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道魔傳 作者:匪兵兵 (連載中)

 
CRUEL 2007-8-26 23:18: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7 371046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3
第二卷 靈山  二十三、不共戴天

  韓一鳴不覺聽得愣住了,心中似有所悟,卻說不出來。顧清泉笑道:「五師叔聽他的話中已起悟了,便帶了他回來。自此他在這裡就只管做飯,他雖然是投在我師父門下,卻始終沒能我們一同修行。不僅不與我們一同修行,師父、師叔們也不曾指點過他。他也不在意,總認為能夠做出好飯菜來,自己吃了高興,同吃的人也高興,便是最快樂的事情了。我聽師兄們說過,他初來之時,做的飯菜實在難吃,他在廚房內忙得滿頭大汗不說,常常讓大家餓著肚子等候到半夜。但師傅和師叔們都囑咐師兄們不許催促抱怨。及至後來,果然大大改觀,不僅準時開飯,也不再要師兄弟們相幫,一個人便能將派內數十人的飯菜都安排得十分妥當。師伯們也有身修,不過似乎與他的方式相去甚遠。身修十分艱苦,各人所修不同,因而無人指點。丁師兄須得自行參悟修行,著實令人佩服。」
  停了一停,顧清泉笑道:「師弟,你可知派中連上師尊們,共有多少人?」韓一鳴搖了搖頭,顧清泉道:「除去祖師雲遊在外不算在其中,師父師叔與眾位師兄弟,連上今天來的師弟你,共有九十八人,除去雲遊的師兄弟,一日派中也有六七十人等吃飯呢。」韓一鳴驚異無比,一派之中這許多人的飯食,竟都由一人安妥當,實是難以想像。

  顧清泉笑道:「本來派中伙食由眾人輪游當值,開始也是師兄弟們一起做飯,只是別人都是輪流上陣,他卻是日日都當值。聽說那時他每日裡苦思冥想的就是做飯,但凡開口說話,說的都是廚中諸事。半年之後,便不再用別人相幫,只須每日裡有師兄弟當值去拿來分給大家便可。從前師兄們都極怕廚下的活計,自他手段好起來後,大家得以專心修道,都十分開心。且聽說他如今已諳熟各種食材的習性,在食材最美味的時候採摘下,用最適合的方式烹飪出來,因此他的飯菜實在是一絕。派中大家都吃同樣的飯菜,便是師尊們,吃的也與我們一般無二。這許多人,竟沒有一人不喜歡他的飯菜。便是有客前來,也都道他的菜實在是十分美味可口。真是所謂的眾口再不難調。」

  韓一鳴不禁拿起筷子,將剩下冷菜夾了一筷放入口中,雖說菜已涼了,卻依然十分鮮美。起初他餓得不堪,雖說也覺十分美味,卻不及細細品味,這時再品,味道依舊不變,不由歎道:「果真是如師兄所說的,術不分高低貴賤。若是換了我,再想不出來這樣也可以入道。」

  顧清泉笑道:「丁師兄早便算是起悟了,並非要肚中有才,學識豐富之人才能起悟。也難說才學豐富了,反而不能起悟呢。五師叔便是聽了他的一席話內有了起悟,才帶他入派的。他現今自己還栽種些蔬菜,雖是不多,但是都十分異樣難得的品種。他不識字,卻為了種這些愛若心肝寶貝的異樣蔬菜,請教各位師伯,學習呼風喚雨之術。師伯們都說他心地空明質樸,有求必應。這呼風喚雨,口訣十分複雜繁難,有的師兄弟都還不曾學會。他不通書字,不曾學過簡單些的法術,更是十分煩難。但真是功夫不負苦心人,居然學會了,好玩的是,他每次喚來的雲團小小一朵,剛好就只能澆淋一棵蔬菜。我們問他何不喚朵大些的,他說他沒有那個本事,也不敢有非份之想。」

  兩人說了一陣,皆是顧清泉說,韓一鳴傾聽。眼見天黑透了,顧清泉道:「好了,天也晚了,你歇著罷。我明晨要早起,不能陪你說話了。」韓一鳴道:「師兄請自便。」顧清泉自在一張床上倒下,不久便呼呼睡去。

  夜晚,韓一鳴翻來覆去好久。想起去世的父母和那少年,先是十分傷心,後又是些許惆悵,再想起那些被青衣少年殺了的強人,深深歎了口氣。都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他們此時與自己確實沒有共戴頭上青天了,自己又能怎麼樣?

  他們還活著的時候,聽到他們殺了自己的父親,自然是又恨又怒,巴不得與他們同歸於盡。哪怕就算不是同歸於盡,能夠殺他們一個兩個,也能出胸中一口惡氣。可是少年彈指之間,便讓他們都魂歸地府了,連怨恨他們的時刻都那麼短暫,失去家園的深刻仇恨,片刻之後就不知該對誰而發。他們的死,如同錐尖一般將他鼓漲的仇恨戳破,他強烈的仇恨開始的片刻便已告終結。沒有了仇人,仇恨實在是很難持之以恆的。如若他們都還活著,他大可借這仇恨不停地磨練自己,將這些仇恨都化為修行時的刻苦,將來去尋找他們報仇。可是現今這些都不用再想了,仇人也丟了性命,他卻不快樂。他們活著,似乎才有仇恨的理由。可是他們都死了,死得那麼快那麼及時,連他仇恨的種子都還沒發芽,一切就都結束了。只剩他孤伶伶的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沒了親人,沒了故友,連仇人都沒有了,也沒人還知道他還活著,難以言喻的寂寞傷感油然而生。

  想起這些事情,自然又想起青衣少年來,他的神通廣大,親眼所見。因而後來聽別人呼他為「魔星」,也不是十分意外。但這「魔星」對自己卻甚好,只可惜最後卻沒能救得他活下來,雖說救下來之後,後面來這許多人尋他的晦氣,也不一定就是好的結果,但似乎自己盡了一份心,也可以讓自己心中不是那麼難過。韓一鳴歎了口氣。又想到 「魔星」當日的所作所為,他是魔星,可他有仁善之念。比起平波道人、江魚子一夥人來,似乎他更可信些。

  他們都在韓一鳴身上施過法術,可是只有魔星的法術,真是相助,沒有誆騙。其餘眾人,包括盧月清在內,都是誆騙。若不是來到靈山,見了這許多人,盧月清果然與其他人絕不相似,靈山派中人也真比那些人強了許多。韓一鳴便是自靈山之上跳下去,也不會在這裡多呆片刻。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4
第二卷 靈山  二十四、師尊

  他整整一夜輾轉反側,很久才模糊睡去。
  次日清晨,韓一鳴醒來時,院中眾人相互招呼傳入耳中。起身來,顧清泉已不在屋中了,走出屋外,只見眾人正陸續向那飄浮在高高空中的山峰飛去,此時看得清楚,各人駕御的兵刃都不相同,以寶劍居多。他不通武藝,對兵刃只識得幾樣,能分清刀槍劍,別的便一概不識得。

  正值旭日初升,抬起頭來,頭頂上碧空如洗,只是清晨霧色濃重,連頭頂那幾座山峰都半掩在白霧中。眾人駕御著各自的兵刃,迎著朝陽,向上而去,清朗的晨風將衣襟都吹在身後,素衣長劍越發顯得仙姿飄逸,這許多人同時飛在天空中,確實蔚為大觀。片刻之後,這些身影都沒入濃霧之中,看不見了。

  忽然身後有人道:「師伯請韓兄前去相見。」韓一鳴回過頭來,又一個素衣人站在門外,對他施了一禮。這人也是面目清秀,卻不是顧清泉。韓一鳴連忙還了禮,方想起自己還未梳洗,走進屋中來,卻見一盆清水,一小碟青鹽放在桌上,也不及多問,便忙著洗漱了,端正了衣裳,隨著那人走出靜心院,向翠薇堂而去。

  那人與顧清泉的開朗灑脫全然不同,一路上一語不發。韓一鳴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便道:「這位師兄,請問顧師兄今日上哪裡去了?」那人停住腳步,回過身來,道:「顧師兄麼?今日不是他當值,他自然是去修煉去了了。韓兄若是要尋他,只須等他回來便是。」韓一鳴見他雖是說話,卻還是一派淡然,不好再問。只得隨在他後面,順著昨日來路,回到竹林前。

  那人在翠薇堂外的台階下便停住腳步,道:「韓兄請在此等候。」韓一鳴收住腳步,他已轉身走上台階,對屋裡道:「師伯,韓兄已請到了,請師伯示下。」只聽屋裡有人道:「請韓公子進來。」那人轉身對他彎了彎腰道,道:「請。」韓一鳴也彎腰答謝:「多謝。」踏上台階,走進屋內。

  屋內與昨日一般無二,雖是清晨,光線卻並不昏暗,與昨日他來時一般明亮。屋內兩邊各坐了六人,連昨日帶他來的盧月清也坐在椅上,正面椅子還是空著。韓一鳴進入屋中,眾人都對他看來,盧月清便對他微微一笑,只聽那坐在右邊最裡面的人便道:「你昨夜歇得可好?」韓一鳴不覺低了頭道:「很好。」那人又道:「你今後可願在我派中修行?」韓一鳴本來有些忐忑,一來他身無長物,平平無奇,只怕靈山派不肯收錄。二來是對修道之人全無好感,想平波道人一行人,心中早已退避三舍。。但昨晚聽顧清泉講了那丁師兄的過往,有了改觀,便有幾分願意。他好歹讀過書,若那丁師兄能夠入道,那麼自己也能入道。此時聽到這句話,便要答道:「願意。」

  他張開了嘴,正要說話,忽然一陣風吹來,嗆了兩口,喉頭發癢,咳嗽起來,「願意」二字便說不出來。他咳了幾聲,只聽那問話的人道:「平波道兄,何苦如此作弄一個孩子呢?」邊說邊抬起右手來,向著他的喉嚨虛指了一指。

  韓一鳴只覺喉頭發癢,彷彿有毛髮卡在了喉嚨中,用力咳嗽。那人一指之後,喉頭一緊「哇」的一聲,用力咳了幾聲,一樣東西從喉嚨中掉了出來,吐在面前的青石板地上。那東西色澤碧綠,飄然落地,卻是一片桃葉。桃葉落在地上,便化為灰燼。問話那人歎了口氣道:「平波道兄,你的桃木劍又開花長葉了麼?作弄一個小輩,何苦呢?玄樞道兄,你也在一邊麼?」他口中說話,右手抬起來,輕輕一揮,五指如揮過琴弦一般,姿態瀟灑,從容大方。「噹」的一聲響,屋內先是一亮,接著似乎有個黑影在亮光中一現,便消失了。那人收回手來,幾縷烏黑的鬚髮飄落下來。

  他張口一吹,幾縷鬚髮都隨著飄出門去,一飄出門去,便沒了蹤影。那人搖了搖頭,又對韓一鳴道:「孩子,你可願在我派中修行?」韓一鳴雖不聰明,也知若是說個「不」字,平波道人一夥便會又想方設法,將他納入各自門下。便道:「願意。」那人點了點頭,對盧月清道:「月清師弟,他是你領來的,你來給他引見罷。」

  盧月清立起身來,道:「是。」走到韓一鳴面前,道:「一鳴,這位是本派的大師兄,目前你還未定認哪一位做你的師父,便都稱為師尊罷。」說罷伸出手來,遞到他面前來。他手上面寫著「秦無方」三個字,閃爍著淡淡金色,韓一鳴便知是大師伯的名誨。便跪下施了一禮,道:「弟子拜見師尊。」

  盧月清等他站起身來,將他引到左邊第一把椅前。椅上坐著一個身材略胖的男子,眉目舒展,頦下三綹長鬚。盧月清道:「這是二師尊。」伸出手來,在他面前一照,他手心裡寫了「黃靜玄」三個字。韓一鳴依舊施禮。

  再來是右邊第二把椅子,盧月清道:「這是本門的第四位師尊。」將手心裡的「程蔚宇」三個字給他看。韓一鳴見程蔚宇也是神清氣朗、氣宇非凡,不由得暗歎這一派怎麼有如此多出色的人物。向他施了一禮。

  盧月清的座位之下,乃是靈山派的第五位弟子,趙浩洋。這位師尊看上去十分年青,眉宇間頗有劍氣,韓一鳴也見過禮。再見接下來便是白櫻,不待盧月清引見,韓一鳴便對著白櫻施了一禮,白櫻淡淡地點了點頭。

  韓一鳴見完了師門眾人,盧月清道:「你來,你來。」韓一鳴走到他身邊,盧月清引著他來到屋中,對著那幅字道:「這是咱們祖師的手筆,可惜他老人家三百多年前便雲遊四方去了,你不得見。你對著這幅字磕九個頭罷,這便算你入了咱們派了。」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4
第二卷 靈山  二十五、傳音

  韓一鳴走到屋子中央,端正衣冠,對著那幅字,便要拜下去。忽然聽得不知哪裡傳來話聲,聽不真切,是一個男子聲音,時而低沉時而尖銳。韓一鳴一聽,就覺得心中十分不舒服。只見屋中各位師尊都站了起來,秦無方略略搖了搖頭,道:「是哪位道友賜教,靈山派洗耳恭聽。」那聲音道:「你靈山派收多少弟子咱們管不著,可是若是想收他,須得同道中人點頭同意方可,你私下裡收他,不知是何用意?」秦無方道:「收徒乃各門派的私事,怎敢勞動諸位仙友大駕?」
  那聲音又道:「哦,你靈山派要將此人強收在派中,我們自然管不著。不過魔星死的時刻只有他在旁邊,魔星身上的法寶去了哪裡?咱們可要問一問了。總不能這樣便被你們據為己有罷。」秦無方向盧月清看了一眼,盧月清搖了搖頭,秦無方道:「靈山派做事向來光明正大,並不曾看見什麼法寶,更不會據為己有。」那聲音冷笑道:「若是如此,何必偷偷摸摸,忙裡忙慌將這個弟子收入派中呢?」

  這時不知哪裡又傳來一個聲音,卻是一個韓一鳴曾聽過的聲音,那個聲音道:「無方道兄,休聽他們胡說,今日你派中新收弟子,不請我喝上一杯嗎?」韓一鳴只覺耳熟,卻是想不起來。秦無方微微歎了口氣,道:「收一個弟子而已,也能驚動這許多人。」對著外面道:「平波道兄,非是不請你同飲一杯,只是這等小事,不好有擾諸位。」

  秦無方一出聲,韓一鳴便想了起來,這正是平波道人的聲音。他極厭惡平波道人,忍不住眉頭一皺。先前那個聲音「哈哈」笑了兩聲,又道:「無方道兄,尋常弟子,你靈山派收錄千百個,大家都可以不聞不問,但你現下要收的這個弟子,可是誅殺了魔星之人。豈能如此草草了事,咱們都等著看看他是怎生模樣,有何等奇異之處。再問問他誅魔之時,可有異相。你悄無聲息便想將這人收歸門下,不是私心是什麼?從前道兄也曾去喝過別派誅魔弟子的拜師酒,今番想滑脫麼?道兄也不是不通曉人情世故,卻如此不近人情,便怪不得咱們起疑心。」

  秦無方緩緩搖頭,歎了口氣,道:「諸位道友勿怪,都是我年歲大了,竟有些糊塗了。只當收錄一個弟子,小事一樁,不好驚動大家,考慮有失周詳。既然如此,道友們便都請回去,待我擇個日子,廣髮結緣貼,請道友們同上靈山來,到時候再擇定師傅,收他入門如何?」

  那聲音道:「好,既然如此,我等恭候道兄仙音。」說完這句之後,便再無聲息。

  屋中眾人面面相覷,都默默不語。站了一陣,秦無方道:「我本想悄悄收錄了一鳴,卻是不行,總有人在旁邊覬覦。有什麼法寶在那魔星手中麼?怎麼我等不知?」盧月清道:「師兄,當時在場的人多,一鳴又不是修道之人,不識得這些事物。只怕是被別人拿去了,可我在一邊看著,也不曾看見他們拿了什麼呀。我看到魔星現出行蹤,幾乎是與在場的眾人一同趕到,確實沒看見有什麼寶物。」

  秦無方道:「師弟,法寶想來不過是個借口。各派都想將一鳴網羅進去,拿法寶前來刁難而已,無非是想同時上靈山來發難,便讓他們來看一看罷。原是我想錯了,想等收了弟子再請他們前來,也省去些無謂的爭執。哪裡省得了,他們雖然都上不來,但玄樞道友的仙鏡大法,平波道友的隨風傳聲,都在這個時候發作,看來是都一直等著呢。沒有出聲的也不見得就不在左近。就這麼辦罷,按咱們從前收徒的規矩,七天之後讓一鳴認師。」眾人都道:「是。」

  秦無方對白櫻道:「師妹,咱們這便廣髮結緣帖,請他們七日之後來罷。」白櫻站起身來,道:「是,我這就下去準備。」轉身出去。秦無方轉過來對韓一鳴道:「一鳴,你是帶劍上山,可否拿你的劍來看上一看?」

  韓一鳴一摸腰間,方想起來昨日晚間顧清泉看過紫桃木劍後自己隨手便將劍放在了屋內的桌上,今日也不知師尊們要看,不曾帶來,便道:「師尊,紫桃木劍並未帶來,容弟子去取。」秦無方對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對黃靜玄道:「靜玄師弟,煩勞你取來咱們看一看罷。」

  黃靜玄抬起雙手,兩掌遙遙相對,轉了兩圈,右手向前一伸,手掌便沒了蹤影,但看他身上,衣衫齊整,右手的衣袖也是完好如初,只是右手手掌憑空便不見了。片刻之後他收回手來,右手又一點點現出來。他右手中抓著的,正是韓一鳴放在桌上的紫桃木劍。

  黃靜玄將紫桃木劍遞與秦無方,秦無方接在手中,一雙眼睛,沿著劍柄直看到劍尖,又從劍尖看到劍柄,搖了搖頭,道:「諸位師弟,都來看一看。」眾人都圍了過去,只有韓一鳴站在原地。

  眾人圍著看了一陣,秦無方歎道:「不知是不是我老眼昏花了,這柄劍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也全無靈氣。除了木質略有些不同之外,我竟看不出這柄劍與別的桃木劍有何差異?這不該算是法寶罷。」

  盧月清道:「師兄說的是,我也細細看過,紫桃木雖說難得,有破魔之效。可是這柄劍實是平平無奇,咱們派中也藏有幾把桃木劍,看上去只怕還比這把要好些。蔚芋師弟,你對兵刃比我更熟,你也看看。」程蔚芋右手握住劍柄,左手順著劍身撫過,他的手掠過之後,紫桃木劍劍身上忽然有幾個小小亮點,亮了起來,卻是片刻之後又恢復原狀,陳蔚芋也搖了搖頭道:「連普通的符咒都沒有附上去過。」

  秦無方道:「一鳴,這把劍是你從何處得來的?是不是你一向用的?」韓一鳴正想說「不是」,張開嘴來,卻發不出聲音,只得搖了搖頭。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5
第二卷 靈山  二十六、引路符

  眾人都回過頭來看他,秦無方的目光清明澄澈,黃靜玄若有所思,目光帶有極大的吸力,讓韓一鳴迴避不得。盧月清卻是一派溫和慈祥,程蔚芋的眼光銳利異常,上上下下將韓一鳴看了一回,韓一鳴心生膽怯,卻是不能拔腿便跑。好容易避開他的目光,卻遇上趙浩洋冷冰冰的眼光。韓一鳴渾身是汗,這許多師尊同時看來,竟讓他全身無力,無所遁形。
  眾人對望一眼,正要說話,忽然眼前人影一閃,白櫻手捧一迭素箋走了進來。

  她走進屋來,對秦無方道:「師兄,結緣帖都準備好了,還有其他吩咐麼?」秦無方道:「帖子上加個引路符罷,一道符只能引一位道友前來。雖說咱們人多,但還是不要他們成群結黨的上來,局面方不會失控。就算當日鬧將起來,他們本來就有些勾心鬥角,難以糾集起來同時向咱們發難。」白櫻點頭道:「是。」轉身走到門前站住,片刻之後雙手撤開,素箋便靜靜飄浮在她胸前。

  她雙手緩緩抬起,拇指食指中指相對,無名指和小指卻如蘭花花瓣一樣翹起,兩手慢慢挨近,合了起來,只是雙掌中間鼓起,如一個花苞一般。韓一鳴悄悄挨近兩步,看她要做什麼,忽然見她雙手如蘭張開,一隻隻白色的蝴蝶自她手心飛出,向那疊素箋飛去。飛到素箋之上,便圍成一個圓圈,撲扇著翅膀。

  白櫻張嘴對著那疊素箋一吹,右手在面前劃了個圓圈,素箋在那個圓圈中散開,各自飄浮。那群蝴蝶都自上而下對著素箋飛去,轉眼飛入素箋,消失不見。白櫻右手食中二指豎在面前,口中念了幾個字,韓一鳴只見她櫻唇微動,卻聽不見她念的什麼。她右手飛快向前一伸,道:「去。」那迭飄浮的素箋都從中一折兩半,折成兩頁的素箋竟像蝴蝶一般,兩邊頁片上下扇動,順著白櫻所指的方向,向屋外飛出去。

  韓一鳴又看得目瞪口呆,只見那迭素箋飛出屋外,在竹林前方繞了三圈,四散開來,各自飛走。轉眼便消失在遠處。

  秦無方道:「一鳴,你去門外候著。」韓一鳴依言出來,在台階下站著。忽然見屋子的另一邊走出一個小小女孩來,韓一鳴不由得奇異:「師兄,咱們派中還收女弟子麼?」他身邊站的便是引他前來的那位師兄。師兄看了他一眼道:「派中素來都有女弟子,只不過她們大多隨在白櫻師叔身邊。」韓一鳴向那小小女孩看了一眼,只見她不過四五歲的樣子,又想:「這小小年紀就來修行嗎?」不由得又向她看了看,只見她收住腳步,彎腰自地上摘了一朵花拿在手中,又跑到屋後去了。

  忽然屋內飄出秦無方的聲音來,他道:「一鳴這個孩子,單純之極,心地也是難得的平和善良,可為何我總覺得看不透他,他身上又明明沒有絲毫的修為,這看不透,就有些蹊蹺了。」韓一鳴心中一驚,向身邊那位師兄看了一眼,只見他依舊看著前方,對屋內的話聲毫無反應,既不回頭來看他,面上也沒有思索之狀。

  只聽另一個聲音道:「師兄的顧慮極有道理,我卻也有疑惑。他的那把桃木劍上,沒有一星半點的靈力,我用手摸過劍身,如附有靈力劍身當閃閃發亮,如有字符,也都會跳出來顯現。但無論我怎麼催動,卻都沒有反應。甚至不如咱們收藏的斬妖劍、追魔劍。這把劍上也有少許魔星的靈力。只是少得近乎於無,想是誅殺魔星時沾上的,沾上他的血液,便會沾有他的靈力,因而這點靈力倒也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若說到是一鳴用這柄劍誅滅了魔星,我萬難能相信。幾十年世上才有魔星現世,又都是極有天資、靈力極高的魔道中人才能稱之為魔星,慢說他的桃木劍殺不了,便是咱們的斬妖劍在魔星面前,只怕都不能傷他分毫。我實是想不通,他如何誅殺了魔星的?」卻是陳蔚芋的聲音。

  盧月清的聲音道:「此事不止師兄弟們納悶,連我與當時在場之人亦是不解。魔星被誅殺之前,這許多人都在追尋他的蹤跡。這個魔星狡猾之極,靈力又極高,所到之處,幾乎不留蛛絲螞跡。有時我們明明見到他的靈力在前方一閃,等趕上去,早就沒了他的蹤影,因而多次追尋都是一無所獲。他被誅殺之時,我們都不在近前,只是先是看見他靈光一點,在極遠的前方。我與眾道友都即刻便追趕上前去,才追及一半,前方遠遠便見強大的靈力湧現。他的靈力實在強大,湧現之時眾人都站立艱難,不敢直視。目所能及的天空,都在他的靈力籠罩之中。說出來也是有辱師門,咱們師父那包羅萬有的法術傳到了我們身上,都難及他老人家萬一。待得這股靈力消散,我趕過去,就看見一鳴這個孩子,而魔星已被誅殺了。正想現身,各派眾人都趕到了。我思量是不是有極有能耐之人與魔星斗法,將他靈力消耗殆盡之後遁去,便不曾及時現身,在四周看了一回,什麼也不曾看見。我也有許多不解,但卻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秦無方的聲音又道:「可惜咱們師父雲遊去了。好了,此事到此為止。咱們還是好生等待七日之後同道們前來觀禮罷。胡松濤本不是什麼磊落漢子,靜軒、平波等人俱也是貪心之輩,便是玄樞、鶴翔的手段我也是知曉的。此番他們皆要來,也定會使些手段。不過當初他們問話之時,未必便不使手段,一鳴皆不答應,卻偏偏答應了月清師弟,他與咱們確有緣分。有了這點緣分,咱們便不用怕他們再次對一鳴使手段。」停了一停道:「月清,一鳴現今還沒有認師,暫且由你先照看幾日罷。」盧月清道:「是。」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6
第二卷 靈山  二十七、小徑

  韓一鳴聽得心頭亂跳,各位師尊都在瞬間便將自己看了個透徹,可見法力高強。可那青衣少年不過寫了個「沒」字,便讓自己說不出話來,讓他們都看不透自己。法力更是高深得不敢料想。想到那少年,始終無法把他與眾人口中的「魔星」認作同一個人。
  他素來坦誠,不善欺瞞。可這回卻大大地欺瞞了眾人一回,心中十分不安。但聽諸位師尊言下之意,雖說有些顧慮,卻也沒對他有什麼猜忌,心中略微安定些。想要合盤托出,卻是無能為力,忍不住歎了口氣。轉過身來,卻見門外的幾位師兄都對裡面的談話都似是充耳不聞,連眼光都不曾對他看過來,面上神情一如初時。猛然想起顧清泉對曾對他言道:「師尊們要相商什麼事情,我們做弟子的修為低下,哪裡聽得見。」那麼師兄們聽不見,自己卻聽得清清楚楚,便也是師尊們的安排了,只可惜師尊們不知他們的疑惑,也是自己的疑惑。

  正搖頭歎息間,聽到翠微堂內秦無方的聲音叫道:「一鳴。」韓一鳴略一遲疑,旁邊的師兄已道:「進去罷,大師伯叫你。」韓一鳴心頭亂跳,忐忑不安。卻只能深深吸了口氣,壓住心頭所想,走上台階,進翠薇堂來。

  他進得屋來,便不敢抬頭,低著頭走了幾步,便止住腳步不再往前。秦無方對他道:「一鳴。你雖還未認師,但已算是靈山門下弟子,這幾日便在靈山上好生歇息。修行也不爭這幾日。」韓一鳴低著頭道:「是。」秦無方又道:「月清,你好生照顧他。」盧月清道:「是。師兄,我這便帶他下去了。」秦無方道:「去罷。對了,這把桃木劍還你,你自己好生保管。」將紫桃木劍遞到他面前。韓一鳴接過來,對眾位師尊行了禮,方退出來。

  片刻之後,盧月清也自屋內出來,對他道:「你暫且在我門下罷。這幾日你可以四處去走一走,靈山也頗有景致可看。」韓一鳴道:「多謝師尊。」盧月清笑道:「不過,有一個地方,你萬勿走近。」韓一鳴抬起頭向他看去,盧月清笑道:「靜心院後面有兩條小徑,左邊一條向下通向你來時看見的那個湖泊,右邊一條向上通向後山。後山是本派的禁地,自祖師在日,便不讓弟子接近,便是我大師兄,也不曾接近過。因此,你哪裡都可以去看一看,只有後山,不能踏足。」韓一鳴道:「弟子謹記。」

  盧月清十分健談,與他邊說邊向靜心院來。兩人走了片刻,已來到靜心院外。盧月清道:「一鳴,你這把木劍未必便合適你用,你將它收起來罷,畢竟它是你帶上靈山唯一的物件。靈山也收藏了一些兵刃,到你用時,可以前去挑一件合適的。不論你是哪種修行方式,都要挑一件趁手的傢伙。到時候你好好挑一把便是。」韓一鳴奇道:「師尊給弟子什麼兵刃,弟子便用什麼兵刃。弟子怎麼敢前去挑選?」盧月清笑道:「一鳴,咱們倆說話時你不必如此小心謹慎,便是你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但凡人都會有錯,錯了重新改過就是。你不懂得,你與兵刃,乃是互相挑選,不單是你挑選兵刃,兵刃也會挑選你。」

  韓一鳴大為奇異,盧月清道:「修道之人的兵刃,並非只是兵刃之用,不僅止用來對敵。挑選合適的兵刃,於修行實是大有好處的。入門弟子首先要學的便是御劍術,在別派用的都是寶劍。但是在靈山派,御劍術中的這個劍字,並不僅止寶劍。還有鞭、刀、鉤、鑭、抓等,這些兵刃也都具有靈性,可以與寶劍一同飛上天空。只不過大家都不約而同先擇了輕兵刃,在這些兵刃之中,最輕的還是莫過於劍。一來攜帶方便,二來嘛,看起來也漂亮些。一把大斧在天上飛來飛去,那不僅沒有半點輕靈漂亮,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韓一鳴不禁道:「那,丁師兄選的是什麼兵刃?」盧月清笑道:「你已聽說過丁五了嗎?他與門下弟子不一般,他是術修,立志要做一個好廚子,因此選擇的乃是一柄菜刀。你若是想術修,可供選擇的就更多了,也可以不選兵刃。比如白櫻便是術修,她善於蒔花弄草,因此她便沒有用兵刃,用的是別的物件。不過她與眾不同,法術雖是異樣,卻也厲害非常,不亞於別人的兵刃。」韓一鳴恍然大悟:「難怪白櫻師叔所有的法術看上去都賞心悅目,原來如此。只是弟子並無所長,實在不知道該修哪一類法術,甚而不知該如何修行。」盧月清笑道:「祖師說過,各人均有所長,只不過自己不知。修道本身,便是對自己的心性、所能加以修煉,以至運用自如。再借天地之力,為己所用。因而你的擔心很是不必。」韓一鳴本有些許擔心,聽他這麼一說,倒放下心來,點了點頭:「謹記師尊教誨。」

  兩人來到靜心院前,盧月清道:「這山上隨處都有好景致,你自己去看一看罷。」韓一鳴道:「是,師伯請便。」盧月清騰空而起,向頭頂上飄浮著的一座山峰飛去。

  韓一鳴眼看著他消失在雲端,這才轉回自己住的屋裡來,將木劍放在桌上。此時正值上午,風和日麗。便信步來到靜心院後,走過院後的兩股清泉,又向前走了片刻,一條小徑出現在面前。韓一鳴明明聽得盧月清說是兩條小徑,怎麼到了近前,卻是一條,不敢冒然踏上,站在原地仔細看了一陣,這才發現在這條小徑的右邊,隱約還有一條小徑向右延伸上去。只是這條小徑已經不能稱之為路了,地面上長滿了雜草,已無路可尋,只有前方兩排對峙的樹林能看出是刻意而為,勉強能辨出下面似乎曾是一條小徑。左邊那條土路十分齊整,土路兩邊長著高大的柏樹,樹下生著齊膝的艾草,散發著淡淡的清苦氣息,平坦的土路便夾在艾草和柏樹中。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6
第二卷 靈山  二十八、丁五

  土路上十分寧靜,除去陣陣林濤,與偶爾的鳥鳴,便只有他輕微的腳步聲。雖說輕風陣陣拂面而來,腳下卻塵土不揚。順著土路走了不過一頓飯功夫,已越過一道山梁。再走了片刻,前面現出一片不大的平地來,這片田地都一條條翻了開來,每一條田壟中都整齊地種著些菜蔬。田地盡頭是兩片果林,一片桃樹,一片李樹。韓一鳴見樹上掛著果實,忽然想起家門外不遠處,也有這樣一片果林,心中一陣傷感,眼中一陣酸澀,瞬間便模糊了雙眼。歎了口氣,收回眼來,換了個方位看去。
  這個方位有三間小屋,矗立在田地盡頭。這三間小屋連白灰都沒塗,十分簡樸,因而並不顯眼。韓一鳴向前走了幾步,屋子那邊牆角下一個肥胖的背影顯現出來。這個身影肥胖高大,穿著一件灰衣,背對著自己,低著頭正在喃喃自語。忽然那身影前方探出一個小女孩的頭來,對著自己看了看。

  那個小女孩的頭上梳著一雙丫角,面頰如蘋果一般鮮艷,她一手拿著一個還沒紅透的桃子,桃上還有她咬過的痕跡,此時她不再咬那個桃,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自那肥胖的身影邊露出來對著韓一鳴上下打量。正是韓一鳴在翠薇堂前見的那個小女孩,她另一隻小手還緊緊抓著那個肥胖身影的一片衣角。韓一鳴愣了一愣,忽然覺得頭頂上一涼,一滴水落在頭頂,還未抬手去擦,又一滴水落在胸前,韓一鳴正想說:「下雨了。「只見一小團灰色已從頭頂飄開,向那小女孩飄去。

  那是兩個手掌並在一起一般大小的一小團灰色,點點滴滴向下滴著水,飄過那肥胖的身形便看不見了。韓一鳴大為驚訝,向前走去,走到那人側面,只見那人雙手在胸前握著,兩手粗壯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對著那小團灰色,口中唸唸有辭。那一小團灰色,正停在他胸前,淅淅瀝瀝地向下灑水。韓一鳴猛然想起顧清泉對他說的「丁師兄」來,這朵雲朵果然是自己見過最小的,如若是飛上天空,只怕再好的目力,都難以尋找到它的蹤影。只是目前,這朵最小的雲朵,正對著地面的兩片淡藍葉子下雨。

  下了一會兒,丁五將雙手向前移動,那朵雲朵帶著點點滴滴的雨滴便向前飄去,對著一叢朱紅色的草葉下雨。他對身邊的一切都不聞不問,專心對著那團雲朵。韓一鳴對著雲朵看了片刻,轉而向丁五看去。只見他面闊身寬,兩道眉毛十分濃密,眉尾散亂下垂,一雙小眼睛盯著那團小小雲朵,一個肉乎乎的鼻子下面,一張大嘴微微開合。

  那團小小雲朵又灑了一陣雨滴,色澤變淺,變成白色,只是白中還帶著少許灰色。只聽丁五道:「哎呀,你辛苦啦,回去罷,謝謝你啦。」如同對一個人道謝一般,他先前說的任何一個字韓一鳴都聽不見,這句話卻聽得清清楚楚。那團小小雲朵陡然間飄上天空,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丁五又低頭默默念誦了一陣,這才抬起頭來。見韓一鳴站在不遠處,便道:「你是新入門的師弟罷,我從來不曾見過你。」韓一鳴施了一禮道:「丁師兄。」丁五道:「你這是要去哪裡?」韓一鳴道:「我隨處走一走。」丁五道:「是要去七彩湖麼?我才來的時候,也很愛去那裡。哎呀,你一個人去,定會被小乖嚇一跳的。讓如莘陪你去罷。小乖就喜歡嚇初來的師兄弟取樂,我就見過好幾個師弟被它嚇得魂不附體。」韓一鳴見他果然如顧清泉說的那般一片赤誠,便道:「多謝丁師兄,我自己去罷,就不煩勞如莘師兄了。」

  丁五道:「哎,不可不可,小乖會嚇壞你的。」蹲下身來,對那個小小女孩子道:「如莘,你陪他去罷,小乖好歹還聽你的話,你去看看它罷,不要讓它嚇壞了新來的師弟。」韓一鳴有些吃驚,他本以為如莘也是一位師兄,哪知卻是這個小女孩。如莘一雙大眼看著丁五,對著手中的桃咬了一口。丁五抱起她來,好言相哄:「好如莘,他是新來的師弟,小乖等著嚇他呢。回來我給你做五彩花糕吃,你同他一起去,七師叔那些奇花異木,才不會被踩壞。」如莘又在手中的桃上咬了一口,邊嚼邊看他,點了點頭。

  韓一鳴見如莘孩子滿臉都是孩子氣,丁五對她哄了又哄,便道:「師兄,我獨自己去便可。」丁五對他道:「師弟,你等一等,我給你帶上點東西。」說罷,也不待韓一鳴再說話,便抱著如莘進屋去了,將韓一鳴留在原地。片刻之後他自屋內出來,右手中抱著如莘,左手中提了一個竹籃,來到面前,遞給韓一鳴道:「這是兩包吃的,小的那包是一包點心,要是你和如莘餓了,將就著吃些。大的那包是小乖喜歡的,你喂小乖吃罷。它最貪吃,你餵過它,它便記得你了。」韓一鳴接過來,十分沉重,竹籃內是荷葉包著的一大一小兩包東西。丁五將如莘放在地上,又對他道:「你只管走便是了,不要管如莘。她自己會走,你若叫她,只叫如莘便可。」

  如莘一落地,便就邁開步子,向前走去。韓一鳴忙謝了丁五,提了竹籃,跟在後面。兩人走在小路上,一前一後。韓一鳴見如莘不過四五歲,擔心她年幼體弱,走不動。卻不料她走起路來,猶如足不沾地一般,輕巧之極。全然不似自己一般,落足沉重,狼狽不堪,她如一隻蝴蝶,始終輕輕巧巧走在前面,不快也不慢,總與韓一鳴有三步之遙。走了一陣,韓一鳴已經氣喘如牛,口乾舌燥,手中的竹籃也越發沉重。不得不道:「如莘,咱們,咱們歇一歇。」如莘在前面回過頭來,站住腳步,韓一鳴已在地上坐倒。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7
第二卷 靈山  二十九、湖水

  坐在地上喘了一陣,這才發現地上的草葉都是紫色,周圍的樹木早已不是柏樹,抬頭向四週一望,放眼所及,皆是紫色的枝葉,各式各樣,每種都是一棵,最多的也不過兩棵。看了一陣,都不識得,竟叫不出一個名字來。抬起頭來,也許是看了太久的紫色,眼前的天空也竟有些淡淡的紫色的。那紫色的枝葉還有深淺濃淡之分,韓一鳴不禁問如莘道:「這是什麼?」卻不聽她回答,她蹲在地上,也不看韓一鳴。只是低頭弄地上的草葉和小花。
  歇了一陣,韓一鳴道:「咱們走罷。」站起身來,如莘站起身來,手裡拿著一朵粉色小花,蹦蹦跳跳,向前跑去。又走了片刻,韓一鳴眼前一亮,已踏進一大片橙色的草木中。環顧四周,滿眼都是跳躍明亮的橙色,連陽光都分外明亮。韓一鳴問道:「如莘,這是什麼?」如莘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並不作答,又轉回身向前跑去。

  一路走來,穿過了黃、綠、青、藍、紫各色草木,韓一鳴雖說家境甚好,但也是在農莊中長大,雖是五穀不分,但草木莊稼總是見過許多的。春季之時,萬物新綠,看了心中便是暖融融的。夏季時韓家莊四周那碧油油綠色,賞心悅目。秋季的金黃,更是讓人心懷喜悅。便是連飄蕩在空中的氣息,不同的季候,都不相似。有時是青草的氣息,夾雜著泥土的氣息,有時是麥秸的氣味,一點點乾燥的香氣。

  但他從來未曾想過草木還有這許多顏色,這些草木還結著同色的果實,散發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奇異香氣。這種香氣令人身心都十分舒適,他早起便不曾吃東西,走了這許久,肚中飢餓,聞到這股香氣,頓時不覺餓了。仔細聞嗅,卻又聞不到了,除去清新的空氣,再無別的氣味。可當他又去看身邊那些色澤奇異美麗的花草時,那股奇異的香氣,又出現在鼻端。

  走過一片紅色的草木,盡頭有一片寬闊的湖水。那片湖水色澤深濃,近乎是深深的濃黑,韓一鳴險些懷疑這是一湖墨汁。極目四顧,只見湖邊的樹木,那些鮮艷顏色,火一般的紅色、亮麗的黃色、鬱鬱蔥蔥的綠色、天空一般的藍色和如洗如畫的青色,這明明便是他昨天飛上靈山在半山腰見的那個湖泊,周圍的七色草木十分獨特,萬萬不會記錯。可是他昨天看見時,湖水藍得耀眼。若不是周圍的七色草木,韓一鳴定然認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他昨日見了那碧藍的湖水,心曠神怡,因而今日便來尋找。哪知到了面前,水色卻是深得像墨汁一般的,不禁大失所望,歎了口氣。忽然湖心一亮,湖水湧動,一波波的湧動中,深濃的墨色漸漸變淡,片刻之後,湖水竟變成紅紫色。韓一鳴驚異得說不出話來,由湖心那個亮點起始,一波波紅色的浪花向周圍擴開,紅波過後,紫氣盡消,湖水變做透明的紅色。

  韓一鳴目瞪口呆了一陣,轉過頭來,只見如莘蹲在旁邊草地上,對湖水看都不看。只是對著地上的一個東西,她伸手去碰了一碰,那東西跳了起來。韓一鳴看得分明,乃是一匹小馬,雪白的顏色,白得耀眼,連四個蹄腳,都是雪白,只是體型太小,只有他的一隻手掌那麼大。忍不住也湊近去看,那匹小小白馬正在啃咬如玉的手上的花朵,啃得津津有味,見他挨近來,向後退了兩步,撒開四蹄,箭一般奔入草叢中去了。

  如莘跟著奔了過去,彎腰在地上找了一陣,伸出小手,在草叢裡掏了一陣。韓一鳴見草叢雖不深,藏不住什麼蛇蟲,但這樣伸手在草叢中亂翻,也怕草葉邊緣鋒銳割傷了她。正想出言招呼,如莘已自草叢中將那匹小小白馬掏了出來。

  她一隻手抓住小白馬的一條前腿,將它拖出草叢。小小白馬在紅色的草葉中,更顯得白得沒有一絲雜色,它哆哆嗦嗦,四條小腿打著顫,一雙小小的黑眼睛望向如莘。如莘只將她手中那朵小花遞在它面前。小馬猶豫了一陣,小小的頭顱對著韓一鳴望來。韓一鳴先前驚嚇了它,此時哪裡還敢再驚嚇它,一動也不動站在原地。小白馬看了一陣,見他不動,才對著送到面前的花朵咬去,想是見他不動了,放下心來。

  它對著那朵花啃了一陣,將花瓣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花蕊不吃。如莘摸了摸它的頭,在它的小小馬蹄上捅了捅,小馬撒開四蹄便奔向前去,如莘跟在後面。小白馬跑得極快,身形小巧又十分靈活,看看如莘追不上了,又停下來等她。如莘與小白馬一追一跑便在草木之中玩耍起來。

  韓一鳴見如莘跑開了,便轉過身來。他一轉身,便與一物面面相對,頓時渾身冷汗。

  那東西有一人多高,竟是一個橢圓的頭顱。這個頭顱硬梆梆的,頂上光溜溜的沒有頭髮,左右兩邊臉上沒有肉,各自長著一片巨大的鱗片,兩隻圓溜溜的眼睛長在那兩片巨大的鱗片當中,每一隻眼睛都大得可以將他整個人都裝進眼內。正面有兩個碗大的鼻孔,沒有鼻樑,整個臉都向外凸出來。碗大的鼻孔下面,有兩條跟韓一鳴身子差不多長短的鬚子,再下面是一張闊約五尺的大嘴,對著他開合不住,露出嘴裡層層疊疊參差不齊的細碎牙齒。

  韓一鳴魂飛魄散,對著那個巨大的頭顱呆了一陣,腳一軟,「撲嗵」一聲,倒在地上。眼看那個東西挨近了來,一個大眼睛裡黑白分明的眼珠貼到自己身上來,上上下下地細看。這眼珠冰涼、堅硬,被這樣的東西貼在身上,嚇得韓一鳴連叫都叫不出來。那巨大的嘴,忽然對著他一咧,滿口的尖尖牙齒都露了出來,一眼望去,少說與有百來顆。韓一鳴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7
第二卷 靈山  三十、小乖

  忽然耳邊響起「咭咭咯咯」的聲音,韓一鳴哪裡動得了,躺在地上,只願自己從未見過這個怪物。忽然如莘走了近來,在他身邊站住,道:「小乖,小乖,不要嚇他了。」這是她初次開口說話,雖是小女孩子童稚的聲音,口吻卻與個大人一般無二。韓一鳴心頭撲撲亂跳,他以為先前見如莘逗弄那匹小白馬,以為小白馬是小乖。哪知這個巨大的怪物才是小乖。小乖搖擺起來,又發出「咭咭咯咯」的聲音,它的兩個大大的嘴角上翹,便將滿口尖利的牙齒都露了出來,韓一鳴心有餘悸,生怕它一口吞了自己,想要挪開些,卻是動彈不得。
  片刻之後,一個小孩子的聲音道:「第九十八個。」如莘「格格」笑個不住,伸手拍了拍它。小乖猛然飛身一躍,躍入天空。韓一鳴只見長長一條黑影自眼前升起,直衝藍天。那是一條金色的身體,一人多粗,似蛇又似魚。週身覆蓋著巨大的鱗片,背上一條長長的背鰭,也是金色。金色的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背鰭兩邊,有著數點巨大的紅、黑二色斑點。長長的金色身軀,竟有數丈長短。在空中略略彎曲了幾下,又向上躥起幾丈。韓一鳴忽然想起昨日見的那只巨眼,只怕就是這個小乖的眼睛。此時才知,原來他適才面對的,不過是小乖的頭罷了。

  小乖在半空中扭動了幾下,調轉過身子,頭朝尾朝上落下來。它來勢極快,韓一鳴眼見它這一落下來,便要激起極大的浪花,想要後退,剛站起身來,小乖落入湖心。不過只激起一片小水花,它落水輕巧,水波不興。轉眼,它又游到岸邊,見韓一鳴還站在原地不能動彈,碩大的頭顱又搖擺起來,發出「咭咭咯咯」的聲音,末了,剛才那個小孩子的聲音又道:「嚇壞你了,嚇壞你了,好玩,好玩。」韓一鳴四週一看,除卻如莘,這裡再無別人。

  轉回來,卻見小乖兩個嘴角咧開,滿湖裡打滾,攪起陣陣浪花。它並非是在湖裡翻攪,就是橫著它巨大的身軀,像個調皮的孩子一般滾來滾去。「咭咭咯咯」的聲音自它身上傳來,時遠時近。韓一鳴恍然大悟,剛才那個聲音就是小乖的聲音,這放肆的「咭咭咯咯」乃是它的笑聲。把自己嚇成那樣,它卻開心成這個樣子,滿湖裡亂滾,還笑得死去活來,韓一鳴不禁哭笑不得。

  好容易它笑夠了,游到岸邊,把它碩大的眼睛瞇起來,對著韓一鳴道:「沒把你嚇個半死,算你走運。」韓一鳴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竟然被它數落了。有如大人被小孩子數落的一般,它也奇異,明明不是人,卻能夠說人話。忽然想起丁五遞給他的竹籃,扭頭一看,籃子好好地放在一邊。便先抖了抖衣裳上的灰土,將竹籃拿過來,先打開那個大的荷葉包,裡面包著幾大塊肉。也不知丁五用些什麼香料熬煮,雖說切得粗糙,但荷葉一打開來,便香氣撲鼻,連韓一鳴都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小乖兩隻圓圓的大眼睛變做兩個向上彎的彎月亮,碗大的鼻孔張得更大,大嘴上面兩道長長的鬍鬚翹得老高的,連它大嘴的兩個嘴角都向上彎去。它口中流出一連串透明的水來,一條帶著紫色斑點的長舌頭也從裡面伸出來,舔了舔嘴角,竟是一付饞相。韓一鳴拿了一塊肉在手中,正不知如何餵它才好,它已向前一湊,對著他的手便一嘴咬了過來。韓一鳴嚇了一跳,不及縮手,大半手臂和肉被它咬在口中。

  轉眼間,它便退了回去,韓一鳴低頭細看自己的右手,還好完好無損。抬起頭來,小乖已將那塊肉吞進肚中,兩隻大黑眼珠都擠向前來,盯著他手中的荷葉。韓一鳴拿起一塊肉來,向上拋去,雖說知道它不會傷害自己,但被一個龐然大物吞下手臂,實在是可怕。小乖並不躍起身來,只是張開大嘴,對著肉塊一吸,便把肉塊吸在口中。

  韓一鳴喂完小乖,肉香撩動得自己肚中也飢餓起來,便打開小的荷葉包,只見裡面包著數個簡單的小餅,外表粗糙,轉頭對蹲在一邊弄草的如莘道:「如莘,吃些點心罷。」拿了一塊遞給如莘,自己也拿了一塊,一咬開來,一陣花香自其中飄出來,對著點心一看,只見酥皮內裹著餡,餡內卻有一整朵玫瑰花,色澤鮮艷,花瓣嬌嫩,當是今天才摘下來的,吃在口中,十分清新。餡料不知是什麼做的,與花香絲毫不相擾。食指大動,吃完一塊,又拿了一塊咬開,內裡卻包著一張竹葉的清香,也不知丁五用了什麼法子,竹葉吃在口中,清香軟糯,全然沒有竹葉的粗礪硬韌,只有竹葉的清香。

  湖心攪起一朵雪白的浪花,小乖自湖面上滑過,長長的身體在湖面上一閃,它一隻圓圓的眼睛盯著韓一鳴手中的點心。如莘不過吃了一塊便不吃了,跑到那邊的草地上玩去了,叫她她根本連頭都不抬,充耳不聞。韓一鳴便將剩下的點心都拿起來,向小乖拋去,小乖歡叫一聲,自湖裡一躍而起,將那些點心都吸入口中,又落回水裡,片刻之後還從湖水裡冒出來,意猶未盡地對著空籃子看了一眼,才沉入湖底。

  那一日,韓一鳴一人坐在湖邊,眼看著小乖在湖中起起落落,湖水由紅變黃由黃直變綠,最後又變為深紫,一日之間,湖水在七種顏色間變幻,十分美麗。這才明白為何丁五叫此湖為「七彩湖」。

  在湖邊坐到紅日西斜,才跟著如莘回來。兩人穿出七色樹林,走了不遠,一陣山風吹來,帶來一陣輕輕的水霧。韓一鳴中午並沒吃飽,走路不免有些緩慢。如莘卻是腳步輕靈,向著水霧便跑,叫她她連頭都不回,只得跟在她後面向前走。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8
第二卷 靈山  三十一、高齡

  如莘腳步不停,轉過一條小道便不見了,明明不是來時路,卻只能跟在後面。
  轉過小道,耳中已有水聲,又走了幾步,眼前一亮,一條寬約二尺的山泉,自高高的山上面懸掛下來,如一條白綢一般。下面是一個小小水潭,清澈見底。一見了水,便覺口渴難耐,韓一鳴蹲下身來,抄了些水在手中,喝了幾口,清甜甘美,精神為之一爽。抬頭向上看去,這條山泉遠遠地自山上掛下來,看不到盡頭,上面依舊是雲霧繚繞,靈山的山頂依然籠罩在雲霧之中。

  歇了片刻,如莘的白色身影在前方一閃,她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又向前走。韓一鳴站起身來,跟在後面。只見她小小的身影在前面東一轉、西一繞,依舊輕盈,他跟在後面倒也還跟得上。只不知她要向何處去,偏偏叫她她又是充耳不聞。

  忽然見面前出現一片桃林,韓一鳴定了定神,只見桃林之外有一片墾開的小小田地,桃林旁邊幾簡單的小屋,他雖知走的路不是來路,可此時卻到了丁五小屋外的桃林中。飯菜香氣自屋中飄出,有數個素衣人正進進出出,將一隻隻盛滿飯菜的木桶搬出來,有的已在一邊施展法術,帶著木桶飛走,有的還在地上忙碌。韓一鳴不由得想到丁五每日的這個時刻都會忙碌不已,這時候前去打擾未免有些不好,但如莘回來,總要告知他一聲。抬起頭來,走在前面的如莘早已沒了蹤影。

  走入丁五的小屋內,他正滿頭大汗地分飯菜,面前一排木桶,韓一鳴四週一看,並無如莘的身影,只得小聲地向一位師兄道:「請問師兄,可曾看見如莘進來。」那師兄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道:「不曾看見。」韓一鳴只得又向別人詢問,都是「不曾看見」。

  在一旁站了一陣,始終不見如莘身影。正想出門尋找,丁五已將飯菜分完,等候著的師兄們各自提著木桶出去,丁五擦了擦滿頭的汗珠,走過來問道:「師弟,你玩得可好?小乖沒嚇你罷?」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如莘不見了,我明明見她走在我面方,哪知到了這裡,卻不見了她的蹤跡,問別的師兄也都說沒見。我這便去找。」丁五笑道:「你不用管那小丫頭,她定是回去了,她向來都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她不住這裡,只是白天總來我這裡玩。畢竟是個孩子,和小乖一樣貪吃。」留他吃飯,韓一鳴知道自己的飯菜已送往住處去了,謝了他,推辭了出來。

  回到住處,顧清泉早已回來。對他笑道:「我等你很久了,等你回來一起吃飯。對了,你去了何處?」韓一鳴道:「我去了七彩湖,讓顧師兄久等了。」顧清泉道:「七彩湖?你說的是幻鏡湖罷?丁師兄不識幻鏡湖三個字,便叫它做七彩湖。你不曾被驍鰩嚇壞麼?哦,驍鰩便是丁師兄口中的小乖。」韓一鳴道:「那如莘也不是如莘了?卻又是哪位師姐?」

  顧清泉道:「如莘便是如莘,不止丁師兄喚她如莘,咱們也是喚她如莘,連師伯們都喚她如莘。據說她是師祖雲遊之前自山下拾回來的棄嬰,說來也巧,靈山本就飄忽不定,忽然一日清晨,師祖聽到山下有小孩啼哭,下山一看,便見了如莘。師祖拾了她回來,給她取名如莘,大家便這麼喚她。也怪,若是喚別的,或在如莘二字前後加上別的稱呼,她一概聽不到。她與丁師兄極有緣分,派中這許多人,只有丁師兄能夠與她說話,能把她抱起來,聽說各位師伯都沒能抱過她。別的人,連她的身邊都走不近。我初來的時候,不知深淺,她陪我去寶鏡湖,我看她還太小,怕走長路將她累壞了,想抱她回來,哪裡抱得著。」

  韓一鳴奇道:「她不過就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有何怪異?」顧清泉道:「自我入靈山派至今,已有許多年月了。歲月長久得我都不記得上山的日子了,不過我初上靈山之日,她便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如今,她還是四、五歲,還不夠奇異麼?」韓一鳴大驚:「她,她,她……」說不出話來。顧清泉笑道:「我初初也是嚇成這樣,問過派中的師兄才知道,幾百年來,她都是這個樣子,並無改變。」韓一鳴驚道:「幾,幾百年?這,這不是,不是……」顧清泉道:「師祖外出雲遊已有三百三十年了,便是師伯師叔們,也都是幾百歲高齡了,因而我們稱為師尊是一點都沒錯,這樣大的年歲,確實該被尊敬。」韓一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幾位師尊看上去十分年輕,秦無方、黃靜玄、盧月清都貌似不惑之年,陳蔚芋與趙浩洋看上去都是英氣逼人,十分年輕,似乎還不到而立之年,哪裡想得到他們竟是如此長壽高齡,不得不驚訝感歎。

  他驚異了一陣,顧清泉笑道:「吃飯吃飯。」韓一鳴不由得想這顧師兄難道也是百歲高齡麼?只是不好問出來。顧清泉笑道:「你第一次去幻鏡湖,驍鰩定會出來嚇你,它怎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靈山可不是時常收弟子的,這三百三十年來,不過收了三十多名弟子。其餘的師兄們,可都是師祖還在山上時,師父們下山遊歷時收來的。」韓一鳴將小乖把大眼睛貼在身上嚇他之事告訴顧清泉,顧清泉笑道:「驍鰩也是淘氣,幾百年了,還是長不大。聽說它是修行有靈的鯉魚與金龍相交的後代,是魚頭龍身,只是沒有龍爪,也是祖師爺救回山上的。龍素來不與龍之外的生靈通婚,便是同是龍種,金龍也不與金龍之外的其它龍種通婚,因而它被眾多金龍圍攻。祖師看見了,救回來便養在幻鏡湖中。它跟著祖師,學會了人語,只是淘氣得很,每一個靈山弟子,它都要嚇上一回。聽說連我師父都被他嚇過,那時各位師尊都已修行有年,他照樣一個個嚇過來,不曾放過一個。祖師對它也不加約束,反而總是把它沒見過的弟子派去湖邊,讓它嚇上一回兩回的,慣得它越發淘氣了。」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38
第二卷 靈山  三十二、封印

  韓一鳴回想小乖那得意非凡的笑聲,先前只以為它嚇了自己一跳,此時才知它竟是將上靈山修行的弟子都嚇了個遍,忍不住問道:「師兄,你也被它嚇過嗎?」顧清泉笑道:「它哪裡會放過我呢?我上靈山之時祖師早已下山雲遊去了。我信步走到湖邊,在湖邊草地上睡了個午覺,是它用兩條長鬚把我捅醒,還用長鬚頂在我肋上把我頂起來,衝著我做鬼臉,露牙齒,我也是嚇得半死。不過這都算好的了,趙宏寶師弟被它大嘴一張咬在口中,嚇得屁滾尿流不說,還被它吐了滿身黑水,說他的屁尿臭死了,無法忍耐,它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韓一鳴不禁笑了起來,顧清泉道:「咱們也不會去跟它計較,並非是怕它,而是因它是靈山上的靈物,雖說不拘小節些,但還是該敬。因而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敬而遠之。」
  後幾日,韓一鳴每日起身後就漫步去幻鏡湖,每次路過丁五的小屋,丁五都托他帶食物前去餵小乖。坐在湖邊,看著湖水變幻莫測,看著小乖長長的身軀在湖裡沉沉浮浮,不由得不歎息,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還是幻,可是不論是真還是幻,只要看到了,都不得不驚異這天功造物的神力,不得不欽佩靈山祖師那超越眾人的想法和法術驚異。

  雖說他已知道小乖的真名其實是叫做驍鰩,可先入為主,還是認定它叫做小乖。它漂亮的身軀在湖水中忽隱忽現,攪得湖裡水花翻騰。

  這日下午,小乖在水裡玩了一陣,浮出頭來,對著岸邊游來。它巨大的頭顱挨近岸邊,一隻圓眼睛瞄了韓一鳴一眼,韓一鳴道:「小乖,你已經有幾百歲了嗎?」小乖停住了,兩個大黑眼珠都擠到前面對著他:「幾百歲?那是你們的算法。對龍來說,一百年才算一歲。我現在才五歲。」它停在水中,晃動著背鰭。韓一鳴道:「師兄們常常來和你玩嗎?」小乖道:「他們不常來,我也不理他們。我嚇過他們之後,他們都怕我,不敢接近我。因而我總是等著新弟子入門,可以好好嚇他一回。」

  韓一鳴已知並非眾師兄害怕不敢接近,乃是因為它是祖師在數百年前就收入派中的靈物,眾人都敬而遠之,便如同對如莘一般。可轉念一想到它這三百多年來,獨自在這湖裡,師兄們都不來看它,只有找新來的弟子就嚇唬一回開心一回,實在是孤單。對它道:「小乖,今後我無事之時,都來和你說話可好?」小乖側開頭去,一隻圓桌面般的大黑眼珠對著他看了一陣,忽然變成彎彎的小月亮,說:「好呀。從前,他天天都會來湖邊和我說話,跟著他我學會了說話。現在你來跟我說吧,總是如莘來,她又只愛玩,不愛說話。」韓一鳴聽小乖說到的這個「他」,知道是祖師。

  小乖看了看他道:「他去雲遊的時候我兩歲,如今五歲了,還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難道他忘記我和如莘了嗎?」韓一鳴道:「祖師定不會忘記小乖和如莘的。」忽然一條黑影自眼前躥起,卻是小乖自湖中一躍而起,向天空躍去。

  陽光下,它長長的身軀有著耀眼的金光,背鰭邊巨大的紅色二色斑點十分醒目。它一躍而起,頭微微向兩邊擺動,身體也隨著頭,向兩邊搖擺,躍起數丈高。忽然長長的尾巴向兩邊搖動,一股強風自上而下襲來。它躥得更高,韓一鳴仰頭而望,它在空中停了一停,向湖中墜落,飛快地掉下來。

  韓一鳴見它龐大的身軀向下落來,不禁尋思後退。它躍得這樣高,落下來定會將湖水濺出極大的浪花。剛要轉身,已見小乖離湖面不過兩三丈了,忽然它腰一彎,碩大的頭顱向下,腰一伸,尾巴已彈上半空,接著「唰」地一聲,鑽入水中,如同初見的時候一般,只有一圈漣漪向湖邊漾開,並沒有水花。

  片刻之後,它又從水中冒了出來,對著韓一鳴。口中咬著一隻渾身翠綠的鳥。小乖一仰頭,將那隻鳥兒吞進肚裡,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兩個嘴角向下一彎道:「不好吃,不好吃。」韓一鳴道:「丁師兄煮的肉塊,你天天都吃,怎麼還要吃這隻鳥?」小乖兩個嘴角下彎,道:「你什麼都不懂,這是普通的鳥嗎?這叫翠鵠,肯定是上靈山去偷聽偷看的。不吃掉,還真讓它上去麼?」韓一鳴道:「你怎麼知道?」

  小乖道:「凡是靈山派弟子帶上山的生靈,我都會看一看,不過看而不動,他們自己帶上山的,該不是壞人。獨自來的,有靈山引路符的,我也都放過去。別的……哼哼,靈山是誰都能上來的嗎?翠鵠從來都飛不高,能飛到這裡的,肯定不是翠鵠了。反正我吃也吃了,你還想叫我吐出來麼?」它前面說得頭頭是道,後面忽然變成耍賴的口氣。韓一鳴還真不能回答,只得道:「你躍得那麼高,似乎會飛一樣。」

  只見小乖兩個嘴角撇得越發向下,它驕傲地道:「我真會飛的,從前會,我還常常飛上天空看太陽升起,雲濤翻湧。後來他說怕他離開後,我飛到外面去,再被金龍追趕,他不能回來幫我,所以他封印了我的翅膀。適當的時候解開封印,我就有翅膀可以飛了。你聽說過龍不會飛嗎?我的父親可是金龍呢。」韓一鳴無語,它雖有飛上天空的本事,翅膀被封印,不能遨翔天際,自由自在,著實令人傷感。

  小乖抬起頭來,向著他身後看了一眼,又低下頭來,歎了口氣。它的聲音一向童稚、無憂無慮,聽見它歎息,實是意外。向它看去,只見它搖了搖頭說:「我從前就這樣看著他走近來,我等了這麼久了,他卻再也沒來過。」韓一鳴不由得想到它幾百年來,都會時不時抬頭這樣望去,又是這樣的失望,心中難受起來。輕輕伸手想要撫摸它的頭,卻又忍住了。小乖忽然道:「你以為你和丁五才叫我小乖麼?驍鰩是我的大名,他也叫我小乖呢。你若是和他們一樣叫我驍鰩,我才懶得理你!」說罷,滑入湖中,沒了蹤影。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