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袁紫煙送出門外,大聲叫道: “寶兒,別忘了五年之約呀!” 袁寶兒沒有回答,乘上車輦行去,心情不好,懶得走路了。 事實上是坐上車輦拭眼淚,可惜袁紫湮沒有看到。 車隊登上秦嶺。 袁寶兒乘坐的馬車突然馬伕前蹄,滾下了萬丈深谷。 站在邊緣往下看—— 霧沉沉,黑幽幽,景物難見,別說是人了,就算是一塊石頭,如此高的地方掉下去,也要被撞成粉碎。 隋煬帝失聲痛哭! 他是真的疼愛袁寶兒。 蕭皇后和十二院夫人拉住他,宇文成都和田當也守在身邊,這個皇帝竟有跳下懸崖的衝動。 若不是有那麼多人拉住他,真有可能跳崖殉情。 萬丈懸崖上下難,但隋煬帝堅持要下去尋找。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說:寶兒會術法,也許能逃過劫難。 宇文成都只好帶著田當、蕭雨下深谷。 宇文成都心中暗忖道: “她術法高強,怎麼會跌下深谷?這分明是自殺呀!她要魂留長安,捨不得李世民吧……” 心中念轉,卻不敢說出口。 這萬丈峭壁使三個武林高手也走得心驚膽顫。 下到谷底,也見到了屍體,但已血肉模糊,面目難辨。宇文成都帶上一些散落的珠子和碎裂衣服。 隋煬帝認出那是他送給寶兒的明珠,蕭皇后也認出是寶兒穿的衣服。 是真的香消秦嶺、玉沉幽谷了。 一代人間絕色,就此別離了人間。 消息傳到太原,李世民三日夜滴水不進,一直跪在袁寶兒的畫像前,傷心百折,悔恨萬千。 李淳風、袁天罡費了無數口舌,才勸止了李世民的傷痛。 拯萬民於水火之中,是他的志願,不允許他有太多的兒女情長。 袁紫煙不相信袁寶兒會被摔死,親赴深谷尋覓,但也只找出一些屍身余跡和衣物、明珠之類。 袁紫煙再也忍不住跪在深谷中放聲大哭了! 她心中明白,寶兒之死是自殺,但大半都是她害的,她若不下終南山,不進入長安宮院,袁寶兒不會死。 不論多少傷情、淚痕,也找不回袁寶兒了。 袁紫煙暗暗發誓,鎮守長安三年的諾言一滿,立刻回終南山去,不再留戀這人間的繁華笙歌。 (全書完) |
一一零 回入營帳,果然酒席早已擺好,佳餚羅列。 李靖環顧四周,不見尉遲恭,忍不往低聲問道: “敬德何以不在?” 他早已知道柴紹在雲中山暫代李世民訓練三千鐵甲兵,敬德是一員虎將,勇猛善戰,但卻不是練兵的材料。 李世民一眨雙目,嘆道: “他和大哥建成鬥口衝突,建成誣陷告敬德動手,激怒父王,把敬德拿問下牢了。” 李靖閃掠過一抹訝異神色,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李靖笑道: “敬德力能擊斃虎、牛,建成大公子能承受一拳而安然無恙,也是武功高手了。” “敬德哪裡真正出拳!”李世民道: “他只是握拳舉了一下,家兄一口咬定敬德出拳打他,也有人看到敬德舉起了拳頭,就這樣被含冤下獄了。” 袁天罡插言道: “尉遲恭該有百日牢獄之災,對他有利無害。” “如非袁先生以此相勸,世民必將據理力爭,為敬德開脫。” 李靖笑一笑,道: “袁先生卜算之能,神準無比,二公子就不用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李靖心中卻是暗暗忖道: “只安居太原一隅,兄弟之間似已開始了奪權奪勢之爭,一旦取得天下,這一場兄弟的火並,只怕是無法避免了。二公子要我接掌帥印,此後建成、元吉必將視我如眼中之釘,去之而後快,此事倒要早作預防。” 李靖登台拜帥是一件轟動太原的大事。 李淵來了,建成和元吉卻託病未到。 袁天罡俟李靖接了帥印,悄然行近李淵,道: “侯爺,你同意二公子聘約李靖為帥,可知道這個後果嗎?” 李淵也知道袁天罡、李淳風是世外高人,對兩人有著相當的敬重。 他疑然的道:“什麼後果?還請先生說個清楚。” 袁天罡道:“由今天開始,太原已舉起了造反的旗幟,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事情傳入長安,也許會激怒皇上,調動大軍征剿。” “這……”李淵有點慌張地道: “先生說的是啊!太原這彈丸之地,如何能和舉國大軍對抗? 一旦百萬大軍殺到,太原不足五萬人馬,如何能夠抵禦,先生何以教我?” “事已成真回頭難?”袁天罡道: “這些將帥軍兵都是衝著二公子來的,事由他起……” “對!”李淵道: “搞到今日這個局面,全由世民也,把這個奴才抓起來下入大牢,一旦朝廷興兵而來,我就把世民獻出,用他一人之命救我李氏一族。” 兩人談話的聲音不大,距離帥台數丈之外,除了李淵兩個近身侍衛之外,別人也無法聽到。 “我和淳風可以拍手離去。”袁天罡道。 “但數十員勇猛善戰的虎將就很難處置了。” “怎麼?”李淵怒道: “他們還敢造反嗎?我把他們全部抓起來。” “這一來,他們不反也不行了。”袁天罡笑道: “侯府中數百位家丁也許肯聽候爺的,府外大軍、勇將就未必受你駕馭了,他們急怒之下,殺入侯府,誰又能夠鎮得住呢?” 李淵嘆息一聲,道: “先生說的是,今後應該如何?” “二公子是將將之才!”袁天罡道: “天下英雄無不敬慕,侯爺何不放手,讓二公子主持其事,五年之內,侯爺當可黃袍加身。” 李淵點點頭,沒有開口,人卻轉身而去。 他好像答應了,但又非心甘情願。看來要一個人放棄權勢,實非易事,雖親如父子,亦不願大權旁落。 袁天罡暗暗嘆息一聲,忖道: “我本想早日使二公子建立起威望,消去建成、元吉爭奪權位之心,看來是天意難違,無能為力了。” 李靖很想把袁寶兒的事告訴李世民,但他還是忍了下去。 他卻轉告了袁紫煙的請求,三年內練兵不動兵,也誇下了海口,大軍一動,兩三年內即可底定天下。 李世民有些不相信,但還是答應了李靖的請求。 張出塵獻出了兵冊、藏金。 她並且說明了是虯髯客準備爭霸天下的佈署,他決心退出中原霸業之爭,轉送給李世民了。 這使李世民心中對虯髯客的看法有了改變,這個人雖然霸道一些,卻能順天應時。心中也默許了由他開拓西疆,自立王朝。 這時,李靖才說出了三年的計畫。 他雖然接掌了帥印,但不能常住太原。 他要盡三年之內聯絡虯髯客留在中原的十萬甲兵,並把他們重新組織起來,分佈十個重要所在,太原大軍已動,這十處同時起兵響應。 李世民點點頭,暗道: “原來他早已成竹在胸了,勿怪敢誇下海口,兩三年底定中原了。” 李靖和張出塵留太原小息三天,即又動身。 第五天破天劍黃雲卻專程來探視李靖,想求教一些開闢西域的方略。 這兩天之差,錯過了最後一面。 隋煬帝準備東上的消息,終於傳了開去。 宇文成都帶了田當、蕭雨、凌雲等五位副統領和三千宮衛,隨行護駕。蕭皇后和十二院夫人精選了六百名官娥隨行,車馬逾迥了數十里。 宇文成都很想留在長安,想多看看袁紫煙。但他和隋煬帝相許的交情,使他無法拒絕皇上的意旨。 袁寶兒辭別袁紫煙時,神色如常。 她微笑如花地道: “皇上待我恩寵三千,我決心跟他東遊……” 袁紫煙嘆息一聲,道: “寶兒,回太原去吧!皇上追問下來,就由姐姐一力承擔,我保證不會出兵證伐太原的。” “哪裡還有兵可用啊?”袁寶兒道: “稱得上精銳的就是宇文成都手下幾千人,大隋朝沒有倒下去,是靠姐姐一柱擎天。你不走,沒有人能入長安。 至於我跟皇上走,全出自願。我無顏再見李世民,也不能再回大原,他們要求我的事,我沒有做到。” “我知道,是我害了你!”袁紫煙道: “我不來長安宮院,你隨時可以殺了皇上……” “也不是啦!”袁寶兒道: “那一夜我跟他龍床雲雨會,似乎已經注定了我的命運,我想集他寵愛於一身,很認真的取悅他,摧毀了我薄弱的道基,我已經是個術法將失的弱女子,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寶兒!”袁紫煙道: “現在補救還來得及,我全力幫助你。” “不行了!”袁寶兒道: “我無法堅拒皇上的求愛,不能靜下來重修道基,所以這一生我只有跟著他了,作一個取悅皇上的小女人。往事消失如雲煙,再回首為時已晚,春蠶到死絲方盡嘛!紫煙姐,今日一別,恐是無緣再見了。” 袁紫煙道: “三年後,我回終南山,苦修兩年,我相信能助你重複道基。 寶兒,我們訂一個五年之約,我接你上終南山去。那兒太靜了,有了你,我可以解去不少的寂寞,我們姐妹倆一起修練。” “但願我能有這個福份。”袁寶兒道: “紫煙姐,太監已來催了,珍重了,紫煙姐!” 袁寶兒起身向外行去,兩個太監早已在門外候駕了。 |
一零九 兩個丫頭卻說虯髯客天一亮就離此而去了。 他內功精深,醉得深,醒得也快。 昨夜一醉,兄弟們就此分手了。 張出塵摸摸懷中的錦囊,道: “李靖,要不要把十萬甲兵和千萬餉銀交給李世民?” 李靖道: “再過幾年,武士老矣,金銀更是身外物,除了軍餉之外,我們兩個人哪能用得許多?留之何用?” 張出塵道:“你可以自己闖啊!有錢有人,再加上你用兵的才能,看這十萬里錦繡山河該是誰家天下?” 李靖聽得心頭一跳,忖道:她竟有如此想法,真是巾幗志向勝鬚眉…… 想的深思,就忘記答話了。 “李靖,是不是我說錯活了?”張出塵道: “夫唱婦隨啊!但仍要你決定的才算,我說了一百次也不算數。小婦人不知天下事,夫婿可別怪我!” 李靖笑一笑,道: “出塵,千萬藏金十萬甲兵,這是筆雄厚的本錢,誰都會啟動爭霸天下之心,不過辦不到啊!” 張出塵正色道: “你不生氣,也不怪我,我倒想和你爭論一番,此地沒有外人,說完就算,應該如何?還是由你拿主意了。” 李靖道:“不說個青紅皂白,你也不會服氣。出塵,盡你的才能爭論,不過……一定要講理呀……” 張出塵點點頭,接道:“你自認不如李世民嗎?” “論氣度風範、民胞物與的親和力,我不如李世民。但行兵佈陣,運籌帷幄,李世民就不如我了。” 張出塵微微一笑,道:“打天下,搶江山,可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風範氣度有何用呢?你用兵才能勝過他,為什麼不自已爭取帝位黃袍加身。李靖,當仁不讓啊!” 說完話,一臉得意之色,似是這番論辨已掌握智珠,贏定了。 “我是一員上將,將兵之能多多益善。”李靖道: “李世民卻是將將的奇才,李淳風、袁天罡都是飄然出塵的世外高人,但卻甘為世民所用。秦瓊、敬德、程知節等數十位高傲不馴的虎將,也都能夠甘願投其麾下,聽候所命。出塵,他生具先天下之憂的博大胸懷,是人中之龍。 我是萬難及得,虯髯客也不如他;袁寶兒姿色之美,當得是人中之最,為了天下萬民,他舍了。 如果要我舍了你,我只怕什麼事也無法做了。終日以酒澆愁,以汨洗面了,只此一樁……” 張出塵嚶嚀一聲,投入李靖懷中,道: “不用再說下去了,你贏了。沒有李世民華陰行宮中一席話,我哪裡能知曉夫君一番苦心?愛妾之深,情比天高。沒有二公子一番開導,哪還有今日夫婦的和睦?我想到哪裡去了,鑽入了牛角尖中。 只想你在外面擁美自娛,哪還會想得到我?一旦回不過頭,只有一死了之。夫君啊!那可是含恨九泉的悲劇。 那等大恩未報點滴,我竟萌生了貪婪之心。走,到太原去,我把人、錢交出,再當面向他請罪,我該死啊!” 李靖呆了一呆,忖道:女人善變,果然不錯。六月天變得快呀!快得讓人來不及適應。 李靖想到夫妻誤會冰釋,確是李世民的功德,心中亦很感動。 他拍拍張出塵的玉肩,笑道: “賢妻何須如此,你說過,此地沒有外人。到太原交出名冊、財單就是,我們夫妻這點秘密就讓它永埋你我心中。 你什麼也沒說過,我什麼也沒聽到,如你向李世民當面請罪,你罪在哪裡?豈不是劃蛇添足,多此一舉。” “說的是啊!”張出塵笑一笑,道: “夫妻間只是說說閒話,我也沒有做錯什麼事啊!何罪之有? 看來女人只能想一件事情,才能想得絲絲入扣,點滴不漏。事一多,就亂了,不知該先想哪樣?想來想去,一樣都想不對了。” 李靖一手拉住張出塵,笑道: “想想又何妨呢?走!我們到太原見李世民去,你送給他這份厚禮,足以驚天動地了……” 張出塵接著道: “還有我的夫君要為他親冒矢石,轉戰天下。為妻的也只有馬前鞍後的追隨效命了,走吧!” 李靖仰天大笑! 歡迎李靖到太原,二公子親率了李淳風、袁天罡、秦瓊、程知節等文、武官,數十人迎於城外。 隆重的不像是迎接一位故舊、名士了。 李靖心中明白,故作不知。 滾鞍下馬,拜伏於地。 但人還沒有拜下去,已為李世民扶住。 李世民道: “兄弟!不用多禮,接風宴席早已擺好,恭候兄弟入席。” 抬頭看看天色,午時已過。 滿營官員似是都在等他吃飯。 “二公子如此厚待,折殺我了,數十位前輩、好友都餓著肚子,李靖之罪也。” “我早已許過諾言,兄弟約定的歸期不至,世民由是日起不進飲食,直到兄弟歸來為止。” “這……這叫李靖如何擔當得起啊!一旦行程有誤,豈不害了二公子?” “藥師!”李淳風道: “我們相信你一言如山,二公子更是堅信你不會錯過約期。 藥師如真的不歸太原,二公子似準備絕食一死,向萬民謝罪了。” 袁天罡道: “明天就是黃道吉日,拜帥之台已於今日峻工,明日登台接下帥印,是否急促了一些呢?” “李靖報效二公子厚愛心切,而且私事已了。就算今日對天宣誓,永為二公子麾下之臣,李靖亦不敢辭也。” 李世民笑道: “兄弟,言重了。我們先回營中進餐,天罡、淳風兩位先生也是滴水未進。其他的兄弟恐都已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不過,我沒有勸他們陪我,是他們自己願意陪我餓肚子啊!” 說得使隨來的將軍們失聲大笑! 李淳風、袁天罡亦不禁為之莞爾。 李靖卻感動得長揖拜謝。 |
一零八 “大哥英雄蓋世,天下無敵。”李靖道: “衝鋒陷陣,無人能擋。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方面還望多加小心。破天劍黃雲誠厚謹慎,可寄重任。 鐘木魁只是一員戰將,卻不是統兵之帥,大哥最好把他留在身邊,遇上強敵,可以借重。因為他心中只有大哥一人,別人就很難指揮他了。” 虯髯客點點頭,道: “多謝二弟贈言,現在我們再無塊壘,可以放懷暢飲好好喝一杯了。” 李靖笑道: “小弟奉陪,不醉不休。” 張出塵道: “慢來,慢來!我還有事請教大哥,然後再陪你喝個痛快,我還要拔劍起舞,放聲高歌,珍惜這一次兄妹會聚……” 說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 “別哭!別哭!”虯髯客道: “你不是有事要問我嗎?是什麼事?” 張出塵擦拭著淚痕,道: “沒出息呀!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女人家就是不如你們男人啦!” 李靖笑道: “男女之間,如沒有一點分別,這世上就少了很多人情味道了。” 虯髯客道: “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我急著要吩咐他們擺酒啊!” 張出塵道: “這錦囊中的名單,一百二十八個千夫長,都是大哥的人,他們如何肯聽小妹和李靖的話呢?” “我忘了一件事!”虯髯客道: “錦囊中有一面竹牌令符,任何人拿著那面竹牌,他們就唯命是從,好好收存,不要遺失了。” “小妹記下了。”張出塵道: “我會一直帶在身上,要取竹牌,先取我命。” 虯髯客道: “密而不宣,誰會知道呢?三妹只管放心。” “大哥!”李靖道: “這錦囊之事,除大哥之外,真的再無別人知道嗎?” 虯髯客沉吟了一陣,道: “江森、燕可也許知道這一些,但也不是全部,至於埋藏金銀的人,先被蒙上眼睛,訓練了三個月,讓他們習慣於蒙眼作事,才帶他們去掩藏金銀,一共有五處地方,我也留下了不知情高手看守。 如何取出,也記載於錦囊中一本記事簿中,還有聯絡的暗語,你們若是說錯了,他們還會阻攔你們。 我無法肯定他們的忠實程度,至少要打走他們才行。三妹,所有的事情都記在一本記事中,不過名冊是由白絹製成的冊子,並計兩本,名冊記人,薄子記事。你仔細看一遍,就知道如何處置了。” 張出塵道: “多謝大哥!” 謝著謝著,又流下了眼淚。 心中感動啊! 李靖也不自禁的取出絹帕拭淚。 這是多麼大的恩情! 十萬甲兵,千萬藏金。 虯髯客二十年的心血,一下子就送人了。 虯髯客卻哈哈大笑著。 笑聲中高聲叫道: “擺酒!” 兩個女婢當先入廳,片刻之後酒菜齊上。 這裡不是客棧,但一切似都準備妥當。一聲傳呼,很快就到。 說已沒有塊壘,其實三人心中都有感慨,離情別緒充塞心頭。 虯髯客英雄蓋世,但仍被張出塵一縷溫柔縛緊了英雄肝膽。 想到今日一別,此後很難再見那美麗的音容笑貌,心中痛苦極了。痛苦歸痛苦,還不能流露出來讓李靖發覺,只好大碗大碗的喝酒。 酒入愁腸愁更愁,酒也就越喝越多了。 虯髯客酒量好,千杯不醉,但一千、一百杯呢?何況心中有一把火,悶聲讓它燒,又不能說出來呀! 所以,虯髯客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張出塵也醉了。 她也在想心事,想到以後要自己摸索著練劍,少了虯髯客這個盡心傳授的人,要更上一層樓也就要花費更多更長的時間。 再想到虯髯客送了二十年聚集而成的重禮,真想抱緊他大哭一場,就算讓張大哥抱著親親,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不脫光衣服上床,也該算對得起李靖啊! 三個人義結兄妹,一般的情深義重,為什麼我作了李靖的妻子之後,就要和大哥拉遠距離呢? 這件事很纏夾,越想越苦,越理越亂。 想歸想,張姑娘還是不敢做出來。 她按下一腔情愁,喝悶酒,不醉更何待? 因此,張姑娘醉得伏案睡著了。 李靖也醉了…… 他雖然大度雍容,並未把大哥和妻子的事看得很重,那得要滴酒不沾,完全清醒才行。喝多了酒,就胡思亂想了。 他想該不該讓虯髯客把出塵帶去西域?真的提出來了,虯髯客會不會答應呢?出塵會有些什麼反應? 虯髯客那份厚禮不給二弟,給三妹,我李靖要不要接受呢? 不接受,就應當面說出來。不說,就是承受了。說出來,是什麼後果呢?不說又窩在心裡難受。 我李靖熟讀兵法,精曉韜略。不用千萬贈金和十萬甲兵,一樣能幫助李世民打出天下來。 想來想去,無法說出口,只有悶在心裡了。 主要是捨不得張出塵啊! 這樣的心情,喝酒不宜多,一多就大醉了。 李靖喝酒前就說過不醉不休。 果然是三人全醉了。 以三人精深的內功,都不該醉,只因心中多了一個愁字,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也容易喝一個酩酊大醉。 如此一來,忙壞了兩個丫頭。 抬起了三人放床上,再幫他們解松衣裳。張姑娘很輕巧,抬起來也就不費力。李靖也還能抬起。 但虯髯客就抬不動了。 兩個丫頭用盡全身氣力,虯髯客分毫不移。 沒法子,只好招來了兩個大男人,四人合力,才算把虯髯客抬上床,也顧不得這位大英雄的酒後醉態被人看了。 第二天—— 李靖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李靖叫醒了張出塵,一同去看虯髯客。 |
一零七 一個長揖,轉身而去。 虯髯客點點頭,又道: “燕可!” “末將在。” 虯髯客道: “去通知你們率領的三十六名龍虎武士,在城西五十里盤羊口等我們。” “大王!”燕可道: “長安城中還有一萬名分佈在各行業中的精銳,不通知他們一聲嗎?” 虯髯客道: “西行萬里,何處是家園?人一多,糧草供應困難。所以,我要黃雲由三萬人中選出三千人。 長安城中的伏兵早已習慣於他們過了五六年生活,大部分娶妻生子了。何況,兵在精,而不在多,不用驚擾他們了。” “大王說的是,燕可這就會通知他們,明日動身。” 抱拳長揖,轉身而去。 目睹龍、虎二將去遠,虯髯客掀被下床,抓一件長袍披上。 他傷感地道: “二弟、三妹,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談心了,今日開懷暢言,盡吐心中的塊壘。小兄西下之後,今生是否還有見面之日,就很難預料了。” 他眼中有點濕潤,湧出了兩眶淚水。 李靖也很感傷,淚水湧出眼外,順腮而下。 把一個不可一世的豪傑逼得西行萬里,渡過大沙漠,追尋新天地,是一件何等淒涼的事啊! 何況,這個人又是他義結金蘭的大哥。 張出塵也早已經淚如滾珠,哭得嗚咽出聲了。 不錯,虯髯客是敗在了袁紫煙的手下。 但逼他放棄逐鹿中原霸業的,卻是他李靖。不管措詞如何的委婉,態度如何的誠懇,但還是把人攆走了。 所以,李靖心中除了別離的傷感之外,還多了一份愧疚。 臥室外面是一個精巧的客廳,兩個女婢早已站在廳中,見三人步入客廳中,立刻奉上面巾、香茗,端上細點。 虯髯客拉開靠在紅漆桌子上太師椅,道:“坐,坐!” 這是張不太大的方桌,四張太師椅佔滿了四面的位置。 李靖選了虯髯客對面的位置坐下。 張出塵就只好坐在大哥的身旁了。 虯髯客由懷中取出錦囊,道: “三妹收起來,這是給你的一份禮物,你和二弟都很需要它,唉,只恐會便宜了李世民。” 張出塵猶豫了一下,擦乾了一臉淚痕,接入手中,道:“大哥,這是什麼?好像很名貴的!” 虯髯客道: “不是名貴,但卻是一份很重的禮物。小兄在江湖上經營了二十年,在長安和中原各地……” 突然住口,揮手令二位女婢退出客廳,才接道: “伏藏了十萬甲兵,積存了千萬餉銀,盡在這錦囊之中。裡面有各大錢莊存款的帳號,也有黃金、白銀埋藏的位置。 這些人雖然是藏伏在各地民間,但錦囊兵冊上記有詳細的地址、姓名,他們都是千夫長,一共有一百二十八人,你若要找他們,他們能在三天內集齊所屬,集中候命。” 張出塵聽得神往了。 她吁了口氣,道: “真是千古至今最重的一份禮物,前無古人,恐怕也後無來者了。” “大哥!”李靖道: “為什麼不多選一些勇武健者,帶往西疆呢?” 虯髯客道: “如果世上有著和我鏖戰數十合的人,帶再多的人也無法開闢西疆。我要以天神臨凡的威勢,使他們臣伏我的手下。” “大哥是有這個能力。”李靖道: “就地取才,用而治之,反易生根了。” 虯髯客道: “所以這些財富、兵馬我已沒有用了,我和他們相約以十年為期,過了這個限期,這些代兵就自動解散,不再受約束。 不過,你們要早通知他們,還可以延長三年。再不動用,他們已年花漸老,不算是精銳之師了。 你們掌握了這些財富、人馬,可以和天下任何諸侯抗禮,李世民也沒有二弟、三妹的實力雄厚。” 李靖道: “大哥這些準備確是眼下竟取霸業的強勢兵力,一旦動員,一呼百應,放眼天下無人能及,不過……” 虯髯客一揮手,不讓李靖再說下去。 他又接著道: “這份贈送你和三妹的禮物已為你們所有,你們如何運用,就不關我的事了,我不想知道,也不願多管。倒是有一件私事,我要對二弟說明白……” 李靖淡淡一笑,道: “大哥請說,小弟這廂洗耳恭聽了!” 虯髯客道: “日久情生,古人誠不欺我。為傳三妹的劍法,我和她太過接近了……” 他稍頓,轉眼望去,只見李靖笑容滿面,全無不豫之色。 他才又接下去道: “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動了情懷。” 李靖笑道: “出塵美麗絕世,嬌媚可人,如果有人和她常日相處,不動情懷,那個人即是泥塑、木雕的了。” 虯髯客道: “最可惡的是七絕道人從中挑撥,不讓人稱三妹為李夫人,這些事我雖有所聞,卻未追究,所以人人都稱她張姑娘。” “也無法追究啊!”李靖笑道: “喊出塵張姑娘,沒有錯呀!她本來就姓張。” “二弟!”虯髯客道: “這些事,你真的不放心上嗎?” 李靖道: “我聽到傳言,但我沒有問過出塵,我們是金蘭兄妹,大哥關心三妹,我很高興,有什麼事要我放在心上呢?” 兩個談話的人神情如常,但聽兩人談話的張出塵卻是差紅滿臉,紅到耳朵後邊去了。 她雖然羞不可仰,但羞中無愧。 “說的是!”虯髯客道: “也許我心有所思,但卻絕無侵犯過三妹的行動,雖然如此,也夠我這個作大哥的慚愧了。” 李靖道: “大哥,以出塵之美,天下有幾人能不動心,何況你們日久相處,指導劍法,傳授內功,難免有肌膚相觸之處。情懷雖動,但卻發之於情,止乎於禮。這一點,小弟恐怕就不如大哥多矣!” 虯髯客哈哈一笑,道: “好兄弟,你能信任大哥,也無枉我們結義一場,小兄西行,如有所成,定會派人通知你們。 如有需要大哥,不管它山水遙隔,千里冰封,黃沙漫天,烈日炙人;只要我得到訊息,一定兼程。” |
一零六 袁寶兒黯然一笑,道: “身在深宮院,心繫故鄉情,見著二公子時,代我請安問好,今生無緣,期有來生再續了。唉!無可奈何花落去,啼血杜鵑喚不回。” 緩緩轉過身子,踏著月色而去。 她走得很慢,背影中流露出無限的淒涼。 李靖幾次想喊她回來,卻都欲言又止。 “啼血杜鵑喚不回!” 好悲淒的心聲! 好蒼涼的感慨! 李靖沒有勇氣破壞這份淒迷之美,美得永世難忘,美得人心都涼了。 李靖感覺到眼中有點濕潤,舉手拂發,藉故拭去淚水。 偷眼望去—— 只見袁紫煙痴痴地望著袁寶兒的去向,任令清淚滾下來。 這位天上仙子,食多了人間煙火,竟然也有了觸景傷感的情懷。 “李靖,你走吧!寶兒心已碎,淚已盡,回太原也無法活得下去。”袁紫煙道:“讓她留下吧!” 李靖恭恭敬敬地抱拳一禮,道: “袁姑娘,一謝姑娘手下留情,留仲堅大哥性命,也是給李靖面子。這份情意,我會永記心中。二請姑娘慈悲,救救寶兒。” 袁紫煙取出絹帕,拭著臉上的汨痕,道: “我們情同姐妹,我會盡力而為,皇上對寶兒寄情之深,重過他的錦繡山河,沒有袁寶兒,皇上可能會振作。寶兒害了他,他也害了寶兒。天啊!人間的情愛,竟然是如此的苦澀!” 李靖長嘆一聲,道: “李世民為寶兒嘔血數斗,幾乎墮落了救世的志願。” “李靖!”袁紫煙道: “我也有一事請託,要李世民晚三年再出兵長安。天象已成,人力已難挽回。提前出兵,有害無益,何不順應天機?” “好!袁姑娘請放心,李靖保證三年內練兵不動兵,一旦大軍出動,我要在五年掃平各地霸主、狼煙,統一天下,使民間少受些戰亂之苦。” 袁紫煙又道: 虯髯客的事,也請你處置了。這關係著李世民的大業成敗,也不容許你推辭了。” 李靖微微一笑,道: “仲堅大哥自認天下無敵,受此挫折,也無顏逐鹿中原了。 姑娘保重,李靖告辭!” 李靖抱拳作禮。 袁紫煙竟然也盈盈作態,還了一禮。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啊! 她自入皇宮,就很討厭這些繁文褥節。禮貌的表達,都是很直接方式,揮揮手,抱抱拳。 她自任國師之後,見皇上也懶得行大禮了,就更別說要她學習婦道人家,雙手撫著柳腰學萬福了。 但她作起來,還真的好看。 虯髯客醒過來,霍然坐起。 只見龍將江森、虎將燕可肅立榻前。 看到虯髯客一下子坐了起來,二人喜道: “大王醒來了,大王醒來了!大王終於醒過來了!” 張出塵手捧著白瓷碗,由門外行了進來。 她微笑道: “大哥,這是你最喜歡的冰糖燕窩粥,先進用一點,我一直把它放在溫火上,不燙也不涼。” 虯髯客沒有伸手去接。 張出塵只好用玉匙喂他。 虯髯客搖搖頭,大嘴就在瓷碗口一口氣將一碗燕窩粥全吸了進去。 張出塵道: “江山不改舊顏色,身上有傷啊!還那麼狼吞虎嚥的。” “本性難移呀!”虯髯客笑道: “要我吃飯像繡花,就不如餓死算了。三妹,我暈迷多久了?” 張出塵道: “這是第五天,三天前你還暈迷不醒,我們有些急了,李靖去找袁紫煙……” 虯髯客道: “三妹,不能求她,為兄可以死,也不能向那個妖女示弱。” “不是求她,是問她。”張出塵道: “她說大哥是超人體質,七天內一定可以醒過來,而且醒了也就痊癒了,不會有事,她還給了一位丹丸。” “你讓我服下了嗎?” 他問的很黯然。 “沒有啊!”張出塵道: “丹丸還在我的衣袋中,李靖知道大哥的脾氣,不願受人點滴恩惠,所以不敢給你吃啊!” 虯髯客嘆道: “唉!還是二弟知我,只可惜我受七絕道人之愚,把二弟得罪了。” “他不會記在心上的。”張出塵道:“他只是怕惹你生氣,才躲起來不敢見你。” 虯髯客神情微現激動,道: “二弟現在何處,快請他過來見我。” 李靖舉步行了進來。 他一撩衣,單膝跪在榻前,道:“大哥!小弟就在門外恭候,未得大哥召喚,不敢貿然進見。” 虯髯客抓住了李靖一隻手,道:“起來,起來!是作大哥的對不起你,還要求你多多原諒。” “小弟心中絕無介蒂。”李靖道: “對大哥的葆重也無絲毫改變。” 虯髯客道: “誤聽七絕道人之言,致有今日的慘敗,如照二弟的安排,哪會有今日之失?” 李靖緩緩站起身子,道: “大哥,天意已定,就算小弟和大哥聯手,可能有一時興盛,但絕難得持久,何況袁紫煙這一關也很難闖過。” “說的是……”虯髯客黯然一嘆,道: “敗軍之將,何足言勇?二十年的準備廢於一旦,好夢連床,卻在關鍵時刻,盡成空幻……” 張出塵心中不忍,她很想勸說幾句,但是見李靖肅然而立,且不肯接口,因而也就不敢多說了。 她對夫婿的才慧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想到李靖不開口,必有深意,自己插口多言,很可能會把事情破壞了。 果然,李靖待虯髯客一陣吁噓過後,才接口道: “天地遼闊,除了中原一片錦繡家邦之外,還有無數的壯麗山河,皆可供大哥縱橫馳騁。” 虯髯客眼睛一亮,道:“在哪裡?” 李靖道:“乘船南行,大海之濱,別有天地,千島萬嵴,出產豐饒,也有很多男女生活在那裡呢!” 虯髯客點點頭。 他沒有說話。 李靖已知道他不是很喜歡那些地方,大海茫茫,風浪難測,沒有知海的把握,就不願太冒險了。 李靖笑一笑,道: “西行沙漠之外,有一片遼闊天地,草原豐盛,人口眾多,牛羊無數,旁依崑崙山,水源亦很充沛……” 虯髯客接道: “好,好!大哥就穿越沙漠,找一處人間的新天地。” 他目光一掠龍、虎二將,道: “江森!” 龍將江森一躬身,道: “大王吩咐!” “速往華陰!”虯髯客道: “要破天劍黃雲為統帥,把三萬大軍裁減成三千人,但這三千人一定要年紀輕、武勇過人。遣走的人,每人致銀一百兩,讓他們回家鄉後能安居樂業。通知鐘木魁,請他隨黃雲行動,帶上營帳、細軟、糧草、金銀,一路西行,在嘉裕關外紮營等我。” “江森領命!” |
一零五 “七絕誤我,夫復何言。”虯髯客道: “袁姑娘,小心了!我將全力出劍一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你有惜才之意,不忍殺我,我也有憐香之心,何忍傷害姑娘。可是我船行江心,馬臨懸崖,一切也都已經來不及了。” “來得及!”袁紫煙道: “你現在可以走,從此息隱山林……” “袁姑娘!”虯髯客道: “某家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失敗,我累積了如山的金銀,暗藏了十萬甲兵,當時李世民還未崛起,某家所以不敢妄動,是大隋朝還有幾員能征貫戰的大將,我心存顧忌,所以不敢起事。 這些人老城謀國,阻礙了隋煬帝楊廣的胡作非為,楊廣不能忍受,把他們全殺了,見機的也告退歸隱林泉,能將盡去,老成凋謝。 我想起事了,沒想到又出現你這麼一位術法精湛的人物。我想不通的是你為什麼要輔佐隋煬帝?他毒父篡位,霸嫂殺兄。這個人好色無德,一無可取,你卻甘為所用,究竟是為什麼呢?” 袁紫煙呆了一呆,嘆道: “事如流水,回頭難;已經成了目下這個局面,談之何益? 就算大隋朝基業已盡,也應不到你的身上。回去吧!兩年之後,我也要重回深山大澤,面壁思過。” 虯髯客哼道: “這我就不服氣了,這王位霸業又該應在何人身上呢?王世充練了一批大軍,李世民只不過多了幾個門客,只要你袁姑娘放手不管,這萬里江山就非我莫屬了。” 袁紫煙道: “如果你闖不過我這一關,天下大事又從何談起?” “這是逼我全力一拼了!” 虯髯客緩緩舉起了手中鐵劍。 那是一把毫不起眼的劍,不見光亮,不見鋒芒,只是重量大一些。 但虯髯客一揮手,卻帶起了強烈的劍氣,人隨劍一起飛起來。 馭劍術,果然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一丈多的距離眨眼就到,鐵劍擊中了袁紫煙。他一劍可以把一塊巨大的山石擊成碎粉,但卻沒擊傷袁紫煙。 袁紫煙的四周,好像有著一堵無形之牆,柔而堅深,無法踰越;以虯髯客的鐵劍也無法趕得動它。 虯髯客落著屋面,連劈三劍。 但劍到童紫煙身前三寸處,就無法再進了。 袁紫煙冷冷地道: “張仲堅,我已讓你四劍,竟還不知進退,休怪我要還擊了。” 合十的雙手突然向外推出,迎著虯髯客打了過去。 但見紅光閃動,響起巨大的霹靂! 虯髯客竟然被擊倒在瓦面上了。 袁紫煙一探手,立刻多了一把鋒利的小刀,準備刺下…… “袁姑娘,手下留情!” 一陣疾風捲過,虯髯客不見了。 李靖卻突然出現於一丈開外。 李靖拱手道: “我們義結金蘭,李某人不能不救,還請姑娘大度包容。” 袁紫煙微微一笑,道: “藥師出面,夫復何言?請帶走虯髯客吧!見著李世民時,代我問候。” “姑娘大量,李靖感激得很,告辭了!” 不知何時,李靖已把虯髯客交到了龍將江森的手中。 虎將燕可護著江森,先行走了。 “李靖,認識我嗎?” 李靖回頭,一個絕色女子站在面前。 “袁寶兒。” 李靖作了一個長揖。 “我們沒有見過面啊!你怎麼會認識袁寶兒?” “看你的容色,已經夠了。”李靖道: “除了袁寶兒,人間哪有如此絕色?” 袁寶兒道: “我不如紫煙姐姐……” “兩位是春蘭秋菊,各極其美。”李靖道: “大隋朝的靈氣、風華全集中兩位身上了。” 袁寶兒道: “聽說出塵姐也是人間絕色,為何今夜未來?緣慳一面,可能使寶兒終身遺憾。” 李靖道: “怎麼會呢?我們夫婦已投在二公子世民麾下,姑娘回太原之後,不就可以朝夕相處了。” “回大原?” 袁寶兒聳聳肩,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羞紅,一片神馳故園的嚮往之情,月光下嬌痴橫生,動人憐惜。 只是神情中有著一種幽傷、愴涼,看上去又增多一種淒迷之美。 以李靖的定力、也看得為之一呆。 |
一零四 “總統領是想讓我們走?”田當道: “我們留這裡,只不過多送幾條性命,是嗎?” “對!”宇文成都道: “虯髯客是不可與敵的,他的武功高過我們太多了,集大軍十萬也困不住他,你們又何必白白犧牲呢?” “總統領呢?”蕭雨道: “是不是和我們一起走呢?” “我不能走。”宇文成都道: “皇上對我恩情深重,我要以死報效,以盡人臣之心。” 凌雲突然哈哈一笑,道: “總統領多慮了,國師不會敗,真的不幸敗了,我們也走不了,虯髯客馭劍一擊,快加閃電,怎麼個走法呢?” 宇文成都不再說話了。 明知結果了,再談下去就毫無意義了。 但聞虯髯客大喝一聲,道: “術法之力也不過如此,某家要反擊了。” 宇文成都心頭一跳,忖道: “他被困在重重的金光之中,還有反擊之能,天下第一劍客之譽,果然是當之無愧了……” “鏗鏘”一聲大震! 袁紫煙放出攻擊虯髯客的飛劍,竟然被鐵劍擊成兩斷,破了袁紫煙的飛劍法術,跌落地上,成了兩段廢鐵。 袁紫煙嘆息一聲,道: “將武功練到了如此境界,不但前無古人,只恐後無來者了,殺了你,也實在可惜……” 虯髯客道: “妖女不要誇口,某家來矣!” 突然飛身而起,掄動手中鐵劍,激烈的劍氣竟然把金光衝開。 只可惜飛不過一丈左右又落了下來。 原來,那繞身金光有如淤泥、流沙,阻力奇大。 虯髯客揮劍阻擋金光,不讓它們合一處時,還可輕鬆應付,身子飛起向外一沖,才知厲害。 飛行不過丈許,已覺力不從心,只覺落了下來。 但虯髯客卻是一代武學奇才,雙足已落實地,氣力已復,鐵劍劈出的劍風又把合聚的金光逼開。 這一陣對峙之戰,虯髯客也學到謹慎二字。 他一面劈出金風劍氣,不讓金光近身,一面舉步向前行了去,仍是對準了袁紫煙的停身之處。 袁紫煙突然收了右手,雙手合十當胸,神情肅然,口中唸唸有詞。 湧聚金光後繼無力之下,漸轉稀薄,在虯髯客的強烈劍風激盪之下,竟然逐漸的消散了。 月華似水,景物又恢復清明了。 袁紫煙就站在他兩丈外屋瓦之上。 虯髯客哈哈一笑,道: “早知技僅及此,大軍也不用撤回華陰了。” 袁紫湮沒有理他,只是肅然地站著。 月光下衣裙飄飛,托村出她的如花容貌,真如臨凡仙子,只不過雙手合十,看上去又多了一份莊嚴。 虯髯客不是莽撞的人,袁紫煙既無動作,也不理他,讓他動了懷疑。 仔細看去,袁紫煙在一層淡淡的白氣保護之中,似是披上了一層白色薄紗。月光下,很難看得出來。 可惜啊! 虯髯客沒有習練到道法,看不出袁紫菸頭頂三尺靈光。 宇文成都、蕭雨、凌雲、田當都退到了很遠的地方,這件事他們已幫不上忙,站得太近了,反而礙手礙腳。 虯髯客也變得小心起來。 他回目一顧龍、虎二將,道: “你們不許追上來,這是我生平所遇的第一強敵,你們幫不上忙,也不許幫忙,我敗了,你們就回華陰去,一切聽命於破天劍黃雲。” 龍將江森道: “大王……這個……” 虯髯客喝道: “住口!誰不聽命令,我就先殺了誰?某家是不允許一個背叛我的人,活在世上。” 龍將江森、虎將燕可,齊齊跪下道: “屬下不敢,一切遵照大王吩咐。” 虯髯客仰天長嘆,道: “王圖、霸業在此一戰了。” 言來流露出英雄心情的悲愴。 虎將燕可道; “屬下斗膽直言,二爺不走,絕不會有今日之局。” |
一零三 四把變化莫測而能夠互相撞擊接力變化的飛刀,在強烈劍風的漩渦中,完全消失了蓄含在刀上的內力,隨著強烈的劍風轉動著。 虯髯客突然把手中的鐵劍指向劉飛鵬藏身之處,四把飛刀疾矢一般射了出去。去勢之快,比劉飛鵬發刀的速度還要超過一些。 更可怕的是一股劍風先刀而至,硬是把劉飛鵬給困住了,空有一身武功,卻無法移動一步。 等在那裡挨飛刀了,四把飛刀一線穿入,後刀撞在前刀上,四把刀連成一把刀,穿過了心臟要害。 劍風消解,劉飛鵬才大叫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屍體也倒在地上了。 這口血倒不是飛刀殺出來的,刀在前胸洞穿心臟;是怒急之下,行血上湧而氣出來的一口血。 善泳者,死於水。 詭異多變的飛刀奇術,卻死在自己的飛刀之下。 劉飛鵬也許會死不瞑目的。 誰知躲在遠處發飛刀,卻是死在自己的飛刀之下。 虯髯客出神入化的武功,實已到了無所不能的境界。 宇文成都掉落的地方距離劉飛鵬不遠,也感受到那股強烈的劍風如水中的漩渦,劉飛鵬完全被定住了。 宇文成都停身在一丈之外,也感到劍風凌厲,似欲要裂膚而入。 不服氣也不行了! 袁紫煙說的不錯,他是人中的戰神,沒有人能抗拒他全力的一擊。 想到自己要接他三招的豪語,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袁紫煙要他改成一招,心中還有些不太服氣。 事實上,一招也接不下來。 “殺人償命!” 袁紫煙動了怒火,什麼也不顧忌了,右手一揚,一道金光直射進去。 虯髯客大喝一聲,有如一聲悶雷沉落,手中鐵劍運轉如飛,全身也都在鐵劍護衛之下了。 本是雲舒霧湧一般的金光漫淹過去,但竟被劍氣擋住了。 金光擴散,把虯髯客全包在一片金光之中,但卻無法近身。 虯髯客舞劍如輪,布成一個丈餘的劍網,金光雲滾浪翻,就是無法逼入劍網之內。 當真是壯觀啊! 術法和劍術,都展現出了極致威勢。 竟然形成了半斤八兩的相持局面。 也出現了江湖上前所未有過的奇觀。 袁紫煙右手中金光不停湧出,顏色也愈見金黃,密度也漸加濃。看她神色凝重,面目肅然,雖是佔了優勢,看上去也不輕鬆。 可是虯髯客的劍勢也是越舞越疾,數丈外都可聽到劍風破空的聲音。 他是武之健者,似有著無窮的力量。 袁紫煙突然拔出了背上的寶劍,吹一口真氣,寶劍騰空而起,直向虯髯客射出。 不是馭劍術,而是飛劍,似通靈的活劍。這些術法的變化之奇,馭劍術是習劍人最高的成就。 田當、蕭雨、凌雲看得目瞪口呆了。 飛劍穿過了雲封霧鎖似的金光。 但卻穿不過虯髯客的劍網。 連聲金鐵交鳴中,飛劍被震得連連倒飛回去。 宇文成都經過好一陣休息,武功恢復,雖然很痛惜劉飛鵬的死亡,但回天乏術了。強忍痛苦,拭去落下的眼淚,一咬牙飛上屋頂。 他擔心蕭雨、凌雲、田當,心切劉飛鵬死亡的仇恨,情急出手,那就是個慘痛的悲劇,屬下精銳,也將盡負於此了。 見三人平安無損的站在一側觀戰,而且全入了忘我之境,心中稍感安慰,沉聲道:“三位,過來一步。” 聲音用內力送出。 蕭、凌、田,三人都聽到了,回頭看到了宇文成都,才想起他被震傷了,急急行了過去,道: “總統領沒有事吧?” 宇文成都道: “我很好,只是劉副統領捐軀了。” “可惜!我們沒法替他報仇。”蕭雨道: “在虯髯客的鐵劍下,我們不堪一擊。” 宇文成都道: “說的對!我一直擔心你們控制不住自己而貿然出手,那就是我們最大的不幸了……” 語聲一頓,接道: “我招呼你們過來,是因為站的距離太近了,我怕樓台失火,殃及池魚。這一場仗,不論誰勝誰負,我們都無法幫忙,如果國師不敵,你們……” 宇文成都沒有再說下去。 但蕭雨、田當、凌雲三人心中都明白言未盡意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