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篇 暮色沉沉,瑪吉克王國西部,一行帳篷駐紮在遼闊的平原上。 燈光下,側邊某個帳篷的門簾被掀開,一個年輕的姑娘緩緩走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左顧右盼,確定沒人注意到自己後,轉身,朝著最角落裡的那個小帳篷走了過去。 「應該……不會被趕出來的。」 來到門前,卡洛琳沒有馬上走進去,而是站在帳篷外,在心中給自己打氣。 這是她第一次試著表達對異性的好感。 ——最近,劇團裡來了一個陌生人,是他們在弗瑞登的境內遇見的。對方說是順路,還自稱魔術師,變了幾手戲法,沒一個人瞧得出端倪。團長看他不像壞人,便讓他加入,也跟著從弗瑞登一路巡演到了瑪吉克。幾次演出,他的表現很出色,劇團裡的大家讚不絕口,沒人在背後說一句是非。 可卡洛琳卻覺得這個人神秘極了。 像他給出來的名字,諾斯·沃茨……北方·望向?哪有人會起這麼奇怪的名字?而看年紀,他應該只有二三十歲,卻總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一種老成。誰也不知道他從哪來,誰也不知道他有什麼樣的故事。他可以在餐桌上與眾人言談甚歡,卻總在不經意間悄然退場,卡洛琳回頭看去,卻看到對方異常孤僻的背影,就好像這人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似的。 雖然不願承認,但一個來歷成謎的男人……長得還不賴,讓她有種意外的心悸。 一個半月的時間,卡洛琳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喜歡這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她也不願再扭扭捏捏。明裡暗裡,她作出過幾次隱晦的暗示,然而,對方就跟睜眼瞎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弄得她非常洩氣。她知道有些人對這個特別不敏感,所以沒有氣餒,最終,在今晚鼓起勇氣,來到了對方的帳篷門外。 看著帳篷內隱隱透出的燈光,卡洛琳知道對方在。 可不安和遲疑讓她難以邁出下一步。 她心中隱隱有種感覺,雖然對方加入劇團以來的日子一直很融洽,大家相處得也很好,可是這個人……他不會與他們任何人建立起聯繫。或許某個平凡的早晨,他便會毫無徵兆地消失,就跟從沒出現過一樣。 想到這裡,卡洛琳十分失落。 他不可能會接受自己的好感。 但很快,她還是打起精神,心一橫,乾脆閉著眼睛走進了帳篷。直到幾秒鐘後,對方疑惑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卡洛琳才睜開眼睛,努力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有事嗎?」 對方坐在床上,皺眉看著她。 「沒什麼,那個……」卡洛琳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鼓起勇氣道,「明天團長會給我們放一天假,正好北面有一片湖,風景很好,可是我一個人過去好像有點危險,怎麼辦啊?」 對方聞言,歪頭想了想,說:「還好吧,一片湖而已。附近又沒有魔獸出沒,哪裡危險了?」 卡洛琳氣得差點跺腳。 「可是……沒有魔獸,也可能有其他野獸或者山賊強盜之類的東西,我一個人去真的很危險誒!」 「那就帶著元素槍去吧。」對方馬上轉身,從桌上拿過一把槍,回手扔了過來,「還有守護項鏈,團長那裡有很多,你借一個帶上,一窩山賊湧過來都不用怕。」 「……」 卡洛琳手裡拿著元素槍,面如死灰。 「你……」 「還有什麼事嗎?」 聞言,她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 卡洛琳心裡很清楚,自己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而對方……表現得也已經夠明顯了,剩下沒說出口的話,只是不想讓氣氛太過尷尬。因此,失望的她選擇轉身離開。 劇團的夜晚平靜如初,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而在帳篷內。 顧北看著對方離開,搖了搖頭。 他忽然站起來,從床底拉出自己的行囊。行囊中已經裝好了衣服雜物,他本來就沒帶什麼東西,收拾好也只是片刻之內的事情。況且,時間差不多,他本來就準備今晚離開,剛剛只是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仔細想想,他好像很久沒和一群人待在一起超過兩個月的時間了。 劇團、傭兵隊、酒館……這些地方都不屬於他。 顧北還記得十年前,自己從海文萊特的王宮大殿離開後,飛在空中,低頭望著遼闊的霍裡王國大陸,那種悵然若失的心情。他沒有回黑魘軍的營地,教會倒下,黑魘軍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該回老家的回老家,該結婚的結婚。霍裡人民興高采烈地迎接新生活,伊麗莎白滿心憧憬地迎接王位,這個國家已經不再需要他。 於是,他一路不停,徑直飛回了魔法學院。 他記得當時,學院正在進行期中考試。瓦利斯似乎已經擺平了鬧事的家長,雖然不少學生死在了戰事中,但回來之後,學院中依舊到處都是抱著書的年輕人。他們爭論著最後一道題到底該選A還是C,又或者換上法袍,匆匆趕向操場進行實戰測試。 顧北飛在空中,望著學院,嘴角揚了揚,又漸漸放下。 這個地方好像也不再需要他了。 回憶著屬於本傑明的回憶,他知道,自己這個院長當得不怎麼稱職。大事小事都丟給了瓦利斯,三天兩頭的往外跑,即便沒有他,學院依然可以很好地發展下去。而更重要的是,在顧北腦中,那些記憶哪怕再鮮活,也始終帶著些許距離。 ——他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現代生活的記憶與這裡相比,同樣鮮活。 因此,顧北又轉身,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離開。 漫長的十年光陰,他流浪在這片大陸上,尋找回家的路。他曾飛越大陸南端無邊無際的海洋,飛越群島,最終甚至在海洋那邊發現了一塊原始大陸;他曾探索大陸東面空曠荒蕪的沙漠,找到了沙漠盡頭的新國家……他認識了很多新的人,甚至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比劃著完成了一次成功的砍價,但他始終沒有找到空間穿越的辦法。 他知道,答案很可能藏在亡靈世界,可是當他試圖進入那裡時,守在邊境上的骨龍,依舊虎視眈眈等著要把他撕成碎片。 顧北對當時的景象記憶特別深刻。 ——骨龍匍匐在深淵的那頭,瞪著眼眶中的火焰,像機器人一樣不知疲倦地四處張望。而在骨龍腳下,邁爾斯的屍體倒在那裡,被亡靈的氣息環繞著,神情釋然,沒有半分腐壞。 於是,顧北花了半年時間,想盡辦法將骨龍引開,最後拚死,將邁爾斯的屍體帶回了生者的世界。 他將邁爾斯葬在了王都外的墓地。沒人知道邁爾斯究竟是什麼時候硬闖的亡靈世界,也因此,顧北只能把下葬那天作為忌日,每年拜祭。 可除此之外,他依舊流浪在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尋找著連自己都不確定要尋找的東西。 他……真的還回得去嗎? 顧北沒有多想,但他心裡清楚,自己雖然不屬於異界,但在經歷了這麼多後,也早就不再是從前那個平平無奇的現代人。兩份記憶重疊在一起,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不會有人理解他曾經歷過的一切。 仔細想想,自己不假思索地就將卡洛琳——以及十年來遇到的好幾個緣分推出門外,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她們都會遇到更好的人。」 低聲這麼說了一句,顧北提起行囊,在夜色下走出了帳篷。感應中,他知道卡洛琳已經躲回自己被窩哭了,沒人注意到自己的離開。 這時,一個充滿嫌棄的機械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大傻逼,注孤生。」 晚風輕拂,青草浮動。那一刻,顧北的嘴角微微彎起。 他沒有生氣,而是抬頭,朝著前方望去。這一行,他要前往西面的魔獸山脈。瑪吉克王國一直沒有停止對魔獸山脈的探索,但目前還沒有什麼重大發現,而這次該輪到他出場了。 ——事實上,在漫長的流浪中,顧北也漸漸找回了自己的樂趣。 他摸著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露出微笑,一邊邁開步子,一邊……朝著系統回道: 「你他媽才是傻逼。」 (番外·後來的日子·完) |
米歇爾篇 傑西卡最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她剛滿十歲不久,隨著繼父搬到王都北面的狹道附近,新修築起來的公路旁,一家兩口以開驛站為生。從王都再到珀爾湖舊址,來往的行人比幾年前多了不少,但附近的住戶仍舊只有一家,傑西卡孤單極了,感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與她同齡的孩子。 也因此,當她發現「邁克爾」的時候,她高興得就像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盒糖果。 「喬治叔叔,我去跟邁克爾一起玩了!」 又把兩個旅人迎接到前台,傑西卡回過頭,朝著繼父喊了這麼一句,然後便飛快轉過身,從後門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繼父望著她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好,我們想要一個兩張床的大房間,這邊現在還有空餘嗎?」那兩個旅人則是走上來,穿著有些神秘的斗篷,為首的紅發女人笑了一下,朝著他這麼問道。 繼父回過頭來:「……好的,請在這裡登記一下你們的身份姓名。」 「沒問題。」對方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小本子,一邊寫,一邊低聲喃喃道,「喬安娜·霍爾、萊拉·懷特……大哥你不用擔心,我們來路清楚,是新戰法聯盟的人,不會給你惹麻煩。」 繼父接過本子看了兩眼,又確認過喬安娜胸前的徽章,點點頭,露出熱情的笑容。 「幾位歡迎光臨,不用擔心,我們這裡還剩不少房間。」 頓時,喬安娜鬆了一口氣。萊拉則朝著女孩消失的後門望過去一眼,隨口道:「那個是你女兒嗎?好活潑的小姑娘。」 「她是我繼女。」繼父又嘆了口氣,看上去有點無奈,「平時就比較頑皮,而且……她母親才去世沒多久,之後行為就開始變得有些奇怪,如果冒犯了幾位大人,還請見諒。」 「我很遺憾。」萊拉馬上道。 喬安娜卻有點好奇:「怎麼個奇怪法?」 「就是……她會跟空氣說話。我們搬到這裡沒多久,她就宣佈自己認識了一個叫『邁克爾』的新朋友,天天待在後院那塊,可你們也知道,這附近就我們一家人,我也從來沒見過她那個朋友。」 聞言,喬安娜哈哈笑了幾聲,說:「自己幻想一個朋友出來,這種事我小時候也幹過!」 萊拉連忙在後面戳她的背,提醒她不要失言,好在傑西卡的繼父並不在意,而是寬慰地笑了笑,說:「是嗎……我就是擔心她出了什麼問題,但看她好不容易高興起來,又不忍心說破。」 「沒事的。」喬安娜安慰道,「她只是因為沒人陪她,有點孤單,等她再大一點就好了。」 繼父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很快,他便轉身,領著二人走上樓梯,把他們領進了客房內。客房看上去十分簡陋,除了一扇窗戶兩張床外加一盞檯燈,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不過勝在乾淨,兩人也沒有挑剔,笑著接受了這裡。 吱呀一聲,繼父離開房間,關上門。喬安娜和萊拉則是在各自的床上躺下,終於可以放鬆自己。 「這次的任務真麻煩。」喬安娜感嘆道,「又要去珀爾湖遺址……為什麼我們十年了還是要給教會擦屁股?裂谷下面也不知道出了什麼變異,老是有魔獸冒出來,殺都殺不完。」 萊拉不以為意:「還好吧,都是殺魔獸,到哪不是殺。」 「唉,畢竟十年前……總之不太想去那個地方。」喬安娜搖了搖頭,忽然從床上坐起來,道,「你知道嗎?據說就是這條路,當初院長第一次逃出王都走的就是我們腳下這條路。」 「好像是吧。」 「也不知道院長到底跑哪去了……我實在受不了那個新院長,上次見面,她竟然說我的頭髮像紅色的風滾草。」 「習慣就好。」萊拉露出無奈的樣子,「反正我們現在也不算學院的老師了,不至於天天見面,裡面的學生才慘。聽說她上個月才罵哭了三十多個學人,已經很友善了。」 說著,她也從床上坐起來,緩緩走到窗戶邊。 窗外是驛站的後院,看上去還算寬敞,晾曬著衣物床單之類的東西。而在後院邊緣的一處空地上,她又看到了傑西卡——那個把她們迎接進來的小女孩。 傑西卡一個人待在那裡,手舞足蹈,看上去很興奮。 萊拉卻微微皺起了眉。 「關於那個假想出來的朋友……你真有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忽然回頭問道。 「怎麼了?」喬安娜不解。 萊拉麵色嚴肅,望著窗外獨自玩耍的小女孩,緩緩道:「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只是……那個小姑娘領我們進門的時候,我能夠感覺到,她身上沾染了一絲微弱的亡靈氣息。」 「亡靈?」 頓時,喬安娜的樣子也變得認真起來。 她走到窗邊,兩人一同望著傑西卡。黃昏時分,驛站的後院看上去異常祥和,她們沒能感應到任何不對勁。可一個小女孩在角落裡自說自話的樣子,看上去還是有些詭異。 ——就好像她真的在跟什麼人說話似的。 「你確定是亡靈嗎?」喬安娜多看了一會,遲疑著說,「生者的世界中,亡靈存在不了多久就會自行毀滅,也很少有東西能夠跨越深淵,從那邊過來……如果真有亡靈在這裡活動,那它肯定不簡單。」 「我只是感應到了一絲模糊的氣息。」萊拉眉頭緊皺,這麼答道。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眼神都異常嚴肅。最終,她們決定再靠近確認一遍。 走下樓梯,轉入後院,喬安娜和萊拉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她們握緊各自胸前的吊墜,激發著裡面的符文,在自己身邊構築起一層無形的精神力牆壁,保證自己不會受到任何幻覺攻擊。 傑西卡正蹲在地上,手裡擺弄著娃娃鏡子之類的東西…… 於是,二人收起嚴肅的表情,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朝傑西卡走去。 「你們是……兩位大姐姐,你們怎麼過來啦?」傑西卡看到二人,愣了愣,很快露出燦爛的笑容。 喬安娜走在最前面,朝著她笑了一下。 「傑西卡,你在這邊做什麼呢?」 一邊這麼說著,她們二人一邊探出精神力,朝著這個角落掃瞄而去。不得不說,後院的角落在黃昏下還真有點陰森,周圍都是光禿禿的平地,可在傑西卡身後,一叢青草極為扎眼地在地里長著,茂盛青蔥,有種微妙的不協調。 不過……她們並沒有找到亡靈的蹤跡。 這讓萊拉的面色有些遲疑。 「我在和邁克爾玩啊。」傑西卡則是舉起手中的騎士布娃娃,展示給兩人看,高興地說道。 「……邁克爾?」 二人對視一眼,面色古怪。 難不成……小女孩說自己最近認識的新朋友,就是這個布娃娃? 那是一個看上去還有兩成新的娃娃,做工粗糙,只有一個騎士的樣子,很多地方都能買到。而從娃娃身上,她們沒感應到精神力的波動,也沒感應到亡靈特有的死氣,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娃娃。 萊拉也愈發不確定起來,因為之前她在小女孩身上嗅到的亡靈氣息,這時候又消失不見了。 難道真是她的錯覺? 上一次去亡靈世界,也是她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自從十多年前那次之後,巨大的骨龍便守在幽靈深淵邊上,誰也進不去,導致學院對於亡靈的研究漸漸停滯,沒人有機會再去接觸亡靈。 因此,她確實不敢肯定。 「可以給我看看這個娃娃嗎?」猶豫之後,萊拉這麼問道。 「好啊。」傑西卡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萊拉接過布娃娃,與喬安娜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傑西卡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兩人,沒辦法,喬安娜只能厚著臉皮把娃娃還了回去。 「那個……很可愛的娃娃。」她硬著頭皮擠出這句話。 「謝謝。」傑西卡露出笑容,接過娃娃,說,「對了,兩位大姐姐有什麼事?是房間不滿意嗎?要換房間的話去找喬治叔叔,不過要加錢的哦。」 「不、不用啦,我們只是隨便逛逛。」 就這樣,二人解除警戒,跟傑西卡又尬聊了幾句,便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毫無疑問,小女孩只是給自己的娃娃起了個名字,並且稱呼它為朋友而已,跟亡靈之類的東西壓根沒有一點關係。 她們的確是多心了。 「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還要趕路!」 夜幕降臨,冥想過後,兩人感覺疲倦極了,九點左右便早早熄燈,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今天驛站裡的旅客也不多,伴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很快,整棟樓都安靜下來,最後幾個亮著的窗戶也暗下來。 大約凌晨一點左右…… 吱呀一聲輕響,喬安娜與萊拉的房間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縫。 矮小的身影從縫裡摸了進來。 這時,兩人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沒有一點警覺。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彷彿有種無形的力場覆蓋了這個房間,空氣微妙地有些泛紅。那股力場降臨在二人身上,讓二人睡得比剛才還沉。 ——哪怕有人走到了自己床頭,喬安娜也醒不過來。 「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望著熟睡中的喬安娜,傑西卡右手舉著削木的小刀,低下頭,望著左手掌心中一枚磨損得很厲害的牙齒,這麼問道。 牙齒一動不動,傑西卡卻像聽到了什麼人的回答一樣,臉上的神情變得更猶豫。 「可是……可是……我覺得她們不像壞人。」她糾結著說,「邁克爾,她們又沒有真的發現你,不會威脅到你的。明天一早,這兩個大姐姐就會離開,今天的事情她們哪會放在心上。」 她說完之後,又是凝望著牙齒,像在耐心聆聽著什麼東西一樣,房間陷入寂靜。 大約半分鐘後,傑西卡嘆了一口氣。 「你在騙我,對不對?」她沮喪地低頭,望著那枚牙齒,「邁克爾,你太喜歡騙人了。她們根本不是壞人,而是很厲害的法師。就因為她們可能察覺到了你,你就要殺她們滅口……這樣也太過分了!」 「邁克爾,你清醒一點,這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你!」 「你為什麼這麼恨她們?你們之前認識嗎?不認識,那你恨她們幹嘛?我才不信你恨所有人,難道你也恨我嗎?不、不會的……你是個好人啊,我相信你是個好人,你不要變壞……」 她站在床邊,自說自話般與手中的牙齒吵架,就這樣越說越激動。一邊的喬安娜和萊拉卻睡得和死豬一樣,場面詭異極了。 沒一會,傑西卡抹起了眼淚。 「邁克爾……為什麼你要這麼說自己?你不是壞人啊……」 然而,也就是她低聲抽泣的空當,死物一般的牙齒忽然動了起來——像是有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它一躍而起,跳出傑西卡手心,直奔熟睡中的喬安娜而去! 傑西卡在那一刻驚聲尖叫。 「不要——!」 而她沒意識到的是,牙齒從她手中躍出的瞬間,籠罩著房間的力量忽然淡去,紅色的視野恢復原狀。而沉睡中的喬安娜二人,也在力場消退之後,猛地從夢中驚醒。 喬安娜睜開眼,便看見那枚迎面墜下來的牙齒。 她幾乎是本能般地召喚出了火焰。 撲!小團火焰憑空浮現,攔了那枚牙齒,牙齒在火焰的炙烤下發出一聲悶響。當時喬安娜還有點懵,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施法,將她儲存在符文內的大量火元素釋放了出去。 隨後,牙齒被火焰徹底淹沒,一陣一陣的波動從裡面傳出來。喬安娜呆呆地望著它,詭異的感覺從心中升起,彷彿那團火焰包裹的是個活物。 就好像……有一個靈魂在裡面發出了痛苦的嚎叫。 醒來的萊拉也在一旁愣住了。 「邁、邁克爾……」 傑西卡望著那團白色的火,臉上掛著淚痕,整個人都驚呆了。她看到牙齒在火焰內一點一點融化,她感覺到邁克爾的靈魂消亡,而那股熟悉的感覺,正在隨著時間飛速流逝。 為什麼…… 幾秒鐘後,一個模糊的影子從火焰中升起。 好像是個年輕的女人,看不清楚容貌,卻能看到那雙獵豹一樣銳利的金色瞳孔。傑西卡看著那個人影,事實上,這是她第一次真正見到自己的這位「朋友」的真面目,也是第一次意識到「他」竟然是「她」。 她呆住了,心裡卻湧出無端的難過,就好像母親下葬那天一樣。 「你為什麼要……」 她試圖問些什麼,火光中的影子卻開始了消散。很快,牙齒在火焰中焚燒乾淨,喬安娜也在困惑之中撤回魔法。隨後,火焰散去,漆黑的房間裡恢復平靜,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一個低沉的女聲在傑西卡耳邊響起。 「我要走了。」那個聲音說,「而你,也該長大了。」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自己朋友的聲音——當然,也是最後一次。 |
伊麗莎白篇 伊麗莎白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報告。 「新帝國聯盟那邊……還是不肯鬆口嗎?」 王宮大廳寬敞明亮,她坐在王位上,嘆了口氣,將報告遞給一旁的侍者,這麼說道。 大廳下方,鮮紅的地毯一路鋪去,上面站著幾個恭敬的人影,看著都不年輕。這幾人穿著官員的制式服裝,抬起頭,露出或無奈或憤怒的神情。 其中一個上前道:「我們甚至派人與弗瑞登還有卡瑞特斯私下溝通了,他們的態度完全一樣,幾乎沒有離間的可能。」 頓時,伊麗莎白感到一陣頭痛,閉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事情越來越棘手了。 弗瑞登、伊科爾、卡瑞特斯……自從新帝國聯盟建立,這三國的聯繫變得越來越緊密,統一戰線,甚至都有了重建帝國的趨勢。可是伊麗莎白清楚,一旦帝國重建,己方受到的壓力將會驟增。 ——瑪吉克還是個新國家,根基未穩,很難與他們抗衡。 倒不是說雙方一定要敵對,至少建國以來,他們與新帝國聯盟的關係都稱得上是良好,彼此建立起了貿易關係和魔法技術的共享。事實上,如果不是莎蘭群島的發現,他們可能現在還親如一家。 但……莎蘭群島,又是他們很難放棄的資源。 「他們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下方一個將領氣不過地道,「我們的船隊先發現了那片群島,那個地方就應該屬於我們,他們不應該跟我們搶。」 「有什麼辦法,我們只比他們早登陸了十五分鐘。」邊上的官員嘆了口氣,搖頭道,「況且……島上發現了不少重要資源,光拿這個理由說事,他們肯定不會認同。」 「所以就這麼拱手把群島讓給他們?」將領馬上反問。 也有人附和道:「是啊!你們難道忘了,我們究竟在海上犧牲了多少人力物力,才終於找到的莎蘭群島?」 一時間,大廳幾人各有想法,忍不住爭論起來。伊麗莎白見狀更是一陣心累,擺了擺手,把他們叫停,緩緩道:「行了,你們下去吧,另外……替我將魔法學院的主任請過來。」 聞言,眾人也只得閉上嘴巴,行禮過後,轉身離開。緊接著,一旁的侍者也被打發走,偌大的王國正廳,只剩下伊麗莎白一個人。水晶吊燈緩緩旋轉,將她的影子照得有些孤單。 大約十分鐘後,一個身影從王宮大廳的門外飛了進來。 「參見女王陛下。」 「不必多禮。」伊麗莎白連忙從王位上站起來,順著台階走下去,「瓦利斯大人,真不好意思。學院即將開學,你能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我們非常感激。」 瓦利斯聞言,擺了擺手:「陛下多禮了,莎蘭島如何歸屬,這是遠比開學重要的事情。」 伊麗莎白並不驚訝:「看來……你也聽說了這件事。」 瓦利斯點點頭。 「事實上,不瞞您說,新帝國聯盟在昨天已經與我們聯繫過。他們希望魔法學院能站在聯盟的那邊,幫他們爭取莎蘭群島的所有權。」 「那……學院的態度是?」 「我們不站任何一方。」瓦利斯背著手,笑了笑說,「這是前代院長從一開始就定下的原則,學院的任務是鑽研魔法,造福人類,不會成為政治鬥爭的工具。即便目前,我們的主要科研力量都聚集在王都的分部,我們也不會因此就偏向你們。」 伊麗莎白聞言,點了點頭。 「我明白,只是這件事情一旦處理不好,甚至有可能會引發戰爭。」她盯著瓦利斯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戰爭,這也是魔法學院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吧?」 瓦利斯卻依舊面不改色,微笑著道:「抱歉,我們不可能站在您那邊。」 伊麗莎白聞言,失望地搖搖頭,轉身,又回到了王位之上。 然而,令她有些意外的是,瓦利斯卻也沒有離開。 「陛下,雖然我們無法站在您那邊,但可以幫你們建立一個協商的橋樑。」他接著道,「戰爭是誰都不想看到的結果,萬一引發大規模的元素天災,這片大陸都會被毀掉。因此,我們希望瑪吉克王國和新帝國聯盟可以通過和平協商的方式,解決莎蘭群島的歸屬問題。」 伊麗莎白皺眉。 「那如果協商不成,誰也不肯退步呢?」 「無論如何,魔法學院會儘可能避免戰爭的發生。」 伊麗莎白坐在王位上,扶著腦袋,一臉疲憊,褪去那股上位者的氣場。在良久的沉默後,她忽然嘆了一口氣,說:「如果……那個人還在的話,局面肯定不會變成眼下這樣。」 瓦利斯聞言,搖了搖頭,露出無可奈何的模樣。 「院長……他已經消失了十年,您總不能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伊麗莎白也點頭。 沉默了一會,她又道:「現任的院長大人呢?」 「還不是老樣子。」頓時,瓦利斯露出苦笑,說,「三天兩頭的失蹤,從來沒管過事……前代院長失蹤後,就只剩下她一個直系親屬了,我們那個時候也沒有辦法。況且,她曾經是一位實力強大的傳奇法師,有能力擔任院長。只是我們誰也沒想到,裡瑟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有個性。」 伊麗莎白聞言,也無奈地笑了笑。 忽然,一個侍者急匆匆地跑進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他先朝著伊麗莎白行禮,然後轉頭,說:「瓦利斯主任,那個……學院那邊好像有事,在請您回去。」 瓦利斯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陛下,開學在即,學院那邊還有事情要忙。」他朝著伊麗莎白鞠了個躬,恢復公事公辦的樣子,「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了,陛下的事情就先這樣,我們過幾日再討論。」 伊麗莎白見狀,也只能擺了擺手。 「大人去忙吧。」 於是,瓦利斯轉過身,從大門匆匆離開。而那位侍者也在此之後,被伊麗莎白打發出了王宮大廳。 整個大廳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抬起頭,環視空蕩的王宮大廳,忽然長嘆一口氣。 不知不知覺……已經十年了。 四方牆壁和大門還依稀可見最初的模樣,只是經過多年改建,裝潢已經與曾經的霍裡王國截然不同。忽然間,她感覺身心俱疲,束起的長發有幾綹散落,從額頭處搭下來。她試圖將這些頭髮捋順,最後反而弄得更亂,只能無奈放棄,感覺自己一定不像個女王該有的樣子。 或許……或許本傑明說的是對的。 她也不願意承認,但心中還是忍不住回想起當年的對話。 當初,她為了父親的遺願、為了靜默學院的遺志,鐵了心了要登上王位,卻沒想到王位背後意味著如此沉重的責任。十年過去,按照學院新頒布的評定標準,她的魔法水平停在四星,十年未曾動長進。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上次冥想是什麼時候。 紛繁的政務,都快讓她忘了自己也是一名法師。或者說,當她成為女王的那一刻起,這個國家就不再需要她去冥想,而是需要她把畢生的精力都投入右手邊那高高壘起的報告中。 伊麗莎白看著那堆報告,心中湧起一股生理性的厭煩。 也因此,她又從王座上走下來,緩緩走到了大廳中央。她順著鮮紅的地毯向外望去,春日的陽光和微風迎面而來,讓她感覺稍微好受一點,但又讓她有些恍惚。 這塊地毯的顏色……很熟悉,和記憶裡的那天是一樣的。 她很難忘掉當時的畫面。 就是在這座王宮大廳,就是亮紅色的地毯,本傑明在徹底失蹤前與她最後一次爭辯有關王位的事情。當時這個國家還叫霍裡王國,元素燈和符文能源車還沒被發明出來,教會剛被剷除,民眾沉浸在期待與不安中,不知道今後會走向何方。 事實上,說是爭辯,本傑明當時的態度並不怎麼堅決。伊麗莎白記得,那個人只是在聽到自己的答覆後,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你真的想坐上這個王位嗎?為了科林公爵,為了那些死去的靜默學院法師……那你自己呢?坐上王位,從此以後你將失去自己的人生,法師並不適合當一個國家的統治者。」 「沒錯,我想。」 「這是你自己的意願嗎?」 「這是我自己的意願。」 於是,本傑明沒有再反對。 伊麗莎白記得非常清楚,當時,本傑明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忽然彎腰作出一個邀請的姿勢。陽光從大門外照進來,就如今日一樣,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美麗的女士,請原諒我的失禮,可以請您與我跳一支舞嗎?」 當時,伊麗莎白愣住了。 本傑明見狀卻微微一笑,收起姿勢,轉身,消失在門外耀眼的陽光下…… 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十年一瞬,伊麗莎白有些困惑。地毯的顏色和樣式和當日相似極了,總是莫名讓她產生一種錯覺,好像那些事情都發生在昨天,好像她還充滿幹勁,沒有被這十年的光陰在心裡刻下深深的疲倦。 她望著大門外,一時間有些愣神,就像十年前……她以為本傑明很快又會回來一樣。 隨後,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陛下?」 伊麗莎白如夢初醒,再朝前看去,來的是她的侍女。 「陛下,裡克將軍求見。」 那一刻,明亮的元素燈光落下來,將伊麗莎白從記憶中喚醒。終於,現實向她湧來,再次將她淹沒。冷硬的神情慢慢爬上她的眼角眉梢,她意識到,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改變。 這是她的選擇,況且……這十年來她做的還算不錯。 瑪吉克王國需要她。 於是,像是某種本能被喚醒了一樣,她束起額間散落的頭髮,整個人繃得一絲不苟。隨後,伊麗莎白重新坐上王位,頂著熠熠生輝的王冠,朝侍女面無表情地點頭。 「喚他進來。」 她開口,威儀的口氣十分熟稔,隱隱流露出十年累積的王者氣度。 但她自己聽來……又有一絲陌生。 |
第九百四十二章 王國十年 瑪吉克建國第十年,春。 「……就這樣,他們在世界之巔結束了最後一戰。邪惡的教皇被打敗,在魔法下化作飛塵與沙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真正的英雄逆光而去,消失在彼岸的雲端。」 渾厚深沉的獨白,在每一個人耳邊響起。 緊接著,燈光一點點收束,平緩憂傷的小提琴聲奏起。幾秒鐘後,劇場裡響起了雷動的掌聲。 掌聲結束,舞台的帷幕徹底拉開,燈光也亮起來,演員們一個個謝幕。時間是晚上八點,又一場演出在弗爾歡樂大劇場結束,很快,觀眾們從大門離開。可以看到,大門左右兩邊的牆壁上貼滿了海報,海報的標題——「王朝」,後面跟著一串宣傳語:「改編自真實的歷史事件,十年來最受歡迎劇作,再度上演,不容錯過!」 門外,則是海文萊特外城大道。 正在進行中的慶典,讓這一帶看上去熱鬧極了。 街道上掛滿了一串串花燈,元素在燈管中發出紅的綠的鮮豔的光。人群來來往往,大人領著小孩、情侶牽著手……王都人民沉浸在節日般的喜悅中,一路上的符文霓虹燈牌將他們映得色彩繽紛。 劇場的觀眾在看完演出後,興致勃勃地湧入街道。大部分順著人群繼續遊玩,或者走向鄰近的酒館餐廳,只有少部分人選擇轉身離開。 妮娜和珊迪則屬於那少部分人。 ——這對姐妹遠離人群,推著騎來的自行車,準備回家了。 「好可惜,今天可是女王陛下的生日,錯過今天,想再參加慶典就只能再等一年了。」珊迪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熙攘的人群,不捨地說,「姐姐,我們再多留一會不行嗎?」 「不行!」妮娜卻板著一張臉,毫不猶豫地說,「趕緊回家吧,明天六點你就得起來,否則……萬一趕不上報導時間,王都魔法學院不要你了,你怎麼辦?」 「好、好吧……」 想到好不容易得來的求學機會,珊迪扁了扁嘴,最後朝著人群望過一眼,還是轉身,坐上了自行車的後座。妮娜又確認了她幾眼,便踩下踏板,騎著自行車,沿著小路往城外駛去。 路上,珊迪扶著姐姐的腰,卻一直低頭沒有說話。 「……怎麼了?還在難過嗎?」大概行駛了十分鐘,妮娜有些心軟,回過頭來,「我也沒辦法啊,你能被王都魔法學院錄取,這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機會。慶典明年還有,但能進入那裡學習魔法,對你來說太重要了!」 珊迪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沒有,我不是在難過那件事。」 「那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剛剛的劇情。」珊迪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說,「我是說,那個故事……真的就這樣了嗎?教會被打敗了,可是之後呢?我總覺得……我總覺得有點難過,好像它不該就這麼結束。」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鬱結,讓她一時間難以釋懷。 妮娜嘆了口氣,安慰道:「你別放在心上,它只是改編自我們瑪吉克的建國歷史,很多地方都有出入,不要太把它當真了。」 「但……很多地方還是一樣的吧?」珊迪馬上道,「至少,就像最後那個獨白講的一樣,沒有人知道本傑明·裡瑟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就連我看過的歷史書上都沒有記載。你說,他到底會去哪啊?」 「這個……」 妮娜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閉上嘴巴,悶頭騎車。橡膠輪胎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摩擦,自行車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出了城門,一路向西,在大約半小時後抵達了目的地——槐樹墓園。這是建國後才新修建起的墓地,因為魔法技術的飛速發展,新王國建立後,很快開始了城市內部的改建。而為了興建工廠,需要騰出大量空地,所以墓地外遷也成了其中的一環,王都城外的槐樹墓園則是由此而建。 妮娜從車上下來,改騎為推,推著自行車和自己的妹妹向墓園內走去。 「等我成為了法師,一定在城裡買套房子,把你接出來,免得你還要住在這種地方。」珊迪朝著陰森森的墓園望了一眼,忽然這麼說道。 「說什麼呢?」妮娜聞言,笑了笑,「墓園總得有人來看守,這是我的工作,不工作哪來的錢供你吃穿上學?況且……這裡環境不是挺好的嗎?很安靜。」 珊迪氣餒地搖了搖頭,不過,沒再說什麼。 這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墓園裡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只聽得見吱吱的蟬鳴聲。政府似乎有在園裡安裝路燈的打算,可惜礙於人手和精力,一直沒有付諸實踐。於是,妮娜也只能從自行車後座拿出提燈,按下開關,用微弱的白光將前路照亮。 二人藉著微光向前走去,光芒暗淡。珊迪抱怨了幾句提燈的符文核心該換了,妮娜卻只是擺手,隨口搪塞過去。 正當她們閒聊不止的時候,忽然,前方的拐角浮現出一個人影。 妮娜被嚇了一跳,但當她看清楚那個人影時,她卻鬆了一口氣。 「晚上好,先生,您又來獻花了嗎?」 對方戴著一頂牛仔帽,樣子有些滄桑,在漆黑的夜路中也沒有打燈。他整張臉都被帽子遮了大半,看不清楚模樣,不過,兩姐妹都認得這個人——這人有個朋友就葬在槐樹墓園,所以經常過來祭奠。 不過,他時間老是選得很怪,每次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出現。 妮娜也覺得很不解,可至於理由……她之前就問過了,對方的回答很簡單:「晚上人少,安靜。」 對方都這麼說了,她也不打算追問。三年前她們從山裡搬出來、住到王都一帶,她也在槐樹墓園待了有一年半了,一年半的守墓,讓她學會了墓園裡的故事別多問。 「嗯,閒得無聊,就過來看看。」 對方這麼答道,沒有多聊的意思,點了點頭便與她們擦身而過,自顧自地朝著墓園外走去。 真是個怪人…… 妮娜在心中想道,但也沒有停下,繼續推著車子和珊迪往前。走了又大約二十米,她們看到前方不遠處,某塊墓碑前被放了一捧白花,花瓣上還沾著露水,濕氣濃郁,顯然剛剛才被摘下,送到墓前。 她們並不意外,那個怪人每次都會把花放在這裡。 不過,與其他墓碑不同,這塊墓碑很簡單,上面沒有任何死者的生平,甚至連姓氏都不知道,只是寫了一行字——「邁爾斯之墓」。 真是神秘啊…… 手裡的提燈又閃了閃,顯然裡面的符文核心已經走到了它的壽命盡頭。妮娜見狀,連忙加快了速度,三步並兩步,趕在提燈徹底熄滅之前,回到了她作為看守者的小屋。 進屋開燈,打開收音機,聽著音樂聲伴隨著嗚嗚的元素雜音飄進耳朵裡,妮娜癱在床上,鬆了一口氣。 「明天記得去城裡買一個新的符文核心,別再拖了。」珊迪一邊把自行車停在房間角落,一邊這麼說道。 妮娜點了點頭。 忽然,她從床上坐起來,摸了摸擺在床頭的魔力槍和護身符,隨後感覺安心不少。雖然槐樹墓園一直沒出過事,她也沒真正朝著誰開過槍,但這兩樣東西已經成了她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沒有它們就難以安心。 ——無論如何,她好歹也是這裡的守衛啊! 正在妮娜有些出神的時候,珊迪忽然來到她身邊,在床上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姐姐……」 妮娜回過神來:「怎麼了?」 「王朝……就是那部劇作的名字吧?」珊迪遲疑了一下,說,「裡面的事蹟究竟是從哪裡來的?難道真的都是劇作者自己編出來的嗎?歷史書上記載得沒那麼詳細,可是,很多地方都感覺特別真實。」 妮娜聳了聳肩,道:「我也不清楚,但是十年前,國內據說還存在著很多游吟詩人。他們將當時發生的大事編成了一首又一首的歌謠,最後,劇作者把這些歌謠收集起來,寫成了我們在劇院裡看到的故事。」 珊迪聞言,點點頭,又嘆了口氣。 「又怎麼了?」妮娜追問道。 「我也……說不清楚。」珊迪皺眉,像是在仔細感受心中的滋味,然後試圖用語言將它表達出來,「明明是個很圓滿的結尾,所有壞人都被打倒,新的國家建立起來,所有東西欣欣向榮,人們終於可以幸福平穩地生活,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再看完之後,卻覺得有點難過呢?」 妮娜聞言,嘴角微微彎起,伸出手,在珊迪的頭上摸了摸。 歡快的吉他聲從收音機裡傳出來,曲調充滿律動,是那種聽了就會讓人想要跳舞的旋律。房間的牆壁有些泛黃,元素燈的光也黃澄澄的,將二人的影子在牆壁上映得老長。 妮娜溫柔地凝望著自己的妹妹,開口: 「我也不清楚,但是可能……寫到結尾,作者自己也有點難過了吧。」 (完) |
第九百四十一章 隕落 格蘭特顫抖著的嘴唇動了動。 他傷得太重,在這種情況下,說不說得出話來都不知道——事實上,顧北只是感覺自己需要說點什麼,所以問了出來,並不是真的打算讓格蘭特回答。 一枚冰針浮現在他手中,他準備給格蘭特一個乾淨的死法。 可就在這時,格蘭特渾身是血的身子又猛地抖了抖。他瞪大眼睛,像個絕症晚期的病人,死死盯著顧北,眼神中溢滿了對生的渴望與掙扎。他開口,痛苦地說:「別……別殺我。」 顧北聞言,聳了聳肩:「立場如此,你就認命吧。」 「你真的認為……殺了我,一切就會結束嗎?」格蘭特卻忽然平靜下來,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你……你不知道教會是如何走到今天的,你不知道那些秘密……你或許可以將我們暫時消滅,但是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回來的。」 「那又如何?有新的冒出來,我們就再幹掉。」顧北眯起眼睛,冷哼一聲,這麼答道。 「不……你不明白,真正教會還隱藏在這片大陸上,暗中觀察著一切……」格蘭特卻不死心,「你們……你們以為我們死了,法師的好日子就會來了嗎?我告訴你,等魔法走到禁忌的那一步,他們會出現的……」 顧北聽到這裡,皺眉想了想,說:「你是在指法師傳承會吧?」 格蘭特本來還想說什麼,卻一下子愣住了。 「不好意思,我早就跟他們見過了。」顧北見狀,攤手接著道,「我知道他們源自古代教會,也知道他們一直在暗中記錄著一切,但是……省省吧,他們不會跑出來復興教會的。事實上,裡瑟家的老夫人也是法師傳承會的成員,她不會幫你們報仇的。」 格蘭特臉上再次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是……奶奶?」 「是啊,她是一個法師,現在還過得好好的。」顧北點頭,「很尷尬?不過你放心,她暫時失去了所有記憶,所以對你犯下的罪行也沒什麼感覺。而等她恢復記憶的時候,你屍體都涼了,也用不著再面對她。」 「……我犯下的罪行?」 顧北嘆了口氣,說:「你大概也不想提起這件事,沒關係,我馬上就結束你的痛苦。」 說著,他控制著冰針對準了格蘭特的心口。 「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格蘭特卻在這一刻忽然激動起來,痛苦地吼道,「是你闖出來的禍!我能怎麼做?克勞德……是他咎由自取!他從來沒有把我看作他的兒子。他只是……一個懦夫。」 如果是本傑明聽到這番話,或許會氣得揍他一拳,但顧北聽到……最終,他搖了搖頭。 「能說出這種話來,我還是高估了你的良心。」 「你沒有資格指責我。」格蘭特卻搖起了頭,眼中滿是憤恨,「你才是他的兒子,哪怕你從前再無能,哪怕闖下再大的禍……而我呢?不管我做得再好,不管我再有天賦、平時如何聽話乖巧,他都不曾將我正眼看待……我只是他在教會面前的爭寵工具罷了。」 「得了吧。」顧北有些聽不下去了,「你小時候的待遇還不夠好?就別在這犯矯情了。」 格蘭特還在搖頭:「你說為什麼?因為那些待遇都是我掙來的!在我出生前,裡瑟家族瀕臨破產,不得不變賣封地,搬出王都……你以為他是怎麼爬到公爵這個位置上的?你以為他那個性格,是怎麼在貴族圈子裡混出來的?我為這個家族帶來了一切!可是無論在什麼時候,他嘴裡念叨永遠都是你的名字,本傑明昨天又幹了什麼,本傑明今天又如何如何……」 說到這裡,他的鼻子皺起來,眼淚混著鮮血留下:「他把你視作兒子,而把我……視作怪物。」 顧北皺了皺眉。 「……他總是提起我,難道不是因為我常常闖禍,需要被關注?」 「那我呢?」格蘭特閉上眼睛,「我做得再好,都沒辦法從他身上獲取半點關注,而只要犯上一點小錯,他就會用那種目光斜眼看著我。這公平嗎?好的人就要一直好,不能有一點瑕疵,所有人都把這當成理所當然。而差的人就無所謂,只要忽然幹成一點點事情,都能讓人刮目相看。」 顧北聞言,搖了搖頭,說:「那是因為他對你有更大的期望。」 「他對我的期望就是乖乖討好教會裡的神父和主教!」格蘭特再次變得歇斯底里,「因為……他知道,在內心深處他也能感覺到,我和一般人是不一樣的。我永遠無法達成他對於一個兒子的期望,所以,他只把我當作一個工具,一個令他蒙羞但又不得不依賴的工具!」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凝固。 「所以……這就是你殺死自己親生父親的理由?」 「因為我累了。」聞言,格蘭特低下頭,臉上的神情固執極了,「他不把我當成兒子,我為什麼要把他當成父親?我受夠了小心翼翼地當一個好人,為了裡瑟家族,犧牲了那麼多東西,每天在教會學校裡度日如年,忍受那些喜怒無常的主教,忍受老師的猥褻,甚至還要想盡辦法討好他們。而回來之後,我又要接著當那個完美無缺的天才貴族,包括你,你在外面闖了什麼禍也要我收拾,最後卻連一句感謝都得不到……我累了,我真的很累。」 「……」 顧北沒有說話。 平心而論,他不是本傑明,沒有必要在這裡跟格蘭特說這些。敵人就是敵人,就算雙方曾經還有那麼一點兄弟情誼,那些情誼也屬於裡瑟兩兄弟,而他姓顧。 只是……他不僅僅寄宿在本傑明的身體裡,同時也寄宿在他的人生中,有些東西也很難說清楚了。 那枚冰針還停在格蘭特心口半米遠,遲遲沒有發射,而格蘭特也因為失血看上去更加虛弱。顧北眉頭緊皺,他很難想像,如果本傑明沒有死,而是按照該隱和亞伯的劇本走到了這裡,走到與格蘭特彼此對峙的地步,場面又該會有多糾結。 「你知道嗎?我恨這個所謂的天才頭銜。」沉默之中,格蘭特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 顧北還是沒說話。 於是,格蘭特繼續道:「從小,周圍的所有人就將我視作異類,他們是沒有瞧不起我,但也同樣把我隔離出了那個世界。我想盡辦法融入,我學著其他貴族子弟一樣聊天說話、跟他們一起做傻事,可是沒用,哪怕我再怎麼用力,在其他人眼中,我永遠是一個眼高於頂的天才。」 「而我……」說到這裡,他閉上眼睛,哽嚥了一聲,「我只是想像個普通人一樣。」 「普通人的生活也未必有你想得那麼好。」顧北發出一聲冷哼,道,「起碼,在這場漫長的戰爭中,已經有不知道多少普通人死去。」 「所以……我們可以結束這一切。」格蘭特聞言,睜開眼,直直地望過來,「今天之後,教會不復存在,我不會再與法師作對。如果你還不放心,可以摧毀我的精神力,或者破壞我意識中銘刻的符文,讓我從此以後再也施展不了任何神術。總之……我已經不想再當教皇,請你……放我一條生路。」 「摧毀精神力?你會變成一個傻子。」 「那也好過我從前的生活。」 說完,格蘭特閉上眼睛,像是在等顧北作出抉擇。他身邊剩餘的一點聖光已經散去,整個人徹底放空,血跡斑斑的臉龐看上去格外蒼白。 顧北看著那張和自己頗為相似的臉孔,神情終究還是出現了變化。 沉默半響,他長嘆一口氣。 冰針一閃而過,穿透格蘭特的心臟。下一秒鐘,格蘭特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睜開眼,望向顧北,眼中充滿的不是震驚,而是不甘。 「來世做個普通人吧……如果真的有來世的話。」 顧北開口,一邊說著這句話,一邊將冰獄術散去。 鎖鏈虛影化作漫天的藍色光點,像螢火蟲一樣逸散,魔法的浮力也隨之消失。他望著格蘭特倒下,望著他的左拳鬆開,被血染紅的手心裡藏著一個剛剛成型的神術符文。 失去了主人,符文在它剛成型的瞬間便開始消散,似乎還有些不捨,像點點星光,從格蘭特手掌的縫隙中緩緩流失。 屍體從百米高空直直地墜落。 那一刻,下方的廣場一片嘩然。 「結、結束了?」 當地村民閉上眼睛,就連兩軍的士兵都有些人移開了目光。所有信徒齊刷刷地跪在地上,頭埋得極低,隱隱傳出慟哭聲。他們從全國各地趕來,只為了見證教會的葬禮,卻沒有人敢睜眼注視真正的過程。 隨後…… 撲! 一聲悶響,一些粘膩的固體液體四處飛濺。 廣場陷入了死寂。 而在天空中,顧北的目光沒有一直跟著格蘭特——屍體落地的那一刻,他忽然扭頭,望向遠處。陽光穿透雲層,稀稀拉拉地照在山路上。喧鬧的鳥群從林間升起,逆著光飛過,匆匆消失在視線盡頭。 王國大地一片遼闊,平靜得就像將死的老人,平靜得就像初生的嬰孩。 |
第九百四十章 勝負 那一刻,格蘭特毛骨悚然。 難以想像……那枚藍色三角符文內部,究竟蘊藏著什麼樣的力量?格蘭特有些膽顫心驚,如果讓那種波動掃到自己,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從中存活下來。 因此,他的眼中再次亮起聖光,頭頂上那扇天堂大門,在他的控制下緩緩開啟。趕在三角符文飄過來前,又一個背生六翼的巨大人像從裡面飛了出來,揮舞著大劍,迎著符文而去。 巨像顯靈,下方的信徒再次發出歡呼,只是……這次的歡呼聲聽上去總覺得有些底氣不足。 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新的巨像又和三角字符撞到了一起。 叮! 極為清脆的聲音,好像從每個人心中響起,又是一陣寒意升騰。而當人們回過神來,天空中又多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巨大冰雕,。 頓時,信徒們露出難以接受的神情,可在黑魘軍那邊,所有人臉上露出振奮的神情——尤其是來自魔法學院的法師,此刻一個兩個都激動得不行,望著那道隱約的藍色小光點,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是禁咒!是被我們學院改良過後的禁咒!院長把它用出來了!」 伍德家族的法師聽到後,更是一臉錯愕。 「天啊……禁咒?」 而當他們還在驚嘆不已的時候,天空中那道模糊的藍色光點,忽然又發生了變化! 只見,無數條巨大的鎖鏈虛影飛射而出,瞬間將那一整片天空環繞起來,包括顧北、格蘭特、聖光閃耀的大門、還有那兩尊冰雕……上千平方的空間,全部被納入了鎖鏈的範圍中,無形力場油然而生。 ——也正好將試圖逃開的格蘭特困在了裡面。 「這是……」 格蘭特驚疑不定。當他試圖遠離那枚三角字符時,字符便忽然裂開,迅速形成了眼下的景象。而當那些鎖鏈的虛影環繞起來,就好像形成了一片圍場,詭異的力量將他們封鎖在了裡面,竟然一時間突破不出去! 身處其中,他能感覺到,自己與聖光的聯繫在衰退。 「怎麼?你不會還想跑吧?說好了堂堂正正的魔法與神術對決,你要是這就怕了,那該多沒意思啊?」顧北則是飛在對面,用冰冷的眼神注視著他。 格蘭特的臉色也沉下來。 聖光在他的胸前凝聚,很快形成一層泡沫般的薄膜,以此抵禦那道冰冷的力場。同時,天堂大門第三次開啟,一朵接著一朵金光閃閃的火焰,從中飄飛出來,護衛般環繞在格蘭特的身邊。 隨後,金色火焰和聖光融合到一起,朝著格蘭特體內奔湧而去,格蘭特閉上了眼睛,握緊雙拳,整個人沐浴在聖光中,身影彷彿都變得有些虛幻。 ——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處於醞釀之中。 而從下方看去,彷彿重重鎖鏈裡困著一個太陽,越來越盛的光芒,從鎖鏈的縫隙中穿出,看得廣場眾人一陣愕然。 信徒們看見這一幕,眼裡燃起希望,可一個倖存的主教卻在愣了片刻之後,面色變得極為凝重,就好像看到了什麼極不願意看到的東西一樣,目光裡充滿矛盾。 法師們則是屏氣凝神。他們知道,這肯定是教皇的拚死一擊了。 「千萬不要有意外……」伊麗莎白喃喃自語道。 可這時,鎖鏈之內忽然飄起了雪花。 只見天空中,顧北深吸一口氣,吐出了一個古樸神秘的音節。那一刻,某種彷彿本源般的力量從另一個世界湧出來,以他的身體為節點,湧進了這個世界,強大的精神威壓甚至連廣場裡的人都能感覺到。 隨後,他便與這個世界的水元素連成了一體。 「水之降臨。」 感受著靈魂中龐大的力量,顧北心中充滿自信。禁咒所形成出的每一條鎖鏈,忽然與他心神相連,他能感覺到那股冷意已經貫穿了骨髓,但他並不恐懼,他已經成為了寒冷本身。 他在腦中想到雪花,現實裡便飄起雪花。 於是,顧北的目光落在格蘭特身上,鎖鏈之內瞬間變得殺氣騰騰。上億片雪花猶如刀刃,朝著格蘭特席捲而去,瞬間將外圍的聖光切割得支離破碎。 格蘭特沐浴在金色的火焰中,雪花沒辦法第一時間突破。可是第一片、第二片……第五十億片雪花像飛鏢一樣旋轉著,終於割裂了層層火焰,嗤的一聲,從格蘭特的左臂一閃而過! 血花從火焰中飛濺出來,眨眼間被凍成冰渣。 而從雪花開始襲擊再到格蘭特受傷,也不過十幾秒的時間。 「這……好像已經不屬於冰獄術的範疇了吧?」下面的法師張大嘴巴,愕然地望著鎖鏈內的暴風雪,忍不住這麼問道。 「施展禁咒、超越禁咒……這個世界上大概也只有院長能做到這一點了。」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但很明顯,剛剛爆發出的聖光已經被徹底壓下去。而那些信徒,則是抻直脖子瞪大眼睛,可惜這樣,他們也沒辦法從鎖鏈與雪花的縫隙中看到半點格蘭特的影子。 「不、不會的,教皇陛下怎麼可能會輸……」 殘酷的現實把他們從狂熱情緒中震醒,恐懼一點點染上他們的瞳孔。 可就在這時,一聲巨像從鎖鏈與暴雪之中傳出! 轟! 人們回過神來,看見那邊雪花好像一下子都被震碎了,頓時,信徒們精神一振。但當他們再抬頭向上望去時,數百道沾滿鮮血的碎布條卻像落葉一樣,從天上緩緩飄了下來。 看那些布條上的圖案,還依稀能夠辯認出教皇長袍上那華麗的紋飾。 所有信徒都愣住了,就連黑魘軍和伍德軍的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禁有些愕然。 他們再朝著鎖鏈中看去,卻看到了一個狼狽無比的血色身影。 「你……你……」 格蘭特的教袍已經碎了,渾身上下佈滿刀口,像是被雪花削了數百道出來。此刻,他連整張臉都糊得看不清,鮮血染紅他內襯的衣服,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活生生的血人,異常慘烈。 他眼中還在閃著聖光,卻好像接觸不良的燈泡,忽明忽暗,怎麼也亮不起來。 「這就是你最後的反擊了嗎?」在他前方五米左右,顧北面無表情,漠然地說道。 然而,劇痛似乎淹沒了格蘭特,讓他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顧北見狀,搖了搖頭。 雖然他不清楚格蘭特剛剛到底想醞釀什麼大招,但是在數億片雪花的切割下,他根本無法完成準備。吟唱進行到一半,格蘭特便因為劇痛,不得不中止,把他那還未成型的神術給放了出來。 不過,即便是半成品,它的聲勢也相當驚人。光元素聚集在格蘭特體內,像要進行核聚變似的,然後猛地向外爆出來,還把他自己的傷口給帶得更大了。強大的衝擊波帶著鮮血蕩出來,竟然一時間蕩空了顧北召喚出的所有雪花。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顧北一道元素指令·防禦,便擋下了衝擊波,沒有受半點傷。格蘭特自己的傷口反而被波及,弄成了這副血崩模樣。 不僅如此,顧北能感覺到,格蘭特身上的精神力已經所剩無幾,根本放不出幾個神術來。 他贏了。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隨後又睜開。平靜了心情之後,他重新望向格蘭特,緩緩道:「那麼……格蘭特·裡瑟,在死之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
第九百三十九章 禁咒 有關禁咒的研究,一直是魔法學院的課題之一。 符文冥想普及之後,魔法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紀元,他們自然又開始想要把那些丟掉的東西撿回來。但是目前為止,禁咒的繁瑣還是給他們製造了非常大的麻煩。那些細微的元素控制,光靠一人之力是很難施展完成的,而多人聯合施法,又是教會的不傳之秘,他們一直研究不出來。 因此最後,他們雖然研究出了省略掉咒語、直接利用符文施法的辦法,可實際難度還是有點超越人類極限。 但……實際上,顧北已經超越了一般人眼中的「人類極限」。 深海領域內,澎湃的水元素彷彿形成了一個漩渦,湧向顧北掌心的那枚三角字符。他正在施展的禁咒名為「冰獄術」,算是較為簡單的禁咒之一,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感覺精神力燒得飛快,必須全神貫注地控制著那枚字符,才能將將維持住它的形態。 ——他之前也沒練習過禁咒,但格蘭特一提到「施法者的戰鬥方式」,這個念頭便瞬間從他腦中冒了出來。 他要讓對方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魔法。 於是,顧北迴憶著魔法學院的研究成果,先構築起字符,然後調動所有他能調動的水元素,在字符內部勾畫出一道道細密的結構。那感覺就好像在編寫一個完整程序,你必須輸入一行行代碼,將無數瑣碎的指令協調起來……直到最後,所有東西作用到一起,才能成為一個流暢運行的「核」。 這個過程立刻在天空中引發了異動,一些幽靈般的碎冰之影,浮現在顧北身邊。而在深海領域之外,一圈一圈的波紋迴蕩起來,就好像他們並不是飛在天上,而是潛在水中一般。 「……我的天,院長是在施展禁咒嗎?」 下方,一些學院法師馬上察覺到端倪,望著天空中那個藍色的半透明漩渦,露出一臉愕然。 這東西……真施展得出來嗎? 就連格蘭特也察覺到不妙,本能地後退了半步。隨後,他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連忙發射出幾道極限光絲,想打斷顧北的施法。可光絲剛一進入深海領域,便被捲進了整個水元素的漩渦中,一點作用也發揮不出來。 那一刻,他真正意識到了顧北醞釀中的東西到底有多可怕。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格蘭特沒有畏懼。他反而揚起下巴,一雙藍色眼珠瞬間發出耀眼的白光。隨之,光元素匯聚而來,他的教袍無風自舞,披風上的紋飾一條條亮起來。 陽光直射在他身上,天神下凡一般。 那副畫面是如此耀眼,閃得下方眾人難以直視,不得不移開目光。可是那些法師、還有剩下的幾個神父,他們都感應到了天空中那兩股龐大的精神力對撞,他們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他……他居然敢與神威硬碰硬?教皇陛下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殘忍!」 「院長真的能施法成功嗎?畢竟只是理論上研究出來的東西,還沒有人真正實踐過……」 「太可怕了!他們會不會把整座山都毀掉?」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怕強光刺目,他們也靠著伸手遮擋的一點縫隙,緊張地注視著天空中的一切。伴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兩人足足吟唱了快五分鐘,下面的人大部分都已經堅持不住,只能低頭閉眼,感覺一陣頭暈,不少差點當場昏過去。 可在這時,幾個毅力頑強的神父喊了出來: 「成、成功了!」 人們又打起精神抬頭,看見格蘭特身上,那耀眼的強光終於在這時消失了。他似乎已經完成了施法,精神力不再狂湧。而在他正上方的天空中,忽然浮現出了一道閃著光的聖潔大門。 大門緩緩開啟,一個背生六翼的巨大人像從裡面飛了出來,手持大劍,聖潔無比,像油畫裡的大天使。 看見這一幕,所有信徒瞬間激動得難以自制,跪在地上,朝著天空頂禮膜拜。法師們則是捏了一把冷汗,望著還在施法中的顧北,不由得擔憂起來。 「他到底打算怎麼做?為什麼不像剛才一樣進攻?」伊麗莎白眉頭緊皺,疑惑地說道。 不過……無論如何,下面的人再怎麼議論,也影響不到上面的戰局。天空中,施法完成後的格蘭特驟然變得一臉肅穆。他睜開眼用閃著光的雙眸,無悲無喜地看了顧北一眼。 他不知道對方到底在吟唱些什麼,但是此刻,他已經佔得了先機。 或許,這就是他們最後的一線生機…… 格蘭特這麼想著。於是,巨像震動光翼,在他的指揮下瞬間來到了顧北上方。 隨後,巨像雙手握劍,劍鋒朝下,對準了顧北。一束光從雲層中打下來,落在他們身上,就好像油畫裡的大天使要將惡魔一劍釘在塗滿鮮血的大地上。法師們望見這一幕,驟然握拳,有的人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要飛上去助戰。 然而下一秒鐘,他們便看見,圍繞在顧北身邊的水元素漩渦也消失了。 眾人都是一愣。 那一刻,好像有一股冷意從每個人的靈魂深處升起,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腦中浮現出詭異的畫面,彷彿自己置身於冰天雪地。可當他們回過神來,冷意又消失了,眼前的廣場……還是那個廣場,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於是,他們抬起頭。 天空中的大天使巨像,已經不是那個巨像了。 好像從油畫直接升級到了雕塑,此刻,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浮在天空中、浮在顧北的上方。一串串深藍色的寒冰鎖鏈憑空浮現,將它環繞起來。它還維持著高舉大劍的姿勢,但姿勢卻永遠停留在了這一刻。 陽光穿過它的身軀,折射出彩虹一樣的光暈。 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格蘭特。 格蘭特離得最近,所以他也看得最清楚。在顧北施法完成的那一刻,他看到對方手中那枚三角字符忽然升了起來。兩道細小的鎖鏈環繞著字符,卻像虛影一樣若隱若現。緊接著,一道無形的波動從符文內部散發出來,從巨像身上掃過,他的大天使巨像就這樣化作了冰雕。 更令人驚恐的是,他能感應到,巨像不是被凍住了,而是它內部的聖光瞬間全部被變成了徹底的水元素。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匪夷所思…… 而當格蘭特還驚疑不定的時候,終於,施法完成的顧北緩緩睜開了眼睛。 「有趣嗎?」他微微一笑,開口說,「你不是說要用施法者的方式來戰鬥嗎?好啊,對你現在看到的還滿意嗎?」 說著,他的手掌忽然翻過來,雙手緩緩向前平推。而伴隨著他的動作,三角字符一邊旋轉,在鎖鏈虛影的簇擁下,一邊朝著格蘭特的方向飄了過去。 |
第九百三十八章 決戰 格蘭特已經站了起來,來到懺悔室的門口,冷冷地注視著顧北。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看,這次的偷襲似乎策劃已久,也因此,計畫失利之後,他眼神中流露出不甘的情緒。 「……你是誰?」 顧北遲疑了幾秒,一邊開啟深海領域,一邊先問出了這個問題。 又是在懺悔室裡設下隱秘機關,又是冒著風險裝睡,對方顯然鐵了心要置他於死地。也因此,亞伯很可能已經奪舍失敗,但是這種事……誰也不能肯定。 格蘭特聞言,發出一聲冷哼,說:「你以為我是誰?看樣子,該隱在你那邊也沒有得逞。七千年前的老古董,還在用著七千年前的手段,卻不知道世界是會變的。」 顧北有些詫異。 亞伯果然失敗了,但是聽格蘭特的語氣,似乎壓根沒把該隱和亞伯放在眼裡,甚至連半點驚訝都沒有,難不成…… 「你早就知道他們的存在?」他這麼問道。 「沒錯。」格蘭特沒有否認,甚至有點憤怒,「如果不是為了把他從我的靈魂裡抽出來,我也不會特意跑到魔獸山脈深處,才讓你們有機會劫走國王,最終導致了眼下這一切。」 顧北有點沒料到這個答案。 ……原來如此。 一切又連了起來,他將國王從聖彼得大教堂救走的時候,格蘭特整個人就是音訊全無的。當時他還以為這是陷阱、是煙霧彈,但沒想到,格蘭特竟然是為了把亞伯搞掉。 「事實上,亞伯現在就在你們手裡。」格蘭特卻接著開口,語氣裡充滿不甘和嘲弄,「把他的靈魂抽出來後,我將它封進了一個神父的身體裡,用禁魔的金屬鎖起來,關在王宮的密室裡,用教會最為鄙夷的方式來羞辱他,直到他徹底崩潰再也承受不了。」 「……」 顧北愣了愣,馬上聯想到那個「教會最為鄙夷的方式」是什麼。 辣、辣眼睛…… 他有點聽不下去了。 「這是他應得的,這兩個老不死毀掉了我們的人生。」格蘭特卻還沒有停下,繼續開口,「是他們暗中引導,把我們推到了這個位置上。我們本來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聽到這裡,顧北皺了皺眉。 「……你想說什麼?」 「王國已經是你們的了,放過我們,從今天起,教會不再仇視法師,雙方可以和平相處。」 頓時,不止顧北,就連在邊上解毒的邁爾斯都發出了一聲冷笑。 「你真的認為我們還有回頭路可以走嗎?」顧北搖了搖頭,幾分鐘前的景象歷歷在目,「很遺憾,我的人生並沒有毀掉,被毀掉的是你,而你也不該把一切責任都推到該隱和亞伯身上。」 邁爾斯和附和道:「就是!這三根毒針還在這呢!剛才還出手要人命,轉頭就求和,當我們是傻子啊!」 格蘭特聞言,臉色再次轉陰。 「……看來,我們終究逃不掉從開始就寫好的命運。」 轟!伴隨著一聲巨響,他剛說完這句話,便整個人聖光大放,衝破了教堂的屋頂,朝著天空直飛而去。本傑明見狀,轉頭確認了邁爾斯沒事後,也一飛衝天,以最快速度追了上去。 二人不斷加速,越飛越高,很快便來到了百米附近的高空。 而在他們的下方,卡爾村的戰鬥漸漸接近尾聲。士兵已經打到了廣場附近,教會剩下的那點兵力,現在全都死守在廣場內,靠著最後一點點意念在支撐。而當顧北和格蘭特升空的那一刻,聲勢巨大,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過去。 「是院長大人!他們兩個要在那裡決鬥了嗎?」 「太好了,教皇陛下會救我們的!」 「教皇?教皇早就不是院長大人的對手了,今天就是教會的死期!」 就連伊麗莎白都望著天空,忽然揮手,下令道:「停止進攻!打到這裡已經夠了,先圍住他們。這場戰役的答案……還在天空那兩個人身上。」 也因此,戰鬥就這樣緩緩停息,所有人用力伸著脖子,仰著頭,竭盡所能地望著天空中那兩個模糊的影子。大部分人其實看不清什麼東西,可他們沒有移開目光,每個人都專注極了,連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因為他們知道,這就是霍裡王國一切紛爭的終結。 很快,所有人便看到,天上那兩個人影動了。 「你這個……野蠻人!」 咚的一聲巨響,是顧北率先發動了攻擊。水元素在他身上凝結成盔甲,所有力量匯聚在他的拳頭,他飛快地逼近格蘭特,然後重拳砸下,瞬間砸裂了對方身前的光暈。 格蘭特只能狼狽地後撤,一邊這麼罵道。 「都這麼久了,你還沒想到破解我這招的辦法嗎?」顧北則是一聲冷笑,馬上又跟了過去,「還是說……沒有那些神父給你當後盾,你就什麼也不是?」 還是毫無花俏的拳頭,一拳砸過去,穿透格蘭特身上的層層護盾,直接砸在了他身上!瞬間,格蘭特左手上一枚紅寶石戒指碎裂,化作一股無形力量,將格蘭特整個人原地傳送到了十米外的地方。 傳送結束,格蘭特口吐鮮血,趕忙施展一個聖愈術,治療自己的內出血。 顧北卻如影隨形,一秒鐘後便來到了他身後。 「保命的東西倒是不少,可惜,你好像沒有那種遠距離傳送的十字架了。」說著,他又舉起拳頭,第三拳落下。這次格蘭特右手上的藍寶石戒指碎裂,化作一層屏障,竟然硬生生地擋住了這一拳。 格蘭特也因此爭取到了些許時間,一邊療傷一邊後退,不但將距離拉開,還從自己手中召喚出了三枚閃著白光的符文。 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將符文對準了顧北。 「作為一個施法者,卻要學那種低賤的戰鬥方式,你算什麼法師!」他一邊這麼喊道,一邊捏碎了其中一枚符文。瞬間,符文的碎片化作無數光絲,朝著顧北飛射而來。 顧北聞言,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水元素在他身前集結,迅速變成了一面極其纖薄的冰鏡,擋住了格蘭特的攻擊。光絲打上來,正好打中格蘭特在冰鏡上的投影。隨後,冰鏡微光一閃,半數光絲竟然被徑直反射了回去,對準了格蘭特! 格蘭特露出驚容,連忙朝著側邊疾飛,閃過了那些光絲。 可顧北並沒有趁著這個機會拉近距離。 「你喜歡用施法者的方式戰鬥?好,那我們就用施法者的方式戰鬥,讓你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法師。」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右手。只見一枚藍色的三角符文,在他掌心隱隱閃動。 |
第九百三十七章 昏迷的格蘭特 大軍衝進卡爾村的那一刻,戰鬥在村子外圍正式爆發。 據調查,教會手上還有大約六千多人,怕死的早都跑光了,剩下的全都是虔誠死士。聖騎士們從房屋裡衝出來,和伍德軍的士兵打在一起,而剩下那些神父,則是很快陷入法師與符文戰隊的包圍中,顯得稀少而又無助。 ——人數壓制下,這是一場勝率極大的仗,否則伊麗莎白也不會出兵。 唯一可能出現的變數就是教皇。 也因此,顧北一飛進村子,便開啟感應,到處掃瞄著格蘭特的蹤跡。邁爾斯也趁亂潛入村子,準備和他聯手作戰。最後一戰了,他們必須小心,誰也不知道格蘭特還有什麼底牌,更不知道萬一亞伯奪舍成功,「格蘭特」會不會變得更強。 只是……二人一時間都沒找到格蘭特的蹤跡。 「難道他根本不在這裡?」 顧北心中升起些許疑惑。 不過,考慮到該隱和亞伯所謂的贖罪計畫,他們要在這片山上自刎,肯定會靠著精神誘導把格蘭特帶過來的。教會很可能使用了某種隱匿手段,屏蔽了水元素,把格蘭特給藏了起來。 最好抓個人來問問。 他朝著下方望去,村子裡已經打成一團,而唯一一片還未被波及到的區域,就是位於村子中央、教堂正門對著的廣場。此刻,大部分村民似乎都聚集在廣場內,其中還包括從各地趕來的狂熱信徒,以及少數幾個還未參戰的主教。 伍德軍和黑魘軍還沒打到那裡,一些堆起來的小土坡將廣場圍住,成為了裡面人唯一能夠依靠的屏障。 於是,顧北毫不猶豫地朝著那邊飛了過去。 他的飛行速度極快,沒一會便來到了廣場上空十來米,廣場上的人都被嚇了一跳。看清楚他的臉,那幾個主教立刻向後縮了縮,連句話都不敢說。不過另外一些狂熱信徒顯然沒認出他,徑直跑過來,揮舞著畫了十字架的白色旗子,破口大罵: 「你……惡魔!惡魔滾開!這裡是神的領土,我們不歡迎你!」 「神在天上守護著我們,你敢做什麼,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顧北搖了搖頭,記憶裡,那些有關教會愚蠢的部分再一次變得鮮活。他不想跟這些人廢話,因此右手半握拳,然後朝著拳頭的中空吹氣,從中吹出了密密麻麻百來個泡沫。泡沫膨脹到成人大小,飛快地飄向那些信徒,最後將他們裹進來,瞬間隔絕了所有聲音。 整個廣場一下子安靜了。 而他則是轉頭,望向那幾個發抖的主教。 「格蘭特再哪?」 雖然是再平靜不過的一句話,可聽在避難的居民、聽在主教耳朵裡,都彷彿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他們感覺自己的命被吊在鋼絲上,茫然中死去,可能只是對方彈彈手指的功夫。 「我、我不會告訴你的!」一個主教鼓起勇氣,這麼喊道。 於是,本傑明彈彈手指,他化為了一座冰雕。 目光則落在另一個主教身上。 「他在哪?」 那個主教比較年輕,哪怕只是被看著,也手腳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一番遲疑後,他指著教堂,猶豫著說:「在……在教堂,左邊最裡面的懺悔室裡。」 顧北聞言,點了點頭,沒有理會廣場上的這些人,轉身便徑直飛進了教堂內。教堂裡安靜極了,空無一人,而在左邊最裡面,懺悔室大門緊閉,門上掛著一個十字架,散發出一股奇異的力量,將整個房間覆蓋進去。 屏蔽掉水元素感應法的東西,應該就是它。而格蘭特,恐怕也就在這間房裡沒錯。 那一刻,顧北再次變得謹慎起來。 他召喚出一道冰箭,遠遠地發射出去,將那枚十字架打成碎片,然後再用水蒸氣,緩緩拉開了懺悔室的大門。 大門內,格蘭特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居然還沒結束。」 顧北見狀,皺了皺眉。對此他不算太意外,如果沒有系統的犧牲,他是絕對很難抵禦該隱的奪舍的,那麼格蘭特呢?他能有什麼手段來抵禦這些老不死的鬼魂? 不過……起碼他們省去了一場大戰。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進了懺悔室。 沒兩步,格蘭特的面孔近在咫尺,可以看到他格外安詳地沉睡著,呼吸綿長,神態平靜,像個剛出生的嬰兒,還未來得及被這個世界染上色彩,只是自顧自地睡著。顧北沒有立刻下手,此時此刻,他難免想起了記憶力一些與格蘭特相關的、非常久遠的部分。 久遠得當時他們甚至還不是敵人。 顧北感覺……毫無感覺。 因為他不是本傑明,眼前這個人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是時候終結一切的紛爭了——這麼想著,他召喚出一枚冰針,對準格蘭特的心臟,指尖輕點,發射了出去。然而,叮叮叮叮……格蘭特身上忽然浮現出一連串自動觸發的屏障,冰針穿透了前幾層,卻最終被擋了下來,沒能精準地殺死格蘭特。 居然還有這茬…… 顧北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連著凝聚出十幾根冰針。可就在這時,一聲高喊忽然從他背後傳了過來。 「小心!」 他轉過身,卻發現邁爾斯不知什麼時候進入了懺悔室,還擋在自己身後。不僅如此,顧北清楚地看見,邁爾斯肩膀上插著三枚細針,針上泛綠,一看就知道有毒! 臥槽…… 顧北剛想幫邁爾斯治療,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馬上轉頭看向格蘭特。 此刻,格蘭特躺在床上,明晃晃地睜著眼,驚悚程度不亞於一具剛被合上眼睛的屍體忽然又自己睜開。而在他手中,一枚金光閃閃的字符已經凝聚出來,緩緩升起,然後驟然破碎。 那一瞬間,顧北根本來不及施法。 媽的! 短暫的時間內,他只能一把拉起身後的邁爾斯,然後將他推倒了身前。緊接著,他便聽見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麼東西轟在邁爾斯身上,以及一聲類似於「我操你媽」的叫罵。 顧北也沒管那枚多。他馬上拉著邁爾斯急速後退,退出了懺悔室。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邁爾斯捂著自己的肩膀,轉過頭來,帶著痛苦的表情怒視顧北。 「還成吧,你不是免疫這些傷害嗎?」顧北聳了聳肩,說,「不過……謝謝你救我。這幾根針怎麼回事?你還好吧?針上好像似乎毒,你有沒有帶解毒的藥劑?」 「……」 邁爾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直接一把推開顧北,自己跑到邊上療傷去了。 而根據他推人時的力氣判斷,顧北覺得他應該沒事。 因此,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格蘭特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