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皇帝 作者:要離刺荊軻(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 06:33: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4 1062158
V123210 發表於 2017-7-5 21:51
第一千六百零六節 河西!河西!(1)

    隆冬已至,居延地區開始下雪。

    連綿的風雪凍住了大地,也凍住了所有野心家和投機分子。

    在居延澤以西,靠近馬鬃山一帶,且渠且雕難將自己的大纛立在了此地。

    一個多月以前,他遇到了一次有預謀的刺殺,幾乎喪命,之後,他便將大纛立在了此地。

    選擇此地,原因很簡單因為這裡是居延澤的西部,與幕北、祁連相交,既可以監視居延各部,又可以在緊急之時,逃回自己的老巢。

    此刻,帳外,大雪紛飛,整個居延澤都被風雪所覆蓋。

    便是最有經驗的牧民,在這樣的時候也理智的縮在穹廬之中,圍著篝火等待風雪過去。

    「漢朝那邊有答覆了嗎?」且渠且雕難嘶啞著聲音,問著他的親信也是他的親弟弟且渠呼難。

    且渠呼難的模樣與且渠且雕難很相似,只是身材要矮一些,眼睛要小一點,他微微屈身道:「左大將,還沒有接到漢朝方面的回覆……」

    且渠且雕難聽完,整個人都癱在了塌上,眼中閃爍著凶光。

    「該死的漢朝人!」他低聲痛罵著。

    很顯然,漢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滅亡西匈奴了!

    合黎山方向的漢軍斥候甚至曾經越過了駒衍峽,進入居延澤之中。

    居延各部也都是態度曖昧,蛇首兩端。

    便是他帶來居延的騎兵,也不乏有人刻意的開始磨洋工,開始觀望了。

    以他所知,現在,在廣袤的居延,甚至整個河西,漢、匈的探子和細作與使者都在往來穿梭、遊說。

    而他這個西匈奴曾經的統治者,在遇刺後已經被人遺忘了。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的末日將來。

    無論此地最後是北匈奴所得,還是漢朝入主,他都是一個失敗者,一個死人了。

    但,且渠且雕難怎麼甘心?

    他緊緊握著拳頭,心裡面不斷權衡著。

    作為一個叛逆者,且渠且雕難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向北匈奴臣服的。

    所以,他唯一的出路,便是投降漢人。

    然而……

    倘若他降漢……

    折蘭人、盧候人、羌人,都會跟他翻臉。

    恐怕,在他說出降漢這個詞的時候,便是各部造反之日雖然現在,河西各部都已經在事實不鳥他了。

    他派出去聯絡的使者,一個也沒有回來。

    那些曾經恭順的部族,那些曾經阿諛奉承之人,現在已經在謀算著將他的腦袋賣一個好價錢。

    至於那些曾經的敵人,那些恨他入骨之人,恐怕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將他千刀萬剮。

    他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也是他最後賴以維繫生命的,就是他手裡的那三個且渠氏本部萬騎。

    這三個萬騎,是他這幾年窮盡一切手段和辦法,千辛萬苦打造出來的軍隊。

    可是,在遇刺以後,且渠且雕難連這三個萬騎也不敢放心了。

    誰知道,這三個萬騎裡有沒有想賣他的呢?

    想到這裡,且渠且雕難就滿心苦澀。

    甚至有些絕望。

    他發現,自己甚至找不到求生之路的路徑,似乎只能坐以待斃!

    而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幸好……幸好……還有逍遙散……

    抓起一包逍遙散,打開來,點上火深深的吸了一口。

    如夢似幻,且渠且雕難在煙霧繚繞之中忘卻了人間的憂煩。

    而在帳外,大雪紛飛。

    …………………………………………

    「且渠且雕難那邊有什麼情況?」在居延地區的中部,靠近一處湖泊的山谷之中,戴著一頂傳統氈帽的折蘭王骨荼問著一個剛剛回來的貴族。

    「這賤奴大約是被嚇破膽子了……數日來一直躲在馬鬃山上……」那人輕聲答道。

    「馬鬃山附近只有三千餘人……大王,要不要奴才帶人去殺了他?」立刻就有一個貴族高聲說道:「只要殺了這賤奴,河西就是我們的了!」

    折蘭部族雖然在馬邑之戰受到重創,幾乎損失了所有的精銳,但虎死餘威在,況且折蘭人的根基還在,這幾年休養生息,特別是與且渠且雕難結盟,折蘭人的實力迅速恢復,雖然與巔峰相比,還是有些差距,但卻也重新擁有了接近一萬騎兵。

    折蘭的一萬騎兵,可是足以橫掃整個河西,打垮一切的力量。

    帳中所有人都確信,只要自己動手,那麼奪取河西的控制不成問題!

    況且,還有北匈奴的馳援!

    狐鹿涉和句犁湖都已經承諾,只要折蘭願意反正,殺死且渠且雕難,獻上於單,那麼就以折蘭為河西之主,將整個河西走廊都交給折蘭!

    這樣的好事,自然沒有人拒絕。

    每一個折蘭貴族都是心潮澎湃。

    但,骨荼卻不敢這麼心寬。

    他是馬邑之戰的倖存者,在戰鬥中他被俘,最後被軍臣花了三千個被擄被俘漢家軍民才換了回來。

    講道理,他應該對軍臣忠心耿耿,哪怕不能為了保護於單去死,也應該至少盡力。

    但,就是他,這個最不可能背叛軍臣的人,與且渠且雕難聯手,屠滅了軍臣當初留在河西的本部和單于庭的衛隊。

    從而建立了西匈奴這個割據政權。

    如今,他又在眼看西匈奴要沉船之際,與北匈奴眉來眼去,達成了協議。

    在過去,骨荼是絕對不可能做這些事情。

    只能說,戰敗給他造成的影響太大了。

    那次慘敗,不僅僅給他留下了永世難忘的教訓,更讓他對於折蘭人的武力產生了深深的質疑。

    「先不要去動他……」骨荼擺手道:「且渠且雕難留著還有些用……」

    對於這些折蘭的新生貴族們,骨荼其實是很不滿,這些人與從前的折蘭人沒有差別,滿腦子都只有打打殺殺。

    但現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靠打打殺殺就可以立足的時代了。

    況且,單純論武力,折蘭的實力,別說是去打漢軍的神騎了,恐怕隨便一支漢軍野戰騎兵都可以沖的折蘭人七零八落他曾在長安被安排去參觀過灞上軍、棘門軍的訓練和演習,對此他心知肚明。

    是故,在骨荼看來,河西之爭現在才剛剛開始。

    一開始就發大招?以後怎麼辦?

    況且,合黎山的漢軍正在磨刀霍霍,這個時候內訌?不是給漢朝人機會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7-6 22:13
第一千六百零七節 河西!河西!(2)

    祁連山上,雪花飄飄.

    遠方的山巔,古老的冰川巍然不動。

    凝視著數十萬年甚至上百萬年前的冰川,呼衍當屠向前踏出了一步。

    沾滿了鮮血的靴子,在雪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暗紅色印記。

    此刻,山巒上下,廝殺聲連綿不絕,一如當年。

    只不過,角色要對換一下。

    當年的政變主力之一,且渠氏的男人和他們的奴隸,此刻已經潰不成軍。

    在漢軍對居延施壓後,且渠且雕難就帶走了且渠氏族的主力萬騎,只在祁連山和附近留下了不過三千多兵力這三千多人中還有差不多兩千,在這次政變之中倒戈。

    而此番政變的主力,則是來自祁連山周圍五百餘里的羌人和盧候、若盧、休屠等部。

    說起來也是好笑。

    孿鞮氏的單于要奪回自己的權力,竟然只能依靠那些過去的附庸和奴隸甚至是敵對勢力。

    握著馬鞭,呼衍當屠也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但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趁著隆冬大雪封山之際,奪回祁連山,扶立於單,然後立刻與漢朝達成協議,引漢兵入河西。

    這叫做借師助剿。

    至於,漢軍來了會不會就留下來不走了?

    這卻是管不了!

    有一,呼衍當屠可以確信:漢朝軍隊和他們的皇帝必然不會拒絕來自他和於單的好意。

    漢朝的文官士大夫們也不可能對他和他的主子見死不救。

    蟄伏這兩年,呼衍當屠也讀書了,也懂道理了。

    他知道,對於南邊的漢人來說,忠義是永遠不能無視的高尚品德。

    漢朝有個著名的故事趙氏孤兒,說的就是忠臣義士,於危難之間扶保幼主,受世人稱頌的故事。

    「殺!殺光所有忤逆的且渠氏逆賊!」呼衍當屠抽出腰間的長刀,下令:「今日必須控制整個祁連,然後收攏兵力,向漢遣使、求援,借兵!」

    元德九年冬十月丙辰(初九),故匈奴左大將呼衍當屠與河西羌七部、休屠部、若盧部、盧候部於祁連山發動政變,血洗祁連山,將留守祁連的且渠氏族、當陽氏族等且渠且雕難心腹部族斬殺殆盡。

    所有高過車輪的男人,統統被殺!

    祁連山流血三日不止。

    但是,因為風雪之故,外界根本不知道祁連山發生了變故。

    掌握了祁連山後,且渠且雕難立刻率諸部頭人,於祁連山北麓舉行祭天大殿,申斥且渠且雕難和折蘭王的種種背信棄義、忤逆之事,並恭迎西匈奴單于於單。

    ………………………………

    合黎山以西五十里,弱水河畔,漢軍甲塞。

    此地,原本是谷羌的一個營寨,地勢險要,控扼弱水,在去年秋季,僰人擊破盤踞在此的谷羌一部,盡擄其民,然後漢軍在此建立一個小型的要塞,並在整個秋天不斷堅固和擴建,並將之命名為甲塞。

    意為漢軍前沿第一座塞城。

    經過數月的加固和擴建,甲塞的防禦如今已經有模有樣了。

    塞中建有三座烽燧台和兩座箭樓,城牆也足有一丈多高,足可抵擋敵人的奇襲。

    塞中更駐紮了一個加強的司馬部隊。

    有一個陌刀隊和數個弓弩隊,塞內還有數口水井,並儲存了足夠全司馬食用數月的糧草。

    此塞建立後,漢軍就牢牢的控制住了弱水中游,並有了窺伺弱水下游乃至於居延澤的能力。

    任何從居延或者其他方向來的敵人,都必須先拿下甲塞,才有可能繼續向合黎山挺進。

    不然,留著甲塞之軍,等於給自己埋了顆釘子。

    這一日,王安如往日一般,舉著千里鏡,巡視著廣袤的原野,搜尋著可能出現在視線中的任何人或者動物。

    入冬以來,不斷有從居延澤逃到漢室控制區的西匈奴牧民和奴隸。

    這些人實在無法忍受西匈奴的高壓統治和殘酷剝削,於是冒死逃來。

    王安最喜歡這樣的人了!

    因為這意味著政績,也意味著功勛。

    歸義來投的人越多,他的功績與功勛也越多。

    也越受上面重視!

    沒辦法,未來漢室要開發合黎山、姑臧山,經營居延、河西之地。

    對於勞動力自是多多益善!

    連派出去偵查敵情和打探消息的細作與斥候,也都肩負著忽悠西匈奴部族來投的使命。

    只是可惜,隨著風雪越來越大,最近來投的人幾乎沒有。

    這兩天甚至一個人也沒有來。

    這讓王安有些惆悵。

    望著空無一物的廣袤荒野,王安放下手裡的千里鏡打算回去喝口小酒,暖暖身子。

    但就在這剎那,他眼睛視線的餘光瞟到了好像在弱水河對岸,有一個人影在雪地的一個角落裡掙紮了一下。

    他連忙舉起千里鏡看過去,卻見一個穿著羊皮襖子的胡人,似乎受了傷,倒在離河岸不遠的雪地之中。

    「這該死的西匈奴!」王安暗罵了一句。

    西匈奴國小人少,又面臨著漢與北匈奴的軍事壓力,是以自建立以來,就是以高壓和殘酷剝削來統治河西。

    據那些逃亡來合黎山的胡人說,在西匈奴國內,從前年秋天開始,單于庭就下令各部每一個邑落都得出一個男丁去單于庭當兵。

    靠著這個政策,西匈奴養起了與其人口嚴重不符的七萬騎兵!(要知道整個河西地區,哪怕算上羌人,其總人口也不超過五十萬!)

    為了維繫如此龐大的軍隊,以及單于庭本身的奢侈生活,單于庭只能對下層牧民敲骨吸髓,極盡一切手段來壓榨。

    據說,西匈奴國內一個普通牧民的貢賦比起以前翻了三倍。

    去年夏天開始更是直接翻了兩倍!

    這意味著大多數普通牧民,一年辛苦所得,還不夠繳納貢賦的!

    但單于庭也不會對他們客氣,一旦繳納不上貢賦,輕則牽走牲畜抵債,重則將該戶牧民全部貶為奴隸。

    其中有些甚至還被出口到漢室,被那些商賈買回去帶回了國內。

    這些胡奴的價錢相當廉價。

    一匹粗麻布就可以在西匈奴買到一個男奴,若是小奴,甚至可以買到兩個!

    想到此處,王安就有些同情,於是對著箭樓裡喊道:「張伍長!張伍長!你帶人去弱水西岸的北方去將那個胡人帶回來……看看能不能救活……」

    這些投奔漢室的胡人,每一個都是非常好的勞動力。

    也是未來屯墾團最好的拓荒者。

    對於這些人,合黎山方面已經幾次三番下令要求各前沿障塞儘量保證對方的存活,儘可能的援救。

    箭樓裡一個穿著棉衣的男子探出頭來應了一聲:「好勒!王司馬,俺這就帶人去!」

    說著,他便帶著幾個士兵走出箭樓,蹬蹬蹬的步下城樓,然後從要塞的城門,劃著雪橇出門。

    半個時辰後,他們帶回了一個似乎是被飢餓與寒冷擊倒的胡人。

    在這個胡人身上,他們發現了一張寫有漢字的羊皮。

    這張羊皮立刻被送到王安面前,王安不敢怠慢,隨即親自帶人將之送去合黎山的漢軍營寨。

    兩天後,劇孟就見到了這張羊皮。

    「西匈奴出事了!」劇孟看完羊皮上的內容,立刻神色大變:「匈奴故左大將呼衍當屠在祁連山發動政變,血洗了祁連山的且渠氏,宣稱已經『拯救單于於水火之中』,現在,他們向我漢家求援……請求天子發兵,助其平定國內……」

    「此事會不會有詐?」剛好,刀間也在劇孟這裡喝酒,聞言狐疑道。

    「不管有沒有詐……」劇孟卻是笑著道:「有了這張羊皮,我軍便是師出有名!」

    也用不著天子找的那些藉口了,漢軍完全可以直接打起『受邀平亂』的旗號,光明正大的通過駒衍峽。

    說不定駒衍峽的守軍可能會不發一箭就地反正!

    只是,如今正是隆冬季節,漢軍不可能在這樣的季節貿然深入居延乃至於河西。

    這卻是有些遺憾了。

    「立刻命人八百里加急,將此羊皮送去北地郡!」劇孟將那羊皮交給一個參謀,吩咐道:「另外馬上召集全軍校尉議事!」

    「諾!」

    在經過一整個秋天的集結,漢軍現在在合黎山、姑臧山以及弱水、羌水之間,已經聚兵兩萬餘人。

    同時,也囤積了大量的糧草。

    若按照原來的居延戰役計畫,這樣的兵力已經足以蕩平居延之敵了。

    但,現在是要滅亡或者控制西匈奴。

    這兵力就不夠看了!

    因為,僅僅只是居延地區,就足足有五個北地郡那麼大!

    這還只是保守估計!

    至於整個河西,則是兩三千里之土,期間峽谷、平原、丘陵、大漠、高原各種地形全部具備!

    北匈奴更可能藏在馬鬃山和星星峽之後,蠢蠢欲動。

    根據情報顯示,北匈奴現在正在向西域集結兵力,這些軍隊可能會西征,但也說不準會南下。

    若北匈奴加入戰局……

    這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

    在漢軍得到情報後不過數日,近海的句犁湖也得到了西匈奴之變的情報。

    說起來也是搞笑,如今,祁連山發生如此變故,但身為西匈奴的左大將的且渠且雕難以及右大將折蘭王骨荼卻都還蒙在骨子裡。

    反倒是漢與北匈奴都得到了情報。

    沒辦法在西匈奴國內,已經沒有人看好且渠且雕難了。

    至於骨荼倘若他搶先將於單控制在手裡,倒可能還被人重視。

    然而,他現在帶著折蘭的主力在居延監視且渠且雕難,這就讓很多有心人失望了。

    在此生死存亡之際,讓人失望,就是被人放棄。

    不會有什麼人有這個耐心,等著折蘭人控制局面。

    人人皆知,西匈奴的存亡,根本不是西匈奴本身所能決定的。

    漢與北匈奴,任意一個下場,西匈奴就必亡!

    如今,漢軍磨刀霍霍,醉翁之意人盡皆知。

    那些不願意投降漢室的人,自然只能靠攏北匈奴了。

    「呼衍當屠居然還能做出這樣的事!」句犁湖得知了事情後感嘆一聲:「倒也算是個人物……」

    只是可惜,這頭獵犬是軍臣的獵犬。

    他是容不下這個前朝餘孽的!

    躊躇片刻,句犁湖立刻下令:「去告訴日逐王,本單于命令他率部靠近星星峽,等候命令!」

    「您的意志,偉大的撐犁孤涂!」一個貴族領命而去。

    日逐王,是匈奴體系之中的一個比較重要的貴族,自古非孿鞮氏不得任用。

    但在如今的匈奴體系之中,所謂日逐王,已然成為了雜牌王的代稱。

    換句話說,句犁湖的這個命令,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誰要南下去送死,誰就自己去。

    反正他是不去的!

    現在的匈奴,也遠遠不足以與漢軍交手!

    漢騎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現在在合黎山方向,漢朝至少集結了兩萬騎兵,等到春天,這個數字肯定要翻倍!

    數萬漢騎已經足以摧毀和消滅他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這家底。

    反正,哪怕漢朝佔據河西走廊,想要打到西域來,恐怕也得要個三五年。

    所以,他一也不急。

    ………………………………

    半個月後,元德九年冬十一月乙卯(初二),劉徹也接到了從合黎山方面緊急傳到長安的那張羊皮。

    為了將這張羊皮送到長安,傳令的騎兵依次接替,日夜兼程,跑死了十幾匹馬,甚至還有兩人被凍傷沒辦法這個天氣,信鴿系統基本是沒用的,只能回到過去的傳遞系統。

    好在近年來,長城之內的直道得到了全面維護,所以哪怕是這樣的冬天,騎士也可以疾馳。

    不然,恐怕還得拖上大半個月!

    將羊皮上的內容看完,劉徹就已經大喜過望!

    這是送上門來的餡餅!

    無論羊皮所說的事情是否為真,漢軍都可以立刻出兵!

    雖然如今是冬天,大軍難以行動。

    但這並不妨礙漢軍出兵!

    劉徹相信,只要有一支漢騎,將自己的戰旗插到祁連山上無論是用什麼辦法!

    那麼,河西之戰就已經底定勝局了!

    說不定,還能**北匈奴的部分主力於河西呢!

    於是,劉徹立刻下令,命令衛馳馬上從長安出發前往合黎山,同時下詔給安北都護府都督義縱,命令義縱馬上集中所有力量,從現在開始就動員北地各郡的民兵和民夫與那些奴工一起,清理道路,掃清積雪。

    這樣只要天氣轉暖,漢軍馬上就可以進入戰爭狀態!
V123210 發表於 2017-7-8 00:17
第一千六百零八節 河西!河西!(3)

    長安,未央宮,溫室殿。

    御前軍事會議正在召開。

    與會的皆是大漢帝國在京大將!

    衛尉興寧候衛馳、細柳將軍成安侯秦牧、北軍護軍使建信候許牧、灞上軍都尉信候張旭、宗正領棘門軍都尉事青陽候劉敬等等,皆是大漢帝國近年來崛起的新星!

    也有部分老將在列,如周亞夫、酈寄、韓頹當等特進元老端坐於劉徹左右,拱衛著大漢天子。

    一副巨型地圖,則攤開在眾人面前。

    這是漢室目前所繪製的最全最詳細的河西走廊地圖。

    而在坐諸將,包括各位老將,都已經對這個地圖上的每一個山川河流,都能倒背如流。

    這也是當前漢家將軍必須掌握的一項技能背地圖!

    連地圖都背不了,還當什麼將軍?

    做什麼一軍之主?

    回家種田好了!

    這樣至少不會害死人!

    作為外戚,衛馳擔任今日御前軍事會議的主講人。

    他拿著指揮棒,在地圖前道:「陛下、諸位元老、諸位同袍,河西之地,狹長而險要,控扼東西戰略要道,乃我軍前出西域、幕北的咽喉,非取不可!」

    「今,西匈奴內部生變,根據情報顯示,西匈奴左大將且渠且雕難兩月前遇刺,月前,故匈奴左大將呼衍當屠又率部於祁連發動忽然政變,控制了於單單於,並向我朝發出了求援書!」

    「據我軍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河西之地目前已經分為三個不同的敵對勢力所控制!」

    「一者,盤踞於居延之地的左大將且渠且雕難及折蘭王骨荼所部……」

    「一者,乃是效忠於呼衍當屠,目前佔據了祁連山的數部……」

    「一者,乃是暗中搖擺不定,保持中立的諸部……」

    「根據陛下聖諭,我軍要痛打且渠且雕難及折蘭部,輕輕放過中立者,對於呼衍當屠所部則儘量以懷柔之策……」

    隨著衛馳的介紹,眾人也都是微微點頭,紛紛覺得正該如此。

    河西之地,地勢複雜,情況也比較複雜,當地胡羌混雜,其西部馬鬃山、星星峽一帶,與幕北、西域相通。

    漢軍倘若行動過於粗暴,很可能贏了戰爭,輸了戰略。

    一旦,諸部恐慌,紛紛趁亂逃亡北匈奴,則等於放虎歸山!

    這河西諸部,可是有許多都是從前的匈奴單于庭的附庸甚至是本部部族。

    這些部族精於放牧,世代為孿鞮氏僕從。

    其中,折蘭、盧候、若盧等部甚至是匈奴單于庭過去的忠實走狗。

    要是這些人跑去北匈奴未來可能成為漢軍西進路上的障礙,還是要儘可能的想辦法將他們留在河西,留在漢室的控制下。

    現在,郅都在幕南的作為已經證明了一個事實只要教化得當,政策得當,管理得當,夷狄也是可以成為漢家良民。

    成為大漢帝國戰爭機器的一個零件!

    「陛下……諸位元老……」細柳將軍成安侯秦牧站起身來,微微屈身拜道:「末將有一言……」

    「講……」劉徹微笑著道,秦牧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年輕將領。

    他是馬邑之戰成長起來的大將,去年接了衛馳的班,擔任升格為漢軍第一個常備將軍級主力野戰軍細柳營的指揮官。

    嚴格算起來的話,他應該屬於義縱的嫡系。

    也是漢軍之中目前最大的山頭周(周亞夫)義(義縱)軍事集團之中的後起之秀。

    在周亞夫致仕,義縱又擔任安北都護府都督,開始轉職為文職的當口,他成為了這個集團地位最高的幾個現役將軍之一。

    未來說不定,這位秦開將軍的後人,可能會開創一個新的顯赫武將世家。

    對於年輕人,劉徹總是很鼓勵的。

    迎著劉徹鼓勵的眼神,秦牧微微理了一下思緒,然後拜道:「啟奏陛下,末將愚以為,聖意乃是要圍殲西匈奴左大將所部和右大將所部,爭取在居延打一個殲滅戰……」

    劉徹聽了,微微點頭。

    地圖上就已經標明了,現在的局勢就是,西匈奴的主力,包括且渠氏族、折蘭部以及其他數個大部族的兵力,都盤踞在居延,作為應對漢軍攻勢的兵力。

    其總兵力介於五萬到七萬之間。

    這支兵力是西匈奴最後的老婆本棺材本。

    只要殲滅了這支力量,那麼,河西走廊就唾手可得!

    偌大的河西,將再無可以阻攔漢軍前進腳步的力量!

    而一旦這支部隊逃出居延,散落入河西群山之間,那麼漢軍恐怕就得做好在河西與敵人糾纏的準備了。

    到時候,什麼牛鬼蛇神都可能跳出來。

    畢竟,漢軍的補給線太長了!

    從北地郡出發的輜重,至少要一個月才能送抵合黎山,然後可能需要半個月的轉運才可能送到前線軍隊手中。

    在河西,漢軍是耗不起的!

    數萬大軍,每日吃喝拉撒,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若再算上民夫和牲畜的消耗……

    戰爭一旦拖延日久,少府卿恐怕就要上吊了。

    秦牧走到那地圖前,指著一個遠離居延的地點,道:「既是如此,末將願意請纓,親帥細柳輕騎,突襲此地,斷絕西匈奴主力逃亡之路!」

    劉徹定睛看過去,發現此地乃是位於河西走廊中段籍端水、冥水流域的冥澤。

    所謂冥澤,因其湖水看上去有些發黑而得名,後世名為黑海、哈拉湖,是疏勒河最終注入的湖泊。

    也是青海地區第二大湖。

    也是後來的酒泉郡的戰略要地,歷史上漢室在此地設置了西部都尉所和西部障塞城。

    一旦漢軍奪取此地,則可以控制住整個北山、疏勒河流域。

    更妙的是,從疏勒河溯源,可以直抵祁連山,甚至關閉星星峽通道,將整個河西變成漢室的盤中餐。

    只是……

    哪怕是從合黎山出發,漢軍要抵達冥澤,也需要跨越至少一千里的路程。

    騎兵突襲此地,確實可以立刻鎖死西匈奴主力西逃的路線,將他們堵死在居延地區。

    漢軍輕騎兵能否具備如此遠距離的奇襲能力?

    佔據此地的漢軍騎兵,又能否真的阻擋那些一想要逃命的西匈奴騎兵?

    這就是一個問題了?

    畢竟千里遠征,完全脫離後方,又是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環境的異域,一旦稍有不慎,就可能全軍覆沒。

    旁的不說,一個高原反應,就可能讓漢軍損兵折將!

    而那些亡命逃亡的西匈奴騎兵,更會考驗漢軍輕騎兵的意志與耐力。

    微微敲了敲扶手上的龍頭,劉徹問道:「將軍想帶多少騎兵?」

    「兩個輕騎兵都尉部和一個龍騎兵都尉部即可!」秦牧長身拜道,信心滿滿:「五千到六千騎,一騎雙馬,帶足箭矢與乾糧、藥物,末將便可保證不讓西匈奴一兵一卒逃回河西群山!」

    劉徹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將軍便去準備吧……」

    秦牧的計畫確實是可行的!

    拿下冥澤、端籍水,則西匈奴主力無路可逃,他們將被包圍在居延地區等待末日。

    這很符合劉徹一貫以來的戰略要嘛不打,打就要以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為目標!

    擊敗敵人,奪取土地,從來不是他的第一選擇。

    他寧願先放棄一些利益,也要優先殲滅敵人有生力量!

    「只是這樣一來,被圍的西匈奴主力可能會狗急跳牆,與北匈奴媾和,甚至直接帶人逃往北匈奴……」劉徹頗為憂慮的道:「諸位將軍有什麼意見?」

    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特別是折蘭部。

    且渠且雕難大約不會投降北匈奴,但折蘭人就沒有這個顧忌了,逼急了對方,帶著兵馬和牲畜、牧民,走馬鬃山,經浚稽山前往幕北,托庇北匈奴。

    一旦放走了折蘭人,就等於讓北匈奴平白得到了一支一兩萬精銳的騎兵。

    更要命的是居延地區和河西地區的羌人,可能都會緊隨其後。

    這可是一股數十萬人口的力量。

    未來漢室經略河西,若失去了這些勞動力,就要事倍功半。

    「陛下,可以請護匈奴將軍在幕南沿著瀚海一帶,做出要越過弓盧水的架勢!」秦牧建議道:「嚇一嚇北匈奴君臣……哪怕嚇不到,也可以吸引其部分兵力……」

    「至於居延之敵……」

    「末將建議,我軍攻勢應在末將所部出發後十日開始,如此可以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秦牧的這個意見讓劉徹和其他大將都是眼前一亮,周亞夫更是拂鬚得意,秦牧算起來也是他的學生之一,馬邑之戰後,他是第一批受訓的武苑將佐。

    再沒有比看到自己教出來的學生表現的如此優秀更讓他高興的事情了。

    「善!」劉徹撫掌道:「就依將軍的辦!」

    北匈奴?

    在劉徹眼裡,其實是一群在戰場上被嚇破了膽子的慫貨。

    別看句犁湖天天喊著要復仇,要變法,要學習越王勾踐。

    但實際上……

    這貨就是一個根本沒有面對漢軍鐵騎鋒銳的慫包。

    不然的話,去年的幕南戰事,北匈奴騎兵就該成建制的出現在戰場上了。

    而不是悄咪咪的慫恿幕南各部,甚至在現在還主動派人聯絡漢室,暗示共同圍剿蠕蠕馬匪。

    這不就是等於在告訴劉徹別來打我,我很乖的?

    都不需要去想,劉徹就知道,一旦郅都所部擺出一副打算跨越弓盧水和瀚海的架勢。

    北匈奴十之八九會縮卵。

    哪怕句犁湖不願意,其他人也會『勸』他『以大局為重』。

    至少他不會主動去摻和到居延戰事之中。

    最多派點雜牌去居延搞事,或者在浚稽山搖旗吶喊。

    就像幕南之事一般。

    有了秦牧打開思路,其他人自然也不甘落後。

    衛馳就道:「陛下,臣以為,一旦開戰,我軍輕騎可以迅速越過駒衍峽,沿途一切不管,直插馬鬃山!」

    「只要奪下馬鬃山,那麼居延之敵的北逃之路也將被切斷!」

    「臣舉薦虎賁衛左都尉徐敢擔任奪取馬鬃山之將!」

    徐敢也立刻出列拜道:「末將願立軍令狀,十日之內奪取馬鬃山!」

    徐敢也是一員虎將,他是武苑山長程不識親手提拔的年輕將官,是漢軍之中出了名的猛將,高闕之戰中,他隨程不識、義縱行動,奇襲梓嶺他是第一個登山之人,奪取鴻鵠塞他也是衝在前面的哪一個。

    隨後拿下高闕、佔領榆林,他的部隊都是排頭兵,是尖刀!

    劉徹自然批准了這個計畫,任命徐敢為馬鬃都尉,率輕騎兵三千,突襲馬鬃山。

    ……………………………………

    這場御前軍事會議一直開到當日子時,最終確定了整個河西戰役漢軍的戰略。

    以殲滅和圍殲西匈奴有生力量為戰略目標。

    整個戰役,將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秦牧率細柳營輕騎兵突襲冥澤,然後徐敢率三千虎賁輕騎,穿插到馬鬃山。

    這是最艱難,也最考驗漢軍執行力的。

    但只要成功,則居延之敵的西逃和北竄之路都將被堵死。

    除非北匈奴不要命了,拉出其主力,來到河西救援。

    那……就可能還有些棘手。

    但,倘若如此,北匈奴既然敢賭,那劉徹也願意奉陪,他會將內庫的全部黃金儲備拿出來,同時下令關中和三河地區、北方郡國進入總動員。

    拉出灞上軍、棘門軍、虎賁衛、羽林衛和細柳營的全部主力以及北方郡國的代國、北地、隴右精銳,集結起一支超過二十萬的龐大兵團,與之在河西決戰!

    到那個時候,北匈奴來了,就不要走了!

    正好一勞永逸,解決匈奴!

    只是,匈奴人應該沒有這個膽色。

    所以,排除了北匈奴全力來援的選項後,只要漢軍達成第一階段的作戰目標,戰役的第二階段隨之開始。

    衛馳將親赴合黎山,主持戰役。

    以虎賁衛和羽林衛的胸甲騎兵為中間,以灞上軍、細柳營和其他各部精銳為尖刀,漢軍將在廣袤的居延地區,將敵人分割包圍。

    最終全部殲滅在居延!

    這次戰役的計畫和作戰部署,在劉徹眼中,已經有點像是後世的遼瀋戰役了。

    奪取冥澤和馬鬃山,就是東北野戰軍拿下錦州,關門打狗的那一招。

    只不過,與東野相比漢軍現在的優勢和敵人都無法當年的東野對手相比。

    是故,戰爭是必勝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7-8 22:24
第一千六百零九節 諸夏時代

    元德九年冬十二月甲辰。

    細柳營駐地細柳谷。

    嘹喨的軍號響徹整個軍營,秦牧帶著他的軍官團,闊步走入校場。

    細柳營如今已經今非昔比,經過元德年的改編,細柳營如今已經升格為細柳軍。

    其將主也成為了漢家自衛將軍和太尉官廢棄後第一個常備將軍。

    經過整編後,如今細柳軍全軍擁有兩萬七千人的戰力!且是漢軍第一支純騎兵野戰軍!

    全軍分為六部十二都尉。

    每部之下下轄兩個騎都尉,每個騎都尉指揮兩千騎。

    這樣就保證了,細柳營任何一部兵力,都可以在戰場上,壓倒匈奴的任意一個萬騎,具有戰場主動權。

    除此之外,細柳軍內部的組織結構也進行了重大調整。

    為了適應騎兵時代的作戰需求,細柳軍的騎兵組織,從過去漢軍慣常的部曲仕伍之制,改成了如今的隊團旅部之制。

    以百騎為隊,兩隊為一團,五團為一旅,兩旅為一都尉,兩都尉組成一個作戰單元。

    如此,軍隊結構和組織得到大大改善,尤其是有利於騎兵展開作戰後的組織和指揮。

    經過這次改革後,細柳騎兵在戰場上,將會以整團整團的組織作為作戰單位,每一個團之間彼此守望、協同。

    在衝鋒之時,氣勢恢宏,讓人膽顫心驚。而在細柳軍內部,新的戰法也被研究和探討了出來。

    並在秦牧、衛馳和其他漢軍名將、元老的主持下,編纂了一本《細柳操典》。

    將軍隊大小事務以及各種臨敵應對手段,統統用文字和條文的形勢,強行灌輸到每一個軍官的腦子裡。

    能不能理解、吃透,進行舉一反三,那是一回事情。

    但能不能記住,能不能在戰場臨敵之時,產生條件性反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反正,細柳軍現在已經形成了早中晚都要背誦和復讀《細柳操典》的制度。

    每五天,各部上級都要抽查一次、考核一次。

    都尉考核旅校尉,旅校尉查團司馬,團司馬檢查隊率。

    根據規定,都尉考核校尉,校尉不及格,都尉要向將軍請罪,甚至還要去未央宮謝罪,校尉考核團司馬,司馬不合格,校尉得寫檢討書,還得在全旅當眾宣讀,深刻檢討,檢討自己督促不力,宣明不嚴之罪。

    至於團司馬手下的隊率,但凡出現不及格的人,那團司馬就得被架起來當眾抽鞭子了!

    之所以要罰上級而不是懲罰下級。

    這就與漢軍,尤其是細柳營內部的氣氛有關係了。

    漢軍各部,皆是以子弟兵、生死刎頸之交等等足以託付生死、妻兒的鐵桿關係組成的。

    一部騎都尉之下的各級軍官,通常都是用兄弟昆仲、家臣家兵、結義兄弟、發小、同鄉等等構成自己的骨幹。

    這種關係導致了,作戰之時,下面的士兵和軍官,會因為同鄉感情、兄弟義氣以及恩義等感情而拚死作戰。

    也使得,在實際上,處罰上級,遠比處罰下級更有威懾力!

    自己的兄長、恩主因自己之故,而被處罰,受到懲處乃至於留下污點。

    但凡有點良心的,都會愧疚,都會悔恨。

    然後知恥而後勇!

    至於,要是下面的軍官故意要給上級下絆子?

    堂堂都尉/校尉/司馬,帝國的棟樑,卻連自己下面的軍官都拉攏不了,都籠絡不住。

    這樣的蠢蛋,上了戰場,肯定是去送人頭!

    所以,趁早回家種田吧!

    細柳軍也丟不起這個人!

    如今,在集結的是細柳營最精銳的三個騎都尉部。

    六千健兒全副武裝,抬頭挺胸,一動不動的站在校場之中。

    僅僅是他們組成的這個龐大隊形,就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數千大軍紋絲不動的站在寒風之中,不發一言,遠比任何高昂的誓言和激情的演說,更讓人心悸。

    毫無疑問,這是一支有著鋼鐵軍紀的部隊。

    更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

    秦牧看著這支部隊,也是感慨萬千。

    他雖非細柳營出身,屬於空降而來的外來戶,對細柳營的感情沒有他身邊的將佐們深厚。

    但能夠指揮並與這樣一支強軍並肩作戰,守望相依,秦牧感覺與有榮焉!

    作為將主,秦牧自然是徹底而全面的深入了細柳軍的改革改制之中。

    他很清楚,這支軍隊的潛能有多大。

    假如說,改制之前的細柳軍的作戰能力是一,那麼現在的細柳軍作戰能力是二甚至是三!

    特別是大規模的運動作戰和奔襲戰之中,這支部隊是無敵的!

    不僅僅是因為裝備和技戰術,更因為組織,因為結構。

    而現在,他們將踏上戰場,向世界發出自己的第一聲碲鳴。

    這必將是石破天驚的!

    懷揣著這樣的心情,秦牧登上將台,帶著三位騎都尉以及十餘位校尉,面朝著全軍,敬了個軍禮。

    隨即,整個世界都是右手擊打在胸前甲冑之上的聲音。

    「諸君……」秦牧站到由青銅喇叭組成的擴音筒前,清了清嗓子,壓了壓手,頓時全場寂靜。

    「本將與諸都尉、校尉,剛剛從未央宮宣室殿陛辭!」

    「陛下萬歲!天子萬歲!大漢萬歲!」全軍面朝未央宮方向,單膝下跪:「細柳軍永忠漢室,永忠天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戰必勝,攻必取!」

    這是由軍法官和文職參謀們會同蘭台宣達司的尚書郎們共同制定出來的細柳軍的誓言。

    簡單,但是朗朗上口,易記。

    對於一支軍隊來說,這樣的誓言就已經足夠!

    像虎賁衛和羽林衛那樣冗長的誓言,對於其他部隊來說,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畢竟,虎賁衛和羽林衛是作為漢軍的教導隊和新型裝備實驗部隊的。

    秦牧揚了揚手,全軍依次起立,然後,他接著道:「陛下一直送本將與諸校尉司馬直至司馬門前,聖意滿懷期待,期待吾輩再立新功,不辱使命!」

    「萬歲!」全軍再次高呼,對於普通的底層士兵來說,天子,那是活在神話和傳說之中的聖人,是生而神聖,至尊無上的至尊,也是信仰,只要想到天子在期待著自己為他殺敵拓土,很多人就已經幸福的說不出話,只想著拚死作戰,不負期望!

    但,秦牧仍覺不夠,他揮了揮手,一位帶著獬豸帽的軍法官捧著一卷帛書走上前來。

    無疑,這是詔書。

    在如今的漢室,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和制度依照,但在白紙全面普及後的今天,世人皆公認,獨有詔書和聖諭、東宮懿旨方能用帛書記錄。

    這軍法官正是細柳營督軍都尉,法家的張陽。

    他在細柳軍之中以公平、嚴格和清廉著稱,深受廣大官兵信賴和尊敬。

    張陽捧著帛書,走到擴音喇叭前,打開那帛書,大聲念道:「天子詔,諸將士聽詔!」

    全軍肅立,皆以右手擊胸五次,表達對天子的尊崇。

    五是聖數,也是天子在數學領域的化身。

    自當今廢棄軍人跪禮後,擊胸五次,就成為軍人表達自己對皇室和君王尊崇的規矩。

    「朕聞之詩曰:嗟嗟臣工,敬爾在公。王釐爾成,來咨來茹……」

    ………………………………

    在灞上軍駐地,霸陵東南的軍營之中,數千灞上軍將士亦肅然敬立,聽著台上軍法官宣讀詔書:「……今西匈奴且渠氏滅德作威,以敷虐於河西百姓,河西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並告無辜於上下神祇!」

    在棘門軍駐地,同樣有著一個軍法官在宣讀著:「……天道賞善罰惡,福德禍淫,朕受命於天地,上帝嘉朕以佐**八荒,治日月之土,萬民之念,百族之怨,皆入朕耳……」

    北軍高台上,北軍護軍使高聲唸著:「朕欲問罪於西匈奴且渠氏、折蘭氏,以彰厥罪,將天命明威,不敢赦!」

    在南軍軍營,南軍護軍使同樣宣讀著:「朕今昭告天下:敢用玄社,敢告上帝神明,列祖列宗:將誅有罪,將伐無道,將滅暴逐殘!乃求天下仁人志士,忠臣義士,與之戮力!」

    在長安大街小巷的露布之下,無數官吏大聲宣讀著剛剛張貼上的詔命:「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賁若草木,兆民允殖。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茲朕未知獲戾於上下,慄慄危懼,若將隕於深淵。」

    「然誅無道,討不臣,此天之道也!」

    「即予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無以萬方!」

    「命將軍衛馳為征西將軍,都各部將帥,討且渠氏、折蘭氏……」

    「命將軍秦牧為護西將軍,率細柳將帥,征討冥澤,至於籍端水……」

    「命將軍徐敢為馬鬃都尉……」

    「……書云:尚克時忱,乃亦有終!其與天下忠臣義士,志士仁人共勉……」

    無疑這是一道戰鬥繳文,更是一篇對全世界公佈的戰爭宣言。

    中心思想其實就是一句話:中國世紀來了!

    順者昌,逆者亡!

    服從諸夏文明,聽從中國教導,主動納入光榮的諸夏文明之中,可有生機,可享富貴,可保邦國。

    如若不然,負隅頑抗,死路一條!

    今天,劉徹可以用西匈奴內部的齷齪來征伐西匈奴,光明正大的打起上天的旗號,發正義之師,王者之師來滅西匈奴。

    明天,劉徹同樣可以用某某不河蟹,某某不王道,某某不服教化,予以征討!

    總之話語權和世界的霸權,在漢之手,在諸夏之手。

    不服者,要嘛死,要嘛滾!

    沒有第三條道路可供選擇!

    而這,寓意著一個全新時代,一個屬於中國的時代,一個只有諸夏民族方能說話做主,制定規則與法度,確立價值觀的時代已經到來了!

    已經無人可以阻攔這個時代來臨!

    在長安的寒風之中,漢軍諸部誓師出征。

    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個長達數十年的征服與擴張的時代。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0 17:54
我要做皇帝  後記

    元德三十二年春三月甲子。

    陽光明媚,整個未央宮都沐浴在春光之中,御花園內鳥語花香,熱鬧非常。

    劉徹抬起腳步,緩緩向前

    兩位身著甲冑的貴族,一左一右,攙扶著他。

    歲月催人老,縱然是已經君臨世界,統御整個八荒六合,他的頭銜也越來越多。

    大漢天子、天單于、神皇、顯婆之子、阿胡拉之使……

    但凡你可以想到的,當今世界上所有宗教的至高神,都已經與他扯上關係了。

    就連西方歐羅巴人,也將他稱為『宙斯的私生子』。

    然而,無論是昊天上帝泰一還是顯婆、阿胡拉、宙斯,都不能阻止他的衰老。

    現在,他已經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了。

    微微顫顫的腳步說明了他的身體已經衰老到一個極限了。

    「劉陽啊……」劉徹緩緩回頭,望著自己左側的那個貴族,撫摸著他的發鬢:「朕聽說,你在身毒那邊做的還不錯……」

    「父皇過譽了,這都是群臣戮力,兒臣不過是垂拱而治,用黃老無為之術,坐享其成而已……」這貴族立刻恭身笑道。

    他就是劉徹的第四子,夏夫人所出的晉王劉陽。

    劉陽在十四年前受封為晉王,隨即被派往彼時剛剛被衛青大軍所平定的印度次大陸,坐鎮於次大陸的中央,受命統御次大陸各地的諸侯、列侯、封君。

    同時負責將次大陸的資源,運回本土。

    十四年來,劉陽在印度那邊做的很不錯!

    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棉花、黃金玉石、糧食布帛以及其他各種資源通過海路和陸路運抵漢室本土。

    使得漢室的經濟持續十四年繁榮,國庫日益充實,僅僅是未央宮的黃金儲備就已經達到了空前絕後的一千萬金!

    「以後,你要和太子,一起團結,努力維繫社稷!」劉徹摸著愛子的手,叮囑道:「朕打算退位,讓太子登基,開始接手國家!」

    「晉王、秦王,都要放下分歧,共同輔佐太子!」

    「諾!」劉陽右側的那個貴族立刻頷首。

    這人正是如今的秦王,劉徹的第十子,同時也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兒子,卓夫人所出的小子劉慎。

    當前漢室,由於帝國疆域實在太過廣闊,中央政府無法顧及和統治所有疆域。

    所以實施了鎮守制與都護府並行的統治手段。

    在長城之內,是十三州構成的本土。

    長城之外,則以都護府與鎮守府統治。

    都護府以異姓功臣、文官主導,鎮守府以劉氏宗親坐鎮。

    自二十年前,劉徹受命自己的親弟弟劉閼親自坐鎮西域首都安西城後,鎮守府制度經過二十年嚴格,不斷演變,如今甚至已經成為了帝國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當前,漢室共有三個鎮守府。

    分別是晉王劉陽坐鎮的身毒鎮守府,統御幾乎整個印度次大陸的帝國軍隊、諸侯、列侯封國軍隊,統一協調和管理、分配資源、任務。

    秦王劉慎則坐鎮於故康居國的首都卑闐,統御廣袤的中亞土地。

    江都王劉閼則作為劉徹的影子,代替他親自坐鎮於西域的安西城,管理和統治整個西域與幕北地區。

    而鎮守府之主,統統都是遙領其封國。

    像是秦王劉陽,他的封國在河西的姑臧山一帶,江都王劉閼,他的封國則依然在本土的江都,以其子代為管理。

    如此格局,像極了宗周之時,周公召公分陝而治的格局。

    是故,時人以三大鎮守為三公,號為皇室三公,位在諸侯王之上,為國家宰輔一級的重臣。

    而鎮守府之主,稱為鎮王。

    除這三大鎮王之外,今日漢家諸侯王,遍佈整個亞洲大陸。

    從河西直至印度次大陸,八十餘位劉氏諸侯王星羅密佈,牢牢控制住了亞洲大陸的戰略和資源要點。

    數百名列侯、國公的封國,則如星辰拱月一般,圍繞著這些諸侯王王國完成了殖民。

    而在帝國本土,工業發展極為迅猛,短短三十餘年,便已經將科技樹攀到了蒸汽時代。

    第一條火車鐵軌在四年前,於安東鋪就,隨即,在齊魯、雒陽,相繼出現了鐵路。

    少府主持的火車軌道計畫,有條不紊的推進著,未來二十年,中國鐵路里程將可能達到數千公里,將本土的主要城市連接起來。

    「燕王什麼時候回來?」劉徹忽然問道。

    「回稟父皇,兒臣昨日從大鴻臚那裡得知,燕王的艦隊已經抵達了倭奴群島,想必也就這月餘可以抵京……」晉王劉慎答道。

    劉徹點點頭,燕王劉思,是卓夫人所出的長子。

    這位商賈之女所出的皇子,在成年後與隆慮候陳嬌之女陳宛娘成親。

    因為自幼就是在陳嬌的艦隊之中成長,所以,成年後對海洋表現出了異常的熱忱。

    五年前,他主動請纓,率領龐大的艦隊出海遠航,矢志於完成他岳父隆慮候陳嬌未竟的大業找到傳說中的扶桑大陸,尋回殷商遺民。

    只是,漢家畢竟剛剛學會如何在大洋航行,所以,想要橫渡浩瀚的大洋,去往彼岸,還是有些難度的。

    「燕王回京,立刻讓他來見朕……」劉徹笑著道:「朕已經好幾年沒有見到他了……」

    「諾!」兩位皇子立刻點頭。

    「朕累了……你們退下吧……」劉徹擺擺手,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走到一處涼亭前坐了下來。

    這個涼亭位於未央宮御花園之前,剛好可以俯瞰到整個長安城。

    這是劉徹這兩年最愛的休憩之所。

    凝視著眼前的長安城,劉徹唏噓了兩聲。

    眼前的長安,與三十年前相比,已經徹底變樣了!

    這座偉大的帝國神京,如今已經成為了世界的中心。

    城中星羅密佈著無數閭裡,數百萬人口蝟集於此,遠方的城郊,一個個煙囪聳立,吐出滾滾濃煙。

    渭河、灃水、潏水……統統被這些工廠和工坊排出的污染物變成一條條臭河。

    空氣之中瀰漫著各種腐爛和發霉的味道。

    城市之中,追逐著利潤與機會的資本家們,方興未艾,躊躇滿志。

    如他當年所想,名為資產階級的可怕怪物,已經被孵化出來。

    喚作資本主義的恐怖怪獸,向整個世界露出了它猙獰的面目。

    上千萬的夷狄奴工和包身工,被他們奴役、控制、剝削。

    從長城一直到印度次大陸乃至於歐陸,這些可怕的存在,到處撒播著戰爭、饑荒與剝削。

    而資本無國界,這些人,不僅僅剝削異族。

    就連同為諸夏同袍的同族,也沒有放過。

    從長安直到臨淄,上千萬諸夏臣民被他們驅趕到工坊,從事著各種繁重枯燥而艱苦的工作。

    托他們的福,大漢帝國國勢蒸蒸日上,國庫堆滿了黃金與珠寶。

    各地糧倉,堆滿了糧食和銅錢。

    最極致的罪惡,催生了人類歷史上最繁榮的帝國。

    如劉徹現在所見,大漢帝國的人口,已經超過了一億五千萬,戶口達到了史無前例的三千餘萬戶。

    「朕,看到了硝煙和戰火……」望著眼前的城市,劉徹低聲說著。

    他知道,革命的怒火,在私底下醞釀、沸騰、翻滾。

    諸夏人民,已經很難再忍受這樣的殘酷剝削和壓制了。

    與其等陳勝吳廣揭竿而起,不如自己先揮起屠刀,斬掉那些貪婪與殘暴的權貴們的爪子。

    「虎賁衛和羽林衛,已經集結了嗎?」劉徹問著旁邊的一個宦官,這是他近幾年的親信。

    「陛下,虎賁衛和羽林衛已經待命了!」

    「飛狐軍和句注軍到哪裡了?」劉徹又問道。

    「回稟陛下,剛剛得到的情報,飛狐軍已經抵達雒陽,句注軍在太原下車了……」

    「善!」劉徹點點頭:「等朕的命令……」

    「大朝議後立刻動手!將所有大城市全部進行軍事管制,發佈朕的詔命,勒令所有訾產千萬以上商賈如實報告自己的產業和資本,讓他們都在五時辰工作製法令上籤字!」劉徹淡淡的吩咐著:「再去告訴墨家和黃老派、儒家各學苑山長,發動學生,上街集會,宣傳『五時辰工作制』之必要性與迫切性!」

    「派人控制法家各學苑,軟禁所有法家巨頭,直至天下底定!」

    這是他在退位之前,要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說起來,也是充滿諷刺。

    在資本興盛之後,抵抗資本的侵蝕最積極的就是墨家和儒家。

    為了對抗資本,儒墨甚至前所未有的結成了聯盟。

    但歷史大勢浩浩蕩蕩,不是嘴炮所可以阻攔的。

    哪怕是劉徹,也對這頭已經形成了階級,有了生命力的怪獸無能為力。

    只能用槍炮逼迫資本家們低頭,對內讓利,對下層讓步。

    「諾!」這宦官聞言,領命下去。

    「朕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劉徹悠悠的嘆道:「未來天下如何,自有後來者來評說……」

    但已經無人在他身邊了。

    周亞夫在元德二十一年病逝,第二年義縱去世。

    晁錯還死在周亞夫之前,他在丞相任上就因勞成疾,死於丞相任。

    接班的是張湯,張湯在元德三十年,死於傷寒。

    汲黯也在去年病故於家邸。

    就連劉徹的妃嬪們,也都一個個先他而去,如今在他身邊的,不過是些金絲雀而已。

    於是,劉徹如他的父祖一樣,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但這個世界,卻將繼續向前,未來的模樣,劉徹已經分不清楚了。

    但他知道,自己選擇的路,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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