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修真] 誑言 作者:幽谷聽泉人 (連載中)

antipas 2007-7-2 21:25:1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1 256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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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幽谷聽泉人,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 > 現代修真

【內容簡介】:

  一個少年,一段誑言,步入神秘修行界;
  一個佛戒,一隻妖靈,帶來無窮妙法藏;
  一瓶帝流漿,一台電腦,造就電子王者。
  是耶,非耶,真耶,假耶,這個世界誰又能分清?
  幽谷聽泉人說:「秘傳一字仙佛訣,說與君知只是『誑』」。

【其他作品】:《星雲的彼端》《不死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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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ipas 發表於 2007-7-2 21:26
序章 01 算上一卦

  什麼是黑社會老大,這就是黑社會老大!

  濃眉鷹眼,獅鼻寬口,一臉橫肉。黑色墨鏡,黑色夾克,一根碩大的褐色雪茄橫在嘴上。一米八的個子,肩寬膀圓,走在本來就不寬的街上,占了半條街。這半條街還不是左邊半條或右邊半條,而是中間半條,左右各留下的四分之一條街,則是八名同樣打扮的小弟給占據著,於是,凡他所經過的地方,自然生人迴避,打狗都不出門。

  淡眉細眼,扁鼻吹口,一臉青白。白框近視鏡,淡黃色毛衣,口中嚼著口香糖,一米七還差一二公分的個子,身形單薄,風吹得大一點,順風能將速度加快一倍,逆風幾乎無法動彈。雖然在身邊站了個壯碩的小弟,但不僅不能彰顯他的威風,反而使他看起來更寒磣。就這樣的人,與黑夾克老大對面走來,不僅不回避,反而在臉上露出一絲 腆的笑容。

  兩個全是黑社會老大,當然,老大也有大小之分,就從即將倒閉的國營小廠工會主席到國家主席都叫主席,但其間的天地之差就算剛會掛著鼻涕扯人家女孩子辮子的小屁孩也能掰出個一二三四來。

  這兩個老大誰大誰小,在生活中都有可能,但在小說中,似乎只有一種可能,當然是前者不如後者,否則還哪來的戲劇性?

  黑夾克老大一見到小白臉老大,忙行了個禮,然後討好似地指著四周說:「虎老大,就是這裡,你看怎麼樣?」

  虎老大掃了一眼四周,以幾乎不能發覺得幅度點了點頭:「環境倒是不錯,不知你黑熊老大的工作是不是做好了!」

  黑熊拍著胸膛保證:「這一點,請虎老大放心!在山縣這片地方,我黑熊的話比縣委書記、縣長還管用,誰敢吱個不字,我就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和氣生財!和氣生財!」虎老大叨了兩句,說:「既然今後在這裡開堂口,少不得要搔擾到附近的鄰居,鄉里鄉親的,萬一鬧起來可不大好,能安慰的盡量安慰一下,想遷走的要補償到位,這一點黑熊老大可別太小氣了!」

  黑熊老大一肚子的氣,要是照虎老大這種說話,那他還混什麼黑社會?這年頭,就連政府操作的拆遷工作都野蠻著呢,昨兒個在縣城東邊的商業大廈拆遷中都剛死過人,你一黑社會經營的堂口拆遷,倒要和和氣氣,這算哪門子的理?

  不過,他不敢頂嘴,他黑熊老大別的優點沒有,可很能認清形勢。黑熊會在山縣雖然能橫著走,但比起赤口堂這樣全國數一數二的黑幫組織,他黑熊會就像是一只螞蟻遇上了大象,由不得他不聽話。

  這次赤口堂想開一個賭場,看中了山縣這個周邊大城市多,本身又夠僻靜的地方,才會跟當地的黑熊會聯繫,由他黑熊主持山縣的黑社會工作,維護賭場周邊環境,代價是他黑熊將來在賭場中占百分之三的幹股。

  這是個令人眼紅的利潤,黑熊找高人測算過,如果整個賭場能夠運作起來,年獲利至少能達十億,百分之三,就是三千萬的利潤,這是一個讓人做夢都能發抖的數字。當然,黑熊也想過,最好能自己操作一個賭場,可惜,以他的實力,建個賭場方便,但到哪兒拉賭客?用什麼對付上門砸場的?那位高人給他的測算結果是,沒有赤口堂這樣的幫會做後台,他黑熊想經營一個年獲利在三百萬以上的賭場的可能性是零。

  眼前的這位虎老大雖然年齡不大,人也瘦弱,但黑熊卻知道,他是赤口堂中的白虎,僅次於青龍的高層人物,是個隨便打個噴嚏就能讓黑熊老大感冒至死的人物!對於他的到來,黑熊還真有點惴惴不安。他的話,黑熊除了點頭稱是之外,想不出第二種應付辦法。

  白虎對黑熊的表現看在眼裡,譏諷的神情一閃而沒,輕聲細語地說:「有時候暴力並不能解決一切,如果黑熊老大能記得這句話,我們的合作才能長久!其實,這裡的事一向由赤狐負責,我也只是經過這裡時,隨便來看看,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黑熊老大不必緊張!」

  黑熊又是點頭說:「是!是!虎老大,既然是隨便看看,這地方也看不出什麼鳥來,不如到小弟的金輝皇宮去,讓小弟好好招待你一番!」

  白虎看了看天,說:「吃晚飯還早著呢,如果黑熊老大沒什麼事的話,讓小弟們都回去,你我一起四處轉轉怎麼樣?」

  這個還有什麼問題?一轉眼工夫,整條空蕩蕩的大街上就只剩下白虎和黑熊兩人在隨意地散步。要說沒有其他的人,那也有點過,起碼當他們拐過一個彎角時,就見對面胡同裡支著一個卦攤,還豎著一個幡子,上寫「神卦張」三個大字!在卦攤的後面,正坐著一個人在打瞌睡。身材微僂,頭髮斑白,臉上皺紋溝溝壑壑,說他五十也行,說他七十也行,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衣,在寒風中縮頭縮腦。

  白虎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神卦張」三個字,說:「寫得倒有幾分氣勢,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筆,不知這個卦攤的水准如何?」

  黑熊陪笑說:「鄉下賣卦,無非是憑著一張嘴,說得天花亂墜,騙幾塊錢過日子,還有什麼靈不靈的?」

  白虎笑著搖頭說:「那可難說,我中華文明博大精深,處處藏龍臥虎,指不定哪裡冒出個高人的事也不是沒有,走!我們算一卦去!」

  既然白虎這麼有興致,黑熊又怎麼敢掃他的興,兩人來到卦攤前,敲了敲那張搖搖晃晃的卦桌說:「老頭!算卦!」

  神卦張正瞌睡得有味,被人這麼一打攪,不由心頭有火,剛想發作,一抬頭見是黑熊,忙將頭一縮,恭敬地問:「不知黑熊老大想算什麼?」

  黑熊指了指白虎說:「是這位貴官要算卦,如果算得讓他滿意,卦金十倍!」

  聽到卦金十倍,神卦張眼神一亮,精神振奮地問:「不知這位客官要算什麼,事業、婚姻、前程、子息、田地、失物……」

  白虎笑著說:「我都算!」

  這話聽著像是來砸場子的,哪有都算的,不過,從白虎笑瞇瞇的臉色中,神卦張沒有發現對方蓄意挑釁的跡象,便轉口問:「那麼客官喜歡如何算法?梅花卦、京焦易、蓍草占、龜卜、測字還是抽籤?」

  「就拆字吧!」白虎見卦桌邊上備有筆、墨,便在紙上寫了一個「也」字。

  神卦張盯著「也」字看了半天,才說:「客官確定要測這個字?」

  白虎說:「君子問凶不問吉,有什麼話只管說來,就算錯了,也不怪你!」

  神卦張清了清嗓子說:「那我就直說了!這個也字,來歷不凡,做為語氣助詞,之乎者也,是貫穿所有文辭的,從祭天華章、皇帝聖旨到文章大家、平民書信,都缺不得這個字!所以,就憑著這個字,我能斷定客官必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在朝為達官貴人,在野為一方之雄。」

  白虎笑了笑,沒有接腔。他是跟著黑熊來的,以黑熊一方之霸的身份都對他如此恭敬,以神卦張這樣的老江湖自然能看得出來。

  神卦張沒有再去看白虎的臉色,而是直接說了下來:「但可惜的是,也字再厲害,還是個語氣助詞,行的是輔助之功,而非主持之力。所以,這位客官雖然位高權重,也須輔助別人,才能有成。客官在漢就是張良,在蜀就是諸葛亮,在明就是劉伯溫的角色。用現在通俗的話來說,客官應該是個大組織的二把手,而不是一把手!」

  白虎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說得有理,繼續!」

  繼續下來的話,就有點石破天驚了。神卦張說:「既然客官問的是全卦,那就恕我妄斷了。從也字來看,客官今年應該是三十一歲,尚未結婚,父母兄弟血親無一尚存,十三個月前所預謀之事恐怕難以成功!」

  白虎臉色大變,對著神卦張深深施了一禮:「先生如何得出此結論?」

  神卦張拿著一根尺子,將也字上下分為兩截說:「客官請看,只要上下拆開,這個也字,便是『卅一』兩個字,所以,老漢斷定客官今年三十一歲。」

  接著,他又在「也」字邊上寫了個「人」字說:「還是這個『也』字,加『人』為『他』。即使有人,也是『他』人,何況現在連人也沒有,是以老漢斷定客官現在定為孤身一人。說到事業,遠的老漢沒那能耐測算,就算算近的吧!這『也』字內含『十』字,又共計三劃,是以老漢斷定客官近期有件大事,乃十三個月前開始籌劃。這個『也』字,有水為『池』,可躍魚龍,有土為『地』,能藏金銀,有馬為『馳』,前程千里,奈何現在無水無土更無馬,看來此事難成啊!」

  白虎的眉頭皺了起來,在眉心中央出現一道黑線,看得黑熊有點發慌。三眼白虎,傳說中一旦白虎出現這種表情,那麼他說的話,最後是每個字都不要違反,否則,絕對要比違法犯罪的判決來得快十倍狠千倍:「不知可有補救辦法?」

  神卦張仔細的端詳了一陣「也」字,又看看四周,才沉聲說:「這要看客官有沒有決心了!」

  白虎輕聲細語地說:「請先生指點迷津。」

  神卦張指了指周圍:「既然客官在此出現,向我問卦,說明客官所做的事也已此地有關。客觀請看,這條街並非直線行走,而成弧形,如弓,又叫弓街。這『也』字加上『弓』為弛!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在弓街行事的話,若客官能以文占得『弛』字,那麼就剩下一個『張』字。弓張則威懾天下,萬方來朝,此事尚有大成的可能。若以武行事,占了『張』字,剩下『弛』字,弓弛則力弱,力弱則受人欺,此事恐怕就要大敗!」

  「多謝先生指教!」白虎的眉頭略略舒展了一點,從錢包中掏出十張百元大鈔,恭敬地呈送到神卦張面前:「些許卦金,還請先生笑納!」

  神卦張抽了一張說:「我老頭的卦金比別人要貴,十元一卦,每天最多賣十卦!既然客官問得多,又出十倍酬金,今天卦滿!多餘的,不敢妄取!」說完,就收拾卦攤,直接走人,看得黑熊直想上去飽以老拳。

  望著神卦張的背影,白虎若有所思地說:「想不到這山縣還真是藏龍臥虎,這位前輩的卦可是一絕啊!」

  「老大,你不會真信吧!」黑熊瞪大雙眼說:「這老頭守著卦攤在山縣騙吃騙喝十幾年,也沒見有幾分本事啊,值的老大你稱他為前輩?」

  「算卦、跑黑幫都是江湖行業,稱他一聲前輩也不低了自己!」白虎笑了笑:「既然這位前輩已告誡我們,不能以武事行!黑熊老大,我希望你記住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個字!」

  看著白虎眉心的黑線又現了出來,黑熊把心提到嗓子眼前,低頭說:「請老大指示!」

  白虎沉聲說:「記住!這邊開堂的拆遷和安置工作,我不允許你黑熊動用武力。這樣吧,總堂那邊拆遷預算加一倍,好好說服和安置。如果這個過程中濺一滴血,就別怪我白虎不客氣!」




序章 02 自身難保

  山縣,弓街的一處小巷角落,正是赤口堂擬建賭場外圍的娛樂城紅線之內,過不了多久,就將被拆個乾淨,然後,一幢新代化的娛樂城將拔地而起。

  在小巷角落中,有一處小宅,是解放前一家富商所建,優雅清靜。可惜在解放後,特別是在文革後,這裡住進去九家人,就再也沒有優雅清靜可言了。曬衣架子鹹菜缸、土壘灶台冼碗槽,亂七八糟地占滿了小院,聊天聲、罵架聲、小孩哭鬧聲……更是一刻也沒停過。

  這是傍晚,本該是最吵鬧的時間。這處小宅裡卻鴉雀無聲,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清靜。至於優雅兩字,還是省省吧,光小院中央站著那個目露凶光的混混就足以讓所有的優雅噓如寒蟬。

  在小宅最裡角,也是最陰暗最狹小的一間廂房,便是神卦張的住處。黑熊老大帶著兩個小弟,正坐在神卦張對面,一名小弟居然還身穿白大褂,手裡捏著一只小小的藥瓶。

  「你老頭要賣卦討生活,我不反對,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賣卦賣到老子頭上來!什麼以文行事,媽的,都以文行事,老子還混什麼黑社會?」黑熊坐在正位,臉上盡是猙獰的神情:「你知不知道,就你那張臭嘴,騙了一百塊錢不說,還把老子的三百多萬給賠進去了。」

  白虎定下的拆遷補償要翻一倍,赤口堂給的錢也同樣翻了一倍。只是赤口堂的錢,原來就不夠拆遷用的,這一翻倍,黑熊的支出也便跟著翻倍。但白虎的交代,黑熊可不敢陽奉陰違,據他所知,幹過這事的人不多,還留在世上的更是一個沒有。

  神卦張沒有一點高人的樣子,很猥瑣地陪笑說:「黑熊老大,你也知道我不過為了混口飯吃,信口開河那麼一說而已,誰知那位貴人立馬就信了。早知如此,我絕不會多那口嘴了!你看……」

  「我看什麼看?」黑熊眼睛一瞪:「就因為你有飯吃了,害得我們兄弟少了不少吃的!現在來哭窮,晚了,別的話我也不多說,既然白虎老大不想見血,那你就把這顆藥吃了,你我之間的賬就算一筆勾銷。」

  神卦張哭喪著一張臉:「老大,這是什麼藥啊?」

  「毒藥!」黑熊倒是耿直:「醫生特制的毒藥,能讓你在瞬間死亡,沒有任何痛苦,即便是事後驗屍,也會發現你不過是心臟問題猝死而已,怪不到我黑熊頭上。」

  黑熊口中的醫生並不是醫院裡上班的那種,而是他那個穿白大褂的小弟。他從瓶子裡倒出一顆藥丸,送到神卦張面前說:「這登仙丸一顆可就是幾百塊錢的成本,普通人想吃也吃不到呢!」

  神卦張怔了怔,半晌才苦澀著聲音說:「這麼說來,我神卦張是非死不可了?」

  「不錯!否則我黑熊怎麼向黑熊會幾百號弟兄們交代?」黑熊躁躁地說。

  神卦張接過藥丸,人反而平靜了下來:「說句老實話,我神卦張走南闖北幾十年,對生死也早就看淡了,如此一死,倒也無所謂。可是我還放不下一個人,想請黑熊老大賣給面子,讓我寫封信,安排一下他的將如,不知可否?」

  黑熊在對神卦張早已調查透了:「你說的是那個撿來的張子初吧,他現在縣中學讀高一,平時住校,周末才回家。莫非你也學武俠小說中那樣,給他留信,讓他將來幫你報仇?」

  「恰恰相反。」神卦張一旦看穿了生死,反而有股出世的風度:「我寫信時,黑熊老大可以在一邊看著!信一寫完,我就服藥自盡,留下那封信,黑熊老大覺得不妥的話,直接燒了,如果覺得很能高抬貴手的,就留給我那幹兒子吧!」

  「你寫吧!」黑熊心想,狗急了還跳牆呢,萬一逼得太狠,你豁出去跟我動刀子,見了血反而不美。既然如此,你愛寫信不寫吧,我還真不信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招。

  事實證明神卦張一點花招也沒玩,而是誠誠懇懇地給義子張子初留了封信。在信中,他提到自己多行善事,已經功德圓滿,將於某月某日坐化飛升,這是好事,兒子就不必為他傷心了!至於張子初的將來,他讓張子初去溫州找一名叫黃於化的人,神卦張早年間曾救過他的命,並算出他將來富甲一方。想來看在神卦張的面子上,定會照顧張子初到成家立業。

  黑熊上下讀了幾遍,就連字和字之間都掰開揉碎了看,怎麼看都覺得沒問題,不由哈哈一笑:「滿篇謊言,說得還滿像那麼回事!行,這封信就留給張子初吧!倒省得我還得斬草除根,又費一番手腳。萬一人死多了,將來白虎老大問起來也不好交代。」

  見黑熊答應放過張子初,神卦張的臉色一鬆,接口那顆藥丸,走到自己的床上,趺跏而坐,沉嘆一聲,一口服下,雙目一閉,像是睡過去了的樣子。

  黑熊等了三分鐘,不放心似地對身邊的小弟說:「醫生,去看看,死透了沒有?別是給我玩什麼魔術和龜息術之類的江湖伎倆。」

  醫生走到神卦張面前,按了按脈門和心口,又翻開神卦張的眼皮,見瞳孔已然擴散。接著,寒光一閃,在他的手中出現一枚尺長的針,細如牛毛,通體銀光,閃電似地貫入神卦張的百會穴,一撚一提,見神卦張毫無異狀,才滿意地收手:「老大,死透了!就算他沒服這登仙丸,在我的搜魂針下,不死也是白癡一個了。」

  「收工!」黑熊老大站起身來,領頭向外走去。剛出房門,邊上一個小弟就貼了上來,報告說:「老大,附近所有的人都警告過了,絕對沒有誰敢多嘴多舌。」

  黑熊老大點了點頭,輕聲說:「等張子初回來的時候,派幾名兄弟盯著,如有什麼異常的動靜,就……」說著,在脖子上比了比:「別在山縣,等他到了溫州再說,知道了嗎?」

  「明白!」那名小弟點了點頭。

  黑熊又不放心似地叮囑了一句:「如果一切正常,就告訴小弟們別自作主張,給我多事!否則別怪我黑熊老大事先沒提醒!」那名小弟見黑熊目露凶光,打了個寒顫後,連連點頭稱是,急忙跟著出了小院。

  接下來的幾天,黑熊老大過得很輕鬆。張子初回到家中,發現已死的神卦張,自然少不了一番痛哭,但無論神卦張的遺體、遺書,還是街坊鄰居的說法,都表明神卦張死得很正常。山縣地處荒僻,九十年代初,連火葬也沒普及,神卦張又沒有墓地,只好按規矩將棺材送到附近山上的一處道觀義莊,然後便去溫州投奔黃於化去了。

  一切都回到正常軌道上來,除了道觀中的那具棺材。在張子初出了山縣的那天夜裡,居然從棺材裡傳出一聲哈欠,棺材蓋無聲無息地打了開來,被確診已死的神卦張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從棺材裡跨了出來。

  「好小子,裝神弄鬼跑到老道的地盤上了,看老道不收了你這詐屍的家夥!」一個蒼老的聲音讓神卦張嚇了一跳,回頭見是一個頭髮化白,衣裳破舊的老道,這老道也是十幾年前跑到這道觀落戶的。神卦張才定了定神,笑著說:「二叔,想不到監督者是你啊!行了,這邊事已了結,我這就回山。」

  老道一把揪住神卦張:「你這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不能動用門裡的勢力幫助被流放者?」

  「小侄當然知道!」神卦張知道老道雖然外形跟他差不多,可足足大了他五十歲,這一聲小兔崽子也只好忍了:「那個黃於飛跟門裡勢力一點關係也沒有,是小侄以前在外歷練時救過的一個俗人,也不曾沾過門裡勢力的光。」

  「算你有理!」老道哼了一聲:「好啦,我老道也可以回紫谷了。」

  兩人化為兩道流光衝霄而去,方向西北。在修真界,傳說中兩大無上門派之一的紫谷就坐落在昆侖山中,也正是他們的目的地。

  在飛行過程中,神卦張還回頭看了幾眼,跟張子初生活了十幾年,這感情自然是有的:「二叔,我想問一下,張子初到底為什麼被流放出谷。雖然他的經脈不適合修真,但這類人一樣能在谷中過著悠然的生活或出山打理本谷在世俗的事務,輕易不會被流放啊!」

  老道笑了笑說:「那家夥太膽大妄為了!原本看在他父母對紫谷貢獻極大的份上,長老會破例允許他進封神宮去找對應星像,並打算用三大高手和易經草重塑他的經脈,收他為紫谷內門弟子。結果,他從封神宮裡找出一尊誰也不認識的星像來。」

  神卦張驚訝地說:「不會啊!紫谷傳承萬年,每一代內門弟子都在裡面找到對應星像,然後得傳對應功法。三百六十五尊星像、三百六十五種功法,都在長老會裡紀錄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還有一尊大家不認識的?」

  「就因為這樣,長老會才大為驚奇,認為是上天異兆!大長老不惜耗費三十年功力,用九星推命法來推算其中的緣由!」老道的臉色越發好笑。

  神卦張說:「九星推命法甚至能推斷一個人的前世今生和後世,莫非…莫非……」

  「別瞎想了!」老道知道神卦張在擔心什麼:「若是推算出張子初是個大奸大惡之輩,就不止流放那麼簡單了。事實上,大長老剛以九星推命法開始的時光回溯中,就發現張子初進了封神宮,根本沒去找什麼對應星像,而是自己灑尿和泥,塑了一個星像出來。結果,呵呵,大長老心神一亂,九星推命法反噬,差點讓他走火入魔。饒是大長老心志堅定,也損了近一甲子功力」

  「咳!」神卦張身上的遁光一暗,差點也要吐血了。鬧了半天,當年轟轟烈烈的「封神異兆」居然是張子初一個頑皮的把戲,還廢了大長老一甲子的功力,難怪會被流放出谷。

  老道微嘆說:「這樣一來,可憐的張子初就被冠以欺師的罪名,流放出谷,送入世俗,在內門弟子的監督下,指定外門弟子撫養到十八歲,然後由其自生自滅。」

  神卦張擔心地說:「可是,我們紫谷得罪的妖魔鬼怪也不少,萬一他們對這些流放子弟進行報復怎麼辦?」

  「這個你放心!」老道身為內門弟子,當然知道得比神卦張多:「每一位被流放的弟子,都被紫谷的鎮谷法寶戊土印封了命宮,除非是已飛升天界的仙佛神魔,否則任誰也看不透他的過去未來。」




卷一 佛靈 01 歸元寺遊

  武漢,歸元寺,座落在翠微路西側的翠微峰下,初建於清順治十五年,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

  「這歸元寺,據說有三奇。第一奇,奇在來歷,中國曆來建寺,要不就是某位大居士捨地求法,學當年布金寺的舊例,要不就是皇帝或朝廷賜地,只有這歸元寺,是由兩個浙江來的和尚行醫濟世,一直治得百姓心甘情願地獻出香金,然後購地建造的。」唾沫橫飛地解說著歸元寺來歷的不是哪位導遊,更不是哪位高僧大德,而是一位其貌不揚的少年。

  張子初,本來,在十八歲那年死了義父後,便投奔溫州黃於化。那黃於化自打改革開發以來,早已憑著驚人的商業頭腦,成為億萬富豪,見是救命恩人的義子來投奔,二話沒說,將他轉學到溫州市一所中學,和他的兒子黃涉竹共同求學。

  黃涉竹幼年時,家境並不好,也沒養成富家子弟的驕奢淫逸,倒是很對張子初的胃口,很快兩人就如親兄弟一樣,打成一片。甚至連考大學,都一起進了武漢的中原大學。上個世紀末的大學生,個個看起來分外淳樸,加上黃於化本身也很低調,倒也沒人知道這兩個經常為了一塊錢爭上面紅耳赤的家夥,背後站著個億萬富豪。

  一切都很順利,轉眼就是三年,兩人就上了大四。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他們在讀完大學後,一個將自立門戶,一個將繼承家業,在奮鬥中衰老,到了最後,兒孫滿堂時,就該各交各的班,留幾張照片供後人憑吊了。可是,這世上從來不缺意外。

  上了大四,空閒的時間便出奇地多了起來。對於兩個不需要為就業費心的人來說,旅遊當然是個極好打發時光的項目,尤其是黃涉竹,更是看上了人家大一的小妹妹秦香,沒有什麼比一起出去玩更能讓兩個年輕的心更善於擦出火花了。鑒於張子初在相貌上對他毫無威脅,又知識廣博,善於調節氣氛,便常常拿他來當電燈泡了。當去近在咫尺的歸元寺時,對佛門所有涉略的張子初也就成了當然的導遊。

  「那麼第二奇呢?」問話的怯生生的女生便是秦香,別看瘦弱的連風都能吹得動,可凶悍起來連河東河西的獅子們統統甘拜下風。據黃涉竹交代,便是聽她一吼,才對她大有好感,讓張子初給他的評價頓時濃縮成一個字:「賤!」

  張子初嘴角掛起了一縷微笑,剛想說些別的,就被邊上火辣辣的眼光給逼來回來!看在兄弟的份上,就給你免費解說吧:「這第二奇,奇在歸元寺的藏珍多。寺內收藏的經書、佛象、法物、石雕、木刻、書畫碑帖數不勝數,既有古代遺珍,也有海外贈與,欹珍異寶,世所罕見。呵呵,對於四大皆空的出家人來說,不得不說是一奇!」

  「都有些什麼寶物?」一聽說寶物,跟在他身後的一男一女眼睛都有發綠的趨勢。張子初輕咳一聲說:「那就多了去,先別說我們在大雄寶殿看到的佛像背光、海島觀音、樟木供桌,在歸元寺的藏經閣裡據說藏有《龍藏》二部,是民國初年,妙榮法師刺血調和金粉抄成的《華嚴經》和《法華經》,字體娟秀,堪稱稀有。還有清光緒元年湖南衡山李舜年居士書寫的『佛』字經,這個『佛』字是在長寬不超過六寸的紙上,由《金剛經》和《心經》的原文共5424個字組成。每個字只有芝麻大,肉眼分辨不清;若在三十倍放大鏡下觀看,每個字都一絲不苟,筆力挺秀,乃書法珍品。而且寺內還珍藏著造像來自敦煌、雲崗、龍門、麥積山、炳靈寺及各地千佛洞的石佛、石刻的佛像。藝術風格多種多樣,有鎏金、銀、銅、石刻、木刻、瓷塑、泥塑、牙雕、玉雕等多種質地,還有一些是東南亞各國的贈品。藏經閣正廳陳列釋迦牟尼佛像,是由一噸多再的玉石雕刻而成,在1935年太虛法師訪問緬甸時,仰光的佛教徒所贈送的。再如南北朝時埋藏的石刻觀音像,姿態輕盈,髻結敞胸,身佩纓絡,手攜淨瓶,距今已有1400多年的歷史,具有較高的歷史藝術價值。還有兩尊紅木雕刻的達摩像,是清康熙初年的木雕精品,兩尊像,一坐一立,富有個性,生動表現出達摩面壁九年,閉目冥思、超然物外的形態。」

  張子初領著兩人邊走邊說,慢慢地到了羅漢堂面前,指著裡面形象各異的羅漢說:「好了,反正那些藏珍也沒我們的份,還是看看這實實實在在的第三奇吧!歸元寺的第三奇就是這五百羅漢,是湖北黃陂縣王氏父子用九年時間塑成的,在工藝上採用罕見的『脫胎漆塑』法,也就是先用泥胎塑成模型,然後用葛布生漆逐層沾貼套塑,在漆布後鑽孔,將其中的泥胎化掉倒出,形成空塑,最後飾以金粉,造出的佛像抗潮,防蛀,經久不變。民間俗傳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可這五百羅漢不同,1954年武漢鬧洪水時,水淹歸元寺,這五百羅漢卻絲毫無恙。」

  任張子初說得天花亂墜,面對有的盤腿端坐,有的臥石看天,有的研讀佛經,有的瞑目思過;或騰雲駕霧,仙風道骨;或降龍伏虎,壯志凌雲;或棋逢對手,難解難分;或抱膝苦吟,嘔心瀝血;有的勇武,有的溫良,有的天真憨厚,有的飽經滄桑,或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或笑逐顏開,得意洋洋;或舉杯邀月,肆意顛狂,各各演盡人間諸態的五百羅漢,黃涉竹和秦香顯然缺乏欣賞力,兩人竊竊私語,又不時指指點點,但內容基本上跟五百羅漢沒什麼關係。

  張子初苦笑著搖了搖頭,只好以小遊戲調動氣氛:「來了這羅漢堂,最有意思的莫過於數羅漢。你們可以從進門的第一尊開始,向左數,自己幾歲就數到第幾尊。傳說,那尊羅漢就將是你的守護羅漢,並預示著你將來一生的運程。還有一種數法是看到你心動的,就開始數,數法一樣。不過這兩種數法中,你只能選一種。否則就不靈了。」

  「好啊!涉竹,讓我們看看自己一生的運程好不好!」凡是女生,對這種小迷信的東西一般沒什麼免疫力。黃涉竹則對秦香沒有免疫力,於是兩人就興致勃勃地數上了。張子初在心底一聲哀嘆,早知道你們喜歡這種迷信小玩意兒,何必讓我費盡口舌講解那麼一大通歷史。

  張子初在心底哀嘆的同時,臉上也不免呈現出一種似悲非悲的表情。一位身著雜色百納衣的老僧在穿過羅漢堂時,正看到了他的臉色,不由心中一動,上前向他合十問候:「施主身在羅漢堂,一臉慈悲之意,不知有何感悟?」

  「要有感悟嗎?」張子初一臉茫然,搔了搔頭說。

  「沒有感悟不也是一種感悟嗎?」老僧笑了笑,指指正高興地數著羅漢的黃涉竹和秦香兩人:「施主為何不數數看?」

  張子初笑笑說:「羅漢又名自了漢,只渡自己,不渡眾生,哪有時間來守護我?不過,我倒真佩服你們和尚,居然想出這麼個主意來,先是數羅漢,數完了到前面去買講解的偈語,一紙五元錢,成本不過幾分錢,氣死天下暴利的商人。」

  「阿彌陀佛」老僧高宣了一句佛號說:「施主智慧如劍,自然與我佛有緣。所謂羅漢,不過虛幻,但一切虛幻,自有心生。施主所數,本是自己,又怎知看不出一生運程?既然施主不想讓和尚們賺錢,不如自數一尊,由老納為施主解偈,如何?」

  張子初見這個自來熟的和尚一個勁地勸說著,隨意一指身邊的一尊羅漢說:「既然所指便是本心,何必去數,就這尊吧!」

  「阿彌陀佛,施主真的認定這尊了?」老僧瞇著雙眼,打量了一下那尊羅漢說。

  「沒錯!就他了!」張子初心想,隨便指一尊,哪尊都一樣。

  老僧輕柔地說:「施主這尊羅漢名為不可比尊者,其偈雲『命中富貴賽王侯,天下萬事皆可求。一心保得身安健,清風明月遊九州。』可要解。」

  「不用解,不用解。」張子初笑著說:「一解就落了下乘!多謝大和尚為我說偈。」

  「和尚就是和尚,當不得那『個』大字!」老僧對著張子初合十為禮:「施主慧根天生,與我佛有緣……」

  正說著,那邊的黃涉竹和秦香已數好了羅漢,跟張子初招呼了一聲,就到門口去買解偈去了。張子初也懶得再給老和尚囉嗦,打斷了老和尚的說辭,告罪一聲,便急步去趕兩人了。老僧看著張子初出門的身影,滿是皺紋的臉上掛上一抹明悟的微笑:「語言中機鋒隱隱,像是大智慧者。加上命宮深鎖,讓人無法看穿其過去未來,又豈是凡人?老納定中生悟,所得的大機緣莫非就應在此子身上?」

  張子初追上黃涉竹和秦香,又費一番口舌為他們講解各自所數的羅漢偈語,反正全是遇難呈祥、喜逢貴人、花好月圓、天隨人願之類的好話。又在歸元寺裡用過素齋,就計劃著該回程了。三人在出歸元寺時,就見門口人喧嘩,似乎在圍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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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ipas 發表於 2007-7-2 21:28

卷一 佛靈 02 誑語驚佛

  哪裏有熱鬧哪裏有我,出門旅游的人,只要不是打架鬥毆,自然是人越多越熱鬧。張子初、黃涉竹和秦香也不例外,互望一眼,就往裏面擠去。
  在人群的中央,圍著一名老僧,雜色的糞掃衣,袒露左臂。他的面前是一張洗得發白的淡青色麻布,上面寫著個鬥大的“佛”字,色澤暗紅,隱隱地帶點腥味,很可能是血寫的。老僧正對著那個“佛”字在磕頭,五秒鍾一下的頻率,每一次動作都完全一致,沒有絲毫的走樣,看上去像是某個機器人按照設定好了的程序在執行。

  能引起大家圍觀,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古怪的地方。老僧的膝下是一塊青石板,在青白中暗泛著石英的光澤,分明是最堅硬的花崗岩質地。老僧每個頭磕下去,都敲得青石板咚咚做響,磕了幾十個頭,卻連額頭也不見紅。

  張子初一看,這不是剛才在羅漢堂相遇的老僧嗎,怎麼一轉眼就到了這裏,還玩上自殘的游戲,該不會腦子有問題吧?想歸想,可見人家一老和尚,在初春乍暖還寒的日子裏自虐成這樣,還是覺得有點可憐。

  當他擠到最裏面,剛想過去勸勸老僧時,背後不知誰給推了一把,一個踉蹌就到了老僧跟前,腳一伸,正擋在老僧磕下去的頭和青石板之間。

  “啊!”地一聲慘叫,張子初這才發現,敢情老僧每個頭磕下去都那麼實在,撞得他左腳腳背頓時高了一塊:“老和尚,你殺人啊,輕點!”

  “阿彌陀佛”老僧輕宣佛號說:“老和尚在磕老和尚的頭,關施主什麼事?何況,是施主用腳防礙了老和尚磕頭,而非老和尚防礙了施主走路,施主又何必要求老僧輕點?”

  得!張子初心想,我的腳背給撞腫了,倒是你老和尚有理了!不過,從老和尚句句帶著機鋒的口氣來看,這老和尚估計修的就是禪宗。這年頭,真會禪宗的人不多,可假會禪宗的人卻如過江之鯽,張子初好歹也讀過《六祖壇經》、《五燈會元》、《傳燈錄》這些禪宗典籍,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是沒學成,玩文字游戲,參個野狐禪什麼的,倒有幾分心得。

  他幹脆往老僧對面一坐,也不說話,雙手伸出,扯個那個“佛”字,隨手卷了起來,往屁股下面一坐:“老和尚,連佛都沒了,你還拜什麼?”

  老僧根本沒答他的話,抬起眼,盯著張子初說:“施主來這裏幹什麼?”

  “殺人!”張子初知道,要玩禪語打機鋒,不語出驚人,馬上會招人強烈鄙視。

  老僧臉色一震:“不知施主想殺誰?”

  “六個小孩!”張子初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要殺人的樣子:“剛才還在羅漢堂第四百六十三尊羅漢颯陀怒尊者身上,誰知一轉眼就到了大和尚您身上。”

  “施主怎麼個殺法?”老僧臉上綻放出層層笑容,如陽光照破烏雲重重。

  張子初心想,我若來個手起刀落,倒也痛快,只是不太符合禪宗故做玄虛的風格,算了,那就來點玄的吧,心有所想,但口中卻回答得利索無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在哪裏?”老僧向張子初拜了一拜,虔誠地問。

  張子初不耐煩地說:“佛在紅塵!”

  “佛在哪裏?”老僧再拜。

  “百千罪惡一塵不染!”

  “佛在哪裏?”老僧三拜。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佛在哪裏?”老僧還是老樣子。張子初不由大怒,將屁股下的那張寫著“佛”字的淡青麻布丟還給老僧說:“還給你就是了!”

  說完,轉身就走。老僧也不留他,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將那張青麻布收入懷中,沖著張子初的去向行了三跪九叩五體投地的大禮,才回身進了歸元寺。

  張子初一走,沒出幾步路就給黃涉竹一把抓住了:“我說張胖子,你剛才跟那老和尚到底說什麼啊?我怎麼一句也沒聽懂!”

  “就是!就是!”秦香弱弱地幫腔說:“每句每個字都知道說的是什麼,可連起來就完全不明白了!”

  張子初聳聳肩說:“豈止你們不明白,就連我也不明白!”

  “那你說個屁啊,還殺人,殺六個小孩,我看讓你殺只小雞都沒那個膽子!”黃涉竹從來不介意借機打擊報複,平時他吃這個胖子的虧也不少,總想找機會撈回一點補償。

  張子初笑著說:“那六個小孩我倒真是知道,羅漢堂的颯陀怒尊者塑像又名六賊戲彌勒,那六個小孩代表了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只有六根清靜,照見五蘊皆空,才能成佛。羅漢還有個名字,叫殺賊,就是要殺掉自己心中的這六賊,才能真正修成正果。除了說這句話時,我還有點意思之外,其余的全是任意胡來胡說而已,你讓我怎麼解釋?”

  昏!黃涉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說:“我知道你小子瞎蒙胡吹的功夫天下少有,想不到連老和尚也騙!算你狠,希望那老和尚不至于被你騙得走火入魔才好。”

  老僧當然沒有被騙得走火入魔,有一點,張子初猜對了,那老僧真是一名禪宗修煉者,不是普通的所謂修行,而是真正有望成佛成祖的那種傳說中的修行,被他那麼一攪和,還真的一腳踏破了最後一層紙。

  佛門修行每一重境界,就稱一個果位,從低到高分別初果、二果、三果、阿羅漢果、菩薩果和佛果。其中初果又名須陀洹果,意為預流果,即初見真理,得入聖者之流,能悟出初果者已正式踏入佛門修行的正途;二果又名斯陀含果,意為一來,即此果又稱為‘一來果‘因為對欲界煩惱尚未完全斷除,還必須曆劫一次,才能進修上一次果位;三果又名阿那含果,意為不來,能證得這個果位的修行者可以直接轉生天界,不必再入凡塵,然後在天界修成正果;但這三種境界的人如不修行下去,最終還是要曆劫輪回,重新開始。只有取得第四果,也就是阿羅漢谷的修行者才能無生無滅,永住涅槃,飛升至佛界。

  對于修小乘佛教的修行者來說,阿羅漢已是最高果位。但對修大乘佛教的修行者,他們的目標去是菩薩果,甚至佛果。也有人先修成阿羅漢,但並不飛升佛界,而是放棄自己已修得的神通,轉修大乘佛道,修菩薩果,這些人被稱為“回心羅漢”。

  聽起來好象是挺複雜的分類,其實說白了很簡單,預果相當于大一,能上大一的,就表示你已混入大學,只要不幹出格的事,就可以一路讀下去。二果即大二,三果即大三,阿羅漢果則是學士學位,飛升也就是大學畢業。想要再修,就得重新回來讀大學,菩薩果就是碩士學位,佛果就是博士學位。紅塵俗世就是他們修煉的大學,不經飛升,直接轉修菩薩果的回心羅漢則相當于本碩連讀。

  那個被張子初看不上眼的老僧正是一名回心羅漢,他早已在律宗修成阿羅漢果,又改入禪宗,修菩薩果。憑著他萬中無一的超強智慧,居然在短短的五十多年內,已跟菩薩果只隔了一層紙,也就是說離拿佛門碩士學位只差一紙論文了,而張子初的胡言亂語恰好讓他大徹大悟,完成了足以得優的論文,這下子,菩薩果自然水到渠成。

  回到歸元寺裏,老僧直接往後院走去,越走越慢,一步一停,但動作慢並不表示速度慢,羅漢的神足通,一抬腳就是千萬裏。老僧沒必要玩這種把戲,而是隨意地走進了後院方丈室。在走的過程中他的渾身開始散發出陣陣檀香味,月白色的光華從頭頂冒出,流轉全身,就連他的相貌也發生了變化,原本枯槁的面容漸漸豐滿起來,皺紋拉平,雙眉轉黑,舉手抬足間,自有一種皎皎不群的風度。

  “老師!”正在方丈室裏打坐的歸元寺大和尚虛元大師感覺到一陣沁人心脾的馨香,便醒了過來,見老僧進來,忙起身向他拜倒:“不知老師到來,弟子未曾出門遠迎,還請老師恕罪!”

  “虛元”老僧笑著說:“你還執著于這些虛禮嗎?”

  虛元大師再拜了一拜,起身說:“虛元心中已無這些虛禮,但師恩難忘,故為虛禮。虛禮本非虛禮,是名虛禮。”

  老僧點點頭:“看來你這段時間對《金剛經》的研習大有進展,離阿羅漢果不遠矣。”

  “總是老師教誨。”別看虛元大師今年九十出頭,可在老僧面前,卻低頭虛心得像個學生。

  “坐下,坐下!”老僧指了指對面的蒲團說:“你是我收的第一個弟子,轉眼已是六十多年。今天我將入無余涅磐,有些事情是該向你交代一下了。”

  “阿彌陀佛”虛元大師高宣一聲佛號:“原來老師已證得菩薩果,實乃我佛門一大幸事也。”

  虛元大師說的是真話,眼前這名老僧三十八歲出家,修了八十多年,就已證得菩薩果,這在佛門可算是異數了。佛門曆史上,當然也有一念成佛的,但那些人多半是由佛界或天界有果位的人轉世重修,又有師門長輩指點迷津才有那樣的成就。真正能以本世之智,在百年之內成就菩薩道的,除了禪宗六祖慧能菩薩,只怕就算眼前這位老僧了。
antipas 發表於 2007-7-2 21:29

卷一 佛靈 03 佛戒傳承

  老僧淡然地說:“你吃飯喝水不歡喜,卻獨獨在我證得菩薩果時歡喜,為何?”
  虛元大師一愣,恍然說:“阿彌陀佛,證果如吃飯喝水,正是平常,多謝師父指點迷津。”

  老僧點了點頭說:“今日零時,我將入無余涅槃。然佛門事務,也是千絲萬縷,就像那萬丈紅塵,有些東西不交代清楚,恐怕徒亂人心。”

  虛元大師雙掌合十說:“謹遵師父教誨。”

  老僧說:“其實該處理的我也處理得差不多了,唯一還剩在我手中的就只有這枚戒指了。”他左手虛虛一晃,一枚戒指出現在他的左手無名指。戒指呈青灰色,光澤黯淡,像是青鉛所鑄,戒面方形,上面刻著一件袈裟、一只盂缽。

  這只戒指在別人眼裏不值錢,可在佛門卻比什麼都珍貴。當年,禪宗六祖慧能為了平息南北之爭、漸頓之爭,在他涅槃之時,不再傳承印證佛法真如的衣缽。明地裏,從達摩祖師帶入中土,代表了禪宗正統的衣缽從此不再出現,但暗地裏卻被他煉成了這枚戒指,名為佛戒,以傳承禪宗宗主的身份。

  到了唐中葉,禪宗大盛,兼主華嚴宗,又獲得淨土宗、法華宗等各宗支持,這枚佛戒的持有人已成為佛門公認的佛宗宗主。自唐以來,佛門雖幾經變動,但以佛戒傳承宗主的曆史卻一直沿續。佛戒除了證明佛宗宗主身份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隱秘。

  在曆史上,曾有幾次出現滅佛風潮,為了保證佛門香火,佛門禪宗的一支在唐僖宗滅佛之時,就已分散出來,隱入世俗,從事生產經營活動。有了佛門在身後的支持,這些世俗生產經營活動蒸蒸日上,經曆千年,到了今天,這些暗中的佛門產業已成為幾個跨國集團,其資產以千億美元計算。這些佛門產業平時跟佛門完全沒有往來,只有佛戒持有者才能全權調動佛門隱入世俗的所有產業和力量。

  名位重權,饒是虛元大師這樣已視名利如浮雲的高僧大德,見老僧將佛戒放到他手中時,臉上仍情不自禁地閃過一絲喜色。

  這一絲喜色又哪裏逃得過老僧的眼睛,他輕歎一聲,又從虛元大師托著的掌心中拿回佛戒說:“虛元,看來你暫時還不適合執掌佛戒。”

  虛元大師臉色一僵,又馬上恢複到無喜無悲的本來面目,心悅誠服地雙掌合十說:“弟子的確還不適合執掌佛戒。”

  “這樣吧”老僧手中撥弄著那枚佛戒,全然沒把這枚足以影響世界經濟和佛門所有人的信物當一回事:“在我涅槃之後,你就閉關。如能證得阿羅漢果,又能回心重修菩薩果的話,這枚佛戒還是留給你執掌,但在你閉關期間,為免引起不必要的紛爭,這枚佛戒先由別人保管。”

  “弟子明白,只是這暫時保管之人該是誰呢?”虛元大師小心翼翼地問詢了一聲。

  老僧笑了笑說:“我自有安排。”說話間,在佛戒的中央,浮出一張胖乎乎的笑臉,有幾分憨厚,有幾分朝氣,又有幾分玩世不恭。

  虛元大師仔細打量了一下,才平靜地說:“這位施主未免太年輕了一點吧。”

  老僧笑呵呵地說:“學無先後,達者為師,這位施主智慧如劍,直破迷惘,大有佛門文殊菩薩之風,又豈是可以用年齡來衡量的?何況,我曾以宿命通觀其命宮,推算其過去未來,結果只是一片迷霧,從這裏,你也該悟出點什麼吧!”

  虛元大師點頭稱是。羅漢有五神通,天眼通能遍觀一切事物,天耳通能遍聽一切聲音,他心通能知他人心事,宿命通能知過去未來,神足通能瞬息萬裏。雖然老僧一直未曾飛升,做為回心羅漢,他的五神通也跟著大打折扣,根本不能與已飛升佛界重塑金身的真正羅漢相比,但在塵世,已算是頂尖的。連他都看不透這個年輕人的命宮,豈不是說這年輕人的修為更在老僧之上?或者說,那年輕人已修到了《金剛經》所說的“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無所住而生其心”的菩薩境界。不管是哪種情況,這樣的人物暫時保管佛戒是絕對有資格的。

  張子初渾然不知道,因為紫谷動用仙器戊土印封了他的命宮,卻讓老僧和虛元大師誤認為他是佛門轉世的高僧大德。更可笑的是,他跟老僧玩的文字游戲,卻點悟了老僧,成了大智慧的象征,一枚帶著無窮名位權貴的佛戒憑空就要落在他的身上。

  沒有這個自覺的張子初在歸元寺回來後的第二天,照例在寢室裏睡他的懶覺。正當他與周公的女兒聊得正起勁時,有人很不識趣地在用力捶著寢室地大門,口中很狼嗥似地:“開門!胖子!開門!”

  大四根本就沒有幾門課程,現在的六個室友或南下或北上,都找工作去了,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睡清靜覺的機會,卻被人給生生打斷,讓張子初一陣惱火。關鍵從這個聲音來聽,來的居然是黃涉竹那個好朋友,讓他更加火大,從被窩裏伸出頭吼了一聲:“黃色豬,你知不知道擾人清夢至少要判刑三年?”

  “切!”黃涉竹朝著門又是一腳,都快要破門而入了:“這話你的祖宗豬悟能前輩早說過了,想不到幾百年後還有人在炒積年沉飯。”

  張子初只好穿上衣服,從上鋪溜下來,打開門說:“黃色豬,你是不是發春了?平時也沒見你這麼早過啊!”

  黃涉竹指了指身後:“還有人更早把我從床上揪起來呢!胖子,人家找不到你,倒是找上我來了,我還沒讓你賠償春夢損失費呢!”

  張子初瞪大雙眼說:“春夢?你大一早在做春夢?該不是夢到哪位漂亮女教師了吧,小心我告訴秦香去。看你還拽不拽?”

  站在黃涉竹身後的是兩名年約五旬的僧人,可憐他們自幼剃度出家,一生在清靜佛門來修行,什麼時候見過這種鬥嘴方式,一時之間,聽得目瞪口呆,不知該怎麼插話。

  還好,張子初和黃涉竹鬥了幾句後,還算想得起來,那兩個和尚是來找自己的,便轉向他們說:“不知兩位大師怎麼稱呼?你我素未蒙面,不知找我有什麼事?”

  兩個和尚見張子初發問了,忙高宣一聲佛號說:“居士動廣長舌,辯才無礙,小僧兩人如聞獅吼,一聲失態,未能及時見禮,還望原諒。”這兩個和尚,問題還沒答,就先送上一記馬屁,看來也不是簡單的角色啊。

  黃涉竹大叫:“哇佳佳,胖子,連人家大師都知道你是個長舌男,這下你該承認了吧!”

  “不知道別亂說!”張子初白了黃涉竹一眼:“廣長舌乃我佛釋迦牟尼三十二相之一,人家不過是誇我辯才好,有你長舌男什麼事?”

  “失誤失誤!”黃涉竹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你們說你們的!我就不插嘴了,免得和尚們還得再拍一記馬屁,要是變成長長舌就劃不來了。”

  見兩人鬥嘴告一段落,兩個和尚忙自報家門:“貧僧空海,歸元寺藏經閣主持。”“貧僧空智,歸元寺知客。”

  藏經閣主持,知客,這兩個位置在寺院裏可僅次于方丈,尤其是知客僧,幾乎相當于一個寺院的外交部長。事實上,按照中國人無所不套的官本位來計算,歸元寺這兩個和尚至少是副廳級。這樣兩名重量級的人物一大早來拜訪一個名不其揚的大學生,這其中的奧秘就有點讓人猜不透了。

  迎著張子初疑問的眼光,空智大師合十為禮說:“奉方丈虛元大師法旨,恭請張子初居士法駕赴敝寺一行。”

  “去歸元寺?”張子初苦笑說:“我昨天還剛去過呢!該不會是歸元寺少了什麼東西,來這裏追查吧!只是要追查也該追查三個人才對,怎麼只找我一個?何況,就算追查,也犯不著勞動兩位大師大駕。”

  “大師明鑒啊!”黃涉竹忍不住又插嘴說:“要是歸元寺少了東西,我們三人有嫌疑的只能是這個胖子了!我黃涉竹家境清白、為人正真、淳樸善良,秦香小姐又天真活潑、純潔可愛,怎麼可能有嫌疑呢?兩位大師神目如電,正該將這死胖子拘拿歸案才是!”

  空智大師輕笑說:“黃施主誤會了,我等恭駕張子初居士法駕是想請他幫我們一個忙。”

  “什麼?”黃涉竹這才聽出空智大師提到張子初時,那種神情和語言裏的恭敬。身為億萬富翁黃于化的繼承人,也曾修改識人之法,自然能看出,這種恭敬是發自內心的敬仰,絕無摻雜任何的私心雜念。他一下子暈了,什麼時候這個死胖子上升到這麼崇高的地位了,莫非跟昨天他胡言亂語騙的那個老僧有關?

  他想到這一點,張子初也想到了。不過,看空智和空海兩人的神情,應該不會有什麼壞事。張子初應了一聲,便跟著兩個和尚去歸元寺了。至于黃涉竹,一來人家根本就沒提到他,二來跟還要跟秦香共進早餐,也就破天荒沒跟去看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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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佛靈 04 金剛舍利

  兩名大和尚領著張子初直接進了後院。由于旅游開發,原本歸元寺這塊地方,早已鬧哄哄,人聲鼎沸,作為眾生宣講佛門宗旨的地方還可以,但做為修行的地方就不行了。那些剃度不久,血氣方剛的小和尚整天見到一些衣著暴露的時尚女游客在眼前晃悠,一不留神,這個月修的那點道行就隨著那一滴口水付之東流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政府專門在歸元寺邊上拔了個地皮,新造了幾幢房子供和尚們清修。原來歸元寺的那一片就叫做前院,而新修的這一片就叫做後院。
  後院是不接待任何游客的,除了佛門中人外,就算達官貴人要來,方丈虛元大師迎出歸元寺山門的有,但也只是讓他們在前院看茶講法,不會讓入後院。

  一進入後院,仰面撲來的就是一片誦經聲,法器配合梵唱,還有空氣中隱隱的檀香味,優雅錯落的經舍和無處不在的幡幟、佛名、佛像,儼然已脫離塵俗,西天在望。

  在後院的中央,是一個小小的獨門獨戶的庭院。空智和空海帶著張子初來到庭院前門,輕叩兩聲,恭敬地揚聲通報:“張子初居士到。”

  開門的是虛元大師,張子初雖然不知道他就是歸元寺方丈虛元大師,但見一老和尚,白眉足有三寸來長,又紅光透頂,舉止出塵,氣度不凡,自然知道不是凡人,忙對他行了一禮說:“張子初來得冒昧,有勞大師親自開門了。”

  虛元大師笑著說:“老衲虛元,恭迎居士法駕。”說完後,一雙精光閃閃,如白水銀中點著兩滴黑水銀的眼睛,已落在張子初的身上。

  張子初頓時覺得自己有一種被脫光了的感覺,看多了武俠和玄幻的他馬上知道這虛元大師是用一種佛門神通在探測他的心底。

  跟你開個玩笑吧!張子初心裏笑笑,將自己所有的念頭收斂起來,心中默誦《金剛經》中的句子:“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想到如來時,幹脆存想于如來萬丈金身,雖然沒真見過,但寺院裏可見多了。

  虛元大師已安于三禪,羅漢五神通也多少領悟了一點,起先他看的就是張子初的過去未來,卻見他命宮深鎖,過去未來一片迷霧,已是一驚。便由宿命通轉入他心通,來觀照他的念頭。這時,正趕上他已收斂了念頭,專心默誦佛經。

  這一看之下,張子初的心裏唯有《金剛經》中的四句偈語頂天立地,充滿心靈,接著化為如來萬丈金身,毫光沖天而起。虛元大師又是一驚,背上沁出一層冷汗。

  他本身就是持《金剛經》的,自然知道那幾句偈的意思,放在這種場合中,無疑說明張子初早知道他在幹什麼,甚至還點醒了他一下。若以色音聲求如來,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自己執著于張子初年輕的外表,陡然生了試探之心,卻忘了一切外表皆是空的根本真諦,若不及時收手,只怕今後的修行難有寸進。

  虛元大師全然不知道自己被張子初給蒙了一下,在當頭棒喝的頓悟中,必恭必敬在前領路,將張子初讓入庭院之內。那份發自內心的虔誠,讓空智空海更是覺得眼前這少年根本就是某位羅漢菩薩轉世。兩人告罪一聲,就守在了院外。

  進了庭院,那份檀香味更濃了,而且比外面焚的那種檀香多了一份清新,讓人心神俱醉。想不到這方丈就是能享受,比起這檀香,黃于化老伯書房裏所焚的十萬元一斤的超級檀香只能算是垃圾貨,真不知道這歸元寺的和尚從哪兒弄的。

  剛邁了兩步,張子初站住了。在庭院的中央,坐著一名老僧,赫然就是被他忽悠的那位。他趺跏而坐,雙目微閉,臉帶淡笑,似乎正入于甚深禪定,那一股股檀香味正是老僧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你一老和尚,還用這麼名貴的香料,真是少見啊。

  見張子初略帶訝然地盯著老僧,虛元大師哪知道他現在正神游太虛,研究這種香料的來源和價值,還以為張子初已知道了請他過來的目的,並表示略帶不滿呢。他忙高宣一句佛號說:“今天請居士來,是有要事交代,若只是處理我師的遺蛻,絕不敢勞煩居士法駕。”

  遺蛻?張子初嚇了一跳:“大和尚涅槃了?”

  “今日零時,本寺祥光沖天、白蓮遍地、梵唱憑空、異香滿院,已引起周邊居民不少猜測,想來居士定然感應到了。”虛元大師還以為張子初是故做不知。

  張子初心想,今日零時,我還正在跟周公的女兒約會呢,誰能感應到這老和尚歸天啊!等等,出家人不打誑語,莫非虛元大師所描繪的景像真的出現過?就算沒出現過,這老和尚滿身所散發出的檀香味可是自個親身所聞的。黃老伯說自己書房裏的檀香已是世界上最頂級的檀香了,那麼老和尚的檀香又算什麼級別?

  如果這一切屬實的話,莫非小說裏的那些修佛修仙修妖修魔在現實世界裏都是有的?想來道門講究肉身飛升,而佛門卻要丟下這付臭皮囊。看來這老和尚本身就是修佛高人,在一朝頓悟之下,便入涅磐,飛升佛界?

  亂七八糟的思緒一下子湧上心來,充滿著張子初的腦海,反而讓他的表情一片空白,只是嘴角習慣性地掛著淡笑,好象老和尚的涅槃正在他意料之中。

  虛元大師也不敢出語打斷他的思路,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裏,目注老僧,像是給他送行。足足一刻鍾後,張子初才輕咳一聲,打破甯靜說:“不知這位大師最後有什麼交代。”

  虛元大師合十的雙掌張了開來,在掌心中托著一枚青灰色戒指說:“我師在涅槃之前,曾想將佛戒傳給貧僧。無奈貧僧修行雖久,但修心太淺,在完成最後閉關之前,還不能接受佛戒。我師欲請居士慈悲,代為保管佛戒,等貧僧踏破最後一關時,才傳承于貧僧。”

  既然是修佛有成的和尚交代,想必有他的理由。何況中國向來以死者為大,人家都涅磐了,你想推都推不了。張子初又根本不知道這枚佛戒所代表的含義,無知者無畏,隨手接過來,往左手無名指上一套,笑著說:“這事我接下了。不過,我先說明,我不可能一直在歸元寺等你出關。”

  虛元大師見他視佛戒如草芥,隨手戴上,神色之間自然渾然,毫無變化,不由地暗自佩服說:“這倒不必,只要居士在寺內留個地址,貧僧出關後,自會前往拜訪。”

  “也好!”張子初開始覺得那枚佛戒中溢出層層暖意,讓他極為舒服,便知道這不是一件簡單的東西,只是到底有什麼用,他也懶得管。虛元大師已說得很明白了,這東西是他的,張子初不過是代管而已,犯不住什麼都要弄明白:“還有別的事嗎?”

  “阿彌陀佛”虛元大師說:“我師已無其他交代。但貧僧素知我師不想弄什麼葬禮之類的,更煩找一批人來念經稱頌,既然已入涅槃,這副遺蛻,便可火化了事。貧僧想請居士點火為禮,不知可否?”

  高僧火化,一般都要由修為相當的高僧大德點火為禮,虛元大師居然找上了張子初。真不知道,那已涅磐的老僧在佛界,看清了張子初真相後,是不是會哭笑不得。又或者,他早已超脫凡塵,就算這付皮囊被狗吃了也不在意。

  “行!”張子初看了一圈,沒發現有柴火的樣子,怎麼個火化法?正思量著,虛元大師已點起一根香,雙手舉過頭頂,送到他面前:“請居士點火為禮。”

  張子初只好硬著頭皮,拈起那根香向老僧跟前湊去。就在那根香接近老僧時,在老僧的眉心也顯出一點跳動的火光。他一時靈感突發,就將那根香往老僧眉心的火光一湊。“呼”,整個老僧的遺蛻化為一團熊熊的七彩火焰。

  火焰只持續了三分鍾,可突然冒出一樣,突然消失得幹幹淨淨。在老僧坐化的地方,只剩下一堆圓滾滾的晶瑩珠子,黃色、青色、白色都有,也不亂滾,全聚在一起,疊成寶塔模樣。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何況對自詡博學的張子初來說,一眼就能認出那些全是舍利子。媽呀!平時所說的那些高僧,能留下幾顆舍利子就夠了不起了,弄不好還是身上的什麼結石來充數。可這老和尚居然燒出這麼一堆舍利子,看來還真是得道高僧啊!

  黃色的肉舍利、白色的骨舍利……,可是塔中央那顆流動著七彩光華的珠子該是什麼舍利?張子初覺得自己的知識好象不夠用了。

  “阿彌陀佛”虛元大師對著堆積成塔的舍利五體投地拜了下去,在拜了幾拜後,才小心翼翼地捧起舍利塔說:“我師舍利,自行成塔。此千古未有之奇像,當永留佛門,供後人祭拜。”

  “這個我知道。”張子初好奇地指了指舍利塔中央那一顆七彩舍利說:“虛元大師,我從來沒聽說過還有舍利是七彩的,這又是什麼舍利?”
antipas 發表於 2007-7-2 21:30

卷一 佛靈 05 來頭大了

  “這是金剛舍利。”虛元大師看著那顆彩光流轉的舍利說:“佛門秘傳,只有真正悟出佛法,受到佛祖印證,並為之授記,在將來的某個時候或某個世界成佛的修佛者才能在體內生成金剛舍利。”
  牛!這老和尚還真不是普通的牛!張子初在心裏暗暗嘖了兩聲:“這麼說來,這位大師來曆不凡。”

  “豈止不凡。”虛元大師微笑著說:“我師于清光緒六年九月廿日生于天津,5歲失父,13歲知篆書,15歲能詩,17歲善治印,26歲留學日本,主修油畫,兼攻鋼琴,31歲歸國,印詩書畫無所不精,戲劇音樂無所不能。38歲,削發為僧……”

  “停!”張子初突然大叫一聲,抱著腦袋說:“大師,拜托你說慢一點,怎麼我感覺他的經曆好像很熟悉一樣。”

  虛元大師說:“那是自然,若非與居士有緣,居士又如何指點于我師?何況我師在民國之時,也曾享有盛名。”

  張子初跳了起來:“我想起來了,難怪這麼熟,媽媽的,你不會還要告訴我,這老和尚出家之後的法號是弘一吧!”

  虛元大師點頭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師法名演音,號弘一,又號一音、一相、圈音、入玄,但真正為世人所知的,則是弘一兩字。”

  弘一法師啊!又豈是名人那麼簡單,就算不知道他這個人,還唱過他的《送別》這首歌呢。“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可張子初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仔細一想,笑著說:“虛元大和尚,你別誆我了。弘一法師出家之後,修的是律宗,是重興南山律宗的第十一代祖師。你歸元寺屬于禪宗,怎麼就成了他的弟子?何況弘一法師已在民國三十一年,也就是一九四二年,留下‘悲欣加交’四個字後,圓寂于泉州溫陵養老院晚晴室。他老人家要是活著,該有一百一十八歲了吧,可這老和尚至多七八十的樣子,嚇唬誰啊?”

  虛元大師微笑著說:“貧僧今年九十整,拜入我師門下已有近六十年,難道居士以為當初一個三十來歲的人會拜一個十幾歲的人為師不成。我師自執掌佛戒後,行蹤漂渺不定,使貧僧徒有隨侍左右的心願而未償。想不到幾十年後,他老人家居然選擇了歸元寺為涅槃之地,了結這段善緣。”

  “好像也對。”張子初搔搔腦袋說:“那個圓寂了的弘一法師又是怎麼回事?”

  虛元大師說:“當年我師修南山律宗,于民國三十一年得阿羅漢果。當時,上一代的佛戒持有人禪宗冷泉法師已證得菩薩果,更預見到本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那場浩劫。便囑我師住世,掌管佛戒,為我佛門保留香火。我師受托之後,改入禪宗,以回心羅漢身份轉修菩薩果。在晚晴室圓寂的是冷泉法師,以他菩薩果的境界,已可以隨意改變肉身,轉成我師模樣又有何難?這段秘辛即便在佛門,也只有三五人知道,其余各大寺院方丈只知道本屆佛戒持有人為入玄法師而已。”

  “原來如此!想不到你居然就是弘一法師,高人當面,受晚輩一拜。”張子初雖有幾分玩世不恭,但對這種有真才實學的高人還是欽慕得很,便對著舍利塔拜了下去。

  這一拜下,只覺得左手的佛戒突然傳來一股清涼的波動,一震再震,讓他的左手自然而然地舉了起來,平托在眼前。那顆金剛舍利像是被一根線牽著一樣,從舍利塔中飛了出來,落在他的掌心,滴溜溜地亂轉。在金剛舍利的兩端,各生出一根透明的絲線,在空中畫了半個圈,又聯在一起,使金剛舍利看起來就是像一根別致的項鏈上所鑲入的珠墜。

  “阿彌陀佛”虛元大師眼睛瞪得牛大,這金剛舍利可是一件佛門至寶,功能鎮邪辟魔,清心養性。在金剛舍利佛光中,無論是修煉還是對外戰鬥,都有三至五倍的加成效果。不過,佛門講究的是緣法,既然金剛舍利選擇了張子初,自然也不會心有掛礙:“想不到金剛舍利與居士有緣,還請居士妥為收藏。”

  “是嗎?”張子初晃了晃手中的金剛舍利項鏈說:“這東西對修煉有好處吧!”

  “大有好處。”見張子初拿著金剛舍利,也是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虛元大師又佩服又羨慕,又怕自己說得不夠明白,補充了一句:“有大好處。”

  “行!”張子初好玩地看了看手中的金剛舍利,心想,我又不修煉,放我手中閑著也是閑著。物盡其用,追求最大利益原則向來是他這個會計學專業大學生的特長,毫不在意地將金剛舍利往虛元大師的手中一塞說:“這顆金剛舍利就放你那裏暫時保管了,也好讓你早點修成正果。出關找我要佛戒時,再把金剛舍利還我就行了。”

  “遵居士法旨”虛元大師徹底服了張子初,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佛戒在他手上像是燙手的山芋,還借了佛門至寶金剛舍利給虛元,巴不得虛元早點修煉有成,他也可以早點將佛戒脫手。這份境界放眼當今在名利中掙紮的芸芸眾生,又有幾人能做到?師父選了張子初做佛戒保管人,果然獨具慧眼。

  見沒他什麼事了,張子初的念頭就是溜。他讀過的那些個小說可不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估計隨之而來的是歸元寺僧人的參拜,鬧不好,還請他講法論經,就連將他強行剃度出家,然後在虛元大師閉關期間暫任歸元寺方丈一職都有可能。在虛元大師的再三挽留之下,張子初還是選擇了逃之夭夭。

  望著張子初告辭而去的身影,虛元大師拜了一拜後,對站在他身後滿是疑問的空智空海說:“向各大叢林方丈發出通碟,我師入玄法師證果涅槃,所留舍利以金剛舍利為中心自聚成塔,佛戒傳人尚未出現。”

  “是!”空海應了一聲,便匆匆去了。

  “空智,去通知本寺各院住持到我這裏來一趟。”虛元大師回身向自己的方丈室走去。

  不一會兒,藏經閣、戒律院、大雄寶殿、藥師殿、西方殿等主持和知客都到齊了,共計九人,其中戒律院和藥師殿主持虛聲大師、虛色大師跟虛元大師同輩,其余的都是空字輩。大家坐定後,虛元大師講整個過程講了一遍,但他隱瞞了張子初代為保管佛戒一事,只說佛戒傳人尚未出現。

  在交代完這一切後,他斷然說:“此會後,我將入死關。在我入關期間,暫由戒律院主持虛聲師弟代行方丈之職,十年不出,則由虛聲師弟接任本寺方丈。至于佛教協會和宗教局那邊,空智去補個手續就行了。”見虛元大師已說完了事,又閉目養神去了。眾主持相互交換了幾個眼色,便退了出來,只留下虛聲大師。

  虛元大師這才站起身來,抱起舍利塔,對虛聲大師說:“你跟我來。”他帶著虛聲大師穿過歸元寺後院,進了藏經閣,在藏經閣的底樓的樓梯下方,轉動著一尊一半臉兒哭一半臉兒笑的塑像。就聽得樓梯一陣吱呀地響動,在樓梯的下方出現了一張直入地底的階梯。

  兩人拾級而下,很快到了一處地下室,裏面幹燥潔淨,空曠清冷。對于有江城之稱的武漢來說,由于地下水資源豐富,能找到這樣一處深入地底,又幹燥的地下室還真不容易。在地下室的四周,擺放著歸元寺的各式藏珍。

  虛元大師小心地將舍利塔放在前面一處半人高的龕中,對虛聲大師說:“今後歸元寺諸多事務就有勞師弟了。”

  虛聲大師點了點頭:“師兄非要入死關嗎?”

  虛元大師笑著說:“死關本非死關,是名死關。雖然在我們禪宗來看,坐關跟能否悟道毫無關系,但正是這關的存在,才能讓我們直指本心,看自己是否勇猛精進,是否全心全意地修佛。入死關之事,我意已決,師弟就不必再多說了,為我啟關吧。”

  “師兄教訓得是!”虛聲大師走到地下室正面的一尊佛像前,出掌如電,瞬間拍遍了佛像從頭到腳十八處大穴。下面的整堵牆往裏一收,在牆後,是兩排黑乎乎的洞口,一米多高,半米寬,一米深。一共十六個洞口有七個已經封了口,剩下的九個裏面空空,像是地下妖魔張著的嘴。

  虛聲大師知道那七個已封了口的洞中,正有七名高僧在其中閉關修煉,而且無一例外的全都是閉死關。所謂閉死關,就是斷絕這個世界的六識,自我封閉以悟大道。閉了死關的,最後只有兩種結果,要不悟道有成,要不就死在其中。

  虛元大師指著那兩排洞口說:“我寺自建寺以來,共有入死關者十一人,其中四人悟道破關而出,剩下的七人仍在閉關當中,其中最長的一位已閉關三百余年,幾乎與本寺曆史相當。前輩風範,讓人仰慕啊。”

  虛聲大師知道阻止不了虛元大師的打算,提醒說:“師兄何不帶著入玄法師的舍利塔入關,也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antipas 發表於 2007-7-2 21:30

卷一 佛靈 06 春暖花開

  虛元大師笑著拿出金剛舍利說:“為兄有這枚金剛舍利在,早已事半功倍。師弟無需擔心!”說著,便挑了一處洞口,身形一矮,已盤膝趺跏坐在其中,前後左右,連轉輒的余地都沒有。
  見虛聲大師開始封洞時,虛元大師突然開口說:“師弟,在你主持其間,千萬記得一件事。若遇到無法解決,或憑歸元寺和外援之力無法應付的事,不妨去向中原大學會計系的張子初居士請益。不過這位張居士不喜張揚,平時切切不可去打擾他。對他,應事以師禮。”虛聲大師知道虛元大師此刻交代,必是最為慎重的,忙點頭稱是後,手中略一用力,一扇鐵鑄的洞門就轟然落下,將虛元大師閉入關中。

  有了虛元大師最後的交代,張子初總算是暫時清靜了。打歸元寺回來後,他可是一腦子的漿糊,又泡在圖書館裏,幾乎將佛學類的書籍全翻了一遍。隱隱然,覺得自己似乎弄了一些不該跟他有關系的麻煩上身。

  尤其是那佛戒,從歸元寺出來以後,在他的左手無名指再也看不到戴有戒指的痕跡,看不見也摸不見,但在感覺上又清晰地感覺到那枚佛戒就戴在無名指上,不時散發出清涼柔和的氣息,讓他在這一陣子裏神清氣爽,連腦子也好用了許多,尤其是翻閱佛學類經典,不僅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還有舉一反三的理解力。

  張子初並不高興,在佛門因果裏,誑語是罪,去騙一名菩薩,更是罪上加罪,誰知會有什麼報應落到他頭上?本來,他對這些是絕不相信的,可在目睹了弘一法師的涅槃之後,又不得不信這世上真有一些玄妙的東西。

  這天,他一大早就趴在床上研究《太上感應經》,這東西雖是道家的,但同樣講的是因果報應,想來跟佛家也就是隔壁鄰居,差得不會很多。可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個解脫法,總不至于讓我去歸元寺許十斤香油錢下去,就免了我欺騙菩薩的報應吧。

  門轟地打開,能挾著如此排山倒海氣勢進屋的,除了黃涉竹黃大公子,在中原大學沒有第二個人。他見張子初一臉半死不活的樣子就有氣:“我說胖子,你該不會是在歸元寺秘密剃度了吧。這幾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老大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泡著圖書館裏誦經念佛,真是太陽打西邊吹著口哨上來了。”

  張子初懶洋洋地說:“黃色豬,這個你放心。這世上還有大把大把的美女等我去追,有大碗大碗的美食等我去嘗,這麼個花花綠綠的世界,有病的才去當和尚!”

  黃涉竹鼓掌說:“說得好!說得好!只是大學三年多,我也沒見你追過哪個美女啊,是不是眼界太高啊?”

  張子初指了指自己那張胖臉:“你以為我不想追啊!當前一代宗師曾說過,要泡妞,得要五大條件,潘鄧驢小閑的第一條件就是要有潘安大哥的貌。我長得怎麼樣,是不是像潘安……家的那頭豬?這種先天欠缺,後天無法彌補的致命弱點就決定了沒有哪個妞會送上門來給我泡。”

  “靠!”黃涉竹都快瘋了:“還送上門給你泡?泡妞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小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還有小妞送上門的話,那老天也太不公平的。不過,你說的那什麼泡妞五大條件,倒是滿新鮮的,解釋來聽聽?”

  張子初好整以暇地說:“潘鄧驢小閑,第一是要有潘安一樣的小白臉,第二是要有鄧通那樣的財,這一點你這頭豬倒是達到了。”

  “哪裏,哪裏!我家也就是開了幾家公司而已,比起漢鄧通自己擁有銅山,自己可以鑄錢,發行貨幣的財力還差那麼一點點!”

  “第三是要有驢一樣的性能力。不過,沒有前兩個條件,先把小妞迷得昏頭轉向,你若是直接展示第三個條件,不是流氓就是罪犯。”

  “切!強奸不如通奸,公子我是那麼沒品的人嗎?”

  “第四當然就是陪小心,要處處揣摩小妞的心理,投其所好,才能抱得美人歸。第五,是要有閑工夫,若不能時時陪著人家,在人家需要你的時候,打個響指就出現,就算你長得如潘安,家財如鄧通,幹起活來三天三夜不累,對女人的心思了解得比心理專家還透,該出牆的紅杏照樣出牆。”

  “有理!有理啊!這是哪位宗師總結出來的妙訣?”黃涉竹一臉的欽慕之色。

  “王婆!”張子初從床頭摸過一本《水滸》丟給黃涉竹說:“好好讀讀,別只看到潘金蓮就兩眼直冒金光。若不研究一下王婆,你連潘金蓮的手都摸不到。”

  黃涉竹掂了掂《水滸》說:“你倒是研究透了,可連潘金蓮長啥模樣都不知道!”

  “邪了!”張子初終于覺得有點不對勁了,睨著一雙細眼說:“你小子今天是怎麼啦,一大清早地過來,存心跟老大我抬杠是不是?”

  黃涉竹糾正說:“我才是老大!今天過來,不過是想給你小子一個接近小妞的機會。看看外面春暖花開,你也老大不小了,性心理取向也很正常,該是泡妞的日子了。”

  張子初歎了一口氣,拍拍黃涉竹的肩說:“別拐彎摸角,憑咱兄弟的關系,有事老大幫你擔著。是不是你小子在外面始亂終棄,讓人家小妞找上門來了。怕秦香知道,只好犧牲老大我出去幫你擋災啊!”

  “去!”黃涉竹一把拍開張子初的胖蹄說:“老大我幹事你還不知道?哪一次不是從一而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這倒也是!”張子初抓抓腦袋說:“每次你被人甩了之後,都痛不欲生,至少有一周時間不看任何小妞。我就奇怪了,你既然那麼喜歡人家,為什麼就不能亮亮你于化集團繼承人的身份,讓人家徹底愛上你?”

  黃涉竹冷笑一聲:“她們愛人還是愛錢?我被人甩過五回,有三回是告訴人家,我老家在溫州泰順縣最偏僻的一個山村,除了兩畝山地之外,一窮二白;有一回是外出吃肯德雞的時候,告訴人家,我從來沒吃過,然後把吃剩的雞翅給打包回來;再一回就是兩人出去玩,來回時,我死活不肯打的,硬是走了三裏路,找到個公交車站。在第二天,她們就開始跟我生疏,然後說再見。”

  張子初表示理解,其實黃涉竹說的也是實話。他家的確住在溫州泰順縣山區,靠兩畝山地過活,不過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自從黃于化衣錦還鄉之後,于化集團的利潤已超過了泰順縣十年的財政收入。他也的確沒吃過肯德雞,之前是沒錢吃,之後是不屑吃那種垃圾貨。至于走三裏路找公交車站的事,呵呵,估計他是想用這種方式跟人家女生多多親近,尋找他所謂的生活樂趣吧,至于人家女生不欣賞,又怪得了誰?

  “那麼秦香呢?”張子初笑笑。

  黃涉竹頓時兩眼發光說:“秦香不會,我仔細觀察過,她對人的態度從來不因為對方的家境、錢財而不同。”

  “那就快追啊!先去陪人家共進早餐,別在我這裏胡掰了。”張子初巴不得他走。

  黃涉竹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笑得有幾分阿諛諂媚:“老大,你想不想去嶽陽樓轉轉,所有的旅費我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張子初往後跳了三步說:“居然叫我老大了,還包旅費,說,你想幹什麼?”

  黃涉竹理直氣壯地說:“因為秦香在這個周末想去嶽陽樓觀光!”

  “秦香去,你也去!不就行了,又拉我做電燈泡?”張子初苦惱地說:“以你們兩個現在的關系,地球人都知道,又何必掩耳盜鈴?要是缺導游的話,現場雇一個,比包我的旅費要省錢吧。”

  黃涉竹說:“我也想啊!可是秦香不是一個人去,還拉上了一個美得冒泡的小妞,你也知道,兩個女人在一起,哪還有我什麼事啊?我想拜托老大一起去,千萬千萬要拖住那個小妞,把秦香給我空出來!”

  張子初托著腮幫子,開始拿起了架子:“這個……”

  “一個月的小弟!如何?”黃涉竹只有認了,為了秦香,給張子初當一個月的小弟也值!

  “成交!”張子初一拍他的肩膀說:“難得小弟這麼爽快,老大我豁出去了!為朋友兩肋插刀,引開那個小妞的事就交給我了。”

  “多謝老大!”黃涉竹高興地說:“小弟這就給老大買早餐去。”說完,拿著飯盆就往外跑,反常的舉動終于讓張子初從心底生出一縷不祥的感覺:“對了,小弟,你還沒告訴我跟秦香一起去的那個女生叫什麼名字,有什麼愛好,也好讓我發揮一下‘小’字,幫你徹底擺平她。”

  黃涉竹邊往外跑邊說:“那個女生叫蕭金鈴,好象不認識她的人不多!”

  蕭金鈴?什麼?蕭金鈴!不認識她的人還真的不多!張子初一聲慘叫:“好啊!姓黃的,你敢陰我?”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叫完這句話,黃涉竹就已消失在樓梯口了,那速度放在奧運會百米,都夠拿獎牌的水准?
antipas 發表於 2007-7-2 21:31

卷一 佛靈 07 有女如獅

  “咆哮獅王”這四個字若是一個人的外號,你覺得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身高兩米掛零?虎背胸腰?臂上能跑馬,拳上可站人?聲音如雷,出氣如虹?總之,是一條漢子!
  可在中原大學,號稱“咆哮獅王”的卻是一名女生。身高一米六多那麼一點,細眉毛,大眼睛,唇紅齒白,肌膚如玉,任憑用哪種標准去評判,都當得上美女兩個字。事若反常必有妖,這是張子初的口頭禪,當時黃涉竹就是信了他這一句才逃過一劫。

  蕭金鈴剛進中原大學的時候,她的外號可是“新生第一美女”,是少有的第一天入學就能轟動全校的女生。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自然情書像雪片一樣飛來。她倒來者不懼,接到情書後,便根據自己的安排,在三五天裏跟人家約會。只是每一個跟她約會過的人,絕對不會再約會第二次。

  在別人看來,只能證明那個去約會的男人不行!他不行誰行?當然就是我了!于是,那情書的流量增加了好幾倍,甚至一些已經有女友的,也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送出了情書。當時,黃涉竹剛好從第四次被甩的陰影中走出,也躍躍欲試地要寫情書。

  張子初勸了一句:“事若反常必有妖,你還是等等吧!”

  于是,黃涉竹就等。等了足足兩個月,當一次體育課上,蕭金鈴將那位喜歡幫女生“矯正出拳姿勢”的武術教師給摔得肋骨斷了三根,外加手腳骨折後,各方面的消息才陸續傳出,那些跟她約會的男生,無一例外受過重創,又打得很科學,斷了骨頭連著筋,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被打的男生一來覺得被一個弱女子打了丟臉,二來也想讓別人嘗嘗滋味,便陰險地隱瞞了約會的詳情。除了校醫院傷骨科生意好了十倍之外,居然整整兩個多月,沒人知道,跟蕭金鈴約會就是被她約去比武,然後就是被打的下場。

  事後,又有人考證出,這個蕭金鈴的師父就是全國武術散打冠軍人稱“雷電掌”的柳橫戰。在教了蕭金鈴三年兩個月後,連他老人家也被蕭金鈴給打回了家。用他的話說:“跟蕭金鈴對打,我的眼裏沒有女生,只有一只瘋狂咆哮的雄獅!”

  這個消息出自柳橫戰的堂侄,中原大學學生會體育部部長柳松節。在一次堂堂正正的挑戰中,被蕭金鈴給打得在床上躺了一周後,從她的掌法中發現叔叔的影子,經過一番求證,才發掘的幕後消息。這樣一來,蕭金鈴很快就搏得了“咆哮獅王”的外號。而且她還好管閑事,在學校裏,只要有她看不過眼的,就立馬出手,一出手,不管你是誰,輕則鼻青臉腫,重則手腳寸斷。

  這樣的戰績放在普通大學生身上,絕對是死定了。什麼政務處、學生處、保衛處估計得天天找你談話,還到不了校長室。可蕭金鈴不同,誰都知道她的身後站著老爸蕭漸漸。蕭漸漸的生意很專一,是個開夜總會的。“月色簫聲”夜總會開遍了中南六省各大中城市,還牢牢占據著市場第一的位置。老板蕭漸漸在黑白兩道的勢力如何,凡是明白的人,絕不敢對蕭金鈴動什麼花招。何況,要是論起理來,好像每次在蕭金鈴出手之前,她都占著理。當然,出手之後,又另當別論。

  她要和秦香一起去嶽陽樓游玩,對黃涉竹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而要化解這場災難,只好對不起兄弟了!死道友,不死貧道,可憐的張子初,這回終于被他給陰了!于是,在黃涉竹陰險的笑聲中,兩男兩女在外人看來還算是相當浪漫地踏上了嶽陽樓之旅。

  一路上,張子初根本不理會黃涉竹要殺人的眼光,有一句沒一句地介紹著嶽陽樓、洞庭湖和君山那一圈的風景點。面對兩位美女,他的表現像是剛被閹過,全然沒有車窗外春暖花開的氣氛,倒有幾分湘南趕屍的模樣。

  “我說胖子,你這算什麼意思?瞧不起姑娘就直說,別老一副陰陽怪氣的調調,讓人看著就煩。”蕭金鈴對張子初的解說顯然極不滿意。

  張子初本來打定的主意就是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想不到一轉眼,人家就親自殺上門來了。愣了一下後,自己也覺得那些解說像是夢游模樣,只好訕訕地笑笑說:“現在還在車上,又沒見到景色,先幹巴巴的講解是比較乏味。到了就好!”

  蕭金鈴悠然說:“也好!虧秦妹子還說你見識廣博,解說生動。若是到了嶽陽樓,你還是這付模樣,我會覺得你是因為瞧不起我才故意的。為了改變你對我的觀感,我想跟你來個單獨約會。”

  張子初臉上的汗都下來了,哭喪著臉,對她拱拱手說:“姑娘請放心,等到了嶽陽樓和洞庭君山,我還是這副模樣,你直接割下我的肥肉來熬油!”

  “這還差不多!”蕭金鈴俏生生地說:“我還沒真熬過人油。”

  沒熬過就沒熬過吧,何必說得這麼明白,難道這回你大小姐真打算熬點人油出來。張子初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我的大小姐啊,誰還熬過人油?豬油是拿豬熬出來的,花生油是拿花生榨出來的,可嬰兒油的原料是絕對不能類推的。”

  格格!蕭金鈴展顏一笑,把張子初給看呆了:“想不到你胖子還有幾分幽默,行!就沖你這份幽默,本姑娘就不打算跟你單獨約會了!”

  謝天謝地!張子初總算又有回到人間的感覺,暗地裏狠狠踹了一腳重色輕友的黃涉竹後,便開始他的賣笑生涯。還好,從武漢到嶽陽不過幾個小時的火車而已。抵達嶽陽,已是中午,好在這四個人都不是什麼特別嬌氣的人,在路邊攤上隨便吃了點中飯後,便直奔嶽陽樓而去。

  中國三大名樓,黃鶴樓、嶽陽樓和滕王閣。名樓必有著名的詩文,黃鶴樓有崔顥的題詩,滕王閣靠的是王勃的《滕王閣序》,唯獨嶽陽樓卻是詩文並傳。從杜甫的《登嶽陽樓》到範仲淹的《嶽陽樓記》,造就了面對君山洞庭,背依巴陵大地的嶽陽樓的獨特地位。

  嶽陽樓左邊是三醉亭,紀念呂洞賓三醉嶽陽人不識而做,亭上舞龍起鳳,而且鳳在龍上,可以判斷出是清末慈禧當政時的建築。右邊是仙梅亭,據說曾在此出土了一塊碑,天生紋路就是一副仙梅圖,至于真相,反正現在仙梅碑也不在了,屬于死無對證的東西。

  時剛暮春,正值旅游淡季,即便是周末,嶽陽樓上人也不多。張子初帶著黃涉竹等三人登上樓,在細細品鑒張照所書的《嶽陽樓記》時,另一邊剛好也站了個年輕人,一身雪白的西裝,眉清目香,俊朗無雙,絕對比潘安還要小白臉。他見張子初等人也過來看文時,先是眉頭微微一皺,有幾分討厭的神情,但就在又看一眼時,眼前突然一亮,悄然地靠了過來。

  此刻的張子初在蕭金鈴的威脅下,正眉飛色舞地講解著《嶽陽樓記》秘聞,比如範仲淹根本沒到過嶽陽樓,《嶽陽樓記》只是他根據滕子京送給他的一副畫的想像作文,比如張照寫的這幾塊木板曾沉入洞庭湖,後來被漁民發現等等。

  那位年輕人低低地評了一句:“胡扯!”

  說得很輕,但恰巧被蕭金鈴給聽見了。本來她對張子初講的奇聞軼事還有幾分興趣,見有人提出反對意見,笑著說:“胖子,有人說你是在胡扯!本姑娘希望你能解釋一下。”

  張子初抓抓頭,笑著說:“傳說本來就是傳說,誰還拿它當曆史看?再說了,就算是曆史,我們能只是從前人的記載和留傳下來的文物中了解一二,誰又能真知道一千年前那些事的真偽。”

  年輕人笑了笑,眼波如水,看得周圍無論男女都一陣心跳:“別的事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範仲淹的確到過嶽陽樓,就在樓前,現在三醉亭的那個位置,臨風做賦。當賦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時,那股浩然之氣使整個洞庭湖為之震動,一時之間,湖光煥彩,魚龍起舞,實在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得!剛才還說我胡扯,結果你比我扯得還要厲害。張子初拍拍額頭:“看來這位兄弟也算是範仲淹的崇拜者了。”

  年輕人搖搖頭說:“在下董聽理。對範仲淹談不上崇拜,只好對他的胸襟有幾分好感而已。文能寫,武能戰,在宋代碌碌儒生中,能出這麼一個異端,也算儒家幸事。”

  張子初哈哈一笑:“看來董兄弟對儒家沒有什麼好感。”

  董聽理點頭說:“宋以前還可以,宋以後就不行了!全是存自己的天理,滅人家的人欲,誰受得了?人有七情六欲,隨興所至,又豈是那些腐儒輩滿口正禮正名所能約束得住的?”

  張子初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正面對一位古人,把酒臨風,縱論天下。一時興來,情不自禁指指樓左的三醉亭說:“看來董兄是喜歡那隨意灑脫的道家了。朝游碧海暮蒼梧,袖裏青蛇膽氣粗。三醉嶽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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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佛靈 08 嶽陽樓記

  董聽理不答是,也不答否,只是扯開話題說:“有人曾在嶽陽樓寫過一副對聯,口氣很狂,上聯有幾分在理,但是下聯,讓我覺得有點過分。”
  張子初哈哈大笑:“呂道人太無聊,八百裏洞庭,飛過來,飛過去,一個神仙誰在眼;範秀才也多事,幾十年光陰,什麼先,什麼後,萬家憂樂獨關心。哈哈,看來董兄對道家也沒有太多的好感。”

  他們兩人倒是棋逢對手,說得起勁。可惱了邊上的蕭金玲,這些文縐縐,一抹三拐的對話,除了說的人自得其樂,在她聽來就是一頭霧水,一把掐住張子初說:“胖子,你還會不會講人話?”

  董聽理目中精光一閃,輕輕一拂她的手說:“打擾別人的對話,可是一件不禮貌的事。”

  蕭金玲直覺得一股宏大的氣勢沖了過來,壓得她渾身氣血翻滾,雙頰泛紅,手一振,不由自主地松了開來。剛想開口說話,不料那股氣勢上湧,頂在她的喉頭,吱吱唔唔了半晌,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聽到耳邊有人輕柔地說:“想不到你這個女娃子也修過幾天的道,不過憑你這點道行想對這位兄弟不利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廢了你!”

  蕭金鈴大驚,她修道之事可是一個絕大的秘密,想不到被董聽理一眼看穿。從董聽理的氣勢來看,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可以不打折扣地落實。甚至,蕭金玲幾乎可以斷定,董聽理的年齡絕對不像外表那麼稚嫩,對于修行有成的人來說,變易外貌只是雕蟲小技。或許,他真的見過範仲淹也說不定。

  蕭金玲雖然刁蠻,可她不傻。在剛才那一觸中,就發現董聽理的氣勢只是針對她一個人,而且收發自如,來去無痕,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她的那點道行比起董聽理來,就像一勺水跟面前的八百裏洞庭湖相比。

  她識趣地往後一縮,不再多話。可看著張子初等人的眼裏,不由在心中暗暗稱奇,這個刁蠻女居然臉紅了,還這麼聽話,莫非她看上董聽理了?少女懷春啊!咆哮獅王終于有人能治了!

  看著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蕭金鈴一下子明白過來,不由心頭大惱,拉著秦香說:“你們聊吧,我跟香兒都邊上轉轉去。”秦香被拉走了,跟著走的當然就是黃涉竹,一轉眼,這廂五個人就只剩下蕭聽理和張子初了。

  董聽理也樂得他們離開,轉向張子初說:“我們說了半天,還不知你尊姓大名。”

  “張子初,弓長張,子女的子,初始的初。”張子初樂呵呵地說:“沒有董兄的名字好聽。”

  董聽理輕笑著說:“名字無非一個記號,又有什麼好聽不好聽的?我們還是接著剛才的話題吧,看樣子你也不是信奉儒教或道教的人,莫非你信奉佛教?”

  張子初搖頭說:“我似乎什麼都不大信,若是入了哪個教,估計會把教主大人給氣昏!”

  董聽理說:“什麼都不信也是一種信,所謂空本是空,不空也空。一朝風月是空,萬古長空更是空。”

  “昏!”張子初笑著說:“看來董兄是信佛的,說起話來佛理盈然啊!”

  董聽理嫣然一笑,看得張子初愣愣了,這個男人快能用“絕色”兩個字來形容了。笑過後,董聽理才微歎說:“佛理精深如海,我雖心慕,也沒學到多少,哪及得上張兄!”

  張子初哈哈大笑:“我是看過幾本佛經,可都是當小說看的,不求甚解。若說我這樣的就算學佛,只怕學佛也太簡單了。”

  董聽理搖頭說:“張兄別開玩笑。”

  “不開玩笑!”張子初一臉的正經。

  董聽理奇怪地說:“那就怪了,我本來見張兄身罩佛光,又命宮深鎖,似乎已了斷過去未來,想來必是佛門中的高人,還想請張兄指點佛理呢。”

  張子初略略一想,恍然大悟,一定是自己身上的那枚佛戒在做怪。自從戴了佛戒之後,倒也覺得身體清靜了許多,想來就是所謂的身罩佛光吧!不過,這東西解釋起來太麻煩,他便隨口胡扯說:“這事說來話長。在小弟出生之時,產房內便有白光如蓮,遍地開放。後來,又有一些高僧大德來化緣,說什麼我是十世童男,世世清修的佛子轉世,非要渡我出家。可我家五代單傳,怎麼可能讓我出家,老爸一氣之下,一棍子就將他們給打出門外。據說,我小時,還經常在體內透出黃白光華,直到老爸逼我吃腥喝血之後,才漸漸消失。”

  “罪過,罪過!”董聽理大為惋惜:“想不到張兄居然是十世佛子轉世,可惜啊,若是出娘胎就能進入佛門的話,此世必得正果,菩薩果,甚至佛果都有可能。即便是現在,若張兄能靜心修煉,又何嘗不能成就羅漢金身呢?”

  這你也相信?十世童男,我還唐三藏呢!張子初心底暗笑,表面上去裝得一片肅然,投其所好地說:“其實入世也同樣是一種修煉。我記得禪宗六祖慧能和尚在《壇經》裏曾說,覺本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也許這一世入世才是我的機緣所在。”

  “張兄果然高明!”董聽理一臉的佩服:“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不知張兄有沒有興趣到寒舍長談一番?”

  對于這種宗教狂人,張子初開始有點頭痛了,指了指樓上正在三醉亭玩耍的黃涉竹他們說:“我倒是想,可是若不理會他們,一個人溜掉的話,到晚上,我的頭就會變得兩倍大,或者說,我這條小命根本就到不了晚上就會毀在那個高個子的女孩手中。”

  董聽理搖搖頭說:“那個小女娃是有幾分道行,可惜剛入門而已,又……”

  “打住!”張子初心想,再說下去,該要拉我去練功了。本來還挺英俊瀟灑的一個人,怎麼一說到宗教就有點偏執狂的模樣,我還是先躲為妙:“不如這樣吧,我還是去陪他們玩。等晚上住下後,若沒什麼事情,我再專程去拜訪你!”

  “豈敢讓張兄拜訪,你住下後,晚上我去接你。”也不理會張子初是否答應,董聽理便轉身衣袂飄飄地離去。

  一個怪人!這是張子初對他的評價。晚上來接我?你又知道晚上我住哪裏?他很快就把這件事給拋在腦後,追入三醉亭,又開始了他的講解活兒:“三醉亭的這副呂洞賓像有三奇,第一奇是他的眼睛,你看他的兩只眼睛,一只盯著手中的酒杯,一只卻盯著來往的游客。”

  “起碼有一只眼睛是斜視!”黃涉竹咕噥了一句。

  “笨!”張子初一記黯然銷魂掌就落在他的背上:“注意!人家是神仙,神仙就有這本事!”

  “這倒也是,不過是以意轉睛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也不需要到神仙境界才能達到!”蕭金鈴也插了一句,不過意思有點怪,張子初也就當做自己沒聽見,不予評價:“這第二奇是他的裝束,呂洞賓是個男的,在他的手上卻戴了一只女人的手鐲,還據說是小何姑娘何仙姑送的!”

  “幾千歲的小何姑娘送禮也不看對象!”黃涉竹沒找到跟秦香單獨溜走的機會,滿肚子的不高興。

  張子初直接把這句也給忽略了:“第三奇,在于他的腿毛!仔細看就可以發現他的腿毛根根都是倒豎著的。”

  “無聊!”蕭金鈴發表意見了:“一個大男人的腿毛有什麼好看的,早知道該畫何仙姑,多看看美女有益身心!”

  張子初笑著說:“要美女也有,小喬的墓應該就在嶽陽樓後面不遠。”

  四人總算恢複了剛組團時的模樣,由張子初擔任導游,游過小喬墓後,又在市裏轉了半圈,見暮色已漸漸濃了,就找了個地方住下。離火車站不遠的一處賓館,沒有星級,但相當潔淨,四人在看過之後,就滿意地要了個兩個標間。

  一天游玩下來,加上淩晨趕的火車,大家都有點累,尤甚是黃涉竹和秦香,草草吃過晚飯就要回房休息。張子初可不想跟蕭金鈴有單獨相處的機會,雖然佛戒上的清涼早將他的疲憊消減一空,還是借口累了,跟著黃涉竹回房休息去了。

  回到房間裏,黃涉竹洗過澡後,腦袋一沾枕頭就睡得香甜無比,嘴角還有一點淫賤的笑容,不知又在做什麼春夢了。張子初連澡都不洗,佛戒似乎還能避塵,從歸元寺回來到現在,一直沒洗過澡,可他的身上比平時洗過澡還要幹淨舒爽。

  正當他無聊地換著頻道時,房門輕響了三下。該不會是那個精力過剩的咆哮獅王要拉壯丁逛街吧?張子初急忙脫了衣服,圍著一張浴巾,裝出要洗澡睡覺的模樣,將房門開了一條縫,探出頭來。

  敲門的人不是他想像的蕭金鈴,的確,若換了那位大小姐,又豈會只是文雅地敲了三下,還一等就是三分鍾,直到房間裏的人開門為止?見張子初探出頭來,董聽理正滿臉燦爛的笑容:“張兄,你的同伴都睡了。不知你現在可有空到寒舍做客?”
antipas 發表於 2007-7-2 21:32

卷一 佛靈 09 洞庭赤鯉

  “去!”張子初一口應諾下來,人家都追上門來了,再不去,也未免太不給人家面子了!
  董聽理見他答應得爽快,笑得更加燦爛,甚至還帶著點嫵媚。本來,一個男人家的笑容怎麼都不能用嫵媚兩個字來形容,可張子初硬是從他的笑容裏看出了這種表情,在心底暗暗打了個冷顫,不知這家夥的性取向有無問題。

  兩人出了旅館,說說笑笑,不幾步路就到了洞庭湖邊。這讓張子初暗暗驚奇,今早從火車站到洞庭湖,好像還有一段不短的路,怎麼從火車站邊的旅館到洞庭湖就如此之近?

  董聽理沒有發現他的驚奇,興趣盈然地指著遠遠的君山說:“其實游洞庭湖,最好的時間就是春晚明月之夜,在波光月光間登上君山,領略這湖山之美。”

  “可惜沒船!”張子初歎了一聲:“我們就沿著湖邊走走吧。不能登山,遙遙相望,也能感受到君山的絕世風姿。”

  董聽理笑著說:“誰說沒船,那不是嗎?”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就見一葉扁舟浮在碼頭。舟身潔白如雪,帆杆輕揚,長槳似翼。他領著張子初直下碼頭,十分熟練地將張子初讓入舟中,解纜放舟,試了試風向,升起潔白的風帆說:“天公做美,今天風向正好送我們入君山,省了劃槳之勞。”

  張子初滿腔疑惑:“看來這只船好像是你家的吧!”

  董聽理點頭說:“不錯!既然月夜邀張兄游洞庭君山,又豈能不備船?”

  張子初心裏越發懷疑,但隨著舟行湖上,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湖光山色給深深地吸引住了,全然忘了要打聽董聽理的底細。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發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張子初長吟完畢,又感歎一聲:“雖然春月和秋月不同,但這首詞不僅說盡自己襟懷,更說盡這洞庭風色。不愧是我老張家的人啊!”

  前面還說得一本正經,到最後一句卻露出幾分小流氓的性情來,惹得董聽理一陣輕笑:“洞庭、君山、嶽陽樓,詩文佳篇極多,可惜沒有我們老董家的!”

  張子初說:“要不,董兄現在做一首,也好補補老董家的缺憾。”

  董聽理搖頭說:“真正的文章,本應感天地造化所渾然天成,又豈是隨便一說就能做出來的?我們還是看風景吧,要說詩的話。那些風景都已古人給寫盡了。”

  張子初拍手稱是。的確,正如範仲淹曾說過的,因為洞庭湖獨特的地理位置,遷客騷人經常會在此羈留,自然寫盡附近景色,又經時間選擇,能留下來的,全是精華,後人拍馬都趕不上。

  “本是昆侖山頂石,海風吹落洞庭湖。”說的是君山。

  “遙望洞庭山水碧,白銀盤中一青螺。”說的也是君山。

  “疑是水仙梳洗處,一螺青黛水中央。”說的還是君山。

  兩人談詩論詞,興致勃勃。不知不覺間,夜風已送小船靠到了君山碼頭。董聽理站起身來說:“我家就住君山,如能迎得張兄光臨,定當蓬篳生輝。”

  去!當然去!越多的怪事,越讓張子初覺得這董聽理不凡。經過歸元寺事件後,他也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以董聽理這樣的人物,若想對他不利,也早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由不得他反抗了。若沒有對他不利,又怕什麼?打定主意後,張子初反而沉靜得很,即來之,則安之,以不變應萬變。

  兩人上了岸,不幾步路,就見一處小亭。亭子依山而建,因勢而起,整個亭基仿佛兩個梯形拼成。在亭邊,有一青石走廊,遙遙地通向幽深處。走廊兩壁浮雕著蝦兵蟹將、巡海夜叉之類的猙獰鬼怪。

  張子初指著青石走廊說:“莫非從這裏進去,就是董兄的家?”

  “正是!”董聽理有點目光閃爍。

  張子初哈哈大笑:“早就懷疑董兄不是普通人,看來果然如此。這個亭子格局奇怪,看樣子該是柳毅亭吧!可從來沒聽說過柳毅亭邊有什麼青石走廊直通住家。倒是知道亭下應該有一井,傳說當年柳毅進京趕考,途遇龍女牧羊,為之傳書,就是從這口井下到洞庭龍宮的。莫非董兄也是龍宮中人?”

  董聽理一愣,隨即釋然一笑:“想不到張兄如此明察秋毫,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遮遮掩掩,徒惹人笑話了。”說著,左手在空中虛虛地劃了一劃,柳毅亭上黑底金色的“柳毅亭”三個字現了出來,射出一道青光。在青光的照映下,青石走廊的虛景也隱滿不見。

  亭下是井,柳毅井。一條青石階梯從亭邊一直下行,通到井底。井底水面,被一圓形方孔的石格給封上,防止游人誤墜井中。兩邊的浮雕倒是沒什麼變化,全是水族精靈,在青光的照耀之下,栩栩如生,幾乎游出兩壁。

  董聽理虛虛一比說:“張兄請。”

  張子初沿著石梯拾級而下,當走到井底被石格封住的水面時,董聽理打了個一響指,那石格和水都自動,現出一條深入水底的通道來。

  好家夥,難道還真是洞庭龍宮的太子?張子初心頭電轉,表面上卻一點也不露,踏出石階,腳下立即轉為水所凝成的晶石般的階梯。可惜除了通道中有光外,兩邊水中漆黑一片,否則應當可以看到洞庭湖底魚藻紛行的美景。

  大約走了一刻鍾,董聽理說了聲“到了!”然後在他的嘴裏傳出一片嘰咕嘰咕的怪聲,接著四周光華大作,照得遠近一片通明。就算張子初早有心理准備,當四周亮起時,還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所在的地方應該是一間書房,四壁房頂均由白透明乳白色的水晶砌成,剛才進來的門框青碧如水,是由大塊通體無暇的碧玉雕刻而成的,與金色水晶所綴的門簾相彰得益。房頂懸著一顆碗大的珍珠,光華四射,柔和悅目的珠光在四周的水晶上泛射出如夢似幻的光暈。

  書房的中央是一張白玉幾案,上面放著文房四寶。右邊是書架,洞庭特產的湘妃竹所制的書架雅致輕盈,上面雜亂地放著些或金織玉嵌,或竹簡成卷的書籍。左邊是一張黃玉茶幾,上面放著一套茶具,幽幽地泛著紫光。茶幾的後面是一個巨大的博物架,架上那些瓶瓶罐罐,玉雕石器,光一過眼,就知道每一樣都是驚世奇寶。

  書房的正面是兩枝一人多高的完整珊瑚樹,樹枝斜伸,構成一個座架,在座架上放著一整塊黑檀木屏風。屏風上金色的文字龍飛蛇舞、鳥倦蟲藏,字字似乎都要破壁而出,直上雲霄,寫的正是《嶽陽樓記》。

  “這裏該不會就是洞庭龍宮吧!”張子初半晌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難怪人家說起龍宮寶藏來,個個眼睛發綠,連我都想打劫一番!”

  董聽理戲謔地說:“那麼張兄是打算劫財呢,還是劫色。”

  “有什麼劫什麼!”張子初理直氣壯:“董兄該不會是一位龍女吧,真要是這樣,我劫個色先!”

  董聽理對他有點調戲的口氣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嫣然一笑,轉了個身說:“張兄雖然好眼力,看出我是一名女子,卻看錯了一點。”

  就在這一轉身間,董聽理的衣服發型體型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烏黑亮麗的長發垂至腰間,頭梳雙髻,一支紫金色的鳳釵垂著一顆淡金色的明珠。一襲淡雅的月白色唐仕女裝,正襯托出她凹凸有致,玲瓏絕妙的身材。相貌沒多大的變化,只是線條柔和了許多。本來那副眉眼放在男人身上就覺得有幾分女氣,但在這一變間,立即顯得眉眼如畫,瑤鼻櫻唇,流露出萬種風情。

  一、二、三……連張子初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傻了多久,只知道在董聽理的吃吃笑聲中清醒過來時,他的口水已掛到三尺來長,那模樣說有多白癡就有多癡。

  還好,他還記得住董聽理在變化前所說的話,忙扯開話題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我覺得自己看得很准,又錯了那一點。”

  董聽理說:“這裏的確是洞庭龍宮,可是三百多年前,洞庭龍族已全部飛升天界,更沒有龍女留下,讓張兄失望了!我的原身……”她手虛虛一指,在書房的白玉幾案上,幾點碧光浮動,鱗鱗如水。在水起浪湧間,一尾金紅色的鯉魚上下穿梭,游戲碧波。

  董聽理,董聽理,豈非就是“洞庭鯉”的諧音?原來眼前這位美女居然就是洞庭赤鯉所修成的……咳,該說是仙,還是妖呢?

  “張兄是不是覺得有點失望?”董聽理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怎麼會呢?”張子初已完全從剛才的驚豔中恢複過來了,胖臉上滿是惡心的笑容:“如此星辰如此夜,能與仙女孤男寡女地對坐書房,一定是我那十世童身所修來的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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