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2 音夜無 繼鳳九淵之後,這個宇宙中最傳奇的軍火商人就是音夜無。 音夜無不像鳳九淵擁有那麼複雜的背景,他很簡單,簡單到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最初的幾年,音夜無和他的青蛙工業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之處。直到第三次蜂巢蟲洞收復戰爆發前不久,青蛙工業獨力推出了魔甲作戰系統,一舉名震宇宙。 此前,鳳凰界的魔甲系列表現的強悍戰鬥力已經讓全宇宙的軍火商人側目,但有在鳳九淵的威名之下,所有人都認為這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但青蛙工業沒有任何的背景,音夜無更是一個除了勤奮與踏實之外並無任何過人之處的普通小子,他是靠什麼突破了連鳳凰界都不能突破的難關,一舉推出了真正完整的人形綜合戰鬥平台的? 由此,很多人開始鳳九淵並沒有死,而是以死為名,金蟬脫殼,躲到了暗處繼續他的軍火商生涯。 就在這之後不久,已經躋身為宇宙裡最強大的軍火商行列的鳳九淵體系(無回城+鬼摩界星海工業)掌門人榮明潛宣布成功收購青蛙工業,並取消青蛙工業的名號,重新組建起星海兵器工業集團(無回城+星海工業+青蛙工業)。重組之後的星海工業一躍成為宇宙裡最強大的軍火工業集團,一家連聖阿蒂諾、毒龍、耶哥這些老牌兵器工業都難以望及項背的巨無霸。隨後不久,榮明潛在打理家業為由宣布辭去星海工業董事局主席一職,音夜無順利接任,執掌起了這家掌控著全宇宙最先進軍火的龐大兵器工業集團。 音夜無低調內斂,與鳳九淵截然不同。曾經,許多人都曾當面問過他與鳳九淵是什麼關係,他都只說自己是個單純的崇拜者,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 這當然也不是真話。 玄武紀大會戰爆發前夕,聯合抵抗軍最高統帥原道寧單獨約見了他,名義上是談軍火供應的事情,事實上整個約見過程中,原道寧沒有問起一起軍火的事。見面之下,原道寧先請他坐下,然後就直截了當地問:“先生還好嗎?” 音夜無知道自己騙過不原道寧,只得點頭道:“還好……” “還好?”原道寧有些不解,或者說他是想追問得更加詳細。 音夜無解釋道:“就是沒病沒痛,吃得下,睡得著,事情依舊多得做不完,閒了到底逛逛耍耍。” 原道寧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如此說來,你就是他選定的繼承人?” 音夜無道:“我覺得繼承人這個說法不太準確。” 原道寧沒有跟他爭辯,道:“有句話麻煩你幫我轉告先生!” 音夜無奇道:“你為什麼不直接跟他說?這些年他一直都在關注著你,默默地支持著你,而你也應該知道他還活著,為什麼不找他?雖然他嘴裡沒說出來,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等!” 原道寧臉頰微微地抽搐,道:“我要你幫忙轉告的這句話就是:他當年的決定是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音夜無聽得茫然,道:“他當年的決定是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什麼意思?” 原道寧沒有繼續,道:“他會明白的!” 會面就這樣結束了。 當音夜無把這句話轉告給鳳九淵時,鳳九淵怔怔地想了半晌,才緩緩地點頭道:“是呀,當年的決定是最可怕的錯誤,最可怕的錯誤…… ” 在完成了魔甲系統的所有後續開發之後,鳳九少投入到了另一項神秘的研究中去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身邊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忙什麼,直到有一天,他利用一種奇特的裝置將一個本該出現在未來的人傳送回來之後,大家才知道他在研究自由穿梭時光的裝備。 或許,他也想有一天能夠成功穿越回作出那個令他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的那個晚上,然後讓一切重新來過吧? 隨機的穿越就是宇宙派發給人們最豐厚的大獎,而可控的有序的穿越則足以讓人類竅破真正的天機,成為像神一般無所不能的可怕所在…… (全書完結) |
971 原道寧 鳳九淵的死訊對於聯合抵抗軍的震動最大。特別是星海合眾國國防軍系的將士,鳳九淵的死無異於宣告了世界末日。若不是原道寧早有準備,怕是這場好不容易發起來的旨在收復極東之境的攻勢當即就要崩潰。 在原道寧發布的對全軍的公開講話中稱:鳳九淵死於疲勞和疾病。之所以會這樣,都是為了能盡快開發出克敵制勝的利器,長年累月的不眠不休,終於把身體拖垮了。他說,先生的努力沒有白費,除了絕世之外,他還完成了魔甲的升級。更重要的是,全新一代的智能控制系統九天也推出來了,它將前所未有地提升資源和信息的利用率,提高軍隊的作戰效率和戰鬥力。先生雖離開了我們,但他的精神永遠與我們的同在,他那不屈不息的抵抗精神永遠都是我們的靈魂。我們責無旁貸地應該把這種精神傳承下去,直到最終將怪物大軍剿滅,贏得真正的、永久的和平……他要所有將士振奮精神,拿出百倍的士氣完成接下來的作戰。高呼為了生存與和平,前進! 鳳九淵,他不僅僅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個符號,一個代表了智慧、強大和堅強的符號,代表了宇宙裡最堅強抵抗怪物大軍的符號。這個符號蘊藏著無窮無盡的無形資源,它對作戰將會起到不可估量的正面影響。對於原道寧來說,這些年來他取得了一次又一次勝利有三分之一是靠自己的才智,近乎三分之二是對這種無形資源的有效利用。如果沒有鳳九淵,那就沒有勝利,沒有星海合眾國,沒有聯合抵抗軍……什麼都沒有。而現在鳳九淵死了,這個符號也將被終結,接下來該怎麼辦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陷入了迷茫。 他當然知道鳳九淵沒有死,也清楚了鳳九淵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條路。暗恨之際,他第一次感到局勢因為鳳九淵的死陷入了全面的被動。 眼前的這場戰爭還有取得勝利的希望嗎? 他不知道!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心裡怨怪鳳九淵在作出決定之前不和他商量——過去的十五年裡,鳳九淵在作出任何將會影響到局勢發展的決定時都會先和他商量,這次卻沒有,正因為沒有,才將一切都打亂了。 在得到消息之前,他停止了正在進行中的作戰指揮,先是召集了所有國防軍系大將商討對策。 最激動的當然要數帕伊爾頓,若不是艾爾沙及時制止,他已經自己把自己了結了。最痛苦的就要數林澤煥;最茫然的就是巴達維;最憤怒的就是艾爾沙,他直罵鳳九淵太不負責任了……而原道寧兼有他們所有的情緒。 這場會議沒有商討出任何結果,但原道寧總算通過他們的情緒明白怎麼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為了取得一場決定性的勝利來振奮士氣,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以賭博的方式將聯合抵抗軍所能調用的全部兵力投送到了極東之境。 贏了,鳳九淵的死訊將會成為另一種興奮劑;輸了,就將成為最可怕的毒藥,摧毀一切,殺死一切! 其實原道寧在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已經失控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失控,也是他這輩子裡唯一的一次失控。就算是十七年後,聯合抵抗軍(包括已知宇宙裡所有智慧生命組成的聯軍)在飛龍原(位於玄武紀)對怪物大軍發起的那場決定整個宇宙存亡的大戰中他都沒有失控。那場大戰絕對是這個宇宙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場大戰,身為聯合抵抗軍最高統帥的原道寧在完成了所有作戰部署,發布了絕大部分的作戰命令後,以自己為誘餌,以犧牲自己生命為代價,最終取得了殲滅怪物大軍所有的七名最高宿主輝煌勝利。目睹他死亡的所有將士都說他瘋了,但他卻知道自己沒有瘋,唯一的一次瘋狂已經成為了歷史…… 此後的十七年裡,就算原道寧知道鳳九淵沒有死,也知道他身在何處,卻再也沒有跟他聯繫過一次,直到死。在他的心裡,最尊敬的先生,成就他,乃至於成就整個宇宙的偉大軍火天才已經死了,活著的,不過是個地地道道的商人而矣…… 極東之境收復戰經過四個月的苦戰,最終以奪回蜂巢蟲洞的控制權取得了全面的勝利。也正是這一戰,讓全宇宙都看到了原道寧比絕世都還要絕世的軍事才能和指揮藝術!也是這一仗,讓聯合抵抗軍空前壯大了起來。而壯大之後的聯合抵抗軍衍生出太多的政治問題,失去了鳳九淵的支持,原道寧一度被迫辭去總指揮官的職務,賦閒回地球居住。 爾後,怪物大軍再從玄武紀再發起攻勢,用計在蜂巢蟲洞誘殲了聯合抵抗軍的主力,並再次控制了蜂巢蟲洞。隨後,原道寧再次出口,以最高統帥的名義執掌聯合抵抗軍,並一直擔任這個職務到死…… 原道寧沒有結婚,也沒留下專門的軍事著作。後世所謂的原道寧軍事理論都是根據他的談話、會議紀要、作戰命令等等文件整理出來的東西,絕大多數雖都是他親口述說的,但並不是刻意著述的。而他唯一留下的著作一本回憶錄! 回憶錄的名字叫《鳳九淵》。 在書中,他用最簡潔的語言闡明了鳳九淵不是一個單純的軍火商人,而是一種堅強不屈的抵抗精神! 原道寧死後的第十個年頭,全宇宙動用數不清的物資和力量,在他戰死的地方建立起一座永恆的紀念碑。這座猶如恆星般巨大的紀念碑召示全宇宙:永遠都不要有內鬥,團結起來,應付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危機。每到他的死難紀念日,都會有無數的智慧生命趕來祭奠! 原道寧的生命是短暫的,但他卻利用最大的**、最偉大的智慧將自己的信念釋放出來,詮釋了什麼是軍人,什麼是智慧,什麼是指揮,什麼是……什麼是人! 他更偉大之處在於,他讓自己的光芒永遠處於鳳九淵之於,讓人們一想到他,既而都會想到鳳九淵,想到這個為宇宙和平作出過真正的最偉大貢獻的人! |
970 思菊 思菊一直都在家裡,沒有離開中京一步。雷頓說找不到她,都是她授意雷頓這樣做的。 這又是為什麼呢? 那日一大早從家裡出來,眼見定西門在望了,不妨一條小巷子裡衝出一人,攔在車前,拿出一件物甚,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她說。 思菊接過那件物甚一看,見是大師兄周宇的護身玉符,心下當即意識到事態確實非同一般。大師兄隨父親雲遊在外幾年了,杳無音訊,這件父親賜給他護身的玉符怎麼會落入別人之手呢?是大師兄出了事,還是父親出了事? 那人告訴她,若想知道更多,就扔掉身上的通訊器和可能暴露行踪的物品隨他去。若不依他之言行事,他是什麼也不會說的。 這下子,思菊才發現自己的隨從竟然都被控制了,暫時喪失了神智。 這令她有些驚恐。但為了父親的安危,她決定冒險一試!脫下通訊器扔了,追趕著那人的腳步去了。 這三繞兩繞,竟然繞回到了她家的後花園裡。見那人停了下來,思菊道:“你什麼意思?” 那人停了下來,手一揮,他們所在的空間就被一道奇異的力量隔絕了起來。思菊臉色頓變,喝問道:“你要幹什麼?” 那人嘿嘿地冷笑一聲,扔過一封信,道:“聽著:想辦法讓自己永遠從他的世界裡消失,要不然……後果你清楚!”說完,就消失不見了。 這聲音思菊是太熟悉了,正因為太熟悉了,所以她又不敢相信。 過了許久,她才拆開信來看,見寫道:你不離開,誰都得不到幸福。愛,不是破壞他人家庭和睦的理由!雖然你的威脅遠比她大,但我還是不想對你怎樣,因為我知道,你是一個識趣的、知道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女人。 信就這麼長,但卻讓思菊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恐和痛苦。 她當然聽出了那人是南馨,但她怎麼也沒有想明白的是:素來嬌弱的南馨怎麼可能也是個修行高手呢?而且實力貌似還不亞於九疑!? 當然,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明白南馨正在著手對付楊芸。 …… 經過一整天的思考,思菊決定按照南馨說的做。不論從哪方面,她都能理解南馨,也能理解她苦心積慮對付楊芸,逼走自己的初衷。而她,處在這個奇特的家庭裡身份也尷尬,與其大家都痛苦,還不如她一個人痛苦,成全了他們一家子…… 說實話,這些年來思菊呆在鳳九淵的身邊也感到非常的累。特別是那場沒名沒份的婚禮,讓她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絕望。愛情一旦經歷了時間的沉澱,**就會慢慢的消失,生活的本來滋味就會佔據主導,瑣碎與煩惱會讓人疲於應付,然後才就會開始冷靜的思考:愛是什麼,為什麼要愛,怎麼愛……等等問題。 如果時間再往前移五年,或者是三年,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南馨,堅定地選擇與鳳九淵在一起。但現在她不會了! 這不是說她已經不愛鳳九淵了,相反,愛情經過時間的沉澱之後,變得更加的精純與醇厚,她比以前更加的愛了,但她卻覺得以前選擇的愛的方式有問題,現在需要重新調整…… 當然,永遠從鳳九淵的世界裡消失是不可能的,但她覺得,消失一段時間,讓彼此更冷靜地思考一下該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複雜關係會更好。 就這樣,她呆在這裡,任由鳳九淵滿世界的找她,像瘋了一樣的找著。 鳳九淵的病倒一度動搖了她,但南馨阻止了她的改變。而在這之後發生的一切,讓她第一次見識到了南馨的可怕手段,也意識到自己既然已經選擇了退出,就再沒有機會回去了。 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來之後她並沒有悲傷,因為她知道鳳九淵是因為傷透了心,拋下了江山,拋下了權力,拋下了家庭,拋下了妻子和兒女,以死的名義,將一切拋棄得乾乾淨淨,卻獲取他新的重生。從今以後,作為皇帝的鳳九淵徹徹底底的死了,活著的,是那個為著軍火而存在的鳳九淵。 他不再是皇帝了,還會需要自己嗎? 她不知道! 她陷入了迷茫! 也正是這樣,她打消了去追他,去找他的主意,繼續把自己關在莊園上痛苦著。 南馨在走之前來見了她。 見面之下,兩人都像初次見面般打量著對方,久久不語。 作為主人,思菊還是率先請南馨坐下,並奉上了香茶。 南馨說她是來告辭的,她要走了,要回左宇宙世界了。說離家十年,想回去看看父母,看看那個曾經的家。 思菊點頭道:“這也是情理之中!”她不知道該如何與南馨說話,只覺得在她面前非常的壓抑和束縛。 南馨見她低垂蛾眉,彷彿在思索著什麼,便道:“你就沒有話對我說?” 思菊搖頭道:“說什麼?沒必要了!” 南馨道:“我費盡心機,到頭來還是沒有得到他,你不覺得我很可笑麼?” 思菊搖頭道:“一點也不。相反,我還很佩服你。如果我是你,大約就沒有勇氣這樣做。一個女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庭,保護丈夫和女兒,做出什麼都是應該的。我是女人,所以我清楚你沒有做錯!” 南馨道:“你能這樣想,就表示我這一番努力沒有白費功夫。”然後又問道:“你以後還會去找他嗎?” 思菊道:“他是你的生活中心,不是我的。這些年在他身邊也耽誤了太多的功夫,現在總該去做我自己想做的、該幫的事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去找他,我不是那種因為愛,會傻到毀了自己全部生活的女人。”見南馨點了點頭,她又加上一句道:“至於他會不會找我,這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南馨幽幽一嘆,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道:“只要我還活著,就再不會讓他來找你。”又說:“我可以接受他拋棄我,但我絕不能接受他因為你或者其他的女人而拋棄我……” |
969 南馨 仰望著漆黑的夜空,南馨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湧了出來。 小馨抹掉淚水,道:“媽媽,爸爸為什麼要走,為什麼呀?” 南馨努力想止住淚水,努力想讓自己笑起來,卻就是辦不到,只得在女兒面前嗚咽道:“爸爸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也知道,他是宇宙裡最了不起的軍火天才,他手上掌握著龐大的軍火生產線,如今怪物大軍肆虐,人類和所有智慧生命危在旦夕,為了更多的人能夠生存下去,為了帶給全宇宙以和平的希望,他必須離開我們,懂嗎?” 小馨嚷道:“我不懂,我不懂……我恨他,我恨他!” 南馨安慰小馨道:“乖孩子,你怎麼能恨他呢?他為我們付出了那麼多,他那麼捨不得離開你們,但為了更多的孩子不失去父親和母親,他只有忍痛拋下我們……”其實這樣的話也只能用來哄哄孩子罷了,鳳九淵為什麼離開她是心知肚明。曾經多少次她想放下身段,前往鳳鳴宮求他留下來,可想到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想到自己為他付出這麼多而他竟然視若無睹,想到他連孩子都可以拋棄,她心裡的恨意便越來強烈。在鳳九淵去往棲霞山莊'養病'後,她多麼想衝去告訴他:蕭可立叛亂事件也好,安炳超叛亂也罷,都是她一手策劃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楊芸和思菊。如果他想為她們報仇,有什麼手段儘管衝著她來就是。她不怕死,就怕這樣痛苦地活著! 明明是自己的男人,卻要與別的女人分享,還要裝出和睦共處的假象來!她受不了,也接受不了! 站在她的角度上來說,之所以走上這條路都是鳳九淵逼的。 誠然,她自己的小心眼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但鳳九淵如果一直都好好地對,一心一意,不沾花惹草,又豈會有這些事端?經過一千遍、一萬遍的思量,她都認為過錯在鳳九淵,在他的見異思遷,在他的忘情負義! 所以,他要鳳九淵付出應有的代價。 但有時候她又非常的矛盾。鳳九淵是她的丈夫,是她一生相伴的人,是她孩子的父親,也是她至親至密的人。他們之間本該和平相處,白頭偕老的,偏偏世事不遂人願,搞成這樣。在逼走杜青月時,她很坦然,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覺得那是一個女人維護自己的家庭的和睦與完整該做的。雖然事後看到鳳九淵那麼的痛苦心懷愧疚過,但也僅僅是愧疚而矣。 策劃對付楊芸是她來到鳳凰界就開始著手的。楊芸從小在宮廷里長大,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南馨要對付她,自然得用些非常的手段。因此,她花了幾年的時間佈局。在一切都就緒之後,她也猶豫過,覺得楊芸對於鳳九淵而言並不怎麼重要,最多只是頂了一個'合法妻子'的名份而矣。但楊芸擁有她獨特的魅力,儘管鳳九淵不愛她,但卻能維持住夫妻之間的正常關係,偶爾還能對鳳九淵施加必要的影響,再加上鬱非越來越大,這影響也就越來越重,為了將這個'後來居上'的女人打下去,南馨終於還是下手了。 南馨是榮家的小姐,榮家的能量之大,遠不是鳳九淵能夠想像的。即便在鳳凰界這個榮家影響力難以迄及的地方,南馨依舊憑著她的才智的本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以至於連九疑和鳳衛都拿她沒得奈何。 但不管怎麼說,鳳九淵到底還是發現了。時至今日,她都沒想明白,鳳九淵是怎麼知道的,這在她心中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團。她深知,九疑不會主動告訴鳳九淵,雷頓更不會,除了他們二人之外,還有誰知道她所做的事呢? 鳳九淵用不告而別的方式宣告了與她的決裂,這讓她痛不欲生。 接下來該怎麼辦?孤獨的老死在鳳凰界嗎? 不,絕不! 南馨暗暗咬牙道:“我必須要找到他,不管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小馨,我都必須要找到他……”暗自斟酌了一番,覺得自己確實必須這樣去做之後,就對小馨道:“小馨,想不想外公,想不想舅舅?” 小馨哭喊道:“不想,不想,不想!我只想要爸爸!” 南馨道:“傻孩子,咱們先回家去探望外公外婆,舅爺舅舅他們。等爸爸安定下來了,自然會給我們來信。到時我們就可以去看爸爸了。你說這樣好不好? ” 小馨顯然不是那麼好騙的,畢竟已經十多歲了,已經有了自己獨立的思維,問道:“真的?” 南馨道:“媽媽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小馨問道:“那為什麼咱們不直接去找爸爸?” 南馨道:“你爸爸現在在哪裡落腳都還沒有定下來呢,咱們如何去找?萬一咱們在路上有什麼三長兩段,豈非又要讓你爸爸擔心,還會壞了他的抵抗大業麼?” 小馨捏起拳頭,哼了一聲道:“咱們會豈到什麼危機?有我在,媽媽儘管放心就是!” 南馨抹乾淚,又掏出手絹為小馨擦臉上的淚痕,道:“女孩子家家的,成成打打殺殺像什麼?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小馨道:“誰稀罕嫁人了?”說著拉起南馨道:“走,走,咱們快走,早一天上路就早一天找到爸爸……” 南馨連連點頭說是。 其實南馨說回家探親不過是個藉口。她是鳳凰界的皇后,接著馬上就要成為太后,如果沒有適當的理由,大臣們又豈會同意她離開?而她已經來鳳凰界十年了,回家探親這個理由是最恰當不過的。儘管目前極東之境淪陷,蜂巢蟲洞也不在控制之中,但也不是沒有回左宇宙世界的路。只要她堅持,鬱非也同意,大臣們也不至於為難她這個無關緊要的太后。 果然,經過半個月的擂台後,鬱非和內閣都同意了。略作收拾之後,她便帶上小馨,隨同押運物資的艦隊前往鬼摩界…… |
968 別離(七) 九疑站了起來,道:“想听我說一句心裡話嗎?” “說!”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對待感情就該從一而終。值得你愛,就愛到底;不值得你愛,那就放棄,尋值得愛的去。但是你在這上面做得太失敗了,是你先傷了人,人才會傷你。你不覺得,這樣的局面對於你們來說,反而是最好的嗎?” “住口!”鳳九淵近乎咆哮地直起身來,吼道:“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 九疑苦澀地一笑道:“我什麼都不懂麼?是你什麼都不懂才是。你愛了一個又一個,佔有了一個還想著另一個。有了杜青月,你何苦再娶南馨?既然杜青月已經離開,你也有家有室有了孩子,為什麼還要和思菊好上?你覺得自己是男人,又是鳳凰界的皇帝,擁有多個女人是天經地義的麼? ” 鳳九淵努力地使自己冷靜下來,但失控的情緒像魔鬼一般在他的心內肆虐,讓他恨不能將九疑當場撕成碎片。大汗好似湧泉般滲出,片刻間就濕透了衣衫,他凶惡地看著九疑,道:“你沒有愛過,你沒有愛過,你有什麼資格來說過?” 九疑道:“我沒有愛過嗎?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愛過?我愛得比你們,比天底下所有人都辛苦!” 鳳九淵道:“既然你愛過,那就該知道我不是為了慾望而霸占的人!” “什麼是人?”九疑突然問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問得鳳九淵愣住了。好久,九疑才解釋道:“它的涵義太豐富了,包含了文化、道德、見識、思想等等方面的東西,而最起碼的一條就是:做人,應該必須肩負起應有的責任和控制自己不去做不該做的事。而你,有完全肩負起你的責任嗎?還有努力控製過自己做不該做的事嗎?” 鳳九淵嘴上雖沒有答,心中卻已經回答了,那就是:我沒有。 九疑道:“她們跟你一樣,都是有靈魂、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你就從來沒有想過,若是你處在她們的位置上,又該怎樣?” 鳳九淵最後的心理防線也被擊潰,當即癱軟下去了。 “你要逃避我也不會攔著的,我只當從來沒有過哥哥。宇宙這麼大,由得你去哪裡!親人朋友你可以不要,家你可以不要,妻子你可以拋棄,兒女也可以任由他們被欺凌,你願意做孤家寡人,還給自己找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沒有人不會成全。你想走,隨時都可以,我可以保證,沒有人會來攔。而就算你走了,鳳凰界也不會因此大亂,鳳衛會啟動相應的程序維持秩序。鬱非也會平平穩穩地繼承皇位,平平安安地親政,然後平平順順地做一個好皇帝。所以,你也沒必要做這些裝病裝死的文章……”一氣說到這裡,九疑這才住了嘴,看了一眼面若死灰的鳳九淵,道:“我的話說完了,以後沒有公務上的事,我是不會奉召來見的!”話聲才落,人也消失不見了。 鳳九淵並沒有因此被說動,他只是默默地對自己說:沒有人了解我,沒有人…… 兩天后,他以去棲霞山莊養病為由,離開了皇宮,離開了中京。 兩個月後,皇帝駕崩了! 後世史家無法評斷傳奇皇帝就這樣劃上了句號。但在這之後的無數年,鳳凰界人都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充滿混亂,充滿殺戮,充滿傳奇,充滿著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因素的時代。 如果不是他,鳳凰界無法擺脫那許許多多的沈痾弊政,迎來新生,並在天聖(鬱非的年號)帝的帶領之下,奔向鳳凰界歷史上最強盛的時代。 天聖帝鳳鬱非是後世史家公認的鳳凰界歷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也是帶領鳳凰界從中宇宙世界一方之霸成為震懾整個宇宙的超級霸主的不世天驕,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被無數人,無數的智慧種族所謳歌,成為所有智慧生命崇拜的偶像。但在這位偶像的心裡,最崇拜的無疑還是他的父親。他曾不止一次的公開宣稱:他只是生活在他父親的餘蔭之下,按他父親的遺願做事。這卻成為了他謙虛低調的最大證據。 對於全宇宙的智慧生命來說,鳳九淵無疑遠比鳳鬱非更偉大,甚至比由他一手帶出來的五大戰神、八大金剛都更偉大,如果沒有他在正面戰場發起對怪物大軍的抵抗,整個宇宙極有可能在他謝幕之後的十年內毀滅。正是因為他,因為聯合抵抗軍的組建,最終讓整個宇宙走到同一面旗幟之下,共同為抵禦和消滅怪物大軍而奮戰到底。 對於鳳凰界的人來說,鳳九淵在位期間的暴虐和血腥影響極其深遠,據不完全統計,光是山南一道,在兩次暴、亂之後,人口就減少了數以億計。而這筆賬,都被歸於他的名下,不論是史家還是民間百姓,都會說這些人是死於他的屠刀之下。另外,就是大張旗鼓的經濟改革,破壞了鳳凰界的原生風俗和道德,以至於史家們都不約而同地以他統治的十年為界限,將之前的鳳凰界歷史劃分為'前古時代'。隨著時間流逝得越來越遠,前古時代無疑就成為一種不可能再現的、近乎完美的、像世外桃源般令人嚮往的傳奇時代!而在他之後的時代,則是道德敗壞、風俗淪喪、民智缺失……的骯髒時代。以至於宇宙裡很多研究鳳凰界歷史的學者都從他統治的十年裡得出一條教訓:以官方的名義發展經濟無疑是對社會模式最可民的的摧殘。治國的理念里永遠不能摻雜商人因素,那將是人類文明里最可怕的毒素。 鳳九淵以遊戲起家,轉而投身軍火,短短數年間,成為名震宇宙的軍火商人。然而,十年的皇帝生涯暫時中止了他的軍火商人步伐,卻也讓他從中悟得了更多,更昇華了他的軍火商生涯。此後,他以另一種名義繼續他的理想,並最終實現他的理想,利用魔甲引領人類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 |
967 別離(六) 遺詔已經頒了,這就表明鳳九淵確實時日無多。 五人回到侍衛班房後,將遺詔一宣,氣氛頓時降到冰點,好些人甚至當場哭了。 武定中雖然雙腿癱了,除了無法下地行動外,身體其他方面恢復得不錯,無障行使職權,當即拿出首相架子,喝命所有人保持儀態,還要內閣和軍事聯席會議連夜開會討論對策。 我們都在懷疑鳳九淵裝病,事實上只有一半是裝出來的。 這又怎麼講呢? 下葬楊芸當日,他才發現一直養在神殿地宮裡的父親死了。以前是肉體失去了功能,意識還存在,現在是肉體和意識全都毀了,也就是說,原本還有希望救活的父親是徹徹底底的死了。 當他發現這個事實是,怎麼也不能接受。想到那場波及整個中京城的大戰,他當即就明白了,父親肯定是死於鳳鳴兮之手!悲怒交加之下,原本就沒有完全恢復過來的心脈再次受到衝擊,當場嘔血昏死了過去。 兩天來,他一直在想,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姑姑捨了命也要殺了父親?以前他覺得那是老一輩人的隱私,再者也與他沒甚關係,所以不願過多的探詢。但現在他發現,自己不問都不行了。人活一輩子,絕不能像他這樣糊塗,連母親是怎麼失踪的,父親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也當真是枉為人世了。除了九疑,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當年的內幕,所以他在等九疑告訴他真相。 夜已經很深了,鳳九淵的心頭像火在燒一樣,難受異常。太醫們診斷之後,說是心火,要他放寬心胸,釋放積鬱,要不然身體很難有起色。鳳九淵生性固執而又偏狹,哪有那麼容易就放寬心胸的了?一個問題一旦被他卯上了,非撕擄得個天清地白那是收不住手的。結合這些年他所知道的東西,越想越是難受,這無疑是給折磨著他的心火再澆了一桶油上,更令他的身體大受損傷。 儘管寒冰法陣已經調到一個相當爽宜的溫度,但他依舊覺得熱得難受,身上一直都在滲著虛汗,若非太醫諫阻,他早命人將寒冰法陣的溫度調得更低一些了。咳嗽時不時地湧來,令他那本已經不堪負荷的肺更加的難受,每咳完一陣子,就會捂著胸口喘息好半晌才能緩過勁來。宮女們每每看著他咳出了血來,都會嚇得面無人色,暗暗猜想他的日子還有多少。唯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身體強壯著呢,這點毛病看似重,還把他耗不垮、拖不死。 淡白色的燈光朦朦朧朧,既不妨礙休息,又不妨礙視線,讓一切都看上去安祥而又寧靜——這是思菊的絕招,她對光線的利用有著很深的研究,經過她的指點,鳳鳴宮的光照系統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完美程度。香爐裡點著龍涎香,儘管還混合了其它的輔料,但微微的腥味還是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這一通咳完之後,並沒有聽到宮女們過來侍候的腳步聲,他便叫道:“給我拿杯水來!” 幔帳被掀開了,南馨端著水杯坐了下來,要服侍他喝。鳳九淵一見是她,先是一愣,才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南馨道:“我就不能來麼?” 鳳九淵沒有說話,也沒有要她扶,而是自己撐著坐了起來,接過水杯先漱了口,然後才喝了下去。 南馨的臉上掛著說不出的哀愁,眼裡蘊著晶瑩的淚花,在燈光照射之下,閃閃發亮。 鳳九淵喝完水後,將杯子遞給謝寧,長長地舒了口氣,道:“你身體也不好,我這又不是什麼大病,何苦這大夜的跑來?” 南馨道:“連遺詔都下了,還不是什麼大病麼?” 鳳九淵笑道:“那不過是唬外朝的大臣們的。” “你……”南馨本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到底沒勇氣吐出來,生生給咽了回去,強笑道:“不管怎麼說,你還是要保重自己才是!”說著,拉過鳳九淵的手要把脈。 鳳九淵沒有拒絕,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任由她診視。 現代醫學對於心火繁熾這一類的病是無處著手,因此只能依靠傳統的中醫來慢慢調治,藥物的輔助只在其次,最重要的還是需要病者自身的寬解。南馨在中醫上的成就有限,把完脈後,道:“你都這樣了,何苦還憋著?” 鳳九淵輕輕一笑,微翹的嘴角彷彿在譏屑著什麼,抽搐的臉頰也預示著他胸中的情緒翻湧得極其厲害。他沒有答她,而道:“脈也診了,該回去歇著了吧?我是個男人,受點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何況……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怪得了誰?哼,嘿嘿,怪得了誰?” 南馨一咬牙,別過了臉去,好不容易將淚水收住後才強笑道:“那你也早點睡才是!”說完,就去了。 過了許久,他才睜開眼,赫然發現九疑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正坐在南馨剛才坐過的床沿上,靜靜地看著他。他一笑,道:“你這丫頭,神神鬼鬼的,怎麼也不吭一聲?這大半夜的,是個人都得被你給嚇著了!” 九疑道:“真要是嚇著了你,那也就好了。” 鳳九淵坐直了身體,端著她的臉仔細地看了看,道:“看上去比前段日子好了些。別告訴我,這又得要幾個月或是幾年才能恢復?” 九疑扳開他的手,道:“巴巴地叫我來,就為了看看我的氣色?” 鳳九淵道:“健康是福氣,你不懂!”將身子靠回枕上後,才道:“老爹是不是,是不是……” 九疑知道他在問什麼,便點頭道:“是。為了救姑姑,他不惜聚起全部的神識衝擊楊隸,結果還是沒能救下來,自己也,也……” 鳳九淵驚異地啊了一聲,他顯然沒有想到,父親竟然是為了救姑姑才死的,原以為是死於姑姑之手,看來全都是自己搞錯了。便問道:“怎麼會?老爹他,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九疑搖頭道:“我何嘗不想阻止?不論是以博羅天華為首的長城派,還是以鳳鳴兮為首的奧斯曼投資銀行右派,這次都派出了全部的精銳。倉促之間,鳳衛也不及集中起全部的力量應對,我也只得有選擇性地作出部署。最初,我也沒有想到她是為了父親而來的,以至於並沒有安排相應的力量守衛神殿。我本來的意思是想作壁上觀的,後來見他們越拼越過火,便想制止,結果沒有成功,反成了三方混戰。也就在這時候,她趁我們不備,脫離了戰場,直奔神殿,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麼東西,打開了神殿地宮入口。當我發現情況不妙趕去時,正看到楊隸將她擊斃於掌下,而父親也因為救她,遭到楊隸的護體神功反噬,也,也……” 鳳九淵聽完簡單的過程介紹,就問:“老爹為什麼要救她?” “因為她是父親的親妹妹,唯一的親妹妹!”說這話的時候,九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鳳九淵,彷彿在說:如果有一天我也遭遇到了危險,你會不會也像父親救姑姑那樣救我? 鳳九淵愣愣了想了半晌,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父親為了救姑姑已經弄得沒了半條命,而姑姑又莫名其妙地出走,還成了奧斯曼投資銀行右派的首領。你告訴我,這裡面到底藏著什麼故事?” 九疑道:“沒什麼故事,怕是你想得太複雜了!” “太複雜?”鳳九淵強忍住咳意,道:“哼,看來你還是不想告訴我!” 九疑盯著他,也不知道在猶豫什麼。鳳九淵道:“你如果不想說,我也不問。不過,我總覺得我自己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有權知道父母他們那一輩發生的事!” 九疑還是在猶豫。鳳九淵見狀,怒意驟起,道:“我說了,你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何必做這副猶豫不決的樣子給我看?” 九疑道:“其實一切很簡單:父親和母親在鳳凰界皇位傳承的問題上起了衝突,母親一怒之下就離他而去。後來,父親被逼娶了姑姑,姑姑覺得這是家庭倫理慘變,怨恨父親不作為,毀了她的一生。後來母親來到鳳凰界,誤以為父親和姑姑有什麼,便出手傷了姑姑。父親為了救姑姑,不惜使用了最古老的犧牲祭祀之法。但姑姑並不領情,為了報復鳳凰界,為了報復父親,多年來,她一直都籌謀著親手毀掉鳳凰界,殺死父親……好了,我知道的已經說完了,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鳳九淵吃吃地笑了起來,笑得說不出的古怪。九疑問道:“笑什麼?” 鳳九淵道:“笑可笑的,笑該笑的……” 九疑道:“其實有時候我能理解你,但想想父親的一生,我覺得你太脆弱了,脆弱得簡直不像個男人!” 鳳九淵沒有反駁,道:“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我也不想和誰比去。還是那句話:我是我,別人是別人,不相干的!” |
966 別離(五) 經歷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後,百姓終於失去了對中京的最後那一點安全感,賣屋的賣屋,賣家當的賣家當,紛紛作好了遷離的準備。 茂始之世,中京達到極盛,常住人口超過三百萬,一直被後世所稱道。而今,在不到十年時間裡,中京的人口銳減一年,怕是要跌落到歷史的最低點了,儘管鳳九淵不放在心上,反而覺得人口少了,中京的運轉壓力還大減,沒什麼不好,但內閣卻不能不急。如果沒有一定的人口規模,中京還叫中京嗎?超過四十萬的官員吏、軍人、公差等等吃朝廷飯的都靠誰來養活?沒有了足夠的人口基數,那勢必意味著朝廷各個機構要大幅裁員才能維持正常運轉,而中京各大機構一旦裁員,將會影響到整個鳳凰界正常運轉。如此一來,遷都將勢在必行了! 內閣努力想尋找到地震的原因,藉此來安定人心,卻是越找越迷茫,越找越驚駭。因為他們發現,這場地震極有可能是人為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 首先,在地震前,神殿重生殿就完全坍塌了。不是自下而上的塌,而是被自上而下地砸塌了的。座基完好,但主體建築卻碎成了一堆瓦礫,這顯然不是地震引發的。 其次,據神殿法師們說,他們看到一個火球從天而降,砸穿了重生殿的房頂,偌大的重生殿在頃刻間就完全坍塌了下來,然後,地面就出現了劇烈的晃動,就像地震一樣。工部的官員們開始還以為是隕石,但從現場的勘測來看,並沒有外來的物甚從天而降,因為在重生殿的座基上,沒有發現被高空落物砸出來的巨坑。那麼,剩下的一種可能就是:法術! 而據神殿法師們說,只有傳說中的大神通、終極禁術才有此威力,而神殿的在冊法師裡,除了雲遊在外的大國師,再沒有人具此修為。 當然不可能是大國師做的,但又是誰呢?誰都知道,大國師不單是鳳凰界修為最為精深的法師,也是整個中宇宙世界首屈一指的宗師,如果不是他,整個中宇宙世界怕是都沒人能夠辦到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奧斯曼投資銀行的極端恐怖份子了! 能推測到奧斯曼投資銀行身上去,表示內閣中也有智者。畢竟在鳳凰界的歷史上,奧斯曼投資銀行曾製造過多起動亂,近十年裡就已經有了兩次,甚至連才被平息下去的安炳超叛亂都有可能是他們策劃發起的,只不過還沒有找到直接的證人和證據。但不管怎麼說,調查得來的種種證據都指向這場地震是人為的,這也堅定了內閣迅速發佈公告,告訴百姓地震並非天災,實乃人禍的信心。 鳳凰界人都非常堅韌,天災也好,人禍也罷,都很難將他們擊倒。內閣的官員們相信,只要能夠及時地將準確的信息披露出去,取得民眾的諒解和支持,這場因為恐懼而引發的遷徙潮是能夠控制住的。 內閣怎麼做鳳九淵早就沒心思過問了,他當然知道這場地震是人為的,是由九疑、鳳鳴兮、楊隸還有多名博羅天華的長老和奧斯曼投資銀行的股東們引發的。至於他們大戰的地點為什麼會選在中京,其間都發生了什麼,結果又是怎樣的,除了從九疑的口裡得知鳳鳴兮已經死了外,其它的還不甚了了。 若在以往,楊隸那晚在棲鳳樓對他說的那席話必然能勾起他極大的好奇心,但現在……他只想快點結束眼前的生活,然後尋找一個沒有找得到他的地方安安靜靜的地方,渡過餘生。 什麼雄心壯志,什麼恩怨情仇,都是浮雲,全是浮雲。 他也知道,這些年自己跟某些人某些事牽扯得太深,深到已經難以分享的地步,一旦他向身走人,勢必會傷到自己,也傷到那些真正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人,但……每每一想到這裡,他就強行讓自己的思緒剎車,並告訴自己:別想這麼多,該做什麼就去做。想得太多往往什麼也做不成! 按禮制,皇后在停靈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將歸葬神殿地宮。在這四十九天裡,各種儀式要完成,各種程序要走,繁雜得讓鳳九淵不敢想像。好在外有內閣,宮裡的事由韓以柔和謝寧打理,他就算是當了甩手掌櫃,也不至於因此而亂了套。 只有在為楊芸議諡號時,鳳九淵才主持了不到一個時辰的短暫小朝會——沒辦法,這個小朝會是推都推不掉的,按禮制必須由他主持。在楊芸的諡號議定之後,鳳九淵又由路德文、阿布都和史箴留下,對他們道:“若有一日,我也駕崩了,你們該當如何?” 三人一聽這話,臉色陡變,齊刷刷地跪下,不敢言語。 鳳九淵道:“人都有生死病死,皇帝也是人,也會死。你們可有見過長生不死的皇帝麼?說吧……” 三人還是不敢說。 鳳九淵不免有些怒了,道:“我若像前些日子那樣,一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你們也像這般不言不語嗎?那朝廷要你們何用?” 路德文開口道:“皇上春秋正盛,何必說這些晦氣之事?”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春秋正盛?一千年以來,活到八十歲以為的皇帝只有十一個,不到三十歲就死了的卻有一百六十八個。你說說,我能不擔心這些事情?” 阿布都道:“朝廷有製度,皇上多慮了!” 鳳九淵想了想,暗道:“阿布都這話說得不錯,朝廷有製度,只要都按制度辦事,我又有什麼擔憂的呢?說到底,還是鬱非太小了些,我不放心呀!”便道:“是呀,朝廷有製度,你們知道有製度就行!”然後嘆息了一聲,揮手道:“行了,退下吧!” 三位內閣副相揣著滿肚子的納悶從鳳鳴宮裡退了出來。第一個藏不住話的是阿布都,他道:“二位,皇上,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史箴看著路德文,路德文斟酌了一下才道:“興許皇上是見皇后娘娘駕崩,心有所感吧?” 史箴也道:“想必是這樣了。” 事實上三人都覺得事情並不說他們說的這麼簡單,卻又不肯掏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來,也只得藏在肚子裡,自己慢慢消化了。 三位內閣副相去後,鳳九淵拿出那份早就擬好的傳位詔書怔怔地看著,越看越覺得這皇位的傳承,皇權的交接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又拿起筆來,寫下了多份'遺詔'! 自此後,鳳九淵便以身體欠安為由,不再會見外臣。而民間也瘋傳他因為皇后楊芸的駕崩而身心大受打擊,身體完全垮了,已然時日不多。內閣還為此專門闢謠,說皇帝的身體好著呢!偏越是這樣,民間的謠言就傳得越瘋了。 而這,正是鳳九淵想要的。 四十九天之後,楊芸歸葬神殿地宮。當日在下葬儀式上,鳳九淵連嘔幾口鮮血,當場昏死在地,搞得一眾大臣和法師們慌亂不堪。在送回鳳鳴宮後,大半個太醫院都被傳進了宮去,隨後又是法師。尚書門下二省、督察院、大理寺、大都督府以及各部和理藩院尚書都已經奉詔進了宮,在鳳鳴宮外候見。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傳出聖旨,說皇帝身體略好,詔命所有臣工跪安,各歸其職。結果當天晚上又傳出不好的消息,整得滿中京一驚一乍的,都在猜著這天是不是要塌了。 當夜,所有內閣大臣、大都督府正副大都督和各部總長、軍事聯席會議成員都進了宮,在鳳鳴宮一側的侍衛班房候著,萬一有事也好及時傳見。 午夜前,謝寧來侍衛班房傳旨,叫武定中、路德文、阿布都、史箴和索哈牙晉見。 五人被一路引領到後殿,還沒進寢宮的門,就聞著一股老大的藥味透了出來。謝寧引領著五人跪到距離床三丈遠的地方,才禀道:“皇上,五人大人到了!” 鳳九淵虛弱的聲音從幔帳後面透了出來,道:“宣吧!”謝寧應了聲是,就開始宣讀遺旨。 遺旨是雷頓按照鳳九淵的意思擬好的,無非是說他身體不行了,要回歸鳳凰神的懷抱了,要朝里的大臣輔佐幼主,穩定朝綱等等。在詔書裡,特賜周密之、武定中、路德文、阿布都、史箴和索哈牙六人為顧命大臣,說皇太子鬱非可輔則輔,不可輔則廢之,別立英主,還要他們六人精誠團結,共謀鳳凰界之萬年盛世。 詔書宣讀完後,鳳九淵才道:“上個月在為賢惠皇后(楊芸諡號)議諡號時,我還問你們,若是我有一天也駕崩了,你們該怎麼辦?你們還說我年不及四十,正是春秋正盛,咳……其實我的身體早垮了,我自己清楚著呢。能拖幾天我也不知道,但該交待的事總得交待清楚。遺詔你們每人一份,朝廷有製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去吧!” 五人一句話都不及說,又叩辭了出來。 |
965 別離(四) 鳳九淵站了起來,道:“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們還是改日再談!”起手道:“少陪!”作勢就要走。 楊隸怒道:“你難道沒有看到,我的傷勢已經無法支撐到把一切都向你說清楚嗎?” 鳳九淵點了點頭道:“你很著急。其實你用不著這麼著急,有的是時候。不是嗎?”又說:“我不會接受博羅天華的掌門之位……”話還沒說完,楊隸就道:“你什麼時候能改了這聽不進別人話的臭毛病?你以為我是在害你?” 鳳九淵道:“不,我只是沒有找到接受博羅天華掌門之位的理由!” “理由就是你只有集中起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才能徹底打退欲圖將人類從宇宙裡消滅的敵人!” 鳳九淵慘然一笑,道:“這關我什麼事嗎?人一輩子也就百十年,轉眼就過去了,生生死死,那麼執著有意思嗎?” 楊隸哼了一聲,道:“沒意思?這麼說來,你很樂意看到你的兒子女兒都成為那些怪物的口中之食了?” 鳳九淵一愣,猶豫了起來。 楊隸趁機道:“我還能不能活著連自己都不知道。這個你如果不想要,權且先替我保管著,將來有機會,可以交給我的弟弟!” “你弟弟?” “他叫楊思清,從小就生活在地球……”才說到這裡,顯然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連嘔了好幾口鮮血,鳳九淵都嚇得有些手足無措了。他虛弱地道:“去吧,去吧,我要閉關療傷了,只要我不死,自然,自然會來找你的……”說完,就消失不見了。 看著地上殷紅的血跡和對面空空如也的座椅,鳳九淵暗道:“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吶……”從楊隸手上脫下來的那枚戒指看上去很普通,但鳳九淵卻覺得它比一座山都沉重,想伸手去拿,卻又怕承擔戒指後面的責任和義務,不想拿,卻又已經應承了楊隸。正在猶豫之際,雷頓走了上來,拿起戒指,閃電般套在了他的手指上,道:“沒必要這麼猶豫,連死都不怕,還怕一個戒指麼?” 鳳九淵一笑,道:“是呀,連死都不怕,還怕一個戒指做什麼?”站起身來道:“走吧,回宮!” 接下來的三天,鳳九淵一直守在楊芸的靈前,不言不語,沉默得讓人難受。比他更沉默的卻是鬱非,自打得知母知駕崩的消息後,他就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更不曾哭鬧過。儘管他表現出來的堅強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但還是讓鳳九淵說不出的心疼。南馨也因為傷心而病倒,宮里大大小小的事務悉由韓以柔和謝寧裁度著處置,鳳九淵幾乎很少過問。在韓以柔報告了明天的相關安排後,鳳九淵機械性地說了一連串好——其實他什麼都沒有聽進去,至於心思飛到了哪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然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鬱非,道:“先扶太子去休息,他到底還小,熬不住!” 小孩子的瞌睡大,這是眾所周知的。三天來,鬱非不曾合過一次眼,除了吃飯拉撒之外,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跪在靈前的,鳳九淵幾次打發人帶他下去休息,都被他以行動給犟過去了。想著他這麼小,身體正值生長發育的重要階段,再打熬下去就該出大問題了,所以鳳九淵打主定意,不管鬱非如何堅持,今天晚上都必須得休息。 沒想到這次鬱非沒有反抗,聽了這話之後,向靈前行了大禮,又向鳳九淵叩了頭,自己便去洗漱休息了。鳳九淵見了,不無感慨地道:“這孩子,也成熟得太早了些……”心下卻暗說:“這樣子怕不是什麼好事,他這一輩子說不定比我更艱難!”想到自己雖才三十多歲,這一生差不多也走完了,一股說不出的淒涼之意湧了上來,再看了一眼立在靈前的楊芸的遺像,也不知道是為死去的人,還是為自己,淚水再一次湧了出來。 天快要亮的時候,九疑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朝著楊芸的靈位恭恭敬敬地行過禮之後,鳳九淵才指著身邊的椅子叫坐,問:“好些了嗎?” 九疑的儘管臉色看上去依舊蒼白,但精神已經好了許多。她道:“好些了。”見鳳九淵雙眼紅腫,眼袋又青又黑,皮色蠟黃,她便道:“這麼熬下去又能怎樣?還是去睡會兒吧。拖垮了自己,給誰看呢?” 鳳九淵輕輕地哼了一聲,搖起了頭來。九疑道:“你素來是個明白人,這會子怎麼反倒想不通了?” 鳳九淵道:“我也就是想得太明白了些……這反倒不好,只覺得世間上的一切都沒了意義,睡與不睡,垮與不垮又有什麼不同?” 九疑道:“有很大的不同!” “很大?”鳳九淵面露譏笑之色,彷彿在諷刺九疑的淺薄和庸俗。 “人只有在活著的時候,才能分辨有意義和沒意義,只有死了,那才是什麼意義都沒有了。既然還有意識,那就該好好地活。既然你能看到這一點,又何嘗不知道幾十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罷了,與其自暴自棄,為什麼不好好地過下去呢?死者固然是不知道的,但對於活著的人,對於關心你的人,至少是個安慰!” 鳳九淵沉默了良久,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古怪地笑了起來。九疑自然能讀懂他這古怪笑意背後藏著什麼,倒了杯茶,道:“這世上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了,你這點又算得了什麼?” “我是我,其他人是其他人。如果我只看到其他人,看不到我,那我又怎麼是我呢?”說完在加上一句:“人之所以活著,都是為了我。不是嗎?” 九疑沒有跟他辯機鋒的意思,站起身來道:“既然你這樣想,那有些事情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談得好!”鳳九淵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只是嗯了一聲,便沒言語了。 九疑去後不久,百官陸續進宮叩靈,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
964 別離(三) 雷頓走了進來,怔怔地看著他。 他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道:“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悲!” 雷頓搖頭。 鳳九淵哈哈地笑著站了起來,以一種說不出狂放的語氣說道:“全毀了,我的生活全毀了。你能理解嗎?你能理解嗎?!” 雷頓依舊沒答。 門簾突然開了,一個人跌了進來。 鳳九淵一驚,抬眼望去,藉著白茫茫的燈光,他覺得這個嬌小的人身影怎麼那麼的熟悉。再一辨,才知道竟然是九疑!渾身是血的九疑! “九疑……”鳳九淵一個箭步衝過去,將氣息微弱的九疑抱了起來,驚恐地問道:“怎麼弄成這樣了?怎麼會這樣?”然後就對雷頓道:“快,快……” 九疑堅強地笑道:“哥哥,我沒事,你不用著急!” 鳳九淵道:“還說沒事,渾身都是血了。傷著哪了?” 雷頓蹲下身來道:“放心吧,這不是她的血。她這是真元透支的現象,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鳳九淵這才鬆了口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抱起九疑就往後殿去。她的房間一直留著,每天都會有人打掃。鳳九淵將她放到**後,才問道:“怎麼會搞成這樣?發生了什麼事了?”又命宮女去準備洗浴用的水和拿來乾淨的衣服。 九疑望著他,道:“我知道的,你是真的關心我!” 鳳九淵道:“說什麼傻話?你是我妹妹,我怎麼能不關心你?” 九疑點著頭閉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壓下體內殘餘的亂躥的真元,才道:“她死了……” “她死了?”鳳九淵以為九疑說的是楊芸,神情再度黯了下來,緩緩地點頭道:“是,她死了,就在今天早上……” 九疑道:“不,我,我不是說的嫂子,我說的是她……” 鳳九淵打了一個激靈,這才明白九疑說的'她'是指鳳鳴兮,駭然道:“你,你殺了她?” 九疑道:“不,不是我!” “那是誰?” “楊隸!” “楊隸?” “不錯!是楊隸,博羅天華的楊隸!” 鳳九淵難以置信地道:“怎麼會是他?他……這到底怎麼回事?” 九疑道:“這事我也說不清楚。他現在在醉顏堂的棲鳳樓上,他說,他說要見你,你快,快去,要不然就來不及了……”又對雷頓道:“護著他快去,這很重要,非常重要!” 鳳九淵擔憂九疑的身體,沒有答應。 九疑催道:“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快去!” 鳳九淵這才點頭道:“好,我去!”就和雷頓走了。 醉顏堂,棲鳳樓。 楊隸一襲白袍,安然而坐,正在靜心煮茶。 見鳳九淵來了,先是點了點頭,道:“坐。馬上就好……” 將茶泡好後,他道:“來,這是今年新從地球採來的碧螺春……” 這時候鳳九淵哪還有心思喝茶,道:“九疑讓我來見你,說很重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楊隸沒有答,端起茶來,深深地嗅了一口,神情顯得極其陶醉,茶杯剛湊到唇邊,喉頭一陣湧動,神情也為之僵住了,但他還是強忍著將茶湯喝進了嘴裡。在杯子放下來的時候,杯沿已經沾染了鮮紅的血跡。鳳九淵一驚,道:“你受傷了?” 楊隸淡淡一笑,似乎在說:“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換了一隻杯子,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湯,唉地嘆了口氣,彷彿有說不出的惆悵,道:“奧斯曼投資銀行完了!” “完了?”鳳九淵一驚,道:“這話怎麼說?”說完又才記起先前九疑已經告訴了他,楊隸殺了鳳鳴兮,又才問道:“就因為你殺了她?” 楊隸輕哼了一聲,傲色之色溢於言表,道:“當然不止。”將杯中的茶湯飲盡之後,嘿嘿地笑了起來,散發著說不出的森寒之意,看了一眼靜若止水的鳳九淵後又才道:“我捨了半個博羅天華,總該得收穫回來更多吧?!嘿嘿……” “半個博羅天華?” “你以為這個宇宙裡,只有你一個人在跟他們戰鬥著?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在守護著宇宙麼?” “……” “那你可真是天真的緊呀。也不想想,以奧斯曼投資銀行的強大實力,憑你一個人怎麼抵擋得了?這些年來,在你身邊發生那麼多事,就沒有想過,還有個強大的組織在與你協同作戰?” “我想過!”鳳九淵道:“但我卻不知道它就是博羅天華!” 楊隸搖頭道:“博羅天華算什麼?博羅天華也不過是它的一部分罷了!這個組織,是你遠遠想像不到的強大!” 鳳九淵哦了一聲,並沒有因此而被驚到。 “為了布成這一局,我們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嘿嘿,都值了,值了!” 鳳九淵道:“你把我叫出來,就是聽你這些感慨的麼?” 楊隸道:“我以為你已經聽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楊隸喉頭又一陣湧動。這次他沒有忍住,一絲血漬從嘴角嗆了進來,臉頰也像點著了兩團火焰般殷紅。鳳九淵皺眉道:“看樣子你的傷勢不輕,有什麼話還是先等傷養好再說吧!” 楊隸道:“不必了!剩下的殘局該你來收拾了,我們,我們都沒有了力氣。”說著,從手指上摘下一枚戒指,道:“這個你拿著!” 鳳九淵問道:“什麼意思?” 楊隸道:“有它在手裡,你就是博羅天華的主人,可以調用博羅天華掌控的一切資源。” 鳳九淵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楊隸道:“就是從現在起,我將博羅天華掌門人的位置傳給了你。這樣方便你集中力量收拾殘局!” 鳳九淵還是沒有接,道:“我連你說的殘局是什麼都不明白,如何收拾?” 楊隸哼了一聲道:“如果你想在有生之年找到你的母親,最好還是接下!” 鳳九淵一窒,怒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楊隸臉色忽紅忽白,在看著鳳九淵良久之後,哇的一聲嗆出一大口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衣襟。抹掉嘴角的血漬之後,他道:“有時候你固執得令人討厭!” |
963 別離(二) 第二天一大早,鳳九淵剛剛醒來,還沒來得及穿衣起床,就被劇烈的地震給晃得沒法子在屋里呆下去了。 值守殿外的侍衛一窩蜂地湧了進來,高叫著護駕,將他架了出去。幸得他手腳夠快,拖了件睡袍裹在身上,要不然身上只剩一條褲叉,就這樣被侍衛架了出去,不醜死也得被笑死了。 看著從殿頂簌簌掉落的琉璃瓦,鳳九淵恁是要靠侍衛扶著才站得穩,四周全是嗡嗡的怪響,大地像波濤般起伏顛簸,讓人在頃刻間覺得天地間再沒有可以相信的東西了。 劇烈的震動前後持續了兩分鐘左右才漸漸弱了下去,舉目望去,偌大的中京已經被騰起的煙塵給籠罩了。而皇宮裡的建築都是經過法陣加固的,除了窗瓦之外,並未受到大的破壞。 中京並不是建在地震斷裂帶上的,從古至今,鮮少發生地震,而像這樣子強烈的地震還屬首次。 鳳九淵著在廣場上,望著巍然不倒的鳳鳴宮,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如果地震算是上天對於暴、政的警示,這算不算是最猛烈的警告呢? 他來不及多想,命令禁衛軍趕緊救人,然後就說要去鳳寧宮看看。 謝寧見他光著腳就跑,叫道:“皇上,鞋,鞋……” 鳳九淵道:“死不了人!” 剛到鳳寧宮外,就感到氣氛不對勁,高聲道:“人呢?人都到哪去了?” 韓以柔聞聲跑了出來,然後直挺挺地在她面前跪下,哇的一聲哭了。 鳳九淵面色當即就焦了,顫聲道:“怎麼,出,出什麼事了麼?” 韓以柔重重地叩了個頭,道:“回,回皇上,皇后娘娘,娘娘駕崩了……” “啊?”鳳九淵直感到全身的力氣都隨著這一聲啊給抽得乾乾淨淨了,像沒了骨頭支撐一般,身子又軟又酥,當場癱了下去。 謝寧沒扶住,幸得才趕到的雷頓及時搭了把手,不至於就這麼癱到了地上。 韓以柔的情緒顯然處於崩潰的邊緣,全然不顧形象和禮儀地大哭著。 鳳九淵掙扎著走到她面前,問道:“你說,你說芸姐姐……走了?”這聲'走了'才問出來,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晃得鳳九淵一個跟斗栽倒在地,額角撞在石子上,破了個口,鮮血泉湧而下。 謝寧大驚,叫道:“皇上,護駕,護駕……” 鳳九淵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手甩開謝寧和侍衛,吼道:“慌什麼?亂什麼?”在他這一嗓子之下,鳳寧宮裡的尖叫聲戛然而止了。 大地的震顫就像人臨終之前的抽搐,先是猛烈的,然後漸漸歸於平靜,爾後又起,直至生命的體徵完全消失為止…… 鳳九淵努力地站穩了,然後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了鳳寧宮。 楊芸安安靜靜地躺在軟椅裡,像睡著了一樣,神情安詳而淡然,嘴角還掛著一絲不可捉摸的高深笑意。 躺椅放在梧桐樹下,旁邊的幾子上還擺著著好些時鮮水果,顯是地震之前就已經在這裡了。所有的宮女、太監和侍衛都圍在樹下,嗚嗚地哭著,以此來顯示他們對皇后駕崩的悲傷。鳳九淵聽不得,厲聲道:“滾,都給我滾下去!”然後,哭聲立即消失了,所有人都魚貫退出。 鳳九淵一步一步地走到軟椅前,看著這個陪伴著自己走過了十年歲月的女人,忍不住輕聲叫道:“芸姐姐,你,你好些了嗎?”輕輕地拉起已經冰涼的手,緊緊地握著,就勢在椅邊跪了下去,仰望著那張說不出憔悴的臉。 “芸姐姐,芸姐姐……”鳳九淵一遍又一遍地叫著,視線早被淚水模糊了,彷彿間,一切都回到了十多年前,回到她與楊芸初見時的那一幕…… 死亡,多麼可怕! 昨天還好好的人,就此天人永隔了!哪怕是拉著她的手,抱著她,也感覺不到她還在了! 死亡,也意味著永恆的離別。 曾幾何時,鳳九淵一度奢望自己能組建起一個團圓、美滿的家,然而,隨著楊芸的逝去,這一切都成了夢幻,永遠都沒有可能了! 餘震不斷,鳳九淵抱著楊芸,儼然恨不得與她同去了,一點鬆開的意思都沒有。 雷頓道:“生生死死,你又不是第一天經歷,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鳳九淵就笑,流著淚地笑。 雷頓道:“再過幾十年,你也會隨他們而去。無所謂悲,也無所謂喜,看開點吧!” 鳳九淵道:“你應該知道,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雷頓沒有說話。 鳳九淵突然想起了父親,那個被永遠'囚禁'在神殿地宮裡的男人,那個總是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蕭索、說不出的悲觀、說不出的厭世,縱然在那個孤獨的世界里呆上一千年、一萬年,都不會覺得寂寞,覺得痛苦的'幽靈'。以前鳳九淵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甚至總想尋找機會治好他,此時此刻,他才猛然醒覺:當一個人的心被傷透了,那世間上的一切都已經絕望的時候,才會像那樣。姑姑的離去,母親的失踪,當年這座皇宮里肯定像今天一樣發生了極其慘烈的事故,以至於父親才會傷心欲絕,以至於寧願做一個活死人,也不願意再多活一天。 鳳九淵已經沒有興趣再去追尋當年曆史的真相。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傷心史,以己渡人,他自然能想像到父親為何不願再說起了! 就讓一切都藏在心頭吧,就讓所有的秘密陪伴自己到死吧,說出來有什麼意思呢?沒意思!什麼都沒意思了! 南馨來了,看著這一幕,也呆住了。 鳳九淵這才放開楊芸,幫她理好略有些凌亂的雲鬢,淡淡地道:“你說得對,死死生生,生生死死,是人都會走上這一步的,有什麼值得悲傷,值得留戀的?十年夫妻,對於我和芸姐姐來說,除了鬱非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個錯。好在,所有的錯都在今天結束了……”說完又才問: “非兒呢?” 南馨道:“已經派人去接了……”走上幾步來,問:“昨兒都還好好的,怎麼,怎麼,這,這是怎麼回事?” 鳳九淵沒有答,雷頓也沒有說話,倒是韓以柔安靜地道:“今兒早上起床後,娘娘覺得精神略好了些,還自己動手梳洗打扮了。爾後見天氣好,就說要出來坐坐,等太子殿下回來後一起用早膳。才沒坐多會,就說頭昏,想一個人靜靜,將奴婢等都打發了下去。後來地震來了,奴婢們都湧上來護駕,才知道,才知道娘娘已經,已經駕崩了……” 南馨聽著聽著也哭了。 這時,謝寧在外禀奏,說內閣諸大臣在青華門外候見。 鳳九淵道:“就說我安好,不必見了。告訴他們,救人要緊!”然後又對南馨道:“你素來跟她要好,她走了,咱們也沒什麼可做的,這妝容就由你來收拾吧!”說完也不管南馨願不願意,就走了。 地震再一次重創了中京城,大約造成五萬餘人死傷,損毀的建築也多達數千幢,造成的間接經濟損失暫時還沒辦法估計。在地震發生後的幾個小時裡,鳳九淵一直認為是正常的自然現象,但在看了鳳凰號傳回來的地理監測報告之後,又一次陷入了納悶之中。 沒有明顯的地殼活動跡象,地震又是怎麼發生呢?而且還這麼猛烈! 為了安定人民,鳳九淵下旨詔告天下皇后楊芸駕崩的消息。在詔旨裡雖沒有說地震是因為機芸的死而引起的,但民間自然有種說法:之所以發生地震,是鳳凰神在為失去一位賢德的皇后哀慟。 天黑了,皇宮裡的哀已經舉了起來,像才下過一場大雪,白茫茫的一片。 鳳九淵打上午從鳳寧宮回來後就再沒有去過,此時,擱下了手裡的工作,看著哀素的白,就感到內臟絞成了一團,痛得連氣也回不過來。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本來不該是這樣子的,不該是這樣子的……老天爺,我就真的那麼罪大惡極麼,你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我,折磨我?將我努力營造的圓滿和幸福摧折得粉碎……”看著所有楊芸留下的痕跡,熟悉的音容笑貌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裡。他閉上眼睛,強忍著淚水,不無自嘲地對自己道:“這樣一個好女子,陪伴了我整整十年,我竟然在她死後才知道早該去珍惜,才認識到她的寶貴。多麼可笑,多麼可笑呀!鳳九淵,你的人生如此失敗,失敗到了極點,你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你為什麼不去死?杜青月,她也是個好女人,被你逼得離開了,終此一生,將與荒山古塚為伴,孤苦無依;思菊,天底下最溫婉、最為人著想的女人,無名無份地陪你走過了十多年,最後還是被你逼走了。鳳九淵,你到底要禍害到什麼時候?”想到這時,他重重的一拳擊在鳳案上,看著案上的文具和物品在一聲巨響後都蹦了起來,心裡的痛苦並沒有因此而發洩出來少許,反而有種恨不能衝出殿去,對著天空,對著大地,對著自己心,用盡全部的力量嘶吼、哀號的衝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