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後院起火 清晨,天空飄著鵝毛大雪,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唯獨那艘掠梢飛行的威塞克斯突擊艦,以暗色系的塗裝突兀地闖入了這個淡色調的空間,強迫症患者當然難以忍受這種視覺上的差異,而在抵抗者眼裡,它的存在更增添了令人憤恨的壓迫感。 林海深處,一棵高大的桁樹上,魏斯穿著抵抗組織自制的白色偽裝服,默默注視著那艘如黑雲降臨的諾曼戰艦。這傢伙不止是外觀霸道,戰鬥潛能和等效防護都是五位數級,雖然還達不到最頂尖的水平,但也相差不多,尤其是突擊艦特有的防撞構造,足以抵禦大當量地面炸彈的衝擊。從生物機能和精神活力兩項數值推算,戰艦上有大約1500名艦員,較以往那些縱橫疆場的頂級戰列艦還多了兩三百人,想來是搭載了至少一個連規模的陸戰隊員,就對付佔領區抵抗者的作戰任務而言,這艘突擊艦確實具備全方位、無死角的強悍戰力。航速不夠快?在這樣的風雪天氣,不論徒步、騎馬、駕車還是乘飛機,恐怕都不如它的移動效率。 硬撼毫無機會,趁它降落休整發動突襲似乎還有一線希望。在洛林山區,山城斯利恩的聖柱廣場是唯一有條件供大型戰艦停泊並補充物資的地方,近來諾曼艦艇在斯利恩的起降也確實非常頻繁,結合這兩點,三襲斯利恩或許可行,但理性思維以及軍事方面的洞察力提醒魏斯,諾曼人已經在那裡布下了天羅地網,此番若是前去,恐怕不會再有任何的逃生機會。 這要命的策略與佈局,似乎都是那位洛林軍事總督的傑作。 真的是你麼,澤? 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對手? 徹徹底底的背叛者?或者,只是為了施展才華,並沒有料到會走到這樣一步? 所有這些問題,魏斯渴求答案,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對話機會。親自登門是不可能的,派人聯絡或是書信往來,處理不好,就有可能背上通敵的惡名,導致洛林抵抗戰線分崩離析。 唯有繼續等待,直到契機出現。 天空中,由諾曼人掌控的威塞克斯突擊艦,像往常一樣直線航行,不厭其煩地巡弋著洛林山區的每一片山林。經過前期的反覆掃蕩,現在已經很少有目標需要他們搜察或炮轟了,以至於巡弋變成了打卡式的活動,這般相安無事的局面,卻讓抵抗者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 在突擊艦駛離視野之前,魏斯不打算下樹。這片看似平淡無奇的山林,正是「洛林游擊戰士」的2號秘密營地所在,而在山林北端有一處廢棄多年的硝石礦場,礦道深處隱藏著抵抗者的4號秘密營地——同時也是重要的生產基地和秘密物資倉庫。克倫伯-海森工廠的工人們,利用工程手段製造了幾道「防火牆」,使得這個秘密基地在諾曼軍隊對礦場的兩次搜查中均安然無恙。不僅如此,工人們還利用礦場開採時留下的廢料製造火藥,雖然產量較少、質量有限,對整體局面沒有太大的影響,但對抵抗戰士們來說,這「有源之水」讓他們在精神心理上更有底氣。 風雪中,索姆索納斯方向飛來四艘艦艇,仔細觀察,是兩艘巡防艦和兩艘運輸艦。在它們出現後,直線飛行的突擊艦緩慢轉向,最終朝著硝石場的方向飛去。 看到這個場面,對敵經驗豐富的魏斯當即意識到情況不妙。他來不及活動一下因為久待不動而僵硬的四肢,抱著樹幹滑下樹,打開樹下的地道翻蓋,敏捷地鑽了進去,衝著等在那裡的通訊兵喊道:「快給大家發敵襲警報!敵人朝我們的4號營地去了!通知大家做好應對,必要時採取緊急疏散預案!」 這名年輕的通訊兵叫法瓦,是索姆索納斯當地人,其父輩、祖父輩都是克倫伯-海森家族的雇工,法瓦也不例外。在諾曼軍隊佔領洛林、克倫伯-海森工廠疏散後,他跟著工友們轉移到了秘密營地,一段時間之後,由於能源和物資方面的困難,生產規模一再縮小,他自願加入到游擊戰鬥的第一線來。魏斯來這兒觀察敵人活動情況,為了在出現敵情的時候第一時間通知營地,便讓法瓦背著自制的野戰電話設備前來,一路走一路鋪設臨時線路,這還真是派上了用場。 匆匆交代完,魏斯便從法瓦身旁擠了過去,竭盡所能地朝著2號秘密營地的方向奔行。「洛林游擊戰士」的地下抵抗體系,最多時擁有11個秘密據點以及25個單獨的秘密物資倉庫,非戰鬥人員達到4000+,每月的武器彈藥產量超過了這支抵抗武裝的最大消耗量,但在諾曼軍隊一輪又一輪的掃蕩下,越來越多的秘密據點和物資倉庫被敵人發現並摧毀,如今還在使用的秘密據點只剩下5個,而且這5個當中,只有2個是諾曼軍隊佔領洛林前設置的,而秘密物資倉庫的數量則減少到了13個——有12個是諾曼人到來前設置的,庫存物資的總量下降了三分之二還多,有幾個類別已經告罄,形勢著實不容樂觀。 山林北端的4號秘密營地,既是屯兵點,也是生活區,更兼具生產基地和物資倉庫的功能,一旦有失,簡直就是在這支抵抗武裝的胸口上狠狠紮了一刀,而與之相距十數里的2號秘密營地,則是一個相對單純的軍事據點,相當於游擊聯軍的聯絡、調度和指揮中樞。眼下,那裡有接近200名戰士以及足夠應付一場激烈戰鬥的武器彈藥。在奔跑的過程中,魏斯迅速判斷形勢,權衡利弊:近來秘密據點和物資倉庫屢遭敵人「黑手」,表明對手已經找到了從「地下」挖出抵抗組織的突破口,而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假若敵人不明就裡,只是有目的性地展開搜索,那麼自己就帶著大夥聲東擊西,引開敵人的注意力,為4號秘密營地的人員轉移爭取時間,可如果敵人已經知曉4號秘密營地的準確位置,接下來就是犧牲誰、保留誰的艱難抉擇了——營地裡有600多人,一多半是技術員和工人,餘下的則是他們不具備勞動能力的眷屬,包括不少孩子,這是「洛林游擊戰士」最為寶貴的人力財富,如若放棄他們、保存戰鬥力,對眾人的信心乃至信仰都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如若拚死解救他們,則很有可能犧牲掉洛林地區戰鬥經驗最豐富、訓練和裝備水平最好的隊伍。 一路奔行,終於來到了2號秘密營地。接到法瓦通過電話線路傳來的告警信息,戰士們已經備戰,隨時可以出發作戰。 見魏斯回來了,埃澤森少校連忙對他說:「從我們觀察的情況判斷,敵人確實是衝著我們的4號營地去了!我們已經聯繫了4號營地,讓他們關閉所有通道,但願這次還能瞞過敵人。」 魏斯雖然焦慮不安,但當埃澤森少校和游擊隊戰士們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時,他刻意保持從容鎮定的姿態:「我們不能把希望寄託在敵人身上,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率部客居此地的帕拉赫毅然道:「大敵當前,上校,我和我戰士們隨時聽從您的調遣。哪怕是最殘酷的戰鬥,我們也決不後退半步!」 托滕貝爾的隊伍,人數只有帕拉赫的一半,而且在自願的情況下,他們已經編入到了「洛林游擊戰士」的戰鬥分隊當中,可以視為兩支游擊隊的融合。即便如此,他還是做出了跟帕拉赫一致的表態。 「如果我們還能出動幾架飛機,情況還不至於太糟,可是現在……我們得用手裡的武器跟敵人的飛行戰艦對抗。」魏斯留了後半句話沒說,而他的言外之意,在場每一個人都很清楚。 「先不管那麼多,當務之急是部署戰鬥線!」埃澤森少校拿出了他作為職業軍人和專業參謀官的判斷力和決斷力來。 「6個分隊,留1個接應,其餘的全部趕往4號營地,在溪谷這一帶展開,伺機而動,如何?」對於這裡的地形,魏斯已經熟悉到了不需要地圖就能謀篇佈局。 「我們的想法一致。」埃澤森少校應道,「第6分隊作為總預備,在這裡等待命令。第1到第5分隊,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溪谷,由北往南依次展開。具體戰術,等到了那裡再視情況而定。」 魏斯低頭看了看表:「事不宜遲,各分隊即刻出發。4號營地的人員雖然沒有什麼戰鬥能力,但此前進行過三次緊急疏散演習,對疏散秩序和疏散線路不會陌生。不出意外的話,兩個小時之內,所有人都能夠撤出礦場,五個小時之內,撤離到安全區域。」 埃澤森少校旋即招呼各分隊指揮官帶著各自的隊伍出發,眾人散去之後,他湊近道:「剛才跟馬特通話,他提了一句,您妹妹貝拉今天也在4號營地。電話裡,我不方便多說,但我相信,他應該會照顧好貝拉。」 話外之音,魏斯當然明白。貝拉會去4號營地,因為那裡有冬季偽裝衣以及醫用紗布的生產,而馬特是自己從索姆索納斯預備隊帶來的老部下,不用說也會優先安排重要人員撤離,但如果真的出現自己擔心的那種情況——諾曼人是掌握了情報去的,那麼除了突襲礦場之外,很可能會對其周邊實施封鎖和探察,找出並截斷抵抗組織的地道,若是如此,優先撤離又有何用? |
第20章 在寒冬尋找出路 「先生們,這個星期簡直是我們的『災難周』!6號、11號秘密物資庫都被諾曼人掏了,我們一共損失了7500磅糧食、23000磅軍工原料——包括1500磅炸藥。此外,我們還折損了14個人——4個陣亡、10個被俘。再這麼下去,要不了兩個月,我們就會瀕臨絕境!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得採取更加主動的行動,割開敵人套在我們脖子上的吊繩!」 「洛林游擊戰士」2號秘密據點潮濕陰冷的地道里,受聯邦軍總參謀部指派來到敵佔區指導和幫助抵抗組織開展武裝抵抗運動的埃澤森少校,全身上下的穿戴已經看不出軍人身份。他皺著眉頭,瞪著眼睛,捏著拳頭,全情演繹著「游擊隊參謀長」的角色。 在場者7人,皆為男性。包括魏斯在內,有3個是洛林地區的游擊隊指揮官,有2個是其他抵抗組織派來的聯絡員,還有1個則是聯邦軍特遣飛行中隊的軍官。 眾人都向自己投來渴求的眼神,魏斯沒有急於表達,而是凝眉靜思。布魯克斯到來以後,聯邦軍方在洛林地區的情報工作,算是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依託蓬勃發展的敵後抵抗運動,建立一個可靠的情報體系並非難事,但這需要時間,而兵強馬壯的諾曼人顯然不會坐以待斃。第二次法蘭森攻勢受挫後,他們在正面戰場暫且偃旗息鼓,以部隊休整補充的名義,將數支野戰勁旅調派到戰線後方的佔領區,針對抵抗武裝展開了規模前所未有、力度前所未有的清剿行動。為了破除抵抗武裝的林間陷阱,他們從北方調來了一種非常有特點的武器:威塞克斯突擊艦。 這種身披厚甲的重型戰艦,原本是威塞克斯王國精心打造並且寄予厚望的大殺器,雖然它們在戰場上沒能抵擋住諾曼軍隊的「空中風暴」,但這並不能否定突擊艦的特殊威力。在諾曼帝國和阿爾斯特自由聯邦投入重兵展開殊死搏殺的奧城戰役中,諾曼軍隊正是利用了他們在船台上繳獲並續建完成的威塞克斯突擊艦,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在聯邦軍嚴防死守的城市打開了突破口,從而拿下了這至關重要的一局,幾乎扼殺掉了聯邦軍民的翻盤希望。 抵達洛林山區後,兩艘威風凜凜的威塞克斯突擊艦,對此前諾曼軍隊屢遭伏擊的林地展開貼地巡航。每每發現可疑之地,或重炮轟擊,或澆油縱火,所過之處,留下一片片焦土。除了必要的補給和維護,它們不分晝夜四處巡弋,加之諾曼軍隊嚴密扼守各處交通要道,對城鎮村莊實行嚴格的食物配給,隔斷佔領區民眾對抵抗組織的支持,以高壓態勢搜捕抵抗。如此,各支抵抗武裝都面臨著空前嚴峻的生存形勢。面對諾曼軍隊的瘋狂掃蕩,以往「就地臥倒」的策略已經難以過關了,大家自然寄希望於「領頭羊」能夠帶領大家找到一條出路。 久久思量無果,魏斯輕嘆了口氣,撓頭道:「如果我們能打下敵人的突擊艦,只要一天時間,我們的名字就會傳遍世界,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榮耀,但是……各位,坦白說,我們現在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啊!」 對於這個答案,埃澤森既不吃驚,也不激動,而是齜著牙,跟魏斯一樣撓頭。兩人共事的時間不長,雖說經歷大相逕庭,但脾氣相投,合作起來相得益彰,也算是一件幸事。 坐在魏斯右手邊的,是在洛林南部山區展開游擊活動的莫頓-帕拉赫,這個強壯的中年人帶來了一支40人的隊伍,以游擊聯軍名義歸於埃澤森和魏斯的統一指揮。他甕聲甕氣地發話道:「難道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了?洛林抵抗運動就這樣走到終點了?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魏斯轉頭看著帕拉赫:「哪怕我們只有十分之一的勝算,我也會考慮嘗試,但那玩意兒絕不是在地上堆積炸藥就能夠轟下來的。在北方邊境戰役中,我目睹過那場史上最大規模的艦隊對決,知道一艘真正的主力戰艦有多麼強大,而在貝拉卡瑟戰役和奧城戰役中,我都參加了奪取敵艦的戰鬥行動,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有那種機會。最近一段時間,我想了又想,眼下敵人正希望我們自己送上門去,他們好來個一網打盡……我們偏不!敵人希望我們陷入絕望,放棄抵抗,向他們妥協……我們偏不!只要不屈的自由精神存在,我們的抵抗就一定要繼續下去,而且一定可以繼續下去!」 「再忍忍吧!」來自洛林東南部的游擊隊指揮官哈斯-托滕貝爾接話道,「聯邦沒有妥協,威塞克斯王國也沒有妥協,而諾曼人內部也不是一鐵板一塊,這場仗還有希望,我們也還有希望,也許再過兩個星期,也許再過一個月,轉機會就出現。」 「如果沒有出現呢?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食物儲備沒了,耐心和士氣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沒辦法的時候再跟敵人硬拚,行嗎?」帕拉赫沒好氣地反駁。 氣氛愈發凝重,眾人沉默不語。 埃澤森起來道:「大家說的都有道理,擱在一個月前,我堅決主張以靜制動,謹慎應對,但一個月過去了,我們周圍的形勢越來越糟,再不行動,確實有可能像莫頓說的那樣,糧食吃完了,士氣也丟掉了,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也許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地道里等死。」 「是啊!」帕拉赫應和道,「我們已經走到了一個非動不可的時點,要嘛努力擺脫困境,要嘛坐以待斃……前面就這兩條路,大家選吧!」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有件事你們不願意提,都不願意提,那就讓我來說!」帕拉赫氣呼呼地說,「克倫伯-海森上校,聯邦軍方授予你游擊上校軍銜,讓你組織洛林的游擊隊共同抗敵,那麼,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都應當以大局為重,對不對?以我們現在的條件,對付敵人的突擊艦確實沒辦法,可是,難道只有解決敵人的突擊艦才能扭轉局面?不,很顯然,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干掉敵人的指揮官,使敵人的指揮體系出現混亂。據我所知,這幾個月來,諾曼軍隊在洛林地區的軍事行動,是由他們新任的洛林軍事總督統一指揮,而這位把我們推向絕境的諾曼總督不是別人,正是您的同胞兄長,那個對外宣稱失蹤,實則秘密投靠了諾曼人的澤-克倫伯-海森!」 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從帕拉赫這裡轉到了魏斯身上。 魏斯雖正襟危坐,卻無言以對。 尷尬之時,出來發話的依然是埃澤森:「在查證事實之前,這只是一種猜測,我們不能憑猜測而得出結論。再說了,就算傳言是真的,就算上校的哥哥現在是諾曼人的洛林軍事總督,上校又能怎麼辦呢?去找他的哥哥,讓他放過我們?或者是由上校親手將他殺死?」 出於對國家的忠誠而大義滅親,固然合乎邏輯,而且也不悖常理,但說出來終歸是殘忍的,稍有理智且不乏情商者,都不會當面挑明。緊跟在埃澤森後面,帕拉赫以婉轉的口吻說道:「我不是說上校有什麼不對,當然了,也不建議上校直接出面,只有蠢人才會幹那種與虎謀皮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假如敵人的軍事指揮官是上校最熟悉的人,那麼,為什麼不利用這層關係,找出對手的弱點呢?」 這個合乎情理的建議,讓所有人重新將目光集中在了魏斯身上。他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得硬著頭皮回應說:「確實,我也收到消息,說諾曼人的洛林軍事總督是我那多年前失蹤的哥哥,我也一直很想搞清楚這件事情。假如……這個消息屬實,洛林地區的諾曼軍隊是由我的哥哥指揮,我寧可以決鬥的方式殺死他,也不願在戰場上面對他。原因很簡單,第一,他是個天賦極高的人,我在軍事謀略方面不是他的對手;第二,他離家多年,渺無音訊,在諾曼帝國所學所得,我無從知曉,更無從判斷他在軍事指揮方面的弱點。」 眾人沉默,唯獨帕拉赫淡淡地說:「可是,上校,即使給你們一次決鬥的機會,你真能狠心殺了自己的同胞兄弟?」 魏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應說:「假如那真是他,一個背叛了國家、背叛了自己的人,在我眼裡,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是一具行屍走肉。殺了他,對他,對我,對整個克倫伯-海森家族而言,都是一種解脫。」 這個選擇忠義、放棄私情的回答,雖然在這個話題上堵住了眾人之口,但還是沒有解決洛林地區抵抗武裝最迫切的生死存亡問題。在魏斯看來,當前的形勢,比起當年蘇區鬥爭最艱難的時期還要糟糕,而且跟二戰時期法國或波蘭抵抗組織的處境有很大的不同,諾曼人既已投入重兵,在洛林地區建立了嚴密的管控體系,不論化整為零、藏兵於民的路線,還是跳出佔領區實行戰略轉移的策略,可行性都很低。也許正如帕拉赫所說,解開困局的機會,在於克倫伯-海森家族的這條兄弟血脈線…… |
第19章 無可抗拒的宿命 多雲的夜空中,有只輪廓奇特的「夜鷹」在乘風翱翔。它沒有一根羽毛,卻可以飛得比鳥高、比鳥快,甚至比遷徙的鳥還要持久;它可以載起成百上千磅的重物,靠的不是儲量稀少、需要反覆提純的星源石,而是無處不在、無窮無盡的空氣。在這個存在反重力物質的世界,它是工業文明的「奇葩」,跟主流技術格格不入,它的誕生跟那些尖端的科研機構並無關係,而是源自於一群充滿自由和探索精神的平民之手…… 「快到了!最多一個小時!」前座飛行員轉過頭,扯著嗓子對後座乘客說。 後座乘客戴著皮帽,繫著絨皮圍脖,臉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冰霜。他揉了揉凍到僵硬的面頰,大聲回應道:「但願一切順利!」 話才說完,高空的雲層中突然閃出一個黑影,它沒有翼翅,也沒有腦袋,遠遠看去像是一片長條形的烏雲,但它的運動軌跡跟周圍的浮雲截然相反,而且迎向月光的那一面,赫然映現出黯淡冰冷的金屬光澤! 這突然出現的「金屬烏雲」,高度較「無羽夜鷹」稍高,速度也略快一些,它似乎處於馬力全開的狀態,從煙囪裡噴吐出滾滾黑煙,後部的機械轟鳴聲也格外響亮。不多時,飛機上的飛行員發現了這一異況,急忙喊道:「不好!我們被諾曼人的戰艦盯上了!坐穩了,接下來肯定會有些顛簸!」 後座乘員連忙扭頭張望,看到襲擊者如惡鯊般猛追過來,頓時大驚失色,但他沒有慌亂大喊,而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通常情況下,軍隊是不允許佩戴私人飾品的,然而在戰爭時期,官兵們大多會系戴吊墜或懷錶,並在裡面放上至親或愛人的照片,以便在漫漫征途中緩解思念之苦。 進入火炮射程之後,處於追擊位置的飛行戰艦毫不遲疑地開始射擊。如果是戰艦對戰艦的追逐戰,航速和火力這兩大因素是決定性的,而這種完全不對等的戰鬥,絕對和火力和航速並不能決定最終的結果。被追擊的飛機,在飛行員的操控下挑起了詭異的舞步。一個L形俯衝,一個S形急轉,便如靈巧的野兔甩開了兇猛的獅子。這時候,任憑飛行戰艦將機動能力發揮到極致,也鐵定是追不上那架飛機了,艦上的槍炮瘋狂輸出,槍彈炮彈在空中飛竄,然而目標的體積實在太小,這張火力網終究沒能發揮作用,只能任由它消失在蒼茫夜空深處。 脫離險境之後,前座飛行員長出了一口氣,拍了拍腦門,轉頭對後座乘員說:「您沒事吧?中校先生!」 後座乘員雖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但他還是回答道:「我沒事,謝謝你,少尉先生。」 「剛剛這種情況,我以前遇到過幾次,只要運氣不太糟糕,都能夠避開敵人的戰艦,不用太擔心。」前座飛行員寬慰道。 後座乘員沒有應話,而是一邊抬頭觀察高空的浮雲,一邊喃喃自語道:「敵人加強了佔領區的空中警戒,相應削弱了投入前線的兵力,這是敵佔區抵抗運動對這場戰爭最直接、最顯著的貢獻。只不過……領導抵抗運動的是克倫伯-海森家族成員,鎮壓抵抗運動的也是,老天這樣安排,不覺得滑稽嗎?」 飛行員沒聽到同行者自說自話的內容,為了躲避敵艦追擊,飛機的位置遠遠偏離了原有航線。這當然不是什麼要命的大問題,只是得花不少時間重新校對方位,相應調整航向,才能保證在油料耗盡前抵達目標位置。就這樣,時間悄然流逝,約莫一個小時後,這架聯邦軍的G型運輸機終於找到了最後一個方位參照點,索姆索納斯城。如果諾曼佔領軍實行嚴格的燈火管制,飛行員就必須依靠繞城而過的瓦格河推定方位,但從索姆索納斯城升起的探照燈光束照亮了夜空,即便是在幾十里外都能清楚看到,這幫了飛行員大忙。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這架聯邦軍運輸機對照索姆索納斯的夜間探照燈校正了航線,諾曼人也憑著這種最常用的夜間警戒措施發現了越境者的蹤跡,兩艘巡防艦立即撲了上去。只見它們一前一後,有意拉開了距離,以戰術配合應對目標的靈巧機動力,艦上槍炮也早早進入高速射擊模式,砰砰乓乓地狠放了一通。 面對兩艘諾曼戰艦的包夾阻截,聯邦軍飛行員依靠技術和經驗左挪右閃,奮力殺出了一條生路。在這趟交手當中,飛機的機翼被彈片撕了幾個口子,繼續平穩操控飛機變得異常艱難。經過最後半個小時的艱難跋涉,飛機抵達預定降落區,視線中也出現了約定的焰火信號,但現在離平安抵達重點還差最後一步——降落過程中,由於機翼的破損影響了飛機的減速和平衡,再加上地面留有積雪,它沒能像往常一樣完成滑行,而是半途便發生了側翻,所幸,機上既無炸藥,燃料也基本耗光,不但飛行員和同行乘員生命無虞,貨物也安然無恙,甚至飛機引擎和大部分機身都保存完好。不過,諾曼戰艦很快循蹤而至,抵抗武裝根本沒有時間遮掩痕跡,收拾殘局。這意味著他們不僅要忍痛毀掉來不及運走的運輸機,連這個秘密的航空轉接點也要放棄。 為了擺脫諾曼軍隊在空中和地面同時展開的拉網式追獵,抵抗戰士們時而像耗子一樣在地道里奔跑,時而如羚羊般在山林中奔行,當他們帶著飛行員和身份特殊的同行者抵達抵抗武裝的秘密營地,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作為洛林抵抗組織的牽頭人,魏斯已經先一步來到這處營地,等待聯邦軍方所說的「特殊先生」。雖然隱隱有所預料,但一見面,他還是滿臉驚訝地攤開手:「我的天啊,居然是你,布魯克斯……」 一晃眼已經過了三年,站在魏斯跟前的這位中年男子,跟初次見面相比,不僅老態初現,而且冷厲和剛硬的氣質也不再外露,此時一身平民裝束,狡黠粗野的姿態,為他增添了幾分市井的氣息,使之在眾人之中不那麼惹眼。 他主動上前,跟魏斯來了個禮節性的擁抱:「是的,是我,我還活著,對此感到意外?」 魏斯笑著搖搖頭,因為對方沒有佩戴軍銜標識,也沒有出示證件,他不知道這個花工藝是原地踏步還是高昇了,是呆在原部門還是改換崗位了,所以做了個好奇的表情:「您現在是……」 「戰爭情報二處,中校情報官。」 「依然隸屬於軍事情報部?」 「可以這麼理解吧!」布魯克斯回答道,「但嚴格來講,情報機構改組後,舊的軍事情報部已經不復存在了。」 以魏斯的軍階和身份,通常不會接觸到神秘的情報組織,更不會瞭解到它的內部構造和運作方式。他雙手叉腰,點點頭:「雖說有些冒昧,但眼下是戰爭時期,一切都要謹慎……上級指派您到這裡來,應該是有書面的東西吧!」 布魯克斯卻不急著拿出證明其身份和任務的傢伙來,而是背著手,似笑非笑第看著魏斯:「短短三年,昔日的學員克倫伯-海森,如今已經是大名鼎鼎的游擊上校了,這樣的變化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或許,克倫伯-海森家族原本就有軍事方面的優良基因吧!」 魏斯的表情立即嚴肅起來:「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布魯克斯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魏斯到一邊私聊。避開飛行員以及抵抗組織的成員們,兩人來到一個單獨的隔間。在這裡,布魯克斯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牛皮紙質地的信封,不緊不慢地放在魏斯面前,坐等魏斯拆開這個用火漆密封的信封並看過裡面的文件後,攤開手道:「如您所說,現在是戰爭時期,凡事都要謹慎——按照管理,這份東西經您看過之後,必須就地銷毀,不留痕跡。」 這份文件所述內容,跟抵抗組織此前從軍方得到的指令一致,表明布魯克斯確是奉命來到洛林組織開展情報工作。如果軍方情報部門能夠在洛林敵佔區建立起嚴密而有效的情報網路,抵抗組織進可以做到事半功倍,退可以做到遊刃有餘,當然是極大的利好。 魏斯沒有猶豫,直接將信封連同文件丟進爐子裡燒掉,然後來到布魯克斯面前,跟他一樣坐在椅子上。 「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有什麼話直說吧!」 身份的變化,使得布魯克斯不再像從前那樣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審視魏斯,謙和的口吻背後,是小心翼翼的打量和觀察。 「在克倫伯-海森家族的歷史上,出現過不少了不起的人物,對此您肯定比我更清楚。特別是您這一代,直系成員中就出了兩位優秀人才。」 「你有澤的消息?」魏斯緊緊皺起了眉頭。 「也許我知道的未必有您多……別多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就事論事。」說到這裡,布魯克斯又拿出了過去那種故弄玄虛的腔調。 魏斯深吸了一口氣:「貝拉卡瑟隘口之戰,一個意外的機會,我看到了他——雖然不是百分百確定,但也是八九不離十。」 布魯克斯輕笑了一聲:「貝拉卡瑟隘口之戰,沒錯,據我們所知,他確實參加了那場戰役,而且差點為諾曼帝國立下了不起的戰功。他肯定不會想到,讓他功敗垂成的,居然會是他的親弟弟,更沒有想到,你們不久後又在奧城站在了對立面,只是這一次,他成為了勝利者,由此獲得了諾曼帝國高層的獎勵,被任命為奧城軍事總督。再後來,你成了洛林抵抗運動的核心組織者,成了整個阿爾斯特自由聯邦的英雄,而他也被諾曼人調來擔任洛林佔領區的軍事總督,全權指揮洛林地區的諾曼駐軍,負責鎮壓和清除抵抗武裝。洛林,是你們克倫伯-海森家族的故土,是你們的根基所在,而你們這對同根同源的手足兄弟,在這裡成為了矛對盾的敵手,要說啊,命運真是太殘酷了,不是麼?」 對於布魯克斯的反問,魏斯沒有應聲,而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就是宿命吧! |
第18章 新任洛林軍事總督 隆冬時節,重重積雲隔絕了陽光,使得這世界陷於陰沉灰暗的色調。 洛林,索姆索納斯城,在諾曼人的催趕下,數千民眾聚集到了舊議事廳前的聖燭廣場上。在諾曼軍隊攻佔此地的戰鬥中,歷史悠久的市政議事廳被炮彈轟塌,現如今,一座嶄新的、具有典型諾曼風格的建築頗有氣勢地矗立在了古老的廣場前。從外觀上看,它毫無藝術美感,而是實用主義和堡壘思維的粗暴結合。在這座堅固建築頂部,諾曼帝國那猩紅的旗幟迎風招展,似在炫耀不可一世的戰功和俯視天下的霸權。 「軍事總督府?啊呸!除非洛林人死絕了,不然,這破房子遲早會被炸平!」 人群中,有個駝背老叟一臉鄙夷地唾棄道。 旁邊一個拄著枴杖的獨腿男子應聲道:「他們上一任洛林軍事總督不是被我們的游擊戰士炸成重傷了嗎?換一個,我們繼續炸,炸到他們乖乖撤走!」 前面的人轉過頭來,眯著他那僅存的一隻眼睛,咧嘴道:「沒錯,炸他娘的!炸到他們怕了、服了為止!」 說話間,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從低處傳來:「諾曼人也會怕嗎?」 老叟、獨腿男子、獨眼男子一起將目光投向依偎在婦人腿邊的孩童。這時,婦人低頭道:「因為他們佔領了我們的家園,幹了壞事,所以怕受到懲罰。」 「誰會懲罰他們?」孩童問。 獨腿男子道:「雖然我們懲罰不了,但一定會有人懲罰他們!一定會有!」 「是我們的游擊戰士嗎?」孩童繼續用他那稚氣的腔調發問。 「噓……」獨腿男子衝他眨了眨眼睛,「這是個不能讓壞人知道的秘密。」 孩童很認真地點點頭:「我會保守秘密的,就是壞人給我糖,我也不說。」 大人們相視一眼,露出欣慰而又無奈的神情。 此時,正對廣場的諾曼帝國洛林軍事總督府,二樓的錐形窗孔後面,一個身披戎裝、腰佩長劍的青年正默默注視著廣場上的人群。相較於典型的諾曼軍人,他既不魁梧也不健碩,看起來甚至有些孱弱,但是,他的雙眸有鷹的銳氣,神情有羆的煞氣,他那高高挺起的胸膛上,佩戴著難得一見的金質雙劍盾章,只有在一場重大戰役中做出突出貢獻的高級軍官,才有可能獲此殊榮。正因為與眾不同,他顯得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然而在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裡,卻隱隱透出一股難以名狀的憂鬱。 身後的房門被敲響,接著,一名身材高大、腰佩手槍的低級軍官走進來,皮靴在硬木地板上鏗鏘作響。 「尊貴的佩劍男爵——洛林軍事總督閣下,擴音設備已經準備好,居民也都到齊了,您隨時可以向他們發表講話。」這名低級軍官用字正腔圓的阿爾斯特語向依然面朝窗孔的青年將官報告。 「就只有這麼些人?」青年將官悶悶地問。 這名低級軍官額寬臉方,鼻樑高挺,是典型的諾曼北方人。他遲疑了一下:「能行動的就這麼多人了,不能行動的……也沒多少了。」 青年將官追問:「兩個月前的報告上記述說,索姆索納斯城還有兩萬多居民,就兩個月時間,減少了超過三分之二,為什麼?」 低級軍官顯然對這些問題缺乏準備,他支支吾吾地說:「呃,因為游擊隊的襲擊、糧食供給的限制還有其他一些原因,居民確實減少了,當然,很多人是躲到了周邊的農莊,如果把他們趕回城裡,跟您說的數字相差不會太大。以上種種原因,造成了今天的這種尷尬情況,絕不是什麼人對您有所不敬,對此我非常抱歉!」 「抱歉?抱歉有什麼用。」青年將官沒好氣地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房間。 低級軍官恨恨地看了看窗孔外的人群,轉過身,快步跟了上去。 吱……咚咚…… 擴音器發出了一陣雜音,接著,一個操著純熟阿爾斯特語的聲音在寒風中飄入居民們耳中。它不夠宏亮,也不夠冷漠,甚至不夠堅決,與之相應的,它聽起來也不那麼惹人憎惡…… 「索姆索納斯城的居民們,我是諾曼帝國委派的新任洛林軍事總督,佩劍男爵斯卡拉。我的使命,是維持洛林佔領區的秩序,保護合法平民的生命安全,儘早恢復經濟生產,提高民眾生活水平。我知道——也能夠理解你們此刻的心情,你們的軍隊在戰場上的表現非常英勇,但你們遇到了更加強大的對手,以至於輸掉了戰役,你們的家園淪為了佔領區。不管你們接不接受,這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們決意抵抗,我們奉陪到底;你們理智接受,我們禮貌相待。從今天起,你們的糧食配給標準提高20%,但如果發現你們有人暗中聯繫和幫助游擊隊,不光惹事的人要被投進監獄,家人和周圍的鄰居配給標準全部減半!」 話音未落,廣場上的人群已是一陣騷動。 「據我所知,在諾曼軍隊進佔索姆索納斯之前,這裡的軍工生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規模,可是當諾曼軍隊抵達時,大多數生產設施都不見了蹤影。我想,正是這些消失不見的設備設施,為游擊隊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補給。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擺脫貧苦、發家致富的機會,任何人……只要提供設備或物資藏匿點的消息,一經證實,我們將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按照繳獲品價值的10%給予獎勵,獎勵的方式可以是克朗金幣、諾曼金磅或者你們想要的任何一種硬通貨,只要你們願意,我們可以給予你們諾曼公民身份,或是送你們去某個中立國重新開始生活。這是前所未有的優厚條件,機會只此一次,希望你們能夠考慮清楚。這,算是我給索姆索納斯老朋友的一份禮物吧!」 講話結束,民眾一邊交頭接耳,一邊緩慢有序地散去。天空中飄起了雪花,滿地雜亂腳印,要不了多久便會被積雪覆蓋。站在那座鋼筋混凝土建築的高層露台上,諾曼帝國的佩劍男爵、陸軍少將兼洛林佔領區的軍事總督,同時還是克倫伯-海森家族的長子,一語不發地看著眼前這記掛多年的景象。城區裡,有些古老的建築不見了蹤影,有些街道看起來寬敞了許多,幾棟新修的建築出現在了醒目位置;城區之外,依山傍水的工業生產區,克倫伯-海森工廠已經形同廢墟,全然不見傳聞中重振旗鼓、欣欣向榮的場面。 良久,他身後傳來了諾曼語的報告聲。 「尊敬的佩劍男爵-總督閣下,有個年齡很大的洛林人來問,如果他供出遊擊隊的設備物資儲藏點,我們能不能把他的兩個兒子從戰俘營放回來。」身材魁梧、額寬臉方的低級軍官說話依然是字正腔圓、缺乏情感的腔調。 「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薩普塔拉,本地人,從前是克倫伯-海森工廠的工人,兩個兒子戰時應徵入伍,後來補充去了聯邦第1軍團的部隊。」 「薩普塔拉?」青年將官皺了皺眉頭,思量道:「可以答應他,只要他兒子還活著,我們一定把他們放回來。」 「我明白了!」軍官回應道,「您的意思是,先讓他帶我們去找游擊隊的秘密倉庫,至於他的要求,後面再看情況。」 「你好像沒有明白,軍功卓著的佩劍男爵,會對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使用欺騙手段嗎?我既然做出了承諾,只要他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情,我就會辦到。」 諾曼軍官很是詫異地看著青年將官,愣了幾秒才敬禮離去。 露台再無旁人,青年將官兀自呢喃道:「達爾-薩普塔拉,馬倫-薩普塔拉,形影不離的兄弟倆,但願你們的運氣足夠好。你們的老爹願用一輩子的好名聲換你們的性命,從今往後,索姆索納斯恐怕沒有你們的立足之地了。」 在這座堡壘式建築的底層房間裡,老薩普塔拉戴著頂皮氈帽,顫顫巍巍地坐在椅子上,整個人惴惴不安,躊躇徬徨。待那身材魁梧、氣勢逼人的諾曼軍官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他立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這諾曼軍官用諾曼語說了一通,再讓旁邊的翻譯代為轉達。翻譯是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長得還算端正,偏偏一隻眼睛長歪了,這種情況顯然是無法通過從軍體檢的。因此,他穿著一件沒有軍階和配飾的諾曼軍服,言行舉止全無軍人的氣質風度。他口中的阿爾斯特語,跟那位斯卡拉男爵沒得比,但也還算流暢,老頭兒很努力地聽著,時而點頭,時而皺眉,末了,他對翻譯說:「煩請轉告這位軍官先生,我必須要見到兩個兒子,才會帶他們去。這跟做買賣的道理是一樣的。如果不同意,我這把年紀了,也不怕他們折騰。要不是為了救回兩個兒子,背叛同胞這種事情,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幹的。」 翻譯小心翼翼地將他的要求轉述給諾曼軍官,他眼睛一瞪,惡狠狠地看著老頭兒,像野獸在打量自己的獵物。須臾,他嚷了幾句,翻譯轉達之後,老頭搖搖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索性閉目養神了。 諾曼軍官欲發作而不得,吭哧吭哧地在房間裡來回走,思來想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在門口待命的諾曼士兵將老頭兒押下去,跟著氣呼呼地走了出去。翻譯哪敢多言,無聲地嘆了口氣,搖著頭離開了。 |
第17章 寒冬暖爐 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多時的洛林抵抗武裝以「王者歸來」的氣魄展開了組合式的攻擊,他們地空結合、多點開花,在茫茫夜幕下把諾曼人揍得嗚呼哀哉。這一晚,諾曼軍隊在洛林地區再次遭遇了沉重打擊,航空部隊有一艘巡防艦被完全摧毀,至少兩艘受到創傷,地面部隊就更慘,傷亡官兵多達數百人,多處彈藥庫、油料庫以及戰備倉庫遭到炮火突襲,大批軍火物資「灰飛煙滅」。 對諾曼人而言,抵抗武裝發動的大規模夜襲,不但嚴重打擊了佔領軍的威信,擾亂了佔領區的秩序,對諾曼軍隊在正面戰場的部署也起到了不可小覷的影響。為此,駐紮在洛林地區的諾曼帝國第1陸戰師會同其他部隊一道,對當地的抵抗組織乃至普通民眾展開了空前嚴厲的報復性掃蕩。短短幾天,就有數以千計「行為可疑」的平民被他們抓起來投入監獄。不止如此,諾曼人撕去了自我標榜的仁義道德,以當地居民暗中資助抵抗組織為由,將民眾存儲的各種食物和藥品強行搜走,每日定員定額發放口糧,對佔領區民眾實施嚴格的管控。 諾曼軍隊的橫蠻行徑並沒有嚇倒歷來民風彪悍的洛林人,他們一方面想方設法對抗諾曼人的高壓管制,另一方面,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支持抵抗運動。在這風口浪尖,魏斯和他的「洛林游擊戰士」審時度勢,不退反進,接連對諾曼軍隊的營地、據點以及航空設施展開夜襲。接連挨打的諾曼人徹底被激怒了,他們增調部隊、加派艦艇,在洛林山區晝夜不停地展開巡邏,全力搜尋抵抗組織的行蹤。剛一開始,抵抗組織的飛機還能夠憑著靈活機動的技術優勢,在單機夜襲後巧妙撤回並隱遁,但隨著敵軍飛行艦艇的增多,空中游擊戰術的施展空間被壓縮得越來越小,飛行員們接連遭遇危險。即使是在這樣的形勢下,魏斯和他的夥伴們也沒有放棄主動出擊,經過精心謀劃,他們利用諾曼人追「機」心切的思維接連設下陷阱,利用預設的地雷和爆炸點對追擊而來的諾曼艦艇和地面部隊展開伏擊,幾個回合下來,以8架E型轟炸機為代價,又重創了敵方多艘艦艇,把數以百計的諾曼士兵送去了輪迴通道…… 在諾曼軍隊的嚴酷掃蕩與抵抗武裝的機智應對中,又一個寒冬悄然來臨。作為阿爾斯特自由聯邦最寒冷的地區,「洛林女神」披上了雪白的冬裝。低溫嚴寒天氣固然為抵抗武裝的生存和活動製造了麻煩,但晝短夜長的特點,加上暴雪說來就來的壞天氣,也讓諾曼軍隊的行動受到了制約。苦於兵力不足,諾曼人試圖用洛林人來管理洛林人,但他們鼓搗的洛林自治政府受到民眾抵制,遲遲不能發揮作用,而在當地徵募的所謂治安隊,也始終是出工不出力的角色。 寒冷的冬夜,在位於索姆索納斯以北的秘密營地,魏斯穿著厚厚的皮大衣,獨自坐在煤油燈下研讀各方情報。正面戰場上,諾曼人在法蘭森-布魯布克一線發動了第二次攻勢,雖然投入了大量精銳部隊,並且集結了儘可能多的飛行艦艇,經過連日鏖戰,還是沒能突破聯邦軍的戰線,只得黯然收場。聯邦軍民則因為連續兩次粉碎敵軍進攻而士氣大振。熬過了最艱難的時期,大後方的生產秩序得以重整和恢復,越來越多的E型轟炸機出現在了諾曼人的頭頂,對諾曼軍隊的戰線和縱深設施展開愈發頻繁的空襲。諾曼人雖然多次集結艦隊攻擊聯邦軍戰線,而且開始列裝自己的作戰飛機,但面對從雛鷹長成了雄鷹的聯邦軍飛行部隊,他們曾經的空戰優勢已經蕩然無存,戰爭局勢也在這場寒冬的鏖戰中出現了轉機…… 寂靜的地道里,同伴們的鼾聲此起彼伏。忽然,一陣輕促的腳步聲傳來,這個幽閉空間的光線,也隨著腳步聲的到來而有了些許提亮。 魏斯抬起頭,看到貝拉-克倫伯-海森,自己的同胞妹妹,拎著煤油燈和小火爐來到跟前。他搓了搓自己冷冰冰的臉,笑道:「這麼晚還不睡?」 此時的貝拉,已不是他初見時的蘿莉模樣,無論五官還是身體的輪廓都變得更加立體,氣質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唯獨那俏皮的神情依然如故。 「哥哥,你可能不會相信,我收到了格魯曼女士的來信!」 魏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哪位格魯曼女士?」 「你見過的,原先在索姆索納斯女子中學當聲樂老師的那位格魯曼女士……古妮薇爾-格魯曼!」貝拉回答道。 儘管這個名字久未聞及,但魏斯對它一點也不陌生。 「哦?收到她的信?她在哪呢?」 「按照這封信的內容所說,信寄出的時候,她在自由城。至於現在,我想她很可能已經動身來洛林了!」 「來洛林?這怎麼可能!」魏斯一臉吃驚。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貝拉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封信,擺在了魏斯面前。 這是古妮薇爾寫給貝拉的信,魏斯沒有打開來看,而是反問道:「從自由城到洛林,要嘛穿過戰場,要嘛遠繞冰海,路途漫長,危險重重,她不好好呆在後方,跑到敵佔區來教我們唱歌嗎?」 貝拉立馬一臉嫌棄地看著魏斯:「音樂是她的主業,但不要忘了,當初的醫護課程,她是跟我們一起參加的,而且成績是最好的一個。這一次,她報名參加了志願服務隊,應該是跟著大夥一起來。」 提到這志願者服務隊,魏斯頓感釋然。按說大後方民眾為了最大限度地支持洛林人民的抵抗運動,組織起以醫療和技術為主的志願者服務隊,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來敵佔區,他應該感動涕零才對。可是,洛林與聯邦軍控制區遠隔千里,如果是用飛行運輸艦運載人員物資,效率自然沒得說,但聯邦軍現在只能通過飛機進行這種穿越敵佔區的運輸,運來每一磅貨物、每一個人員都實屬不易。抵抗組織眼下最需要的,是堅定的戰鬥精英、專業的機械技師以及優秀的外科醫生,而不是滿腔愛國熱情、學了些基礎技能的普通平民。按照當前的運力以及優先排序,格魯曼女士也許到佔領區光復都還排不上,也就沒有了之前的那些顧慮和煩憂。 當然了,魏斯沒跟貝拉說這些。四年來,這丫頭的倔脾氣一點沒改,淑女化的趨勢也因為戰爭的降臨戛然而止。現在,她身兼「洛林游擊戰士」醫護隊副隊長、後勤隊監督、宣傳隊幹事等多個角色,做事愈發麻利,火爆的性子卻也是無人敢惹。 魏斯凝眉思索之時,貝拉歪著腦袋看他:「哎,你……是不是喜歡她?其實我覺得你們還是很般配的。」 「什麼?」魏斯回過神來,「喔,我沒有往那方面想。在戰爭結束前,不考慮個人感情問題。」 見魏斯沒看信,貝拉嘟著嘴說:「她在信裡提到了你,很顯然,她對你印象深刻。你當然可以等,但別人未必會等。機會,錯過了可就錯過了!」 說完,貝拉留下小火爐,拎著煤油燈走了。這種小火爐,以往通常是貧寒家庭供婦女老人取暖用的,一般使用無煙木炭,既不熏人,又能夠小範圍的提供熱度,抵抗組織的秘密營地沒辦法大規模生火取暖,所以,這種小火爐是頗受歡迎的稀缺品。魏斯摘下手套,捂在小火爐上取暖。貝拉剛剛那番話,勾起了他的好奇,經過一番小小的思想鬥爭,他打開信封,抽出信紙。信上工整娟秀的字跡,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但這種陌生之中,又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出乎意料的是,這封信只有開頭寥寥幾句是在敘述昔日的師生情誼,其後輕描淡寫地說了她的現狀——看起來大後方的生活是緊張而忙碌的,物資有些匱乏,但情況還不太糟糕,最重要的是,民眾不但沒有失去信心,反而在逆境中愈發堅強和團結。信的後面大半篇幅,肯定並稱讚了敵佔區武裝抵抗運動的難能可貴,譽之為「黑夜中的燈火」。聽說克倫伯-海森家族在洛林抵抗運動中扮演了積極角色,她幾經周折聯繫上了抵抗組織派駐聯邦軍的聯絡員,拜託他們將這封信通過特殊聯絡渠道傳遞回來,並且報名參加了退役將領巴爾特牽頭組織的志願服務隊,希望能夠加入到抵抗運動的行列中來。 這封信從頭到尾,單獨提及魏斯的地方有兩處,再加上這位妙齡女性願意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輾轉來到敵佔區投身抵抗運動,讓貝拉覺得古妮薇爾是對自己的哥哥心存好感。這種出自常理的判斷,也讓魏斯面頰發燒、心跳加速,然而他很快冷靜下來。如果是英雄主義的崇拜渲染下的個人好感,她完全可以通過飛鴻傾訴衷腸,以她那種端莊文雅的性格,怎麼會冒冒失失地加入志願者服務隊,不惜跋涉千里來到洛林?事有反常必有妖。這事,看起來似乎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啊! |
第16章 這一場煙火盛會 又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又一架從聯邦軍控制區飛來的運輸機成功降落在了洛林山區。此次的特殊乘客,是經驗豐富的參謀軍官奧登-埃澤森少校。這位能力、資歷俱佳且正值當打之年的軍官之所以放棄了聯邦軍總參謀部優渥的工作條件,千里迢迢地來到了危險無處不在的敵佔區,據他本人所言,是被敵後武裝勇敢無畏的抵抗精神和們靈活機敏的戰術方式所打動,他既想來這裡見識「古老而又新穎」的戰爭形式,也希望在此突破自身條件的制約,積累起足夠有份量的戰功。 埃澤森少校的到來,不僅讓魏斯在戰術策略的謀劃和制定上有了對位的討論者,更重要的是,他帶來了總參謀部層面對戰爭形勢的全面掌握和深刻剖析:佔領威塞克斯王國和阿爾斯特自由聯邦的大部分領土之後,諾曼帝國在軍事上已經達到了頂峰狀態,看似強大到了難以擊敗的地步,但近期諾曼軍隊在各條戰線上已經顯露疲態——從士兵到軍官,大多數人都患上了坐享戰爭勝利的「軟骨病」。他們已經通過這場戰爭獲得了夢寐以求的榮譽與獎勵,現在渴盼著活著回到家人身邊,將戰爭初期那種拚死殺敵、馬革裹屍的勁頭拋之腦後。無論是在威塞克斯的冰天雪地,還是在法蘭森的丘陵山地,諾曼軍隊的攻堅效率都大打折扣,屢攻屢敗也就不足為奇。反觀聯軍一方,威塞克斯王室的堅定立場,讓威塞克斯軍民保持著信心和鬥志,而聯邦首都自由城那高高飄揚的旗幟,號召著聯邦軍民為偉大的自由而戰,軍隊在正面戰場頑強作戰,民眾在敵後積極開展武裝抵抗,使得兵力有限的諾曼軍隊常常顧此失彼。 也就是說,當下正是敵後抵抗運動大展拳腳的好時機! 在法蘭森-布魯布克一線,諾曼人不斷集結部隊,一旦發動進攻,已完成兵員補充和編整訓練工作的第1陸戰師,很可能直接從洛林駐地登艦出發,以他們最擅長的方式,在聯邦軍戰線後方的關鍵位置實施大規模空降作戰。不管這支諾曼王牌部隊何時何地出現,對聯邦軍隊都是莫大的威脅。鑑於諾曼人迫切需要一場決定性的戰役級勝利來結束這場戰爭,新的進攻隨時可能開啟倒計時,洛林地區的敵後抵抗武裝此時最為重要、最具價值的事情,就是盡一切可能拖住諾曼帝國第1陸戰師。 凱恩上校到來後,魏斯打算召集各地抵抗力量代表前來參加洛林抵抗運動大會,確立「洛林游擊戰士」在洛林抵抗運動中的領頭羊地位,以便於聯合各地抵抗武裝,壯大抵抗力量、拓展戰術空間,但在諾曼軍隊的嚴密封鎖下,舉辦這樣的會議需要進行周密的籌備和聯絡,而根據埃澤森少校帶來的情報,正面戰場的形勢已經沒辦法給他們如此充裕的時間了。於是,在跟這兩位聯邦軍特派軍官反覆商議之後,魏斯決定拿出一半以上的庫存物資,親手導演一場「年度大戲」…… 一個星期後的深夜,三個迫擊炮小組潛行至距離山城斯利恩三十多里的「赫爾維特岔路口」。前期偵察表明,諾曼帝國第1陸戰師在這裡派駐了一個營,除了諾曼駐軍前期修築的炮壘據點,還增設了探照燈和防空炮,加上原有的野戰炮、機關炮,構成了無死角的防禦火力網。 三輪速射,從開火到撤離,持續時間不超過兩分鐘——游擊戰士們故技重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對諾曼軍隊發動疾風驟雨般的火力打擊,繼而騎馬撤離,迅速遁入樹林。 睡得正香的時候挨了抵抗武裝的「悶棍」,駐紮在這裡的諾曼軍隊旋即朝著射程內的可疑位置一通猛轟,發現敵人已經遁走,他們既不莽撞急追,也不忍氣吞聲,而是火速召來飛行戰艦,從空中封鎖和搜查樹林——前期的掃蕩,諾曼人不但把各處樹林翻了個底朝天,還還大量埋設了地雷。也不知是因為心理戰的安排,還是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他們在樹林外豎立了「內有致命陷阱」的警示牌,並向當地居民發出通告,警告他們不得進入樹林。自那之後,當地民眾被迫停止了捕獵、伐木等林間活動,生活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而且還經常被樹林裡的爆炸聲驚擾。當然了,那些爆炸大多數是動物誤踩地雷所致,諾曼軍隊也不敢冒然進入樹林,每有爆炸發生,或調派飛行艦艇前往,或在樹林外徘徊觀察,鮮有收穫。 諾曼人發起的地雷封鎖戰,固然給抵抗武裝帶來了很多麻煩和威脅,也為他們提供了「天然防禦帶」。諾曼軍隊的掃蕩,不得不以飛行艦艇和陸戰部隊擔當主力,地面部隊通常情況下只是在城鎮村莊以及開闊地帶打輔助。這種掃蕩形式,對航空部隊的兵力牽制和精力消耗是顯而易見的…… 在這樣的夜晚,想要看清樹林裡是否藏有抵抗者,諾曼戰艦不但探照燈大開,還得儘可能降低飛行高度。此前諾曼軍隊多番展開封鎖掃蕩,艦艇不分晝夜的頻繁出動,除在索姆索納斯遭到敵方飛機空中伏擊之外,還未曾出現過損失——即便是最低等級的巡防艦,應付抵抗武裝的火力也是綽綽有餘,所以,飛行戰艦低空飛行看起來並無不妥,但諾曼人遇上的偏偏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從一艘諾曼戰艦上投射的探照燈光束,突然在林地深處發現了幾匹馬,它們韁繩馬鞍齊備,像是被主人匆匆遺棄,而這裡的植被併沒有茂盛到難以騎行的程度,按照常理推斷,棄馬徒步只有一種可能:騎馬者為了躲避追擊,進入了無法容納馬匹的地道之中。幾個月來,抵抗組織晝伏夜出,在山林中秘密挖設了大量的地道。這些地道不但為他們提供了藏身之所,還為他們襲擊諾曼軍隊並從容撤退提供了隱蔽通道。 經過訓練甚至上過戰場的軍馬,對戰艦探照燈和機械轟鳴聲有一定的免疫力。發現它們的諾曼戰艦徐徐降低到僅比樹梢稍高的位置,數十名諾曼陸戰兵通過吊框和速降繩來到地面,一邊排查地雷,一邊搜尋敵蹤。有士兵慢慢走到馬匹旁邊,赫然發現馬鞍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面用諾曼語寫著「送你們回老家」。 「有埋伏……」這名諾曼士兵剛喊出這句話,眼前驟然出現了比太陽光還要刺眼的光芒,其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然在這猛烈的大爆炸中化成了灰燼! 黑夜瞬間變成了白晝,地面震動,彷彿末日來臨。在這樹林深處,劇烈爆炸所產生的駭人烈焰吞噬了沙土和樹木,灼熱的氣浪夾雜著枝葉碎屑噴射出去,在這巨大的衝擊下,懸停在爆炸點上方的諾曼戰艦頓時四分五裂,稍遠處的戰艦也如風中的樹葉般顫抖著。 視線可及之處,在那高高的樹梢上,魏斯凝目遠眺。兩萬磅炸藥,相當於二十發大口徑艦炮集中爆炸所產生的威力,加上適當的技術處理,足以對低空飛行的輕型艦艇造成摧毀性的打擊。這種地對空的攻擊方式,他早就設想過,並在軍工專家的幫助下形成了技術方案,之所以一直沒有拿出來對付諾曼人,主要是因為克倫伯-海森工廠不具備火藥從礦石開採、原料提煉到化工製造的完整生產線,一旦庫存成品和原材料耗盡,就將陷入到有槍無彈的困境,而這种放大招的攻擊手段,對火藥和各種化工材料的消耗極大,要不了幾次就能把家底敗光。 「敵人的戰艦完蛋了!」旁邊的樹杈上,埃澤森少校喜出望外。 這場夜襲戰,凱恩上校親臨前線助陣,魏斯和埃澤森一塊調度全局,穩坐釣魚台。周圍沒有敵人,說話不必壓低聲音,他痛快地應道:「擊毀一艘,輕傷一艘,足以敲山震虎!」 說這話時,魏斯不由得想起北方邊境戰役時的情形。彼時諾曼軍隊橫掃北方,吊打實力可觀的威塞克斯王家艦隊,硬撼強大的聯邦艦隊,鋒芒畢露。除去艦隊交戰,聯軍在戰場上想要干掉一艘諾曼戰艦,通常需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而今談笑之間,諾曼戰艦便已灰飛煙滅,落差之大,令人無限感慨。 埃澤森少校接著揣測道:「這樣一來,其他分隊的襲擊行動應該會順利很多吧?」 反問的語氣,表明埃澤森少校對「洛林游擊戰士」傾力出擊的這場夜襲行動缺乏信心,並從一個側面說明總參謀部的高級參謀們對戰場情況不盡瞭解,這也導致了他們的一些作戰策略偏離實際,進而造成了聯邦軍隊在戰爭前期屢屢陷入被動。 「戰場是在不斷變化的。」魏斯回應說,「如果我是一艘諾曼戰艦的指揮官,我當然不希望自己的戰艦乃至性命葬送在游擊隊手裡。得知友艦低空飛行被對手的地面炸彈擊毀,我肯定會下令保持飛行高度,至於說飛得高了難以發現地面敵情,會因此受到上級責罰嗎?顯然不會!」 「你的分析很到位。」埃澤森少校讚道,「雖然戴勒菲格高級參謀學院的既定課程你只上了一小半,但我覺得你比我共事過的很多戴勒菲格高級參謀學院優等畢業生都更厲害。」 魏斯轉過頭:「古人云,時勢造英雄。越是艱難危險的環境,越能夠激發出人的潛能,而我,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邊緣,琢磨出各種對付敵人的作戰策略,從而出奇制勝!」 |
第15章 大鵬來兮 清晨,薄霧漸散,洛林山區東北部的一處樹林外,12名抵抗武裝成員在草地上擺成了一個「八」字形,他們每人手裡各持若干焰火信號棒,默默等待著指揮官的命令。 接連引誘並伏擊諾曼軍隊,與其他抵抗組織聯手襲擊諾曼駐軍,借助聯邦軍支援的作戰飛機將游擊戰升級到立體模式,憑著大膽的進擊和豐碩的戰果,這支名為「洛林游擊戰士」的敵後抵抗組織無論在聯邦軍民當中還是在敵人耳朵裡,都已是聲名大振。聯邦視之為敵後武裝抵抗的楷模,大力支持並加以宣傳,諾曼人則欲除之而後快,在洛林山區展開了密集的軍事掃蕩,卻未能如願…… 在一棵樹桿粗壯、枝葉稀疏的櫞樹上,魏斯居高望遠,借助自己的特殊天賦進行大範圍的警戒瞭望。當下除了無線電聯絡,佔領區抵抗組織與大後方之間還建立了一條漫長、脆弱但是無比可貴的空中航線。飛機從大後方飛來時,每次攜帶少量藥品、信件、維修配件,載來飛行員和技術員,替換抵抗組織成員返回大後方進行專項訓練。 視線可及之處,有一架戰鬥力讀數極弱的飛行器從東面飛來。夜間進行遠距離飛行,缺乏地面參照物,想要保持正確航線可不容易,若是通過無線電進行聯絡指引,必然招來諾曼人的撲殺,只能依靠飛行員的計算和判斷來確定飛行方位,加上地面焰火信號完成接頭,一旦某個環節出現問題,輕則機毀人亡,重則滿盤皆輸。所幸,第一次單機嘗試、第二次機群轉場都有驚無險地完成了。這次是大後方第三次向佔領區抵抗組織派遣飛機,亦是單機飛行,其目的主要是運送戰術教官以及新的作戰指示前來。 發現己方飛機蹤跡,魏斯連忙讓戰士們點燃焰火信號,為它做出降落指引。此時旭日剛剛升起,不出兩個小時,諾曼戰艦必定從這一區域巡弋而過。如果不能及時把飛機弄進樹林,拆解開來藏到地窖裡,就得給它加滿油,讓飛行員冒著被敵人發現和追擊的危險進行晝間飛行。 帶著格外響亮的轟鳴聲,這架灰綠色塗裝的聯邦軍飛機安全降落下來。魏斯領著數十名等候在樹林裡的戰士來到草地,操著傢伙準備給它來個「就地拆解」。這次的飛機雖然還是雙翼單發構造,可它的機體較E型轟炸機大了整整一號,機翼機身之間的支架看起來結實許多,發動機的轟鳴聲也更加的強勁和響亮。這只「大鳥」雖然也只有兩個串列式的敞開座艙,但後座之後還有相當大的內部空間,可以用來裝載更多的燃料和貨物。 飛機停穩之後,魏斯看到一個魁梧而矯健的身影從後座跳了下來,連忙迎上前去自報家門:「『洛林游擊戰士』指揮官,游擊軍上校,龍-克倫伯-海森!」 來者伸出手,第一次接觸就讓魏斯感受到了他那近乎恐怖的力量和簡練直接的風格。 「第1特勤大隊,上校,凱恩。」 第1特勤大隊……久違的部隊番號。魏斯依然清楚地記得,自己莫名來到這個時空的頭一晚,就差點葬身獸口,正是那一小隊來自第1特勤大隊的戰士解救了自己。跟諾曼人初次交手的那一幕幕,仍舊深深陰刻在他的腦海中。 見魏斯有些遲疑,來者用那有力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你的驚訝我可以理解,但我覺得你大可不必擔心,我不是來奪權的。」 「上校,我想您誤會了,我剛剛之所以有些失態,是因為我跟您所在的部隊有一段特殊的交情,那是我永生難忘的故事。」 凱恩上校盯著他的臉看了兩秒:「我知道你,K行動唯一的倖存者。我來到這裡,有一部分這方面的關係。」 魏斯點了點頭,領著凱恩上校往樹林走去,邊走邊問:「他們是您的部下吧?」 「最優秀的部下。」凱恩上校以低沉的口吻回答。 「我很遺憾。」魏斯道,「我本該在那場戰鬥中死去,從數百尺的高空墜落下來,掉在雪堆裡,居然沒死。在那樣的情況下,我死了,會被追認為英雄嗎?」 凱恩上校道:「這件事情說來複雜,要不是有你見證並敘述了戰鬥過程,他們的國家英雄身份還很難敲定下來。」 從對方的口氣裡,魏斯聽出了些許抱怨。因為一些個人顧慮,在莫納莫林山脈之戰過後許久,他才在被動的情況下向軍事情報部門說明了當時的情形。 「抱歉,我……」 「算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凱恩上校打斷了魏斯的致歉,「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當年順手救下的人,成了自由聯邦抗擊諾曼帝國入侵的重要角色,一個了不起的敵後抵抗英雄,應該會感到非常欣慰的!」 凱恩上校的步幅很大,步子頻率很高,魏斯不得不快步+小跑,才能夠跟上他的速度。這種差距,讓他對特勤部隊選拔和訓練出來的精英感到由衷的欽佩。進入樹林之後,魏斯跟他各騎一匹馬,迅速轉移到四十多里外的秘密營地,跟隱蔽在這裡的部分聯邦軍飛行員碰了面。凱恩上校明確表示,空中作戰對他來說是新的挑戰,他真正擅長的是地面突襲和夜間戰鬥,而上級給他的任務,是幫助敵佔區的抵抗武裝訓練士兵,為地面作戰提供戰術策略建議。 幾個月來,「洛林游擊戰士」雖然打了不少勝仗,但勝在出敵不意,用好用活了迫擊炮、定時炸彈、輪式戰車這幾件游擊利器,在敵人全面提升防禦力量和戒備等級之後,地面襲擊就很難找到空子了。從呂斯特鐵礦場以及斯利恩突襲佔的戰鬥過程來看,這支以索姆索納斯預備兵為主力的抵抗武裝,在戰術素養方面跟諾曼軍隊存在很大的差距,即便有主場之利,武器技術稍佔優勢,還是沒辦法跟諾曼人正面抗衡。儘管還不太清楚眼前這位特勤部隊上校的底細,但只要他有心為之,肯定能讓這支半正規游擊隊在技戰術層面拔高一個檔次。 跟飛行員們打過照面之後,凱恩上校並不急於進入工作狀態,而是就著熱茶向魏斯瞭解此前每一場戰鬥的詳細過程,並對許多常人易於忽略的細枝末節進行了深入「挖掘」。這一聊,就從早上聊到了中午。這半天,負責掃尾的游擊戰士陸續回到秘密營地。他們報告說,拆解那架大一號的飛機花費了不少時間,所幸還是趕在諾曼戰艦出現之前解決了問題。現在,飛機已經在樹林裡的「地下倉庫」安置好,只要不突然變天,晚上就能飛回聯邦軍控制區去,而且在載夠燃料的情況下,最多還能搭載兩名乘客——魏斯的計畫,是利用這條空中運輸艦,逐步將抵抗組織的骨幹人員安排到後方去接受正規的軍事培訓,從後方引進軍事技術人員以及素質合格、思維開闊的年輕軍官,使得敵後抵抗運動走出一條上升軌跡。 「上校,這有個給您的包裹,是帕克斯的署名。」一名游擊戰士給魏斯送來一個牛皮紙袋。帕克斯是他先前派去聯邦軍控制區的聯絡員之一,在敵後抵抗組織跟聯邦軍方建立起聯絡之後,繼續留在大後方負責協調聯絡各方。 魏斯一邊拆牛皮紙袋,旁邊的凱恩上校一邊介紹說,大後方的報刊和廣播對洛林地區的敵後抵抗運動進行了廣泛的宣傳報導,並成功點燃了聯邦民眾的愛國熱情。得知諾曼軍隊佔領下的洛林還有眾多的游擊隊在進行武裝抵抗,民眾紛紛向聯邦政府和軍隊請願,要求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支援敵後抵抗組織,並且踴躍地捐資捐款,甚至組建了若干志願隊,希望能夠來到敵佔區加入抵抗運動。這牛皮紙袋裡,有許多寫給抵抗組織的信件,有聲援的、慰問的、鼓勵的、自薦的。看著這些信件裡熱情洋溢的字句,心中很是溫暖。 「據聞,各地民眾為你們籌集的捐款,已經足以組建十個飛行中隊了。」凱恩上校看著魏斯說,「就效果而言,你們前期的游擊作戰是非常成功的。此次最高委員會委派我來,讓我口頭向你們傳達新的軍事指示:聯軍正以前所未有的魄力與決心遏制敵軍的戰略進攻勢頭,相信戰爭形勢不久就會發生轉變,在此之前,敵後抵抗力量應儘可能襲擾敵方駐軍,牽制敵人的正規部隊。具體方面,其一是再度對斯利恩發動襲擊,創傷敵軍第1陸戰師,使之無法投入前線戰鬥;其二是盡快摧毀華倫斯的火電廠,阻止敵人利用洛林地區的工業設施進行生產;其三是儘可能擴充抵抗武裝隊伍,將武裝抵抗運動的範圍拓展到山區之外,讓更多的敵佔區成為抵抗區。」 聽完凱恩上校轉述的高層軍事指示,魏斯沒有像以往一樣心存牴觸,而是看到了艱難險阻彼端的巨大機會。聯邦高層交予了重任,同時也授予了權限,特別是在凱恩上校到來之後,讓「洛林游擊戰士」吸納各處游擊武裝甚至主導洛林地區的抵抗運動變得名正言順。 |
第14章 就是要捅這馬蜂窩 斯利恩,華倫斯,索姆索納斯……接連三個晚上,「洛林游擊戰士」對諾曼軍隊在洛林山區的三處主要駐紮城鎮展開空襲。雖然每次都只出動一到兩架飛機,造成的殺傷和破壞非常有限,但是,這支奇兵的突然出現成功分散了諾曼軍隊的注意力。諾曼艦艇愈發頻繁地出現在洛林山區,第1陸戰師不僅沒有離開,反而不斷派遣營團級單位在城鎮村莊之間的山林進行有組織的掃蕩。 在戰爭的刺激下,諾曼人的軍事機器早已馬力全開,少了第1陸戰師,不至於影響整體戰略部署,但少了這支尖兵,攻堅突防的招式和力度肯定是要受影響的。 秉承著「敵進我退」的戰術原則,在諾曼軍隊提高戒備、加強巡邏後,魏斯果斷採取隱遁策略,飛機不出動,偵察活動也轉入「靜音模式」,就連秘密營地的生產也相應降低了強度,以免煙塵或聲響招來敵人的探察。利用這段休整期,他親自帶領抵抗組織技術力量加緊攻關。有了現成的技術圖紙和技術人員,飛機製造工作無疑是事半功倍,只是用克倫伯-海森工廠以及勞倫斯汽車製造工廠的生產設備,生產出合乎標準的飛機部件仍不是一件輕輕鬆鬆的事情。他們需要改造機床,製作模具,琢磨工序……更頭疼的是,由於外部環境的特殊性,他們沒辦法隨心所欲地進行測試,只好通過反覆的地面檢測和驗算來提高生產部件的可靠性。 隱遁戰術持續了一個星期,諾曼人的防備措施有所放鬆,外派偵察員和秘密眼線均發現第1陸戰師的部隊有計畫地向各處據點收攏,貌似是有收拾行裝奔赴前線的打算。在跟帕迪上尉反覆商議討論後,魏斯決定祭出他設想已久的空中伏擊戰術,讓諾曼人看到洛林山區仍有強大的抵抗力量存在。這樣的話,即便留不住諾曼帝國第1陸戰師,也要牽制住諾曼人儘可能多的空中和陸戰部隊,為正面戰場的聯邦軍隊減輕壓力——這看起來是件光榮而驕傲的事情,但洛林人的游擊戰爭自此將進入到最殘酷、最難熬的階段,會有很多人犧牲,會有很多悲劇和慘劇發生,也許只有意志最堅定的人,才能夠堅持到最後…… 這場卓越的空中伏擊戰,以一架E型轟炸機夜襲山城斯利恩為引,誘使諾曼人的巡防艦前來追擊。對於聯邦方面的單機夜襲,諾曼軍隊看來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不但斯利恩的地面部隊及時組織了防空火力,還有三艘巡防艦從不同的方向展開圍追堵截。這些諾曼巡防艦探照燈大開,如同搖擺觸手的章魚,對弱小的獵物緊追不捨,它們打出的炮彈,如禮花一般不斷綻放。當這些諾曼戰艦追到索姆索納斯城附近時,9架E型轟炸機突然從高空俯衝下來。這一次,它們掛載的可不是依靠數量取勝的輕型航空炸彈,而是克倫伯-海森秘密工廠自制的550磅航空炸彈,其威力已接近大口徑艦炮,只消一發就能夠重創甚至干沉諾曼人的輕型艦艇。 9架E型轟炸機,除魏斯等三人已有實戰經驗,其餘投彈手都是新人,日復一日的訓練並不足以替代戰場熏陶和磨練,他們無論觀瞄準度還是把握時機能力都跟專業的老鳥相差甚遠,好在駕機的飛行員個個都是經過嚴格訓練和實戰磨練的好手,而且大多參加了法蘭森戰役的絕地反殺,有著鋼鐵般的信念和強大的自信心。在他們的操控下,9架轟炸機猶如一群兇猛的夜鷹,互為掩護,默契配合。它們先將火力集中在了領頭的敵艦上,逐次投彈,接連取得命中,這艘諾曼戰艦轉瞬間便被猛烈的爆炸給吞噬了。 自諾曼軍隊佔領洛林聯邦州以來,這還是他們在洛林損失的第一艘飛行戰艦! 目睹友艦被擊沉,另外兩艘巡防艦上的諾曼人沒有果斷撤退,更不會舉白旗。夜空中,他們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聯邦戰機在攻擊自己,只覺得不斷有敵機呼嘯而過,艦炮胡亂開火,始終沒能擊落哪怕一架。於是,他們採取了常規策略,即下降到地面部隊的有效射程,通過空地聯手,組織起密集的防空火力網,讓敵軍戰機難以從容攻擊。在正面戰場上,這是一種被證明為有效的手段,但在夜晚,在前期溝通不充分的情況下,反倒弄巧成拙。見己方戰艦靠近,地面的諾曼部隊明明槍炮上膛,卻不敢輕易射擊,最終眼睜睜看著己方又一艘戰艦被敵機圍攻,它接連中彈,薄弱的裝甲根本無法抵擋高強度的爆炸衝擊,未及迫降便四分五裂…… 各機投彈完畢,魏斯毫不戀戰,用信號槍打出了收兵返回的綠色信號彈。包括擔任誘餌的飛機在內,10架戰鷹迅速撤出這場前後只持續了十來分鐘的戰鬥,分頭前往五個預先安排好的隱蔽地點。待它們落地之後,抵抗組織將就地把它們拆開,以化整為零的方式藏到林間地窖、廢棄礦場等更加安全的隱蔽地點。 索姆索納斯空戰,諾曼軍隊的三艘巡防艦被幹掉兩艘,而且是被幾架聯邦戰機按著摩擦,無論戰鬥過程還是結果,都讓諾曼高層無法接受。由於當晚未在洛林以東的佔領區發現聯邦戰機活動蹤跡,全面戒備的交戰區域也沒有發現敵機越境,諾曼人終於可以篤定這些幽靈般的空中襲擊者就隱蔽在佔領區。這下就像是捅了馬蜂窩,諾曼軍隊在洛林及周邊地區展開了空前的拉網式掃蕩。天空中,戰艦多如過江之鯽,不斷有運輸艦將殺氣騰騰的陸戰部隊和步兵部隊投放到山林中,而機械化部隊和騎兵部隊亦在各條道路上來來往往,灰塵滾滾,甚是忙碌。 在這般嚴密的掃蕩下,不少隱藏在山林深處的秘密營地被諾曼人「挖」了出來,各處廢礦場和天然洞穴也成為諾曼人重點清查的對象,大量設備和材料被諾曼人繳獲。儘管物質方面的損失很大,但得益於魏斯充分而周全的準備,人員方面的損失微乎其微——抵抗武裝成員連同支持抵抗運動的民眾都被提前安置到了林間的隱秘地道中。這些位於地面以下十尺深處的地道,構成了一個延綿數十里的龐大人工巢穴,雖說狹窄潮濕,不利於久住,卻是躲避諾曼人瘋狂掃蕩的理想之地。 為了這場幾乎沒有死角的佔領區掃蕩作戰,諾曼軍隊投入了幾十艘飛行艦艇以及數以萬計的諾曼軍隊,每日耗費的補給就是一個可觀的數字,何況威塞克斯軍隊在北方反擊,阿爾斯特自由聯邦軍隊在東面今年堅守,諾曼人一邊管制著幅員遼闊的佔領區,一邊挖空心思儘早擊敗殘敵,不可能在貧瘠的洛林山區長時間派遣如此龐大的兵力,但又不甘於」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狀況,於是軟硬兼施,多管齊下,試圖利用外部高壓和內部利誘的方式瓦解抵抗組織。 諾曼軍隊大舉掃蕩的第10天,魏斯坐在山林深處一棵大樹的樹梢上,饒有興致地看著諾曼人拋灑的懸賞令和勸告書。在這份用阿爾斯特語編寫的懸賞令上,任何居民只要提供關於抵抗組織行蹤,就能得到100金克朗的獎賞,而幫助諾曼軍隊抓住抵抗組織骨幹或聯邦軍飛行員,可以拿到驚人的2000金克朗,至於抵抗組織頭領,則價值6000金克朗。 因經濟遭受戰爭摧殘,普通克朗紙幣在佔領區已形同廢紙,在聯邦軍控制區也急劇貶值,使得原本退出流通領域的金克朗「大行其道」。就購買力而言,一枚金克朗相當於戰前的200-500克朗紙幣,對普通家庭來說,6000金克朗可是一筆不折不扣的巨款,其巨大的誘惑力不言而喻。 「嘿,上尉,瞧瞧,諾曼人給我的報價,6000金克朗!」魏斯對樹下的帕迪上尉說。 「多少?」上尉仰頭問。 周圍沒有敵情,魏斯放聲道:「6000,金克朗!」 「哈!」帕迪上尉笑道,「看來這段時間成功的游擊戰已經讓你身價百倍了!」 「不想發筆橫財?」魏斯打趣道。 「得了吧!」帕迪應道,「若是淪為亡國奴,再多的財富又有什麼意義?」 人生的大道理,其實就是這樣的簡單,只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真正領悟。 魏斯將懸賞令揉成一團,接著又仔細看了看諾曼人的勸告書。前面一段,無非是從文字和修辭上美化諾曼帝國的軍事佔領行動,而且表示在締結停戰條約後,諾曼軍隊一定會逐步撤出佔領區,將這裡的治理權交給當地人。往下,是不同身份職務的抵抗者投誠可獲的獎勵:抵抗組織的普通成員,投誠可獲得500金克朗,在當地政府部門擔任公職或得到商業免稅資格;抵抗組織的中層骨幹,投誠可獲2000金克朗,在當地政府部門擔任高級職務,並可獲得諾曼帝國的公民身份;抵抗組織的領導者,率部投誠不但可以讓下屬人員享受以上待遇,還將獲得諾曼帝國的爵位,並在籌備中的地方治安武裝擔任軍職。 如果阿爾斯特-威塞克斯聯軍最終沒能扳回戰局,接受諾曼人的「招安」似乎是識時務之舉,魏斯固然唾棄之,但也由此起了防備之心。誰能保證抵抗組織裡的每一個成員都能夠在敵人的威逼利誘面前毫不動搖? |
第13章 夜空遊俠 一輪明月高懸夜空,用淡黃色的柔光照亮這黑沉沉的世界。 樹林邊緣,幾個身材或臃腫或精瘦的抵抗組織成員,在一名聯邦軍機械技師的帶領下,對展翅待飛的戰機進行起飛前的檢查維護。旁邊的野戰營帳裡,魏斯和他的新搭檔——奉命前來支援敵後抵抗武裝的聯邦軍飛行上尉帕迪,圍著一盞煤油燈,就著聯邦軍的制式軍用地圖對飛行線路做最後的討論。 不多時,一切準備妥當。魏斯戴上皮帽,向帕迪上尉伸出手:「這是我們第一次敵後空襲行動,意義重大,預祝我們獲得成功!」 來到敵佔區的首次空襲,帕迪上尉親自駕機出擊,重視程度無需多言。他與魏斯握手,咧嘴笑道:「雖說我的駕駛技術比起尼古拉還差了一些,但您盡可以放心,上校,我會把您安全帶回來的!」 魏斯笑了笑:「不成功,便成仁。」 說起來,這位年輕的飛行上尉居然還是尼古拉-萊博爾德帶出來的小弟,而得知魏斯與尼古拉是軍校同窗和人生摯友,帕迪上尉對他的友好度自動升到了滿分狀態。在這位飛行軍官看來,尼古拉是聯邦飛行部隊的重要締造者,是了不起的飛行王牌,只可惜奧城一戰,座機墜毀,其人再無音訊,令人頗多唏噓。 當然了,撇開尼古拉的關係,帕迪上尉和他的同行夥伴們就對敵佔區的武裝抵抗活動本就滿懷欽佩,因而自願前來。在他們看來,只有最忠誠、最勇敢的愛國者,才敢於在諾曼帝國的槍炮和刺刀面前奮起反抗,而在抵達「洛林游擊戰士」的秘密營地後,他們見到了抵抗者聰慧和勤奮的一面,更是對這群敵後的抵抗者佩服得五體投地。在這裡,軍工生產以秘密的狀態進行著,除了常規槍械彈藥,更有迫擊炮、地雷、定時炸彈等游擊戰利器。現在有了飛機工程師和機械技師的幫助,有了戰機設計圖紙,要不了多久,這支抵抗組織甚至可以小批量的生產作戰飛機! 首次空襲,重在精神攻擊,且需要用迷蹤步讓敵人摸不著頭腦,所以採取的是單機出擊的策略。這支敵後特遣飛行中隊從聯邦軍控制區飛來,後座搭載的是技術人員而非訓練有素的投彈手,需要從抵抗者中挑選人員擔此角色。這次帕迪上尉駕駛,魏斯負責觀察投彈,雖然合練次數不多,但已經具備了最基本的默契。 在一陣暢快的轟鳴聲中,這架E型轟炸機開始在樹林外的草地上滑行。這架雙翼飛機算是聯邦軍隊列裝的第二代作戰飛機,速度、航程以及載彈量都較最初的「玩具飛機」提高了不少,而且裝備了機械式的轟炸瞄準器和投彈控制器。得益於此,聯邦軍飛行部隊在對敵方空中戰艦或地面目標實施攻擊時,命中效率有了顯著的提升。不久前的法蘭森戰役,聯邦軍飛行部隊打出了高光表現,戰役期間共投入35個攻擊機中隊和74個轟炸機中隊,憑著「蟻多咬死象」的作戰策略,硬是讓所向披靡的諾曼帝國飛行艦隊折戟沉沙,從而贏得了這場挽救聯邦命運的關鍵之戰。 儘管性能和效能都增強了很多,但就構造而言,E型轟炸機跟它的前輩們相比並沒有發生質的變化。敞開式的駕駛艙,在飛行過程中既吵又冷,即便穿著格外厚實的皮衣皮毛,也不足以抵禦零度以下的刺骨寒意。不一會兒,魏斯臉上就已經積起了冰渣,縱使如此,心中的鬥志不曾有絲毫的消減,戰意始終在胸膛裡熊熊燃燒。 打蛇打七寸,首次空襲,魏斯把目標定在了諾曼帝國第1陸戰師的師部所在地,同時也是諾曼軍隊在洛林地區最重要的人員和物資中轉站,山城斯利恩。在這個導航基本依靠指南針的時代,夜間飛行存在天然的技術難題,然而諾曼人的戒備手段,恰恰為兩位「夜空遊俠」提供了絕佳的參照——還未抵近斯利恩,明亮的探照燈光就為他們提供了絕佳的指引。 一路無言,憋著有些難受,眼看目標就在前方,魏斯拍了拍帕迪上尉的肩膀:「先去城南的航空港,瞧瞧我們今晚的運氣怎麼樣!」 帕迪上尉側過頭:「三度摘桃,不管戰果大小,可以確定的是,有些諾曼人肯定會被我們折騰瘋掉的!」 「哈哈!」魏斯爽朗大笑。帕迪上尉一行人的到來,使得敵後抵抗組織跟聯邦政府、軍隊各自為政的狀態徹底成為歷史。透過他們之口,抵抗者終於知道自己的努力和犧牲創造了多麼了不起的影響——借用敵人的通訊密碼,以諾曼軍隊的名義發出控訴諾曼皇朝的電報,導致諾曼帝國內部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變故,諾曼軍隊在前線的高級將領輪換大半,許多重要的指揮崗位發生變化,法蘭森戰役的發起時間因此推遲了至少半個月。魏斯連跳三級,從預備役上尉進階游擊上校,跟這件奇功有著莫大的關係——他讓通訊員帶去的敵軍密碼本以及擾敵行動的過程敘述,使得聯邦軍方對敵軍前期產生異動的原因有了合理的推論…… 「注意,目標上空有敵方飛行戰艦!」帕迪上尉大聲提醒道。 魏斯毫不吝惜地開啟了特殊視野。躍入眼簾的紅色虛框,表明目標上空的飛行物,是敵方的二級巡防艦。除了那些通訊特勤艦艇和運輸艦,這是諾曼帝國航空部隊戰鬥力最弱的飛行艦艇,噸位通常在1000TA左右,跟聯邦軍的二級巡防艦一樣,以小口徑艦炮和機關炮為主要武器,定位於空中警戒巡邏和運輸護航,碰上硬仗一般只有搖旗吶喊的份。 看清目標虛實,魏斯高聲應道:「那是諾曼人的二級巡防艦!不管它,按原計畫行動!」 這種情況下,帕迪上尉沒時間刨根問底,而是對魏斯給予了充分的信任,他再次轉側過頭:「上校,接下來我們的飛行可能會有些顛簸,坐穩了!」 話音剛落,飛機的活塞式引擎便發出更為響亮的轟鳴。在帕迪上尉的熟練操控下,它如同一匹馴服而又矯健的戰馬,在瑟瑟寒風中展現出縱情奔跑的英姿。顯然是為了防備抵抗武裝的地面襲擊,那艘諾曼巡防艦懸停在不足兩千尺的位置,既沒有速度也沒有高度,擱在技術好、經驗足的飛行員眼裡,這就是個理想的投彈標靶。要知道這E型轟炸機的極限戰鬥載荷是2200磅,而聯邦軍飛行部隊當前最具殺傷力的武器,就是2000磅的重磅航空穿甲炸彈。若是從數千尺高度投中目標,這種綽號「死亡」的炸彈,一枚就足以重創諾曼人的飛行戰列艦,戰場上亦有一口氣幹掉諾曼巡洋艦的戰例。不過,帕迪上尉率領敵後特遣中隊從聯邦軍控制區飛來,跨越了八百多里的征程,除了搭載技術人員以及必要的維修備件,有效載荷都用來裝載額外的燃料。此次夜間空襲,飛機的炸彈掛架上,掛的是是克倫伯-海森秘密工廠以現有設備製造的輕型航空炸彈,每枚45磅,一共搭載了20枚。這種輕型炸彈,威力稍強於迫擊炮彈,主要是爆炸和破片殺傷,用在敵方戰艦身上就跟撓癢癢似的,但如果一股腦丟在敵人的兵營或是軍火庫,那酸爽的感覺,想想就覺得痛快…… 趁敵方戰艦沒有防備,藝高人膽大的帕迪上尉在它的艦炮射程內「肆意橫行」。先是以一個小角度的俯衝掠過城南的勝利廣場,最低處離地不足百尺,別說是手槍步槍,諾曼人扔石頭都有機會將這架飛機擊落,但除了兩名諾曼士兵用手裡的步槍開了火,其餘諾曼人壓根沒有反應! 看到第一目標空空蕩蕩,既沒有敵方運輸艦,也沒有未及轉運的貨物,帕迪上尉遂又繞著山城兜了一圈。引擎的轟鳴聲驚醒了駐守在這裡的諾曼軍隊,淒厲的警報聲匆匆響起,但艦炮和地面高炮的反應速度不夠快,諾曼士兵只能用手槍、步槍以及他們的目光對這個不速之客實施攻擊…… 戰機繞城飛行的過程中,魏斯再度開啟特殊視野。從飛行視角俯瞰,下方彷彿是個螞蟻窩,有數以千計的紅色螞蟻,有的聚在一堆,有的四散移動。他迅速鎖定了一處人員密集點,大聲招呼帕迪上尉調整航向,不失時機地投下了第一組航空炸彈。這一連串的爆炸聲響徹山城斯利恩,用抵抗者的方式,向佔領者宣告,侵略一日不止,戰鬥一日不休! 第一次投彈後,帕迪上尉拉起飛機,向上爬升。當懸停在斯利恩上空的那艘諾曼戰艦出現在機械式轟炸瞄準器的準星裡,魏斯搬動拉桿,投放了第二組炸彈。雖然只有一枚炸彈擊中諾曼戰艦,造成微乎其微的損傷,但當著諾曼陸戰兵的面攻擊諾曼戰艦,既是赤裸的挑釁,更是傲慢的蔑視! 最後一組航空炸彈,魏斯選定了斯利恩西南的諾曼兵營。投彈完畢,戰機不躲不藏,把姍姍來遲的敵方炮火拋在身後,徑直朝東南方飛去,等到離開了敵人的視線,才折返回到北面。。諾曼人的巡防艦,在開足馬力的情況下勉強能跟聯邦軍戰機拚一拚速度,但機動力根本沒得比,何況從懸停到全速,沒半個小時是做不到的。在這個過程中,飛機早就不見了蹤影。 這樣的夜間空襲,除了把握航線、尋找目標有些難度,過程比搶小孩子糖果還要簡單。僅憑這一次空襲,諾曼人恐怕連敵方飛機從哪來的都搞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