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人生七十古來稀,陸閣老這一生卻格外悠長,直活到一百單六歲,把三位皇帝先後送走,卻還精神矍鑠,在金鑾殿站上一天都不成問題。 可當今天子卻著實不敢。 一來是為著閣老的年紀,二來是為著閣老的功績。 陸閣老字仲棠,單名一個爍字,元封二十九年進士。 自進入官場開始,這位驚才艷艷的探花郎已為大齊朝奉獻了九十餘年,勵精圖治,黽勉自持,甚至未至不惑就入主內閣,一手主導了弘化改革,真正的三朝元老。 大齊開國至今,已有幾百年,若論起股肱之臣,就不得不提唐老太傅和陸大閣老,二人並稱「唐陸」,是大齊兩大賢臣,死後都是要尊進聖賢廟的。 不過,相較於他師傅唐老太傅,這位陸閣老活的更久,名聲更響亮,所為之事也爭議更大,無論是處江湖之遠、還是居廟堂之高,都能聽到他老人家的大名——不論是奇葩的還是正經的,總而言之,人家是個當世名人,就連身份尊貴如小皇帝,那也是得罪不起的。 當然,對於這位白髮蒼蒼的老大人,小皇帝著實挑不出來什麼錯處,有本事又忠心耿耿,「賢」字裡頭沒摻任何雜物,反倒說起他的功績,小皇帝能論個三天三夜。 最讓他稱道的,是陸閣老曾與顯德帝一同推行弘化改革,改革科舉制度。此舉之後,不單單是文人可以考科舉,能工巧匠、本事卓著者,皆可參與。 按他老人家的話來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大齊地大物博,光靠幾個窮酸腐儒是治理不過來的,反而各行各業齊頭並舉、有重有輕,大齊才能日益繁榮、海晏河清。 聽他爹的爹的爹說過,當時老大人這改革一出,當即就遭到朝廷上下一片反對。 有說他瞎折騰的,有說他異想天開的,也有說他心思不純想動搖國之根本的…… 大小一群官員,潑婦罵街一樣在金鑾殿上吵了三天三夜,吵的顯德帝腦仁疼,最後不知是不是他老人家實在受不了,最終大手一揮,總算把這件事拍板定了下來。 也得虧顯德帝信任,如今百十年過去,單憑科舉改革這一項,大齊的變化就有目共睹—— 能工巧匠一多,各行各業漸次繁榮,發展到如今,雖然沒有老大人所說的三百六十行那麼誇張,可至少……百姓們幹勁足了,人憑一雙手,能闖一片天,雖則仍分三六九等,可只要腦袋活、幹勁足,他們就不再是底層的螻蟻,有一天同樣可以爬到上層來看看風景。 壯哉! 小皇帝只深恨,沒能耐回到百年之前,去看看大齊朝堂那群文官的嘴臉,若讓他們看到大齊如今盛世,不知臉可疼否? 當然,這只是冰山一角,什麼建工廠啊、組織船隊遠遊啊、發明科學啊、滅倭寇啊…… 如今回想來,許多當初被人不看好,甚至拼死阻攔過的事,竟都讓他老人家辦成了。 也因此,小皇帝曾多次唏噓,那些年在金鑾殿四根大金柱上開過花的腦袋,蠢雖蠢了點,卻也算死得其所了,畢竟也在青史上留了一筆不是? 雖然留的盡是些惡名。 好了,話盡至此,小皇帝結束了每日對陸老大人的敬服瞻仰,眼睛往右溜了溜,看著端坐在長榻上、眼不花耳不聾的陸閣老,琢磨著怎麼跟他開口提這事。 要說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民間比較常見,可發生在他一國之君身上,就著實有點荒唐了。 只因他那個翰林府出來的小皇后,為了屁大點兒事兒,竟然要跟他鬧離婚! 這事聞所未聞——小皇帝面嫩,哪怕親近如陸閣老,他也是不好意思開口的。 陸爍飲完第三杯茶,見小皇帝仍舊老神在在,眼觀鼻鼻觀心,比他這個老頭子還能裝,終於是忍不下去了。 他老胳膊老腿兒,可不能擱宮裡耗著,家裡頭一群玄孫玄孫女,等著他去教導,眼看快到巳時,終於是忍不住,嘆口氣說:「聖上有什麼要說的,可別藏著掖著了,老臣也算是看著您長大的,有什麼難處,盡管說。」 周家那小閨女前天連夜出了宮,作為世交,陸爍也算是一清二楚,所以小皇帝這為難之事,他大略也能猜的到。 聽了這話,小皇帝終於繃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扯著陸爍的袖子涕泗橫流,邊哭邊說:「老大人,您可得給小旭做主啊!」 那哭成菊花的一張臉,活像是死了爹。 斷斷續續地,他把怎麼摸了小宮女一下手、怎麼被周皇后給看到、兩人怎麼吵、周皇后又怎麼出宮的,一點點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差點沒委屈地背過氣去。 陸爍聽得無奈,把人扶起來,才說:「要說這事兒,還是怪聖上!」 小皇帝哭的動作一頓。 怎麼能說是怪我! 要不是您弄什麼男女平等、弄什麼一夫一妻、弄什麼男女可以離婚再婚,他這堂堂一國之君,用得著這麼憋屈嗎? 想到這些,小皇帝更委屈了。 陸爍搖搖頭,摸摸花白的鬍子,苦笑一聲,勸道:「這夫妻啊,貴在忠貞二字,你想啊,要是皇后娘娘也去摸侍衛的手,您樂意嗎?」 小皇帝哭的直打嗝,愣了一愣,搖了下頭。 「這可就對了。」 陸爍摸摸他的頭——還算是孺子可教。 說來從他推行改革到現在,一年又一年,從官員到王侯,許多措施都漸漸適應,唯獨女權這一項,沒少有人陽奉陰違,甚至許多人家公然抗旨。 可這樣的事,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就算風氣開放的後世,男人一旦有了錢、有了權,不也照樣想家裡紅旗不倒、外頭彩旗飄飄嗎? 禁是禁不了的,只能靠自覺、靠風氣。 發展到如今,情況已漸漸大好,從先帝到小皇帝,後宮已空置多時,如平常老百姓一樣,皇帝也沒了納妃心思,漸漸和皇后過起了夫妻生活。 說起夫妻,他雙眼微恍,迷迷濛濛中,不禁想起老妻。 可惜她早已駕鶴西去,兩人隔著碧落黃泉,如今算來,竟已過了二十餘年。從此之後,無人和他立在黃昏看景,無人問他甜粥溫不溫…… 「這夫妻聚在一起啊,都是緣分,你讓讓我,我讓讓你,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陸爍擦擦眼角微濕的痕跡,低頭笑笑,看著懵懂的小皇帝,拍拍他的手,不再說話。 《全文完》 |
第602章 尾聲 當晚陸爍回去時,對此還是唏噓不已,袁文懿與顧氏一直關係不錯,倒是很能理解她,道:「大嫂是個明白人,必是想清楚了後路才這般決定的,我看顧家人想要勸住她,未必能如願。」 顧氏跟陸炘僵持了這麼多年,怕是對夫妻二字早就厭了,更何況本朝苛刻,以她再嫁之身嫁出去,還要再輪一遍後宅之苦,又能有什麼好?倒不如一個人清凈。 只是清凈歸清凈,孤孤單單的,到底是不美。 陸爍也是同樣的想頭,他唏噓了一回,便對袁文懿道:「我估摸著三日後大嫂回來,怕是就要提過繼之事了。 若是顧氏不走,必然要有個依靠的,總不能說留在府裡就留在府裡,總要有個依靠的,至於這依靠是什麼?自然是子嗣了…… 子嗣……若單單是子嗣倒還罷了,就怕這世孫之位也要提一提了,陸炘活著時好歹也是世子,他死了過繼來的繼子,成為世孫理所應當。 陸爍所料不錯,顧家人果然沒勸的她回心轉意,顧氏打定了主意要守寡,顧家人沒得辦法,便有上門來談這過繼之事,要把那幾個繼孫之一陸墨過繼給顧氏做兒子。 羅氏知道了顧家的打算,也只能嘆息一聲,便跟顧家保證,只說給她們三日時間,必定給個交代。 陸家這樣好說話,顧家自然也沒有糾纏的必要,說定後便離開了。陸爍不知羅氏是怎麼和大伯說的,只是三日期滿的時候,陸家已經開了祠堂,請了陸氏宗族人過來,把陸墨正式過繼到陸炘名下,成了敬國公府正經的世孫。 陸爍看完了全程,回來對袁文懿說:「大伯母氣壞了,一張臉憋得通紅,有話卻說不出來的樣子,瞧著兇惡的很。」 「她有什麼好氣的。」 袁文懿已經肚大如羅,這次倒不是雙胞胎,只是養的壯,瞧著肚子比上次沒小多少,她吃了口櫻桃,繼續道:「嫁進來也有幾年了,若是生下一兒半女,或許還能爭一爭,現在連影子都沒呢,還能怎麼樣!」 只能認命了啊! 國公夫人的位置是坐穩了,日後生出來的孩子也是陸家正經的嫡子,雖然爵位無緣了,卻也不損失什麼。 陸爍笑笑,見她吃的多了,連忙把盤子端走,不允她再吃,這才道:「從前不管有沒有,總歸有個念想,這下子連念想都沒了,可不就要惱了嗎?」 兩人說了一會兒,便不再說此事。 在陸爍看來,大房的事便算是塵埃落定了,以往那些恩恩怨怨啊,都隨著這世孫的確定而消失了。陸墨雖還小,跟陸家關係卻最是親近,況且這幾年教導之下,人品醇厚、學識也不錯,更是知道上進的,想來顧家選他出來,也是顧氏的主意,母子兩人日後多多相處,與親母子也不會有什麼區別。 然而陸爍這樣想沒多久,顧氏便來了侯府,竟是專門來找他的。 「您要進收容所當教習?」 陸爍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婦人,只覺得不敢置信。 「不錯!」 顧氏笑笑,近些日子沒了煩事纏身,她整個人開朗不少,笑道:「怎麼?莫非嫌我學識不夠,教不了那些人?」 「怎麼會?」 陸爍搖搖頭,顧氏世家貴女出身,學識自然是夠得,只是…… 「大嫂,不瞞你說,收容所裡魚龍混雜,被休棄的、被拐的、甚至是青樓出身的都有,您確定您真的要去?」 「怎麼?我看你辦了這收容所,以為你與尋常男子不同,難道你也是打心眼裡看不起這些人不成?」 顧氏現今精氣神完全變了,跟往常找不到一點重合的地方。 聽說現今敬國公府分開住,顧氏帶著陸墨已經住進了知園,吃穿用度全歸自己所管,大夫人是插不了手的,想來是自己個兒自由了,這才變得這般有自信了吧。 陸爍沒有半點猶豫,便否認道:「當然不是。」 「那不就好了!」顧氏笑了笑道,「你放心,分寸我還是有的,只是孀居在家,墨兒又有舉業要做,實在是無聊透頂,便想著多做點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陸爍心情復雜的送走了顧氏,已經能想像到外頭人對陸家的議論,果然,顧氏到京師收容所親自當教習的事情一傳開,不僅顧家以及親近的幾家上門來問過,便是顯德帝也親自把他叫到宮裡,專門問了幾句。 因了之前那件事,兩個人彼此算是心知肚明,不過卻都埋在心裡,不再去想那些事,因此兩人相處倒是頗為正常,陸爍偶爾還像以往那樣懟一懟這個師兄。 顯德帝問他道:「你開收容所,朕允便允了,只是怎麼能把你大嫂也弄到裡面去,這讓別人如何說你,豈不恰好給了參你的理由?」 「陛下,大嫂也是孀居無所寄,進去也屬平常,旁人議論便議論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塊肉。」 「你啊!」顯德帝點點他,神情有些悵然,道:「還是像書院時那麼任性。」 一點也不知長些記性。 陸爍聞言笑了,也沒反駁,只是看著顯德帝那張俊秀的臉,想起朝堂上近幾個月來的議論,想了想,終於勸說道:「微臣再任性,也比不過您!陛下,微臣小兒子都快出來了,您不能再這麼單下去了,總要找個伴兒才對。」 自薛皇后被廢,已經六七個多月過去,顯德帝本就後宮空虛,這下子沒了中宮主人,朝堂上勸誡他立後的聲音便有不少,顯德帝卻是一一駁了,但老臣們豈能罷休,皇嗣乃是關係國家的大事,幾乎是日日有人上諫。 陸爍身份尷尬,本沒有勸說他的立場,但今日瞧著帝王的面容,便覺得這樣英武一個人,本不該這麼孤孤單單下去。 顯德帝看了他一會兒,才嘆息道:「朕本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勸朕呢!」 陸爍沒說話,卻聽帝王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繼續道:「立後!自然是要立後的,只是朕卻要空一空自己,朕對不起一個薛氏,也不想再禍害一個女子,四五年之內,待朕看厭了你這張臉,自會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了。」 陸爍聞言便笑笑,明瞭了他的態度,覺得身上的情債似乎輕了許多,便道:「您是帝王,自然您說什麼便是什麼了,等您真的看厭了,那微臣便該滾哪滾哪去,絕不礙著您就是了。」 顯德帝搖頭無奈笑了。 君臣說了會兒話,陸爍出來時便已到傍晚了,誰知剛到了宮門口,遠遠就看到清泉急的團團轉,一見他出來,慌忙便跑過來,著急道:「公子,您快回去吧,夫人要生了,老夫人和老太君滿京城找您了……」 陸爍聞言呆住,險些栽倒在地上,待回過神來,片刻也不敢耽誤,上了馬車便直往侯府裡趕。 府中忙亂成一團,他剛踏進月洞門,猛然瞧見滿天紅霞映在屋子上,照的半邊天都亮了,隨即便是一陣響亮的哭聲傳來——他的孩兒已經迫不及待來到了人世。 身邊一陣陣「喜得貴子」的恭賀聲,陸爍踏進門去,瞧見那一大一小安然躺在床上的樣子,咧開嘴角笑了。 歲月靜好,大抵如此。 《正文完》 |
第601章未亡人 「解釋?」 陸昀搖搖頭道:「她能有什麼解釋?自你大伯母進門,炘哥兒便已是廢了,若說要害人,還是害那些繼孫靠譜點。」 一個失去生育能力的繼子,一個失去了爵位繼承權的繼子,好吃好喝待著就好,何必費盡心思剷除他?反倒是那幾個稚童,才是她這個女主人的心腹大患。 陸爍想想覺得有理,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大哥再不成樣子,祖母還是疼他的,大伯母這回怕是要栽個跟頭了。」 院子裡的人都是她佈置的,總歸要受斥責。 父子倆便不再說話,等著那邊京兆尹的鑑定結果,這時陸昉帶著人從外頭進來,面色有些不好,陸爍父子倆正要上前去問,陳老太君便已經眼尖瞥到他,當著眾人的面又哭訴起來。 「我可憐的炘哥兒啊……自你親娘沒了,你就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了……一個小賤婦也敢欺侮到你頭上來……」 陸家人面色都不好,陸昀尤甚,他忍了又忍,到底理虧,恰好羅氏聽說姑子來了,擔心兒子應付不過來,便將羅媽媽派了過來,見陸昉應對不過來,羅媽媽便上前附耳說了兩句,這陸氏登時便止了哭聲,由羅媽媽扶著去了後院。 陸爍叫她這前後不一的態度弄得一愣,身旁的管事見狀忙解釋道:「姑太太上門來討了幾回錢,卻是一回都沒看過大爺,這次上門來哭,怕是也打著打秋風的打算……」 竟是這樣! 陸爍聽說陳家男人雖都被流放了,卻還有一個小孫孫因年齡過小,被朝廷赦免了,想來陸氏這麼驕傲的人,如今肯捨下臉皮來求人,應就是為著這個孫兒了。 不知怎的,他心裡覺得一陣快意和解氣,當年小陳氏被她逼的難產而死,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該輪到她倒霉了! 沒有誰能永遠高高在上! 沒有誰。 天氣熱,屍體不能耽誤太久,京兆尹的人原準備著速戰速決,只是還沒等他們細細去問,陸昀便上了一趟京兆尹,這調查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陸爍這陣子一直在忙著收容所的事,晚上回來聽到袁文懿提起這事,心裡有些奇怪,便去前院問了陸昀。 出事當日明明態度堅決要查清楚,可還沒過一天便撤了案,著實是奇怪,那只能是兩種原因,一種是這兇手有問題、說不定是陸家親近德恩,一種則是死法太過難堪,陸家不想讓陸炘再出醜一回。 果然,問了陸昀之後,陸爍才終於明白這樣做的原因,竟真是為了諱飾。 「那小廝的話是真是假,能確定嗎?」 陸昀唉聲嘆氣的,到底是親侄子,小時候也是抱過教導過的,說道:「自然是真的,你伯父親自去看了,那後面,確實是……」 幾個字說不出來,陸爍也是一呆。 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陸炘時,這傢伙囂張的樣子,張口便嘲笑他軟弱,只不想這樣一個鋼鐵直男,有朝一日竟也會成了這樣樣子,甚至還因床上的花樣喪了命。 不過想想他前面的殘疾,驟然間的轉變似乎也順理成章。 陸昀繼續道:「那小廝原就不是個清白的,是你大哥從陳家帶回來的,你大伯氣的不輕,直接把陳家上門來的攆走了。」 竟是從陳家帶來的…… 陸爍真不知該說什麼好。 有了這一樁糊塗官司,陸家跟陳家算是徹底斷了往來,至於對外的死因,陸昉說得清楚:精神壓力過大,想不開自殺死的。 這個原因倒是令人就接受,陸家炙手可熱,也沒人在這個關頭上去較真,陸家好好做了一場發誓,便把陸炘葬在了祖墳裡。 死人死了一了百了,活人卻還要繼續活下去,死人留下的一對爛攤子,也要緊跟著算個明白。 陸炘七七剛過,顧家人便上了門。 這早在陸家人的預料之中,陸家擺開了陣勢,要跟顧家好好說說清楚。 陸爍作為下一輩唯一的男丁,自然也參與到了其中。 羅氏經了這一事,整個人蒼老了許多,不過見顧家人上門,還是撐著身子出來,道:「當初娶你家小女進門,是我們陸家對不起在先,這幾年也著實委屈了她。要如何待她,全隨你們娘家人,若是想把她留在陸家,我自當把她當親孫女待,若是想帶她回顧家出嫁,我便從箱底裡拿出一份給她做嫁妝,只是有一條,無論如何也要過了這孝期。」 顧家人沒想到陸家竟這般好說話,準備的一大籮筐話沒了發揮的餘地,一時間也是愣住了,顧老爺正要說話,誰知一直沉默的顧氏便先開口了。 她站起身子,在眾人矚目中走到人前,跪到羅氏面前道:「一女不二嫁,祖母切莫再說這樣的話,孫媳聽了難受。」 場中人全都愣住了。 不知羅氏愣住,顧家人也全都愣在當場。 顧母忍不住哭了起來,「我的兒,你這是何苦?」 連羅氏都不理解,道:「好孩子!你可想清楚了,這是事關一輩子的事,你還年輕著,沒必要一輩子困在陸家,當初你是怎麼嫁進來的,京中人都是知道的,何況昨日祖母便進宮求了太后懿旨,太后已經準了你出府再嫁,你這時候出去,不會有人說什麼。」 顧氏依舊沒動,道:「孫媳主意已經定了,您不必再勸。」 耳邊顧母的哭聲還在繼續,陸爍看著跪在正中央的嫂嫂,恍惚明白了她留下來的理由。 「罷了罷了,此事暫且不急。」 羅氏擺擺手,若說這輩子她最對不起的是誰,恐怕就是這個孫媳了,年紀輕輕的,花骨朵兒一樣的人,硬在陸府熬成這副模樣,所以她前面雖然提了兩條路,私心裡還是希望她嫁出去的,死的人已經死了,沒必要還留著活人在墳墓裡受罪。 「親家,你將她帶回去好好勸勸,這事不著急,千萬想清楚了,萬不能等到以後再後悔。」 到時可就來不及了。 顧家人自然是點頭不迭,當晚便將顧氏接了回去。 |
第600章身死 讓一個帝王這樣卑微,他縱然昨日覺得彆扭,此時心裡也湧現出酸意來。 他何德何能? 哽了良久,陸爍才又躺下,抬頭看著帳頂。 「昂……」他嘆一聲,順勢說道:「微臣當時確實是嚇到了,不過您正在氣頭上,這事又著實微妙,就沒放在心上……您也這樣認為的,對吧?」 顯德帝渾身微僵,自知今日過後,便是真的橋歸橋路歸路了,他站了一會兒才轉過身,微點頭道:「是!你先休息吧,朕出來太久,也該回去了。」 陸爍點點頭,目送他離開,而後聽到外面齊齊的請安聲,他才又閉上眼睛。 顯德帝走後,外頭呼啦啦進來一群人,羅氏趕在最前面,一坐下便握住她的手,摸著他額頭不燙了,這才笑道:「總歸是退燒了,祖母想起你之前那病,就嚇得合不上眼。」 「祖母,我沒事,讓您擔心了。」 陸爍笑笑道:「您年紀大了,快回去歇著吧,若是累著了就是孫兒的罪過了。」 袁氏和陸昀也跟著勸,羅氏便由丫鬟們攙扶著走了,陸昀又把袁氏婆媳也勸回去,等到屋子裡只有父子倆了,這才問道:「說說吧,究竟怎麼回事?」 他擔心兒子的身子,更加擔心兒子是不是惹了事。 今日顯德帝來的陣仗實在太大,他做官這許多年,卻還是頭一次見,竟是專門為了給他找大夫看病來的,多大的隆寵,想想便覺得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的同時,也是惶恐。 「沒什麼……」 這樣的事,陸爍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口,哪怕他是父親。 「您就別擔心了,總之,事情一波三折,如今一切又重回到正規,聖上隆寵咱家,不過是看在外公和當年援救的份上,您不必多想。」 怎麼能不多想呢? 所為盛極必衰,他也是怕兒子隆寵太過,最後反倒跌的太慘,卻無論如何想不到他跟君王間這樣的糾葛,見他不願意說,陸昀道:「既如此,那你便好好休息吧,只是日後還是低調為上,今日聖上來時動靜雖輕,可後頭把宮裡的御醫都清了一遍,瞞是瞞不住的,你隆寵太過,難免遭人記恨。」 尤其是現在剛剛遭殃的薛家! 「兒子明白。」 聖上對薛皇后的處置很快就下來了,大齊泱泱大國,不能有個失心瘋的皇后,便將她從后位降下來,著為靜妃,幽閉在深宮裡。 薛家的失落可想而知,可別的有貴女的人家卻蠢蠢欲動,后位空懸,后宮中又沒有一個皇嗣,絕對是絕佳的進宮機會。 奈何聖上沒有半點擴充后宮的意思,王皇后雖名為母后皇太后,卻到底不是生母,又只是相處了幾年時間,略勸勸見他沒有那個意思,這事便擱置了。 一切又都回到原點,陸爍身子好了後便又回了戶部當值,部中職務漸漸上手,朝堂上有關工廠製的討論還在進行中,顯德帝最後沒法,喝令此舉暫停,只提了收容所的事,責令由忠勇侯督辦。 只要不提工廠製的事,便安了大部分人的心了,收容所的事在這當口被提出來,竟詭異的沒人反對,陸爍唯恐這事情再早了變故,沒怎麼猶豫便領命去做了。 這是項長期的工程,難的不是資金上的,而是管理人才和觀念上的。 天下這麼大,要想把這個推廣出去,肯定不能靠他自己,那從現在開始就要培養出一批合格的管理員,這些管理者不僅僅是技術上有要求,更加重要的是心態。 不能和常人那樣,對於離異、被拋棄的女子呈現出鄙視的狀態,而應有一種悲憫心和同情心,同時還要有一定的手腕。 陸爍想來想去,若是像尋常機構那樣招男子定然是不行的,索性便先從京師的女子下手,待培養一段時日,這些被收留的女子中或許也有翹楚,派往其他地方執掌收容所、成為女官也不是不可能的。 陸爍心裡有了打算,接下裡的日子便主要圍繞這個來做,這期間陸楊兩家的親事總算定下來,陸府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可就在這樣的平靜中,敬國公府卻突然傳來消息,說是陸炘暴斃了。 「真的假的?」 陸爍正用著飯,聽到這個消息,瓷勺當的一下掉到桌子上,頃刻便碎成了幾片。 「是真的。」慶媽媽道,「奴婢哪敢拿這個來哄騙您,老爺在門口便被國公府報信的攔下了,直接去了那邊,您看看您現在……」 「自然是要去的。」 陸爍點點頭,擦擦嘴便站起來,對袁文懿道:「你身子重,那邊想是亂的很,就不必去了,我盡快回來。」 不管他和陸炘什麼恩怨,總歸是親兄弟,況且人死如燈滅,往事便都成煙雲,總要去看一看的。 見袁文懿乖乖點頭,陸爍這才出去了,到國公府時天已經暗下來,府上的白帳卻白花花的,預示著這一切都是真的。 陸家在京的族親都陸續來了,顯德帝當年饒了陳家一命,這幾年陳家一直低調著,沒成想這次陳老太君竟也來了,陸爍幾年沒見她,只見她已經全然沒了往常的那種趾高氣揚,渾似個市井老婦、滿身荊釵布裙。 是了,這家子早被擼了個乾淨,除了他那個在外頭經商的舅舅被赦免無罪,其餘男丁盡數流放在外,女人雖躲過一劫,可家財被沒收乾淨,如今也已徹底不成樣子了。 此時這老婦正坐在椅子上,哭她的孫子,震天的響聲,只是屋子裡卻沒人去理會她了。 「怎麼回事?大哥好端端的,怎麼突然便去了。」 陸爍邁步進來,見到京兆尹的人竟然也在,幾個人圍在床鋪旁邊,竟是要搜查的模樣。 陸昀搖搖頭道:「我也是剛過來,府裡亂的很,你大伯說他是死在屋子裡,過了半天才被發現,用被子活活悶死的……只要具體原因,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死在自己屋子裡? 陸爍一愣,隨即不知是該笑還是該生氣。 堂堂世子爺,之前被人在屋子裡割了命根便還罷了,現下竟直接死在自己屋子裡…… 誰能相信! 「大伯母就沒個什麼解釋?」 自陸昉娶了妻進門,這中饋不過兩年便交到了她手上,陸炘如今業已與顧氏分開,他這個繼子屋子裡的人員安排、衣食用度也全是這位繼母在做。 |
第599章假裝 書房裡的燈亮了一夜,陸爍從進去就沒再出來過,袁文懿的人、陸昀夫妻的人來來回回看了幾趟,那門卻都沒什麼動靜。 外頭的人憂慮不已,裡頭陸爍卻是神遊天外,腦中不斷地在亂想…… 薛皇后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薛家這樣對待自己,究竟是已經知道了真相,還是單純得了薛皇后示意這才針對自己? 這些問題著實讓他焦慮,除此之外,現下他與顯德帝之間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以前還只是懷疑,如今那些懷疑竟都成了真,他要如何跟這位年輕的君王相處,日後相對豈不尷尬? 難道他要就此掛冠?就做個閒散侯爺…… 不!陸爍明白這不是他想要的,他的為官路才剛剛開始,他還有許多事想要做。 想著這些,陸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半夜只覺得周身發冷,第二日醒來時便覺得口乾舌燥,竟是熱傷風了…… 「您看看您,便是再大的事,也不能不顧及身體啊!」 袁文懿懷著孕不便接觸他,袁氏則去送了大夫,只留下周媽媽隨身時候著,跟他慢慢說著話。 「沒什麼事,就是睡過去了……」 陸爍嗓子有些乾,不過想到家裡幾個女眷,還是解釋道:「您去跟母親文懿說說,我沒什麼事,讓她們不要擔心,尤其是文懿,正懷著身子呢……」 周媽媽仔細打量他,見他果真沒什麼憂色,這才放下心,道:「您就安心養著吧,老爺一早走的時候就交代了,今日這衙門不必去了,您慣常是個身子好的,這猛地得了病,還是好好將養幾天為好,戶部那裡有老爺頂著呢。」 陸爍聞言只是點點頭。 現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真不知要如何去應對官場中事,點點頭便閉上眼睛,道:「媽媽您先出去吧,我困了,興許睡一覺就好了。」 周媽媽見他一碗藥老實喝完了,哎了一聲就出去了。 京中人雖都被吸引過去了,可昨日陸爍進宮的消息卻都是知道的,這不過一天的時間,就一個瘋一個病的,難免不讓人有所聯想,其中想的最多的便是薛家了,當初薛皇后親自下令要把這位侯爺拉下來,顯見得是有恨得,只是那時候薛皇后不讓問理由,現在薛家人想問了,這宮裡卻又進不去了,嚴防死守著呢。 不過這卻不妨礙薛家人胡思亂想,薛皇后的失心瘋,興許真的跟陸侯爺有關? 「陛下,小的去探了,陸侯爺確實是病了。」 暗衛悄然進了內殿,沒帶猶豫就向顯德帝匯報起來。 顯德帝放下手裡的折子,喉結滾動一下,緩緩閉上眼睛。 早起便聽聞他病了,還以為是露怯裝的,誰知竟是真的了。 「這樣膽小——」 顯德帝深呼一口氣,良久才道:「你先下去吧,把胡德叫進來。」 暗衛退出去,不一會兒就把胡大總管帶了進來,待聽到顯德帝的話,胡德當即就是一愣,道:「陛下,驟然出宮,這……這……」 萬一出了問題怎麼辦?而且還是黑燈瞎火夜裡去……顯德帝為潛龍時雖然就常去陸府,可現在畢竟是皇帝了,身份上稍稍一變,那就是千差萬別…… 「去吧,不必多問。」 顯德帝擺擺手,他沒辦法,只得趕緊下去辦了。 陸爍雖只是熱傷風,沒想到這病卻來勢洶洶,早上吃了藥非但沒降溫,到了傍晚時反而越來越重,漸漸昏沉起來,迷迷糊糊竟說起胡話。 昏睡中聽到耳邊各種動靜響起,嘈雜鬧心,陸爍想睜睜眼卻覺得眼皮重的很,煩亂中室內突然便是一靜,須臾一個乾燥溫暖的手掌覆到他腦袋上,探了好一會兒,耳邊的雜亂中便終於消失了。 之後他便徹底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室內昏黃,靜悄悄的沒什麼動靜,陸爍出了一身的汗,頭重腳輕的感覺沒了,只是身子卻疲乏的很,透過窗子向外望去,屋子外黑漆漆的一片,竟還是深夜。 陸爍嗓子有些沙啞,向外叫道:「清泉……」 沒聽到清泉回應,卻看到一個人影走過來,須臾陸爍便覺得呼吸都沒了,那人只淡淡道一句「你醒了」,便在他身旁坐下了。 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他躺在逼仄的床上,四周圍著帳子,年輕的帝王將屋內的光亮遮了個嚴實,眼前只能看到一陣陰影。 「陛……陛下……」 陸爍瞠目結舌,覺得渾身的疲乏都沒了,望一眼外頭的天色,掙扎著要起來行禮,卻被他又按了下去。 陸爍沒得反抗,只得重新躺下去,腦中卻是接連詫異? 他……他確定是在自己家裡,顯德帝怎麼來了這裡?是什麼時候來的,那家裡人又知不知道…… 「陛下,您……您怎麼來了?」 他的嗓子還是有些乾,說出來的話便是沙啞的。 顯德帝望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雙眼只是盯著外頭的香爐看,很想說來看你自然是擔心你,只是想到這人的老鼠膽子,便不想再嚇他。況且他志在官場,兩人這般下去也只能是尷尬,渾然不是個辦法,難道真的要逼得他再次遠走外地、甚至是直接不做官了?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若真是這樣,當初在昌平縣時便不會直接放手了。 說到底,還是不忍心…… 「昨日朕氣的狠了,當著你的面說了胡話,沒想到隔日你便病了,還以為你是腦子犯傻當真了……」 顯德帝呼出一口氣,艱難的把這些話笑著說出來,不用回頭便能想像到身後這人震驚的模樣,沒由來他心情輕鬆起來,這幾日的陰霾難受好似都沒了。 「好歹是師兄弟,師兄做的錯事,總要自己兜底……」 說到最後,顯德帝輕輕笑笑,站起來走到博古架旁,渾然不在意似的點評著上頭的東西,好像之前的事都是沒發生過的一樣。 陸爍看著顯德帝的背影,仍像以往那般颯然,他的喉頭一下子被哽住了,他想到很多種可能,也想過日後要怎樣跟這位帝王小心翼翼的相處,卻沒料到竟是他先找台階下。 |
第598章剖白 顯德帝站到薛皇后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淡淡道:「這皇后之位你若是不想做,朕就成全你!」 薛皇后看著他,偉岸的丈夫,天下的主人,只覺得滿心的悲涼。 帝王后宮佳麗三千,唯獨顯德帝潔身自好,她進宮便沒想著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沒想到自己手段使盡、滿心期待的丈夫,居然喜歡的是個男人。 「臣妾無端的,又怎麼會不想做這□□?」 薛皇后笑道:「臣妾只是好奇,聖上宮裡珍愛的畫像上,那男人到底是什麼魔力,竟能引得陛下連倫常都不顧,君臣抵足,呵呵,只不知那夜在宮裡做的什麼好事,陛下有沒有得償所願……」 說完終於崩潰,破口大罵道:「這種媚臣、賤人,有什麼資格站在朝堂上……有什麼資格……」 說完她哈哈笑起來,一臉的淚水,顯德帝卻是無動於衷,只是對外頭喚道:「皇后失心瘋了,便鎖居在這朝華殿吧,沒有朕的允許,不必再放出來。」 說罷抬腳便走,後頭薛皇后還兀自看著他的背影,道:「你是心虛了?你心虛了……失心瘋……失心瘋……」 薛皇后一夜之間失心瘋,震得整個朝堂都慌亂起來,昨日裡還上躥下跳的言官們一個個都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多有動作,薛家人更是慌亂不已。 薛皇后進宮一年,至今未有子嗣,他們這後族便名不正言不順,現下薛皇后更是直接得了失心瘋,顯然是在宮裡闖了什麼禍事,雖然這后位還沒有被廢,薛家人卻紛紛悲觀起來。 陸爍更是一臉懵逼,這突然的變故,難道是因為昨日的事? 可他連昨日薛皇后叫他去幹什麼都不知道啊…… 「要不然你還是進宮探探話吧。」 末了,袁文懿出主意道:「總歸是昨日你提腳走,今日就出來的消息,若是這事傳出去,於你也不利,說不定還會讓薛家記恨上咱們。」 陸爍想想總覺得不妥,不過若是這事不問個清楚,他還真的……要一直打個問號,既如此,那便進吧,陸爍當日下午便往宮裡遞了牌子過去。 顯德帝精神頭不太好,不過聽說是陸爍要見,想了想還是讓他進來了。 宮裡頭格外的冷清,陸爍行了禮,也沒怎麼遲疑,便主動認了昨日拒見之事。 「昨日那太監傳令實在是有違宮規,微臣便沒當回事,以為是有人刻意謀害,這才……只是今日聽說皇后娘娘竟是失心瘋了,微臣實在是惶恐,不知是不是與昨日有關。」 顯德帝看了他一會兒,沒說話,陸爍跪在地上久久沒聽到回話,整個人一愣,抬頭去看帝王,正與他對視了個正著。 那種眼神……陸爍覺得陌生,像是自嘲,又像是無奈。 「你真的想听嗎?」 過了許久顯德帝才問了一句。 陸爍聽他聲音深沉,一雙眼睛只是盯著自己,越發覺得奇怪,之前那種被覬覦的、慌亂的感覺竟又回來了,他直覺的想要拒絕,顯德帝卻已先他道:「你聽聽吧,我想說給你聽……」 竟是染上了幾分溫柔之意,陸爍嚇得從地上跳起來,道:「陛下,微臣……」 顯德帝自顧自道: 「我在玉羅山聽過四哥戀上個勾欄小倌,還曾嘲笑過這人不知所謂,只是如今卻覺得自己更是不知所謂,竟是連自己的臣子都要覬覦,師弟,你說我是不是很噁心……你惡不噁心我?」 陸爍愣在當場,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雙耳嗚嗚不知在聽些什麼…… 覬覦……莫不是說他的吧。 他喉嚨像是被堵住了,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喃喃道:「我……我……」 「你若真是那等腌臢人,或許我還能狠心些……」顯德帝搖搖頭,「可你驕傲的樣子,我怎麼捨得……怎麼捨得破壞,兩年前你在昌平縣拒了我,我便想著放下了,只是這事雖隱秘,卻不知怎的竟漏了痕跡,薛氏沒有錯,她也是個無辜可憐的人,只是……只是這等事若是傳了出去,你這侯爺便毀了,你可知道?」 陸爍精神一振,猛地從方才的慌亂中跳了出來。 若真的傳出他跟皇帝的緋聞,不說家裡人會不會接受,不說袁文懿會怎麼樣,單單外面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到時候不止他這侯爺之位,便是他之前在昌平縣做出的政績,怕是也要被人拿出來嘲諷一番,說他是靠著賣……出賣色相贏得的。 這個結果自然不是他想看到的,只是……只是薛皇后竟是知道的,怪不得……怪不得她竟會這樣針對自己…… 若這樣算來,一切也都情有可原,可是這皇后的處置法…… 「聖上……聖上是要解決了她?」陸爍問道,「可是薛皇后也是無辜,她這麼做,也是為著自保地位、也是不忿……微臣……」 他不知該怎麼說好。 薛皇后無辜,他自己也是無辜的,畢竟從頭到尾他都是不知情的,而薛皇后要害他也是事實,他覺得自己一直是處於懵逼當中,現下猛然得知這樣一個消息,已經驚的不能自已。 「朕不會殺她,只是這后位卻是不能繼續做了,朕不能留著一個時時想著害你的人……」 什麼意思?陸爍一驚,正待繼續問,顯德帝便已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這件事,真會有一個交代,薛氏……是朕對不住他,朕自會給她個交代,只是卻不是現在。」 陸爍不知是怎麼從宮裡出來的,等到回到陸府,仍舊是精神恍惚的狀態。 一回府便直接進了書房,連袁文懿派的人都未理,只說是要靜靜。 袁文懿見他這樣,雖然有些擔心,卻還是帶著人下去了。 陸爍在想著今天的事。 顯德帝的話,對他的衝擊實在是大,從他穿越到現在來,雖說前世曾經是個女子身份,可他現在完全沒有將自己當成女子,更沒有過搞基的想法,畢竟這時代好男風的雖有,但敢正大光明在一起的真的是少,這樣做,是對兩個人,兩個家庭不負責任。 |
第597章請人 兩日後的早朝,陸爍隨同眾官員一同上了金鑾殿,這一日同往常一樣平常,可等內閣官員提議建立工廠、並順嘴提了建立收容所的事情後,這原本平靜的朝堂便如同滴了熱油進去,瞬間炸開了鍋。 有了工廠的事在前面當著,收容所反倒是小事了,這下子朝臣們也來不及去反對陸爍了,紛紛懟起了內閣幾位閣老。 陸爍站在人群裡,看著朝臣們唾沫亂飛的場景,不自覺擦了一把冷汗,得虧他又先見之明沒把這事攬在自己頭上,不然現在被狂懟的就是自己了。 雙方吵吵嚷嚷了一早上,最終卻還是沒個定論,顯德帝被吵得腦仁疼,最終只得散朝容後再議了。 這也在陸爍的意料之中,這麼大的一件事,別說是一個早朝,就是今年一年能爭論出個結果都算是不錯的了,不過看顯德帝氣憤的樣子,頗有些鎩羽而歸的無奈感。 回去的路上,陸昀搖頭看著陸爍道:「看看,得虧你開始時甩開了,那些成精的老頭子都被甩的這麼沒面子,若真是你上去提議,怕是早被人活撕了。」 活撕倒是不至於。 陸爍搖頭笑了笑,不過日後日子會艱難些便是了,陸家也會再次成為眾矢之的,這卻不是陸爍想要看到的了。 接下來的幾天果真如陸爍所料,朝中閣老們應是得了聖上的授意,日日說天天說,每天朝堂都像是菜市場一樣,一個個官員好似都從讀書人變成了潑婦,甚至當著聖上的面對罵起來,吵吵嚷嚷每個安寧日子,最後堅強如顯德帝也看不下去了,只得暫時叫停。 這事情便暫時告一段落,陸爍也在這時候被顯德帝再次叫到宮裡去。 顯德帝臉色不太好,唉聲嘆氣的,任誰被下屬這樣懟了幾天也不會臉色好的,更何況還是那群嘴皮子不饒人的言官、一個個說話像刀子,要不是顧念著他是聖上,怕是早將他活剮了。 「這提議解決了許多問題,這些下臣怎麼就是看不到呢……」 可能被懟的太厲害了,顯德帝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陸叔愣了幾秒才反應道:「這事傷害的是所有上層的利益,不可能一蹴而就,陛下且任他們吵吧,等這些人吵累了,您再曲線施行也不急。」 至於曲線施行的法子,之前具體商討的時候陸爍便跟顯德帝具體提過,眼下聽陸爍再次說起,他略想了想,雙手按住眉心,也沒說同不同意,一副勞累模樣,陸爍見此也不打擾,行了禮便告退了。 方出了勤政殿,沿著迴廊拐彎的時候,迎面突然來了個太監站定,看著陸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陸大人,皇后娘娘有請,還請您跟小的走上一趟。」 「皇后娘娘?」 陸爍略略詫異,想到前陣子薛御史參他的事,薛家和陸家隱隱算是敵對起來,直覺不會是什麼好事,況且皇后私見外官本就是不合規矩,他便也不自找苦吃,轉頭對送他的小太監道:「這人是誰?竟是滿嘴胡吣!皇后娘娘那是什麼人?一國之母啊……會私見外官嗎?你!去!請了胡大太監來,讓他來給本官判判。」 小太監僅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慌忙點頭要退下,先前那老太監臉色一變,道:「你不准走!連娘娘的旨意都敢違逆,我看該拖了你去慎刑司。」 說著示意身後兩個太監上前,奈何那小太監是勤政殿的人,自來是十分機靈的,一溜煙儿就跑沒了。 老太監氣的臉色大變,轉而指使那兩個太監來抓陸爍,陸爍此時也意識到事情不對了,看著那兩個久久不敢上前的太監道:「抓本侯,那便來試試吧,只要你有那個膽子!」 兩個小太監這時候慫了起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敢上前,未防皇后宮中的人事後反咬一口,陸爍也不掙扎,只是連連避開,卻也叫兩個小太監抓的艱難,看的那老太監氣憤不已。 陸爍所在的地方離勤政殿並不遠,小太監又腿腳麻利,不一會兒便帶著胡太監來了,這老太監眼見事情不好,也不在此耽擱了,喝了小太監兩聲便要走,陸爍豈能容他,手上微微使力抓住,這人就再也動彈不得。 今日都這樣囂張的找上門來了,怎能這麼簡單就放他走?不擺扯個明白,他這侯爺豈不是當的太過窩囊,隨隨便便一個老太監就敢對他吆五喝六的? 「侯爺,讓您受驚了。」 胡大太監面容溫和,上來便是道歉,「耽誤您出宮,是小的不對,小的這就送您出宮?」 他好歹也是顯德帝身邊的秉筆大太監,陸爍怎麼讓他親自送,便道:「不必了,胡總管太過客氣,只是這瘋狗上來便咬人,實在讓人不舒服,你若有空,便好好給他講講規矩吧。」 「這是自然。」 胡太監笑了一聲,示意他一個徒弟跟上,陸爍瞥了一眼那老太監發抖的腿肚子,也不繼續停留,跟著他便走了。 陸爍只覺得晦氣,回去便跟袁文懿說了這事,袁文懿有些驚訝,問道:「這……不會有礙吧,萬一真的是皇后娘娘請您,那您……」 陸爍點點她的鼻樑,道:「說你傻三年,還真是傻三年了。」 后宮不得干政,何況他還是個年輕的外官,若是說皇后召見他,怕是誰都不敢相信吧,便是有人來質疑,陸爍也有充足的理由反駁回去。 只是薛皇后找他到底是幹嘛的?他們好像沒什麼交集吧……為了前朝的糾紛想給自己下馬威? 他仔細想了想,還真是沒什麼頭緒,索性也不想了,直接便歇下了。 宮裡卻是不夠平靜,那老太監確實是奉了薛皇后的旨意,顯德帝本就心煩意燥,直接便命人拔了那太監的舌頭,提腳去了朝華殿。 薛皇后已經知道了老太監的事,見顯德帝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竟也十分平靜,只拿眼睛看著他,一點害怕擔憂都沒有。 「你到底在鬧什麼?」 |
第596章往來 陸爍思慮了一會兒,才將今日在勤政殿看到的事情跟陸昀詳細說了一通。 「聖上並未提過此事,對兒子也是一直信任,今日聽說兒子不想把工廠的事攬在身上,想也沒想就同意了,父親不必擔心。」 見陸昀只是皺眉,陸爍疑惑道:「不過兒子覺得奇怪,薛家向來是清流,兒子剛回京也從未得罪過,這家為什麼一來就給兒子這樣個下馬威看……」 此次陸爍回京,許多人都認為是他要翻身了,不準備在地方繼續做,怕是要回京師大幹一場,雖然陸爍確實有留京的打算,可他一向少摻和朝中爭鬥,何以剛一來便陷入這些漩渦當中?」 「為父怎的知道?」 陸昀搖搖頭,「正是因為他們突然發難,咱們才更要警惕,薛家百年清貴人家、門生故舊不比你外祖父少,在京中的關係盤根錯節,更何況還是外戚……哎,怕的是秋後算賬,若是薛皇后日後有了嫡子,咱們還是要避避風頭為好。」 為什麼避?憑什麼要避? 陸爍覺得憋屈,所謂的清流,不過一群打嘴炮的,錦上添花時見他們跳得歡暢,可先帝寵信高卓時,怎的不見這群人上躥下跳?不過還是現在成了後族、腰桿硬了,又見他陸家一公一侯、擔心奪了風頭罷了。 陸爍表明態度道:「咱們行的正坐得端,無須怕他,儘管來就是了,眼下還是正事要緊。今日兒子已經取了官袍和官印回來,戶部的事情了解的還不夠透徹,你這幾日還是好好跟兒子說說為好。」 「這是自然。」 隨後陸昀便甩開那些煩心事,專心為陸爍講起了戶部的事情。 第二日陸爍醒的極早,陪著家裡的幾個女眷吃了飯,又逗弄了兩個孩子一會兒,陸爍才坐上馬車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剛剛到了上職的時辰,陸爍下馬車的時候,以前的幾位同儕剛剛才進翰林院,見到陸爍過來,似乎有些驚訝,隨後才跑過來寒暄。 陸爍如今身份不同,即便早早出了翰林院,一樣是受人愛戴,一路走到翰林院內,跟他招呼寒暄的有不少,他全都一一見過,只是可惜周茂和孫哲在三年期滿後便去了地方歷練,這趟回京師,到底是錯過了,以後再見還不知是何時? 同科們留在翰林院的不算多,陸爍很快就一一見完,隨即就被幾位侍講請了過去。 當年針鋒相對的兩位侍講——張靜修和蕭賜,隨著太子和四皇子的接連倒霉,已經慢慢隕落,漸漸地在翰林院中變得說不上話,反倒是之前一直默默無聞的吳均後來居上,隱隱成了中心。 陸爍不得不再次感嘆造化弄人,若是擱在三年前,誰能想到呢? 接連幾日拜訪故舊親友,等到入職前一天晚上才算完,陸爍洗了澡躺在床上,跟袁文懿感嘆道:「京師就這點不好,來來回回都是熟人,不來往還不行,這些錯雜的關係,處理起來真是頭疼。」 袁文懿笑笑道:「你就知足吧,人脈好還不好?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咱們呢……」 她作為侯夫人,近幾日自然也感受到了這種如春風一樣的熱情,事實上也是不堪其擾,但沒辦法,在其位謀其政,有了這樣的地位,便要忍受該做的事情。 陸爍累的喘了幾息,轉身抱住她,搭著眼皮點了點頭。 次日寅時末,天才剛剛亮,陸爍便起來了,見袁文懿也要起身,立刻把她按下去道:「你身子重,好好睡覺,我自有丫鬟服侍著。」 袁文懿便乖乖不起來了,隔著帳子囑咐他:「戶部水深的很,便是有父親和范伯父在,你也要小心著些,盡量少跟人起矛盾的好。」 陸爍自然應是,略略填了肚子便出了門,外頭陸昀已經在等著他了,父子倆同部為官,整個京師都是知道的,沒什麼好避嫌的。 車子敢在卯時前到了戶部,此時天光剛剛亮一點,戶部卻已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了。 從中了探花開始,陸爍統共在三個地方待過:翰林院管理不嚴格、院中都是清貴之人,日常做事便是懶散、拖延;內閣事務繁忙,他做的日講官行事孤僻,幾乎少有與人打交道的機會,基本上是獨來獨往,況且他呆的不久,幾乎沒怎麼樣就結束了;至於昌平縣,他自己便是當家做主的,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由著自己安排……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真正的點卯上職的生活,進士從今日才算正式開始的。 陸昀做到侍郎的位置,戶部的人對他都極為尊敬,這父子倆在朝中都頗有地位,兩日前聖上更是為了護住這位新鮮出爐的陸大人,直接撅了薛家的面子,部中的人都是長眼睛的,沒必要為了個還沒誕下皇嗣的後族而得罪赤手可熱的寵臣,想來想去都是不划算的。 故而陸爍這一上職,得到的幾乎全是善意和追捧,他雖不至於飄飄然,但也是渾身通泰,感念怪不得那麼多人爭著搶著做寵臣奸臣,被人捧著的感覺——真是爽啊! 第一日沒什麼特別的事,陸爍來主要是熟悉一下工作,由范欽的親信親自帶著,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陸爍提前又做過功課,不過半日時間便做的上手了,漸漸能處理一些事務了。 看的想來打探的人目瞪口呆,紛紛感嘆怪不得人家能得聖上看重,果真還是不一樣的。 戶部忙碌且事情繁瑣,陸爍卻覺得格外的充實,在這裡才能最真實的接觸到這個國家經濟的中心,陸爍剛來事情不算忙,最先看的便是戶部的檔案室,裡頭存放了許多的捲宗,除了一些加密的不能看之外,其餘各地各處的經濟狀況,他幾乎都能看個清楚。 比起之前需要陸昀講給他聽,現在的陸爍可以說是如魚得水,這正是他迫切想要做的工作,若是摸清楚了大齊的發展態勢,對於日後發展商業、推廣工廠製也是有好處的。 |
第595章帝后 第二日用了早飯,府中幾個女眷就都出府赴宴去了,而陸爍雖說未到正是入職的時候,卻也沒法閒著,先是去親自領了官印官服,才剛回府放下,宮裡邊就又有人過來,說是顯德帝有時與他商議。 陸爍看了看天色,應是剛下了早朝,他本來已經料到顯德帝會繼續與他說工廠之類的事,但沒想到這麼快,只他也沒有細想,直接便點頭同意了。 宮裡依舊是肅穆著,陸爍由小太監帶著邁步進勤政殿,途徑九曲迴廊,轉彎之際猛然瞥見宮門口站著個女眷,陸爍嚇了一跳,慌忙低下頭,想著應是宮中女眷,便不敢多看,腳下步子也變得遲疑起來。 小太監也看到了宮門外的情況,轉身笑著解釋道:「是皇后娘娘送湯來了,侯爺您先等著,小人先進去報備一聲……」 「有勞了。」 陸爍退後半步,眼睛轉而看向廊外。 這小太監便直接走了,須臾到了宮殿門外,跟薛皇后打聲招呼後便直接進了殿,進去沒一會兒一個老太監就親自迎了出來。 薛皇后還未走,依舊在門口站著,雙眼一動不動看著裡面,身旁的小丫鬟提著食盒,見陸爍過來,眼睛也跟著瞟了過去。 陸爍還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行個禮,薛皇后的眼睛便已經瞥過來了,直直看了好久,陸爍不敢回頭,就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麼表情,只是那視線火辣辣的,讓人從心裡頭一股焦慮。所幸老太監沒有停留的意思,直接帶著他進了內殿,無法,他值得硬著頭皮進去,身後的木門慢慢關上,陸爍還聽到外頭的女聲在詢問,問陸侯爺進去所為何事…… 然而這些都跟他沒關係了,陸爍抬頭看向左側,顯德帝正低頭看著龍案,直到他進來好一會兒了,這人才終於聽到動靜,擺手示意他坐下,而後便又低頭埋在折子裡。 陸爍見了倒也不覺得驚奇,一國之君日理萬機很是正常,他便安閒的坐在長榻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小几上的書,雖說在皇宮裡要拘束一些,但跟家裡相比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約莫到中午的時候,顯德帝才算忙完,這時候勤政殿的宮門又打開了,陸爍順著往外看,薛皇后已經不見了踪影,只有幾個小太監在來回的忙碌,竟是要擺飯了。 陸爍心裡微訝,這才意識到時間竟過了許久,顯德帝十萬火急的將他叫來,卻一整個上午都沒說一句話,實在是讓人費解。 「讓你久等了。」年輕的帝王從案後站起來,走到他面前道:「先用飯吧,用完再說話。」 他還能說什麼?只得應了。 兩人在飯桌前坐下,小太監正要布菜,隨身侍候顯德帝的大太監便又進來,回道:「陛下,皇后娘娘又遣人送了湯過來,說您幾日前的咳疾未癒,要您一定服下,您看這……」 「放下吧。」 顯德帝淡淡道:「前些日子滇南晉奉的朝珠,給朝華殿送一盒過去,不過勤政殿乃是外殿、前朝臣下來往頻繁,她是一國之母,若是無事以後便少登些吧。」 大太監聞言慌忙點頭,心裡百轉千迴,已經在想著如何跟薛皇后說了,陸爍瞧了瞧顯德帝的面容,卻覺得帝后二人的關係著實微妙,興許前半日顯德帝一句話不說,也是為了這事兒給鬧得。這對最尊貴的夫妻,明明昨日還十分恩愛融洽,且后宮嬪妃也是寥寥無幾,這才不過一日時間,怎的就成了這樣。 不過后宮乃是聖上的家事,他還沒臉大的那種程度,連這種問題都要問。 一頓飯安靜的吃完,兩人這才進了東暖閣,開始議事。 說到約莫傍晚,事情條條框框幾乎是已經議定了,陸爍這才起身告辭,顯德帝對他說道:「你既然不願意領這份功勞,那我便交由內閣辦理此事吧,待得以後初見效果了,再另論就是。」 聞言陸爍點點頭,他對於顯德帝的這種做法十分感念,這事情要做成頂的壓力不小,已經有收容所的事情要辦了,這件事上他便不想再多摻和了。 傍晚回到侯府,一家三代女眷就已經回來了,正拉著陸舜英坐在羅漢床上說話。 陸爍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笑著問道:「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陸舜英臉上緋紅,幾乎不用想便知道是在說楊家人了,兄妹兩個三年沒相處,倒也不顯得生疏,陸舜英紅著臉跺腳,一聲「哥哥」出去,人便不見了,躲到碧紗櫥後不說話。 陸爍見了放下茶杯,高聲笑道:「明日去翰林院拜見幾位舊友,聽說楊家大郎便進了那裡,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人才,明日倒要好好會一會了。 」 話一落,就听到裡面又傳來一陣動靜,陸爍一笑,隨即就是發愁,看妹妹這樣子,莫非是看對眼兒了? 看來這個妹夫要好好考查了。 晚上等陸昀回來,陸爍就又被他叫去了。 陸昀臉色不太好,直接交代道:「從你前日回京,便風頭過盛,今早薛御史還帶頭參你,最近半個月你還是少出府,也好避避風頭。」 「薛御史參我?我回來可面都沒露呢,他是憑什麼參我的……」 陸爍覺得莫名其妙,這是哪根蔥? 「是薛家的一個族生。」陸昀解釋道,「參你僭越弄權,把之前京師裡流傳的那些'你是高卓第二'的流言直接擺到了明面上,氣的聖上大發雷霆,當朝便摘了他的帽子……」 新帝登基時,高卓花式作妖,近來已經越發沒落,連內閣都進不成了,隨著他地位跌落,許多故舊門生也都漸漸遠去,從前跟他有仇有怨的、恨不能將他踩到泥裡去,不過聖上倒是沒有痛打落水狗,只是聽之任之罷了,即便這樣也有他好受的了。 拿奸臣來比對他,究竟是什麼仇什麼怨?陸爍氣得不行,隨即想到今早薛皇后在殿前送湯,聖上態度微妙,莫不是就是為了此事? 想到這裡陸爍放輕鬆了些,皇帝最忌諱下臣喧賓奪主,很顯然顯德帝現在對他還是十分信任的,要不然便麻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