉到了凡界，葉沐才發現這裡的情況比她預想中要糟糕得多。

　　天崩之難才剛剛過去沒有多久，按理說人間不應該再發生這種事才對的呀！

　　經過天崩之後，望眼望去滿目蒼夷，大地上還殘留著大大小小的焦黑痕跡，有些來自於人類自己的殘殺和紛爭，還有些來自天上墜下的流星火天火。

　　就算是天崩時期，這世界好歹也還會有諸如哀嚎慘叫之類的聲音，而如今，整片大地空寂一片，彷彿死了一般。

　　林葉也皺眉：「怎麼又嚴重了？我明明設下結界並給他們留下了靈水啦！」

　　葉沐走到結界邊緣查看了一下：「結界並沒有被損壞。」向四周看了看，起身，凝聚靈力用力踩下一腳。

　　一個合體期修士，一腳踩下去足以讓整個地面震三震，但奇怪的是，震動過後，地底下卻傳來接連不斷的「咔嚓」聲，並且聲音越來越密集，聽起來就像是春天融化的冰層般。

　　兩人凌空而起，隨著「咔嚓」聲越來越密集、聲音越來越響，地面終於開始了崩塌，煙塵瀰漫之後，露出佈滿裂痕的大地。

　　林葉驚訝：「這是怎麼回事？」

　　葉沐沒有回答，凝神繼續觀察，然後眸光一閃：「那邊！」說著率先衝了出去，甩出符籙佈下一個個結界。

　　林葉連忙跟著追上去，但受修為所限，還是遲了一步，等他到達那裡時，葉沐已經用結界封印住了一隻小小的銀色尖嘴鱗甲獸。

　　看著那只只有巴掌大小，嘴巴尖尖鼻頭粉紅的小東西，林葉愣了：「這是什麼？」

　　「不知道。」葉沐取出靈獸袋將小東西收起。「它在地底下鑽了那麼多空，得瘟疫死去的屍體污染了地下水，怪不得你的結界沒能阻擋瘟疫的蔓延。」

　　「原來是這樣。」林葉抓抓頭，有些懊惱。「都怪我當時太著急了，沒有注意到地底下的情況。」

　　「它固然也是造成瘟疫蔓延的一個原因，但絕不是決定性因素。」葉沐看著遠方，皺眉，「難不成，滅天道還沒死？」

　　林葉嚇一跳：「不會吧！不是說生天道早就已經死了嗎，要是滅天道還在，豈不是……豈不是又要來一次天崩？」

　　葉沐認真想了想。搖頭：「應該不會，要是滅天道還在，聖女不會不知道。」

　　「聖女不是已經閉關了嗎？」天崩之時，聖女為力挽狂瀾費盡心力，到最後身體已經虛弱不堪，被卞泰強制送去閉關了，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消息。林葉憂心忡忡，「萬一滅天道之前只是躲起來了，現在趁著聖女閉關又出來搗亂，那可怎麼辦？」

　　葉沐抬頭。天色陰沉，沒有太陽。

　　「放心，再怎麼樣也還有三個王印在呢。滅天道之前折騰了那麼久，就算沒有消亡也差不多了。」她往有人煙的方向走去，「這些大事就交給有本事的能人去解決吧，我們先把這次瘟疫解決了再說。」

　　有了葉沐幫忙，瘟疫發生的原因、傳播途徑和治癒方法很快就弄出來了，短短三個月，事態就已經徹底好轉，這片土地也慢慢恢復了生氣。

　　但是林葉在這個過程中卻始終有些心不在焉。在回瀟神界的途中，葉沐道：「說吧。這些天糾結些什麼呢？」

　　林葉亦頓了頓，遲疑著問：「滅天道不會找上我吧？」

　　葉沐奇怪：「它找你做什麼？」

　　「我是最適合當新一任預言者的人啊。我爹以前就是它的預言者。選我，就算子承父業了；再說。你們殺了我爹，我們之間就算有仇了，如果它想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葉沐停下，一隻手按在他肩膀上：「別緊張。」

　　林葉頓時安靜下來，有些惶惶不安地看著她。

　　葉沐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天崩發生時他回到了神皇島，擔負著照顧海遺族幼兒的責任，為此甚至屢次負傷差點連命都沒有了。落凡塵固然是滅天道的預言者，也曾經是他們的敵人，但林葉不是。

　　葉沐沒有忘記，當初要不是他向落凡塵求情，落凡塵早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殺了她了。

　　「林葉，你是海遺族的族人，是我們的家人。」

　　林葉的眼眶慢慢紅了，有些委屈：「我還以為你們不會再喜歡我了。」

　　「怎麼會？」葉沐笑了，「你可別忘了，宋瑤是什麼身份，她要是不相信你，能由著你喜歡她徒弟不管？」

　　林葉這才恍然：也對，宋瑤再怎麼說都是海遺族的王后，她要是不相信他，海遺族哪裡還會有他的容身之處？

　　「怪不得這些年你一直往凡界跑，不好好待在神皇島修煉呢！」葉沐笑著搖頭嘆氣，「你也太老實了！」

　　「也不是。」林葉有些不好意思，「我到凡界來是為了找一樣東西。我父親說給我留了什麼封地，但是我根據他留給我的口訣找通往封地的法門，卻怎麼也沒有找到。」

　　「封地？」葉沐微微蹙眉。

　　「是啊，他說我太傻了，估計成仙無望，乾脆趁著跟滅天道做生意，給我弄了個地方給我養老。」

　　葉沐挑眉：「你想養老了？」

　　「才不是！」林葉很鬱悶，抗議道，「我雖然傻，但也是有追求有抱負的！」

　　葉沐忍俊不禁，點頭：「所以？」

　　「天崩之後，神皇島本來就受到了重創，如今為了儘快恢復生機，又進一步降低了外人的進入門檻。現在島上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我就是想，如果能找到封地，封地又比較安靜和乾淨的話，我們就可以把海遺族的幼兒區般到那裡去。」

　　海遺族對於下一代的養育向來是十分重視的，獨設幼兒區就是表現之一。如今他們族人雖然離開了迷蹤海那個世世代代的居地。但是，這個習慣還是很好地保留了下來。

　　「你說的很有道理。」葉沐嘆氣，「我們這些年都忙著打修真協會。忽視了這個問題。」說起來，不管是她這個神皇繼承人。還是敖泳這個王以及宋瑤這個王后，都有失職之過。

　　「我也只能是想想。」林葉垂頭，「父親留下的線索太隱晦了，我根本就找不到他說的東西。」

　　「未必，你不是已經找到這裡了嗎？」葉沐勾起唇角，神秘兮兮的。

　　「啊？」林葉一臉迷糊。

　　「還記得我們之前抓到的那個小傢伙嗎？」

　　林葉想了想，點頭。

　　「要是我沒有猜錯，它應該就是幫你找到封地的關鍵。」

　　「哈？！」這完全是崩潰式的驚訝。

　　葉沐若有所思地點頭。轉身自言自語，又是無奈又是自嘲：「搞了半天，我還是個大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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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之後。

　　海面之上，海鷗手裡拿著輿圖法寶，時而看看上面時而看看四周，嘴裡還唸唸有詞地。

　　葉沐和林葉二人跟在後頭，一路上盡聽她嘀嘀咕咕的了。

　　「這一片地方連個島礁都沒有……難不成父親留給我的封地，就是這一大片海水不成？」林葉疑惑。

　　「不許吵！」海鷗回頭嗔了一聲，「我幫你找地方已經很辛苦了，你還好意思懷疑我的能力？！」

　　林葉無辜死了：「我哪裡有懷疑了？」

　　「哼。你就是懷疑我了！反正根據我的推測，那塊地方就在這裡。」海鷗舉目望去，卻只見海潮翻湧。哪裡有島嶼或陸地的痕跡？

　　她撅嘴，回到葉沐身邊小小聲問：「神仙姐姐，是不是我找錯地方了呀？」

　　「我怎麼知道？找寶藏這種事，我是最沒天賦的。」葉沐好笑。

　　「修真協會的庫房大半好東西都入了你的口袋，還說你不會找寶藏？」海鷗才不信這種鬼話呢。

　　林葉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一臉懵懂。

　　葉沐無語，想了想：「不是說還需要法門才能看到封地嗎？」拿出靈獸袋，取出那只銀色尖嘴鱗甲獸。「或許，需要它給我們帶路？」

　　「不會吧。這個小東西能幹嘛？」海鷗拿過鱗甲獸，正想看個仔細。卻被鱗甲獸狠狠咬了一口。

　　「啊！」她驚叫一聲，雖然劇痛無比，但卻反射性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咬緊牙關硬生生忍住沒有鬆手。

　　葉沐也沒想到一直溫馴的鱗甲獸竟然會突變，等她將它抓回自己手裡，海鷗手上的血已經染滿了整個手掌，仔細看去，小尾指已經被咬掉了一截。

　　也幸虧這丫頭是吃過苦的，韌性超乎常人，竟然在突然被咬掉手指的關頭還忍得住沒讓它趁機逃跑。

　　「啊啊啊，」林葉握著她的手，喊得比誰都慘，「怎麼辦？受傷了受傷了！前輩，救命啊！」

　　「你別吵！」海鷗喝了一聲，等他安靜下去之後白著臉看向葉沐，「不對勁，它咬過之後的傷口特別疼！」

　　葉沐已經撚手給她施展了一個療愈術，只是效果出乎意料的差。

　　而此時，鱗甲獸已經在她手心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再次恢復了一副老實乖巧的樣子。

　　「我跟它有仇啊！」海鷗嘀咕了一聲，拿出藥粉倒在自己傷口上。藥粉加上葉沐的療愈術，她手上的血總算慢慢停住了。

　　但海鷗的眉頭還是皺著的，顯然疼得不輕。

　　葉沐也很疑惑：被靈獸嫌棄這種事，不一向是她的專利嗎？

　　海鷗一聲不吭，看著葉沐。直到葉沐忽然拋出鱗甲獸：「林葉，拿著！」

　　「小心！」她吃了一驚，出手想要攔在林葉面前，卻被林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果斷抱住腰往後一甩。

　　「啊！」

　　發出慘叫的是林葉，因為就在他接住鱗甲獸的瞬間，他也被咬了。

第三百章　染指庫房

　　五十年後。

　　巍峨的群山之間，雄偉而不失精緻的建築層層疊疊，遠看氣勢恢宏，近看精巧細膩，可謂是鬼斧神工、人間仙境。在經歷了天崩之後仍然保持得如此完好，可見此處的不同尋常。

　　然而，接連而起的巨大的爆炸之後，這片仙境卻很快成了人間煉獄。磚塊山石齊飛，血肉四濺、哀聲遍野。

　　爆炸形成的衝擊一路往外擴展到非常非常遠的地方，塵埃邊緣，倏然出現一個人影。

　　「呸呸！」從塵埃中鑽出來，葉沐吐掉嘴巴里的塵土，順手從瀰漫未落的塵埃中拉出一個人。

　　「嘔——」那人哇一下吐了滿地。

　　葉沐有些無奈地拍拍她的背：「跟你說了不要來，你偏要來。」別的不說，光是那些人打鬥時形成的威壓就夠她受的了。看吧，現在是沒受什麼外傷，但也夠難受的。

　　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精緻小巧卻略顯蒼白的臉，一雙漆黑的眼眸如暗夜之星，閃爍著別樣的光芒，聲音如黃鶯出谷：「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我修為比你高，逃命比你快，能比嗎？」葉沐揮手掃掉兩人身上的塵灰。

　　那人撅嘴：「你們都走了，到時候周志英肯定要來煩我的，還不如跟著你，反正你會護著我周全的。」

　　葉沐更無奈了：「幹嘛老盯著我呀，你跟著你師父不更好？」

　　「拜託，這是師父和修真協會的最後決戰，這種時候師父肯定衝在最前面，我要是跑上去，那還不成了炮灰？」

　　「鬼靈精！」葉沐帶著溺愛點了點她的額頭。

　　「神仙姐姐……」

　　「叫我葉前輩。」葉沐不厭其煩地糾正。

　　「我就喜歡叫你神仙姐姐，」小姑娘一副「我就是任性你能拿我怎麼樣」的樣子。「若不是你當年贈與我那本秘笈。我根本不會走上修仙這條路，所以，對於我來說。你就是神仙姐姐！」原來，眼前這個小姑娘正是當年在漁村的救下的小姑娘。當時葉沐秉著愛才之心贈與她基礎修煉秘籍，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真的讓她走上了修仙的道路。

　　更沒想到，多年之後她甚至跟周家的少爺有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糾葛，慘死在他手上、又被他重新救了回來——不，應該是他求著葉沐將她救了回來。

　　使用起死回生術救活她之後，她不願再與周少爺有任何糾葛，一心想離開，正好宋瑤十分喜歡這個小丫頭。索性收她當了徒弟。

　　雖然是宋瑤的徒弟，但她卻十分喜歡粘著葉沐：大概是因為相對於嚴厲的師父來說，葉沐這個沒什麼脾氣的長輩更親切吧。

　　「……」葉沐索性沉默了。

　　「神仙姐姐，現在修真協會最後的大本營都被師父給端掉了，那師父以後是不是就成了名正言順的『人王』了？」

　　「或許吧。」

　　「如此一來，聖女就真的成了新界神了。」小姑娘一臉神往與憧憬，「那可是天底下最最至高無上的存在呀！」

　　葉沐低頭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那，天歌前輩是魔王、扶桑前輩是妖王，現在我師父成了人王。師公是海遺族的王，卞泰前輩是守護聖女的勇士……」小姑娘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數，「他們一個個都那麼厲害。你就不嫉妒？」

　　「有什麼好嫉妒的？你要我去當個什麼王我也當不了啊。再說了，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他們厲害，我也沾光不是嗎？」

　　「我也沒見你沾什麼光啊……」小姑娘嘀咕，「你的療愈術那麼厲害，可是救人還得隱身，就像剛才，你明明出手救了很多很多人、幫了很大很大的忙，可是都沒有人看見你的存在——你就不覺得難受嗎？」

　　葉沐搖頭。轉過頭笑看著她：「怎麼，你覺得成為萬眾矚目的那個人會很開心？」

　　小姑娘用力點頭。握拳拳頭：「我以後也要成為師父那樣的人中龍鳳，成為一個被人長長久久流傳下去傳奇人物！」早前她作為一個散修。夾著尾巴過日子，對誰都是刻意討好不敢得罪，結果卻落得那樣一個下場。現在她見識過天歌宋瑤等人的風光之後，心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心只想堂堂正正揚眉吐氣做人，再也不受那窩囊氣了！

　　「很好啊，人各有志。」葉沐摸摸她的頭。

　　回到駐點門口，等候已久的周志英迎了上來：「小鷗！」

　　小姑娘皺眉，語氣頓時從嬌俏變成極度不悅：「你來做什麼？！」

　　周志英被嗆地頓了一下，葉沐看見他一副風塵僕僕、狼狽不堪的樣子，笑問道：「周少爺怎麼弄成這副樣子？」想不到，不可一世的周少爺也會有如此低聲下氣求人的時候。

　　周志英沒好氣：「被宋瑤設計、跟一股想去修真協會支援的人馬幹了一場。」

　　「哈哈。」海鷗忍不住笑了，一臉得意，「活該！」

　　「小鷗，你跟我回家吧。」周志英老調重彈。

　　「滾！」小姑娘挽著葉沐的手，「你再不走小心我讓神仙姐姐趕你走！」

　　「我可不擅長打架，」葉沐裝無辜，「就是最近研製了一種新的毒藥，正需要試驗一下。」

　　周志英臉色頓時一白：上次被「試驗」的結果他還記憶猶新呢！「我就是想跟小鷗說說話。」他哀求。

　　「我說過了，我救回她之後，她若不想在跟你在一起，你不得糾纏。」葉沐難得地用上了嚴肅的語氣，「你不要以為我只是在開玩笑才好。」

　　周志英頓了頓，帶著不甘轉身走了。

　　小姑娘衝著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

　　「你還有心情扮鬼臉？」葉沐不可思議，「一般情侶弄成這樣怎麼也要哭上一場才正常吧。」

　　小姑娘聞言，神色慢慢暗淡了下去，輕輕笑了一下，嘆道：「早在被他折磨致死的時候。眼淚就已經流乾了。在我看來，我和他之間已經完全結束了，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對我來說都是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罷了。」頓了頓，語氣恢復輕鬆。「當然，是一個非常煩人的陌生人！」

　　葉沐溫和地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腦袋：「我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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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印盟新任財務管家抓狂了，他揪著身邊一個手下的衣領，咆哮著：「肯定又被人捷足先登了對不對？這裡肯定少了什麼東西對不對？那個陰魂不散的傢伙又出現了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手下被他晃得頭昏腦脹，混亂點頭。

　　「我就知道！」他終於扔掉了那個無辜的手下，像一頭困獸般走來走去，「這個傢伙……這個傢伙！如果讓我抓到他。我一定要讓他好看！從修真協會的分部一直到這裡，我們三印盟打到哪裡他偷到哪裡，每次我接手庫房之前，庫房都要被他篩選過一遍！太過分，太過分了！」

　　那激動的樣子，活生生像是那個人偷走的是他的寶貝般，殊不知他僅僅只是幫三印盟管賬的。再者，這庫房在真正落入三印盟之前，嚴格來說還算是修真協會的財產，怎麼丟東西都不算他的或三印盟的損失。

　　奈何。這傢伙天性如此，不但雁過拔毛，還吝嗇到病態。

　　宋瑤嘆氣。對身邊的天歌道：「我們要不要告訴他真相算了？」

　　「不行，」天歌雙手抱胸，十分淡定，「這傢伙愛財如命，要讓他知道這個每次都在他之前『染指』了庫房的人就是葉沐，他非煩死她不可。」

　　宋瑤認真回想了一下：「葉沐現在是越來越厲害了，我剛才完全沒察覺到她的蹤跡——要不是確實有療愈術使用的痕跡，我都要懷疑她到底來沒來了。」

　　「我也沒發現她。」天歌挑眉，「不用我們幫忙就進入了修真協會總部庫房。還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挑走了她想要的東西——這已經不是越來越厲害的問題，簡直就是太逆天了。」

　　宋瑤十分認同地點頭：「自從聖女被救出之後。她的運氣好像終於一下子全回來了，修為增長飛快不說。這運勢也一日強過一日。」

　　「只可惜……」天歌嘆氣，「運勢再好也沒用，這傢伙死性不改，一輩子都在為他人做嫁衣！」

　　「不見得。」宋瑤倒比較放心，「救人就是她的道，救的人越多，她修的道就越圓滿。辛苦是辛苦了點，但修道之路，又有誰過得輕鬆呢？」

　　進了內院，葉沐和海鷗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看見他，海鷗頓時眼睛一亮：「林葉！」

　　林葉上前，給葉沐行了個禮：「葉前輩。」

　　「不用多禮了。」對於他這一點，葉沐也很無奈，跟海鷗的跳脫不同，這傢伙又確實太過於拘謹了，「你又給我找什麼麻煩了？」

　　林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抓抓後腦勺：「我在遊歷凡界的時候發現了一種瘟疫，雖然已經暫時用靈水控制住了，但還是請前輩去看一看，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才好。」

　　海鷗撇嘴：「你這人真無趣，每次找神仙姐姐都是要她去救人，你就不能為了別的事情來找她嗎？」

　　「小鷗，你先進去。」眼看林葉的臉色開始不自然，葉沐忙道。

　　「好，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啦！」海鷗揮揮手，進了自己房間。

　　看著她的背影，葉沐嘆氣：「你怎麼不跟她說呢？」

　　「我怎麼說呀！」林葉苦笑，「她還一心想要撮合我跟前輩您呢！」

　　葉沐不由笑了：「算了，這丫頭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傷，一時半會恐怕還不會輕易涉及感情的事，你再等等吧。」

　　林葉的憨笑頓時變成神色嚴肅：「我知道，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下去的。」

　　葉沐不再多說什麼：「帶路，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這瘟疫到底怎麼弄。」

　　林葉卻遲疑了一下：「前輩，我每次來找你，都是給你帶麻煩來的，您會不會……」他很擔心葉沐會煩他呀！

　　葉沐看著他，一臉好笑和無奈：「你這小子怎麼越來越傻了？我是那樣的人嗎？」

　　林葉憨憨一笑，挺直身板：「當然不是，葉前輩是大大的好人！」

　　葉沐更無語了：說實話，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落凡塵那樣的人，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傻裡傻氣的兒子來。

　　不過據說這孩子從還沒出生的時候開始，落凡塵就已經不在身邊了，母親又在他很小的時候便故去。難得他從小被人欺負，還長成這麼一副憨厚老實的性子。

第二百九十九章　故事結局

　　謊言說了一百次，就會變成真理。

　　滅天道抓住了一切它能夠抓住的時機一次又一次地給夙謹淵灌輸「憎恨葉沐」的理念，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嘲笑夙謹淵這麼多年來為她所做的一切。

　　夙謹淵是何等驕傲之人，陷入葉沐的陷阱，為她拚死拚活這麼多年卻只因為一個可笑的詛咒，這件事足以成為他今生最大的恥辱。

　　「事實就是，你最愛的人——不，你『唯一』愛的人只有自己，葉沐從來就什麼都不是，如果她注定會成為你成仙路上的攔路石，你就應該毫不留情地剷除她！你已經被她耍了這麼多年，還要繼續愚蠢下去嗎？」

　　剛開始他或許還能沉著臉不回應，但隨著滅天道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再加上詛咒之力的逐漸消失，他的眼神終於染上了充滿殺意的寒芒，只是這種寒芒很快又會被他的冷靜自持所掩蓋。

　　他依然留在東洲，以自己越來越顯得微薄的力量維持著這片大陸的完整。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讓他的心神防守越來越薄弱，有一次甚至被滅天道逼出了心裡話。

　　「不管我們之間是如何開始的，我已經讓葉沐愛上了我——總的來說，我也沒那麼虧。」

　　滅天道沒有就此多說什麼，卻令葉沐更加不安：她心虛了，還有一個秘密，夙謹淵並不知道……

　　東洲大陸的動盪越來越厲害，這一天，當他再次試圖利用空間補上東洲的裂縫時，終於因為消耗過度而跪在了地上，吐出的鮮血染紅了白色的衣袍。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他都已經將自己逼到了絕境。再也無力掙扎半分。

　　「轟隆——」天生傳來隱隱的雷音，分明是滅天道的嘲笑聲。

　　夙謹淵無力地抬頭，天色漸漸陰沉。閃雷不斷，地動山搖間。越來越多的地方開始崩塌。東洲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了。

　　他的眼神越來越渙散，終於慢慢倒在了地上，茫然地看著天空。

　　滅天道的力量瞬間增強，終於可以在東洲的土地上與他直接對話了。

　　「你還在掙扎什麼？你以為只要你還固守著這份感情，以前的付出就不算白費、你為葉沐所做的一切就不算可笑了嗎？」滅天道桀桀笑著，「不如我讓你看看她做了些什麼吧！」

　　夙謹淵視線所及的地方，出現了一幅畫面，葉沐正走在街上。卻忽然被一個穿著華麗的俊美男子給攔住了。

　　那人抓著她的手，她卻沒有掙脫開。「嘿，有趣，這麼多年來敢不把爺放在眼裡的，也就你這麼一個了。告訴你，爺看上你了，從今天起，你就是爺的人了！」

　　當那個男子如此說的時候，她非但沒有表示抗拒或反對，反而露出了極為婉約柔和的笑。

　　她說：「鬆開手幹嘛？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生抓硬拽把我抓回去，安排安排今天晚上的拜堂和洞房嗎？」

　　「不是的，它在騙你。它在騙你！」葉沐搖頭，當初她跟周少爺的相遇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滅天道雖然展示出來的畫面是真的，但是它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可是對於夙謹淵來說呢？

　　那就是當天拚死拚活為她做盡一切，甚至即將孤獨地死去時，她卻在跟另外一個男子打情罵俏——她什麼都不知道！

　　「啊——」夙謹淵發出了一聲嘶吼，吼聲中充滿了不忿和痛苦，似是終於從那份深沉的情感中醒悟過來了。儘管還有太多的不甘，但他已經到了必須清醒的時候。

　　「終於感覺到痛了嗎？」滅天道很是得意。「這就對了，自欺欺人又能支撐多久呢？殺了她。殺了那個讓你付出了慘重代價的女人，你的人生才能走回到正軌。」

　　夙謹淵疲憊地閉上眼。沒有回答。

　　「哦對了，」滅天道忽然用夙謹淵常用的語氣十分輕描淡寫地扔下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差點忘了告訴你，葉沐是沒有心的。」

　　「轟！」天上轟隆不斷，劇烈的天雷和密集的天火從天而降，黑色的大幕碎裂成好幾塊，開始往下崩塌。

　　夙謹淵慢慢睜開眼，語氣空洞：「什麼？」

　　「葉沐有情，但是她沒有心，不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愛上你。」

　　這句話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夙謹淵原本就蒼白的臉瞬間成了暗淡灰色，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卻沒有焦距。

　　滅天道卻還不依不饒地在他心上捅刀子：「夙謹淵，你為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你也讓她愛上你了，所以不算虧？呵呵，哈哈哈哈……」

　　夙謹淵睜著無神的眼望著從天上落下的巨大的黑色天幕，冰冷的水痕慢慢劃過他面無表情的臉。

　　「轟！」

　　天，崩了。

　　所有的畫面到此結束，又重新回到了最開始。葉沐有些茫然地抬頭，想要尋找另外一塊記錄了接下來的事情的晶石，但是，茫茫的晶石海洋中，哪裡還有夙謹淵的影子？

　　她的身子微微顫慄著，腳步踉蹌，努力地分出自己的神識一一探索這鋪天蓋地的晶石。

　　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一個個故事、一幕幕場景，有精采有沉悶，有至死不渝的愛情、有情比金堅的友情、有深入骨髓的親情……那麼多的故事和感情，就是沒有夙謹淵。

　　日日夜夜搜尋的結果就是，葉沐再次消耗了自己好不容易恢復過來的一點點元氣，再次倒在了晶石堆上。

　　「對不……對不起……」陷入昏迷時，她仍在哽咽自語。「夙謹淵，對不起……」

　　…………

　　「因為你不曾虧欠過我，沒有虧欠，又怎麼會產生心魔呢？」

　　夙謹淵的話猶在耳邊，只是，一切都已經不對了。

　　十年後。當葉沐重新站在瀟神界的大地上時，天空已經恢復了晴朗，萬里無雲、開闊寧和。但她的心。卻始終沒能找回當初的感恩和喜悅，只有一片茫然。

　　接下來的路。又該怎麼走呢？

　　收到消息，天歌和宋瑤很快趕到了。

　　「葉沐，你怎麼樣？」兩人拉著她充滿擔憂地問。

　　當初卞泰說封界獸不會傷人，她們也就沒太擔心，還以為她頂多消失個三五月，沒想到，一下子就是十年。

　　葉沐這才稍稍回神，輕輕搖頭：「沒事。」

　　「那你怎麼去了那麼久？」宋瑤問。

　　「唔……」封界獸的傷確實好幾年前就已經被她治好了。只是……「我在那裡找點東西。」葉沐有些心不在焉地問答。治好封界獸之後，她留在那裡繼續尋找夙謹淵的信息，但卻毫無所獲。問封界獸，封界獸的意思是，對它來說，故事到這裡已經是結局了，所以，再往下的事情，它並沒有興趣。

　　結局了？

　　她倒寧願夙謹淵真的就死在了那個時候。可他沒有，他拖著殘軀又回到了瀟神界。直至最後經歷另外一輪更徹底的毀滅。

　　宋瑤還想問，卻被天歌拉住了。「先讓她休息休息，回頭再說。」

　　回到已經被重新修葺過的據點。葉沐忽然想起，當初她執意要去找落凡塵救出菠蘿，夙謹淵曾經出面阻止。

　　「如果你還想跟我在一起的話，就不要去。」

　　儘管滅天道不能說謊，他還是忍不住再次試探，說不定，滅天道說的不是真的，葉沐對他的感情跟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只是一個卑微的願望，卑微到一點都不像夙謹淵的風格。

　　可是葉沐讓他失望了。她執意要去救人。這也就意味著，滅天道說對了。她只有情沒有心，她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他夙謹淵，並沒有在特別的位置上。

　　「葉沐，若你這次僥倖沒死，等我身體恢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所以，就在不經意間，是她親手將他推到了滅天道一邊。

　　一旁的宋瑤欲言又止，她明明感覺到葉沐在哭，可是她眼裡卻始終沒有眼淚，只有一片空茫。她衝天歌使眼色：怎麼回事，她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又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天歌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垂下眼簾，下了一個決定。

　　幾天之後，她帶著宋瑤、扶桑和敖泳一起去見葉沐。

　　她開門見山：「葉沐，在打開祭封之地的封印前，夙謹淵留下了一樣東西。」

　　葉沐有些茫然地眨眨眼：「什麼？」

　　扶桑拿出一塊小小的黑色石頭。

　　瞬間，房間內平地颳起了一陣陰風，雖然眾位都是修仙之人，這股充滿怨氣的陰風還是讓他們感覺到很不舒服。

　　看見黑色石頭，葉沐的神色更加怔忪了：「小黑？」

　　伸手拿過，石頭瀰漫出濃濃的黑氣，讓她手腕以下都被黑霧籠罩了，也讓她的臉瞬間化為青白。她不甚在意，仔細摩挲著石頭的紋路，不言不語。

　　眾人面面相覷，靜默許久，才聽葉沐輕輕喟嘆了一聲：「原來如此。」

　　聽她的口氣終於擺脫了之前的茫然，眾人心頭一震，齊齊看向她。

　　葉沐卻沒有就此解釋什麼，嘴角輕輕勾起一抹淺笑，溫和柔軟，眼神內的神采慢慢凝聚，終於又開始發出清澈透亮的光。

　　以前的葉沐又回來了——不，這一個比以前的那個更耀眼、更透徹。

　　她抬起眼眸看向眾人，眉宇間一片坦然，笑道：「你們不用擔心了，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她語氣中由衷的輕鬆愜意讓宋瑤很是好奇：「接下來怎麼做？」

　　「繼續修我的道，保命、救人。」葉沐握緊石頭，「既然活下來了，就好好活下去。夙謹淵的犧牲，不會是白費！」

第二百九十八章　看見往事

　　夙謹淵的心思之深沉，舉世罕見，滅天道雖然教了他解開詛咒的方法，但他一直在用各種理由推脫，並沒有真的用上。

　　儘管通過晶石，葉沐能看到他與滅天道虛與委蛇的一切，但她怎麼也弄不明白他的心裡到底是作何打算，明明滅天道已經告訴他真相了，為什麼他還寧願自欺欺人地留在她身邊。稍微有一點自尊的人都不會接受自己的感情受詛咒的操控，更何況他是那麼驕傲的夙謹淵。

　　天歌大婚時借刀殺人，而那些被她利用了的人卻明知是陷阱還往裡跳，只因受到了權力的迷惑。夙謹淵說「權力總是能令人迷失」，她當時還天真地以為他追尋的真的是權力的頂峰。

　　但其實一直以來，他都不曾真正地把那些東西放在眼裡，他苦心造詣經營自己的帝國，一步一步走到萬人之上的位置，掌控四方財富和信息流通，都是因為一個詛咒。

　　一個讓他必須愛上她、保護她的詛咒。

　　所以，當他在追求權力的時候，恐怕心裡也是帶著茫然的吧，只是這種茫然被他一貫的霸氣和堅定所掩蓋，連他自己都被騙了。又或者，他曾幾何時也曾懷疑過，但只為了掌握能夠保護她的力量，所以索性一錯到底？

　　晶石的畫面裡，她說：「不管你最後想要的是什麼，我總是要跟著你走的。我只是希望，你能一路安好。」

　　她竟然還說過那樣的話？可惜，她沒有做到。夙謹淵說錯了，他認為他們兩個人之間不會產生負疚和心魔，但事實上，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辜負了自己的承諾。

　　夙謹淵的眼神慢慢沉了下去，雖然很快被掩飾過去。但她還是再次看到了他眼底的後悔和內疚。

　　時過境遷，當葉沐再次看到這個眼神的時候，心猛地抽痛了一下。腦海彷彿抓到了什麼，卻很快沒了蹤影。他為什麼要內疚？一直到這個時候。他都不曾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情，甚至，他為她犧牲付出了那麼多，這後悔和內疚到底從而何來？

　　難不成，這時候的他已經預料到自己的結局？後悔和內疚的意思是……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愛上我的。

　　葉沐指尖輕顫。「我沒有愛上你，我不會愛上你的……」他的後悔和愧疚，完全沒有必要。直至現在。所有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七七八八，他唯獨不知道的一點是，她竟然是沒有心的。

　　他的犧牲和付出，注定只是枉然。

　　畫面繼續往前，宋瑤繼承人王印之後，她躲在他的空間裡療傷，他則是在東洲大陸大肆殺戮，以眾多的生命為代價飼養彩色霧，鞏固祭封之地的封印。此外，他還通過五色異龍不斷擴大混元空間。然後抽出混元空間裡面的土地填補東洲大陸形成的裂縫。

　　他很辛苦，東洲那麼大，他僅靠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苦苦支撐。累了受傷了自己扛，甚至還要背負由此而來的種種指責和譭謗。

　　到此時，葉沐終於明白了他當初所表現出來的異常。

　　雖然對滅天道的提議表現得滿不在乎，但滅天道的話確實在他心裡留了一根刺。一方面，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正在東洲大肆殺人的事實；另一方面，他越來越沒有辦法面對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讓她看到那麼狼狽的他。所以，在那段時間裡，他才會刻意減少兩人會面的機會。

　　「夙謹淵。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葉沐喃喃自語，「你那麼聰明。一定很早就猜到了吧——我是解開祭封之地封印的關鍵，也是關上祭封之地的關鍵。夙謹淵。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一天，天歌攔住了夙謹淵。

　　「你還想把葉沐藏到什麼時候？」她問，「還是說，她的傷真的到現在都沒有養好？」

　　夙謹淵沒有回答，直接就想越過她。在他經過身邊的時候，天歌再次開口了：「東洲大陸的人都已經被你殺得差不多了，祭封之地岌岌可危，你還想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撐多久？」

　　她轉過身看著他：「祭封之地的封印跟葉沐到底有什麼關係？」

　　「不用你管。」夙謹淵丟下這一句，大步走開。

　　但是，離開天歌的視線之後，他的神色卻越來越陰沉。進入霧海，他發現這一次飼養的效果竟然明顯減弱了——彩色霧的胃口越來越大，而東洲的人，幾乎已經被清光了。

　　但是他不能動別的地方的人，別的地方，是生天道和滅天道的地盤，這兩者不管哪一個，都不可能坐視他的暴行。

　　這時，滅天道再次對他說話了，透露了葉沐就是聖女製造出來打開封印，並且是關上第二道門的「鎖」這一事實。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對此，夙謹淵早有預感，所以儘管眼神瞬間冷硬，但情緒並沒有失控。

　　「你沒有辦法救葉沐——救她，就意味著同時跟我、跟生天道、跟聖女對抗，這天地間最強大的三股力量，都將成為你的敵人。」

　　「那又如何？」夙謹淵對此嗤之以鼻。對他來說，逆天而行早就成為習慣，這個「天」本就代表了最至高無上的力量，因此，就算替換成了生天道、滅天道和聖女三者的結合，對他來說變化也不大。

　　「與其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最後一無所有，何不現在就一刀兩斷？你的感情本來就是受到詛咒的影響而形成的，解開詛咒，還原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該如何取捨。」

　　夙謹淵沉吟著，眼神陰晴不定。「你一直引誘我解開詛咒，總是有理由的吧？」

　　「……我希望你替我殺了葉沐。」

　　夙謹淵微微挑眉。

　　「我曾經無數次試圖下手，最後都以失敗告終。我失敗的最大原因就在於你……根據我的推算，你才是最有機會殺了她的人。」看見夙謹淵冷笑，他補充道。「你放心，只要你按我說的去做，我會給你讓你滿意的好處的。」

　　「讓我親手殺了葉沐。也是你挽回尊嚴的最好方式，對嗎？」夙謹淵淡然問道。

　　滅天道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

　　夙謹淵看著周圍，灰霧鋪天蓋地的，彩色霧卻早已不知道躲哪裡去了。「大勢已去……」他嘆氣。

　　看著此情此景的葉沐也心情沉重，對於夙謹淵來說，他所看到的就是生天道懦弱不堪、聖女突破封印的希望渺茫——而且必須讓她付出極為沉重的代價，在這種情況下，歸順滅天道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

　　果然，他開口了：「好。我答應你，解除詛咒，殺了葉沐。」

　　夙謹淵忽然「想通了」，讓滅天道很是意外。「你真答應了。」

　　「當然，不過，我也是有條件的。」

　　「說。」

　　夙謹淵垂下眼簾：「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什麼？」滅天道明顯沒有聽明白。

　　「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夙謹淵再次道，「你不用知道這是為什麼，只要答應我這個條件就可以。」

　　滅天道猶豫了一下：「好。」聽起來，這個條件不算太過分。

　　什麼叫公平？那還不是它一句話的事？！

　　葉沐揪緊了一顆心。看著夙謹淵念起咒語，解開了聖女施在他身上的詛咒。

　　她甚至有衝動就此離開，不想看到夙謹淵解開詛咒之後的表情。

　　「對不起……」她低語。「對不起……」但為什麼說對不起，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或許潛意識裡她以為跟他道歉，或許他就不會解開詛咒了——儘管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知道這非常可笑。

　　解開詛咒之後，夙謹淵慢慢睜開眼，眼底一片深沉，既陰且冷，不帶半絲情緒。

　　「怎麼樣？」滅天道問。

　　他慢慢直起身，「什麼怎麼樣？」眼眸抬起，冷聲質問。「我應該怎麼樣？」

　　「呵，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夙謹淵冷冷丟下一句。轉身開始尋找最近的一處回到瀟神界的傳送陣。

　　「你這樣，就是生氣了。」滅天道非常篤定。

　　夙謹淵沒有理會它。一路回到瀟神界，進入空間，對葉沐提出了分手。

　　在決然扔下葉沐之後，滅天道問他：「為什麼不現在殺了她？」

　　夙謹淵皺眉：「我現在還下不了手。」

　　滅天道頓了頓：「也對，這個詛咒影響了你這麼多年，不可能立刻消失……不過你不要忘了對我的承諾。」

　　夙謹淵神色不變：「你也別忘了對我承諾！」

　　夙謹淵與滅天道的全新合作為東洲大陸爭取到了非常寶貴的一點點時間，夙謹淵開始加快搜尋一切有用信息，希望能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

　　兩人再次見面，是葉沐修習了裂魂術之後。當時她已經猜到了他打算阻止她解開祭封之地封印的意圖，因此叫囂著要跟他對幹到底。

　　「呵……明明說過要跟他作對的，為什麼偏偏在最後要聽他的話呢？」

　　如果有一天我要拉著你入地獄，你會狠狠地推開我。

　　葉沐閉上眼睛，努力回想那一幕，然後倏然睜開眼。

　　當時，他摸了摸她的頭。

　　她不由伸手，依照他的樣子摸了摸自己。

　　「迷幻術……」她茫然地喃語，然後呵地一笑，「我怎麼那麼傻？！」他根本就是趁著摸她頭的時候動了手腳——怪不得當時她會變得那麼遲鈍，甚至麻木地看著他走向深淵而沒有任何表示。

　　「夙謹淵，你混蛋！」握著晶石，葉沐眼眶通紅，眼裡充滿了憤怒。「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憑什麼？！」

第二百九十七章　解開詛咒

　　畫面裡的夙謹淵明顯神色非常不好，臉色蒼白不說，眼神更是陰鬱到令人不敢直視。

　　只見他右手捂著胸口，眼神陰鷙地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上平靜無雲，寂靜空曠。

　　這也就意味著——天道不在？

　　葉沐凝神，用手指輕輕點在晶石上，輸入神識。

　　只聽夙謹淵冷笑嘲諷了一句：「染指我的空間時不是挺囂張的嗎？現在怎麼畏手畏腳的了？」

　　天上遠遠傳來悶雷響聲，卻因為太遠而顯得十分模糊。

　　「哦，對了，差點忘了，在東洲大陸，你就是只見不得光的老鼠。」夙謹淵輕蔑淡寫的一句，把滅天道氣得半死，發出另外一聲悶雷，卻依然是後勁不足。

　　夙謹淵不再理會它，身形如幻影，劃過天空，最後落在一座城池之上。

　　城池之內，人潮熙熙攘攘，凡人往來不息，過著自己平凡熱鬧的日子。

　　夙謹淵面無表情，招手喚來漫天烏雲，遮蓋了這片天空。

　　城裡的人不由抬頭，先是茫然，當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後，變得惶惶不安。他們的不安並沒有維持多久，當最後一絲光線被吞沒，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昏睡之中。

　　而天上的夙謹淵沉著臉，打下了一連串的手結。

　　見此情形，葉沐不由微微倒抽一口冷氣，以摀住嘴巴。

　　在一個修真大能的手下，這滿城的人不過是螻蟻般的存在，幾個法術過後，滿城人的性命已經如同秋後的稻穀般被一一收割。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此完全消散了。

　　夙謹淵拿出容器，將滿城人的魂魄一一收歸。最後，揮手將屍體全部儲藏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或許他察覺了但沒有在意，只是。通過晶石，葉沐分明看到了他頭頂上所瀰漫的黑氣。

　　那是這滿城人枉死而形成的怨氣！

　　到了迷蹤海，夙謹淵沒多久就找到了霧海的所在，將剛剛收割到的魂魄傾倒而下。魂魄接觸白霧之後，隱隱形成了彩色，而就是這一點點的彩色，將色彩和規模濃鬱千萬倍的真正彩色霧吸引了過來。

　　彩色霧貪婪地吮吸著這些生命，顏色越發鮮豔起來。

　　夙謹淵冷冷看著這一切。等到彩色霧「吃飽」了，才慢條斯理地念起一縷彩色霧，行雲流水地畫出了一個十分複雜的圖案。

　　這個圖案……雖然葉沐之前沒有見過，但是，這字體結構，分明是古罹族咒文。

　　夙謹淵會古罹族咒文這件事並沒有讓葉沐太過於驚訝——這個傢伙那麼逆天，想要學什麼學不到。但是，他在運用的時候如此嫻熟，說明這不是第一次了。

　　從他之前的表現來看，他這次出現在東洲。是她利用天歌的婚禮作為煙霧彈離開他之後。那時候滅天道通過引.誘鋸齒鱷搶奪他的空間，把夙謹淵折騰得夠嗆。

　　再之前，他回到東洲大陸是什麼時候？

　　葉沐正在回想。畫面裡的彩色霧翻湧了一下，勾勒出了寥寥幾個字。雖然只有那麼幾個字，但是葉沐相信它們一定表達了很多意思，只可惜，她看不懂。

　　她第一次因為自己的知識不夠「廣博」而懊惱自責。

　　看到那幾個字，夙謹淵垂下眼簾想了想，取出一塊玉石，割破手指將血滴在上面，念起咒語。將一律彩色霧吸了進去，而後。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在經過迷蹤海的時候。他將那塊吸收了彩色霧的不起眼玉石扔入海底。此時，海底深處響起海獸的呼嚕聲讓葉沐的心微微一動。

　　所以，海遺族那些莫名失蹤的海獸，就是被這塊含有彩色霧的玉石殺死的？

　　玉石被扔下去後，沒多久，海面上無聲無息地浮起一頭巨大的海獸。這頭海獸雖然看起來兇殘，但此時卻只能用充滿祈求的眼神看著夙謹淵，葉沐甚至能看到從它眼角滑落的淚水。

　　能讓海獸也落淚，這是怎樣的一種痛？

　　夙謹淵神色依然冰冷，不為所動。

　　不多久，海獸慢慢閉上了眼睛，整個身體如同融化了一般，消失在海水裡——沒有一滴血，就那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葉沐不由驚心：那塊玉石竟然有如此的威力！

　　海獸消失後，夙謹淵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多做停留，很快回到了東洲大陸，而後，展開了更多的殺戮。

　　雖然他殺人的時候手法乾淨俐落，甚至看不到鮮血的存在，但這畢竟也是殺人，隨著他殺的人越來越多，他身上的黑氣也越來越濃鬱。

　　「不要……」葉沐不由喃喃，搖著頭，「住手，不要這樣……」身上積累的怨氣太多，會影響修行的。更重要的是，她不忍心看到他這樣殺人——正因為他做的是對的，才更加不忍心。

　　這些本不應該由他來做，她才是聖女放置在這個世界上的棋子，她才是那個應該去殺人的人。

　　凡人、修仙者，雖然這些人在夙謹淵的手下都不堪一擊，但之前在於滅天道對抗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遭受重創，所以在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他不得不停下殺人的腳步閉關療傷。

　　就在葉沐稍稍鬆一口氣時，正在打坐調息的夙謹淵忽然猛地噴了一口鮮血，右手握在了靈犀簪上，神色驚疑不定。

　　過了許久，他緩緩鬆開有些僵硬的手，他苦笑了一下，捂著依然帶著劇痛的胸口慢慢直起身子，自言自語：「這傢伙怎麼也下來了？還真巧。」

　　「藏寶圖……」葉沐自言自語。當時，她因為在藏寶圖中看到了十分恐怖的畫面，受刺激太大而情緒波動嚴重，甚至影響了他。

　　她後來聽他說過，他也看到了，但他並沒有說。他為此而受傷了。

　　為什麼不把靈犀簪拿下來？從戴上靈犀簪的那天開始，她就是受益者，而他永遠是付出的那個。如果戴著靈犀簪意味著他隨時會受到她的不利影響。為什麼不在修行的時候摘下來？

　　就因為擔心她出意外的時候他沒辦法及時察覺嗎？

　　葉沐的眼底慢慢浮起水光。聖女說的對，她是沒有心的。一直以來，不管夙謹淵遭受什麼樣的苦難和困境，她都沒有辦法通過靈犀簪感應到，這跟夙謹淵總是能及時感應到她的狀況截然不同。原因就是：相對於夙謹淵來說，她的「在乎」太少太少了。

　　畫面裡，夙謹淵周圍的彩色霧忽然開始劇烈翻湧——因為夙謹淵不得不進行的閉關，彩色霧的「飼養」被暫停，力量削弱的結果就是：灰霧反擊回來了。

　　夙謹淵跟著彩色霧氣一起後退了幾步。正想跟著它們一起撤離，然後，突然響起的聲音成功阻止了他離開的腳步。

　　「夙謹淵，我們又『見面』了。」

　　葉沐的心驀地一空，然後泛起一股涼意。儘管沒有聽過，但她此時很肯定，這聲音，出自滅天道。

　　霧海不愧是混沌地帶，彩色霧被削弱之後，正好給了滅天道趁虛而入的機會。

　　可是。滅天道找夙謹淵做什麼？

　　夙謹淵身形微僵，擺好防禦姿勢，冷哼一聲。道：「我可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你。」這話分明是在嘲笑滅天道的「藏手藏尾」。

　　「哦，對了，我是沒有形態的，你自然沒見過。」滅天道沒有因此而生氣，「不過，我們之前是『聊』過一次的。」

　　夙謹淵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你不記得了對嗎？」滅天道笑了笑，「不奇怪，因為你拒絕了我。」

　　「你曾經想要讓我當你的預言者？」夙謹淵立刻明白了。

　　「果然很聰明。我當年沒有看錯人。可惜……」滅天道嘆息。

　　「既然我已經拒絕過你一次了，你怎麼還找我？難不成。無所不能的天道已經走投無路到這種地步了嗎？」

　　「不要試圖激怒我！」滅天道沉聲喝了一句，「我這次找你。不過是想告訴你一個真相。哼，若是我早察覺到這一點，當年也就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你了。」

　　對於它的抱憾，夙謹淵一點興趣都沒有，直接給了一個字：「說。」

　　「你本性冷漠自私，卻毫無緣由地愛上了葉沐，併為她做出了常人難以承受的萬千犧牲，原因就在於，你被詛咒了。」

　　葉沐手指一顫，緊緊盯著夙謹淵臉上的變化，不願意放過一絲一毫。

　　夙謹淵的神色卻出人意料的平靜，只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哦？」

　　「你不信？」

　　「為什麼不信？你是滅天道，天道是不能騙人的。」夙謹淵背手，「我被詛咒了，所以愛上葉沐，那又如何呢？」

　　「你就一點都不在乎？」

　　夙謹淵微微抬起下巴：「我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就不信，一個小小的詛咒能控制得了他的情感。

　　滅天道哈哈一笑：「若你有一天解開了這個詛咒，就會知道你此刻的信心有多麼幼稚可笑了。」

　　「解開詛咒？」夙謹淵似是在慢慢玩味這幾個字。

　　「對！我會教你解開這個詛咒的方法！」

　　「行，說吧。」夙謹淵十分乾脆地應了聲。

　　滅天道頓了頓：「你剛才表現得那麼不在乎，不會就是為了讓我主動說教你吧？」

　　夙謹淵微微勾嘴唇，默認了。

　　葉沐慢慢收回了放在晶石上的手指，臉色慘白。

　　他知道了？他竟然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那為什麼後來他對她的態度並沒有改變？——不，他確實變了，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確實像是換了一個人。

　　所以，當初他對她的冷漠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的不在乎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封界獸

　　抬頭，濃厚的烏雲漸漸減薄，露出了帶著些許自然光的灰色天空。

　　這樣的天空並不美，更像是氣氛沉悶的陰雨天，但與之前的不見天日相比，已經是質的飛躍。

　　聖女微微抬頭，感受天上傳來的光和耳邊緩緩流過的風聲，喟嘆道：「好美。」在那個死一般寂靜的世界關了那麼多年，哪怕是常人看起來非常厭惡的陰天，對她來說已經是極美的天堂。

　　站在她身後的卞泰也順著她的方向抬頭，眼神充滿疼惜的柔軟：「以後，你會看見更美的天空。」

　　聖女這邊情況一片大好，但天歌他們這邊就是另外一個狀況了。

　　地上混戰不斷本來就夠慘的了，天上還時不時砸下流星，一砸死一大片，隨之而來的還有大火和洪流，饒是手眼通天的修仙者也傷亡慘重，一時間，整個世界哀鴻遍野。

　　他們現在正在攻打的是一處沿海的城池，因為是一國的都城，因此防守格外嚴密。雙方大軍在城外已經僵持了三天，可以說，整個城池裡裡外外早已沒有了一處乾淨地方。

　　如今交戰的早已不是煉虛期以下修為的小兵，而是大乘期的大能都上場了。天歌坐鎮後方，看著前方的形勢，眸光清冷。

　　「天歌。」宋瑤出現在她身後，「三城已經收復，可以下手了。」

　　天歌聞言，輕巧地打了幾個手勢，場上的形勢頓時發生根本性轉變，他們一方的人員攻擊猛然加劇，很快奠定了勝局。

　　天歌這才轉身：「葉沐呢？」

　　「在救治傷員。」說到這個，宋瑤皺起眉頭，「她的身體都那樣了還一直不肯休息。我擔心這樣下回會出事的。」

　　「放心，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是會保重自己。」天歌拍拍她的肩膀，「不說別的。哪怕是……為了夙謹淵，她也會努力活下去的。」

　　「換做以往。我也會這麼認為。可現在她遭受的不是一般的打擊，就算是再怎麼刀槍不入，人也總會有累的時候吧？」宋瑤依然憂心。

　　天歌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你看看外面，現在整個修真界生死存亡皆在一線。我們最緊迫的任務是平息這些戰亂，至於葉沐——只能靠她自己撐過去了。」

　　宋瑤咬牙：雖然這很殘忍，但天歌說的事實。葉沐固然重要，與三界的生死存亡相比，她現在的心理狀態確實不是關注的重點。

　　她看向戰場：「拿下這一城。這塊大陸就算落入我們口袋了。接下來，要過海了吧？」

　　天歌點頭，忽的皺起眉頭，看向遠處。

　　宋瑤也隨著看去，然後驀地瞪大眼睛：「這是？！」

　　「倒海？」天歌喃喃，迅速做出指示讓所有人馬上撤離。但是翻湧的海水如同一頭勢不可擋的巨獸一般，轟隆間已至眼前。

　　天歌和宋瑤一起，與其他大乘期修為的大能擋在最前面，施法擋住這比山還高的浪潮，為撤離的人儘可能爭取多一點的時間。

　　「嗷嗚——」巨獸吼叫響起。眾人結起的結界被狠狠撞擊了一下。

　　「轟！」結界頓時出現了好幾處裂痕。

　　眾人神色皆是一變：再怎麼說這也是修真界最頂層的幾個人物結下的結界，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又是這種前所未見的怪物！」宋瑤氣急，「跟不要錢似得一隻接一隻。真的像是從天上漏下來的一樣！」

　　雖然在抱怨，但她還是和天歌一起同時祭出王印，在第二輪撞擊落下之時擋在了結界後面，在結界轟然碎裂之後，結下了第二層結界。

　　只是，這一層結界恐怕也撐不了多長時間。

　　雖則如此，大部分的人已經抓緊剛才那幾息的時間撤離到了遠處。

　　「走！」天歌下令。剩下的人聞言，迅速往後退。

　　「轟！」第三輪攻擊落下，天歌和宋瑤的結界也被打碎了。海水如同巨獸般席捲而來。

　　天歌和宋瑤一路往上，避開第一輪的浪潮。放眼望去，前方遠處的潮水翻湧了一下。一頭類似海蛇的巨獸直起身子，露出的頭高達千丈，直達天際，一眼望不到頭。

　　兩人皺眉：這頭巨獸，竟比之前所見的都要厲害。

　　天歌鼻子動了動，冷聲道：「海水有毒！」

　　「什麼，這麼一頭怪獸還是帶毒的！？」宋瑤驚詫，「也太逆天了。」說著，雙手起結，再次畫出王印。

　　「等一下！」她們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聽見這道聲音，兩個人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宋瑤跺腳：「你跑這來湊什麼熱鬧，沒看見我們在幹什麼呢？趕緊走！」

　　說著，葉沐已經到了她們跟前：「我發現海水裡有毒。」

　　「我們現在也知道啦！」宋瑤著急死了，「快走吧，我跟天歌能應付！」

　　「不是……」葉沐往前踏出一步，雙手畫圓凝成綠色光球，打在翻湧的海水上，海水之上頓時蔓延了一片綠色的藤蔓，然後瞬間被打散。

　　「嗷嗚——」巨獸仰天長嘯，低下如一座山大小的獸頭看著她們。

　　葉沐更加確定了：「這些毒就是它的血，它受傷了，所以才會出來傷人。」

　　宋瑤忙拉住她，大驚失色：「你該不會是想救它吧？」

　　「當然。」葉沐奇怪，「救了它，它就會離開的。」

　　「太冒險了！」宋瑤堅決反對，「這傢伙甩一下舌頭就能把你吞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葉沐無奈，撥開她的手，「放心，我很快回來。」

　　「喂！」看著她的背影，宋瑤跺腳，跟天歌抱怨，「你怎麼也不攔著她？」

　　「怎麼攔？」天歌聳肩，「她想要救人的時候，誰能攔得住？」

　　「可是……」

　　「別可是了。」天歌看著黑漆漆的遠處。若有所思，「你有沒有發現，這段時間葉沐好像變得更加厲害了？」

　　宋瑤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還真的是。」

　　「越是救人，修為增長越快……」天歌喃喃了一下。雙手抱胸，「隨她去吧，她那麼大個人了，知道分寸的。」

　　「唉！」宋瑤嘆氣，「我就像娘，嘮嘮叨叨的，你就像爹，老說隨他隨他。而葉沐，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天歌莞爾，隨口接了一句：「我們是相親相愛共同分享美好的一家。」

　　「啥？」宋瑤傻了。

　　說著，遠處的巨獸忽然發出極為淒厲的一聲哀嚎，咆哮著直起身子，然後重重摔下，掀起的巨浪如海嘯般再次捲向大陸。

　　巨獸哀嚎所形成的衝擊波如颶風般掀起兩人的衣袍，宋瑤倏然變色：「怎麼回事？！」

　　天歌的身影已經如閃電般彈射出去，到了巨獸所在的位置，卻發現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巨獸。也沒有葉沐。

　　就好像地底下突然開了一個洞，讓他們都掉下去了一樣，瞬間沒了蹤影。

　　海水迅速退卻。露出飽受凌.虐的土地，兩人在原地找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然後，不約而同地抬頭。

　　天上，烏雲散去，露出闊別已久的天空。

　　「太奇怪了……」宋瑤喃喃，然後與天歌一起發現了不遠處忽然出現的兩個人。

　　站在前面的身姿窈窕卻一身黑袍，看不清面容；站在後面的人膚如凝脂、五官充滿了妖異的美，一雙眸子卻剛毅沉穩——不是卞泰還有誰？

　　「聖女？」天歌疑惑。「你知道葉沐在哪裡嗎？」

　　聖女沒有說話，卞泰代為回答了：「我們是追擊一頭異獸到了這裡的。沒有看到葉沐。」

　　「原來那頭異獸是你們打傷的。」宋瑤恍然。

　　「不是，那頭異獸是被墜星所傷。我們只是想要把它逼回海裡，以免傷及無辜。」卞泰看了看周圍，「看來它已經回去了。」

　　「葉沐不會真的被它吞了吧？」宋瑤瞪大眼睛。「那時什麼獸？我們怎麼從來沒見過？」

　　「封界獸，平時都生活在靈界邊緣，這只估計是從裂開的地界出來的。」卞泰回答，「封界獸沒受傷的時候挺溫馴的，除了愛看八卦外並沒有什麼特別嗜好，葉沐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宋瑤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只有天歌覺得奇怪：「封界獸生活在靈界邊緣，也就是地底下，它怎麼八卦？」

　　「不知道。」卞泰的嘴角勾了勾，「大概是某種天賦異稟吧。」

　　「封界獸……」天歌喃喃，從記憶中翻找了一下，「該不會就是那種……能收看電視的異獸吧？」

　　「電視？」宋瑤一頭霧水，「什麼東西？」

　　「沒什麼。」天歌轉身，「走吧，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們去做呢！」

　　…………

　　一塊塊白色的光滑晶石，演繹著人生百態。

　　葉沐就在這晶石堆中迷迷糊糊醒來，睜開眼發現有人舉著一把大刀正要砍自己，嚇了一條，彈指過去，「砰」一下，那人的影像頓時碎裂成粉末。

　　她這才看清，原來不是有人要砍自己，而是石塊裡有人在……活著。

　　她撿起一塊石頭，這塊石頭裡的人正在舉行凡間的婚禮。抬頭看去，大大小小的石塊，演繹者各種各樣的故事，令人眼花繚亂。

　　她拍拍腦袋，努力讓迷糊的腦袋清醒了一些。

　　看了看周圍，幾乎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空間內，除了一直在播放各種畫面的晶石之外，並沒有其它東西。

　　這些晶石就像是紫色玉簡，能刻錄畫面，但與紫色玉簡不同的是，它刻錄下來的東西一直在播放，不用探入神識去「看」。

　　她再次撿起另外一塊顯示兩人正在對招比試的晶石，探入神識之後發現竟然能聽見聲音，不由「咦」了一聲。

　　「還挺好玩。」要是以前能有這種東西給神皇，估計他就不會那麼無聊了吧。

　　葉沐踩著晶石往外走想要尋找出路，忽然，角落裡一塊十分不起眼的晶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夙謹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