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裡的人頭
入睡時,筱染總是聽到那個女人上樓的腳步聲。
「篤,篤,篤,篤」不急不徐,有條不紊。她認得這樣節奏的腳步聲,莊重,嚴肅,和她一樣帶著不可侵犯的尊嚴。可是她不是早被趕出莊園了嗎?
妍姨是一個很嚴謹的中年女子,寡言,喜著暗色,平日只穿底很厚,看起來頗笨重的圓頭黑皮鞋,身上唯一一點亮色便是胸前的銀色十字架,那是她所有的依賴。嫁給父親後,她成天忙於料理莊園,兢兢業業恪盡女主的職責。筱染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心翼翼,清教徒似的女子也會打碎爸爸的蘭花。她仍記得那天夜裡, 「砰」的一聲,瓷器碎地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她知道這刻之後她再也不會在莊園裡見到這個謹慎的女子。
筱染從不碰爸爸房間裡的蘭花,不是因為這是這個家雷打不動的律條,而是這些格外飽滿的生命讓她畏懼。它們好像各有姿態,妖嬈,端莊,高傲,謙卑……這些都讓她覺得莫名的熟悉,這群奇怪的花,帶著秘密似的,她深信她還不具備開啟這些的勇氣。蘭花是媽媽的最愛,爸爸曾為她種了一整花園,那些時候空氣裡總是滲滿幽幽的蘭花香,這種味道也一直是筱染對幸福的定義。可媽媽的病逝把這種味道帶走了,那之後爸爸變得封閉起來,對周圍的一切不聞不問,他在臥室的窗台放了一盆白蕙蘭,筱染經常看見爸爸抱著那盆蕙蘭發呆,她知道媽媽一直是他生活的重心,而這不會因為她的死有任何改變。
出乎意料的是,爸爸很快再娶了,也許他只想為這偌大的莊園找一個女主人吧,可是這些女人都因為打碎他的蘭花被趕出莊園,漸漸地,窗台上放上了更多蘭花,第二盆,第三盆……
妍姨是第五個因為一盆蘭花被趕出莊園的人。
可筱染卻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一年下來,那些沉悶的鈍響彷彿已和房子融成一體。深夜來臨,它們便會響起,筱染甚至能分辨,她正從廚房走向大廳,又從廳門走向花園,就像她未曾離開一樣。有時她會上樓,一步一步靠近筱染的房間,再走向走廊的盡頭,那是爸爸的臥室,也曾是她的房間。
又到整點,樓下的落地鐘響了十二下,那些聲音開始作祟。沉重的腳步夾雜了陳木的吱呀,她正在上樓!筱染的心開始收緊,她清楚地聽出聲音中的猶豫隨著它的逼近逐漸加重,最後終於戛然而止。她為什麼不繼續走下去,而是停在她房間門口?筱染閉緊雙眼,不敢再想下去。
和這死一般的寂靜僵持了許久,她漸漸平復了內心的不安。睜開雙眼,筱染呆住了,一雙黑皮鞋正一步步向她靠近,她曾無數次看見它載著那個神情淡漠的女人穿梭於莊園的各個角落。「篤,篤,篤」那若讖語一般的聲音再度瀰漫。筱染渾身的血液彷彿凝固了一般,她想走開,卻怎樣也動不了。
它跳上了她的床,一步一步走到她腳邊停住,駭人的腳步聲也跟著消失,可是恐怖並未收場,接下來的一幕讓筱染幾近窒息。鞋子裡開始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開始時很細碎,後來漸趨明顯,鞋面上出現了一道裂痕,破裂的範圍開始慢慢擴大,就像有一把刀在一點點割它,最後整個圓頭部分都被切下來了,而斷面居然是實心的,凹凸不平。突然暗紅的液體從中成股流出,還散發出濃稠的腥味,是血液!那道傷口裡不斷湧出的血液染紅了她的視野,筱染覺得自己開始在恐懼中無止盡墜落。[原文章來自 極限恐怖故事庫
「啊!」在尖叫聲中筱染醒了過來,剛才的一切還充斥在腦海,那恐怖的腳步聲,那雙會流血的鞋子,被染得血紅的床單,原來那都只是夢魘。筱染坐了好久才從噩夢裡回過神來,她長長地舒了口氣,還好都不是真的。她躺下身來準備繼續睡,可是她的枕邊……是那雙斷了圓頭的黑皮鞋!它安靜地呆在一旁,好像只和她玩了一下捉迷藏,它開始哭泣了,她能聽出,這像被極端的痛苦扭曲了的哭聲是妍姨的!
筱染逃似地跑開了,可是那雙鞋好像一直在追她,她能聽到那鈍重的腳步聲,「篤,篤,篤,篤」她拚命向走廊盡頭跑,現在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爸爸了。她推開臥室的門,可屋裡卻沒有人。蘭花的幽香,這種味道總是不經意就能感動她,如果媽媽還在,這個家肯定還和從前一樣溫馨。她不知不覺走向一盆白蕙蘭,這盆蘭的姿態異常柔和,撫著它的蝶狀花瓣,筱染的心裡竟會覺得安定。
「砰」的一聲,是瓷器碎地的聲音。她轉過頭,看到妍姨不知所措的樣子,她驚愕地盯著地上的碎片,順著她的視線,筱染看到散落地上的花泥裡竟然埋著一顆人頭,那不是她的第一個繼母嗎!她不是被趕出莊園的嗎?接著她看見爸爸提著一把斧子,一步步走向失措的妍姨……
筱染被眼前的情景嚇壞了,原來妍姨她們都不是被趕走,而是被留下來滋養這些蘭花,所以它們才會鮮活到可怕。又是「砰」的一聲,那盆白蕙蘭碎在地上了,筱染看見母親的頭滾落了出來,她還是原來和從前一樣,一臉安詳。她看見爸爸抱緊媽媽的頭,眼神是她沒見過的不捨和溫柔,然後他看到她了,滿臉的敵意,他提著那把帶血的斧子向她走去,因為她打碎了他的蘭花
[ 本帖最後由 Sadako 於 2008-6-18 21:00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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