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608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20
卷七 第十三章

姬豔眼裏閃過不屑的神色,撇了撇嘴角說:“那時的老皇帝不過才五十餘歲,卻真是沒什麽用的了,破了她們的身後,一旦抽出的**見血了便去輪幸另一個,事後還嚴令隻準一個人去謝恩,別的全都悄悄的不得聲張。

她們說,事後回想起來,倒也是老皇帝的一片好心,僅過了一個半月,老皇帝崩於福寧殿,隨後那謝過恩的小宮女也從此失了蹤,怕是被人誅殺了也不一定。其他的三十多個被開了苞的宮女從此就被趕去做漿洗奴婢,有二十多人因耐不住沒男人的寂寞,不是發花癲被沉入池中溺斃,就是自去尋了短見。”

“可憐的女人,一到皇宮裏就老死也不得出那大牢籠,唉!”林強雲聽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卻也沒法可想,隻能歎氣表示同情。但他也被姬豔的話勾起興趣,不禁又問道:“你給我說說,那謝恩是怎麽回事,為何謝過恩的小宮女會失蹤?”

姬豔:“咳,弟子也是聽她們講過後才知道的。老皇帝寵幸過那些宮女後,次日就有太監宮女過來查問。記在冊子裏後,還要被寵幸的宮女到皇帝的寢宮外跪拜謝過寵幸之恩,以便日後一旦有孕時,便能清楚宮女懷的是否龍種,不致讓江山被別人得去。”

“這次數百宮女得局主這助能出宮來,她們全都是在歡喜中還有些擔心,怕是方出虎口又招狼吻。正惶恐不安呢,卻被我去好生安撫了一番,告訴她們說局主要將她們遣嫁為人婦。並說,她們嫁人後須得安心相夫教子,日子可能會過得清苦些,卻能盡享夫妻人倫之樂……”

林強雲“啊,說得好,這正是我要做而又沒想出該怎麽去做的事。她們又是怎麽回應你的呢?”

姬豔道:“除了有點害怕將來會沒吃的挨餓外,倒是對此無甚異議。許多人還顯出躍躍欲試之色,追著問何時可知道她們要嫁的是什麽人,可否讓她們看了人以後再嫁。”

林強雲:“好罷,你還沒告訴我,除了那十六個之外,其他另外選了多少人?”

這下姬豔有些畏縮,吞吞吐吐地看著林強雲的臉色說:“祖師爺,說了可不能反悔。這次……這次共選出三十九名宮女,有二十三人是二十歲以下地。”

見林強雲沒什麽反應。姬豔又湊上一步挨近他的身邊道:“祖師爺聽了別生氣,還有七八十個年紀大的,論起姿色來也還算不太醜,但依弟子看來,卻實是不宜嫁為人婦……”

林強雲:“這是為何?”

姬豔:“這些人都已經有發花癡地癲狂之像,雖說沒怎麽嚴重,可她們也絕對不是可以安下心來相夫教子的。祖師爺,似這樣的女人,最好是送回山東讓她們去做營妓。若是有孕生子了,可先讓其自行將小孩兒帶來斷奶。此後她們能安心嫁人守著孩子過活也就罷了,如果還想去做營妓,則不必管這些人自己願意不願意再帶孩子,都要由我們那裏的官府請人撫養長大。一則可免於孩子無人管教,二則孩子們在官府撫養長大後,不知有父而隻知有局主,也可為局主增添不少忠心耿耿的死士。”

林強雲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處理這樣的事。隻好將責任一起推到姬豔的身上,從挎包裏拿出一塊小金牌,交到他手上吩咐道:“既是如此,此事也由你的‘雙合壇’負責一手去操辦。這是我地令牌,讓你門下弟子持牌到山東交給安撫使衙門,我叔和張大人會予以方便。”

一天的時間對武誠他們這數百人來說,實在是太短了,臨安的繁華熱鬧看在久處北地的人眼中,給他們地震撼真是不可名狀,這已經是南下後給武誠的第六次開眼界了。不過,這裏表麵上的繁榮昌盛景象,經一天的觀察和仔細比較後,在武誠的頭腦裏遠不如山東令人心悅誠服。臨安大街上所能見到地大部分人,衣著神態無不顯示他們的富足與悠閑,意態懶散地出入於秦樓楚館、茶肆酒樓;但在僻角上巷裏,卻藏匿相當數量衣不敝體,有骨無肉的貧民乞丐,在初起的北風中縮於牆角索索等死。論燈紅酒綠的繁華,山東與臨安沒法相比,瓦肆勾欄也少得可憐,而細民百姓從骨子裏透出來衣食無憂的那種自信,勤奮向上的氣勢,和樂天知命的悠然自得,在臨安就沒幾個人能有。

昨天入幕時分,武誠和十數個手下將領遊逛了一天後,在惡虎派來之人地引領下,分頭潛到袁勁綱府邸周圍探查了一番,大家對出了袁府後撤退去路有了大致的想法。

今夜,是向袁勁綱大宅發動攻擊的日子,林強雲讓講完了袁府內的知名江湖人物的惡虎,把他帶來的袁府地圖攤到桌上,看了一會便問武誠:“武將軍,據於大哥剛才所說,自去年三月初二發生了入侵事件之後,那袁方策住的西院就增加了不少高手。你們若是沒有十分把握的話,幹脆就等丁大俠和我祖叔公他們來了以後再……”

“局主,屬下認為計劃還是不要改變為好,以免夜長夢多泄露了消息,今後再要剿滅敵人時多費手腳。按我們的計劃,我們等到醜時正動手直接攻入西院,把所有動手的活口斬殺淨盡,也將別處的護院引至西院,牽製誅除盡可能多的高手護院。”武誠似是對自己這四百餘人極有信心,向林強雲解說道:“我與四十位弟兄帶著小鋼弩悄悄地潛入北院,出其不意將袁勁綱擒住,若沒法活擒就將其當場射殺。雖然沒法再進一步拷問出上次事件的主謀,也總比讓這狗頭軍師脫逃,繼續為史彌遠出鬼主意害人的好。”

仔細想了好久,林強雲雙手互擊了一下,洪聲說:“好,我也帶兩小隊親衛與你們一起去。既然我祖叔公和丁大俠他們一進趕不及到臨安……”

“咄,小子信口柴胡,敢說我們不趕不到!”林強雲的話還沒說完呢。應俊豪的聲音就傳入耳中。

喜得林強雲一下跳到門邊向外急衝,抓住當先大步行來的應俊豪手掌,大聲歡叫:“總算把你們盼到,今天這一戰必定會在獲全勝了!祖叔公、丁大俠路上辛苦了,快請進內喝標茶消消乏。”

應俊豪滿臉都是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自己的手掌,佯怒小聲喝叱:“這麽大的人還如此孩子氣。也不怕客人見了笑話。”

走到廳前看著他們親熱的武誠不滿地笑罵:“唱,應老強。想不到你還是我們局主地長輩呀,那我們這些人不都成了你的晚輩了麽。不行,吃這麽大的虧我們不幹,今後你最好不要和局主一同出現在一起。免得大家見了麵後不知道怎麽稱呼。”

丁家良不等應俊豪反唇相譏,馬上接口說:“哈,這有什麽為難的,我們各叫各的就是,應老弟和你們還是按過去的叫法。至於林小友麽。他在應老弟的麵前確實是小輩,他也自管叫他地,於別人又沒什麽妨害。”

林強雲還發現與應俊豪、丁家良一起來的還有李青雲,上前一把拉住他說:“李大哥,這些時一直沒見到你,卻原來是去京西南路孟珙將軍那兒了,害我還要人去找呢。大哥,你知道麽。李四叔已經投入李蜂頭軍中,恐怕是在幾天前地水戰中死於非命……”

李青雲拍林強雲的小背,小聲說:“四叔的事以後再講,還是先請我師傅他們進去再說吧。”

林強雲轉運身又一把拉住應俊豪的手,向他問道:“祖叔公,哎,我地那些孩兒兵到孟元帥的軍中怎麽樣了,他們還好吧?”

丁家良道:“林小友不須擔心,那些孩子全都精靈古怪得緊呐,此次若非有他們一起去,說不定對孟元帥行剌的剌客會逃掉不少,最低限度我們的人也要死傷很多。此事稍後再給你講。”

應俊豪等大家都進入書房內後,對林強雲說:“強雲,我們這次來的共有四十餘高手,事情辦完後還得立即趕回棗陽去,以防孟珙將軍再有意外事故發生。”

林強雲問起為何這麽急時,應俊豪將這數月來地情況說出,讓林強雲等人大吃一驚。丁家良和應俊豪他們是在五月十七日酉時正末間到達棗陽的,隻比一路慢行的孟珙遲了五個時辰。,正好趕上當夜的一場針對孟珙的博殺,也因為有丁家良這支僅十多個人的奇兵,孟珙才又得以避過一場殺身之禍。

幾年來,蒙古力主要對孟珙進行剌殺的,首要人物是王弟拖雷與汪古部的現酋長鎮國。

拖雷年輕時曾到過江南,自看了南朝的花花世界後心裏羨慕不已,那時就存下了有一天要奪為己有的心思,可以說對宋早有野心。數十年來,他一直沒有放過對宋的山川地勢和人物的探查,特別是對宋朝的軍事進行過深入的探究。從南渡初的中興四將劉光世、韓世忠、張俊、嶽飛,到孝宗朝的畢再遇,直至此時駐紮於棗陽的孟珙。他認為蒙古將來要來南宋,最主要的對手必定是此時還籍籍無名的孟珙無疑。故而與同樣對宋有野心的鎮國一起,不惜代價派出高手,務必置孟珙於死地而後甘心。

鎮國,此人用汪古部酋長阿刺忽失·的吉惕·忽裏的侄兒,他在丁醜年八月木華黎被成吉思汗封為國王後,便由天可汗撥到木華黎麾下效力。其時他部下有一萬汪古部的騎兵,可以說是除了國王木華黎所部外最有實力的一支軍隊。此人與孛魯是極為要好的朋友,在戌子年(1228年)的六月孛魯死後,他不知聽誰說起過,好朋友的病是因為南朝一個姓孟的派人投毒而起,便對天下所有姓孟的南人恨上了,發誓一定要把天下姓孟的人都殺掉為好朋友孛魯報仇。

還有兩個力主對孟珙暗殺的,一個叫劉嶷,綽號劉黑馬,是於辛未年(1211年)縋城投降蒙古兵的劉伯林地兒子。劉伯林是前金朝原濟南府防城千戶;另一個是叫所刺兒的漢人。

而金國要對孟珙進行暗殺的,在朝庭上是簽樞密院事完顏訛可和樞密院判官內族白華。

外方諸候則是以恒山公武仙出錢、出人、出力最多。自得了金朝封其為恒山公之後,武仙不但日漸兵多將廣。對權位地渴求也逐步高漲。他需要更多的地盤更高的權位,有心在亂世中憑手中的軍力打出一片自己做主的天地來。往北發展,連碰了幾次釘子後,他覺得蒙古人和其漢軍太難對付,實在是不好惹。在本(金)朝擴地麽,也一時還不敢太過明目張膽。一是金國雖不敵蒙古,但精銳還在。特別是完顏陳和尚的忠孝軍,連蒙古人的八千兵也被其四百人擊潰。他可不想與這樣地軍隊作對頭。二則軍隊的糧餉還有大部分靠金國朝庭供給,那可是比自己縱兵私掠好得多也容易得多,而且名聲也不至那麽壞。所以,武仙想要發展。就隻有打南邊宋朝地主意。往南過江的話,兩淮軍的戰力有目共睹,不可去輕捋虎須。倒是京東南路和荊湖兩路這一帶沒什麽厲害的軍隊,隻要除掉能征慣戰的孟珙,就可放心大膽的過江到宋境內橫衝直撞了。不過武仙雖然千方百計要除掉孟珙。但也隻敢派親信暗中出麵行事,以防被人察知後軍心渙散,弄得不好連自己的性命也難保。

完顏訛可則是在興定三年(1219年),率步騎軍二十萬分兩路攻棗陽,卻被孟宗政、孟珙父子連破十八砦,損折軍兵糧草物資無數,大敗而歸。自此,他就對孟珙深具戒心。戰場上不是對手,那就一暗的。暗中花錢請來不少要錢不要命的高手,出重金賞格收買孟珙地人頭,千方百計地欲除之而後快。

他們對目前形勢看得很清楚,都認為金國隻有向南的宋境搶奪地盤,才能有一線生機。否則,任由蒙古軍在戰場上一麵倒的情況發展下去,那就會和過去的遼國一樣,將要麵對蒙宋聯軍的攻擊,最終是落得個亡國滅族的下場。

去年十月初七和十一月初九,孟珙兩次被刺客近身險些喪命,連城內的鈐轄府也被一場大火化為一片白地之後,所有人都拿出了十二萬分地精神嚴加戒備。金、蒙兩方因受損過大,也在一段時間內對孟珙本身的刺殺稍冷了下來,沒再對孟珙進行過規模大些的行動。到達棗陽為孟珙盡力的各路高手們,也將人力重新進行了安排。除在孟珙身邊由兩位身手最好的廖鈞、廖(京力)帶幾個年輕一輩好手守護以外,其他的則分派到遠出至北麵金鏡的湖陽、唐州,東至桐柏山、唐城山,南至唐城,西至泌河東岸、接近襄陽的櫃門關、鹿門山一線。截殺所有能查得到的金、蒙兩國高手刺客,減輕棗陽保護孟珙的壓力。

半年來,為數相當多的各方高手,或明或暗,不顧生死地喬裝改扮成流民、乞丐、商販、各路軍兵源源潛至棗陽近郊、山野各處藏身,積蓄力量伺機再對孟珙行致命一擊。

今年二月末開始,不知是誰得到了這麽一個消息:去年在江南東、西兩路和臨安鬧得沸沸揚揚,而且還因此而死了千餘人的“烏金石”,曾經先後在德安府治所婁陸縣和隨州治所隨縣附近出現過。身懷此等寶物的人據說是要到棗陽來,將此“烏金石”進獻給孟珙,用以分別煉製大批軍中所用的兵器。這次出現的“烏金石”可不是像去年般的僅隻一二兩重的小塊了,而是一塊重達一斤半左右的一大塊。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大江兩岸的各路英雄好漢,各色牛鬼蛇神紛紛就道趕往德安府、隨州,最後全都匯集到棗陽。

江湖上的人幾乎全都知道,李蜂頭的中營將軍穆椿於去年二月曾花了二百兩金子買到一塊二兩的“烏金石”,同時花去一百五十兩金子買到另一塊一兩半重“烏金石”的,還有史相公首席謀士袁勁綱的義子袁方策。隻不過,袁方策那個花花公子沒把“烏金石”保有多久,很快就被一夥蒙麵人攻入袁府給奪走了。

一斤半“烏金石”。據說剛好可以煉製出一把寶刀或寶劍。且不說什麽寶刀寶劍罷,僅那二十四兩地一點物事,按去年的價錢來算的話。怎麽也能值得二千四百兩金子,唉讓想要買地人占些便宜好了,二斤,就是請人挑也要兩個人啊。再換成會子的話,那就是四五萬貫了。有這麽多的錢,足夠好些人大魚大肉的幾輩子不吃不完呐。

真正說起來。除了那些家有資財的所謂大俠外,凡在江湖上混口食的,不管是綠林好漢、獨行盜、浪人武師、或是其他以江湖行業為生的人,一般來說都是窮得叮當響地。身上能有個一二百貫銀錢就是不錯的富人了。他們這些人有時窮瘋餓極時,會不惜為了三五貫錢而動刀子殺人,甚至以求謀得一酒一飯做出任何出格地事。

到了四月,棗陽這數十裏方圓地境擠滿了攜刀帶劍的江湖英雄。他們中有得了銀錢受人請托到此地辦大事的,也有得到“烏金石”的消息到這裏看風色尋機發財地。還有目的不明到處閑走亂逛。向各路人都示好結交,自己說是為結識好漢交朋友而來的。

這一個多月來,遊走勸說結派拉幫增強實力圖財的,以武脅迫加盟旗下辦事的。打擊消滅別人消除阻力地小規模械鬥拚殺,在棗陽城外數十裏方圓隨時隨地都會發生,每天都有幾個人在私鬥中喪命。近一個多月來,各方在開始他們真正的行動之前,以壯大實力、剪除羽翼為目的的圍攻追殺進行得如火如荼。好像大家都忘了到棗陽來的主要目標-- “烏金石”或是孟珙。自顧著清理他們 所謂的對頭或是潛在對頭而舍死忘生,對來到這裏看風色尋機會發財走單幫的牛鬼蛇神大打主意。經過一番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整合,最後組成了四個各不統屬地大陣營,以及四個相互呼應的小團夥。幾大陣營各有一二百人不等,小團夥則各有四五十、六七十人左右。

孟珙年初被召到臨安麵聖,是忠順軍的最高機密,除現時坐鎮棗陽的江海,還在杏山屯田練兵的王堅等少數幾位高級將領外,隻有跟在一起相護的“洞庭村夫”廖鈞、廖(京力)和兩三位主持保護剿殺刺客之責的主事高手知道。

從孟珙離開棗陽那天開始,江海和大俠們就開始謀劃,並在孟珙的母親孟老夫人的極力要求下,決定設下一個陷阱,趁孟珙還沒回到棗陽時給刺客們一次致命的打擊,讓棗陽安靜一段時間。

也不知是金、蒙兩國的刺客們還沒到齊,覺得力量還不足,難以開展一次對孟珙的剌殺行動呢,還是被他們偵知了孟珙沒在棗陽的消息。又或得所有刺客都被“烏金石”的事給吸引過去,把注意力全放在前來發財的各路江湖好漢身上了。總之,半年來刺客們一直沒有在棗陽做出太大的動作,反是時不時地對各地駐屯軍的各級將領們開展了一係列的暗殺行動,至今已有四五位忠順軍的中低級軍官被害,還有七八位下級軍官受了輕重不一的傷。自三月杪開始,隨著各路江湖人的湧到,棗陽城內外的形勢驟然緊張,幾乎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枕戈待旦時刻提防。

五月十七日天色快亮時,孟珙改裝成普通戰士,在數十位高手和數百親兵的護衛下悄悄進入城中。到衙門與幾位大俠、江海他們商量後,又出城到北門外四裏他的臨時鈴轄府去。

孟珙認為既然現時來意不明的江湖人數量空前,棗陽的情勢十分緊張,光是這樣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麵不合用兵之道。當即決定,不管這些江湖人的來意如何,立即對已經查明的一處江湖人藏匿處發動突然襲擊,派兵斬殺掉敵方大量有生力量,消除掉隱患再說。

棗陽城內連軍帶民共住了一萬九千多不到兩萬人,除五百多戶三千餘口的原住民外,其他的都是忠順軍各級軍官的家眷。所有人對當地的最高軍政長官惟命是從,軍令政令地執行從不打折扣。

卯時初。棗陽城戒嚴,民壯、丁勇配合忠順軍大索奸宄。不到一個時辰,清查結束。城內幾處民宅、無人的隱密處所,發生了幾起小規模的打鬥,捉獲六名疑犯,格殺拒絕接受查問挺身而鬥地二十餘個不明身份來曆的外鄉人。

卯時末,小城棗陽的東南西三門都有一隊隊的人馬馳出,每隊的人馬都不多,僅百人上下。但約有三分之一的人帶有已經拉開弓的小弩,光這四五十具小弩在手。就不是小股五六十個江湖客敢去招惹地刺蝟。去了五隊人馬方止。這一千多騎兵出城後。城內地守備兵力大為減弱,整個城內的正規守軍隻餘兩千多步卒了。

洪昌明帶著一都一百名普通騎軍戰士裝束的人快馬最早馳出西城門,在出城時高聲呼喝:奉江海將軍之命,的到各軍營內向統軍地將軍們傳信,據各位江湖朋友得到的最新密報。蒙古人和金國的高手刺客又一次達成協議,要聯合對忠順軍的各級將領進行不分對像的刺殺,要大家務必小心防範。

出西門最近地一座屯田軍營設於城西十裏的吳家寨,原本這裏的六十餘戶二百四十多口的吳姓人家,在這十多年來與金國的交戰中,人都已經或死或逃走得八**九,現時還在寨子裏居住的隻有六家大小二十二口人了。

別看吳家寨這裏男女丁口全部加起來隻還有二十二人,他們可並不認為吳氏一族會就此沒落下去。要知道,吳姓是中華大地上的大姓之一,在《百家姓》上也僅位於周姓之下,除去當令聖上的趙姓和因了舉國投宋地吳越王錢(亻叔)而排列第二的錢姓不論,吳姓怎麽說也是四大姓之一呐。他們自己所說,吳姓的起始可謂源遠流長,是周朝太王古公直父的兒子泰伯、仲雍的後代。史載,泰伯、仲雍兄弟本來有王位繼承權,但他們發現父親特別喜歡第三子季曆之子姬昌(即後來的周文王),便斷發紋身逃到東吳荊蠻之地,自號“句吳”、“攻吳”,將王位讓與季曆。當地人敬其兄弟的德行,紛紛來投靠。此後人口多了,兄弟倆便建了吳國,定都於號(今江蘇省蘇州市)。

棗陽吳家寨的吳姓,自稱是唐代“畫聖”吳道子之後,可別人卻說他們的祖先是更早的秦末叛軍首領吳廣。反正不管這裏吳姓的祖宗是誰都無關大局,除了姓吳的族人會深入考究外,沒人會有那麽多閑心去管。

離開這一片受平虜堰之益的田地,距吳家寨就隻有一半路五裏左右,路左十數丈一塊上百畝方圓的荒地上,灌木叢有丈許高,而且長得其他密極易藏人,可能是覺得自己這一小隊人在這裏最可能受到襲擊,在此到處都有江湖浪人出沒的時刻,還是小心點為妙。當先急馳的洪昌明高舉左手,勒停戰馬口中大喝:“停……一什人先行為前鋒戒備前進,一什人為後衛虎主隊十丈跟隨。現在就起步前衝,走。”

這一都的一百餘人中,除身經多次戰鬥洗禮過的精悍老兵外,有半數是由習過武功的年輕一輩好手。像這樣混雜編成的騎軍,不但能對付想象中的蒙古韃子,還能於失馬後組成犀利的鴛鴦、三才等步戰博殺小陣。

他們白擔心了,整隊人遠出兩裏也沒發生什麽變故。別人沒動作並不代表洪昌明也會與他們一樣,最前麵的一什人到了兩裏後便停下馬等候,隻有一騎繼續向吳家寨前進。洪昌明的大隊一到,下令全隊向南,越野繞了一個大圈後又行到那片灌木林外相距二十多丈停下。

不到半個時辰,吳家寨整裝候令的步軍大隊趕到,立時將這片灌木林圍得水泄不通。然後,這片小樹林中的七十餘個由武仙出高價請來的刺客和他們近斯收羅到的幫凶被一網打盡,一個也沒沒著回去。

夜幕降臨,天色昏暗,十九個人趕著七頭驢悄無聲息地一直來到棗陽城下十多丈,方被南門城樓上的守軍發現。還沒等他們出聲叩關,城頭的擁隊就探出身喝問。問清了來了人的姓名,叫來了來協助的俠客認清不假後,方去請準江海下令開城放他們進入城中。不久,這十多人和七頭驢從北門出城。直赴四時大名鼎鼎的鈐轄府而去。

臨時鈐轄府是位於一個小村正中一座大戶人家地宅院,占地約有十畝上下,原主人一家於十一年前完顏訛可領兵南侵時,逃到隆興府避難至今末回。這座空下的宅院去年七月被無處去的孟珙征用,稍作修繕後成為鈐轄府。這個村子原本也是空無一人,在紹定元年也被孟珙用來安置流民丁壯屯田,現時住有二十餘戶約百人上下。

孟珙接到丁家良、應俊豪。高興得嗬嗬大笑,挽著兩人大步走入廳中高聲吩咐:“來呀。備上一席酒菜,本帥要與丁、應諸位大俠好好講說一回……咦,你是……”孟珙剛要坐下的身體在看到金見後立即又站直,指著一人驚異地問道:“小兄弟。你是林小友的屬下,叫金……金什麽來著?”

金見上前兩步,對孟珙行禮:“雙木鏢局孩兒兵副總都頭王金見參見孟元帥,小子特奉局主林飛川之命,帶了一什孩兒兵並五十個‘轟天雷’、一千枚‘雷火箭’到元帥軍前效力。請元帥查驗。”

另九個孩兒兵也成一排立於金見身後,向孟珙施禮齊聲道:“雙木鏢局旗下孩兒兵見過孟元帥。”

孟珙見這些年僅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動作整齊如一,牛犢似的身強體健,顯是經過極好地訓練,不由嗬嗬笑道:“好,好,各位小兄弟免禮,一路辛苦了。快請坐下說話。”

“雷火箭”和“轟天雷”的名稱讓孟珙覺得新奇,問清了詳情後,大喜道:“好啊,這幾天就請小兄弟將雷火箭、轟天雷試給我們看看,若是真有你說地般那麽大威力,那可是對付金人和蒙古韃子的致勝利器呀。”

丁家良笑道:“孟元帥,這雷火箭和轟天雷威力如何我們不得而知,老本卻在登州城外見過林小友的子母炮,十數息間就可一發,每發遠達一裏多外,其子窠可擊倒數人以至十數人,端的是厲害無比,實是殺敵致勝地犀利兵器!”

時間在人們談說中過得很快,期間,不時有人從鈐轄府出門向城內奔去。到戌時亥時初,廳內的人群四散,隻剩孟珙還坐於燈下讀書。鈐轄府人聲漸歇,每刻時辰走一趟的五名巡丁,按規定的時間出現又離去。各處的燈火也一一熄滅,除院子正中旗杆半腰上地一個燈籠發出朦朧的光線,照亮旗杆左近丈許方圓外,隻有廳內還有燈火。

盛夏的夜晚飛蟲不少,一個當值的親兵在燭台外加了個帶有寬緣的細紗罩,讓燈光不會直射到孟珙的臉上,轉身點燃一片圓盤狀的香,口中“咳”了一聲,背門對看書的孟珙朝上呶了下嘴。見孟珙微點了下頭後,便自顧往廳門上掛上一張與門同寬,用於擋蟲地竹簾,然後就大好事不管地坐到一角低頭打盹。

孟珙放下手中的書,進內去換了家常博袍又坐到桌前就著燈光抓起書再看。如果這時有人細心察看,會發現看書的孟珙肯定是心不在焉,原因是他把書拿反了。

不一會,院中左右牆邊兩棵徑尺大的榆樹下,響起吱吱嚓嚓的夏蟲聲,飄蕩於空中折磨了人一天的熱氣,也被不時吹來的微風漸漸驅散,讓同樣飽受熱浪之苦的蟲豸鼠蟻們奔走、唱叫得更歡。一切顯得和往日一樣平靜安詳,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一塊小石頭從外麵飛越圍牆,“啪”地一聲掉落在院子裏。坐在廳內一角的親衛似是被這響聲驚動,懶洋洋地伸了個腰,不情願地站起身走到門邊掀起竹簾往外張了一下,馬上又將頭縮回去,邊向廳角走邊大聲罵道:“又是守財那隻死貓,吃飽了沒事瞎竄什麽,老鼠沒見抓了幾隻,碗匙花盆倒是打破了不少。唉,明天又要讓老夫人破費幾文錢去買碗了,不罵得你狗血淋頭才怪呢。”

沒有別的動靜,又是一塊破瓷片從牆外飛來,破碎聲起罵聲也到:“死貓,還不滾回後院去,在這裏攪擾吵得人不安心,想討打還是怎麽的。”

那頭死貓也真不識相,任親衛連罵了好幾次,它就是不走,連著幾弄出了兩三次響動。此時親衛也罵得煩了,幹脆不再出聲,任由死貓去折騰吧。

死貓“守財”沒人去罵它,恐怕自覺沒趣,也就不再活動,跑到別處自去尋它的樂子了。

忽然,院子東牆上傳來“妙嗚”一聲貓叫,許久都沒人來查看,一條大得出奇,不類小獸的影子閃動了一下,從左邊院牆上無聲無息地溜滑到牆下暗影裏,扭致力了幾下將身體縮成一小團後,靜伏在地不再動彈。影子與牆角的黑暗溶為一體,這時就是有人走來留心去看,不到近前決難發現牆角下有物事在哪裏隱藏。

很好,大院裏靜悄悄的,貓叫聲沒引起人們的注意,根本就沒人走來探看。一隊五個人的巡卒在寬廣的院子走了一個來回,又繞到後院去了,連眼睛也沒朝影子處看上一眼。

過了片刻,又片刻,再片刻,沉寂了好一會的蟲鳴聲又起,剛才的影現人行根本沒影響到它們作樂鳴唱的興致。不過潛進院內的人並沒有發現,除了蟲叫聲外,靠廳的右側還夾有幾有不太清晰的蛙鳴,也沒人注意到怎麽應該在田裏才有的蛙類為何會跑到這幹巴巴的大院裏來。

牆下發出幾下輕輕、有節奏的“托托”敲擊聲,蟲聲倏靜,從牆上連續滑下十幾條人影,頭碰頭的聚了一下,立時便四散分開。他們也沒走遠,隻是隱身於牆下的暗影中,讓人一時不易察覺而已。

直是天從人啊,巡卒們過了一刻半時辰還沒有,為首的人估計是時候動手了。遠處喝叱呼喊聲乍起,在大宅北麵的後院火光閃動中,旗杆上的燈籠也“啪”一地聲被什麽擊中,火光晃動了兩下滅了,大院裏陷入一片黑暗。一聲長長的忽哨聲從牆角衝出,隨著這細而尖利的哨聲,牆下暗影裏隱身的十多個人動作迅速地往掛了竹簾的廳門衝。

一聲梆子響,廳兩邊十多扇黑沉沉的窗戶開了一條縫,咻咻的閃射出幾星白芒。幾聲短促的慘號倏起倏落,在寂靜的暗夜中傳出很遠很遠。

後院“叮叮當當”的兵器撞擊聲和喊殺聲漸漸微弱,似是互相追逐著向北麵的遠處離去,不一會便沉寂了一來。

不知什麽時候,右側院牆上出現了四個人,不言不動地站了好一會後,有人“咦”了一聲,陰陽怪氣地叫道:“怎麽了,後院那麽大的動靜也沒能把孟珙驚出廳來嗎?他到底是對此無動於衷呢,還是被三個小妾纏吸住脫不了身呀?”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22
卷七 第十四章

另一人用粗嘎公鴨嗓道:“胡說,今天為了清剿各處的亂民,有城中守軍派出去,夜裏又因棗陽發生動亂,守軍不足以彈壓而把這裏的護衛全都遣到城裏。

在沒有幾個人保護的生死關頭,孟大元帥如何還敢趴在女人身上盤腸大戰,此刻說不定躲在女人的**索索發抖呢……”

陰陽怪氣不同意公鴨嗓的說法,他也講出一番道理辯駁:“難說啊,出門近半年,趙宋朝又嚴禁現職軍政官員招妓陪宿,剛回到自己家還不趕緊在妻妾身上消消火,反正孟珙這廝沒出來就是明證,對吧?”

稍遲片刻出現在左側牆上的兩個人一到牆上,用力抽吸了兩下,沉聲道:“不對,有血腥味,我們先期潛入的人也沒有動靜,怕是失手了。兒郎們,趁著孟珙把護衛的千多人都調去守城,此地空虛之時準備給我殺進去,取得孟珙的首級者,回去後四王爺可封其為萬戶,並賞共金千兩。”

左中側牆上的人不甘示弱,一人亮聲喝令:“嘿嘿,韃子的話不可信呐。這個鈐轄府確是隻剩下老弱婦孺和少數親兵,孩子們,本將軍在此承諾,衝進去殺一人者賞錢百緡,能取孟珙首級者,立時升任忒母孛堇,賞一千二百兩金子,決不食言。”

左側牆上的人怒道:“武天錫,虧你還是一軍統帥,為何要與我家相爭,我們不是說好了同時發動的麽?怎地不守信用?”

右側牆上的武天錫四個人並沒理會,聽聽一人中日喝道:“衝進去,先到的人先得,殺!”

從廳內 射出的光線一暗。掛在廳門上擋蟲的竹簾晃動間,廳門前出現了一個聳肩縮頭地小老頭,看衣著是這府裏的老仆管家之流。小老頭身後踱出的持劍博袍人。目光灼灼地朝兩側圍牆掃了一眼,向小老頭吩咐道:“良伯,請你老把吵鬧地物事趕開,別讓它們在此刮噪煩人。”

由於背光,兩人的麵目模糊不清,但看身材衣著,這人正是坐於桌柄掃帚。一麵低頭向院中走,一麵作勢揮動手裏的掃帚,大聲自語、喝叱道:“好好,老爺吩咐的事小老兒自是在去做的。去去。你們這些不知死活地物事,外麵野地裏鬧騰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到府裏來攪吵不休,害得老爺看書都不得安生,大為生氣。再不逃命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阿也,今天卻也是怪得緊,狗剩說剛剛有死貓在前院攪擾不休,原來是一群野狗狐鼠到這裏要搶什麽爛肉骨頭啊。唉,世道變嘍,她端端的人不做,卻去做蒙古韃子、金賊地家奴鷹犬。奴才鷹犬也不好好做,巴巴的跑這麽遠的路來送死……”

“老不死的賊囚徒。太爺讓你嚐嚐出言刻薄惡毒地後果……”右側牆有四個人人翻入院內,急衝而至小老頭身前伸掌按向他的胸腹。

小老頭腰板一挺,他的人這一瞬間長高了不少,長柄掃帚橫劃而出,迫得四個人後退不迭。

“老不死的後麵是孟珙,那可是一千二百兩金子啊,快搶到手再說……”右側牆上不斷有人攀上躍入院子朝廳前枉衝,還驚喜地大叫大嚷,似是隻要先到達博袍人身前就能拿到金子一樣。

“金子在那兒,手快的有快去分上一分……”左側牆上地人也自高聲大喊當先跳下地,引得兩側牆外的人更加起勁地爬上牆往院內縱落。

在賊人們高叫喊打喊殺聲中,廳內也湧出二十多人迎向兩側及前方,與小老頭良伯一起乒乒乓乓地攔阻拚鬥。廳兩側的窗戶不住開合,不斷有箭矢飛出,把後麵往前衝的賊人射倒。慘叫悶哼聲中翻牆而入的賊人越來越多,在利益麵前人人奮勇,唯恐遲了一步會讓賞金落到別人的錢袋裏,爭先恐後地蜂擁而上。一時間大院城殺聲,驚呼、號叫、狂吼響成一片;院場內塵土飛揚,地上的人體混雜紛飛的碎肉、殘肢斷臂、體液血漿,讓舍命拚鬥地人不得不在博鬥中時時留心腳下。眼看守在廳前一方的人支撐不住了,連疑是孟珙博袍人也仗劍加入了戰團。

突然,一聲忽哨從屋內付出,尖利的哨聲滾動著搖曳升空,久久不息,廳裏的燈火也在此刻熄滅,守在廳外的人趁進攻者一愣神間,借這瞬間的黑暗跳出鬥場,無聲無自地迅速退入廳中,剛才還射出箭矢的窗戶這刻也悄然關上了無動靜。

哨聲歇止時,院場中除一片粗重的喘息之聲外,再沒有人呼喊打鬥了。

“衝進去啊,別金子跑掉了。”片刻後有人大叫,將呆站在院中互相傻看的賊人喚醒,“哄”地一下人們往廳中奔去。

搶入廳裏的人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倒是他們互相間出於沒有光線而乒乒乓乓的動了幾下手。待有人打著了火折子點亮蠟燭後,才發現這廳裏根本就沒有孟珙的人。

剛才孟珙看書的桌上,一張尺許見方的白紙上寫了“你們來了,留下人頭”八個大字。

“給我搜,見一個殺一個,不得留下活口。”粗嘎公鴨嗓抓起白紙三兩下撕了個粉碎,一掌把桌麵擊出一個大洞,狂暴地下令:“直娘賊,老子不信,就算孟珙這廝腿快逃得了,他的三十多口家人也能在這瞬間飛上天去。”

這時有人在廳外高叫:“且慢,要搜也分派好地域再搜不遲。你們別想把地方全占去,搜到‘烏金石’獨吞。”

粗嘎公鴨嗓罵道∶“什麽鬼的‘烏金石’,連影都沒有的事也在這時候拿來說嘴。告訴你們,我,蒙古四王爺拖雷帳下契丹軍千戶耶律禿爾,奉王爺金令到此取孟珙項上人頭,爾等若是識相。歸順我蒙古協同剿殺,日後大有好處……”

外麵的人可不理會什麽蒙古王爺不王爺的,大聲打斷耶律禿爾的話說:“什麽契丹軍千戶,總不過是遼朝亡國地漏網之魚,蒙古韃子的奴才一個罷了,敢爺們麵前吹大氣,太爺才不尿你這亡國奴。喂,武天錫那廝在不在,你們不是傳信說孟珙帶回的‘烏金石’就在這鈐轄府裏。叫我們一起來動手地嗎,現在怎麽說?”

屋頂上有人高叫:“你們叫什麽。不就是一斤多的‘烏金石’,能賣二千餘兩黃金嗎?大家一起幫著進入搜尋,先將裏麵的人殺光。慢慢找出來後再論怎樣分好了。告訴你們,隻要殺得了孟珙,提著首級出去,蒙古四王爺、鎮國大將軍,還有金國的朝庭及桓山公都有重賞。得了賞金還不是大家都有份。”

屋頂上的人此話一說,在院內亂嘈嘈吵成一片的人不再多講,有人叫了一聲:“我們快去搜啊,反正都有銀錢拿,遲了就分不到了。”

財迷心竅的貪心鬼們唯恐被別人得了先手,大部分人根本就忘了這裏是執掌數萬大軍元帥地住處--孟珙的鈐轄府,豈會如此輕易進入,能讓人隨隨便便地胡走亂闖。賊人們呼隆隆爭先恐後地往各處房屋中湧入。翻箱倒櫃地搜尋,一時間把一個近百間房屋的大宅鬧得烏煙瘴氣。

在這嘈嘈搜尋爭搶中,不時會傳出一兩聲驚呼慘叫,人們以為這是孟珙府中的人被找出拷問,也沒把這些垂死前的號叫放在心上。

這時候,也有幾個機靈地家夥聽出慘呼的似是熟人之聲,立即發現情勢不妙,悄悄地趁人不注意退回牆邊越出大院,撤開腳丫子向村外的野地裏狂奔。而原來左側牆上的武天錫等四個人,早在片刻前的一片混亂中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去向了。

金見帶著九名孩兒兵,在戌時就由孟珙地兩個親兵帶著出了鈐轄府,到村東南角一座小茅屋。茅屋主人接到他們後,立即安排所有人鑽入一個早挖好的大地窖內藏身,靜等孟珙的命令。他們所帶來的五十個轟天雷及一千支雷火箭,除留下一百支雷火箭由他們自己帶著外,其他都被孟珙派人分批送到棗陽的兵器庫去了。

地窖做得相當不錯,深入地底有丈五六,估計頂上最少也還有七八尺厚的硬實黃土,連屋主一家六口近二十個人躲在裏麵,一點也沒有氣悶的感覺,透氣通風的設施裝置得十分高明。隻有一點不好,就是不能及時偵知外麵地信息,能聽到地麵上聲音的全靠一根三寸大的竹管,若是情況有變時,就會被人堵在地窖裏甕中捉鱉。

不過金見他們倒是毫不擔心,和兩個親兵一起天南地北的胡侃,向他們吹噓飛川大俠的各種傳奇故事。把兩個親兵唬得一愣一愣的,不停發出“啊啊”的驚呼聲。

十多個人地窖裏閑扯了個把時辰,已經聊到沒話說而昏昏欲睡的時候,卻聽得屋主向人們“噓”了一下,小聲說:“元帥他們開始動手了,再過一刻時辰,待步騎軍將賊人們全都趕進鈐轄府後,我們就可以出去湊一腳了。”

跟山都學過潛蹤匿跡、搜尋探查之術的金見和九名孩子兵,幾乎同時把身體向地上一伏,貼耳於地細聽。金見小聲道:“唔,有不少奔馬從四麵向這裏馳近,若是孟元帥派來的人,那些刺客們就有難嘍。嘿,孩兒兵的夥伴們,有仗打了,上弩弦準備好雷火箭,稍時讓孟元帥他們看看我家公子殺敵致勝的法寶。”

金見他們檢查結紮妥當,外麵招呼的信號聲也傳到,屋主一家為保險起見,當先出地窖探看,覺得安全了,方請他們十二人出來。

外麵被火把光照得一片通明,小茅屋的籬笆前麵,是四排持盾握刀、挺槍前指的忠順軍戰士,麵向十數丈外的鈐轄府不言不動。金見他們出了籬笆,一名官長大喝一聲,忠順軍的隊伍向前迫進五丈,又停下不動。

“小兄弟,你們帶來的雷火箭能射到多遠。在這裏能打到鈐轄府中去殺傷賊人麽?”孟珙在數十人的簇擁下大步走近,數丈外就開口詢問。

金見躬身回應道:“稟告元帥,小子帶來的雷火箭隻要裝在箭杆上。使用得當地話,弓有多大的力就能射到多遠,以現時我們所用的鋼弩射出,最遠也就三十丈左右。若是裝於大箭上用三弓床弩射出,可射達一裏多兩裏上下。”

孟珙身邊地一位部將走上一步說道:“剛剛接獲丁、應兩位大俠他們傳出來的信息說,突入府內的賊人約有七百人出頭,但都沒有弓箭。此刻這些賊人因沒找到元帥的家人和他們要找的物事。正聚於各處院牆吵吵嚷嚷。有些人喊叫準備頑抗,也有些人得出想向我們投降。”

“賊人先不用管。發信號請丁大俠他們撤出,以便金小兄弟用雷火箭將這些人消滅。”孟珙臉寒如冰,數年間連連受刺客暗殺,每天都繃著神經擔心吊膽的生活。實是令得孟珙一家大小煩不勝煩。

“嘟……嘟”的牛角號聲傳出,鈐轄府內地打鬥聲也漸歇,朝南的大門也大開,數十刺客已經看清孟珙所在位置,大聲喊叫著趕來。大批賊人在此時越牆。更有成群地人由大門衝出,隨後向孟珙、金見他們所立處衝殺過來。包圍鈐轄府的忠順軍隻是先期到達的一部分,這一麵的人數也僅二百刀斧手和長矛兵,衝來地刺客賊人數量不下四五百。

雙方接上手後,忠順軍麵對人數比自己更多,且身具武功的對手,立時落於下風,眨眼間便被賊人衝近孟珙身前十五六丈。

這下,金見傻眼了,他們隻有十個人,雖有十具鋼弩可以遠射,在這雙方混雜在一起纏鬥的地方,卻沒法射出弩裏的無羽箭。隻能眼睜睜看著忠順軍的戰士們在賊人地攻擊下不斷折損,擋在孟珙外圍的人牆越來越薄。

此地的形勢頓時大為吃緊,一位部將匆匆跑過孟珙身邊緊張地說:“元帥,帶這些小兄弟們先退後些,暫且避讓賊人鋒銳,屬下還能頂得住一時半刻。”

孟珙雖然沒練過什麽高深的武功,他也清楚自己若是在此刻退走的話,自身的安全是可以保證了,但勢必會讓這些刺客賊人逃出到野外,將來還會造成極大的麻煩。當下拔出左邊皮腰帶上掛著的狹刃單刀,不顧五名隨身親衛地阻攔,笑著對身邊的金見他們說:“怎麽樣,小兄弟們有興與本帥一起上前接戰,將這些凶悍的刺客擊退麽?”

連孟元帥都要親身接戰,孩兒兵們一時間熱血沸騰,一個年紀最小的孩子兵將鋼弩背到身上,右手從腰間抽取出發前才由大哥發給他們的小手銃,漲紅了臉高舉手銃大叫:“我等奉大哥將令到元帥軍中曆練,如何能退縮不前丟飛川大俠的臉麵,都頭請下令,我們護著元帥上前接戰。”

金見用他那還顯稚氣的嗓音大喝道:“好,我們跟孟元帥上前接戰,按大哥所講的戰法分三組互相掩護。大家裝好子彈,元帥,我們走。”

前方十數丈遠的忠順軍在這片刻間,隻剩下五六十人還分成十多個小戰陣在頑抗賊人的攻擊,有十數刺客已經衝過人牆向內急搶。

當先一個手持長柄板斧的高大黑臉漢子看清孟珙的裝束和麵相後,嘎嘎大笑著一個箭步躍進前,掄起大板斧橫掃過來。金見眼看黑大漢這一斧勢沉力猛,心知既便自己這十個人有長兵器在手,聚數人之力也無法擋下此人一擊之威。隻好用肩膀將孟珙向側一頂,喝道:“大家小心閃避……射擊,向衝近的賊人胸腹部打。”

話聲未完,板斧已經臨頭,金見側身往地上倒,身未沾地就狠狠地扣下扳機。

這一什孩兒兵都是金見和四海、承宗三人千挑萬選出來的,不但膽大心細,身手也是眾孩兒兵中是最靈活的,早在黑大漢衝近時就已經散開,各占有利方位凝神應戰。分到此金見一起的第一組三個人不約而同地跳開,避過黑大漢板斧的淩厲鋒芒,短銃指向此人就扣下懸刀。

孟珙先時看到孩兒兵們取出小手銃,心裏不禁喜憂參半。暗道:“啊喲,林小友連這等物事也給了他們,想必這些孩子定然是他的心肝寶貝。也罷,稍時自己多出些力,務必保得這些孩子們的安全,不能讓他們有絲毫折損。嘿,這樣也好,這下能真正在戰場上看看火銃地威力了。

孟珙此刻被金見出其不意的一推,饒是他高出金見尺許,也還是被斜推出三尺餘遠。眼見得金見身體向下一倒。揚手對著使板斧的黑大漢一指。

“砰!”一聲大響,黑大漢地腳下一頓。橫掃的板斧兜過半個圈後脫手飛出,斬中一名忠順軍刀牌手的後腰,幾乎把那人砍為兩段。

“砰砰砰”又是三下銃聲響起,一陣硝煙夾帶著刺鼻的硝磺味向衝來的賊人罩過去。令衝過來的刺客們聽到這幾聲大響時先是呆了一呆,停下腳步讓開湧過來的煙霧,再轉頭向丟出板斧地黑大漢觀看。

黑大漢低頭看看肚腹上流出的幾處漸漸擴大地濕痕,用三個手指抹了點放到嘴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呆了一呆後怪聲號叫:“哎呀。是血,我老黑頭的血呐……這是什麽鬼功力,我練了三十多年的鐵布衫都擋不住……”

“砰砰砰”再一波三下銃響入耳,“哎……喲……”幾個人的慘叫中有人聲音顫抖地輕呼:“天師道地獨門秘技‘誅心雷’,難道是天鬆子他們這些老道也來湊熱鬧,或者是雙木商行的林……”

粗嘎公鴨嗓在後頭狂叫的聲音壓過此人的輕呼:“快衝啊,‘烏金石’就在孟珙身上,殺了他就能得到三千兩黃金。幾輩人都吃用不盡的錢財,就看我們有沒有這個命搶到手了。”

刺客賊人們被這聲大叫鼓起了勇氣,一陣“金子,金子”地呼聲中,刹那間把數十忠順軍砍翻,即將衝到孟珙身前。金見狂喝:“沉住氣慢慢護著孟元帥後退,不管什麽子彈都裝上瞄準了打……”

連孟珙一起才十六個人,麵對衝近的上百刺客顯得實在是太少了,單發的手銃任金見他們手腳怎麽快,也要數息的時間來裝彈、壓錘、擊發。而且零散的子窠沒打中敵人的要害時,也不能一下子讓發了性子,凶悍無比的刺客失去戰力,霰彈就更不用說了。

“哎……”一名孩兒兵正裝子彈時被衝近的賊人一劍刺中左胸,使劍地賊人一腳把他踢出數尺仰麵倒下。

“砰”的一銃將踢翻那孩兒兵的賊人打得滿臉開花,金見來不及再裝子彈,狂撲上前,左手往腰間一抹,順勢在其腰腹間一掃。

“啊……”一手揮舞長劍護身一手掩在臉麵上的賊人,慘叫聲中將劍朝下猛挺插,金見一個翻滾避讓,但還是被長劍從小腿穿過,將他釘在地上。

瞎了一隻眼的賊人左手捂在垂出一團青紫腸髒的肚腹上,右手五指不住伸張活動,一步跨到金見身邊,眼射凶光惡狠狠地嘶聲咆哮:“小崽……子,賠……命……”

金見躬起身抓住插在小腿上的長劍,咬牙拔出朝大漢胸部捅去,嘴裏罵道:“狗東西,想要命來拿就是,你現在還有這個能耐麽。”

長劍入體,大漢“呃”一聲撲到金見身上抽搐。

幾名孩兒兵沒有長兵器,且又身小力弱,好在他們受山都指點日久,知道如何避開要害,一些皮肉傷還能支持得住,也能在閃避逃竄中不時向迫近的賊人射出一銃,打倒不少捍賊,為孟珙那邊減輕很大的壓力。但時間稍長,他們的行動也緩了下來,漸漸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孟珙這兒,五個親衛倒下了三個,有一個倒下地親衛抱住一隻腳,狠狠地咬著賊人的小腿不放,背上讓那賊人連插了十多刀也沒把嘴鬆開。

二十多個賊人分三層圍在孟珙身外三四丈,一個相貌堂堂的紅臉大漢輕拂手中的樸刀,操著公鴨嗓嘲弄地笑道:“嘎嘎,怎麽樣,孟大元帥總算落單受困了,你項上人頭可是值錢得很呐,若是斬成幾塊還能讓人認出真麵目的話。總數能值得四五千兩金子呢。隻可惜……”

孟珙神色不變,平靜地向圍著的賊人看了一眼。狹鋒刀朝公鴨嗓一指,喝道:“來者通名,本帥刀下不渡無名之鬼。”

“哈哈……”公鴨嗓仰頭狂笑,粗聲喝道:“將死之人,讓你孟大元帥知道一下也好,本將軍乃金國恒山公武仙麾下驍勇軍忒母孛堇姚日清,奉武公爺之命來取你項上人頭……”

“砰!”

姚日清的話聲頓住。手中不住左右輕拂的樸刀往地上插入,支撐住身體勉強回頭後望。嘴裏地聲音低了幾度,顫抖著發問:“是誰偷襲暗算?大功……”

“砰砰……”一連串的手銃發射聲沒讓姚日清的話問完,圍在孟珙身側地五六個賊人肩背爆出血花,嘶吼聲中十多條人影狂撞到人叢中。血肉紛飛的旋風般三次蕩決,就把孟珙所立的空間從三丈方圓擴展到七八丈大。

“丁兄護住孟元帥,各位隨我殺賊。”應俊豪的呼喝聲從快速閃動的人影中發出:“孩兒兵有傷亡的嗎?”

“祖叔公放心,我們還好,隻是受了點輕傷。”剛從大漢身下掙脫出來的金見大聲回應。

“快向院子退。忠順軍地弓箭後趕來了。”賊人中的首領發出命令,大門前地廣場上刹時間便隻剩孟珙和趕到的丁家良、應俊豪等人。

孟珙總算把繃緊的神經放鬆了一點,看著神情肅穆急步走到身前列隊,引弓待發的弓箭手,長籲了口氣,對大步走到身邊地一位部將大聲下令:“弩兵、弓箭兵守住外圍,將露頭的賊人射下去,掩護進攻。大軍進入院中後。凡有衝出來的漏網賊人統統射殺,不得放走一個。刀斧手、長矛手準備撞木,由盾牌兵相護撞開圍牆攻進院內去,有膽敢頑抗的殺無赦。”

土壞磚草草砌就的圍牆,不消幾下就被兩根徑尺粗地圓木撞倒五六丈長一段,執盾的刀斧手在前,長矛兵挺槍於後,組成橫列的戰陣湧入宅院。十多個諾圖衝擊戰陣的賊人被長矛紮中死於亂刀之下後,明知不是對手的賊人紛紛退入房屋內,準備利用地形與進入的軍隊相抗。

忠順軍的官長約束住戰陣在屋前停下,整個院子裏除了火把燃燒地劈啪聲外,再無一絲雜音。一位部將大喊:“屋內地人聽著,孟元帥有令,丟棄兵刃束手就縛可免死罪,若有敢於拒捕反抗的,格殺勿論。”

隻聽屋裏起了一陣**,嗡嗡聲中有人小聲喝叱,還有人將窗戶拉開一條縫隙往外張望,但就是沒有人表示願意棄械投降。

孟珙對被人扶著隨其進入到院中的金見問道:“你們的雷火箭射入屋裏,可以產生怎麽樣的效果,能否傷到裏麵的賊人?”

金見撫著傷腿打量了一下院場中的情況,興奮地笑著向孟珙躬身施禮,信心滿滿地保證道:“元帥放心,可令本軍向後退到牆邊以免受到誤傷。我們的雷火箭炸開的範圍能達兩三丈方圓,射進屋內保證炸得裏麵的賊人哭爹叫媽。不過,這樣一來,就把元帥的府邸也給炸壞,不能再住人了。”

孟珙:“好,我的戰士有盾牌護著不虞受傷,你們隻管向屋內發射就是,隻要賊人不投降,就把他們全殺光,一個不留。”

金見想了想,附在孟珙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孟珙臉有喜色地點頭讚許,吩咐說:“可以,我令人和你們的人一起去,小兄弟自去安排即可。”

金見把餘下的八個孩兒兵招到一起,頭碰頭的商量了一會,然後九個人分成三組,金見帶兩個人留在原地不動,另兩組向院子左右繞往後院去。估計時間差不多了,金見請來三位持火把的戰士向他們吩咐了幾句,便一麵動手一麵喝道:“拉弓裝箭,瞄準……點火發射。”

隻是五六丈遠的距離,花窗的小木條擋不住鋼弩射出的雷火箭,半斤左右的重量一撞,花窗的條格便碎,雷火箭在窗上略頓了一下,還是隨著破碎的窗欞落入屋中。

一座不到百間房屋的宅院,連傷者一起七百餘人擠入去。每間屋子平均能攤上六七個人。何況為了應對外圍地兩千勁軍悍卒,賊人們幾乎都聚集於朝外的房間內準備廝殺,每間房內最少也有十數人在凝神戒備。正是雷火箭能發揮最大威力的時機。

“這是什麽鬼物事,還會放屁冒煙呢。哈哈,這種鈍頭呆鏃箭也拿來獻寶……”裏麵地人嘲笑聲未落,被“轟轟轟”數聲爆響打斷。場中猛地一靜,好一會沒人出聲說話。

孟珙隻見屋裏火光閃現,雷火箭射入的窗戶裏隨著爆炸聲湧出黃白色的煙霧,並沒聽到有人受傷的呼叫。心時不由納悶:“也沒什麽嗎?聲音倒是不小。用來嚇人倒是不錯……”

金見沒聽到孟珙的其他命令,再次發出口令:“踩蹬拉弓……裝雷火箭,繼續點火發射。”

金見他們的箭還沒射出,屋後左右兩個方向也傳出爆炸聲。這時才聽到屋裏突然響起尖叫:

“天哪,二哥的腸子流出來了,四弟快來幫手……”

“不好了,耶律千戶地頭被削掉一半,我們怎麽辦呐?”

“該死。這是什麽鬼箭,如何會爆開傷人……”

三輪雷火箭射進屋裏,不但炸得藏身裏麵的人一片鬼哭狼嚎,還點著了時碩的地易燃物,滾滾的濃煙夾著火舌開始從幾個窗口往外冒。

屋頂上有人影跳躍移動,似是在尋找包圍圈的突破口。

“金見聽令,雷火箭往屋麵上射,將躲在屋麵上的賊人趕下來。”孟珙地命令一下。三枚雷火箭飛過十多丈到人影出沒之處,這三下爆炸又將屋瓦炸塌了幾個洞。這下良好的通風使著火的屋子成了火爐,火勢趁著朝天的空洞猛竄而出,照亮了半邊天空。

外圍的弩兵和弓箭手被調到近前,他們和刀斧手、長矛兵一起親眼目睹了雷火箭地威力,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火勢越來越大,眼看不久整個鈐轄府就會化為一片火海,慘叫呼號聲中不斷有賊人身上帶著火焰衝出外麵。

現在已經不必使用雷火箭了,金見和孩兒兵們馬上換成無羽箭,對逃出屋的賊人見一個射一個。忠順軍的弩兵、弓箭手也不甘示弱,不待官長下令,有誌一同張弓引箭痛打落水狗。但凡有人一露頭,就會有數十支箭矢招呼過去,沒一個能逃得過利箭穿心之厄的。

這一麵的賊人基本沒再出現了,但其他方向卻暴出陣陣喊殺聲,沒多久就又沉寂了。不多時就有一名忠順軍的傳信兵匆匆跑過來向孟珙報告:“稟報元帥,三百餘賊人從東麵向外衝突,大部被斬殺於當場,隻有三十餘人衝出包圍圈後四散逃逸。守於東麵的騎軍已經隨後追殺,但因地域太大,騎軍統領請求多派人手協助圍捕。”

孟珙立即下令:“傳,在場的所有騎軍全部出動,把方圓五裏先圍住。立即到棗陽城發出征召令,集結北鄉、南鄉、東鄉、地民壯,天一亮就進行大搜捕,務必把逃逸的賊人全部緝拿歸案或就地誅除。”

丁家良等人這時也清理完屋外的戰場,灰頭土臉的來到院中,一見麵就苦著臉向金見叫道:“好小子,老夫還以為那子母炮就是厲害得緊的了,想不到這雷火箭也能大把的收買人命啊……”

丁家良想起林強雲在高郵對天吼叫時所說的話,不由得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對應俊豪小聲道:“好險,好險,老弟若在高郵時真的死硬到底,不讓你那侄孫女到楚州去見林飛川的話,萬一林小友為情所困而發起飆,不顧一切地把這些火器使將出來……”

應俊豪老臉一紅,伸手在丁肩上擂了一拳,罵道:“已經過去了事還提他做甚,如今強雲不是已經當著大家的麵叫出‘祖叔公’,連這些小子也跟著叫了麽,那就什麽事也不會發生了。”

棗陽軍全境,以城北的鈐轄府為中心,方圓十裏的範圍內連著兩天用人網進行反複梳理,那一片拋荒已久還未重新開墾的土地上,沒來得及逃走的賊人被搜出二十餘人,全被當場格殺沒有活口。各種狼狽狐鼠大遭其殃,三十多頭野驢、數百頭野豬被誤認為是逃匿的賊人被射殺,也成了民壯們口中的美食,連免子都驚得躲在深穴中不敢露頭。

半月內,棗陽全境戒嚴,在各鄉清剿出四百多各地到這裏妄圖趁火打劫發財的江湖龍蛇,這些人經甄別後,將百餘人是漢人,武功不高又無人指控的年輕者充到軍中黥麵為役卒,其他的則被江海大人下令全部坑殺。

“全……全部……坑殺,三百多已經放下兵器抓到的人?”林強雲吃驚得連話也話不連貫,問了丁家良見他陰沉著臉點頭,又不敢相信地轉向應俊豪問:“祖叔公,丁大俠說的是真的嗎,三百多人全都坑殺了?”

應俊豪:“強雲,那三百多人確是被殺掉了,沒什麽好惋惜的。須知這些人不是在戰場上捉獲的俘虜,用不上不殺俘虜這條道理來說事。再說,那些家夥都練過武功,在他們的心裏沒有是非之分,全都心碣如鐵,對他們有利的時候就是殘殺細民百姓、老弱婦孺,連眼也不會眨動一下,拿別人的命全不當一回事。而且,這些人沒一個是省油燈,他們平常在江湖中流浪,既自由自在慣了,鬼主意鬼花樣也多得令人防不勝防,留著大有可能會出事。若依著孟元帥的意思,連那一百多人也不會留下,全都要殺光了事。還是我們出麵向孟元帥去說項,而且你派去的小王都頭也表示不能理解,這才饒了那一百多人的命呐。”

丁家良也緩緩地說道:“你別以為這幾百人被捉了後可憐,從今年二月到他們被誅殺時為止,隨州、棗陽這一帶被他們殘害的無辜百姓就不下五六百人,有許多女人被強(女幹)不說,連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也讓他們這些沒人性的家夥(女幹)殺了十餘個。”

聽得這話,林強雲默然無語。

靜默了好一會後,應俊豪道:“強雲,孟元帥對金見他們是讚不絕口啊,想讓你多派些孩兒兵到他軍中去任火器教頭。他還讓我問問你,除了雷火箭和轟天雷外,那火銃和子母……哦,這裏不太方便,稍後再說好了。”

這時,武誠一拍大腿歎道:“我道為何這次離開衛州時,那位族兄一直沒派兵來追,原來他也害怕去圖謀孟元帥的事被我們察覺後會反臉成仇。唉,兄長哪兄長,你這是自尋死路啊……”

既然金見他們隻折損了一個,其他的孩兒兵是受傷很快就能恢複,林強雲稍放了些心。收拾起黯然的心情,把平放於桌上的圖抹了幾下對應俊豪、丁家良他們說:“這些事都不去說他,祖叔公、丁大俠,小子這次是要對袁勁納那狗頭軍師下手,但唯恐使用火器動靜太大,故而需要借你們的武功來剿殺那些幫凶。你們看,這是於大哥畫的袁府地圖,我打算如此……”

聽完林強雲的計劃,丁家良與應俊豪對望了一眼,又向武誠使了個眼色,沉思著說:“林小友,依老朽看,這次剿滅袁府的事,你和親衛就不必去了。”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27
卷七 第十五章

林強雲:“這個……可是……我想從袁勁綱的口中挖出上次暗中謀殺的主使人,若是……”

丁家良笑著說:“有我和武誠這個‘河北四君子’之一的‘威州快刀’替你去,再加應老弟押陣,相信沒一個歹徒能輕易脫逃,應該不難將他們一網打盡。”

林強雲:“丁大俠,我這個苦主不去,有點說不過去吧。再說了,有你們這些武功高強的大俠在,我去了隻能在一邊看看,最多到時候幫上點小忙。”

丁家良:“那不結了,在一邊看還不如不去,既省心又省事。林小友,我們會想辦法盡可能活捉袁勁綱,定能讓你拷問出主使人的。就是沒法活捉住袁勁綱,暫時不清楚主謀也沒什麽大關係,我們還可以按自己的辦法對所有敵對勢力進行全麵的打擊。老朽想,以小友現時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不難將心懷叵測對雙木商行存故意者擊垮。咳,你信不過老朽,難道連應老弟也信不過麽?實話說,我們除了顧及你的道法修行方麵外,也是為你自身的安全著想。告訴你吧,不但應老弟,我們也都很在乎你個人的安危。因為,現在你已經身係上百萬人的生死存亡了。有你林小友在,山東那一方數州地麵就有主心骨,可以在亂世中屹立不倒。沒了你那就……”

林強雲不想讓山東的事讓太多人知道詳情,隻好不顧禮貌地打斷了丁家良的話說:“這樣好了,讓小子想想,到時再說罷。”

丁家良:“還有,應老弟雖然嘴上沒說,心裏早將你看成了寶貝疙瘩了。前些時日已經派人快馬趕回池州老家,讓還在家裏養尊處優的天成,盡快帶一眾應家的子弟前來助你。想來最近幾天也就會到了。”

“哦,天成是什麽人,他帶來的應家子弟是和我一樣的年輕人麽,他們在老家都是做些什麽地?”林強雲高興地問,年輕人可是越多越好啊,有朝氣、有活動,人多也熱鬧。他極希望多些和羅運天一樣,能在一起無拘無束嬉笑打鬧的同齡朋友。心裏一高興起來。把所有的顧慮都丟到腦後了,那還管山東地事會讓多少人知道。

“嗬嗬,天成是應老弟的大公子,今年也不過三十來歲。以老夫所知,應家可是人才濟濟呐,他們的子弟中既有武功出眾的好手,可以在地方治安方麵一展身手;有熟讀兵書,立場於戰場上建功立業的帶兵戰將;也有飽讀詩書深研過各朝政治。有其一套專精吏事的輔佐地方治理之材;還有精於數朝律令法典,欲圖效法古人變法強國的……總之,應家子弟中有不少可以幫你管領細民百姓的經濟、政治人才呢。”丁家良在高興之餘沒顧及許多,而且他認為能在林強雲書房內參與這種機密的,也不會是外人,自是把話都說了出來。

應俊豪與丁家良同一心裏,不願讓林強雲親身涉險,也接口道:“強雲。我確是要你天成叔公來此,並將應姓能離家地年輕子弟帶一部分來幫你。放心好了,我要天成帶來的全是平日裏能吃苦耐勞、有實幹精神的年輕人。不過,他們都是些紙上談兵的料子,來了後也並不是立即能用得上,還須經過一段時間地曆練,有了經驗後方能派上用場幫得上忙。”

“哈,祖叔公萬安,我們山東讓他們曆練的地方太多了,隻要有人手可用,盡可以讓他們在實踐中檢驗一下,看看他們所學的東西是否合用,這確是需要不少時間啊。唉,遲些就遲些吧,總比臨時找不到人用好得多了。今後,我們山東可是需要太多的人才了。”林強雲走到應俊豪身前,抓住他的手晃動,心裏地希翼都浮現在臉上。

五十多歲的應俊豪一直以來心結難解,對家人都是很嚴肅的扳著臉,很久沒得到這樣小兒女在身邊歡樂的親情了。此刻被林強雲表現出來的率真感情所動,不由輕撫他的肩背,聲音微顫地說道:“好孩子祖叔公和應家的子弟會為你盡力的……”

丁家良打趣道:“怎麽樣,老夫沒說錯吧,隻要用得上地人才,就是把再多人帶來介紹給他,林小友也不嫌棄的。”

應俊豪佯怒道:“丁兄,講好暫時別說的,如何人還沒有到就說 出來了。

坐在一側的冉琥和公治渠臉色微變,對望了一眼,兩心中都有一種危機來臨的不妙感覺。而且,冉琥還朝惡虎注意地打量了一下,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陷入沉思中。

“好啊,真是好得很呐。小子正感到山東的地盤日益擴大,能用的人手實在太少,不足以管理新收到的郡縣,很多地方都沒有清廉能幹的主政好官。”林強雲在山東的那段時間正為此而心煩,想不到想睡遇上了枕頭,哪能不高興萬分。

眾人再商量了一下夜裏行動的事情後,便各自散去了。

應俊豪待人們都走了以後,對林強雲說道:“強雲,剛才人多,祖叔公也不知能否把孟元帥的事說出來,所以隻能現在代他問一下了。臨行前孟元帥要我向你探問,雷火箭和轟天雷的造價幾何,能否將那子母炮出讓給他們忠順軍幾架?”

林強雲想了一下反問應俊豪道:“以祖叔公看,我們應該怎麽辦才好?”

“這個麽……”應俊豪用手指在桌上敲出鼓點,注意林強雲臉色緩緩說:“要看你自己將來怎樣是打算的了。如果光以當今的天下大勢來說,將火藥兵器供給孟珙的忠順軍,於我江南的漢人百姓實是有利無害;而對你剛開創地山東基業,則是利害參半,將來還不知是禍還是福。”

林強雲起身深施一禮。極為誠懇的應俊豪請教:“請祖叔公為小子解惑。”

應俊豪:“好,待老夫為你逐一道來。有利有害,這可分四個方麵來講。據祖叔公所知,並結合此次到棗陽一路上所見,江南一偶之地偏安的形勢不大妙啊。得利之處有二,且聽我給你細細說來。”

應俊豪分析地中原大勢有一部分是林強雲已經知道了的,但還有大部分卻是他所未明白的事情。

自貞祐二年(1214年)金宣宗棄中都南遷前後,河北各地武裝紛紛結社自保,其中較有影響力。且動搖金國基礎的,有已經投降蒙古人的清樂社首領史秉直。也是現時的史天澤、史天倪兄弟等之類的人;也有以擁金抗蒙號召受害細民百姓景從,而自成一方勢力割據一方地。總之,中原大地此刻已經是亂成一團,蒙古、金國、地方軍閥各行其是戰成一鍋糊塗粥。

此時,金國所有的國土十去其九,還未被蒙古人占領地屬地僅餘南京、京兆、慶原、鳳翔、臨兆等數路地麵,已經是隻能苟延殘喘,亡國滅族之日為期就在不遠了。

而據守法南的宋軍,別的都不去說他。拿正規的大軍來講,除了淮西軍是整個大宋朝精銳中地精銳外,沒有什麽軍隊能真正與同樣積弱的金**隊一戰。隻有像孟珙所率忠順軍這樣的非正規民兵,才有相當的戰鬥力,但卻吃虧在步軍的訓練不 足,裝備也比金、蒙兩**隊好不好哪裏去。而且,宋軍地騎兵實在太少,又分散在各地沒能集中統一使用。根本形不成戰鬥力,更不用說可以作為打擊力強大的機動兵力了。

“看我大宋朝野,自金宣宗棄守中都南逃,避讓蒙古以來的一片聯蒙滅金之聲,全不顧能滅金國的蒙古人,也會在其勢力夠了時會南下滅宋,就可知朝中的掌權的,上至當今、史彌遠,下至士民百姓對金國的仇恨有多深了。孟珙的忠順軍處於宋金邊界地棗陽軍駐紮,能出兵與蒙古人聯手的非其軍莫屬。有一些‘轟天雷’、‘雷火箭’此等威力無匹的火藥兵器在手的忠順軍,一旦投入滅金的戰爭中,對日暮途窮的金國殘餘必須是催枯拉朽之局,此其一。”應俊豪不慌不忙地講述:“聯手攻戰金國的戰爭中用出火藥兵器,可在揚我大宋之心時知所畏懼,或可多拖些時日也說不定。此其二也。”

林強雲斟了一杯茶奉到應俊豪麵前,讓他喝了一口潤潤喉嚨,這才問道:“利,小子是聽明白了,既能利用火藥兵器加快滅金的速度,也可以在滅金的戰爭中讓蒙古韃子看清楚我們宋軍的實力,讓他們不敢輕啟戰端,可避免江南百姓暫不遭受戰亂之苦。那麽,害處又體現在什麽地方呢?”

應俊豪:“害處是:蒙古韃子雖說不會即時南下滅宋,他們卻大有可能在此期間清剿占領的屬地,鞏固既得的地盤並建立起他們的一套統治……”

“哎呀,這樣的話,我們的山東根據地就大大的危險了,現時蒙古韃子真要傾全力來進攻,我們的護衛隊人數太少,就算有相當數量的火藥兵器,也實是難以和他們的大批軍隊相抗衡呐。”林強雲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在房內走動,小聲自語道:“韃子的騎兵勝在機動性強……如果能清楚蒙古人有多少騎兵,或許能有針對性的對其進行狠狠的打擊。”

林強雲抬起頭,露出一臉堅定的神色,向外高叫:“四海、承宗,你們進來一下。”

“大哥(公子),承宗、四海在,請吩咐。”兩人應聲走入書房拱手向林強雲施禮。

“不管用出什麽辦法或用出什麽手段,你們立即與冉先生商量一下,安排人手深入到蒙古人所占領的地區去。派去的人要小心從事,隻須想辦法探清現時蒙古韃子具體有多少兵力,其他的漢軍、契丹軍又各有多少,以及他們的所有動靜,一有消息就及時報回。其他的事情一律不準做。一定要在保證自身安全地情況下再行探查。”

應俊豪在四海、承宗出去後,繼續說道:“強雲,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了。情況並不如你想的那麽緊急。蒙古韃子會否在短期內對山東的根據地進攻還不好說,依祖叔公想來,他們即使會進攻山東根據地,也不是這一兩年間地事,怎麽也要在滅了金國以後才會走出這一步棋罷。而且,金國也不是在嘴上說要滅,就能在一時半刻間滅掉的。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呐。金國那數路一大片的土地,數百個軍州郡縣以及還有數十萬大軍。也不是紙糊泥捏。蒙古韃子想要滅金,若沒有我們大宋相幫,沒個三五年時間決難辦到。”

應俊豪頓了頓時話語,臉現重憂。為難的說:“一旦蒙古韃子真的在聯手滅金的戰鬥中,看到大宋軍 火藥兵器的威力,對宋軍地戰力就會有一定的認知。且不說是否會起畏懼之心,我想,在沒有把握勝利了宋軍之前。必然會全力圖謀,或是要探出此等兵器地秘密,又或是得此秘術而甘心,以期同樣擁有此等利器方會罷手……”

林強雲若有所思的接下應俊豪的話頭:“如此,則我的人身安全大為可慮,山東地境況就會岌岌可危,一個不好就是大軍壓境遭劫擄屠殺的命運。”

“不錯,這就是大批供給孟珙忠順軍 火藥兵器的不利之處”應俊豪莊顏應道:“可能還不止此。也許連你的親朋好友也會成為蒙古韃子、金國那些人的目標,隻怕是會有無窮地後患。正因思及於此,祖叔公才會派急足到池州,要你叔公天成將能出來的應家子弟全都帶出來,一則加強你身邊親衛的實力,先保護好根據地幾個主事人的安全。二則盡快把山東根據地的政權鞏固,以應對即將麵臨的危機。”

林強雲問道:“祖叔公,這事丁大俠他們知道麽?”

應俊豪笑道:“傻孩子,這是我和丁老兒他們一起研討後才得出的結論,他如何會不清楚其中的關竅。這次你那位族兄李青雲就是得其師丁老兒之命來你身邊保護地,以丁老兒的話說,他不管你修練成了什麽上仙或是地行仙之體,他都會為了山東那數十萬百姓的生死安危替你拚命。他還約請了一些武功不俗的親朋好友趕赴山東,在根據地外圍於暗中為你們清除潛在的威脅,可能還有些人會投身於你叔沉念宗及張國明身側行保護之責。”

林強雲考慮了一下後,對應俊豪說:“祖叔公,不若在今夜的事了之後,請你和丁大俠一起與四海、承宗他們商量一下,如何讓我的細作部和各地的大俠們更好地進行配合,以便以最少的代價得到最大的效益……”

“唉,你這孩子,怎麽說著、說著又露出一副奸商的可憎麵目來了,什麽以最少的代價得到最大的利益?這話以後在公眾——特別是那些善政治的讀書人麵前最好別再提了,以免讓他們看低了我應家的姑爺。”應俊豪這時也顯露出慈祥的一麵,輕聲勸導說:“祖叔公並不是對你有何不滿,隻是過去受那些無良商賈的氣太多,心裏有些許成見……不過,話說回來,人們排出‘士農工商’之序還是大有道理的。古人雲:‘士、農、工、商,四民有業,學以居位曰士,避土殖穀曰農,作巧成器曰工,通才鬻貨曰商。’在《唐律疏議》中,則對唐代的人厘定了身份差別,其中主要有兩類,一是‘良賤’之別,‘良’是指良人,即平民;‘賤’則有部曲和奴婢兩等。二則是‘官’和‘庶人’之別。你自去仔細想想,士,為治理國家的主要力量,地位比別的行當高自是無可厚非。從‘民以食為天’這句話,和自古數千年來的朝代更迭中就可看得出,民得食則順,民無食則反,可見以農為本乃一國所能長久的根本大計,這是‘農’在次位的原因。工,會排名在‘商’之前,但凡國家軍隊所用的刀兵器械、農作所用的耕作器具都須由‘工’所製,所謂‘作巧成器曰工’一說由此而來。這樣一說,工位於商前也就其理自明了。”

“那麽,這樣說起來,曆朝的‘商’就不受重視,毫無地位可言了麽?”林強雲有些喪氣的試探著問道。

“你呀。怎地如此不開竅呢。”應俊豪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氣地指著林強雲,一副不知該如何向他解說才好地樣子。思索了好一會後,應俊豪才語聲沉重地說道:“實際上也不盡然,縱觀曆朝曆代的律法及商賈所有的地位,‘商’之一業還是很得朝庭所看重地,隻要某個朝代富裕強盛,民間麥穀充足而有餘糧。則其時,‘商’的地位也大為上升,隻因有了商。才能令得‘農’產出的餘糧有處可崇,織戶的布帛有人收購有錢後可糴糧為生,凡此種種都是士農工三業所不能及的,隻有‘商’才能辦到。好了今天就和你說這些。對火藥兵器的事你想好後我們再商量,總要將不利之害降到最低為止。天色不早,也差不多該是午餐進食的時間了。”

應俊豪出去後,林強雲收拾起桌上地圖,正想去外麵走走時。卻讓等候了好久的冉琥給攔在屋內。

“林公子,此地地生意有各鋪麵管事守著,又有已經升任為臨安商行的副管事袁通總其成,不會有什麽大事發生的了。”冉琥見林強雲靜靜聽自己說話,便把心中所想全倒了出來:“剛才聽說我們山東為政治理的人手不足,在下與公治先生倒是對吏治稍有些心得,願到山東去為當地地一方百姓略盡心力。”

林強雲拍案喝彩,取出一塊小金牌遞到冉琥手上說:“好啊。冉先生真是個及時雨呐,我正發愁要如何來與先生商量,要用什麽話來打動你們這兩位高人去山東那窮地方幫忙呢,想不到你倒是先提出來了。這塊金牌你拿著,到了山東後交給我叔或是張國明大人,他們自會量材安置。希望有兩位先生到山東後,能多帶出些吏治高手出來,將來我們的地盤再擴大時也好有充足的人手可用。不過,你和公治先生要稍遲些才能走,一是必須等我們從成都府路購得的楮紙運到,二來,史相公答應給我們從會子務抽來地工匠來了後,由你們一起押著送回山東去。”

林強雲放低聲音說:“工匠和楮紙的事一定不要讓人知曉,我們準備在山東印行楮幣使用。在你們走之前,還要為我統籌一下在趙宋境內的大埠開辦些類似於‘交引鋪’、‘交鈔鋪’之類的鋪子,以便我們的楮幣刊行時,能用到大宋境內來。”

“好啊,好!”冉琥擊節讚吧:“這才是一著富國利民的妙棋啊!公子放心,此事交給我們辦,務使此事做得天衣無縫。嘿嘿,一旦有了信譽之後,我們就可用山東的紙鈔到大宋境內流通,連大宋朝的經濟命脈也能掌控在手中,到時候……嘿嘿……如此,在下看,去山東地事倒是不妨稍慢一步,等這裏交引鋪的事情辦出個局麵來後再去也不遲。”

林強雲:“嘿,不管怎麽說,山東你和公治先生是一定要先去一趟的,先協助那兒的人把楮幣印製出來後,還要考慮怎麽發行使用,然後才是回大宋境內辦理鋪子的事呐。”

冉琥遲疑了一下,麵有難色地對林強雲說:“林公子,有一件事關係到將來的大局,為防微杜漸,在下是不得不進言,以便公子在事先有個警醒。”

“冉先生請講,小子洗耳恭聽。”冉琥這種神態還從沒有出現過,林強雲不禁莊容回應。

“時才丁、應兩位大俠說起,不久將會有應家子弟到來相助,這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一樁,其立意無可厚非。但是……”冉琥把“但是”兩個字咬得極重,讓林強雲更入神地聽他下麵所說的話:“縱觀曆朝曆代,除本朝外,都有後妃幹政或後黨把持朝政、逆亂之事發生。故而,在下要提醒公子,在應家子弟和丁大俠約請的人來到後,務必仔細詳察,真正有才能的人方可委以實任,在實任中能有顯績的人方可遷轉擢用。此外,還要設部臨察,防止有人結黨謀私;還須謹慎安置。不能讓……”

林強雲心裏叫了起來:“我的天,麻煩事來了,這可不是林某人所專長的勾心鬥角。但冉先生所說的卻又是正理,對此也不可不防。”連忙打斷冉琥地話說:“且住,冉先生 ,這事不宜在這裏宣之於口,還請冉先生抽出時間將事情寫一寫,讓小子看過後再商量如何?”

冉琥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暗自責怪自己:“哎呀,虧得公子智慧過人。聞聲知意而止住話頭。阿也,此人果然有人主之像,須得用心輔佐以圖早成大事。是啊,枉我冉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自動地不分時地將 此等話說了,如此重大的事,關係到好幾夥人利益,怎能在此時此刻明說。若非林公子阻止。此事萬一被人聽去,此後都與自己作對為難起來,其後果……”

想到這裏,冉琥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心裏不禁對林強十分感激。他哪裏知道林強雲並沒有其所想的那麽精明,隻是因為對此等事沒有經驗,也記不住冉琥所說地頭痛事,更不想花腦筋去對付自己人。才要冉琥將事情寫出來的。林強雲打算把這種事情拿去和沈念宗商量了再講,有什麽事都交給沈念宗和張國明去處理解決最好,他才懶得為這種事頭痛呢。

“是,是,在下大意了。”冉琥起身深施一禮,這下他對林強雲的稱呼也改了一點:“公子且先歇息,在下自會按公子所說將條陳奉上,告退了。”

“先生慢走,事情不是很急,先生也不必太過操勞,隻要在我回到山東時給我就好。”

“局主!”林強雲的話才說完,門外的童聲讓他大感愕然:“小孩兒兵都統領沈南鬆請見。”

“是南鬆?”林強雲跳起身走到門邊叫道:“南鬆,快進來。你怎麽跑到臨安來了,爹爹和三菊姐呢,他們也一起來了嗎?”

沈南鬆在門前看到冉琥在內,還是一本虛有其表經地行禮報告:“屬下奉安撫使張大人、安撫副使沈大人之命,率一小隊小炮隊前來聽候調用。請局主示下。”

林強雲也猛省南鬆已經十三歲,他長大了,收拾起臉上高興的表情,也起身回了禮:“稍息,還有什麽話進來說吧。”

冉琥隻見書房門前站了一個高挑個子的男孩,頭戴皮盔,身著戰袍皮甲,腰圍寸半寬地皮帶上左刀右銃,背上還有一個怪樣的麻布囊袋。還帶著雅氣地臉麵白裏透紅,顯得英氣勃勃十分精神。

冉琥知機地告辭出門,一邊走一邊暗自心驚:“這哪裏還是孩子呐,活脫脫一個縮小了的威武將軍。小孩兒兵?不錯有四海、金來、金見和承宗這樣的孩兒兵,也就會有小孩兒兵,一點都不希奇。都銃領?那就是說,似這樣的孩子在山東根據地裏最少也有千人以上,甚至有可能多達萬人……厲害呀,從這麽小便開始以軍旅之法予以教導訓練,再過個五年……不,隻須再過三年,又是一支軍紀嚴明訓練有素地子弟兵了。”

沈南鬆見屋裏再沒有別人了,這才一蹦一跳的衝進房中,撲到林強雲的懷裏又笑又跳地大聲說:“大哥別罵啊,我可不是偷跑出來,而是請準了爹爹和張大人允許後,才帶這一小隊夥伴到此的。”

林強雲扳起臉問道:“那好,你說個理由給大哥聽,為什麽要來臨安?”

年近四十的袁勁綱此刻心煩意亂地靠坐在軟榻上,任由四個半裸地家養舞妓扭動腰肢、搖晃碩大挺的胸**,在麵前攪起一片*波*浪,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勾起他的半分情(穀欠)。

三個十六七歲待寢的婢女,兩人在其身側輕捶他的大腿,一人站於榻下在其背後揉捏肩背,也沒讓袁勁綱有一分半分舒服的感覺,反是讓他大感不耐。不過,這時留著山羊胡、老鼠須的袁大官人不肯掉臉麵,沒把婢女和家妓趕走,為的是他已經令人去請那‘逍遙散仙’來這裏見他。

‘逍遙散仙’人雖老,但卻是個可人兒呐。袁勁綱得到這個老妖怪完全是得力於投到門下地義子——那整個臨安都不齒其為人的——袁方策所薦。就是因為有這‘逍遙散仙’,袁勁綱才把勾引上其叔小妾,奸 情破露後被趕出家門的秦方策收為義子的。雖然秦方策的名聲實在是太壞了,連帶也影響到自己袁勁綱地聲譽,但他還是認為這件做得沒錯。值。

別的什麽都不說,光是送到相公府裏的兩個俏婢,就讓史相公高興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地拍著袁勁綱肩背,直誇“得如此一對妙人兒,人生一大快事也,袁老弟深得吾心啊”。袁勁綱投入到相公門下後,還從未見到過史相公有過對人這般親熱地,自己恐怕是其有生以來第一得寵的人罷。

而兩個俏婢,正是從街市上買來。由穩婆驗過確是處子,再交由‘逍遙散仙’經過一年的指導後。方送到史相公府上去的。想必兩個俏婢於床第間有十分的本事,可以服侍得史相公神遊天外罷。

得到史相公誇獎後,袁勁綱把自己的幾個小妾,也讓‘逍遙散仙’進行教導。隻是數日的時間,就也讓這位自詡智計過人地大謀士也嚐到男女大樂,把個老妖怪看成了活寶、老神仙。

說起來,收下袁方策為義子也並非一無是處,最起碼有好些袁勁綱自己不方便出麵做的事情。都交給這外姓的兒子去做。萬一出了什麽不可收拾的事,還可以有此人丟出去做個替死鬼。而且,這袁方策手下養著的一幫人,也確是為自己探聽臨安民間的動靜,暗中誅除某些看不順眼地人物出了大力,省了袁勁綱不少心力。

袁勁納原是已故前景獻太子趙詢的門客,他還非常清楚地記得,嘉定十三年(1220)八月大亨子薨後。於次月就改投到史彌遠門下為謀士,如今已經有整整十年了。這十年來,袁勁綱一直很是得意,凡百大事小情都為相公處置得井井有條,所出的計謀也很得史相公的讚賞,都得到落實施行。袁勁綱感到最得意的計謀有二:

第一,是史相公對貴和立為皇嗣,改賜名為竑一事大為擔心。袁勁綱探得這位皇子喜歡彈琴,便向史彌遠獻計,叫人到民間強買了一個擅長彈琴地美女,擇日將她獻給東宮。又暗中以厚廩其家的誘惑,命她暗伺動靜。強調東宮的一舉一動都務須立即報告,這位美人欣然答應了。憑著色藝俱佳而且知書慧黠的素質,她很快就得到了皇子的寵愛。

趙竑成為皇子後,心裏就很不以彌遠為善了。他常將胸中的積鬱傾吐給深加寵愛的知音。這位知音就是史彌遠獻給他擅長彈琴的美女。皇子常常把楊皇後及彌遠地罪惡記在冊上,後麵還加上“史彌遠當遠配八千裏”的字樣。東宮的牆壁上有地圖,趙竑指著瓊崖說:“我以後得誌,要將史彌遠流放到這裏。”

這位皇子稱史彌遠為“新恩”,意思是以後他當了皇帝,史彌遠不是去邊遠的新州就是去恩州。那個美人聽了後,便將這些事一一密報了。史彌遠很驚恐,這事非同小可啊。

史彌遠想進一步證實東宮的言行,如果還有可以挽回餘地的話,他又何必再去苦費一番心思呢。於是借七月七日的“乞巧節”,這一些精巧奇玩給趙竑,而趙竑卻乘關酒意將這些奇玩擲到地上打碎了。史彌遠得知後更是魂不附體,他知道這個皇子一旦即位,就沒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如何對付?”史彌遠向袁勁綱問計。

袁勁綱為其出了一個計謀:“改易皇子。”

袁勁綱告訴史彌遠,趙竑立為皇嗣後,沂王一支,又出現了空缺,這就得再選擇人來承嗣了。史彌遠於是上奏寧宗,選太祖十世孫,有年過十五歲的養育宮內,擬仿高宗擇立孝宗的故事。這個做法從道理上來看似乎無可厚非,而且也有先例可循。史彌遠還秘密勸寧宗,慎於擇嗣,可以借為沂王立後的名目,多選幾人,以備采擇。

事也有湊巧,史彌遠的門客餘天錫(餘天錫的祖父為史浩門客,他從小在史府長大),準備回紹興秋試,請假來辭行。史彌遠就秘密囑咐他為沂靖惠王選擇承嗣,不久天錫就找來了當今聖上——當時的“與莒”。以至袁勁綱因此事而在史相公的謀士群中成為第一人。

第二,是勸動史相公,將封為濟王的趙竑在湖州之變後逼其自縊,以消除隱患。

其他的都不去說了,僅此二計的謀劃,就讓袁一生一世都受用不盡。

可是,自本月十五過後的這幾天裏,袁勁綱就一直覺得有人在暗中安全窺探著自己。在他的感覺中,無論是去公事都堂、相府找史相公,在自己府上和那老怪物‘逍遙散仙’商討采陰補陽之術,或是在自己的臥室中與家妓小妾**胡混、試練老怪所教的秘技,還是其他的任何地方,都似是有好幾雙眼睛在灼灼地盯著。可他前後左右地反複看過多遍,就是沒發現有什麽人在看自己,有時甚至連人也沒有的時候,這種感覺更為強烈,讓他渾身發癢,毛骨悚然,吃不安心、睡不著覺。

開始的三四天還能忍受得了,時間再長些,真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袁勁綱就沒有支持了,僅七八天的功夫,原來一百四五十斤重的壯大身軀,到此時已經隻有百近出頭了。

“袁大人,何事如此急匆匆的招貧道來此啊?”一個嬌柔有若女聲,麵白無須如同太監般,看不出年歲的人出現在門前,看了看室內的情景後,踱著方步走進這間號為“逸室”的尋歡房內,對隻是寄祿於承奉郎從八品官階的袁勁綱笑眯眯地問道:“是否又有哪處采補之術沒弄明白?”

“啊……是老神仙到了,快請過來坐下說話。”袁勁綱有氣無力的招呼此人入內,對四個舞妓喝道:“你們去服侍老神仙,若是能得老神仙喜歡,稍後可讓你們歇息一月。”

四個舞妓開始一聽家主要她們去服侍這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俱都臉色大變嚇得幾欲癱倒在地,再聽得能得此人滿意就可以有一月的歇息時間,想想還是有點合算,便又露出將信將疑、既歡喜又恐懼的神色。

她們很清楚,這位看來似是三十多,又似是四十多,說他有五十多也能說得過去,而實際年齡已經六十餘歲,長有喉結又長女人聲音,自稱叫‘逍遙散仙’的人,可不是那麽好侍候的。

此人不但有條讓女人消魂的大本錢,令與其**的女人們一上身就(穀欠)仙(穀欠)死的不克自恃,盡解情懷任其擺布。他還不知修煉了什麽奇功妙法,一天之內可連禦十女而不泄。而且,被其使了花樣百出**的女人們,就是再怎麽年輕體健,也會被折騰得非僅當時不能動彈,事後還要休養七八天後方能起身走動。

袁府內五十餘個舞妓數年來,都被這老妖用做修煉的爐鼎,隻要一沾了其身就對其他的客人生出厭惡之心,因為與別人**時既不能得到撫愛之趣,也享受不到敦倫大樂。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28
卷七 第十六章

舞妓們對這老妖怪可說得上是又怕又有點思念,怕的是做了一回爐鼎後,撇下來會有近十天神疲身軟動彈不得的痛苦;令她們每當夜深人靜有所以思念的是,往往會想起成為‘逍遙散仙’爐鼎那兩三刻時辰內,能夠享受到一種沒法替代的無邊快樂。

正當四個舞妓胡思亂想時,卻聽得那‘逍遙散仙'回絕了家主,她們不由得完全沒了怕的念頭,而是覺得心裏一陣空虛,隱隱大為失望,還有一股恨的情緒湧上心頭,都把函怨的眼光向這看不出年紀的怪物掃了幾下。

“不必了,袁大人府內的舞妓陰 精駁雜,**(穀欠)過盛,已經不適做老夫用於練功的爐鼎了,此後隻能作為宥客之矣,讓他們退下吧。”‘逍遙散仙’語聲淡然,根本連看也沒往舞妓們看上一眼。

袁勁綱“不必了”三字入耳時,還覺得驚奇,以為此人變了性子,不再似以前般每向其探問一點事都要先玩 弄幾個女人後才會說出些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呢。聽了後麵的話才知道,自己府裏的舞娘不合其用了也。當下做一日和尚下便將三個女婢一並揮退,向‘逍遙散仙’問道:“老神仙,近幾日本官身上出了不可理諭之怪事,請老神仙為本官解惑。”

聽完了詳細的情況後,‘逍遙散仙’身上冒出陣陣寒氣,激靈靈打了個顫抖,沉默了很久沒有開口。袁勁綱所說的這種感覺,他在五年前——也就是寶慶元年(1225年)沒投入袁府時,也和袁勁綱一樣曾經有過,那是在嘉定十七年(1224年)六月十四日,‘逍遙散仙’於潭州(今長沙市)一務沿湘水上行的客船上,勾引到一位年輕貌美的小娘子。

當時,‘逍遙散仙’讓這個時為新任衡州守臣齊礪最寵愛小妾的娘子。嚐到她從未得到過的欲 仙欲 死滋味,還在那一次**後對已年達六十地他死心塌地。不但糾纏著拚命要跟他私奔遠走,還把齊礪一生積存的小半錢財——近三萬貫紙鈔、五百多兩金子。為討好情人而送到其手上,隻求跟著這位能給她極樂的老妖怪做長久夫妻。

卻沒想到‘逍遙散仙’得了錢財,正想在最後給那情迷心竅地蠢女人一點興頭,起身後就帶著兩個徒弟溜走時,卻被齊礪一撞破了他們的奸 情。好在老妖年歲雖然不小,身手卻還敏捷,撈起衣物和打好的包袱就逃。

齊知州氣得當時就將小妾勒斃丟下湘水。並在到任後兩個月就自請宮觀解任。此後,齊礪盡散家財。延請江湖上的高手務取老妖怪的人頭不肯罷手。

“這可不是玩的,難道說躲了五年都沒有消停,那齊礪還在出錢追索自己麽?”老妖怪心內的驚懼真是不可名狀,心念急轉中暗道:“三十六計。走為上,不管這次來地人是否針對我‘逍遙散仙’,性命交關之際應該早離是非之地。你袁小兒的生死可不關我什麽事,讓你自己去應付就是了。”

心中定了計,便裝模作樣地腳踏天罡步。手捏除魔訣繞著袁勁綱走了一圈,停下後神態從容地從袖袋中取出兩上小瓷瓶交到他手上,安慰說:“沒有絲毫不妥之像,袁大人仍舊福星在身,隻是朝堂上有人對大人的所作所為暗中不滿罷了。袁大人不必為此而擔心,這不過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罷了。隻須沉心定慮,服下靈丹並以本仙所授之法修煉數日,這種感覺自會消失無蹤。為保險起見,本仙也在大人身上設下了禁製,一般的妖魔鬼怪再無能作崇了。這樣罷,你若是信得過本上仙,將出些銀錢,由本門弟子去四外為大人查察一番。若有任何不妥時,我們再細商出一個應對這法來不遲。”

‘逍遙散仙’在袁府躲了五年餘,所有一切用度都由袁撥付度支,他自己曆年所得的大批銀錢,早在這些年叫門下弟子分批送到辰州老家藏好了。老妖怪這幾年也從袁府度支了不少銀錢,在臨安收得了一大批其時處於社會最底層地‘墮民’,作為自己有朝一日逃命時的幫手助力。

‘墮民’,有人叫他們為‘惰民’,官府的籍冊上注寫為‘惰戶’,現時主要分布於兩浙路——特別是兩浙東路一帶。

‘隋民’雖與一般民戶毗鄰相處,但地位十分低下,且習俗與人殊異,‘惰民’多聚居在荒僻之地自成村落。除外出謀生和供役外,極少與人往來。其宅不論草蓋瓦覆,均比一般民居低矮,門框矮小出入須躬腰曲背。男人隻用布巾係腰,戴狗頭帽;女人的穿戴前麵說過,在此不再多講。

‘惰民’,曆朝都有明文規定不準做官為吏,所有婚嫁也隻許在‘惰民’間進行,嚴禁與其他人戶相通。其名稱和來曆有四種說法:

其一,據稱,春秋時越王勾踐為增加人丁戶口,將寡婦中的‘**佚者’集中於山上,讓無家室地成年男子前去遊山,使之自由‘野合’。山上女人所生的子女為一般民戶所鄙視,支流蔓延遂成‘惰民’。

其二,楚漢相爭時項羽兵敗身死,其餘部誓不臣漢。劉邦撫之不降,殺之不忍,便將他們貶為‘惰民’。

其三,唐明皇(玄宗)精通音律,酷愛歌舞戲曲,以至朝政廢弛,令得安史之亂發生。大亂平定後,唐明皇的梨園弟子成了替罪羊,被流配至兩浙。朝庭命其以“度曲”為生,人稱‘度民’,後訛為‘惰民’。

還有一說,即‘惰民’也是起源於唐代,但卻是將北方的所謂‘罪俘’流徒至南方。白居易寫的徒胡事謂:“天子矜憐不忍殺,詔徒東南吳與越。”另有白居易的好友元稹在和詩中寫道:“近製,西邊海囚例皆付置南方,不加殺戮。”

嚴因惰民的地位十分低下,也使得他們具有很高尚的德行,這個群體間有極強地凝聚力。而且還有不少為自保禦侮而習得不錯武功的高手。故而‘逍遙散仙’一旦用出手段向他們示好,立即就得他們感激涕零,因此收到一批肯為其舍身的高手所用。

‘逍遙散仙’此時一旦打定主意。欲要脫身離開袁府這個即將會有殺有之禍地是非之地,自是本著要走也不能空手而回的想法,再怎麽急也要先敲出袁勁綱這廝一些銀錢,作為逃跑路上的使費,方不失‘和合門’一貫出行行道的宗旨。

袁勁綱在‘逍遙散仙’的一番做作後,果然覺得那種被人盯視的感覺消失了,心中不由大喜。他對銀錢倒是沒什麽看重。隻要自己還依附在史相公門下,還是相公陣營裏地謀士第一人,僅須露出些許缺少使費的口風。自會有人有大把、大把地送上門來,何愁為銀錢之事操心呢。

實話說,他家裏雖不敢說富可敵國,但這些年來到他這裏走門路的大小官員,明暗中送到府上的金銀珠寶、銅錢紙鈔多得他自己也數不清。任他怎麽花銷也用不完。便是年來在市麵上千金難求的那種什麽‘萬花筒’、‘仙人鏡’、‘雪花膏’之類地寶物妙品,此時在自己的府上也有為數不下於六七件。說實在的,那什麽‘萬花筒’,剛拿到手時還覺得好奇把玩了兩天,但也馬上就看得膩煩,丟在寶庫內堆塵土了。反是那‘仙人鏡’和‘雪花膏’有些意思,一是能讓人見到比銅鏡內更清晰的本像而久看不厭,二是有這兩樣東西在手。可以讓愛妾為此等用於梳裝、養顏的無上寶物爭相討好自己,使得玩起‘逍遙散仙’所授地‘采陰補陽’的合和花頭時,那幾個妾侍即使很難做到,也都極為盡力地去做。

聽得‘逍遙散仙’的話後,袁勁綱想都不想就應道:“好罷,明天本官會讓賬房度支給你們一萬貫,若探得有什麽不利於我的消息時,請老神仙務必想出個化解的法子來才好”

“這是自然。”老妖怪起身向袁打了個揖首,交代了兩種藥的服用之法後說道:“袁大人也乏了,好生歇息吧,告辭了。”

“逍遙散仙”出門後暗自在心裏忖度:“不知袁小兒的帳房是否肯將一萬貫銀錢一次全交給我們,哼,隻待銀錢到手,你們就休息再見到我師徒的人影了。”

回到自己靜修地東偏院,老妖怪立即讓人叫收來的‘惰民’高手先行撤離這個袁府的密窟,表麵上卻是說要他們去打探相關的消息。還沒等他傳話叫門下弟子收拾行裝,就有一個徒弟走到他身前小聲稟報:“師傅,剛才有六師兄的暗記傳信,請求立即拜見師尊,說是有要事稟告。”

“咄,這該死的東西出了師門後,一去就是十多年,從沒想到過要回來見為師的麵。現時,求請來見為師,肯定是惹出什麽麻煩事自己消化不了,想要為師去替他出頭。”老妖怪以己度人,一點也沒把徒弟所說的要事放在心上。

和合門的門規是出了師門後,各弟子就須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得將惹的禍帶到師門,以免本就受江湖各家派不齒,舉步維艱的和合門再多樹敵,引至滅門大禍。曆年來和合門共有十大弟子出師,自去江湖上行道,一貫以來都是出了師門後就再也沒有與老妖通過信息,也從未回師門向他這個師傅請安問過好,他也自是對離開自己徒弟不聞不問。此刻,‘逍遙散仙’根本不想見姬豔這個徒弟,他自己還有大事待辦呢。

‘逍遙散仙’想了想後,向這個徒弟吩咐道:“由門規所限,為師不能見你六師兄,以免為本門招來大禍。而且,他既是有了麻煩,怎地不自行來見為師當麵懇求,分明是沒把為師放在眼裏,不用理他。”

‘逍遙散仙’交代弟子們暗暗收拾行裝,自己則一搖三擺地遠遠尾隨袁勁綱向東南角的袁府大宅走,他也沒想到,自己正是一條送上門去的隨帶小蝦米。

這座宅子。是袁勁綱的另一處密窟,位於豐豫門內六井與俞家園之間。除公開的景靈宮南邊的家宅外,似這樣的暗宅他還有三處。人都說狡兔三窟。他袁勁綱可是遠比狡兔多,明暗的家窟有五處之多。

若非要‘逍遙散仙’為其解惑,袁勁綱一般是不會到這處暗窟中來的,他還不想讓自己地密窟讓人察覺,以便在有一天史彌遠要倒台時有個避風藏身之處。

既然‘逍遙散仙’在身上行了法,有仙術維護,自身的安全已經無虞。自是動身回去近半個月沒進過門的家。一路上,袁勁綱想。應該回去將幾個密友招來,先好好的樂上一樂後。再商量大事。這幾年,史相公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眼見得還能掌控朝政的時日不是很長了,得早點為自己打算。他要讓幾個好友也為自己出些主意,自己是否也該謀取個三幾品的官位,弄個有實權地差遣,在朝堂上一展身手。否則。一旦史相公離了權相之位,他這個無權無勢,僅有從八品寄祿官秩,靠在史相公身上的人,沒了史彌遠這棵大樹後肯定沒什麽好果子吃,說不定連命也會在政治地黨爭中送掉。

袁勁綱急急招來護衛,吩咐馬上回城西北的家裏去。他這一回去恰好一頭撞進別人剛剛才設起的天羅地網。

右手左足大筋被挑斷後。經過半年來的調養,丁院長地傷已經完全好了。隻不過現在的行動實在是不怎麽方便,右手能提得動兩斤……最多也就是三斤東西,再多一兩也讓他有力不從心之感。走路?咳,別提了,沒有拐杖,他就隻能用右腳來跳。每天到都轄房應卯就得坐上轎子讓人抬著去。好在,因了薛極的緣故,還沒人敢對他這殘了一手一腳的申供院長如何,也沒被解職。

丁院長現時對雙木商行地東主林飛川可說得上是又恨又怕,說來恨倒是恨不起,還是怕的成份比恨意更多。每當睡醒過來後,他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恨,並非恨林飛川,而是恨那些挑斷他手腳步大筋的小惡魔,也有恨老天爺為什麽在自己去惹到雙木商行時竟然沒有提出警示。丁院長更恨些的是他自己,明明薛大人已經千吩萬咐地交代過,行事的過程中絕不可傷人,更不得有人喪命。隻要把雙木商行的人抓到申供院的牢房裏,好吃好喝地關上個半月一月,再找個由頭弄上一大筆免罪錢,就必須不損分毫地把人全都放了。

最令丁院長恨得咬牙切齒的,還是那該死的譚大官人,恨他不該用一筆銀錢來引誘,說什麽隻要得到煉製鋼弩的密法,就可以得到四千貫紙鈔。害得自己在沒能捉到人以後,還貪圖這幾千貫錢而去招惹飛川大俠——這個已經修成了地行仙的道門入室高弟,弄得現時花去數十萬貫銀錢不說,還殘了一手一腳。思忖中,丁院長又暗自有點慶幸,總算運氣還有那麽一星半點,這條老命算是保住了,多少還可以吃上幾年安穩酒食。

可是好景不長啊,就在今天下晝剛進完午餐,那幾個小惡鬼又找上門來了。一見到幾位小祖宗不懷好意的笑容時,丁院長駭得坐都坐不穩。幸虧一個為頭的笑眯眯地對他說出所要辦的事情後,丁院長才還過魂來。這不,丁院長連一時半刻也不敢耽誤,立即就到該管左三廂的禹院長公事房求人來了。

“丁老兄啊,飛川大俠是好惹的麽,哪可是入道成仙的大人物呐。”該官左三廂的另一位姓禹的申供院長,也即是與丁院長同級的同事,向丁院長嘲弄地笑著說:“史相公也須求他所煉製的丹藥籠絡此人,不但為其引見當今以道法仙術得今上所喜,得了六品官職和提舉景福宮的實缺差遣。連太後也對此人的道法仙術讚不絕口,賜了數百宮女婢仆給他……咳,不說這些了。你原來該管製地段是右三廂,當初何苦到左二廂去生事呢,你看看,現在麻煩事又來了吧。丁老兄啊,這個忙小弟倒是可以幫的,不過所費的銀錢麽。一萬貫是太少了點……”

丁院長苦著臉問:“那禹老弟需要多少錢才能辦得妥呢,老哥我的家底是已經快掉光了,請老弟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能省下的銀錢就幫老哥我省一點吧。”

“咳,所需地銀錢麽,最少也得五萬貫方能將事情辦妥。”禹院長搖手止住想開口說話的丁院長,一臉嚴肅地說道:“雖然左三廂是小弟的該管屬地,但你要想想,那袁勁綱可是史相公手下地第一謀士,封鎖他的府邸不讓外人進入可是幹犯了大宋律法。弄不好會被殺頭掉腦袋,可不是玩的小事情呐。沒有五萬貫。老兄還是去想其他辦法罷,小弟可不敢為了些少銀錢去冒險,擔上如此重的幹係。”

“破家了,這次老哥我是真的破家了哇!”丁院長心痛得雙手捶胸。痛不欲生的小聲慘然叫著,最後還是咬牙切齒地在頭上用力敲了幾下,帶著哭聲向禹院長說:“五萬貫,唉,為了保住另外的一手一腳。我破家求全,認為。隻求禹老弟一定要在今夜子時前後這一個多不到兩個時辰內帶人到那一帶巡遊,隻說是奉都轄使臣之命辦案即可,聲信暗號一到,你們也必須立即撤出那塊地麵,萬請不可另外鬧出什麽其他的事故來。”

“丁老兄放心,這五萬貫中有兩萬貫是送給餘大人地哪,沒他簽發的紮子文書。小弟如何敢私自出去上千人去生事,那不是拿自己地老命去打水漂?別的不說,便是探事司那一關小弟就過不去。這樣,一旦銀錢到了兄弟們的手上,小弟保證會在亥時一到就帶人過去,隻要沒人在我屬下的弟兄們麵前殺人放火,肯定不會有別地事故發生。”禹院長信誓旦旦地拍胸做出保證,試探著問道:“那麽,五萬貫銀錢……”

“禹老弟銷候片刻,老哥這就去將銀錢派人送到貴公事房來……”丁院長艱難地支著拐杖站起來往外走。

禹院長跟著興衝衝地站起身,一臉為朋友兩脅插刀地義氣模樣:“哈,那怎麽好勞煩貴屬,不如小弟跟去取好了,也省得叫人來回走誤了丁老兄的大事。”

景靈宮南麵一裏處的袁府占地有四十多近五十畝,分成三個院落,也既是三個建築群。大宅除大門樓稍為像樣,門上掛地“袁府”二個鎦金字牌匾可以顯示出主人有些地位外,其他地方——無論是房屋、圍牆的高度,陳舊灰暗肮髒的牆體——看去與一般已經沒落了的富民家宅沒有什麽不同,甚或還稍有不如。

坐北朝南的主院,理所當然是宅主袁勁綱所用。這時,主院的大廳裏,絲竹歌唱和呼喝勸飲聲嘈雜一片,連兩個偏院也能隱約聽到。

東南角的東院由袁勁綱地另一個養子袁世潘所居,西南角的西院則由袁方策占據。

袁府西院,在去年三月初二被人侵入過一次,死了四十餘個護院、家丁,並把藏於密室裏的一兩半烏金去後,這西院就加強了巡護的人手。袁方策住的西院裏,除補足原本有的四十名高手武師、四十名家丁外,這位衙內又請問候語了義父,花錢多招請了四五十個武師、浪人為護院。

袁方策此刻很得意,入夜後在今天剛弄回 府的一個寡婦身上發泄了一番,稍為歇息了一會便又起身。原本他還想再招兩個舞姬和這兩個喂食的俏婢一起行雲布雨一番,卻是在寡婦身上放縱了太久,實在是無力振作,隻好暫罷。

悠閑地坐於燈火通明大廳內的太師椅上,一麵微張開口讓兩個惹火的俏婢喂食剝去皮的葡萄,一麵回味那小寡婦的風情。何臭屁的什麽三貞九烈,還想請立牌坊呢。還不是灌了藥後,才不半刻時辰就從咬牙苦忍而至**聲嬌呼,拚命哀求本公子用這本錢為她刹癢,臨了還像條八爪魚般的緊纏不放……

袁方策往‘逍遙散仙’看了一眼,暗自笑道:“哈哈,這老怪師傅的‘顫聲嬌’確是名不虛傳,那樣節烈的寡婦也被藥力衝心,以至浪得令人酥入骨子裏去。嘻,難怪聽說以前有個什麽皇帝專喜寵幸寡婦,原來寡婦**起來竟然是這般有味。聽下人說,四哥今天也弄到一個寡婦,過些天和他商量換換口味。想必不會被拒罷。”

‘逍遙散仙’起身告便去如廁,袁方策看他走出在去後,美滋滋的暗自盤算。自己是不是要先看過四哥的貨色後再去與他換人。張嘴接過一粒葡萄,咂咂了嘴忖道:“唔,還不錯,這井得仁在此時能弄到這般既大又甜的葡萄,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應該給他些許獎賞。”

今年還算是相當得意的一年啊,三月又攀上了一個比義父根基更牢的大靠山——端明殿學士、正議大夫、如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薛極——薛大人了。有這位靠山在。那名義上的師傅——老妖怪‘逍遙散仙’就不敢再對自己呼來喝去地指使了,反是對自己的事有求必應。連采陰補陽之法也傳了些花樣,真是好得很呀。隻要巴緊了薛極,說不定有朝一日連相公史彌遠也能結得上一點兒緣份,那時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麽。

想到愜意處,袁方策不由得亮聲叫道:“井得仁。”

袁方策突如其來的叫聲讓井得仁打了個顫,連忙站起身拱手應道:“小的在,衙內有何吩咐?”

“你倒是說說看,我那老怪物師傅今天下午將五十多個‘惰民’高手派出府去。到底是何居心?他們到現今也還沒有回來,是不是被什麽仇家給宰掉了?”袁方策仰頭閉眼,不緊不慢地摸著有一寸許長的胡須,用一種懶洋洋的聲音向他發問:“少了這數十高手,我們西偏院的守衛還夠嗎?”

“衙內安心。”井得仁在袁府躲了半年,雖說每天吃得好還有美女相伴,但時間久了也是過得十分膩煩。這幾天能隨著袁衙內到街麵上去走動,頓覺神清氣爽說不出地暢快。所以說起話來也沒了前段時間的那種死氣沉沉,意氣風發地大聲回答道:“我們西院還有五十餘高手護院,加上七十家丁巡查,應該足足有餘了。而且,府中又沒有去年地‘烏金石’此等異寶,想必不會招引什麽大盜高手來此攪擾。依小的思量,會到府裏來的,都是有些小本事雞鳴狗盜之輩,不過要偷些散碎銀錢罷了。衙內盡管尋歡作樂,大可不必為守衛的事擔心。”

袁方策:“噯,明白我們再出去到錢塘門外地柳家莊看看,一定要多帶些人手,若是那位三個小娘子還到湖邊遊玩的話……”

井得仁搶過話頭,向袁方策做了個從袖袋裏掏物的手勢,露出一臉**笑說:“明日不但要多帶人手,還須帶上幾乘轎子,隻須將小娘子們逼到無人處,將嘴堵上塞入轎中,衙內就可以……哈哈……”

袁方策睜開眼,坐直了身體目注左側躬身站立的井得仁,青白色的臉上泛起幾絲紅暈,也放聲大笑:“哈哈……

帶上幾乘轎子,把人堵上嘴抬回來……果然好計,妙得緊啊,又有新爐鼎可用了……噯,你怎麽了?”

袁方策看到井得仁就一瞬間,激動得微紅地臉突然轉成煞白,眼睛驚恐地盯著自己的身上。在此同時,自己右側正剝葡萄皮的婢女也將手裏的葡萄一下捏破,數點葡萄法噴濺到臉上冰冰、粘粘的極不舒服。不由在問了井得仁一聲後,勃然大怒地轉頭揚手要向婢女打去,正高舉起的手在轉過頭時也凝在空中。

一把三指寬明晃晃的劍指在喉嚨上,有沒有沾到肌膚他沒感覺到,但那燈火照耀下閃射出來的寒光,卻是實實在在地晃得眼睛生痛,一股冰涼透骨地寒氣似是從劍尖上直入心肺。袁方策顫抖著,張口結舌地呆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你……們,要什麽?”

劍的主人是個黑套罩頭的大漢,嘿嘿的冷笑聲如針般貫進耳刺得頭部隱隱發痛:“你,叫袁世潘,他,叫來福。

你們把今天搶來的羅家小娘子藏到何處去了,招!”

“冤枉!”自己弄進府的寡婦叫什麽,袁方策當然清楚,他知道這夥蒙頭的人肯定是模錯門路了,撞天的小聲叫起屈來:“小的袁方策,他叫井得仁,袁世潘是我四哥,在隔壁的西南院呢。況且,我今天弄回來的寡婦叫董陸氏,並非姓羅啊。得仁呐,快。快帶這些位大英雄去尋四哥。”

“你叫井得仁?”另一個罩頭大漢拂動狹鋒刀走井得仁身前,陰森森地語氣讓他身上寒氣根根倒豎,不自沉地退了一步低下頭小心回道:“是,是是,小的就叫井得仁,不敢在大頭領麵前說謊。”

“孽障大膽!”剛從廳側走入的‘逍遙散仙’急衝而入。抖開一雙大袖猛地向用劍製住袁方策地罩頭大漢,卻被另一個立於側邊的高大之人一掌攔下。兩人在廳側如同鬥雞般地靜立不動。

院子裏此時響起一陣喊殺,廳外麵的走廊上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也有不少人往來躍動奔走。袁方策一時膽氣大壯,猛地一下側身閃出劍鋒所指的範圍。退到自認安全所在的位置後,伸手揉動一下麻麻的喉頭,厲聲喝道:“爾等放下兵器束手就縛,本公子或可在高興時留下幾條性命……呃……饒命……”

袁方策不敢相信地低頭,看著左胸幾根露出寸許長的針尾。慢慢抬起頭往前後左右看了一下,發現剛才製住自己地罩頭人還在原地沒動,眼裏露出些許憐憫的目光。那人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手持弓弩的罩頭漢子,正拉開弩弦又待往弩槽內裝針狀物事。另有人正將癱在地上的兩上婢女綁住手腳,並用布帛堵塞她們地嘴。

“你……們……唉……”袁方策身體漸漸麻木,嘴裏吐出幾個微不可聞的字後,長長地歎了一聲便轟地一聲倒下地。

在此同時,井得仁的後腦受到一擊。頭往下一搭便被罩頭大漢攔腰撈起。

這個院內的喊打喊殺聲在百多畝大的袁府傳不出多遠,而且在院子裏隻不過響了不到一刻,在一片嗡嗡地弓弦聲和短促的驚呼慘叫聲中很快便靜止。

在西院響起喊殺聲的前一刻,正中的主院已經先遭到襲擊。

袁勁綱由十多個重金請來的高手護衛,似婦人般的係了塊“文公兜”(北宋起至南宋,多有婦女用花巾兜風麵,朱熹曾大力提倡,後來人們稱之為“文公兜”),悄悄地把舞妓與俏婢一起帶著從密宅回到這裏。他很快派人把同是史相公謀士,但又與其最要好、最是氣味相投而成密友的四個人找了來。那四名謀士都和袁勁綱一樣,年紀都在三十多薦而投入史彌遠門下成其門客。這些年來,他們四人也幫著袁勁綱一起為史彌遠出了不少點子。他們也深知隻有依附袁勁綱這棵大樹下長勢茂盛地勁草,史相公門下方有他們就食謀生的一席之地,才能在無官無職的情況下有大把銀錢進項,不但使得自己錦衣玉食,還能在老家買田建屋而成一地的兼並之家、富裕之民。故而,這幾個人自是很會投袁勁綱所好,無論說話、做事都以袁勁綱馬首是瞻。今天得到招喚,四個人不約而同地帶上精心準備了好久的一份禮物,來到袁府。

主院大廳絲竹聲聲,家妓的歌舞隨聲而起。

大廳的布置是按古禮,兩側排列十多張矮桌,桌後鋪以各色氈墊以為坐席,人們都席地而坐。

袁勁綱借敬酒的機會,與四個人借著絲竹歌聲的遮掩,小聲向他們說了自己怕想法,四個謀士也借回敬的時候向主人密語。他們邊喝酒觀看歌舞,其間還抽時間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的密商了一陣。半個多時辰後,四個人酒酣耳熱了,便各自留下他們的禮物——四個新找來、並依方士開出之藥喂養了大半年的年輕處子,然後才紛紛告辭離去。

也不知是‘逍遙散仙’的法術起了作用呢,還是真的自己疑心生暗鬼被消除了,袁勁綱直到他們四個人走後,也沒發現再有那種被人盯視的感覺。這就讓他的心情越來越好,玩樂的興頭也越發高漲,袁勁綱為湊熱鬧,把數十個護院武師也叫進大廳,讓他們也一同飲酒食肉欣賞歌舞。

作為禮物送來的四個女人,年紀也隻十六七歲,正是用於修習“和合養生功法”地極好爐鼎,此刻她們正麵露驚恐之色蜷縮在大廳一角。四個人全都一式打扮,白角冠兒皂蓋頭,額前花黃濃厚,麵頰輕脂薄粉身穿的是粉紅紗短衫,套以真紅羅開胸長背子,開襟外露出近數月市麵上才出現的新樣粉紅輕紗胸托,將胸 乳托得既碩且挺,胸托上露出大半白嫩高聳的肉 財,托下還有真紅羅裹肚,外罩真戲羅霞帔;下身則是前後各 半幅的真紅羅長裙,可見熟藍紗開邊誇管,肉光致致的腿腳時隱時現,在外麵還欲蓋彌彰地套著明黃紗裙子,隻因為她們蹲縮在一角,看不清腰以下的身段,未免使人覺得有些遺憾。這四個女子不論從慌張不安的神態,還是衣著打扮上來看,都在在顯示出引人犯罪的極度誘惑。

袁勁綱歎了口氣,暗道:“這樣的打扮確乎是極為惹火,將她們襯顯得如同熟透了櫻桃般,令人一見便想入非非。難為他們能弄到這四身相同的裝扮,讓本官也一時分不出要先用哪個來習練‘和合養生術’方好。隻不知是否真如他們所說的般,四個全是還未開過苞的處子。”

“唉!”袁勁綱歎了口氣,心裏很想就此將四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立即收為爐鼎,但自覺此時還是身疲力乏沒法振作,隻好再歇息多點時間,待精神養足了再將她們收房為好。暗自思量道:“就是有‘逍遙散仙’的藥物,在此身體疲軟之時也還是暫且不用為好,以免一個不留意身受其害。至於另一種藥物麽,倒是不妨在這四個密桃兒身上試試,看是否真的如其所說般能讓女人百依百順。阿也,她們從身材上看,倒是一捏就能出水的熟密桃兒,但從神情上,卻又看來還是生澀的青果子。嘿嘿,反正她們遲早俱是我身下的爐鼎,遲一兩個時辰又能脫得了我的手心去麽。”

絲竹歌舞還在繼續,該享受的還是要舒舒服服的享受。

“啊……”外麵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瀕死慘叫,幾個功力高的武師警覺地一蹦而起,嘴裏高叫“有人入侵,保護大人。”

一麵“嗆啷啷”幾聲抽出隨身兵刃,迅速成一排聚擋到袁勁綱身前。

有女人在的地方刀劍出鞘,那就必然會引** 亂尖叫,超高剌耳的尖利叫聲維持了將近半刻時辰方歇。聲止,所有喝歌跳舞的、宥晏端菜斟酒的、吹拉彈奏樂器的女妓都路得一幹二淨。連那四個袁勁綱準備稍遲作為練功爐鼎的“禮物”,也在這慌亂的半刻時辰內躲到不知什麽地方去了。

“怎麽回事?”驚魂未定的袁勁綱在一片兵刃出鞘聲中躲了許久,沒聽到什麽動靜後從矮桌席下探出頭,睜大眼睛向四外掃了一遍,方開口發問。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30
卷七 第十七章

“時才似是有慘呼聲,不像是東西兩院少爺們催迫追債被打的叫喚。

好像外麵有敵人入侵,大人且躺下不要亂動,可能能有點不太妙。”站地矮桌前的一名壯實中年漢頭也不回地沉聲解釋,語氣顯得十分凝重。

護院武師們都明白,大廳裏發出這麽大的響動,外頭還是無聲無息,巡查的有丁如果不是被人全數製服,是不可能會沒一個人到大廳查問的。

從裏麵可以看到外頭的頭線漸漸暗了,隻在片必間就僅剩下廳裏還是燈火通明,往外看是一片漆黑,原來還能見到幢幢人影的廳外,現時再沒法看清人物。很明顯,入侵者都很老到,是慣於穿門入戶行劫的強盜,方會將廳外廊上掛著的 籠逐上熄滅。

壯實大漢心裏一陣陣發冷,大宅的主院有上百名家丁,分成四撥巡邏,每次巡邏的人都有十人之數。另外還有三十多武師、過去的江湖強盜和浪人,他們雖說武功不是很高,但也身手相當不錯。能把這麽多人無聲無息地解決掉,武功不夠高,人手不夠多是根本沒這種可能的。他隻希望來的隻是綠林英雄,千萬別碰到武藝高強的江洋大盜組合才好。

“出去兩個人,看看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中年壯實漢子可能是護院的首領,立即發出命令。

“丟棄兵器可以免死,否則殺無赦。”應聲而動的兩個人還沒走到廳門,廳外就有人接住壯漢的命令高聲吼叫。

“這裏是朝庭命官袁大人的府邸,可不是什麽隨隨便便的人都可以進來討野火的。識相地快退出去,袁大人或可不追官你們私闖官宅之罪。”壯漢好言對外麵的人說明利害,還想探問入侵者的來曆:“你們是哪一路的地英雄。若有急需之處,小弟做主可以給付各位五千貫行路的使費……”

“三頭領,廳內的那廝說可以給我們五千貫使費呢……嘿嘿。把我們看得太小了罷,五千貫就想打發我們?”還是那個聲音在大聲嘲笑:“快將兵器丟了,可以放你們這些為主家賣命的人一條生路,如若不然,將成我們的刀下之鬼。”

“還好,總算運氣不錯,隻要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就能保住性命。”壯實大漢心下寬了很多。江洋大盜們不會為官位和蠅頭小利所動,等閑數千貫以至上萬貫銀錢根本不當一回事。每每作案時為免日後麻煩,一般都會不留活口,讓官府的緝捕使臣們想破案也得不到絲毫線索。心中暗道:“既然是稱‘頭領’,那麽外麵入侵地人不是各路外來到臨安發財的江湖龍蛇。就是專一在通都大埠市井拉幫結夥謀財害命的閑漢,最多也就是綠林好漢們在山寨混不下去了,才會甘冒丟失性命之險到此有死無生之地來做沒本錢的生意。這般能夠高來高去的人數量決不會多,沒什麽好怕的。他們之所以能進入大廳外,想來不過是使出了什麽下三濫地手段。把巡丁護院給弄翻了,方可以如此輕易的到此。”

“既是這等人來到我家大宅,他們不外乎是為了求財,那就好辦了。”袁勁綱聽到護院首領將他的分析告訴自己,膽怯之心頓時大減,他還真的很需要具有這種手段的人材來為己所用,心中想將這些亡命之徒招攪到自己門下壯大實力。便鑽出桌底大咧咧地走到廳中向外麵高叫道:“各位英雄好漢,要銀錢養家活口麽。這事好商量,本官另還有一樣既有錢入袋,又可有名位地好事,不知好漢們可有興共謀富貴?”

“本官?好大的口氣啊!你是什麽人,敢口出狂言。”外麵的人嘲弄地發問。

“口氣大不大沒甚關礙,本官仍史相公門下首席謀臣袁,位居宣義郎。若諸位能投到本官門下為武師,除年俸可度支三百貫外,另有其他賞賜。”袁勁綱認為入侵者隻是些蠅蠅苟苟的小人,對小人自然是要誘之以利。

“哈哈……”廳外發出狂笑的是遊戲江湖慣於打諢的廖鈞,聽了袁勁綱的話後還是用嘲弄的語聲叫道:“我地兒郎們自由自在散漫慣了的,要的是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遨遊於青山綠水間。他們——也包括本頭領在內——可不想在芝麻綠豆大的從八號小官仔下麵混口食,受人勾管約束,沒的銀錢不多,還須得強忍狗官們的窩囊氣。廳內的人聽著,將那什麽宣義郎乘乘地送出來,帶我等一眾好漢去把他所有的金銀財寶起出,我等要財不要命,可以放你們各自逃生。”

袁勁綱怒道:“豈有此理,山野小賊,稍時申供院的捕快一到,有你們好受的。”

此時同樣戴了頭罩的丁家良匆匆來到廖鈞身邊,小聲道:“廖兄,東院的家丁護院被我們趕到房內關好,西院也已經開始動手了,你這裏須得快些將人弄到手,免生意外。”

廖鈞點頭應了聲:“知道了,再有一兩刻就能做完。丁兄還是請先帶人去看看北麵的退路,老道們若是已經將場清開,也請他們派人守住,這裏可能會有不少物事需要搬運。”

廖鈞、廖勍兄弟倆和同來的二十餘高手領頭,帶著武誠所屬的二百餘人,其中有六十位使用鋼弩的好手。隻在幾息時間內就放倒了三隊巡邏的袁府家丁,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將其他上百個還在屋內呼吆喝六擲色子博戲的家丁、護院全堵住,根本沒費什麽事就將一百餘人縛牢堵上了嘴。雖然其間有幾個人進行過抵抗,但他們沒來得及傳聲示警就被博殺在當場,讓潛入突襲的人很容易就控製住主院大局,到達大廳之外。

這次的行動到目前為止,完全是按丁家良、武誠他們的計劃,並為了滿足林強雲不欲多殺人,也不想鬧出太大動靜的思路所設計。事先令潛藏在袁府內的細作在飯食飲水中下了些少軟骨藥物,一旦遇有相抗地高手便能很輕易地放倒。但因為袁府裏袁勁綱本人專用的另一個廚房戒備森嚴,細作不能接近投藥。故而大廳裏的這些人才沒受影響。

廖鈞悄悄向左右地人小聲吩咐了幾句,讓人們互相向其他人傳言,準備一舉消滅廳裏的護院,再從容護拿袁勁綱。

沒見廳外有何動靜,袁勁綱一時間大感得意,敢情賊人們被自己的話嚇住了,正商量他們的去路罷。心中馬上升起萬丈豪情。向左右看了看,認準一把最小最輕的短刀,從那護院的手中取過,學著別人所說決戰沙場大將軍的樣子,揮動著那把短刀當先大步向廳門走去,一百向廳內地三十多位高手護院喝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各位師傅,平日裏好吃好喝又有銀錢供俸著你們,現在就是你們回報本官,可以建功立業的時刻,殺出去,格殺一人賞鈔百貫……不,二百貫,擒下一個活口賞鈔八百,殺!”

能被袁勁綱請到廳內來飲酒一起作樂的護院,都是身手出眾的人,幾乎都在江湖上混過一段時日,有些還精於各種作奸犯科的鬼門道。他們基本上也認同護院都頭所說,入侵者絕不是江洋大盜的組合,充其量不過是些少在自己地地盤上沒法混,或是被官兵征剿失了巢穴,而又膽大包天的綠林好漢,於走投無路下誤入臨安來發財尋口食罷了。這些成了精的家夥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頭,能不用拚命就有銀錢可拿總比自告奮勇地去與人博殺好得多。這時聽得主家肯出高額賞金,連護院首領也大為心動,不約而同地俱都發聲喊,閃過袁勁綱身側向廳門外衝去。

“愚不可及的家夥,真以為我們是山野小賊麽?沒三分本事,怎地敢到臨安這個大都城來獻世,用卻趾頭想得到地事竟然會想不通。唉,自作孽,不可活!”武誠屬下的一個部將輕聲自語後,提高聲音下令:“按親衛隊所教的陣法,每什依次發射一輪,屠光他們。”

每次三十支無羽箭,數量是不多,每波也相隔二三息時間才會再射入一次。但六撥利矢如飛蝗般接連不斷地往廳內攢射,差不多每個護院的身上都中了一兩支,當先衝出的人身上還有插著五六支箭,連聲也沒吭便無聲無息地竣倒斷氣。

從外麵的暗處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燈火通明的大廳裏倒下的近三十個身穿武士服的護院武師。七八個一時沒死地人,在艱難地挪動身體向兩邊爬,意圖離開當門的位置遠一些,希望到達稍微安全的地方後馬上處理傷處,試試能否保住性命。

大廳中隻有反應稍慢,起步落後了一點的五個人還能站立,其中有一個就是剛才揮刀喝叫有如將軍般的袁勁綱。

五個人都中了一支箭,其他四個人隻在手臂或是腿部受傷。而袁勁綱的運氣就差遠了,中的一支無羽箭卻是射在左胸,隻見他大張著口,是把短刀落在腳邊,雙手抬起尺許欲去拔箭,卻又很快垂下,而且不知是什麽原因,那支箭的鋒鏃入體也不深,僅一寸多不到兩寸,恰恰正好把血槽留了近半寸在其體外,這就令得四條血槽把他體內的血有如唧簡般向外猛抽。袁勁綱抬了兩次手後終於支持不住,像個破了孔的皮人般往地上慢慢坐下,嘴唇顫動不知說些什麽。

廖勍輕喝一聲:“衝進廳去,除那袁勁綱外全都殺了滅口,不得留下後患。”

廖鈞躍起身的同時、在乃弟後麵補了一句:“各位記得把全部箭矢都收回,不可將任何一點線索遺留在現場。”

廖鈞迅快地拔出那支無羽箭,撕開胸下一截已經被血染成楮色的藍深衣,倒出瓷瓶裏的金創藥按住傷口好一會,直到沒血溢出後才為他包紮。“救我……”正準備用布幔包起袁勁綱,看到這位狗頭軍師嘴唇一直在動,將耳朵伏到其嘴邊,好不容易才聽到他顫抖的聲音:“本官……臥房內有密室……裏麵的財寶都可以給你們……”

“不用你說都會救你的,我們還有話要問呢。忍著點,這就帶你去找人治傷。”廖鈞招手叫來廖勍。告訴他去搜尋袁勁綱所說臥房內的密室,小聲吩咐道:“別的也還罷了,勍弟定要仔細看清是否有書信之類地物事,或可對林老弟追凶有所幫助。”

幢幢人影遊走晃動中,兩個有人入侵遭動掠的院子,大部分金銀財寶被洗劫,所有的兵器、箭矢、鋼針撿拾幹淨,連同屍體上地針、箭傷口都被人細心地用刀劍破壞。四五百個作案的罩頭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搬抬著數十個大包裹,迅速越牆離開,向東麵的國子監、太學那一帶逸走,不多時就消失在各處的小巷裏。

這裏又恢複了往日主人沒有招朋引類時的平靜。就似是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故一般。

五六刻時辰後,守住錢塘門內以北那一片地方的禹院長,接過一個來傳信的捕快遞來地小袋,打開看了幾眼,笑逐顏開地向圍過來的幾個人用力點頭,並曖昧地使了個眼色。幾個人一臉喜色,裝腔作勢地呼喝了一陣,將已經進入夢鄉地附近居民吵醒後,帶齊了人手向袁府趕去。

經過一個餘時辰的忙亂,在天色大亮時不僅將正院、西院的所有剩餘錢財搜尋一空,連看來有點礙眼、懷疑不屬不宅的兵刃、箭矢之類也不動聲色地收集起來,叫人悄悄送到丁院長交代地所在去,以此來證明自己是實實在在的拿錢辦事。

十多個禹院長的親信,在大隊進入袁府之時,背了兩三個長長的大囊袋,互相掩護著往各處丟下一些殘刀斷劍和飛刀、小鏢之類的暗器。禹院長到各發生事故地地方查看了一遍,直到他認為再無什麽漏洞了。這才派人急足向該管的上官——右都轄使臣報告。

“入侵者的手段高明極了,從表麵看,基本上沒什麽打鬥的痕跡。”禹院長此時不禁暗暗心驚,他曾經在這個左右時辰內好幾次跑到袁府圍牆外探看過,沒發現有半點異常情況。但現在看到主廳內的一大片血跡,就可以想見肯定有不下於十個人死傷。而且在一間華麗臥房中的密室也被打開,內裏的架子、箱籠是空的。禹院長忖道:“除了自己和丁院長這兩個知情人外,恐怕任是再精明地官員役吏也會束手無策,必然認為這是為財而生發出來的大案……”

九月二十四日大清早,還在睡夢中的右都轄使臣鄭琰被外麵高叫的聲吵醒,還沒等他發出罵聲,那一句“袁勁綱府裏出大案子了。”的話將其正要出口的吼叫硬生生的壓回肚裏,慌急地穿起公服就往外走。

在鄭琰被叫起來的同一時間裏,朝請大夫、尚書左司郎中、除太府少卿兼知臨安府趙立夫,還有錢塘知縣事王成桷,都被人以發生大案的緊急公事從被窩裏拉了起來,各帶了所屬的捕頭捕快趕往袁府。

到了卯時,連沒他什麽事的提點兩浙東路刑獄公事汪統,也因史相公的派人來討問消息,而不得不帶著幾名公事幹辦官來到袁府查問。

四十多近五十個護院武師、家丁失蹤,袁家所有值錢的金銀財寶也憑空消失得一幹二淨。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是那些護院和家丁見財起意,或是監守自盜,或是與外賊色結所為的了。幾位緊急到來查辦此案的官員,在一起聽了禹院長報告的情況後,俱都相信自己的判斷無誤。也相信早就得到有人欲在左三廂作案的風聲,帶人到這一帶,也是第一位趕到袁府的禹院長他們的話。由臨安知府趙立夫出麵,出具公事提請皇城司,要求在各門加緊盤查逃賊。並先行控製出城的各個水門,把能將大批人、大宗物品運出城去的水路阻住。

也是這一天,天色剛到卯時正,三艘滿載瓷器的三千斛近海貨船的船主陳昌言,在上船查驗的五個欄頭手裏各塞了一小包物事,按規矩交納了所應繳的稅錢後,帶著他的船從保安水門從容出城到運河。於陳東主的三艘船出了水門不過半刻時辰,可能行出還不到半裏遠水程罷,殿前司都指揮使馮(木時)派來的京畿禁軍到達,立即就封市展開查察。岸上、水麵都一體搜查,說是奉命捉拿昨夜於行在做下驚天大案地江洋大盜。同時,皇城司封城及嚴查袁勁綱府內逃賊的命令。也送達守門都頭的手中,剛打開不到半個時辰地保安水門,也在一片喝令聲和吱吱咕咕的絞盤聲中緩緩關閉,讓還沒來得及出城的三十多艘客貨船的船主們大歎晦氣。

“好險啊,好險!隻差一步,我們雙木商行這塊招牌就將在臨安消失,可能連商行所屬的所有人都將身係牢籠呐。”京畿禁軍橫衝直撞。叱罵捆打細民,將這一帶鬧得雞飛狗跳亂成一團的場麵。讓還在保安水門,帶了一小隊人為三艘船送行,然後留下觀察動靜的台治渠嚇出一身大汗。好在林強雲早有吩咐,讓那一小隊護衛隊也跟隨船隻一起出錢江。到澉浦鎮去待命,若是還與自己一起留在此地,那可就糟糕之極了。

在驚嚇地心情慢慢平複之餘,公治渠湧起十分奇怪的感覺,心裏隱隱有一種這個年輕人行事有鬼神莫測之機。是任何人都沒法與其相抗、做任何事都沒有逃過其法眼地想法。暗道:“老天,這位林公子難道真的如別人所說般,已經修煉到‘六識皆通’之境了麽?否則,他如何會想到要那三十三人的護衛隊隨船出城,得以免去這次破敗機密的危險?”

紹定三年“九月辛醜,祀明堂,大赦。丙午,美人謝氏進封貴妃。冬十月己已。熒惑、填星合於室。”(《宋史本紀第四十一》)

林強雲大汗淋淳地衝進大廳,信手接過一個用布巾裹身蕃人女孩遞來地大布帕,對她點頭道了聲“有勞”,擦去滿頭汗水,向同樣是一身汗的山都問:“喂,你這家夥才成親不過五天就離開新娘子,那蔡錦兒不會對你張牙舞爪的又打又罵麽,怎麽肯放你跟回這裏來了?”

山都一把搶過布帕,就要往頭臉上擦,卻被四海奪回遞到林強雲手中,罵道:“死山猴子噯,公子已經說過好多遍了,擦汗的東西是不可以共用的,那可是會長出汗斑斑,讓人身上發癢呢。喏,那裏還有布帕,自己去拿罷。”

山都取過掛在大架子上地布帕,一邊擦汗一邊說:“沒辦法啊,誰叫我像你們漢人一樣懂得孝順呢。現在我有了女人,一定要回去和我已經上了天的父母族人說一聲,隻要我的女人生了孩子,我們山都一族就又可以慢慢地興旺起來,而且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丁。”

山都挺起胸膛,驕傲地向廳內的三個人大聲回答林強雲的問題,也是向世人宣告:“我們族裏的規矩,沒生孩子的女人是屬男人的,她地男人要怎麽做就可以怎麽做,隻有生了孩子以後,這個女人才可以和男人一樣受到大家平等對待。”

說到這裏,山都神情又蔫了下來,歎了口氣說:“如果生了兩個以上的孩子,這個女人就比男人神氣得多了,大家打措得到的東西也要多給她吃,她想和本族的什麽人好就可以和什麽人好,她可以對原來的男人又打又罵。唉,生孩子最多的女人還會是我們的族長呐……”

四海奇道:“哦,可是,蔡錦兒還沒生孩子啊,怎麽你娶她以前也被她欺負?”

“那可不同……恩人不是要我不可以用強去搶的嗎,我就隻好去騙她、求她了,所以才忍受她的打罵。”山都這一瞬間立即又變得神氣萬分,把布帕一丟雙手叉腰仰起頭對四海道:“嘿嘿,隻要她被我騎過,成了我的女人以後,要怎麽做還不是由著我的性子來麽。哼,成親那天晚上她還想動手抓我的臉,卻被我狠狠地打了一頓,然後就服服帖帖的了。”

四海很好奇的湊近山都小聲向他問:“好山都,跟我說說看,成親那天夜裏你的蔡錦兒和你那個什麽事的時候是怎麽樣的,她有沒有大喊大叫的說‘我要死了’、‘受不了啦’之類的話,你有沒有像別人說的那樣,一下子就完了事,被她氣極敗壞的直罵‘真沒用’啊?

“去!”山都一把推開四海,不屑地皺了皺小鼻子,眼裏射出一股癡迷的神色。得意地說:“錦兒才不會那麽樣地叫呢,隻是騎上去的時候她‘嘖嘖嘖’地咬牙一直用力推我,連眼淚也流了好多出來,到了後來,就改成‘噯噯’的小聲叫,又在我背上拚命地用力抓撓,最後還在我地肩頭上咬了一口,好久都不肯放開來……”

“哎呀,她敢咬你?”四海一臉不信的樣子,大驚小怪地叫起來:“不是說被你打了一頓後就服服帖帖了的麽。怎麽樣,咬得痛不痛啊?”

山都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小聲說:“她也不是成心咬人的,隻是那時候太快樂了……也沒覺得有多痛,隻是氣她咬人不過,而更用力去挺她……”

聽他們說得不像話,喝聲“住口。”把兩個人嚇了一跳,愕然看過來,林強雲在山都頭上敲了一下,罵道:“你這小子,怎麽把自己和老婆親熱的事也說了出來,你就不怕別人笑話嗎。你不怕,那錦兒還怕別人說她呢。以後千萬不準再講這些事給人家聽了。省得讓人講七講八,說我們這些人不學無術……還有有,四海也是的,什麽不好問,問到人家夫妻間的事去了,想知道男女之間是什麽回事,以後去向姬豔請教好了……”

山都有些不服地回嘴:“要怎麽和錦兒圓房地方法就是姬豔給我講的,他還說。沒脫光她地衣服以前,要先去摸她的奶奶,要用手指輕輕搓捏兩個奶奶上的紅肉球……姬豔說,隻有這樣做了,錦兒才肯讓我脫光她衣服……”

山都這些話連珠炮般地講得又急又快,林強雲又好笑又好氣地一把拉住他用手掩上嘴,這才讓山都把話停下。

“蠢貨,叫你不要說了,還再說。”林強雲做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向山都威脅道:“再敢這樣到處亂講的話,看我不把那蔡錦兒給送回家去,今後讓你永遠看不到她。”

“我……啊……唔……喲!”山都嚇了一跳,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女人,這可不是玩的事。他想起除了吃飽肚子以外,隻有前幾天和蔡錦兒一起時才得到地無邊快樂,若是為了將這種快樂說出來讓別人共同分享,而會從此失去快樂,那他寧願把這種快樂悶在腹中不說,也好過此後再也得不到好得多。隻好連連點頭,向林強雲投以懇求的眼光,直到恩人把手移開了,方張嘴想說出保證的話。卻又突然意識到,什麽話都不能講的,慌忙之中又將掩嘴的手給咬了一下。

山都的那種尷尬、慌亂、惶急、緊張,讓林強雲和四兒連眼淚也笑出來。

“好了,今天我們要動身回汀州去會合君華叔和五哨護衛隊,看看他這四五個月在番邦外國有沒有胖起來。”林強雲拉了山都朝浴房走,嘴裏叫道:“四海,別再笑了,快點洗完了浴,我們吃過飯就動身出發。”

自己有大船,三百多人和兩百餘匹戰馬、運載貨物的騾馬隻用一個多時辰就過了晉江。過江後的路都是有橋地大官道,好走得很,一行人馬直赴漳州。

自去年林岜回行在去任他的京官走了後,新任知漳州的直寶章閣魏大有就開始將原泥壞改築為石城牆,現時已經完成了近三分之一。這裏的氣氛比泉州要緊張些,不過人們的還是顯得平靜,市麵上也看不到有多少逃難的人群。

林強雲沒見過這位去年新任的州官,兩人更談不上有什麽交情和瓜葛,所以魏大有接到寫著“奉直大夫、提舉景福官公事,泉漳汀三州鄉役弓手總都頭”的拜帖後,頓覺頭昏腦脹的不知所措,一時間他是大感為難。論起官位品秩來,直寶章閣是從七品,比林強雲正六品的奉直大夫差了三階,按理說魏大有應該先得禮並讓林強雲上坐。可是,後麵所注明的“朱漳汀三州鄉役弓手總都頭”卻又屬自己治下該管的役丁,且不論這些役丁是征役還是募役,總歸還是自己該管的部下。

“怎麽辦才好,傳聞此人乃天師道前輩上仙的入室弟子,已經修成了道家的無上秘法,不但神通廣大能除魔降妖,還是史相公的異姓侄兒。深得史丞相和當今今後的喜愛。對他應該用何等禮節方才合適呢?”魏大有想不出什麽辦法,隻好向長隨潘珂問計。

潘珂是個年近六十而且久混官場地人精,沉吟了一會後試探著提議道:“在下聽人說起過。這位林飛川是個年僅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如這樣,東翁不用管什麽官品、上下尊卑,就以平輩與其論交好了。一來給了東翁恩相史相公的麵子,二則於公事上也能說得過去……”

魏大有拍掌道:“好,相公是本官地恩師,林飛川是恩師的侄兒。就以平輩論交,省卻了許多麻煩。”

林強雲不但人來到漳州請見。而且所帶的小禮物——一萬貫楮幣——也讓魏大有笑得合不擾嘴。對於林強雲隨後提出來,要將汀州家鄉的難民移徒到兩浙路去的要求滿口答應,毫不猶豫就開出了途徑漳州時免於搜檢的通關文書紮子。並在林強雲答應將所用的鋼弩、箭矢、刀槍等兵器全部留給漳州地廂軍接手後,讓他將原來的三哨護衛隊員帶走。全部換成本地地役丁。

林強雲揣漳泉兩州移徒通關的文書,與喜滋滋的魏大有告辭,帶著近七百人出北門走上回鄉之路。

想起前天去看望正忙著準備交按公事的翁甫時,若非這位即將離任泉州知事地一番話,林強雲當真沒想到要把自己的護衛隊從這泉州、漳州、汀州幾個地方擺脫出來。

翁甫在收好林強雲奉上的兩萬貫錢鈔並一具萬花筒後,輕聲對他說道:“林賢侄,老夫因是建寧府建安縣人,在史相公眼裏也屬閩人一黨,故而這次被罷免奉詔返鄉宮觀居住,恐怕再無出仕之日的了。雖然緊侄現下的官品比老夫高,也在朝庭有些得意,但畢竟年紀還輕了些,或者有些事沒想得透徹。老夫在此即將離任他去之際。有一言請賢侄仔細斟酌。”

“翁大人請講,小子洗耳恭聽教誨。”林強雲也深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地道理,自是恭恭敬敬地起身施禮求教。

翁甫的話倒是不多,隻把林強雲現在所處地位及擁有商行、鏢局武力的利弊說了一遍,讓他盡快將鏢局與幾個州的鄉役弓手分離開來,以免引導起官府注意,避開將來會給他帶來不可知的災禍。並且趁著自己手中還掌握著泉州這一府之權時,馬上和幾位參軍一起將林強雲所說的人從募役名冊中刪掉。就是因為如此,林強雲才會花費一筆銀錢,和魏大有做了這次交易。

林強雲是三天前——也就是十月初八——回到泉州的,如果不是在鬆門寨的港口避了兩天地風浪,初六就可以回到此地。

今年的天氣也怪,到了入冬的十月還會有台風,讓林強雲和隨從的親衛及一哨護衛隊員們十分鬱悶。幸虧這次的台風不大,僅兩天時間就又能啟航上路了。即使隻是兩天,也耽擱了與陳君華在泉州相見的時機。

陳君華雖說是授了修武郎,除登、菜、海寧三州兵馬都鈐轄,又是赴安南國的宣慰使,因為手裏有五哨護衛隊回汀州,守住由汀入贛的門戶。以免讓晏夢彪的盜賊從汀州逃脫,也是防止贛地的陳三槍、張魔王又一次入閩接應、配合閩地的鹽梟農民軍。

這次陳君華到安南,可說得上是大豐收呐。那天林強雲一到泉州,沈念康就急著告訴他,光是這次運回來的銅錢就有將近十萬緡,其他的金子十餘萬兩,銀一百二十七萬兩,還有外蕃的珍寶、香藥、礬、硫磺等也大約可值近百萬貫。

而最讓林強雲莫明其妙的是,沈念康說陳君華甚至還帶回了一千多名昆侖奴,和一千多安南國婢女。

當時林強雲就問沈念康:“昆侖奴,這是什麽東西,是人嗎?哦,我記起來了,昆侖奴是人,書上有講過的,好像是唐朝就有一個叫昆侖奴的人,能飛椽走壁,背著兩個人跑來跑去數十裏路也沒一點事。”

沈念康笑道:“喝,你沒聽講古的人在勾欄講‘說唐’麽,他們就有講到唐代最令高官顯貴所喜的是‘昆侖奴、新羅婢’了。昆侖奴當然是人,有沒有那樣飛椽走壁的我可不知道。不過看她們的樣子也不像是有武功的樣子,反倒更像隻會繡花、家務,做婢仆的人。而且,昆侖奴還是你先前講過的烏人呐。不過,這次歸永帶回來的昆侖奴沒你說的那麽烏,就像是常年膠光了衣衫天天曬日頭的人般,比我們更黑了些罷。強雲,六叔告訴你啊,你過去講的那種全身黑得出油的烏人,我們也在泉州這裏看到過了。嗬,那種烏人啊,確是烏得出奇,也醜得出奇,真的除了嘴裏的牙齒是白的外,沒一處不烏的,而且頭發也一圈圈的卷成數百個圈子,真是難看得緊呢。哎喲,我倒是忘了我們出去臨安和山東,那幾個烏人你們都沒有看到過。可惜,可惜,可惜得緊啊。”

“嘿,‘新羅婢’麽,我們山東也有不少,以後可以帶叔媽去看看。現在快帶我去看看那些昆侖奴,如果能將他們補充到我們的護衛隊裏,說不定經過訓練後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林強雲顧不上**天來坐船的勞苦,心急的站起身拉著沈念康就要往外走。

沈念康叫道:“你若是要將她們弄到護衛隊去,哪是萬萬不成的,這一千多民昆侖奴一旦到了護衛隊裏,非亂成一團不可。”

“耶!這卻是為何,難道說君華叔帶回來的昆侖奴都沒手沒腳的麽?”林強雲一臉不信的看著沈念康,警告道:“我可是看過書了的,昆侖奴的武功可是厲害的緊的喲,六叔如何敢說昆侖奴到護衛隊去會亂成一團。”

沈念康將林強雲的手掙開,苦笑著叨叨:“唉,六叔知道,六叔知道啦。那個講古裏說的昆侖奴我也聽人講過的,不就是會飛椽走壁的背著崔生和紅綃的人麽。強雲呀,六叔告訴你,君華這次帶回來的昆侖奴倒是有手有腳,但卻隻有四五十個是男人,其他的一千多全都是女的,她們非但不會絲毫武功,而且連我們的話也聽不懂,如何叫她們到護衛隊去當兵。就是一定要她們都去當兵,她們說的話除一起來的兩三個舌人會講我們漢話作為通事外,也沒其他人聽得懂呀。”

“唉,原來是一批女奴。咳,六叔你早幹脆告訴我說是些女奴不就結了,還說什麽昆侖奴……”林強雲先還有些泄氣,回頭一想又有點高興起來:“嗬嗬,多兩三百女人也不錯,我們山東根據地就是缺人,特別缺少的正是女人,這下好了,君華叔弄來這二千多女人也能暫解一時的燃眉之急。六叔,除了所說的這些外,君華叔還帶回了些什麽物事啊?”

“其他的麽,也沒什麽了,就是運回五萬多石稻穀和三十五頭水牛,這些都已經安頓好了,強雲不用操心。”沈念康回答。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33
卷七 第十八章

汀州在今年七月陳孝嚴“宮觀”去職後,這數月都沒有新州官前來上任視事。

這段時間坐鎮在這裏的是由朝庭選人,監軍,直寶謨閣、通直郎李華李大人。

十月十九這天,李華大人請來了司錄參軍丁元勝、兵馬監押副使邱勝,和前幾天率五哨“製武軍”勁卒到此的登、菜、海寧三州兵馬都鈐轄陳君華商議。至於原汀州兵馬監押正使羅成玉,則因為與前知州陳孝嚴沆瀣一氣克扣廂軍的糧餉,在年初被造反的亂兵所殺。

李華看到過鈐轄將軍陳君華統率的製武軍,對他們那種彪悍敏捷、充滿朝氣活力的精神氣質一直佩服不已:這是一支能征慣戰的新軍,使用得好的話,肯定會給自己在仕途上鋪墊上一條康莊大道的。他今天請來陳君華,就是想說服這位鈐轄將軍,讓其同意率部與本州的廂軍一起,拿下西麵通往贛州的桃源崠。以李華想來,隻有奪取了桃源崠上的羅坑隘,才能斷絕汀州盜與贛賊間的聯係,做到招捕使陳大人交給自己穩守長汀縣城,在閩贛之間的通路上打下一顆釘子的“光榮任務”。

說實話,陳君華雖是從六品的官品,比作為監軍的李華高兩階。但李華作為一個文官監軍,自入仕以來就有高人一等的想法:“‘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科舉得中而為官,這是我李華二十多年寒窗苦讀的努力,從書本中求來的榮華富貴。那像這些赳赳武夫般,憑著幾斤蠻力,去做與人打殺的小人勾當,由血泊中謀取官位來得優遊雅致。”不管怎麽說,李華與所有的文官一樣。對職的武官位相當看不起:“從六品又怎麽了,不就是一個隻會掄刀動槍地武夫麽。他能識得字嗎,若是不識字的話。又怎能看得懂兵書,懂得多少戰策與兵法呢?”

剛見麵時,李華看到陳君華那粗壯結實的身材後,堅信自己地想法不會錯,此人肯定是個有力無腦的蠻夫。可談起話來後,他才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大錯特錯了。這位鈐轄——陳君華不但識文解字,看過的兵家書籍比自己更多。且對各種兵書都有很深入透徹的理解,還對現時已經蔓延到南劍州、邵武軍的本州官兵、盜賊雙方形勢了如指掌。戰策方麵,李華這個連紙上談兵也做不好的人是沒法和陳君華比地了,而陳君華這位久曆戰陣將軍的兵法,就更非李華所能望其項背。

李華並沒能說服陳君華同意出兵去取羅坑隘,陳君華隻說了一句,就把李華地嘴堵上了:“羅坑隘山險寨堅,別說以區區兩千役丁加我這不到六百的製武軍了,就是王祖忠所率的三千五百名神勁軍全到此地,也休想在短期內拿下,若是李大人與本將軍商量的話,本將軍地回答就是兩個字:不去。”

陳君華看李華一臉不忿。知道他心裏想要逞強,平靜地對他說道:“請問李大人,你曾去羅坑隘實地看過那裏的地勢和守衛的難易麽,你能提出我們在進攻那親隘時要用何種方法才能將其奪下麽?若是沒去看過,也提不出令人信服地攻戰之法,我是不會帶人去送死的。假如你以監軍之位強行下令,要我帶兵去取桃源崠羅坑隘,本將軍也隻好遵令依從。但不敢保證一定能取下,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若是真把城內僅有地二千廂軍派了出去,一旦城中有警,那就不是有功無功的事了。不戰失地,那可是大罪……”

邱勝道:“連早年縱橫荊湖、江南諸路無敵手的霸王槍也說取不下,那就一定取不下的。李大人,依屬下看還是打消這個主意的好,羅坑隘的三千賊兵也是從前我們汀州的廂軍,比現有臨時征招役丁來充數的廂軍可強得太多了,別要到時候關隘打不下,連這汀州城也被激怒了地賊人奪去,那才得不償失呢。”

丁元勝也出言相勸:“李大人,除那淮西將王祖忠及其所帶的淮西兵我不清楚外,據下官所知,此時福建路還沒什麽能與陳將軍一較高下的將領,還是靜待招捕使陳大人的命令,聽候調遣吧。”

“福建路提點刑獄、福建招捕使兼知南劍州陳華陳大人到!”

“武翼大夫,提點淮西神勁軍統領王祖忠王將軍到!”

汀州內衙議事堂外傳來兩聲高叫,讓李華聽了大喜,連忙和一眾人等迎出廳門,向大步走來的陳華施禮:“下官汀州監軍、直寶謨閣、通直郎李華參見陳大人。”

陳君華也踏上一步向陳華施禮:“未將陳君華見過大人。陳大人,近二十年大見,一向身體可好啊。”

陳華對李華匆匆還了一禮,一步搶上前執著陳君華的雙手笑道:“嗬,老夫見了知泉州翁甫的公文紮子後,還道是同名同姓的人呢,但還是心存萬一的僥幸,要留文書上所說的陳君華一會。想不到竟然真的會是老弟台,而且還會在此地遇見你。老夫好,身體好,今天見到陳老弟後心情更是出奇的好啊!這就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陳華以手加額慶幸道:“天可憐見,讓老夫在此國家危難,一副重擔壓肩之際,還能遇到君華老弟,這下剿滅攪亂八閩之地的盜賊之期不遠矣。”

陳華笑容滿麵地環顧李華、丁元勝等人說:“各位怕還不知道吧,十多年前老夫率軍征剿李元礪等峒瑤蠻賊盜寇時,虧得有陳將軍這員虎將,方得以功成名就。還有這位,記得當年也是陳老弟屬下一員戰將……哈哈!”

王祖忠也在陳華的後麵上前一步,向陳君華躬身為禮:“屬下王祖忠參加陳將軍。”

陳君華向王祖忠招手道:“祖忠,休得如此,你現時是神勁軍統領,我則為朝庭視為羈縻的登、菜、海寧等州郡的鈐轄,已經不相統屬。用不到行此大禮。嗬嗬,想不到十幾年不見,你連胡須也長出一大把了。”

王祖忠連聲道:“屬下不敢對將軍無禮。想當年若非將軍一力栽培,哪有我王祖忠的今日,將軍永遠是我等的該管上官。”

邱勝大叫道:“王祖忠,少說幾句吧,沒看到陳大人和陳將軍都還在站著麽……”

王祖忠與邱勝一樣,也是早年陳君華地屬下部將,兩人脹氣最不相對。一見麵就吵翻天。陳君華知道一旦讓他們兩個鬥起嘴來,沒個把時辰恐怕難以停下。不由喝道:“放肆,陳大人當麵還敢爭鬧不休,成何體統。”

早年積威之下,邱勝、王祖忠本能地立即住口。躬身道:“屬下知錯。”

陳華拉著陳君華向廳內走,笑道:“好了,陳老弟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別管他們了,讓這一對歡喜冤家自行吵去就是。不過,說真的,老夫想起你行軍令時地模樣,也不禁會生出一股畏懼之感。走,我們進內去細說。”

李華直到這時,方知邱勝和王祖忠都是陳君華的老部下,也清楚了為什麽邱勝對陳君華所說的話都支持,不禁覺得有點失落。

眾人方坐下不到半刻,有一位部將進來向陳華報告:“大人,鄞水對岸不知從那裏來了一隊打著宋字白雲旗的軍伍,說是雙木鏢局的鏢師,正與我們的守在河岸上的十都淮西兵對峙……”

王祖忠奇道:“耶,鏢局?會有多少人,怎麽敢謊報說是一隊軍伍。他們有多少人數,實力如何,如實報來。”

那部將道:“據傳信地人稟報說,他們的衣著鮮亮地武士服,但沒有盔甲,約有六七百人馬,自稱是要過河回汀州的家裏,硬是要強行渡河,戚將軍說,講得不好時,恐怕雙主會起衝突動上手。”

王祖忠怒道:“胡說,一個小小的鏢局,竟然敢與我淮西神勁軍動武,他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要命了麽……咦,不對啊,‘民不與官鬥’這話誰都清楚明白,一旦起衝突的話定然是那鏢局地人吃大虧,他們怎地會那麽呆,傻得與官兵起爭執……啊……肯定是你們這些不守軍紀的家夥,又使出征收軍用的借口,想要奪人家的兵器、財物了……你去告訴對岸的兒郎們,差不多就好,千萬不要做得太過分,又再激起另一次民變。”

“哎喲,不妥!”陳君華叫道,他非常清楚,隻有十都一千餘人地淮西兵,真要和林強雲的六七百親衛打起來,一旦引發了這侄兒的怒火,用上雷火箭、火銃等兵器的話,官兵們怕是片刻間便會折損一半以上。當即一躍而起,急道:“他們是我的侄兒所屬雙木鏢的護衛隊。快,我們快去,千萬別讓他們打起來,否則你們的淮西兵新決非他們的對手。”

王祖忠大感驚詫:“經自己親手調 教訓練了七八年,經過了好幾場戰鬥地一千多能征慣戰的淮西神勁軍,怎麽在陳君華的嘴裏,連他一個侄 兒的六七百人也打不過?”

王祖忠禁不住一邊跟著匆匆向外跑,一邊拉了邱勝的衣袖一下,問道:“邱兄弟,你在此地時間久了些,與陳統製也走得近,必定清楚這是怎麽回事。跟我說說看,我們的統製大人是不是怕傷了他的侄兒,以致急糊塗把話說錯了,將他侄兒的護衛隊決非淮西兵的對手,慌得說成淮西兵決非護鏢隊的對手了呀?”

邱勝哼了一聲,粗聲粗氣地說:“王兄弟,這你就不知道了,陳統製說得沒錯,真打起來的話,你那一千多淮西兵肯定不是雙木鏢局五六百護衛隊的敵手。你別聽說了鏢局護衛隊的名稱有點不倫不類就看不起他們,這些人可是陳統製一手訓練出來的兵呢。你自己想想看,當年我們在陳統製麾下訓練時所受的苦,到了戰時我們這些人所表現出來的戰力,就知道會有什麽樣的情況發生了。另外,經陳統製一手訓練出來的軍伍有他那侄兒——也是我的口盟兄弟林飛川帶著,一旦雙方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你那一千多淮西兵還不是三幾下就完蛋大吉,怕連骨頭渣子都難找得齊,你會連哭都沒胡眼淚呐。”

王祖忠心裏有氣,哼了一聲道:“我倒是不信,就算統製大人親手調 教出來的。總歸沒真正上過戰場就算不得勁軍悍卒,怎能與我這一千多見血就狂的百戰勇士相比……”

丁元勝想起去歲過年那十多天的情況,聯想到這次萬一護衛隊真的和淮西兵起衝突而用上“雷火箭”,即將出現那種血肉紛飛地場麵時,不由打了個抖。語聲發顫地向王祖忠說:“王將軍,你別不相信,下官去年可是親眼見到過。那飛川大俠使出無上道法神通禦敵,僅憑幾百護衛隊和二千多廂軍和役丁的烏合之眾。就把數萬頭陀軍阻在距城牆兩裏外,連接近城牆也不敢。唉,你沒見過當時的景況,自是不了解林飛川有多厲害。別多說了,我們快些趕去阻止,千萬別要釀成大禍才好。”

巫光和姑母四娘各帶了一什人分成兩撥作為探路的拆侯,先走的巫光遠出與稍後一步的四娘相距半裏。因為已經有了五月間官兵由此一路向汀州進擊,倒是沒見著晏夢彪的頭陀軍,甚至連劫路地小蟊賊也沒見到半個。為了等後麵的大隊。時時要走走停停外,行得還算順利,哨探地速度相當快,能探查的範圍也不小。

林強雲這一路行來心情非常不好,自出了漳州治所龍溪縣的北門後,第二天所行的路上,開始能看到沿途地村寨雖有破損但還算不失完整,勉強可以讓人安頓住下。向還殘留在本地的人們一打聽。讓他也搞不明白,到底盜賊所為更讓百姓們的日子難過呢,還是官兵的征剿更加殘害小民百姓。

進入龍岩縣境後,博平嶺的東南麓還稍好些,西北地一麵,就目力所見的道路兩邊,已經沒有一個村寨完整,也沒有一個穿著像樣些的人了。

十月,本應該是收割完早熟大冬(單季晚稻)或正收割晚稻的時節,但走過的地方卻並沒有往年那種收獲勞作成果的喜悅和忙碌。可以看得出,田地裏隻有小部分可見些收割過的舊稻茬,其他的大部分是上季所種下,沒收割就被饑餓地人們用手捋下穀粒的光禿禿稻稈。沒種田,也就沒得食,這叫百姓今後如何過活?

這些,究竟是由於今年四月以前晏夢彪的頭陀軍幹的,或陳三槍在入閩配合行動攻下龍岩時做的好事,還是剿賊的官兵所為?恐怕隻有老天爺才能給林強雲一個正確的回答了。

反正,這一路走來幾乎所有的田地都荒廢掉,村寨裏看不到牛羊雞鴨犬豕;幾乎所有的青壯男人都被造反的農民軍裹脅成盜,或是被官兵征役為挑夫押走,剩下的都是些基本喪失勞動能力的老弱婦孺;這樣已經入冬的天時裏,人們都還是衣不蔽體、麵黃肌瘦;幾乎所有的人都是麵無表情,大部分人眼裏流露出的,幾乎是一種瘋狂的野性——也即是那種準備不惜一切去獲得食物、衣物以飽腹暖身的求生**,另外就是挨得一天是一天,到什麽時候實在挨不過了,就此默默死於哪個角落物的絕望之色。

出發前,林強雲已經大體了解到閩西因連年遭受盜災兵禍,知道家鄉的糧食很緊張,他也把所有的馬匹騾子都用來馱運糧食。這次連人們背著算在一起,所帶著的糧食約有五百石上下,六七百人二百多匹馬每天的消耗要十五石左右。林強雲不知道回到汀州後能否得到多少補充,自己都不保的話,何來談得上去救助別人。而且,所遇到這樣的人太多了,護衛隊所帶的糧食物資有限,他再不敢像以前般下令將糧食衣物分發出去了,隻能看著這些即將凍餓而死的人們,麵對他們求助的目光硬起心腸下令快速離開。

新泉村,已經沒有村子,隻乘下各個村落的片片瓦礫,人也逃得不知去向。

“我的家鄉,我的梓叔啊!”行走在新泉至朋口的這幾十裏路上,路邊的田地長出尺多高的大片雜草及同樣被捋下穀子地稻稈,看不到田裏有禾茬存在,顯然今年也沒種過晚稻或大冬。林強雲心裏悲憤地大叫:“賊災兵禍接連不斷,被他們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們遭受的苦難太多了,迪到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到達朋口村外,林強雲看到在村口對自己地隊伍迎來的那幾張熟悉而又顯得陌生麵孔,呼到熟悉的家鄉客家土話勉強叫出的:“林公子,救救我們。”

想起在七時,朝庭頒詔,因為寧化縣曾氏寡婦晏給軍糧禦漳寇有功,又全活鄉民數萬人,詔封恭人,賜寇帔。官其子承信郎。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麽朝庭會給一位捐出四千多石糧的人戶以這樣大的榮耀,甚至還封了承信郎這個有品的官位。

要知道,客家人視讀書入仕為唯一可以出人頭地地路子。得到有品級、吃皇家俸祿的官位,就可以一生一世衣食憂,地方上地名聲、地位頓時高升。不但是件光宗耀祖極為體麵的大好事。每年可以得到本姓家族的祠堂公使錢糧不說,連見官也不必跪拜,公堂上還有座位,這可是許多讀書人一輩子夢寐以求的最終理想。

林強雲地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下麵頰,扶起幾位年長的老人。哽咽著問道:“老叔家,後輩僅一年沒回家,這裏就成了這副樣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唉,今年三四月間,贛州資賊來這裏光頓過兩次,一去一回就把我們的米穀都拿去大半,去時鼓動男人們跟他們去打龍岩、吃富戶。回時稍好些。但也將我們的雞鴨豬狗……唉,連賴以種田的寶貝耕牛也殺了吃掉……”一位老人抓住林強雲地手站起身,幹澀無神的眼睛有些濕,擠了好幾下才滴落兩顆淚水,他已經沒淚可流的眼睛向天看了一下,又回到林強雲的臉上:“總算都是作田人,贛盜沒將東西搶光,還給我們留下一點能勉強渡命的薯芋。”

沈南鬆問道:“老人家,既是還有點吃的,怎麽大家都還餓成這樣?”

老人苦笑了一下,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無奈:“唉,看你這個細人仔說的,贛盜們走了以後,所有人都以大薯芋艿野菜山產為食,一直苦熬到收穀子地時候。隻因為輕男人們逃的逃,跟賊人走的走,剩下的幾個男人和老少男女拚死拚活才收起一些稻穀……誰知……苦噯!”

五個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一副欲語還休的神態,停下嘴不再說話。南鬆急道:“老叔家,快講下去呀,收了稻穀就有吃的了,怎麽又還是這個樣子?”

抓住林強雲手的那位老人向其他幾個人再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好,小老兒就明說了,剛收起大部分穀子,正好又碰上外來的官兵來征剿盜賊。我們還以為,這下官兵來把盜賊剿滅後,日子就會好過些,不再要提心吊膽的缺衣少食。可是……可是這些官兵比盜賊還更狠,不但將我們才收下的稻穀全都征了去做軍糧,連賴以活命的些少薯芋也一個不剩全搜走,還把全部男女青壯都捉去做挑夫。這下……我們連可以上山尋食的人也沒幾個……天啊……叫我們怎麽活……老的還不怕,已經活夠了,死就死吧……可……可憐那些小小孩兒……眼看……各家都要斷……斷種了哇!”

老人泣不成聲的哭訴、怯生生地站在遠處,如枯柴般搖搖欲倒能被風吹走老幼 男女,讓所有護衛隊員都潸然淚下,四娘更是把牙咬得咯咯響,“啪啪”地一直以拳擊掌。

至此,林強雲知道了,這時候的閩西糧荒有多麽嚴重,現在也是自己為家鄉父老們盡一份心力的時候了。

“啊……嗬!”林強雲仰首長嘯,舒發出胸中的憋悶之氣,咬牙切齒地恨聲道:“官逼民反而成盜賊,剿賊的官兵卻比盜賊還更害民殘民。這是什麽世道,細民百姓還要不要活了!”

林強雲吼似的大聲叫:“巫光兄弟、四娘。”

“屬下在,恭請局主吩咐。”巫光和四良大步走到林強雲麵前,拱手行禮。

林強雲抓住巫光的手,麵對四娘也是對巫光說:“四娘,實在是對不住,這次要勞動你老人家了。巫兄弟,請你和四娘帶兩哨人返回泉州,讓我六叔將安南帶回的稻穀,請人全部發運回到朋口這裏集中。最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那些糧食全部運到。兄弟,糧食雖說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卻關係到我們家鄉父老的生死,千萬大意不得。”

巫光自來到林強雲的雙木鏢局後,還從沒見過這位局主用如此鄭重的語氣說話,知道這事實在要緊,莊容回道:“局主放心。巫光定然不負所托,若有敢動我們糧食主意的。遇神滅神,逢魔殺魔,決計要將糧運到朋口村等局主安排。”

看著巫光和四娘帶人走了後,林強雲立即發出一連串地命令。吩咐按每人給付三升米的額度,將所帶的糧米散給一路各村寨的人們。

他們這五百人翻越過鬆毛嶺,到南山村就已經把所有的糧食都散光了,再走三十裏在河田村往下便幹餓著,次日於已時到鄞水邊。已經是一天多沒進食了。正當所有人都覺得鬆了一口氣,以為馬上就可以過河回家吃上一餐飽飯時,卻在距鄞水渡口半裏外被淮西神勁軍的一位裨將率部將他們攔住。

“來人止步。”河兩岸因為連續數年沒人照管,不但樹木長得枝濃葉茂,連野草灌木也有過人頭高。故而前行哨探的一位什長帶斥侯一直走到距官兵六七丈遠,才發現一個小校從河岸上地灌木叢中大步行出,上前舉手止住隊伍前進,向他喝令:“你們是什麽來曆。快通報受檢,以免自誤。”

通往渡口的道路上隨著小校的喝令聲,湧出數百穿盔戴甲的官兵,在渡口前列陣阻住護衛隊員們的去路。

領先的什長擺手要護衛隊員暫停,往那刀出鞘、槍前指地官兵隊伍前緩步走去。向小校陪上一副笑臉,指了下後麵打出的宋字白雲旗,從懷裏掏出一疊紙鈔,拱手說道:“這位將軍,我們是雙木鏢局的護衛隊,汀州原是我們的老家。這不,護完鏢貨後我們要過河回家去。小的這裏有些草鞋錢給各位,望將軍笑納,請行個方便讓條路,予以放行如何。”

錢,小校倒是不苟言笑地納入懷中了,路,卻是沒有一點可以通融讓開地意思。隻見他一臉狐疑的向遠遠行來的隊伍看了幾眼,問道:“你們這支隊伍雖然沒穿盔甲,但都是身著幹淨的武士服,神情氣質與他們所見過的保護人貨鏢師大不一樣,隊列整齊、旗幟鮮明不說,而且除了能看到的數十匹馬以外,人數也多得出奇,怕是有六七百人之多。你一個小小鏢局的鏢師竟然會有這許多人馬,難不成與盜賊們有何關礙麽。叫你們的人不要再進,等本人去請將軍示下再說。”

小校越看越起疑心,不等什長說話,便“錚”一聲抽出腰刀,戒備著向後慢慢退進了官兵隊裏,轉身朝後奔去。

從望遠鏡裏能盾到渡口前地官兵隊伍裏有上百個弓箭手,雖然沒張弓搭箭,但卻已經上好了弦,他們要射出利箭可能會比自己的弩手要快上一些。林強雲向盤國柱吩咐了幾句,讓他趕緊上前,將護衛隊向後撤到官兵陣前十丈以外,並悄悄將鋼弩上好弦準備發箭。

“南鬆,你們的小炮隊帶了多少架炮和子窠?”好在還有沈南鬆的小孩兒兵,他們不但帶了小炮,連子窠也好像有千餘發。不然,林強雲還真沒什麽把握,自己這三百多護衛隊和一哨兵衛在沒有子母炮、雷火箭使用的情況下,能否與一千多官兵相抗。他的叫聲才出口,沈南鬆就像從地上鑽出來似的出現在他的馬前,一臉興奮地向林強雲行禮:“孩兒兵小炮隊有十架小炮、隨身帶了一百個子窠,另有一千枚子窠由騾馬馱運。是否要準備發射,請局主下令。”

林強雲環視了一下周邊的地形,向渡口指點著,俯身小聲對沈南鬆吩咐說:“你們的小炮選取一個能打到渡口前的有利地方,萬一等下要動手了,就給我狠狠地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記住,相機發炮,萬一有什麽不對——比如我們打不過官兵時——你們就立刻逃跑,找地方躲藏。一旦聽到大哥的手銃聲響起後。那就是我們與官兵開戰,不用與他們客氣,給我狠狠的打。怎麽樣,你們能打得準嗎?”

“明白了,請大哥放心,我們這三十多個每個都射過數十發不會炸的子窠,保證不會誤事的。”沈南鬆的話沒說完,人已經路得連影子都看不到。

已經幹涸了的水田裏,人站上去不會下陷,小孩兒兵在周圍護衛隊員地遮擋下很快就布好了他們的炮陣。這種怪裏怪氣有兩隻鐵腳支撐在地上的粗鐵管,讓剛由泉州、漳州回到護衛隊地那些戰士們大感驚奇,不由得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

盤國柱到前麵問了斥候什長幾句後,向阻路的官兵叫道:“雙木鏢局鏢師盤國柱請見率隊的將軍,還望將軍賜見。”

淮西軍的那位裨大踏步走到陣前,歪起頭朝盤國柱打量了幾眼,對策馬行近的林強雲掃視了一下,喝道:“雙木鏢局是什麽東西,將你們所攜的兵器及所有物事全交出來以充軍用,再給我好好呆在原地不許亂動。”

“來呀,將他們的兵器、貨物都收繳了,押到一邊聽候發落。”裨將看著麵前地幾百人,揮動手臂高叫。

用望遠鏡觀察了一會,自己的護衛隊依令向後退離官兵陣外十五六丈地距離,林強雲發現兵兵沒向自己動手的跡象,便從護衛隊員們讓開的路上策馬前行,停在隊伍前等待盤國柱與他們打交道。

“且慢動手。”下了馬的林強雲這時聽得那位裨將下令動手,忍不住出聲喝止,他本意也是不想多生事端,畢竟在自己家門口惹事不是什麽好現象,能好說好散就算多花些錢買條路走也是可以接受地。走到那位裨將四五丈,向他拱手行了禮,問道:“請教這位將軍,既是要收繳雙木鏢局的兵器和貨物,可有本地官府的公文紮子?請將軍拿出來讓本人一觀如何。”

“你這賊囚是什麽人,竟然要討本將軍的公文紮子查看?”裨將一臉傲氣的大聲說:“福建路招捕使陳大帥在汀州城內公幹,本將得主將軍軍令,今天任何人都不得過河進城。”

林強雲:“既便招捕使陳大人在此,林某人在不認識他地情況下,也要向他討出公文紮子來看上一看,以便證實是否會有人假冒。更何況是要征用我們用以防身自衛的兵器,征用我們千辛萬苦從上千裏外運到此的貨物,那就更是非要有當地官府的征用公文不可的了。至於不得過河進城的事,是否可以商量呢,不如這樣罷,小子奉上五千貫錢鈔,請將軍網開一麵讓我們進城回家如何。”

“開口就能出手五千貫用於買路,這是極有錢的大戶才能出得起的價錢。如此一條大魚萬萬到了嘴邊不吃下肚去,那可不是我們地脾性。這次該著我可以發上一筆財。此人穿綢著緞,一看就知道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他也算是有些見識的,知道討要公文看個明白。可他這種特意穿上武士服打扮成一副俠客模樣的人,一旦動起手來肯定是一觸即敗,屁滾尿流逃得飛快。得將他擒到手中,說不定還能從其家裏迫出大把銀錢來呢,這個發財的機會絕不可放過。”裨將壓抑住欣喜的心情,奸笑著大咧咧地說:“休得以些少錢鈔行賄,本將軍不吃這一套。我們到此為爾等地方征剿盜賊,你們就須得傾其所有以晏本軍。不用多廢話了,將他們的全部錢財貨物交出來,算是本軍征用了。”

“既是如此,將公文拿來看過。”林強雲伸手向裨將索取。

“咦,征用些物事以為軍用,還須什麽地方官的公文紮子,哪不是笑話嗎。”裨將也被林強雲激怒了,大聲吼叫。

林強雲沉下臉,不悅地大聲問:“如此說來,朝庭派你們到福建路征剿盜賊,就可不須地方官府同意,隨意以軍用之名征取任何能用得上或是用不上的貨物了。這種行徑恐怕並非朝庭或招捕使陳大人的本意,是你們這些人自主自為借口軍用而想出來的發財之道吧。”

那裨將嘿嘿一笑,走到林強雲麵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回,陰笑道:“你這小子倒是說得明白,就算是這樣又如何,既然你已經把話說破,這次不但要收繳兵器和財物,連你們這些人也須得留在軍中聽用。你這賊囚看來和這些人一樣,都是身強體健之輩,剛好用來做軍中的夫役……”

林強雲勃然大怒,往後退了兩步,探手從衣袍內抽出手銃朝那裨將一指,厲聲罵道:“該死的東西,這不是明搶麽,如此作為與造反的盜賊何異。難怪從進入漳州地界以來一直都有人向本官告狀,說有人借各種名目搶奪民財糧食。我,汀漳泉三州鄉役弓手總都頭林,帶所屬弓手在此查察奸究,現在警告你,若有人敢在本官麵前以任何借口在這汀漳泉三州地麵上橫行不法,無論是誰撞到我要林某人的手上,都必將其捉拿繩之以法,決不手軟。”

“哈哈……一會是鏢局,一會又是弓手。”滿麵虯須身高體大的裨將仰首狂笑:“好大的口氣,好個狂妄不知死活的後生小子,小小一個弓手都頭也竟然敢在本將軍麵前口稱‘本官’,還要將我們捉拿繩之以法呢。好,好得很,讓你這死賊囚見識一下,什麽叫在刀槍叢中廝拚出來的‘神勁軍’。”

盤國柱一見官兵真的要動手,大急之下叫道:“這位將軍,不可無禮,請約束部下不要動手,這位是官秩六品的奉直大夫、提舉景福宮公事林強雲林大人……”

“哦,鏢避不成而變弓手都頭,再從小小的弓手都頭一下子又變成朝庭的六品命官了,用這種鬼話來唬住我們麽,卻是休想。聽你們的口音都是這一帶的本地人,看來是與那些鹽梟盜賊一夥的了。兒郎們,蠻夷盜賊假扮了弓手都頭和朝庭命官來向我們神勁軍挑釁,給我把這些死囚拿下,有敢反抗的格殺勿論,得了財物按老規矩分掉。”裨將根本聽不進盤國柱的話,他認為這個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絕不可能做到六七品的大官,一個文官更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盜賊橫行的汀州,即使此人是官,也可找出種種借口將事情掩蓋過去。至於這幾百人的鏢局護衛隊麽,他還真看不上眼,神勁軍一動上手,那還不是三幾下就解決問題。裨將興衝衝地大聲下令,看這麽多的人馬在眼前,而且一個個穿得光鮮體麵,想必帶有不少值錢的物事,他準備讓自己和部下們都發上一筆小財。

自上月二十三在臨安活捉了井得仁,招出了指使他在三月間對林強雲暗算打擊的幕後指使人為袁勁綱,而袁勁綱卻僅在說了“薛極”這兩個字後就斷氣,再無法講出具體的細節時,林強雲就窩了一肚子的火,一直以來都沒找到地方讓自己好好地發泄。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33
卷七 第十九章

即使這樣,林強雲也還是忍住怒火,從挎包裏取出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都頭腰牌,由盤國柱的身後轉到前麵,將腰牌遞上去給裨將,急叫:“且慢動手,這是可以證明本人身份的信記,請將軍明察。”

裨將掃了一眼紅字黑底的腰牌,不屑地一掌將腰牌抓起,看也不看一眼就摔到田裏,向後退了兩步,高聲喝道:“圍上去,不得走掉一個。這些人正好分給弟兄們背負各自的甲杖等物事,讓大家更有精神去剿滅蠻族鹽寇。”

餓了一天多沒食物入肚,饑火已經很旺,臨到自己的家門口了,還被人攔在河這邊不許過去,這些亦兵亦匪的官兵還將自己這些人說成蠻夷盜賊,喊打喊殺的要格殺勿論,憋了六七天的氣再加上饑火,由於這裨將的引動,終於找到一個爆發的時機。

“好,好得很啊。連本朝官府的腰牌也不放在眼裏,終於露出你們土匪強盜的本來麵目了。”林強雲迅快地向後急退,紅著眼高舉手銃大吼:“護衛隊列陣準備正麵迎戰,親衛負責抵禦兩翼之敵,裝上子彈準備射擊。這些比強盜更該死的官兵若敢先行動手,就將這些沒人管教的土匪消滅掉,也為我閩西父老鄉親除去一大禍害。”

緊跟在林強雲身後的山都,一天多來又嚐到兩三年沒有過的挨餓滋味,本就氣呼呼的有氣沒處撤,此刻一見恩人發怒,他也借機爆發,“喂哎”一聲厲嘯,便待衝去格殺那張牙舞爪的裨將,卻讓仍保持幾分冷靜並注意著他的林強雲一把撈住。小聲吩咐道:“不可魯莽,先用小炮嚇阻他們,實在不行了我們再動手不遲。”

林強雲的命令一下。護衛隊的弩兵在長槍、刀牌手地掩護下亮出了鋼弩。

還笑眯眯地存心玩一出靈貓戲鼠的裨將,一見護衛隊的陣勢,馬上就知道自己過於大意,小看這個什麽雙木鏢局地人了。數百具手弩,每具弩上幾支雪白閃亮的箭矢如同厲鬼之眼盯著自己,這是一個鏢局應該有的兵器?

自己陣中也有上百張弓和二十多具三弓弩床,此時弓箭雖可即時發射 。但弩卻萬萬來不及準備的了。一旦雙方開戰,麵對上千支光閃閃的利箭。首當其衝的裨將驚得魂飛天外之下。發了好一會呆後,裨將才還魂入竅,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拚命逃入本軍陣中。把同樣驚呆的前陣軍卒撞翻了好幾個。陣前地幾排軍卒也太傻,紛紛提刀縮身戒備著緩步後退,經過多少戰陣的神勁軍兵卒們也深知,盡管身上有頭盔鐵甲,但這麽近地距離內。決擋不住手弩利箭的攢射。這樣的形勢下也不可以背向敵,若是轉身逃命的話,無異於加速自己死亡地時間。

官兵的陣形退到二十丈便被各都頭喝止住了,以他們的經驗來說,麵對手弩,有二十丈遠就是最安全的距離,射來的箭矢是強弩之末,不可能再傷到身披輕甲地本隊官兵了。

進入本軍陣內的神勁軍裨將喘息方定。想到剛才在部下麵前驚惶失措狼狽逃回陣內的樣子,一股怒火又從心中升起,暗中咬著牙道:“既然丟臉丟到家了,那爛船就做爛船撐下去,管他什麽時候沉了船再做主意。”

當下這位裨將氣急敗壞地抽出腰刀,高舉著吼叫:“各部聽令,三都向左,三都向右包抄上去,其餘四都隨我上前,弓箭手……”

沈南鬆正站在一匹馱馬上,舉著他那管單筒千裏眼向渡口方麵察看。這小鬼頭非常細心,很認真地暗自算了一下,發現這些官兵和他所見過的大是不同,麵對自己這方麵的人,他們的臉上不但毫不顯露遲疑膽怯之色,還都有一股和自己所率這三十餘個小孩兒兵般,剮割活人毫不手軟的凶厲之氣,另有一股自己的小孩兒兵所不具備的殺氣。而且,他們的人數整整比自己這方麵的人多出了一倍還多。忖道:“我們真要與這些官兵打起來,若是讓這些官兵衝近,或是讓他們包圍住的話,說不定會吃大虧。不行,大哥在前麵與他們打交道,絕不能讓官兵把我們包圍住,必須想個什麽辦法才好。”

年方十三歲的沈南鬆,真中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想了一會後他倒是有了主意。召來了小孩兒兵的正副兩上小隊長,向他悄悄的說了幾句,吩咐道:“我就站在馬上察看,一看不對時你們就依我的手勢發射小炮。記住了,我舉走左手是朝左方射一發子窠,舉右手是朝右射一發子窠。這是警告性的發炮,目的不在傷人,而是要起嚇阻官兵向我們包圍的行動,讓這些官兵知道與我們為敵會有什麽後果。還有,如果我雙手都同時舉起,那就說明大哥和他們已經決裂,什麽都不用管,隻顧連續向渡口前的官兵陣裏發射,先保護好大哥,把這些家夥消滅了再說。”

這時他看到那官兵舉起軍刀發令,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手,聽到小隊長稚嫩的聲音叫出:“點火發炮。”並傳來“通”的一聲輕響後,又換成舉起左手。兩發子窠射出,沈南鬆舉著千裏眼大笑著高叫:“先停下不要發射,好啊,打得好,子窠正是落在我們要打的位置上。兄弟們,打得不錯,真給我們的大哥爭氣。”

“轟!”左翼的三都人在都頭的指揮下正邁出腳步,他們麵前十太左右隨著聲大響爆開一團丈許大的黃白色煙霧,爆炸的聲音和濺起四落的泥沙讓所有人都呆了一呆止步不前。這聲爆炸也把裨將的發令聲打斷,使他朝發出聲響處看去。

“轟!”右側已經走出數步的三都人麵前又爆開一團煙霧,同樣止住了右翼三都神勁軍前進的步伐。

正在神勁軍的裨將準備再次發令時,河中也“啪”地傳來一下微弱的銃響,同時有人高叫聲也遙遙傳到:“本將軍仍王祖忠,岸上的淮西神勁軍聽令。立即後撤五丈,不得與雙木鏢局地護衛隊發生衝突,違令者,斬……”

這一下手銃的槍聲響起。讓站在馱馬上舉著千裏眼的沈南鬆一怔,把千裏眼移到自己護衛隊地陣內,看清大哥也是一臉狐疑,立刻就明白這一槍並非大哥所發,右手輕拍了幾下胸脯道:“可能是歸永叔趕來所發的銃聲,隻怕這仗是打不起來了。哼,便宜這些狗仗人勢的官兵。就讓他們多活些時日好了,以後再敢有對我們家鄉的人有什麽不軌,看我怎麽來收拾你們。”

“啪!”再一聲清晰得多的銃響後,陳君華的叫聲也傳到:“強雲,有話好好話,千萬不可魯莽動手。叔這就來了……”

已經從船上跳到渡口碼頭上的陳君華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高叫:“局主要陳將軍放心,隻要官兵不先挑起事端,護衛隊是不會動手的。”

陳君華籲出一口長氣,對同船而來的地陳華、王祖忠等人說:“好險,好險。幸虧我們趕得快,好在還沒讓他們真的打起來殺紅眼。否則,這一千多淮西兵能剩下多少,末將還真不敢保證。陳大人,你們稍後慢行,我要先去看看那兩支雷火箭造成多大的傷害。”

陳華一把拉住陳君華,笑道:“既是剛才雙方都已經沒再動作,陳老弟就一起走吧。我很想看看令侄是個怎麽樣的人,能令身經百仗霸王槍也如此緊張。”

陳君華:“那好,我們就一起走罷。陳大人,祖忠,你們可別小看了我那侄兒和他的護衛隊。剛才你們也聽到兩個有如爆竹的響聲了,那不是一般的爆竹,而是一下就能殺掉數人以致十數人的物事呐。”

“將軍,剛才你那短鐵管也能發出如同爆竹般的響聲,是不是也能一下殺傷好多個人的物事?屬下好似看到發了一響後,將軍須得把鐵管裏的什麽物事取出,再裝入一個東西後方能再發一響。”王祖忠疑惑地先於陳華把心裏的疑問提出,這樣小巧,又威力奇大的東西,正是他們這些在戰場上拚死拚活之人所極想得到的防身利器。這話問出口,就連陳華也把注意力放到陳君華身上,靜等你的回答。

手銃的事情不方便說,陳君華覺得也不能說給這些人聽,隻好將話頭轉到另一方麵,笑道:“這是我那侄兒借給我地法器,我們走快兩步,以免又發生什麽意外。”

眾人走到兩軍陣前,雙方殺氣騰騰的陣勢,不但讓王祖忠、邱勝這兩位帶兵的將軍吃了一驚,連陳華也看得身上發寒盡吸冷氣。

王祖忠喃喃邊扳著指頭計算,邊自語道:“輕巧的小盾護陣為牆,長槍間中攢刺,另有兩百多具手弩引弓待發,一波七八百支的箭雨少說也能射倒一二百人。二十餘丈的距離,待我們的人衝近至三四丈時,剛好又能再發出第二波弩箭。這樣,我的神勁軍正麵衝鋒的人就去掉了一半以上,如何還能保持戰力。不過兩翼的人呢,他們怎地隻由幾十個手持長鐵棍的人對付我那兩翼衝去的軍伍,難不成這又是什麽統製大人所說的法器不成?”

丁元勝在王祖忠身邊小聲說:“王將軍,雙木鏢局還有一種林飛川加了道法在其上的物事,他們稱其為‘雷火箭’的,那東西一旦射出,就能爆炸開來殺傷許多人,想必對付兩翼進攻斥是那東西罷。你想想看,若是有數十枚‘雷火箭’射到前衝的隊伍裏,一炸一大片的死人,還有人敢衝上前去送死嗎?”

王祖忠:“若是真如丁參軍所說有如此厲害的物事,也就怪不得統製大人說我們淮西神勁軍不是他侄兒護衛隊的對手,我們也快走幾步跟上,去看看那‘雷火箭’是何等樣的物事,也好長長見識。”

護衛隊的陣中裂開一條縫,林強雲走出陣門看到陳君華,叫道:“君華叔,你沒出什麽事吧,這些官兵是哪裏來的,怎麽連我們的東西也要搶。”

“強雲,讓弩手們收起鋼弩,稍等一下我會給你解釋。”陳君華向陳華伸手虛引:“陳大人,請!”

一行六人走到林強雲麵前。陳君華向林強雲介紹:“強雲,這位是直寶章閣,差福建提點刑獄、福建招捕使兼知南劍州陳華陳大人;這位姓李名華,新任汀州監軍;這位王祖忠,提點淮西神勁軍統領。其他的兩位你都是老熟人,也不必我來介紹了。各位,這位是我的侄兒林強雲。現為奉直大夫,差提舉景福宮公事……”

林強雲一邊道著久仰。一邊向幾個人行禮,在陳君華要介紹他自己的時候,搶著說:“我來自己介紹,那什麽官位就不去說了。在下草字飛川,仍雙木商行東主,也是雙木鏢局的局主。這次因為家鄉遭受匪禍兵災,故而帶了一眾鏢師回家來看看,還準備了一些糧食。想要盡快運回來接濟家鄉父老。”

說到這裏,林強雲臉色一變,環掃了前麵二十餘丈的官兵陣列厲聲道:“誰成想,從進入漳州以後地這一路上行來,細民百姓在這兩年真正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對造反的盜賊是痛恨,但還沒多少怨言。但是,各位大人、各位將軍。你們知道我家鄉的父老梓叔對這次來剿賊的官兵是怎麽說的嗎?不知道吧,我這裏就將一路聽來的話給你轉述一遍,那些快要因凍餓而死的百姓們,用盡最後地一點力氣說:‘聽到官兵要來剿賊的時候,大家都以為隻要官兵一到就可把害民的盜賊趕走,細民百姓今後會有像過去一樣的安穩日子過了。可千盼萬盼的盼到官兵來了,非但沒能給百姓帶來一分半點的好處,反是在本就過得苦不堪言地百姓們身上加了一刀,不僅將所有新收的糧食全數收去顆粒不剩,把賴以活命的薯芋山產也一掃而空,而且還以武力強征青壯到軍中服役,害得剩下的老弱男女連想上山尋些救命的食物也不可得。此等行徑比盜賊更為惡毒,更讓老百姓沒法活下去。’”

林強雲頓了一下,看看陳華、王祖忠、李華等人地臉色,接著說道:“各位大人,開初林某人聽了,還覺得這話不可信,定然是本地鄉民因了有家人被反賊裹脅為盜,怕受牽連而說的開膠之辭。後來一路前行,聽得各處的人眾口一詞地說得多了,心裏也就半信半疑起來。今天我們到達這家門口的鄞江東岸,眼看可以回到家去填填已經空了一天多的五髒廟,守渡口的將軍說招捕使大人在汀州公幹,王將軍下令不得讓一個人過河。這些,我們都可以理解,忍著就是。但是,”

林強雲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越來越高,神色也越發淒厲,指著那裨將吼道:“就是這個什麽將軍,先要收繳我們護衛隊的兵器、貨物。在我向其好言說明,林某人是汀漳泉三州弓手總都頭,帶隊到這一帶查察民情後,此人竟然連交給他驗看證明身份地腰牌也摔於地上,一意孤行地要打要殺,欲效法土匪強盜做出搶劫財物之事。他們,連官府維護地方治安的役丁弓手都敢動手行搶,連我這一大隊人馬都敢不放在眼裏而橫行無忌,這些人的以上中還有王法嗎?還將這些害苦了我的鄉親、以殘民為樂豬狗不如的東西繩之以法,細民百姓如何還有活路?”

盤國柱走到路邊,把剛才被裨將摔落在地的腰牌揀回,就這樣將沾了許多泥巴的牌子送到陳華等人麵前讓他們逐一看過。然後默然擦了幾下,回到護衛隊的陣中。

陳華、王祖忠對此等事想來是司空見慣了,緊繃的臉上不動聲色默然無語。那裨將和神勁軍士卒聽得前麵的一段話,先還露出點愧色,但後來林強雲大罵他們豬狗不如,卻是掛不住地齊齊變色。裨將見兩位上官都沒出聲喝叱,便衝出陣前一臉不忿地抗聲回應:“罵得好啊,死賊囚,你道我們怕你不成,就是搶了你這賊廝鳥的財物事又能怎樣,拿我鳥去……”

官兵們也在裨將的回罵聲中提起刀槍,再次躍躍欲試,腳下開始移動。

山都見勢不對,一閃身衝到林強雲麵前,手裏左刀右銃戒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裨將作勢前衝,一副動上手就以其為目標斬殺當場的架式。

那裨將被山都凶厲的眼睛盯上,饒是他經過多次陣仗。有在亂軍中博殺經驗膽大包天的人,在此刻也不禁感到身上陣陣發寒,暗自心驚不已:“這小孩般的家夥是什麽人,為何有這種能刺人心肺地眼神……”

林強雲此時什麽也不管了,鐵青著臉,瞪視那位裨將一眼,又再看看陳華、王祖忠。見他們都沒什麽表示,心一橫。暗道:“豁出去了,大不了完事後馬上帶所有的人到山東去,省得看了這樣的事情心裏有氣。”

回頭在喝道:“南鬆,向兩側發射十枚子窠。讓他們看看我們地能耐,能不能拿這該死家夥的鳥來剁碎了喂狗。這些人再敢不低頭認錯,這就要屠光他們,為我受塗毒的父老鄉親討回一個公道。有什麽事由林某人一肩承擔。”

微風,在這一刻被林強雲憤怒的喝聲嚇住。倏地停下不敢去進一步,觸怒這個年輕人。空氣似是在這一刻凝固,和愕然往爆發的林強雲看過來的神勁軍士卒們一樣,屏住呼吸靜待事情的發展。

陳君華很了解這位侄兒地脹氣性格,若不是這些淮西兵的激怒他,是不會發這麽大火地。這時見林強雲隻是要顯示自己的實力,雖覺得十分不妥,但在此情況下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麵說些什麽。隻是在一邊蹲下身向山都搖手,要他放鬆心神不必緊張。

而陳華、王祖忠聽了林強雲的狠話。不由得都是一怔,心裏大覺不以為然,心道:“你就這數百人地護衛隊,能勝是不錯,但誇口要屠光一千多神勁軍,也太過狂妄自大了吧……”

他們的思緒還沒轉過念來,就聽得護衛隊的陣中傳出數下輕微的“通通”聲,然後左右十多丈外猛然爆出幾聲大響,兩邊同時發生的劇烈爆炸嚇了他們一大跳。這幾下響聲及炸起四濺散落地泥沙,用這種驚人的威勢鎮住了那個裨將和蠢蠢欲動的神勁軍,讓他們交頭接耳地止住了腳步。

沒待黃白色的煙霧消散,麵麵相覷的陳華、王祖忠、李華、邱勝幾乎是同時向左側炸得厲害的地方跑。直至看到快幹涸的田裏五個尺半深、兩尺大的泥坑時,他們猛吸了一口布滿了硝磺味地氣,嗆咳了幾下後才彎下腰撥動被炸開的新土,仔細看起來。

陳君華和幾個護衛隊員走近林強雲身邊,聽到他和山都的肚子都發出“咕嚕嚕”的叫聲,不由失笑道:“強雲,想來是許久沒吃東西了吧,嗬嗬,難怪會有這麽大的火氣。”

山都揉著肚子嘟嘟喃喃地埋怨說:“可不是麽,從昨天中午就沒飯吃了,恩人在朋口開始便將我們帶的糧食全都分給別人,想留下一點也被罵得狗血淋頭。又急著要趕路,連山上的野物也顧不上去打些來充饑,再不回家去煮點物事吃下肚去,我們都要去上天見祖宗大神了。”

陳君華聽了,急急叫那幾個護衛隊員趕過河去,要他們吩咐在城內的人立即準備午餐。轉來後住護衛隊的陣列裏環掃了一眼,不禁問道:“咦,沒見弩兵們帶有雷火箭啊,你們剛才打的是什麽,而且還是由南鬆這小小子發射的?”

林強雲神秘的笑笑,挨近陳君華道:“叔,這是我前些時在山東新製出的一種小炮,可以將子窠射 到四五十丈元,這種小炮不但比鋼弩所發射的雷火箭射得遠了一倍,子窠的威力也比雷炎箭大了不少。這種物事體積小,用在步軍裏可起大作用,前月在山東,我們以不到一萬人的護衛隊,就把四五萬的李壇軍和五千蒙騎兵打得落花流水,一個也沒跑掉全殲了,不但俘虜了數百青壯、十餘萬牧奴驅口,十多萬牛羊和一萬多戰馬,還順勢占了濰、密、莒三州地盤,根據地整整擴大了一倍。怎麽樣,要不要去南鬆的炮陣看看這種小炮。”

陳君華笑嗬嗬地又說又問:“有這種好東西,當然要去看看了。你倒是和叔說說,這次帶了幾架小炮,都由誰在使用,你是準備把這些小炮給叔先用麽?”

林強雲:“唉,為了多帶些糧食。我連雷火箭都一支沒帶,要不是南鬆死活不願他的小孩兒兵空手上路,一定要自己背著十架小炮出發。今天的事情恐怕不能善了。雖然隻有十架小炮,但子窠倒是有十千多枚,用來對付這些官兵並一路打回到泉州去盡夠了。叔如果想要的話,讓南鬆他們這一小隊小孩兒炮兵隊先歸到叔的軍中好了,待回到泉州後再將留在那裏的兩百架小炮給叔配上就是。”

“好,讓南鬆這夥小鬼頭先教會護衛隊的人使用,以後一拿到小炮就能發揮威力。我還正愁這次被招捕使征招來與晏夢彪的頭陀軍作戰。會折損許多護衛隊地人手,有了這物事就辦好多了。最起碼攻擊城寨時不用死打硬衝地上前拚命了。”陳君華喜孜孜地轉過話題問題:“強雲,說真的,如果官兵還堅持要收繳、征用我們的兵器等物事,你真的打算與他們翻臉麽……”

林強雲打斷陳君華的話頭。正色道:“君華叔,刀槍等物事倒沒什麽,他們要的話盡管拿去就是了,但我親衛隊的火銃、鋼弩無羽箭和小炮子窠等,是決不放手地。一旦讓官兵得到這等利器,我們可就連命都會送掉。故而,我現在連刀槍也不會給他們,省得這些貪得無厭的東西得寸進尺,拿了這樣又要那樣,今後地麻煩事不斷。萬一什麽人想立功而將此事報到朝庭上去,那可就犯大忌,到時候可能就是我們的死期到了。況且,你老從泉州一路回汀州,想必也看到各地人們的慘狀了吧,叔可能沒向鄉親們打聽過,不知道任由這種情況繼續下去的話,到官兵剿完盜賊後,我們汀州境內地人全都會餓死,可能剩不下多少個人了。”

陳君華一邊和林強雲朝護衛隊的陣裏走,一邊沉思著緩緩說道:“唔,這倒也是實情,可是我們還能想出其他的辦法來解決,並非一定要與官兵對著幹吧。”

“那是當然,不過,若不給這些目中無人的官兵一個教訓,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還不知會有多少麻煩呢。”林強雲恨恨的罵道:“剛才叔也看到了,連我們有武力保護著,還具官府身份地人都敢動手明搶,他們對百姓還能講理,人們還能有活路嗎,這些官兵真是蠻不講理動起手來,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殺光他們,再把鄉親們帶到山東去。再不行的話,那就拚上一條命,‘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直接將整個大宋都推倒了,我們自己重新建立出一個沒有這種貪官橫行汙吏遍地的國家來……唔……”

陳君華一把掩住林強雲的嘴,嚴厲地小聲喝道:“咄,黃毛小子不知利害,這話也可以在庭廣眾下宣之於口的,此等事情今後千萬別再說了,即使要說,也須著清前後左右的人物和地方。山都,看著那些官兵不許有人接近,硬要過來偷聽我們說話的,你就立即將他殺掉好了。”

山都高高興興地應了聲“好勒。”翻了個跟鬥縱躍到陣前,掂著手銃和匕首虎視眈眈地盯著官兵和陳華、王祖忠等人。

陳君華放開手摟住林強雲的肩膀,把嘴湊到他地耳邊:“強雲,你想做什麽事都可以,悶聲去做就是,別放到嘴上說出來,君華叔一定會和你一起去幹。不過,叔認為現在時機還沒到,我們能忍就先忍耐一時。老實講,此時就算是把這一千多神勁軍全部消滅掉,也不必立刻造反,還有許多辦法可以將事情壓下的。”

林強雲:“這麽大的事也能壓得下麽,比如……”

陳君華:“當然可以想辦法壓住,比如,先想個主意勸晏夢彪就此罷手,離開福建帶他的頭陀軍到我們山東去,讓福建路的民變消弭了,免去朝庭和本地官民之憂;利用你在朝中與史彌遠和太後、皇帝的關係,說動他們不再追究這裏盜賊蜂起的事;然後如實將官兵已經變為匪盜情況向他們講清楚,可以說成是不再激起另一次民變,才迫不得己用武力阻止神勁軍亂來的……不管怎麽說,我們在沒公開舉旗之前,盡可能拖到準備得更充分些。”

“啊!”陣外傳來的驚呼聲,讓陳君華頓住話語。

“不可傷了李大人……陳老弟。林大人,快請這位小老弟住手,免傷和氣。”陳華情急之下倒也喊出“林大人”。他的叫聲方止,王祖忠的聲音又起:“統製大人、末將有話稟告,可否先讓這位蒙麵的小……小英雄放了李監軍。”

陳君華對林強雲說:“定是山都這家夥不肯讓他們過來,不知傷了人沒有。你快把他叫回來吧。算了,我們先將這裏地事情處理好,稍後再看南鬆帶來的小炮好了。”

林強雲快步走到陣前一看,不由覺得好笑。隻見李華驚慌地張大口。背上的山都用那把匕首虛架在脖子上,令他不敢稍動。數尺外陳華、王祖忠、邱勝一臉惶急地不住朝山都說話。當即抬頭揚聲道:“山都。放開這人,讓他們過來吧,我們已經沒事了。”

刀子離開頸部,背上地人也不在了。

李華心神一鬆,腿腳發軟,無力地“噗”一下坐倒在地,嘴裏直囊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陳君華笑著對山都罵道:“你這小鬼頭,叫你守住官兵呐,怎麽爬到李大人的背上去了。”

山都伸出手銃指指點點地抗聲道:“你自己說看著官兵的,那些是兵,他們沒動,這個是官,卻一定要走過來。我叫了他不要過來的,這人不識好歹不聽我的話。兵雖然沒來,可他這個官呢。怎麽連人話也聽不懂,叫了他好幾聲都不要一直走啊。所以,就隻好用刀副他不要過來了,再不聽的時候,就幹脆殺掉他。”

山都的話很大聲,不但護衛隊員們聽得清清楚楚,也使官兵陣裏的許多人一陣**,有人還笑出聲。讓李華聽了差愧得無地自容,低下頭再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時,邱勝這個老粗又還加了幾句:“嘿,李監軍也是的,我已經叫你別去惹那山魅地了,稍等一下又不會死人。你卻是不信,說什麽憑這一身官服就能鎮住妖魔鬼怪。這不,吃了虧吧。”

陳君華忍住笑將李華扶起,招呼陳華、王祖忠:“各位,剛才我侄兒所講的情況,你們問清楚了嗎?現在怎麽說啊?”

隨王祖忠過河來的一位青年將領來到陳君華麵前,向他躬身行了禮後說道:“這位想必是陳統製了,末將棗陽忠順右軍中營甲子營指揮王長明參加陳將軍。有話想說,請陳將軍示下。”

陳君華向林強雲看了一眼,問道:“哦,你是孟珙的部下,怎地會到淮西神勁軍中去地?王指揮有話盡管講就是,我們洗耳恭聽。”

王長明:“末將正是孟元帥帳前忠順右軍王堅將軍麾下,請各位大人恕過妄自插言之罪。末將以為,今天神勁軍與林大人所部起的爭執,神勁軍是做錯了,而且的確有些過分。但這卻也怪不得神勁軍的兄弟們,要怪也是怪在朝庭沒做好征剿匪盜的準備上。自五月淮西神勁軍由漳泉間道入閩西,頭陀軍於順昌相阻,被擊潰退走後,我們在六月就已經缺糧直到如今。若非有汀州寧化縣地曾大戶售給三千餘石軍糧,我們早就因無糧而餓肚子,也拖不現在。沒有糧食就沒法打仗,要想將盜賊剿滅,當然隻有向當地的百姓征用軍中所需。說起來,還算是王將軍治軍嚴謹,神勁軍也是能征慣戰軍紀嚴明,並不曾對當地百姓多所攪擾。若來福建征剿盜賊的是其他官兵,說不定此地的百姓更是淒慘百倍,可能會被人殺光以人頭去領功呢。”

林強雲心念電轉:“這位指揮說得不錯,這種殺了平民百姓用來謊報殺賊領功的事,曆明曆代確是層出不窮。也好,我就借這個階下台也不必冒風險來造反保命了。現在既是淮西軍為食物所困,那就將糧食賣此給他們,應該可以化解今天的事。”便向陳華、王祖忠兩人說:“既是如此,這事暫且放下不再追究。這樣罷,淮西軍的糧食由我們雙木商行負責供應,你們也必須保證,收到我們賣出的糧草後,不得再以其他地借口響本地官民百姓征集糧食以充軍用。”

陳華今天所以會和王祖忠一起從寧化縣來汀州治所長汀縣,正是因為在寧化、清流、蓮城一帶已經再無法籌到糧食,除派人去其他地方籌糧外,是到這裏想想辦法。這時有林強雲說可以供給軍糧,那還不是喜出望外。

陳華有點擔憂地問道:“林大人,貴商行可供給我們多少糧食,何時可運抵汀州啊?我們現有的存糧隻夠支持五天的,遲了恐怕……”

“雙木商行可以在三天後給你們第一批糧,並於一個月內按市價加上挑運的工錢陸續供給一百石稻穀,你們看怎麽樣?”林強雲心裏估算了一下,覺得有幾天的時間也盡夠第一批糧食運到朋口。轉對丁元勝說:”丁參軍,現今知汀州的是哪一位大人,還要請知州大人也榜招募夫役到泉州去幫忙把糧食運到這裏來,此事須辦得越快越好。”

陳華:“林大人我們還是先過河,進了城後再商量此事,你看如何。”

肚子裏有了食物,所有人的火氣都消了下去,林強雲在心情比較好的情況下,同意隻按高於市價一成的價錢供給招捕使衙門一萬石稻穀,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麵。

在商談的過程中,林強雲了解到晏夢彪頭陀軍此時的情況相當不妙,頭陀軍的人數雖多,但采用分兵守寨的方法,實力極為分散。而官軍雖然數量少,則兵力集中,采取各個擊破的戰術。相信不要多久,分兵守衛各堡寨的頭陀軍將很快被官軍逐次消滅。這場征剿戰下來,得死多少人才能結束呐。

林強雲很清楚,僅在蓮城縣一地就有頭陀軍的七十二個堡寨,估計總人數將近十萬左右。別的地方林強雲沒法去管,他也沒那麽大的能力,但自己的家鄉蓮城縣,那就非得為親人們一盡心力不可了。

“我不但要在糧食上為父老鄉親們盡些力,還得想辦法將這些被裹脅去造反的人們救出,讓他們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林強雲暗自思量了許久,向陳華提出:“陳大人,蓮城縣是我的家鄉,林強雲向大人請命,將蓮城縣地境上的招捕事宜交與我們,我可以向大人保證,在今年底以前將蓮城縣境內的盜賊全部清剿掉。”

“這個……”陳華心下作難了,回到長汀城後他已經了解清楚,林強雲自己帶來的是五都護衛隊,約有六百人上下。陳君華從安南國帶回宣撫使親軍也是五都,人數也差不了多少。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35
卷七 第二十章

陳華今天於河對岸看過雙木鏢局的護衛隊以後,他對林強雲的護衛隊的實力大為讚賞,有心請林強雲將所有這一千多軍卒借出一部分給自己,作為剿滅盜賊的主力使用。

“應該如何解決才好?”陳華對於林強雲所提出的建議倒是大為心動的,若是此刻答應將蓮城的招捕事宜交給林強雲的話,那這些能戰會打的勁卒就沒法歸到自己麾下使用了。可是,蓮城是一縣境內還有七十二寨的頭陀軍,真要逐個將堡寨全部拿下並將其中的頭陀軍消滅掉,少說也須一兩年的時間才能辦得到。他心下暗自以心問口,半天也沒出聲回答林強雲的要求。

陳華,字子華,福州候官人,今年五十二歲,長得方麵大耳,很有一派文人高士的樣子。他於開禧元年(1205年)與狀元毛自知同科進士及第,是個知兵的書生型人物。陳華曾在嘉定十四年(1221年),賈涉帥淮時任其帳下的京東、河北幹官。那時陳華就向賈涉建議:“山東、河北遺民,宜使歸耕其土,給耕牛農具,分配以內郡之貸死者。然後三分齊地,**、李全各處其一,其一以待有功者。河南首領以三兩州來歸者,與節度使,一州者守其土,忠義人盡還北。然後括淮甸閑田,仿韓琦河北義勇法,募民為兵,給田而薄征之,擇土豪統率;鹽丁又別廩為一軍,此第二重藩籬也。”

嘉定十五年,淮西告捷,陳華獻策說:“金人必專向安豐而分兵綴諸郡,使卞整、張惠、李汝舟、範成進各以其兵屯盧州以待之。金將盧鼓捶新勝於潼關,乘銳急戰。當持久困之,不過十日必遁,設伏邀擊,必可勝。又使時青、夏全候金人深入,以輕兵搗其巢穴,第一策也。”

後來金**隊果然進犯安豐,陳華到盱眙犒軍。改任淮東製置司幹辦事。再到盱眙見劉卓,調卞整、張惠、範成進、夏全幾軍支援並襲擊金軍空虛。這才有“堂門之捷,俘其四駙馬者。”

今年正月陳華以寶章閣直學士起複。知南劍州。提舉汀州、邵武軍兵甲公事,任福建路兵馬鈐轄。同共措置招捕盜賊兼福建路招捕使。陳華到任,即將南劍州的土民丁壯編練為“忠勇軍”。在頭陀軍攻占沙縣城後,於高橋抄襲農民軍,獲得小勝。到了六月,陳華在淮西神勁軍與福建本地地主武裝會師後,又升任為福建提點刑獄。

麵對數達十多萬造反的頭陀軍,手裏又沒有多少兵力的陳華自然知道自己肩上所擔的責任極重。若是沒有外來的精兵強將幫助,憑他一介書生和初編成地一萬幾千土民丁壯,實在是沒法完成使命。所以今年正月起複他的時候。有人勸他對晏夢彪等鹽賊“當招不當捕”,陳華就明確提出:“始者賊僅百計,招而不捕,養之至千,又養之至萬,今複養之,將至於無算。求淮西兵五千人可圖萬全。

隻可惜,淮西帥——時任知廬州(今合肥市)的曾式中隻調了精兵三千五百人。沒能按他地要求給足五千精兵,使他大感縛手縛腳施展不開。恰好今天見到這位過去征剿峒瑤複起時的部下大將陳君華,三千五百淮西軍再加上五都陳君華親自訓練出來的勁卒,自認已經足夠用於剿滅波及數路的鹽盜。

實際上,陳華也在上午、中午與陳君華的兩次交談中了解到,這五都明麵上說是宣撫使的人馬,實際上是屬於雙木鏢局的鏢師,也是當今特準用於天師道護法地武力。可是,現在林強雲提出這個棘手的問題,如果答應了林強雲要求的話,總不能叫這位提舉景福宮公事,甚得聖上、太後和史相公信任的林大人,就這樣一個人空著手去收服蓮城七十二營砦的頭陀軍賊兵眾吧。那麽,一旦將蓮城的征剿盜匪地事授權給他,陳君華和他的五哨人馬勢必要歸還於林強雲所部,自己不就少了致勝的把握嗎。

陳君華早前與陳華談過,知道這位招捕使心裏想的是什麽,便向林強雲使了個眼色,故意出聲問道:”強雲,你如果隻有自己帶來的這幾哨人馬,不用上我從安南國帶回地宣撫護衛,你也能將蓮城平盜的事辦好嗎?”

林強雲:“嗬,七十二寨,有近十萬盜賊呐,硬拚當然是不成的。我這幾百人去與數萬頭陀軍打的話,雖然他們分兵把守各堡寨,但我的人馬也消耗不起,想來不出半個月就會被一處處地方的頭陀磨得煙消雲散。不過麽,如果陳大人能授權給我便宜行事,那就自然會有辦法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林大人,你可否說說,需要本官授給你何等權力,你又將會如何剿平蓮城的盜賊。”陳華一聽林強雲僅用他自己帶來的幾都人馬,還能將陳君華和另五都人留給自己,也就顯得輕鬆了很多,這才出言發問。

林強雲整理了一下已經想好的方案,用手指輕敲桌子徐徐說道:“蓮城是我的老家,陳大人隻要讓我自行去處理,本官有把握用這次我自己帶來的幾哨護衛隊,采用拉、打結合的方式,勸降或消滅所有七十二寨的頭陀軍。至於我會用上什麽辦法,則是事關機密,為防泄露,此時不能說,也不可說。用硬手法去打,對於被消滅了的死人,挖個坑埋掉便是,就不必去說他了。至於在武力下屈服而投降的頭陀軍,大人可曾想過對他們如何處置嗎?”

“要如何處置,這倒是簡單。賊首能為我用則用,不能用則收入牢中關押暫且,剿平盜賊再由朝庭一體發落。至於查出有為大惡者,先殺之以除後患,脅從可以不問,放歸田裏任其自謀生路,這並不是什麽難事呀。”陳華輕鬆的回答說。

林強雲:“我曾聽君華叔說過,陳大人十多年前率軍征巢過複起的郴州峒瑤民變之事。可有此事啊?”

陳華:“不錯,是有此事。”

“那麽,為何已經被剿滅了的峒瑤怎麽又還會死灰複燃呢。陳大人想過沒有。”林強雲也沒要陳華回答,自顧著說道:“就是因為對投降的脅從之眾沒安置好之故爾。人,如果沒法活了,自會另外想方設法讓自己活下去。朝庭官府不管他們,放任其自生自滅,如果他們能穩中有降自找到生路自是既省錢又省事。可是,萬一還有人沒法謀生。其他又沒什麽活路時,那他們也就隻有再次走上造反這一途。反正這種造反的事麽。既不用出力去辛苦勞作,也不必花費腦筋相得頭痛,隻須提起能拿到手裏的刀槍豁出命去拚就行了。這道兒也是熟門熟路的好走得很,聚在一起的又是過去造反的同夥、老相熟。那不是一說就合,一呼就應麽。”

陳華:“這倒也說得不錯。依林大人之見,可有法子化解此事麽?”

林強雲肯定地說:“當然有。”

林強雲道:“先要對所有降人進行甄別,對於一般被脅從而老實地農人、無甚過惡且本份的,願留在當地便留下讓他們自謀生路不妨。隻須官府時時看顧則可。餘下的一部分凶厲者,可以遷徒到邊遠軍州,或是朝庭視為羈縻州的京東路去。這樣,一可分解掉歸降後頭陀軍的戰力,二也能減輕朝庭及地方上為安置這些降軍的壓力,更可保福建路此後沒了慣盜賊後向朝庭建言。不能再用過去那種‘計口敷鹽’地方法斂財了,最好還另采什麽辦法認真地對飽受盜禍兵災殘害地百姓們進行安撫。否則,這樣官逼民反這事還是會有的,豈不聞‘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句,這就是最能表述這種‘盜起則兵來,兵走盜又興’之事的了。”

林強雲真誠地對陳華說:“陳大人,小子雖然年輕識淺,但也是誠過書的人,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我們中國有史以來,所有改朝換代都免不了朝庭昏臣奸、官貪吏汙而使百姓活不下去。依小子一愚之見,我們中國地細民百姓實是好相與得很,隻要能有一口吃的不至於餓死,能有幾件衣穿不至於凍斃,他們都會皈皈伏法不敢起異心,此正是儒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長久教化的結果……”

陳華臉色微變,急急打斷林強雲的話說:“好,就依林大人所言,我將蓮城一地的征剿事宜全部托付,也將降軍安置地事交給你了。不過,陳將軍和他的五都勁卒卻要留給本官,以期能盡快將福建路全境的鹽盜全數剿滅。”

林強雲可不想陳君華在福建路多造成殺孽,馬上就提出條件:“我叔和他的五哨護衛隊暫交與大人所用的事麽……”

陳華心裏發急,他怕林強雲不肯應允,忙忙問道:“林大人有何話盡管說,老夫此時還能做得一些主,可以應承的都答應你就是。”

林強雲:“他們都是請準了聖上而成立,明麵上歸屬雙木鏢局的道門護法軍伍,暫借與陳大人剿賊所用,其實並無不可。但,時間不能過長,隻限於本官幫著撫平蓮城這七十二寨頭陀軍,離開此地時他們就得歸還。大人以為如何呀。”

陳華沉吟了一會,也提出他的條件:“林大人,總得讓陳將軍助本官將晏彪地老巢飛祭攻陷,破了其根本後,方能將他們招回貴鏢局去吧。不然的話,本官如何能完成朝庭所托剿滅鹽盜的重任呢。”

“那好,如果陳大人能將進擊寧化潭飛祭的日期定在今年這內,非但我君華叔所帶的人,連我和手下的這見哨人馬也可以出力幫你把這個地方取下……”林強雲也怕夜長夢多,這幾句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急得陳君華翻眼喘大氣,卻又不好出聲阻止。

“哈哈,剛才老夫才打聽到林大人是天師道前輩上仙的入室弟子,已經修煉成不少仙家秘法,能有林大人出麵相助。想來那晏彪命不長矣。我們就此一言為定,不得反悔。”老奸巨猾的陳華三言兩言就達到自己的目的,樂得眉飛色舞地走上前。硬是拉起林強雲的手與他擊掌為誓,讓他再沒法反口。

事情就這樣說定了,林強雲告辭離開州衙,要回南門大宅。

林強雲、山都和陳君華等人才踏出子城大門,就看到子城外地廣場上,一哨林強雲的親衛在左,兩都神勁軍在右。雙方執銃提刀互相虎視眈眈各不相讓。那位淮西神勁軍的裨將氣呼呼的提了一把樸刀站在場中,正和平舉手銃地盤國柱相隔三丈對峙。

裨將一見林強雲出來。立即吼叫道:“姓林的小兒,聽聞你是天師道修成無上道法的‘上人’,時才沒能領教貴道門的仙法道術,現在我李大聲要出手試試的斤兩。看看名震天下的‘誅心雷’有怎麽樣的威力,使出來後到底有何蹊蹺。”

“豈有此理,不給你這殘民以逞地東西一點厲害,你倒真是騎在林某人的頭上來了。”林強雲才被陳君華訴說了幾句,心裏正悶氣得很。這下剛好來了個出氣筒挑釁,哪能讓此人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立時拉住要衝出去地山都,抽出手銃壓下兩個擊錘,對準那李大聲就要扣下扳機。

“強雲,不要殺他。”陳君華生怕林強雲會將李大聲擊斃,按住手銃小聲勸說。

“叔盡管放心,手銃內裝的是霰彈,就是中了槍也死不了的。”林強雲向陳君華笑笑。低聲解釋說:“最多讓這家夥受點小傷,痛上一陣子,然後隻須將鐵珠用磁石吸出,上點金創藥就沒事的。”

“不,不可傷人,這樣地事不須你出手,讓為叔替你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蠻漢。”陳君華擔心事態擴大,到時候不好收拾,硬是壓住林強雲的手銃不放。

“好吧,請叔務必給這人一個狠狠的教訓,讓他低頭認錯,從此再不敢輕看我們客家人。”林強雲將銃管主低,心有不甘地對李大聲瞪了一眼:“依我的想法,最好打殘他一條腿或是一隻手才好,省得這家夥不知什麽時候又跳出來搗亂。”

“咄,後生小輩,不須我侄兒出手,僅本帥就能叫你在十合內棄械。”陳君華一順手中鋼槍,大步上前對李大聲一指,喝道:“無知蠢牛,上來讓爺爺教訓你。”

李大聲哇哇大叫:“你一個十多年沒上戰場、過了氣地霸王槍,就算你是某家王統領曾經的上官,若是想憑從前的一點小小名聲就敢在我神勁軍麵前稱霸,哪還差得遠呐。本將軍第一個就是不服的,看刀!”

李大聲邊吼邊行,話落即掄動樸刀衝近,照頭便是一刀斫下。

“哇……”驚叫聲才出口,人們已經看到李大聲雙手背都開出一個小血洞。

“嗆”樸刀被長他挑開,淩空飛出丈許遠,“當啷啷”落地跳了幾下方止。

李大聲還沒從驚慌中回過神,當胸又“砰”一下受了重擊,仰麵倒下張大口無聲的貼地滑出三尺。

“統製大人手下留情!哎……”王祖忠高叫與驚呼聲起。

“山都住手,不可傷人!”林強雲的喝聲也同時傳入陳君華耳中。

州衙子城外廣場正中,陳君華在剌中李大聲雙手挑飛樸刀後,身後傳來勁急的破風聲,他不假思索地一腳將李大聲踢出數尺,身形下蹲再一個反躍,手中槍攪出一個槍花向撲前的人影就刺。鋼槍將紮入來人喉中時,看清是空手衝前地王祖忠,陳君華在空中一扭身,槍尖險險於王祖忠咽喉前數寸“忽”地一下縮回。

陳君華身形還沒落地,位於林強雲身側的山都已經一聲不響的晃了一下,在別人還沒來得及眨眼間,已縱到王祖忠背上,手上執著的那把匕首閃耀出森森白光,挨貼在王祖忠的脖子上。

那李大聲胸部受到重擊一時雖不能出聲,但他神誌還很清醒,把場中的變化全都看在眼裏。躺在地上好一會後,方掙紮抓起身,晃動一下大頭揉揉胸前的痛處。對柱槍傲立於場中的陳君華和一搖三晃向林強雲身邊緩步行走的山都,上下仔細看了好幾眼。這才“嘶”地一聲抽了口冷氣,脫口叫道:“我地媽呀。這一大一小兩個……他們……他們還是人嗎?”

驚出一身冷汗的王祖忠,幾個快步衝到李大聲麵前,揚手在他臉上猛扇兩個耳光。

“啪啪”兩聲響過後,回過神的李大聲叫道:“哎喲,風傷了前胸和雙手,私鬥地罪已經受罰了,統領為何還要動手打。屬下也盡過力。實在是打他不過,其他又沒犯錯……”

王祖忠氣憤地罵道:“統製大人所罵。‘蠢牛’兩個字真是太過抬舉你了,依本將軍看,你連蠢豬都不夠格,哪有資格做牛。你這賊廝鳥。本將軍為救你的一條小命,差點死在陳統製的槍下,若非林大人出聲及時,就要被那山魅給生生吃下肚去,你知不知道。”

“山魅!”林小聲腦海裏出現一副血淋淋的圖畫:自己和王統領被那戴了垂紗遮陽帽小不點的東西踩於腳下。用白利的獠牙將人體撕咬成一條條、一塊塊地嚼爛,再“咕”的一聲咽下肚內去地情景。他不但雙手和胸部產生出劇烈的疼痛,連頭勁也有被扯裂地感覺,不由自主地縮了下頭,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通”一聲坐在地下,雙手抱頭慘然叫道:“那不讓人見著真麵目的小子是山魅……天!這種物事也能收在麾下為其所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呀……”

“嘿,我們這點雕蟲小技小技又算得了什麽。”陳君華有心在眾人麵前給林強雲立威,聲音大得讓全場的人都能聽清:“惹怒了我侄兒,你可知會有什麽後果麽?行惡輕的送命還則罷了,有那不思反省、毫無悔意之人,隻怕要讓他頭麵潰爛拖上三數個月方死。不信麽?強雲,顯些法力與他們看看。”

一隻老鴉(烏鴉)在場邊榧樹一條枯技上“哇哇”噪叫,林強雲慢慢走到樹下仰首,估算僅三丈餘不足四丈地高度,抬手就扣下扳機。

一股白煙在“啪”的一聲響起的同時衝空而上,老鴉“呱”的尖聲慘叫深刺入人們的耳中,讓所有人都感到這撕必裂肺地聲音哪裏是鳥叫,分明就是一種妖怪的受挫後的厲嘯呐。隻見那老鴉尖叫聲未落,便拍動翅膀歪歪斜斜的衝空飛起。

林強雲一看這隻老鴉還能飛,心裏不禁暗罵了聲:“死鳥,命這麽大,數十個鐵珠沒一個打中,說不得,隻好再給你一槍。”

剛抬起手銃才瞄成一條線,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升出了樹冠上的老鴉突然變小,令得林強雲一怔神。細看時,他才發現那老鴉已經收起翅膀一頭朝下猛栽,偏偏這老鴉好死不死的卻又“噗”地一聲,正正掉在林強雲腳邊。

這種情況倒像是林強雲在發出法器後,再用手中的法器(手銃)將那受創欲逃出去的老鴉吸了回來一般無二。連深知其中奧秘地陳君華也大吃一驚,想不通為什麽林強雲會有這等本事,一時間也沒話說,隻是睜大一雙疑惑的眼睛對這位侄兒上上下下看個不停。

“嗬!”王祖忠張口結舌,臉色數變。

“啊也!”急匆匆走到州衙門口兩丈許,想要出聲阻止雙方火並的陳華著得目瞪口呆,叫了一聲後再說不出話。

“老天爺!”神勁軍的將士們叫聲裏帶著驚、懼、後怕,還有幾分慶幸,互相看了幾眼後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好多人輕拍胸脯給自己壓驚,也有不少人閉目禱告,向天喃喃自語,一副虔誠模樣。

“我的媽呀……”李大聲驚叫聲出口一半,馬上將手掩到嘴上,唯恐聲音太大引起這位身具道法仙術的年輕‘上人’不快,招致不可知的災禍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盤國柱喝彩道:“這就是你們想要見識的無上仙家秘法,別說是個普通的凡人了,就是用於妖魔鬼怪的身上,我們的局主使將出來後,也立時叫它們灰飛煙滅。嘿嘿,道術仙法。除魔滅妖。”

“道法仙術,除魔滅妖!”一百二十多親衛憋了一天多的氣,也在這一陣衝天而起地大吼中得到舒解。

“很好。效果相當不錯。人們這種如同見了神鬼般的表情,正是我想要達到的目地。但願這些悍不畏死的家夥們看到手槍的威力後,加深他們對我的敬畏,自此心裏有了鬼神在,凡事都收斂些,再不敢對我家鄉的父老們做出太過越軌的事情來。”林強雲心裏喜歡得緊,也想進一步向這些淮西軍立威。手銃朝李大聲的麵門一指,大聲喝道:“李將軍,你若是還覺得我這姓林地小兒沒有什麽,要領教道門的道術仙法,想看看‘誅心雷’到底有何蹊蹺地話,那就請出來動手。林某人定然叫你如願就是。”

“不!”李大聲的尖叫能與剛才垂死的老鴉媲美,聲音可是大了數十倍還不止。他一頭鑽到王祖忠身後,避開林強雲手上能發響又會噴煙的法器,驚恐地叫道:“小將服了,此後再不敢對‘上人’不敬。請放過小地一回罷……”

“林大人……”陳華和王祖忠異口同聲地大叫,讓他們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王祖忠向陳華拱手道:“大帥請先。”

陳君華朝林強雲露齒一笑,轉向陳華他們搖手道:“放心吧,隻要別人不去惹他,我這侄兒仍修道之人,自是會上體天心,下行善道。絕不會胡亂使出法器的。”

李大聲探出煞白的臉麵,戰戰兢兢地問道:“這麽說來,你那‘上人’侄兒是肯放過我,無心再追究早前的不敬之罪了?”

盤國柱看到林強雲對自己揮動了一下手,大聲喝道:“隻此一回,下不為例,我們回去南門大宅。”

陳華、王祖忠兩個待林強雲他們走了後,撿起地上的那隻死老鴉。經過一番仔細察看後,王祖忠對陳華說:“大帥,這鳥除了胸腹部地一點血跡外,看不出是受何等物事所傷而致斃命,這倒是天大的怪事了。”

陳華:“王將軍,剛才那如同小孩般伏於你背上的,真是山魅,你可看清了?”

王祖忠心有餘悸地說:“屬下沒看清楚其真麵目,不過能僅在鑒定眼間就從數丈外無聲無息地附到我的身上,恐怕還沒什麽人能輕易辦到。何況那物事個子又那麽小,快捷如風,應該是山魅不會錯的了。”

陳華沉吟道:“山魅都能收服為春所用,此人真是有些神通啊,得其所助,潭飛祭很快就可取下也就不定……難不成……這位林飛川真如市井間所傳,他已經修成了地行仙之體,具有廣大的神通……想相也不奇怪,本朝就有多位得道仙人出入宮禁,與好幾位皇上交情深厚……哎喲……地行仙,那就是‘六識俱通’地……咳,老夫多言,老夫多言了,此事我們今後再休得起就是了。聖人雲:‘怪力亂神。’這些事不是我們能弄得懂的,言我必失,言多必失啊……”

盤國柱匆匆走來向陳華躬身施禮,奉上一張長條黃裱紙符:“陳大人,我家局主請大人看過那死老鴉後,連同此符一起將其裝入一隻陶甕內,深過去時地下三尺。局主說,此舉日後將於陳大人有極大地好處。”

待盤國柱走後,陳華仔細看了幾眼手上的黃色紙符,晃動了一下向王祖忠問道:“王將軍,你對這物事是怎麽看的?”

“大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按林大人交代的去辦就是,這也不用費什麽事,三幾下就可以做好的,何須猶豫呢。”王祖忠如是相勸。

紹定三年十月二十日未時正,橫坑村後穀北坡上的沈嫂嘿墳前香煙燎繞,半圓形沒水的地門塘裏,與墓碑前那一塊不大的空地上,堆滿人們帶來的各種祭品。林強雲和沈南鬆在碑前默默地跪著,三十個小孩兒兵與村裏的二百多大小站於尺多深的塘周,靜靜看著沒人出聲。

“已經一年半過去,主凶李蜂頭還沒能誅掉,我們無時無刻不在想為您報此大仇。”林強雲喃喃向叔媽念叨:“不過,過漢奸就在這一兩天就會開始起兵反宋向南攻掠,孩兒想來他敗亡喪命之期不遠的了。等這裏的事情辦妥後,孩兒會與南鬆一起。帶我們的護衛隊到淮南東路去,一定會殺了他為叔媽報仇。叔媽,你知道麽,我叔如今已虱聖上賜同進士出身,是位從八品的宣德郎,特除權登、菜、海寧三州安撫副使了,總算可以告慰沈家祖宗。他在山東很忙,六個州地麵上的大小事情都須叔和張大人兩個操勞,實在是走不開,沒時間回來看叔媽。”

“媽。大哥說了,這幾天要在村裏建沈、陳兩座祠堂。到時候您就可以在祠堂裏享用孩兒們地香火了。”沈南鬆的話除了還帶著些許稚氣外,聲線已經比剛從村裏出去時粗了很多:“這次回來的孩兒兵都是在村裏受您關顧過地,他們和我一樣,要跟大哥去誅殺李蜂頭。啊。我忘了和媽說,我們這一小隊人全都學會發射小炮,這種小炮是大哥教吳炎做的,好用得很呢。不用近前與李蜂頭的人去動手。隔著遠遠地就能將那些賊們殺掉……”

眼看時間已經不早,已經成了黃根寶妻子的菊花上前扶起林強雲和沈南鬆:“強哥,南鬆,我們回去吧,村裏還有好多事要強哥拿主意呢。”

菊花四下裏看了一遍,奇道:“咦,山都呢,他跑哪裏去了?”

“他呀,在臨安娶了個名叫蔡錦兒的老婆,這時回他的樹屋向他的祖宗大神和父母求告去了。”南鬆小孩心性,菊花地話讓他悲痛的心情開朗了些。

今天中午,山都吃過飯就由一個叫項慕林地親衛陪著,和盤國柱一起帶了兩挑上好的鹽、粗細布帛及其他日雜用品到瑤村去。在那個幾乎全族人都死於熊爪下的地方,有山都的父親和同族地共十二個大小長眠於地下。

盤生伯與另一個瑤家漢子接過盤國柱和項慕林的擔子,笑著問道:“牯仔,今天怎麽有空回來村裏看看,是想找姑娘上山去玩麽?”

盤國柱不悅道:“生叔,別再叫我牯仔,少主已經為我起了個官名,盤國柱。少主說,這是可以支撐起國家的頂梁柱的意思。你要告訴我們的人,今後叫我地官名盤國柱。”

盤生伯:“哦,是少主為你起的名。盤國柱,支撐起國家頂梁的柱子。好,真是好名字呀。嘿,這你小猴子,倒是有些運氣,連名字也由少主給你起了個這麽好的……”

“生叔,山都要去祭他的家人,快帶我們去吧。少主交代,他今天還要和項慕林一起回那什麽樹屋看看呢。”盤國柱沒多耽擱,馬上要盤生伯先辦事。

小窪地地墳墓及所有的骨殖已經被瑤族的人們移至北邊一個小山坡上,還用石頭砌起了一個兩丈方圓地大墳,並樹了塊石墓碑,整個墳墓做成與漢人般的一樣,碑前一丈左右挖了個兩丈方圓的地門塘,塘邊用圓石頭砌了一圈塘岸和兩尺寬的行道,顯得很是氣派。

山都在墓碑前的條石矮桌上放下帶來的十三個席草飯袋,解開紮牢袋口的細繩,露出裏麵的飯團。擺好後跪地磕了幾個頭,然後一邊流淚一邊捧起一個飯團,就著淚水大口、大口地吃起飯來,嘴裏說著盤國柱、盤生伯和項慕林都隻聽得懂幾個字的話,其他的在他們聽來隻是在含糊不清的嗚咽:“……看……到了……有……吃的……恩人……很好…小說整理發布於www.QUAbEn-XIAoShUo.com…”

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個有五合米煮好的飯團,山都摸摸鼓漲起來的肚子打了個飯嗝,站起身指著半裏外的瑤村對項慕林、盤國柱、盤生伯三個說:“項大小子,你和盤大小子、這位盤大個子去村裏等我,明天我回來後再一起回去恩人的橫坑村。”

“哎喲,你一個人去可不行。”項慕林怪聲怪氣地嚷嚷,一把扯住山都的衣袖不放,叫道:“局主吩咐過我,山上可能還有那種大熊的後代,絕不許你一個人到山上亂走……”

“好了,好了。”山都一把甩開項慕林的手,將有垂紗的遮陽帽恭恭敬敬從墓碑頂上取下戴好,一邊取出小鋼弩掛弦,一邊大聲對項慕林叫道:“要一起還不準備,真走上山去遇到什麽大熊的後代時,你要空手與它們鬥?如果是的話,那就等著被它們撕成碎塊,一點點地吃進肚子裏去好了。哼!”

盤生伯笑道:“我說小山魅呀,別講得這麽嚇人好不好。我們到這裏建村已經一年多了,野豬倒是見到很多,每次來都一群一群的,每群大大小小有一二十頭,把種下的稻穀和薯芋吃掉不少,就是沒見過其他的什麽大熊啊、老虎之類的物事。隻性是早被少主嚇走,逃得精光也說不定呢。哎,不多講了,你們快去吧,還有爬十多二十裏沒路的山呢,再不動身就要摸黑嘍。”

山都拿起六個席草袋塞到項慕林懷中:“收好了,這是我們到明天的食物,各管各的,丟了就隻好挨餓,可不許來分我的,記得了波!?”

往西北出了村三四裏就一路上山,項慕林雖說是鬆毛嶺下溫坊村人,自小也經常在閩西莽莽大山中出沒奔走,但從來都是由年紀大的老成*人帶著,行走於山間小道上去固定的地方打獵、采集山產。

可自認已經是老於走山路的項慕林,在今天這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裏,卻是吃足了苦頭。似這樣沒路而又陡峭的山坡上,分枝撥葉的爬行,不時還得用匕首開出一條通道的前進,他還真沒走過。東南一麵十裏左右的山坡,眼看還沒爬上一半呢,就累得這年近二十的大小夥子話都說不清晰,喘籲籲的抬頭叫道:“山……山……都,等等……我呀……”

“去,你剛才不是說天天都綁著二十來斤鐵沙袋訓練的麽,怎地如今沒綁沙袋都走不動了。真沒用!”山都不屑的話語真刺人啊。

項慕林跳起來,大聲叫道:“好,今天就是拚了老命也要跟上你這山魅,省得以後回去了給別人一學說,讓人笑也笑死了。”

嘴裏說得硬氣,可身體卻沒為他露臉。當項慕林上到山頂時再沒法開口,一屁股坐在山都蹲著的身邊,如雨的大汗也顧不上擦一把,恨恨地解下裝有十多斤米飯的囊袋,立時躺倒下地。

片刻,半刻,一刻時間過去,項慕林已經回過氣後還沒聽到山都有什麽動靜。心裏不由大奇,一翻身坐起就待開口說話。那知方坐直身體,就被山都狠狠地瞪了一眼,伸出一個手指放到他嘴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附在他耳邊壓著嗓子說:“別出聲,好像有什麽惡獸在窺探我們,小心裝好箭矢全神戒備,看清了才能發箭,別讓它們傷著。”

項慕林心裏凜緊,踩著弩鐙拉開弓弦,並依照平日訓練的做法,先一步於臨敵時觀察周圍的地形地勢,選取好進退的跟及閃避騰挪的落腳點。

在他緊張的遊目四顧時,山都伏下身把耳朵貼在地上聽了好久,然後坐身體麵色凝重地閉上眼。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36
卷七 第二十一章

項慕林已經看清楚,他和山都兩人在兩叢灌木間隱身,所定的位置是一道寬兩丈餘、上下看不到頭不知有多長的山梁,由這山梁把這座山分成奇怪的兩半。

頂上隆起的丈許闊地麵上,隻疏疏拉拉長著些少低矮的烏珠子、烏飯、紅荊等灌木高大的樹木一棵也沒有。

西麵,是從山穀下一直到頂端,寬達數裏的一大片茅草,長度則遠遠地伸展出去,同樣看不到盡頭。入目僅在半山稍高一點的地方,才有四棵大株的闊葉樹,鶴立群雞般十分顯眼。遠遠看去,兩棵相隔較近的樹間與別處大為不同,初看好象枝葉極為濃密,細看時又似是上麵有什麽物事架著。一裏多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些,隻能見到兩樹中間黑乎乎的一大團,其他就什麽也看不清楚了。

“早知看不清那樹中間有些什麽,和山都出發之前把小隊長的千裏眼借來就好了,也許能看到山都所說的老虎在哪裏,或者不必這樣提心吊膽。”項慕林心癢癢的懷有一絲遺憾,但看不到就是看不到,這時也沒其他辦法可想。

他們兩人剛才爬上來的這一麵朝東,大小闊葉樹間雜著馬尾鬆,密密麻麻地爭相搶奪地盤和陽光,倒是長得枝繁葉茂。大量山藤、隻頂部長有樹葉的高挑灌木混雜其間,將這麵山壁擠得連風也沒法吹過。這景象讓項慕林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也能跟在山都的後麵,從如此濃密的原始森林間穿過,僅用去一個多時辰就鑽通爬到這個山梁上。

兩人所站的位置往山梁上去兩三丈,一棵徑約兩尺、圓圓的大樹幹貼地橫倒於山梁上,青灰色的鱗片在落日地陽光下。反射出斑駁的點點光芒。

項慕林心裏嘀咕:“這樹幹看來有點像是鬆樹,想來沒倒下時肯定長得極高,否則也不會通身一般粗細。可是。這種會反射陽光的鬆樹皮倒是少見得緊,稍時定要去揭下一片樹皮來看看是什麽原因。”

那棵樹幹地一頭伸入西側的茅草叢中,一頭則還垂在東麵的山坡上,看來長得很呐。想必這棵樹橫在這裏已經有多年的大樹,沒倒下時起碼有十多丈高,否則不會現出兩丈多近三丈長的樹幹還看不到頭尾。視線不及左草右灌內裏的這個地方,沒能看得出為什麽這根樹幹會橫臥在此地。兩人都被其他的事物吸引,無暇去細想怎麽樹幹能順山梁貼地彎曲。而不是像其他倒下地樹一樣總會翹起一頭,在此情此景下他們也沒心思去顧及於此。

太陽已經接近西邊的山頭,再過半個時辰天將完全黑暗,在天黑之前若還不能到達自己所要去地目的地點。在山野過夜實在危險得緊呐。項慕林不知道山都的目的地在哪裏,此去還要走多久地時間。他敢不敢開口發問,在這不知危險會從什麽地方來的山林間,他隻有把希望寄托在這個山魅的身上了。

山都挨近項慕林,手朝山梁的兩邊的茅草和樹叢中各指一下。以細得幾乎聽不到地聲音說:“項大小子,剛才聽到山下有吼聲朝上移動,聲音顯得極為憤怒,似是在尋找它們的仇家一樣。這裏肯定有老虎會上來,可能還不止一頭,正準備向我們發動攻擊……”

“哦?”項慕林一臉不信的也附在山都耳邊問:“你如何知道的,我怎麽一點也感覺不到呀?”

“噗”項慕林頭上被敲了不輕不重的一下,痛倒是不怎麽痛。但就是覺得心裏極為窩囊,把眼一瞪就想出聲罵人,但卻見山都指著茅草坡罵道:“傻小子,連這也要開口問麽,我們在恩人的橫坑和這下麵的瑤村時,不是很多人都說最近一個多月來,這一帶出了許多怪事。大家都說每當到深夜時,野外不時會有一種奇怪的聲音發出,既像是刮大風,又像是什麽物事如同飛一般地在地上竄來竄去,動靜大得嚇死人。沒人敢出門去看,從窗子往外探視時,能見到兩個燈籠般地物事時現時滅地在快速移動。第二天起來一查,會有豬、牛欄受到破壞,欄內的豬牛都無聲無息地失了蹤,而且還不見有任何血跡,所以我一聽到吼聲就知道了。這下麵不遠,剛才吼叫著往上走的是一頭大老虎,可能有好幾百斤重呢,已經偷偷地走到離我們隻有十丈左右。不過你也不用怕,它被我探知了所在就不難對付,應該不會讓它傷到我們,說不定還能將它打死,帶一頭大老虎回去給恩人做禮物。”

“你自己又有多大了,敢將我叫成傻小子?這倒也是,橫坑丟了一頭牛四頭豬,瑤村也丟了三頭豬,若非是好幾頭老虎的放在,它們也沒那麽大的胃口吃掉這麽多東西。可是,老虎一般都不進村的呀,如何會到村裏來的……那麽,這邊呢……”項慕林不服山都把局主對這小個子的稱呼放到自己頭上,反駁了一句後又把擔心的事問出口。

山都再往東麵那倒下大樹幹更上一點的樹林中一指道:“這邊就有點麻煩,會在林木中來的,可能是那種會上樹的老虎,不是很大,但凶得緊,像狸貓般跳得很高,是一種非常古怪(客家方言,狡猾的意思)的物事。而且,不清楚它們的數量,躲在什麽地方一時還沒探察出來,危險就來自它的身上,一不小心就會被它傷到。”

好一會,項慕林才恍然想到,山都所說林木間來襲的,大有可能是豹子。

自己隻有兩個人,兩麵所受的敵人都是猛獸,又不知所自何來,聽山都所說話裏的意思,好像他也不是很有信心對付。項慕林心裏不由大急,發慌地問道:“哪……我們怎麽辦才好?”

山都眼光四下裏搜索了一遍,悄悄指著那橫於山梁上的大樹幹說:“你看,人躺下時那大樹幹可以藏身,抵擋一下會多點時間,作為拉弓裝箭的蔽護處。到了那裏或許能安全些。你倒退著注意左麵,最好待老虎躍起在空中時,才對準它的肚腹射出箭;我則防備右方的小老虎。那孽畜靈活得緊,閃避稍慢些就會吃虧。小心了,我們伏低身形慢慢移過去。”

茅草一陣波動,起伏有如浪花潮湧,項慕林也分不清吹來是哪個方向的風,心頭緊縮了一下向後退去。

“咦,它會動。糟糕之極!”山都地語氣透出焦急、驚慌,一麵向後退一麵小聲驚叫:“那不是樹幹……”

挨上項慕林背部的山都再退到他麵前。項慕林隻見山都的臉色蒼白,平舉著小鋼弩地手不住發抖,眼晴盯著前麵——自己的身後——眨也不眨一下。

項慕林不經意的回頭一看,那棵倒下的樹幹果然緩緩向有茅草的一邊蠕動。不由得笑道:“作實是奇哉怪也,好端端一段倒樹自個會動,嗬嗬……”

項慕林的眼光轉到山梁東方這一麵的時候,不由得吃了一驚,隻見不住晃動地灌木間。兩隻花斑豹子左右竄動向搖晃的樹木處撲擊,下麵不知另有什麽東西將小樹地枝葉打得四下亂飛,劈裏啪啦的聲音從那一麵傳來。

這邊還沒等完全弄清楚是怎麽回事,背後的山都又發出一聲細細的厲喝:“快看這裏,它們在幹什麽。”

項慕林猛然轉身回頭,西麵山坡下十餘丈處,已經泛黃幹枯地茅草被壓平了五六丈方圓的一大片,一個光禿禿的樹幹在茅草中升起。並還不住的左右晃動、上下起落。

“嗷!”虎吼聲響,這次項慕林聽清楚了,確確實實是虎吼。

“原來這頭老虎不是衝著我們來的。嗬!好大地家夥,那老虎隻怕是要被其用於裹腹,成為它的晚餐嘍。閃,對,哈哈……沒咬著……哎喲,快逃啊……”山都取出千裏眼邊看邊笑,還直跺腳不知為誰助威。

項慕林一把搶下山都的千裏眼,舉到眼前朝下看去,這一下他連連體內的血都似是凍住了:“我的天,哪裏跑來一條這樣大的蛇……”

項慕林猛覺得後腿彎被重擊了一下,人便不由自主地倒下地滾出數尺,差點連那具千裏眼也摔出到山坡下。痛得他呲牙裂嘴的想開口叫罵。

“嘭!”身側的一下巨響把項慕林嚇了一大跳,硬生生把到了嘴邊地罵聲壓回肚內。眼角的餘光中,一條花影發出淒厲的“嗷”然叫聲,帶著點點腥味濃重的血雨從頭頂不足一尺斜掠而過。一條粗近半尺的物事擊在他剛才立足處,砸出一個兩三寸深的坑,稍翹起一點後忽地一下溜向茅草內去。

原來擊在地上的物事是那條大蛇的尾巴,可能被花豹咬中後胡亂甩動而亂擺一氣,差些就打中兩人。

項慕林再沒法罵了,如果不是山都機警在他的腿彎踹了一腳,還是站在原地沒滾出去的話,光那一下落在地麵上的重擊就會要了兩人的小命。即使沒被打中,被飛過的花豹撞上也不是玩的,說不好還會讓花豹給當成美食撕了吞下肚去。

山坡下虎與蛇的惡鬥也進入了白熱化,撲前撕咬並以鋼鞭般的虎尾亂掃的老虎,轉著圈避開蛇頭對蛇身攻擊,但卻往往在咬了一口後,被回過頭的大蛇迫得亡命逃竄,沒法對大蛇進一步傷害,勞而無功。大蛇看來可能是剛吞食過什麽大型的物事,蛇腹中鼓起幾大團,行動顯得笨拙,回頭、轉身都極為不便,看來很是遲緩。

項慕林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感激的向山都投去一眼,再次舉起千裏眼朝下看,嘴裏小聲說:“真是怪事,那蛇的頭上還長了一個瘤子,看來惡心得緊……哎喲……老虎肯定鬥它不過……還好,又逃過一劫……”

從千裏眼中能很清晰地見到虎腹下垂著乳 房,看來這是一頭帶崽的母虎,極有可能是大蛇將虎崽給吞食了,母虎來尋這大蛇複仇。

從兩人頭頂飛出去的豹子這時也搖搖晃晃地從十多丈外站了起來,對項慕林、山都兩人的藏身所在看了一眼,伸腰擺頭的活動了一下。低吼一聲伏下身體,朝虎蛇相鬥的斜方向一步一步地慢慢躡足潛去,不一會便隱於茅草中不見身影。

太陽沒入山背。天色漸暗,視線越來越不清楚,除那如同樹幹般立起的模糊蛇身和低聲咆哮的虎吼外,已經看不到老虎地身形了。山都拉了項慕林一把,解下背著的一卷加了個鐵勾子的蠶絲繩索,回頭朝來路走,嘴裏說出的話讓項慕林又驚又怕:“項大小子。今天是回不去了,這裏又極不安全。我們去找棵大點的樹來藏身,別要兩個人都和老虎一樣被那大蛇當成裹腹的點心。”

“亂說,你這小子怎地知道老虎會被惡蛇吃掉,難道說那條惡形惡相的蛇就不會被老虎咬死嗎?再說了。還有那條花豹在幫老虎與蛇相鬥呢……”講是這樣講,項慕林還是相信山都地話,他知道來到山上,山都的眼光絕不會錯,說出大蛇能把老虎吃掉。那老虎就肯定會被蛇吃掉無疑。他可不敢留在這裏再看了,萬一那條大蛇吃下老虎和豹子還不過癮,再尋東西飽肚時,自己不是白白送死麽。

林強雲和村裏地鄉親們從叔媽、鳳兒的墳前下來,剛走到陳君華的屋旁,在穀口寨牆上值守的三叔匆匆趕到,遠遠地叫道:“強雲,穀外有四個茅山派的道士和一位蠻族人求見。說是有天大的事,要請你鼎力相助,除去一方禍害。”

“隻有五個人,那就請他們進村。”林強雲想不出自己與茅山派扯得上什麽關係,但既然客人找上門,可能和天鬆子他們的天師道的點關聯罷,放進村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為首穿著繪有八卦道袍地高年老道,約五十多歲的年紀,長馬臉色澤枯黃,像是未吃過飽飯餓了很久的人般,山羊胡也疏疏落落的沒幾根,甩動大袖用他那八字腳走起路來樣子根可笑,但行走間倒是不見老態,精神還相當不錯。

見了迎出門的林強雲,老道帶著三個二十多歲的小道士向眾人揖首,口宣“無量天尊”,腰部微彎向林強雲問道:“這位小施主想必就是天師一派的‘上人’林飛川了,貧道茅山伏魔真人禹本元見過上人。”

林強雲學著伏魔真人的樣,合掌揖首回禮:“林強雲一介凡夫俗子,‘上人’之稱實不敢當得,沒地教人見笑。禹真人請入內奉茶,我們再作詳談如何。”

伏魔真人目注林強雲看了一會,微微點頭道:“難得,難得。上人過謙了,如此,請!”

林強雲帶著道士和那蠻族的人進入已經改成客廳的飯堂,分賓主坐下後,大聲叫道“菊花姐,請泡些今年的茶讓眾位道長們嚐嚐新。”

眼見菊花沒把散茶放入銅壺中煮,而是將壺內的滾水衝到用水燙過再加入茶葉的瓷壺內去泡,與伏魔真人一起來的年輕道士麵現不豫之色,其中一個輕“哼”了一聲,便待起身說話。卻讓老道先將拂塵一擺攔住,使了個眼色予以阻止。

那年輕道士小聲說:“師傅,就這樣片茶也沒有,隻取了些不值錢、連茶葉也沒壓碎的散茶衝水給我們飲用,不是太過藐視本門……”

老道輕叱:“休得胡言。”

另一位道士看著早早擺於麵前的小杯子,也不滿地撇撇嘴角說:“師傅,師兄說得不錯,這位林飛川年紀與我們差不多,卻擺出一副這樣的前輩嘴臉,師傅以平輩相待已是給了他天大的麵子,他卻連茶也不放作料入壺內煮好就用以相待,卻是……”

菊花已經提著茶壺走近,聽了小道士的話臉色一變,一麵將茶斟入茶杯內,一麵嬌聲叱道:“小道長,說的是什麽話,怎麽這樣狗眼看人低,你們喝過了這種茶再說嘴不遲。如果不是我強哥看在老道長的麵子上誠心招待,你們這三個小道士就是想喝也不可得,你道這種茶是隨便的人可以喝到嘴裏去的麽?”

小道士還將出聲相譏,忽然嗅到一陣極為好聞、且讓人心曠神怡的香氣,不由得閉上嘴狠抽了兩下鼻子,張大眼向四下察看。

林強雲任由他們去講說也不開口,隻是對左右身後的盤國柱和幾個親衛位眨眨眼微微一笑。此時菊花過來輕聲說:“強哥。這些人身上臭得緊,剛才去為他們斟茶時嗆得我差點吐出來。”

林強雲點點頭,端起茶杯向伏魔真人邀飲。並解釋說:“禹真人,這是一種新法製出來的茶葉,你們可能還沒喝過,小子可為真人解說一二。此茶入口之前最好先放於鼻端聞其香,吸入香氣後再輕綴一小口品其味,大凡人們初入口時會覺得此茶稍苦而微澀,但卻在片刻後就會……嗬嗬。不說了,道長自個去體會其中之味罷。請!”

伏魔真人盯著林強雲喝下茶。便也依樣聞香後輕啜一小口,閉上眼咂動嘴唇細細體味,然後舉杯一飲而盡,不言不動地坐著。

三個小道士聽了林強雲的話也不肯相信。隻是專注地看著師傅的臉上神情變化。

老道“嗬”地長出一口氣,搖頭晃腦地說:“果然不錯,沒喝時清而不濃的香氣撲鼻直入腑肺,滌蕩體內濁氣而神誌清明,令人心神一爽。老道數月來的煩惱。被這一杯清茶所抑,隻覺心頭一片寧靜。”

老道睜開雙眼搖手止住三個徒弟,徐徐說道:“果如上人所言,初入口時但覺味稍苦而微澀,不似時下人們所飲的茶葉般有蔥、橘、薄荷、棗等數味雜陳,淡淡的猶如……猶如……咳,老道也說不清楚……可片刻後卻是苦盡甘來,真是令人回味無窮。好茶。好茶,真正的仙家妙品啊!”

老道說到這裏,一下站起身向林強雲規規矩矩的躬身施禮:“多謝上人賜飲,小道生受了。”

林強雲笑道:“既是禹真人能體會到這茶地幾許好處,林某人就索性將此茶的功用說與道長知道。常飲此等茶水,好處實是多多,既可以提神醒腦,有助消化,生津止渴,抑製**,又能使人寧靜淡泊,脫凡超俗。相見也是有緣,稍後送與道長兩斤,讓道長也能多所飲用,於道法修為上更進一步。”

林強雲這兩斤茶葉也不是白送,他在為今後自己地茶做廣告,沒等老道出聲道謝,就接著說:“禹真人用完這些茶葉後若是覺得還能喝得慣,對道法修為上有所補益,此後可到雙木商行所開的茶葉鋪或雜貨鋪去購買,就是再缺貨的情況下,隻須向他們說明是林飛川叫你們來買的,各家鋪子地人自是不敢怠慢。好了,雜事說完,我們來談正事,請問禹真人所來為何?”

三個年輕道士聽得師傅和這位比自己還小的“上人”一彈一唱的吹噓,再沒了半點不滿之心,迫不及持地端起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讓他們很喪氣的是,這杯已經涼得隻餘微溫的茶,除香頭依舊,能在稍後片刻轉成微甜外,並沒什麽出奇之處。三個道士頭碰頭湊在一起嘀咕了一會,還是沒得要領,隻索將這事留待以後向師傅請教。

據伏魔真人所講,原先藏於深山裏地一條孽龍,最近不知何故出現在這一帶山林中,若不盡早除掉它,怕會對附近的人畜大大的不利。

“龍?這世上真的有龍啊。”林強雲暗自忖道:“這是我長到這麽大從來沒聽過的事,過去隻在書上看了‘葉公好龍’的故事,但卻是誰也沒見過真的龍,倒要問問他們要如何出力幫助,才能將其所說的孽龍誅除。不過,要去和那種什麽孽龍相鬥麽,我可沒那麽大地本事,能推就盡可能的推掉,別要龍沒殺成,反把怕命送進龍口才好。”

伏魔真人道:“為此之故,小道不敢奢求,隻懇請上人盡展無上法力,煉製出十柄加了烏金、可以吹毛斷發的寶刀,以利於誅除為害一方的孽龍。”

“好!煉製寶刀不成問題,但你得要給我講清楚要如何用寶刀屠龍,我才好依法鍛煉。”林強雲已經想到村裏的豬、牛無故失蹤的事,大約就是那什麽孽龍所為。伏魔真人口中所說的孽龍,很有可能是一條從別處到這一帶來尋食的大蛇。但他看那伏魔真人說話時眼睛亂轉,左右遊離不定,心裏有點警惕,在答應打刀時便多問了一句。

“這伏魔真人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呀。指明一定要加烏金來煉製刀……唔,可能他別有所圖,須得小心些方好。”林強雲終究想不出不對在什麽地方。隻是抱著“逢人隻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的信條,穩坐不動。

伏魔真人向那位同來地蠻族人一指,說:“這位班瑾班先生自告奮勇,說他有誅殺此等孽龍之能,隻須求得十柄能吹毛斷發的寶刀,就可不費吹灰之力地建此奇功。至於班先生要如何去做。他沒講,故而小道也無法明白。”

班先生身上穿的倒是與現時地漢人大異。所謂的衣服全都沒經縫製,而且頭上還用布帛連耳一起包著,隻露出一張臉麵。他這時聽得伏魔真人說起自己,一直沒出聲的班瑾站起身走到林強雲的麵前跪下。以頭觸地,操著一口十分難聽懂的話聲說:“小人乃大理國最寧府阿月部人,隻因前年受天朝廣南西路宜州(今廣西宜州市)黃老爺所招,至其地捕殺擾鬧州衙的小龍(蛇),此後輾轉到江南西路一帶。數月前見了這位道長老爺,出五十兩銀子要小的來此捕殺一條大龍。隻因大龍身長體大,需得好些大把地尖刀方能破其腹,求老爺恩準賜與小人幾把好刀,完事後可將刀子奉還。”

林強雲想去扶起班瑾,方一走近就覺得此人身上有一股極濃烈的異味,也不知是因長久沒洗浴過呢還是其本身就有地體味,衝得人直想嘔。連忙退回原位避開。讓班先生再說了好幾遍,費了好大的勁才聽懂這人所說話裏的大部分意思。便知他是雲南少數民族的人,隻不過不清楚他到底屬於哪一個民族罷了。實際上林強雲不想問,他也弄不明白中國到底有多少個少數民族。隻是上前一步,對這位姓班地中年人問道:“班先生且起來說話,你所需要的寶刀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嗎,或者你有刀樣,是否可以取出來讓我看看?”

那班瑾倒是能聽得懂林強雲的話意,從一個小皮囊中取出幾把隻有四寸餘長的小刀子,躬身雙手捧著高舉在頭上。

盤國柱從林強雲背後轉出來接過班先生手中地刀,送到林強雲麵前。這是背部約一分厚,寬度為七分,刀鋒隻有一寸長,磨得極為銳利的薄刃刀。除了鋒刃外,其他部位則是厚近兩分、寬為寸半的鐵片,這鐵片與鋒刃部分相扭成九十度角。

林強雲仔細一想,就明白了這幾把小刀的用途,也知道是怎麽使用的。不由笑道:“難為你能想出這個辦法來屠龍,既無危險又省心,到時候隻要去安裝刀子的地方看看就行了。好,這主意想得不錯。說吧,你需要製成多大,總共幾把刀才夠用。”

班瑾用雙手比出一個比水桶還大的圓圈,小心地回答說:“稟告大人,小的進這山穀之前,曾去四下地山裏轉了一圈,這條大龍可能有這麽大,所用的刀子得有這小刀的四倍大才行。”

林強雲想了想對伏魔真人道:“多承禹真人將實情相告,這事我看這樣好了,班先生殺大龍的銀錢由我們雙木商行來度支,若能將大龍除去的話,我們可支給五百兩銀子以作其出力的工錢,就是沒法將大龍殺滅,五十兩銀子的辛苦錢也照樣會給他的。至於禹真人你們師徒四人麽,我將送給你們十斤上好的茶葉,另外再捐出一千緡錢給貴派修繕道觀。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客氣話也不必再多說。”

斬釘截鐵的堅決語氣自是帶有一股“上人”的威嚴,剛想說話的伏魔真人聽得一愣,淩厲的目光轉到身上,讓師徒四人都縮下脖子說不出話。

林強雲站起身來吩咐:“盤國柱,你帶禹真人與班先生他們幾位去歇息,我要連夜將他需要的刀子打製出來,讓他能盡早將那大龍……哦,是孽龍捕殺掉,免得我們這一帶的豬牛再遭其殃,也省得那鬼東西吃完了豬牛後,沒了其他的吃食時,連人也吞食起來。那就糟糕至極了。”

最早從胡鐵匠那裏買來的一套打鐵工具都還在,前年搬工場時,還是鳳兒不肯將這裏的爐子等拆掉。連煉好的鋼和鐵料也留有不少。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想起鳳兒和叔媽,林強雲心裏隱隱作痛,呆呆地站了許久,直到三個跟回村探看家人的年輕人連叫了好幾聲,他才醒過神。

“強哥。你在旁邊看著,到淬火的時候再由你來好了。現在出力氣地事不用你親自動手,好麽?”

“好啊,你們連銃管都能焊製出來了,這種小刀還要我來淬火麽。自顧一直做好就是了。不過,你們也要注意,不必將刀打成和這幾把刀一樣。聽清楚,我們為他打製的刀隻須在刃部打成五寸長。底下也不須打成鐵板扭轉,而是打成與柴刀一樣裝柄的圓管,管子盡量打得大些,連柄管一起的總長隻要有一尺就夠。需要多長的木柄讓班瑾自己決定。還有,刀尖部位和刀刃是越薄越好,而下麵的刀身刀背並非按比例加厚,隻要三分,比他原來的稍厚實些就行。這樣。受力時既不容易折斷,我們地鐵料也能省下很多,而且這樣的刀隻能作為一種用途,別無他用。”林強雲把班瑾地樣刀放到爐前,詳細向三個本村跟出去的年輕人講解了這刀的要求,最後吩咐說:“十二把刀都要打成一樣,淬火後必須磨得越鋒利越好,特別是刀尖部分絕對不能出現翻口,手指撫過兩麵的時候要沒有一點掛手地感覺。”

“知道了,強哥你就放心吧。”三個人都拍胸脯保證:“我們會打起十二分精神頭,打出來的刀子一定讓那姓班的人滿意,不會給你丟臉的。”

第二天早晨,伏魔真人師徒看到十二把帶鐵管的短刀時,全都不悅地沉下臉。那位班瑾更是大聲叫出:“不行,這樣地刀根本沒一點用處……”

“嘿,林某人打出的刀怎麽會沒用。”林強雲手裏拎著小鐵錘和一根兩尺多長,削尖了一頭的臂粗木棒,從桌上抓起一把刀,對班瑾招手:“你跟我來,到外麵去教你怎樣使用這種寶刀。其他人都等在這裏,不要來打攪我們。”

班瑾看著林強雲把留有台階的木棒套入鐵管內,將削尖的一頭往地上一插,掄動鐵錘在往木階上打,將作為刀柄的木棒連刀一起斜敲入田裏,心裏已經清楚這種刀的使用方法與自己所有的小刀是一樣。不由得大喜:“是這樣啊,小地還以為大人不清楚是怎樣殺龍的呢,原來大人早知道了小人的方法。這刀可以用……”

林強雲笑道:“這種用做刀柄的木棒都已經全部削好,到你選好地點的時候套上刀管裏直接打入地下就可以,省得你還要帶鋤頭之類的物事去挖坑。好了,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不必和別人說。走吧,我會派人和你一起到山裏去,還有其他什麽需要幫助的,讓我的人回來報告,我們會盡力相幫的。”

當天吃過午餐,班瑾將十二把刀的柄都裝好,正結紮停當準備與伏魔真人一起出發去搜尋孽龍時,山都、項慕林在盤國柱和盤生伯等十來個精壯瑤民的護送下,用背兜裝著一隻似小貓般大的小虎崽慌慌張張地回到橫坑。

班瑾一聽得他們說曾見到的大蛇與虎豹相鬥的場景,馬上就不走了,隨山都一起來到沈家等待他們講出詳細的情況。

“那大蛇吃了好些物事入肚,一時也未能消化掉不會來尋你們吞下去充饑。還好,總算你們命大,能逃得性命回來報信。”林強雲臉上陰晴不定,把詢問的眼光看向班瑾:“班先生,你看這事如何去辦才好?”

“大人安心,大蛇此時吞食了不少食物,必得要躲到一處地方藏身,總須六七天方會再行出洞尋覓食物,這就方便我們去安下機關將其捕殺。”班瑾抬頭朝廳外看看天上的烏雲,不慌不忙地說:“現時雖說已然入冬,但天時還不是很冷,小人希望大龍會再次出洞進食,以積下些物事以便天氣再冷時避過寒冬。”

“那好,班先生和道長們趕在這幾天大龍不會出來的平靜期,先去找到它的進出通路,將各項機關布置妥當。”林強雲轉而對山都、項慕林問道:“怎麽樣,你們還有膽帶班先生及禹真人幾位道長一起去那裏嗎?如果不怕的話,明天一早就出發。”

平靜而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十月二十七日,已經出動去了五天的伏魔真人師徒、班瑾和一小隊親衛回到橫坑村。這些天,林強雲為了保險起見,又讓人加製了十多把同樣的利刃交給班瑾。另外還吩咐隨他們一起去幫忙的親衛,一定要記住班瑾所有埋下刀子的位置,以便在誅掉大蛇後及時將全部的刀起回。那二十多把刀如果班瑾要,就全都送給他使用,若是他不要,那就收回後可以重新煉成鐵料做其他用處。

山都自帶班瑾他們去了一次樹屋的山梁上後,就再不肯去那裏,一天到晚為他帶回來的小老虎尋找奶娘著忙。這些天也真難為了山都,先是央求菊花為他煮了些粥湯去喂,但小老虎卻是不怎麽願意吃。稍後在菊花娘的家裏發現一頭剛產崽的山羊,山都喜孜孜地背著小虎崽一入羊欄,還沒等把背兜放下,就被帶崽的母羊給頂出欄外,連小虎崽也被摔得掉出兜外嗚嗚直叫。兩天過去,那小虎崽餓得有氣無力,連叫聲也來越小眼看活不成了。又被他找著在穀口守寨的狗窩,正巧一頭喂奶母狗的小崽掉落溪裏浸斃,沒費什麽事就讓那母狗接受了行將餓死的小老虎。總算救起小老虎的一條命,讓山都可以安心地鬆口氣。

不善言辭的班瑾回來後倒是沒什麽話說,不是請伏魔真人向林強雲討要能吃五天的米飯,說是這種用席草編的袋子裝進米煮熟後的飯,即硬又香,不但格外好吃,也能耐久不餓,他帶十袋八袋去山上守候,兩三天也不虞會餓肚子。

“什麽,班先生要在山上守候,他不怕那大龍受了傷後會拚死追襲麽?”林強雲驚問道:“既然他那麽有把握,道長勸勸他別到山上去守了,以免發生危險時沒法救援。”

伏魔真人:“勸不動的,他已經將持後事都安排好了,說是一旦有不測,要請我們代其將應得的銀子和遺物送去交給他在大理國最寧府阿月部的家人。這卻也小道好生為難,此地事了之後,我們還須趕回淮南東路去……”

“這件事不必禹真人憂心,就由我們雙木商行來辦好了。”林強雲安慰老道後,又皺起眉頭問:“班先生還有其他什麽話說嗎?”

“他說的話小道也不是十分聽得懂,大概的意思就是自其跟他們的先輩學會捕龍之技後,還從來沒獵殺過這次所見這麽大的物事,非得要親眼看到大龍在被開膛破腹後是怎樣死的。”伏魔真人歎道:“他還說,他們的先輩從來沒人敢誅殺大龍時親眼去看,他就是要做出比先輩們更勇敢的事,讓子孫後代能知道有所趨避。”
嚴羊 發表於 2018-7-19 16:37
卷七 第二十二章

大宋紹定三年十一月,寶章閣直學士、福建路提點刑獄、知南劍州,提舉汀州、邵武軍兵甲公事,福建路兵馬鈐轄,同共措置招捕盜賊兼福建路招捕使陳韡自為主帥,以王祖忠、陳君華兩人為主要大將,親率淮西神勁軍三千五、天師道護法軍一千二百七十九人為主力,再加上征召到四千多民壯新編練成的忠勇軍,共約九千餘人,繞道南劍州的永安鎮,分兩路從明溪、柳陽西進。

另又派經略宋慈帶忠勇軍六千以為奇兵,從竹洲、招賢、招德南下,分進合擊,目標直指寧化縣的頭陀軍起事根本重地潭飛磜。

今年以來,頭陀軍正月攻占沙縣城後,於閏二月集中兵力進攻邵武。邵武軍官吏大部逃走,殿前司裨將胡斌率數百名官兵應戰。頭陀軍經過巷戰,全殲胡斌所部,占領曾號稱不破之城的“鐵邵武”,屠盡與頭陀軍相抗的城內所有官兵役吏民壯。親自領軍作戰的晏夢彪入城後,將官府的常平諸倉、三個酒庫和三十六戶兼並之家的全部存糧收繳淨盡,除留下一半充作軍糧外,餘皆向四鄉貧民分發,以此招引各地農民入夥。此舉不但邵武城外的失地客戶、少地缺糧的主戶丟家棄口加入頭陀軍,連所屬各縣也潮水般湧來大批人——有幹犯律法的逃罪者,有無處可去的江湖流浪漢,有各處被官府、地方豪強欺壓受夠了氣尋求報複的細民百姓——總之,頭陀軍聲勢更大。人越多便越混雜,良莠不齊在所難免,軍紀又極為渙散無人管教,強*奸、搶劫、為一點小事拔刀殺人於市、看不順眼便拳腳相加,關押苦役等作奸犯科殘害平民百姓的事故日發數十起。頭陀軍所占地的細民百姓叫苦連天苦不堪言。非僅稍有家底的人戶舉家外逃,連一般民戶也千方百計離開反軍的勢力範圍,大失原本已經收攏了地民心。

沒被頭陀軍占據地的人。聽得逃出來的難民所言狀況,有錢地富戶出錢,無錢的貧戶出力,紛紛結社武裝準備與頭陀軍相抗自保。這倒是便宜了陳韡這位招捕使,一到任就趁勢將各地自保的民壯編練成“忠勇軍”,手中先有了一支能與頭陀軍相抗衡的武裝力量。

三月,頭陀軍分兵一部進入江西。在當地農民軍的配合下,陷宜黃。焚崇仁,攻金溪。四月,閩西的頭陀軍與由贛入閩的陳三槍會合,並在其帶領下攻破龍岩縣城。知縣莊夢詵、縣尉鍾自強臨陣脫逃,頭陀軍乘勢下長泰,陷永春,破德化,一路勢如破竹。另一部頭陀軍於三平擊敗宋軍。擊殺武平知縣顏東老和縣尉鍾茂福,攻占武平縣城。

到了五月,淮西兵一到福建,頭陀軍於順昌阻擊,失利退走。六月,淮軍與民壯忠勇軍合師,此後官兵與頭陀軍間地形勢起了決定性的變化。

頭陀軍地各高級將領,幾乎全都受李蜂頭所派探子的挾製。按他們所擬的戰法節節阻擊,與官兵進行一村一寨,逐砦逐堡的拚死爭奪,雙方地戰鬥進行得十分慘烈。而對陀軍也沒什麽人提出比這更好的戰法,隻有依舊分兵抵禦,守土相抗。淮西神勁軍的凶悍與殘忍確是名不虛傳,在他們所經的進攻路上,幾乎沒留下活口,全是一地的死人。因此之故,頭陀軍上至帶兵抗擊官兵地將領,下至一般賊眾,甚至連被裹脅而從賊的農民,都知道了官兵的刀下沒有活口,也在這場戰鬥中拚死相鬥,沒幾個肯向官兵投降的。

這次,林強雲和陳君華都了解到前一段時間以來所發生的情況,心裏早有準備。林強雲和陳君華商量後決定,自己和陳君華所帶領的一千二百多護衛隊,無必要時不去直接參與陣前的拚鬥與攻占各地後的屠殺。他們從泉州急運來地數千支雷火箭,以及小孩兒兵所帶的十架小炮、一千多枚子窠,倒是成了林強雲、陳君華和護衛隊遠擊攻敵的護身符。

那是在十一月十三日,林強雲、陳君華帶一千二百餘護衛隊、陳韡率三千五百多忠勇軍進入清流縣境,遇上第一個有頭陀軍駐守的竹寮寨。陳韡一直就有心看看林強雲所謂的道門護法軍戰力如何,所以將護法軍的這一千多人作為先鋒使用。現在遇有攔路的堡寨,自是下令要求他們率軍拿下這個有八百餘頭陀軍防守,當頭攔住去路的木牆寨子。

林強雲領令後笑道:“陳大人,有點小看我們的護衛隊了,這樣一個小小的木寨,何須用上全軍去圍攻。不是林某人誇口,隻用我們五哨護衛隊,保證不出兩個時辰就將其取到手中,讓大軍順利通過。”

雷火箭與小炮,是這次作戰進行攻擊最有威力的武器。這也是林強雲欺守寨的頭陀軍缺少弓箭,下令沈南鬆的小炮隊進至寨牆三十餘丈內列陣。而兩哨弩兵則由刀牌手掩護,迫近至二十丈不到處準備發箭。待到沈南鬆的小孩兒兵設好炮陣後,陳君華下令向寨內的頭陀兵喊話招降。他自已則是對這種隻有不到二十斤的鐵筒大感興趣.拉住林強雲到炮陣邊要侄兒向自己講清楚這種炮是如何發射的。

陳君華聽完林強雲的解說後,有點疑惑地問道:“強雲,你所說的叔都明白,但就是想不通怎麽把發射的直硝與炸開子窠的橫硝都裝入子窠內,點火後竟然不會在鐵管內爆炸?”

陪在他們身邊的沈南鬆對陳君華說:“君華叔啊,我們點著的引線是先引燃子窠後部的直硝將其射出,再由直硝將另一條裝於內裏的火線,稍後引發前部的橫硝才會炸開呐。所以不用怕會在小炮管裏炸開傷了自己人的。”

“唔,有點懂了。”陳君華見幾撥上前高叫招降的護衛隊員都被寨內的頭陀軍用土製的弓亂箭射回來,便向林強雲道:“叫了好半天,那些頭陀軍頑固得緊不肯投降,下令攻擊吧。”

林強雲:“好,叔去指揮弩兵。我在這裏看著,先讓南鬆發炮,弩兵的雷火箭再配合將木門轟開。進了寨子後再讓那些忠勇軍去清理好了。南鬆,命令全部小炮對準寨門射擊。”

首兩輪射出地二十枚子窠集中落於山寨木門附近,五發正中門上的子窠一炸,就將寨門轟開幾道大縫。再讓弩兵的數百雷火箭一去,不但寨堡地木門、木牆起火倒下一大段,連寨內的房屋也被延伸射擊的小炮子窠引燃著了火。

頭陀軍的賊兵們自起事以來,所見官兵最厲害的遠攻利器就是強弩大箭了。何曾見過如此犀利的武器,不僅寨門在數息間就轟然倒下。連當著的人也被飛出地火點傷斃了一百四五十人。驚愕發呆的頭陀軍在寨外護衛隊呐喊著衝前時,方發聲喊一窩蜂朝後門逃去,沒人敢停步進行抵抗,讓護衛隊不費吹灰之力就輕取了竹寮寨。

“好家夥。這可是比子母炮更有用地步軍兵器。”陳君華於第一輪子窠炸開時就發令射擊,看到前兩輪僅二十枚子窠便轟開寨門,高興得將指揮權交與別人,轉身朝後跑去,一路嘴都合不攏地學著山都的嘯聲怪叫:“呀。這次你們小孩兒兵占了頭功呐。”

走近林強雲身邊時大聲叫道:“強雲,現時南鬆的炮隊全都歸我了,回京東路後再歸回他們孩兒兵大營去。南鬆,快,將這些寶貝先收起來,別讓那陳大人見了來向我們討要。”

沈南鬆不滿地埋怨道:“君華叔也真是的,才發了五輪炮,我們都還沒過癮呢。就叫收起來了……”說歸說,沈南鬆還是依令讓孩兒兵們收拾起寶貝般地物事。

目瞪口呆的陳韡和帳前的一眾幕僚,都是第一次見識雷火箭,怎麽也想不到,加上了道法的“雷火箭”,竟然會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威力。他們基本上都見過大軍所用地火攻器具,火禽、火獸、火兵、火盜等,都以縱火燒敵或毀營為主。而煙球、毒藥煙球、蒺藜火球、霹靂火球等,則或用弓弩發,或以砲射,但每發無不是零散而出,何曾有過如此集中而猛烈的響動,如何能與數發間便擊毀寨門的力量相比呀。

此刻,陳韡心裏真是太激動了,高興之餘也暗自盤算:“厲害呀,數通箭發出去就輕取一個上幹人的堡寨。難怪林飛川剛才說得那麽有把握,果然在兩個時辰內……不,還沒到一個時辰呢,就將這攔路的賊砦拿下,他們的人連小傷的也沒一個。就是不知此等‘雷火箭’有多少,夠不夠此次剿滅閩盜所用?對,要去向他問清楚了,還得讓護法軍省著些用才好,別要到急需時沒了才是得不償失。唔,先去探問一下這次用掉多少支箭,算清楚每次所費若幹後再做主意。”

雷火箭的威力讓他們看得吃驚,護法軍地戰力也叫這些見過淮西軍戰鬥的人心中大動。陳韡與幕僚們在讚歎雷火箭威力之餘,親眼看到護衛隊即使在衝向竹寮寨時,也還是保持著完整的隊形。這支軍隊並沒有像淮西軍般,一動起來就狂衝亂闖,而是分別以數十人為一隊,井然有序地齊聲呐喊,以先聲奪人之勢衝前數丈即止,另一隊再從後越過數丈,交替掩護著前行。到了寨門後迅速往前、左、右三方布出防守陣型嚴守住出入的通道,讓後繼部隊從中通過。

議論紛紛的讚歎聲中,反觀後麵的忠勇軍就顯得不堪入目了。這些新編練的民壯們,於寨門被破的那一刻,他們的將領不知是為了爭功呢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就已經發令衝寨,亂哄哄地一擁而上,迫不及持地大喊大叫地隨護衛隊衝入竹寮寨,想要分得勝利的一杯羹。

意氣風發的陳韡滿麵春風地帶領十多位幕僚大步向林強雲、陳君華的站立處走,又笑又叫地大聲說:“哈哈,林大人,陳將軍,怎地不進寨看看……咦?!”

走近林強雲身邊的陳韡驚“咦”了一聲,盯著整好隊。麵向林強雲成三排的小孩兒兵直看。這三十餘個年僅十三四歲的孩子,他們的打扮與別的護法軍迥異,就是身著綢緞戰袍背子地林強雲、陳君華。和他們相比也顯得不那麽出眾了。這些孩子不但人人戴盔披甲,顯得英武不凡,每個人還都背有或以數層麻布囊袋套著的粗大物事,或是背著用繩索捆紮好的尺許大扁平木箱。

三十餘張稚氣猶存地臉莊嚴肅穆,絲毫不理會走近的陳韡等人,隻是目注林強雲,認真聽這位年輕的六品朝官講話。

“……雖然將寨門轟開。還是不夠理想。延伸射擊且不去說他,就以打擊寨門的情況來看。我剛才算了算,如果射得準的話,隻須用五至六發子窠,也就是說一輪炮就可以轟掉賊兵的寨門。大家想想。原本一輪就能解決問題的事,卻用掉兩輪地子窠,這得多花費多少錢呐。由這件事也說明了,你們還沒有掌握射擊的準頭,更須進一步努力。我地話完了。立正,全體都有,向陳大人行注目禮。”

皮靴後跟相撞隻是“啪”的一聲響起,數十道目光齊集到陳韡的身上,這些眼睛裏射出與淮西神勁軍不遑多讓的淩厲光芒,令這位自認以文官統軍地儒帥心頭一涼。吃了一驚的陳韡暗道:“動作整齊如一,響聲如一,這就說明了訓練有素。也在表現出他們的紀律良好。好!好一隊未來的戰將,好濃重的殺氣,也不知這位林飛川是如何調教出這些小鬼頭地……”

“稍息,解散。”隨著林強雲的聲起聲落,刷的一聲響過後,孩子們呼拉一下圍到林、陳兩人身邊。

“大哥,射中寨門的五發子窠中有兩發是我們一什擊中的,要獎……”

“亂講,我們二什也有兩發射中了,你也不提……”

“大哥,我們三什的人隻射中一發,以後一定會加倍努力……”

“哎喲,別扯啊,衣服快撕爛了。”

林強雲的慘叫聲讓聽來陳韡又好氣又好笑:“大哥?阿也,一散了隊就亂嘈嘈的鬧成一團,沒上沒下地,這……這,成何體統?”

不過,陳韡也暗自打定主意,對這些林強雲的護法軍必須好好使用,不到非不得己之時決不可浪費。

此後,這一路人馬一直打到寧化縣城,可說得上是一帆風順,出奇地順利。每次遇有堡寨抵抗,隻要護衛隊上前數通雷火箭一發,所有守寨的頭陀軍無不作鳥獸散,亡命而逃。

說實話,即使沒有林強雲的護衛隊和小炮、雷火箭,陳韡所率的大軍也不須費什麽事就能將頭陀軍掃平。主要是頭陀軍沒一次敢出堡寨與官兵接戰周旋,采取固守各自據點的消極防禦戰法,且各堡寨間又不通聲氣沒法進行支援,讓官兵可以對其各個擊破,一路上勢如破竹般的連下十數個堡壘。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陳韡在寧化縣城裏終於等來了晚到六天的王祖忠及其所部淮西兵、忠勇軍,剛吃過午飯,經略宋茲也帶著他的人馬趕到。

宋茲,是一位四十四五歲的中年人,長圓臉很嚴肅,使人不想與其親近,身材也不甚高,僅與林強雲差不多而已,甚至還稍矮了些許。身上套的是白色隱士型的大袖博袍,腳下也穿著布底高腰靴,一看就知道是雙木商行所產的鞋子。一條褚色的腰帶很隨便地鬆係於腰間,掛著的長劍由沒上過漆的木鞘套著,看來也是極為便宜的低價貨。林強雲還注意到,這位不苟言笑的宋經略須發都有些發白了,明顯是用腦過度之像。

宋茲與陳韡見過禮後,對所介紹的幾個將軍、地方官都隻是拱手為禮,就自顧坐於一邊不再說話。他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自己,心裏感到很不舒服,不由得順那盯著自己的眼光也看過去,方發覺一直盯著自己看的是剛才陳大人已經介紹過的那位年輕的林大人。

“看此人隻有二十多歲的樣子,能做到六品的奉直大夫,隻怕是憑著祖上留給他的臭錢,投身於什麽權貴門下的紈袴子弟。”宋茲這人生性梗直,不慣見風使舵,自嘉定十年(1217年)中乙科進士。授浙江鄞縣(今寧波市)縣尉,因父病未赴任。到寶慶二年(1226年)才授任江西信豐縣主薄。他向來對不學無術之輩深惡痛絕。認為所有作奸犯科、所行所事幹犯律法的必定是由這種人所為,他也把林強雲歸入邪惡之類地人群裏了。

心有所思,外有所現,宋茲的這一變化讓林強雲大為不解,暗自回想了一遍與宋茲相見的前後經過,發現沒什麽得罪這位經略地地方。心道:“怎麽回事,看他對自己好像有成見。與祖叔公開初見麵時般一臉的不屑,且還更多了幾許仇視。不會是蒙古韃子或者金國派來圖謀我的人吧?”

林強雲回想起上月,那位茅山派的伏魔真人就有一位弟子曾對自己有所不利,天幸陰差陽錯的讓那小道士在死於貪心之下。便悄悄把自己心裏的疑惑小聲對陳君華講了,這讓陳君華也生出警覺之心。附在林強雲的耳邊說:“既然這樣,稍後討論了進擊潭飛磜地事後,我們還是回去宿處再作商議。另外,須吩咐我們的人提高警惕,防止在自己地老家出什麽意外。才真的讓人笑掉大牙呢。說真的,那位伏魔真人臨走時還到長汀城內來找過我,一直解釋他對其三徒弟投靠蒙古韃子的事全不知情,完全是那個小道士自主自為。要為叔在你麵前多為他說些好話呢。為叔想,他是怕你會因此而在一怒之下帶人殺上茅山,毀了他們茅山一派地基業罷。”

林強雲笑道:“叔但請放心,我林強雲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是不會隨隨便便的入人以罪。更不會喪失人性大開殺戒。不過,倒是因為那個道士的貪心,讓我多得了一件解毒的好物事,能在今後多救些人命,就是更些驚嚇也算值得地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項慕林回想起上月抄那些天的情景,直到這刻還是有點心驚膽顫的感覺。他還清楚地記得,十月二十九日之前的四五天裏,自己和一小隊親衛跟隨伏魔真人、班瑾等,用豬籠抬了三頭紮住嘴、四五十斤重的小豬,去那座蛇虎相鬥的茅草山附近搜尋,於十多裏外的另一麵山坡上找到四條穿林過草的“龍道”。

他們一到這山坡左近,就能很清晰地感覺出,這個無論是有參天古木大樹林的極陡山坡上,還是經山火燒過隻長出灌木、茅草的緩坡地,全都靜悄悄的了無生氣。

親衛們幫著班瑾於接近山腳的緩坡中部,在四條“龍道”中間相距丈五長度,各打下六把在鋒刃上一摸便能割破手指的銳利怪刀。再將三個豬籠連同小豬安置於坡底,用茅草蓋好,然後便全數撤回橫坑村。

項慕林回來後向林強雲請教:“局主,那班瑾為何將刀尖有些朝前,而另又有幾把刀尖朝後地斜著埋設呢?依屬下想,刀尖全都朝前不是更能把‘大龍’的肚腹破開嗎?”

林強雲問明刀子埋設情況後,想了想才慢慢地回答道:“唔,是有點巧妙……對了,刀尖朝前而露出地麵的刀刃短,是減少被發現的可能,卻因太短而不能刺穿龍腹,隻能用以破壞其腹下的鱗甲。隻有破壞了腹鱗後,才能讓其他露出地麵長些的刀子順利地切入其肚內去。尖部朝後的刀,露出地表的刀鋒長達五六寸,想必是以其鋒銳的刀刃切割為主,以便在前麵的數把刀毀掉鱗片後,能很快地剖開龍腹將其殺死。”

“可惜了那個捕蛇高手班瑾,若是聽得進我們局主相勸,到天亮後方與大隊一起去查看的話,也不至於命喪‘龍’口。

項慕林連著好幾天都對沒去過現場的夥伴們說:“嘖嘖,我們局主是什麽人,地行仙耶,連他的話都聽不進,那不是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白白地去送死嗎。”

埋好刀子回來後,項慕林親眼看到班瑾脫光了全身包裹著的布帛,從一個如小兒頭腦般大的葫蘆中倒出兩大碗青灰色的藥粉,以飯湯調成稠漿後塗滿全身。然後又再調了一小盆稀漿用於浸泡那些布帛,待身上的藥漿和布帛烘幹了,才又包裹到身上匆匆出去。

“局主在他沒出橫坑前特地來勸了好幾次,都沒能說動此人打消在解開豬嘴後,還要留在原地親眼看‘大龍’死況的念頭。真是不知好歹、死腦筋的蠻人呐!”這個想法在看到現場地可怕樣子後,才在項慕林腦海裏出現的。

班瑾走後的次日,也即是二十九那天。林強雲和一哨親衛,並伏魔真人他們四個道士,天沒亮就從瑤村出發,順前幾天他們趟出地痕跡,急趕二十多裏於近午時分到了布下刀陣的山坡。當時就能從百丈外的另一麵山坡上,由千裏眼內看到,山坡上有塊地方草堰樹倒的一片狼籍。

項慕林的本名項十一。到了親衛中後方央求夫子為他取了這項慕林的名。大子說,“慕林”兩字是今後要和局主一樣堂堂正正做人。成大事,立大業的意思。

小心翼翼地走近,看清那一片山坡上地情況時,項慕林才算是明白。平日裏對什麽都好奇的山都,為什麽在這次屠龍地行動中,隻領路走了一趟後就再不肯到這一帶來了。

山坡上的腥臭之氣還很衝鼻,有個別地方能看到幾點血跡,不細心去觀察不會引人注意。長著茅草的緩坡還好點。隻是被壓平了約有半裏方圓的一大塊地方,間或能見到被翻起地少量帶有黃泥的茅草。坡底的三頭小豬倒是還在,隻不過連豬籠一起被打成了扁扁的三塊竹片夾肉餅。整片山坡看來雖有些零亂,總算讓人覺得沒什麽十分不妥的感覺。

再往上走到樹林邊往裏麵一看,那就像是這裏地一小片林木遭了一場大劫,看得人觸目驚心:四五十棵粗有六七寸的鬆木及更小些的闊葉樹被打斷了樹幹,七歪八扭地有些倒在地上,有些則侍在其他未倒的樹上。枝葉顯得七零八落。

“大家在後麵保持兩丈左右的距離,分散開一邊用喇叭出聲大叫,一邊往上搜,看看能不能找到班瑾,有什麽情況立即發聲招呼。”林強雲看到伏魔真人師徒四人已經從右邊十餘丈外穿林而入了,便當先走進林中,高聲讓盤國柱令護衛隊把帶來的幾個薄鐵喇叭都用上,邊喊邊朝上行進。

跟林強雲到了這個山坡下,山都的呼吸就越來越急促,走上山坡時更是神色驚恐地右手握刀,左手緊緊拉住平舉平銃的林強雲衣擺,緊靠在他身邊,身體顫抖著一麵注意觀察四下裏地景象,一麵死死咬著嘴唇機械地邁步。

“別緊張,放鬆心神就不會出錯,到現在還沒聽到有什麽動靜,那條大龍應該是被班瑾給殺死了,不會再有什麽事發生的。”林強雲安慰地在山都頭上輕撫了兩下,讓他平靜心情,吩咐說:“山都,你還是用出在山林中飛縱的功夫上樹走吧,這樣安全,你也會更安心,我們一上一下的分開走,也能在發生危險時互相有個救應。”

山都微微點點頭,神情稍鬆,不聲不響地鬆開林強雲的衣擺,動作利索地解下那捆絲繩相度了一下四周的樹木,將帶勾的絲繩用力向一株大樹上甩去,然後迅速的向上引伸了幾下身體,慢慢晃動蕩高,在林強雲朝別處看時,山都於片刻間就消失在樹林間。

對於能否將“大龍”殺死,林強雲仔細想過後覺得方法可行,他對班瑾還是有比較大信心的。以帶情而論,班瑾講得不錯,所謂的“大龍”,也就是一條大得離譜的蛇而已,冷血的蛇類到了冬天必定要進入冬眠,它肯定必須在還沒太冷的時間內多吃些食物,以曾加過冬的體力儲備。用小豬為餌,吸引巨蛇從高處衝下,隻要前幾把刀堅硬得能破壞掉大蛇腹下的細鱗,其他幾把鋒利無比的刀子要剖開蛇腹那是輕而易舉的事。肚腹一被破開,大蛇就必死無疑。隻是,林強雲看過別人殺蛇,知道蛇性極長,縱然腹部被破開、皮都被剝掉後它也一時半會還是死不了的。所以在此前就一直勸班瑾不要留在現場,以免被垂死的蛇所傷,白白地送掉老命。

林強雲雖不似別人般的心驚膽戰,腳下也不似其他人般小心翼翼,但還是相當謹慎地將雙管獵槍頂在肩膀上,一副隨時扣下扳機射擊的姿勢。凝神戒備緩步前進。即便如此,深入林中三十餘丈後,還是把後麵的人拋開十丈以上。

山都離開後不一會。突然聽得右側傳來一下不似人聲的驚呼:“天啊……”

劈裏啪拉地斷枚折葉聲緊隨叫聲朝自己這麵急奔,林強雲閃身躲入一株大樹後,緊張地把銃指向聲源來處。

出現在林強雲眼前的是一個麵色蒼白的道士,隻見他提著鬆紋劍,神情慌張地分枝踏葉跑來。

道士看到林強雲後,快步衝到他身邊,語氣不穩定地說:“那麵已經發現了孽龍。因不知其生死……師傅和師兄們都不敢輕易上前……”

“走,我們去看看。“林強雲聽說大蛇已經現身。知道可能是被殺死了,應該不會再有來自它的凶險,地將長銃扛在肩上,毫無戒心地急步往道士所指的方向行去。

正行走間。忽聽頭上山都急嘯:“喂呀……”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林強雲抬頭向上望,背後“啊”的一聲輕呼,有物從耳邊急速掠過,“篤”地一下打在前方數尺一株樹幹上,骨碌碌地又滾回腳下。仔細一看。是一塊如同鴿卵般大的溜圓石頭。

“有人用石子向我攻擊!”林強雲此時樹才明白後麵有人暗算自己,飛快地扭身閃避,並將肩上的雙管獵槍順過,舉槍朝後方瞄去。

隻見七尺外那道士一臉煞白地扶住右臂插著地無羽箭,盯著正用絲繩蕩下來的山都,驚恐地一步步往後退,他腳下還掉下一把以小樹杈做成地彈弓。

山都蕩到那道士身前一腳將他踢翻在地,衝上去拔出那支箭。凶狠地伸出小拳頭向道士晃了幾下示威,揀起那把彈弓送到林強雲麵前。

這把彈弓做得極為精致,作為手柄的樹杈經過仔細打磨並以油漆刷過,兩條半個小指大的熟牛筋用粗線綁在三開叉木把兩個較細的枝杈上,牛筋另一端有一小片薄牛皮兜。樣子就像是林強雲小時用過地、橡膠內胎皮做的彈弓相似,卻是好看得多了。

林強雲仔細看了一會,就老實不客氣地將彈弓收進挎包裏,將長銃交給山都,取出手銑壓下擊錘,陰沉著臉走向那道士,厲聲喝問:“為什麽耍暗算我,是誰指使你這樣做的,目的何在?招,說出來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哎……喲……痛死我了……我招,我招。放開腳呀,饒命!”山都見這道士對恩人問的話不理不睬,怒衝衝地走前一腳踏在他被箭射傷地手臂上,抽出匕首作勢向他的臉上割刺,嚇得道士慘聲大叫。

道士的叫聲將親衛也引來,盤國柱和項慕林他們一小隊人聽到這裏有動靜,生怕林強雲會有什麽不測,急如星火地衝到。

“我在聽。”林強雲毫無憐憫之心,硬邦邦地吐出三個字,並搖手止住欲到麵前保護的親衛們,讓他們稍遲再走近。

道士不敢掙紮,受傷的手臂被踩得痛入心肺,隻能一邊小聲叫號一邊乖乖招供:“哎喲……輕點踩……哎……馬上招了……是今年六月十三,小道的一個熟人——揚州‘廣源發’綢緞鋪的少東主……叫武奕銘的,來華陽洞清心觀找小地……輕些,輕些啊!別加力,我招……說是他如今已在蒙古工匠都總管侯瀚下屬當官,做了蒙古漢軍百戶,任中都路南麵工場管事之職……哎……他講,侯瀚出五千兩金子的賞錢要取‘上人’活口……為其所用,並說隻要能將你擄到江北蒙古人所占之地,就可由蒙古軍一路護送到大都去領賞。”

“山都,放開他。”林強雲招回山都後,又問道:“那個叫什麽銘的家夥就說了這麽多話,隻是找你一個人?其他還有那些同黨,全部給我一起招出來。否則,哼……”

“沒……沒有了,那天武奕銘隻在觀外和我講了這些話,然後討了小道身上僅有的七百文錢去,便離開了。”

“起來,帶我們去見你的師傅。”林強雲經此一事後,對伏魔真人師徒再不敢相信,下令親衛押著道士一起走。取回長銃交給盤國柱後,向山都耳邊吩咐了幾句,讓他繼續到樹上去暗中行事,以便有警時除了親衛外,另還有一路奇兵好出奇不意地相機動手。

往右側走了十餘丈,伏魔真人和另兩個道士各躲在一棵林樹後向前伸出腦袋窺探。聽到腳步聲,老道回頭向林強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朝前比劃著指了幾下。

林強雲將手銃平端在腰部悄悄走近老道身邊,隔幾步問道:“發現什麽了嗎?”

老道再次不出聲地往另一麵指了一下,林強雲閃到能看清的樹縫間蹲身前望,隻見一棵斷了的樹幹上有條青灰色、大約六七寸粗的物事纏了一圈,看來就是那條所謂“大龍”的尾巴了。再遠就因有其他樹相阻而沒法見到,這裏充滿陰森詭異的氣氛,也使人們不敢輕易上前探看。讓人覺得奇怪的是,整片林子裏除了些樹葉被穿林而過的風吹得索索作響外,其他沒一點聲音,而那蛇尾也一動不動地就那樣纏著。

片刻後,遠遠的前麵傳來一陣“咕穀咕”的班鳩叫聲,林強雲一下跳起身喝了聲“走”,大步往那蛇尾行去。

走到近前,林強雲才看清,大蛇除在斷樹幹上繞了一匝外,還在另一株未倒的徑粗尺七八的樹上纏了好幾圈,頭頂正中長有一個寸許高紅褐色瘤的蛇頭,就衝著自已這方。蛇嘴裏含著一個連頭帶手吞入一半的人體,已經被掀開裹身布而暴露出腫脹青烏色的人腿,讓人們輕易地能判斷出這是一條巨大的毒蛇。蛇嘴角流出不知是人血還是蛇血的烏黑色**,已經結成了仙草般的凍狀物,在那搭拉在於一旁的布上欲滾還停地顫顫抖動。

“死了?”遠處樹上蕩下,以手掩麵跑來的山都,躲進林強雲身後扯動恩人的衣擺,閉著眼小聲問:“它不會像那天一樣一動不動地裝死,然後忽然又動了,衝來將我們吞下去吧?”

林強雲一把將山都拉到麵前,笑道:“小傻瓜,自己不睜開眼看看,連肚子也從頭到尾地破開了,什麽蛇有那麽長性……”

“不,我不看,恩人一定是騙我的,我不敢看。”山都驚慌地用雙手掩住臉麵,不讓林強雲去動他的眼睛,幾乎是帶著哭聲大叫。

林強雲走前十多步放下山都,自顧往前走:“好了,不看就不看,你先坐在這裏歇一會,我和親衛們一起去想辦法把班先生從蛇嘴裏弄出來。唉,這蛇毒厲害得緊呀,看來隻能將他火化了,再找機會派人去把骨骸和酬金一起送給他的家人。”

盤國柱走過山都的身邊,看他還是緊閉著眼跨坐,不由得打趣道:“哈,山猴子,眼睛不敢看是假裝的吧,連坐在‘大龍’身上的膽子都有了,怎麽會連看看也不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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