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高山症 (下)
卯時.高大的士兵藏身於離地數丈的樹枝上面,低頭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叢林.伏在他身旁的禿頭士兵一直在看着他,此時忽然道:「你有打算再試嗎?」
高大的士兵道:「甚麼?」
禿頭的士兵道:「我是說考茂才的事.」
高大的士兵怔了怔,道:「我不知道,也許吧.」
禿頭的士兵道:「甚麼?」他頓了一頓,又道:「人生苦短.你再這樣子下去的話,你便註定要當一輩子的兵,然後遲早失手送掉老命.」
高大的士兵低下了頭.禿頭的士兵抬頭望向夜空中的明月,低聲道:「今晚我們若果能夠活着回去的話,你便實在應該再去試試.」
高大的士兵忍不住轉過來看着他.這時躲在一旁的矮小士兵忽然道:「在這年代領官糧餬口的人,又有幾個能夠得到善終?」
禿頭的士兵沉默下來,良久後忽然嘆息道:「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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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空中圓月高掛,華陀靜靜地站在叢林之中.黑暗中深處反映著淡淡的刀光,華陀轉身正待繞道而行,叢林中卻忽地傳來一陣女孩子的哭叫聲.
華陀立刻止住了腳步,轉頭望向聲音的方向.悽厲的哭叫聲不住從刀光後面傳出來,直至漸漸歇止下來時卻又突然提高,就這樣一直不斷地循環着.
華陀默默地站在原地上面,他的額角漸漸地冒出了冷汗.女孩子的哭叫聲一直於木林間徘徊不散,華陀突然轉身大步走向刀光的方向,同時從腰間摘下一條包裹著大團濕泥的長布帶.
華陀手裡快速地轉動着布帶,隨即鬆手將泥團用力擲向刀光之中.刀光被飛擲的泥團擊中,發出陣陣「噹」、「噹」之聲.黑暗中隨即響起一陣陣尖銳的破風聲,之後很快便靜止下來.
華陀站到一棵樹幹後面,探頭望向破風聲來自的方向.不久他從樹幹後面走出來,同時從腰間摘下四條泥團布帶在手裡轉了幾轉,然後鬆手擲向刀光旁數丈外的黑暗深處.其中兩個泥團中途碰到周邊的樹木下墮,另一個卻擊中叢林深處中的一個黑影,引發出一陣男子的叫喊聲.
急蝗的破風聲瞬即衝向華陀這邊.華陀快步躲回到樹幹後面,避過急射而來的弓箭.莽密的箭雨射中四周的樹木上,發出陣陣「噗」、「噗」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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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士兵從樹上面爬下來,慢慢地走向華陀的方向.那名矮小的士兵猛地搖了搖頭,伸手抹擦著臉上帶着血腥的泥土.
高大的士兵搭箭拉弓,把箭頭瞄準著數尺外的一棵樹幹.禿頭的士兵也已拔出了鋼刀,緩步走向高大士兵瞄準著的大樹.不久大樹後面突然響起一陣迴旋著的破風聲,高大的士兵停下腳步,看見一個人猿般的身影從樹幹後面走了出來,手裡同時轉動着一條看似流星鎚般的布帶.
高大的士兵把箭頭轉向著華陀,華陀卻已鬆手放開布帶,泥團隨即重重擊中高大士兵的下顎.高大的士兵向後傾倒,手裡的弓箭失手射上了半空.
那名臉容英俊的士兵正在從數丈外快步趕來,禿頭的士兵卻已舉刀衝近至華陀身前.華陀把另一個泥團拋向禿頭的士兵,禿頭的士兵反應地揮刀劈開來物,被包裹在布帶裡面的泥土立刻飛破出來,夾雜著血腥飛濺到他的眼睛與口鼻上面.
禿頭的士兵大叫着閉上了眼睛.華陀從背後取出被削尖的粗厚樹枝,用力插進禿頭士兵的大腿之中.禿頭的士兵慘叫着倒下,這時那名英俊的士兵已經衝至華陀身旁數尺之外,華陀立刻從禿頭士兵身上拔出樹枝.
英俊的士兵躍上半空,左掌於身前劃個圓弧護住胸口,右掌隨即一翻展開「天龍九絕式」;但見掌勢舖天蓋地,大有長江推浪接一浪般滔滔不絕之勢.然而氣勢雄偉的招式中卻還暗藏著五行八卦之變化;不但右掌掌勢已經完全籠罩著敵人所有的步法方位變化,護胸的左掌更已將內力凝聚於指尖.倘若敵人全神應接他右掌的攻勢,他左掌暗藏的後着便能夠以「絕傲式」、「絕世式」、「絕孤式」等三式乘機虛疾點對手「印堂」、「迎香」、「壇中」等三大要穴.此招虛招聲勢威猛、實招卻虛藏蓄勢待發,然而虛實之勢卻能夠隨勢轉換,確然達到了隨心所欲的上乘武學要義。
華陀揮動手中的樹枝,重重劈在這名士兵的臉上.
英俊的士兵滿臉披血倒下.華陀上前一腳踏在這士兵的腳腕上,腳骨碎裂的聲音立刻被士兵的慘叫聲蓋過.華陀轉身正欲跑向女孩子慘叫聲的方向,矮小的士兵突然衝過來把他撞倒在地上,隨即跳起騎到他的身上面,拳頭暴雨般往他的臉上擊落.
華陀的面部中了數記重拳,他的右目很快便腫脹得睜不開來,嘴唇亦被拳頭擊得破裂起來.不久矮小的士兵停下來喘息著,華陀立即一巴掌拍擊他的耳鼓.矮小的士兵大叫一聲,垂首一個頭鎚撞向胯下的華陀.華陀舉臂架住他的頭頸,卻隨即被他張口咬住了手臂.
華陀肘拳痛擊矮小士兵的頭部,矮小的士兵卻還是死咬著華陀不放.他的牙齒已完全陷入華陀的手臂裡面,陣陣鮮血流出滴落在華陀臉上.
華陀突然伸手抓住矮小士兵的額頭,拇指隨即用力按進他的眼眶之中.矮小的士兵張口大叫起來,華陀腰間立刻用力向上一挺,把矮小的士兵從身上面頂下來,隨即翻身一個肘拳重重擊落在他的臉上.
矮小的士兵後腦撞到乾硬的地面上,兩行鮮血同時從鼻孔中摽了出來.華陀掙扎着從地上站起身來,拔腿跑向女孩子慘叫聲的方向.不久華陀跑過一棵大樹旁邊,看見數把反映著月光的鋼刀與大堆弓箭斜插在樹幹上面,其中兩把鋼刀已被擊落掉在地上.
這時女孩子的慘叫聲忽然中斷下來.華陀腳下依然毫不停留,快步跑至前方的一片空地上.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孩子捲縮於地上的柴火堆旁,滿頭的秀髮更已凌亂不堪,幾乎完全遮蓋著她染滿血污的小臉.
華陀快步走到她的身旁跪下來,輕輕地從地上扶起她的上身.但見她破爛的布衣下肌膚呈現片片青瘀,全身更佈滿着被鞭撻下來的傷痕.華陀伸手為她撥去臉上的頭髮,閃爍的火光隨即映照著血淋淋的小臉,竟是那名目光黯淡的少女.
華陀深目中的瞳孔立即收縮起來.少女黯淡的眼睛也已睜大起來,她顫抖着張開嘴巴正待說話,一陣尖銳的破風聲卻已從她的身後傳來;鋒利的羽箭斜斜射進少女的背心,然後從華陀的右肩後面穿出.
二人的身體被弓箭貫串在一起,二人的鮮血亦再次融合成一體.少女的全身開始痙攣着;她仰臉凝望著身前的華陀,只見華陀腫瘀的臉龐已因痛楚而抽緊著,冷汗不斷從他的額角上冒出.
少女喉頭中發出「咯咯」般的聲音,掙扎着道:「對...對不...」她的話聲突然止住;從閃爍着的火光之下,少女再次看見華陀深陷的左目,正在以望着梁冀女兒時的眼神凝視著自己.
少女痴痴地凝望著這隻眼睛,很快她的瞳仁便漸漸地擴張起來,本來黯淡的雙目亦忽然間變得清澈.不久她便緩緩地閉上了眼簾,低頭輕輕地靠在華陀的懷中.
華陀低頭望着少女的屍身,只見細細的淚光從它的眼角中閃爍著.華陀伸手輕輕抹去少女臉上的淚痕,他的身後卻忽地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臉帶刀疤的獵人已經跑至華陀的背後,揮動手裡的刀鞘重重擊在華陀後腦上面.華陀與少女的屍身隨即連貫着雙雙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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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空氣中充滿著烤肉的香氣.禿頭的士兵躺在地上不住放聲慘叫,矮小的士兵正在用力按着他的手臂,高大的士兵則用力按着他的雙腳.
英俊的士兵左腳被布帶厚厚包紮著坐在一旁,看着年輕的縣尉挽起了衣袖,伸手探進禿頭士兵大腿上的傷口裡面.禿頭的士兵縱聲慘號.矮小的士兵立即撕下衣袖搓成一團,把它塞進禿頭士兵的嘴巴裡讓他咬住.年輕的縣尉依然不住在禿頭士兵的大腿裡面探索着,很快禿頭的士兵便痛得昏暈過去.
大腿中湧出來的鮮血染滿年輕縣尉的手臂.矮小的士兵低頭緊貼著禿頭士兵的臉龐,湊到他的耳邊低聲道:「撐住...撐住...」年輕的縣尉忽然把手從禿頭士兵的大腿中抽出來,眾士兵立即抬頭望向着他.
年輕的縣尉搖了搖頭,低聲道:「大腿骨上的動脈已經縮進盤骨處.」三人聽罷臉色立即大變.
年輕的縣尉跪了下來,低頭貼著禿頭士兵的額頭低聲道:「你的老婆兒子我們兄弟會代為照顧,你盡管安心上路吧.」他忽然拔出腰間的匕首,橫刀割斷禿頭士兵的咽喉.
喉頭中的鮮血濺到眾士兵的臉上,高大的士兵轉過頭閉上了眼睛.年輕的縣尉轉頭望向一旁,看見被反綁在地上的華陀已經轉醒過來,正在睜大了左目望向這邊.
矮小的士兵忽然從地上站起身來,大步衝至華陀的身旁.年輕的縣尉正待開口,矮小的士兵已一腳踢在華陀的頭上.
高大的士兵跑過來箝制著矮小的士兵.年輕的縣尉緩步走到華陀身旁,蹲下來凝視著他鮮血淋漓的臉龐.
高大的士兵慢慢把矮小的士兵拉開.年輕的縣尉忽然低頭湊到華陀的耳邊,輕喚道:「華大夫.」
華陀左目中的眼珠轉過來望着他.年輕的縣尉立即低聲道:「請讓我代浮生先生向大夫問好.」
華陀左目中的瞳孔隨即收縮,突然轉過一旁望向被反綁在樹幹上的女孩.從柴火的火光下只見女孩的雙目緊閉著,看似是一直昏迷不醒.
年輕的縣尉望了望女孩,隨即又轉回來對華陀低聲道:「大夫想必已得知浮圖書原稿的下落,在下還想懇請大夫指教.」
華陀的目光又向着他轉過來.年輕的縣尉直視著他,沉聲道:「梁冀的女兒若是落入五常侍的手中,不用我說大夫也該知道會有怎樣的下場.」
華陀還是在靜靜地看着他.過了很久之後年輕的縣尉嘆了口氣,轉過頭望向坐在柴火堆前的獵人,只見他正在大口咀嚼著手上面的烤肉.那個愛哭的嬰孩則坐在獵人身旁的地上面,正在呆呆地看着獵人吃肉.
年輕的縣尉從眼角斜視著獵人,忽然冷冷道:「她可是你的女兒.」
獵人淡淡道:「我餓.」跟著又張口咬落手中的烤肉.
年輕的縣尉冷冷地瞟視著獵人,忽然站起來走到一棵樹下,拔出匕首從樹幹上割下一塊樹皮,然後用刀尖在樹皮上刻下字句.跟著他又從身上拿出一個章印,在樹皮上留下印記後走到獵人的面前,把樹皮拋到獵人的身上,冷冷道:「帶着這個回去縣令府處領賞.」
獵人看了看手中的樹皮,忽然道:「這裡寫的好像只有十兩銀.」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你若是不滿意的話,我也可以燒個五百兩的紙錢給你.」
獵人望著年輕縣尉手中的匕首,忽然低頭吞下手上剩餘的一小塊肉,跟著站起來抱起了嬰孩轉身離去.
年輕的縣尉看着獵人大步離去.不久獵人忽然停下腳步,轉過來對年輕的縣尉道:「今晚的秋風還真夠大,各位大人還請多多保重.」
年輕的縣尉凝望著獵人微微牽起的嘴角.獵人卻隨即轉身快步離開,很快便消失於漆黑的木林之中.
高大的士兵望了望地上的華陀,忽然道:「縣尉大人認為應該怎麼辦?」
年輕的縣尉把手裡的匕首插回到腰帶上,道:「把他跟梁冀的女兒一起押回去.」
矮小的士兵立刻大叫道:「這爛蛋害死了老張與縣丞大人,現在我們就這樣讓他活着回去?」他舉步衝向年輕的縣尉,高大的士兵立即又從旁箝制住他.
年輕的縣尉轉身望向地上的華陀,隨即發現他那破裂的嘴角竟已微微牽起.年輕的縣尉凝視著華陀臉上的笑意,然後突然聽見遠方傳來一陣低沉的咆哮聲.
眾士兵的動作立刻靜止下來,凝望著咆哮聲來自的方向.不久一個極為龐大的身影從黑暗中緩緩向着這邊走近,眾士兵立即伸手握住了刀柄,很快他們便看見一頭巨大的黑熊,正在沿著地上的一條血路走過來.
年輕的縣尉從眼角瞟視著華陀,望著他腰間掛着的那條斷臂.這時那頭大黑熊又在對着眾人咆哮着,前爪更不時猛地挑起地上的泥沙,正在張牙舞爪地對著眾人示威.
高大的士兵忽然從背上拔出弓箭,搭箭拉弓把箭頭瞄準著黑熊.黑熊卻已經衝至他的身前,低頭把他重重撞倒在地上.矮小的士兵立即拔出腰間的佩刀,舉刀大叫着直衝向黑熊.年輕的縣尉也已拔出背上的弓箭,搭箭拉弓瞄準黑熊的頭部.
黑熊突然舉步直衝,後發先至撞在矮小的士兵身上.矮小的士兵吐血倒下,一旁的年輕縣尉卻已放開弓弦,羽箭隨即射進黑熊的頭頸,箭頭卻只僅僅插入牠堅厚的皮肉之中兩吋.
黑熊轉身衝向年輕的縣尉.年輕的縣尉拔刀劈向身前的黑熊,黑熊巨掌一掃擊開他手裡的鋼刀,隨即也把他重重撞倒在地上面.
年輕的縣尉伸手正欲拔出腰間的匕首,黑熊的前掌卻已重重踏在他的胸膛上.年輕的縣尉哇然吐血,黑熊突然低頭張口咬住他的雙腿.年輕的縣尉痛極放聲慘號,睜大了眼睛看着黑熊吞食自己的雙腿.
叢林中充斥著年輕縣尉的慘叫聲,叢林外的夜空中卻依然一片寧靜.
一旁的英俊士兵恐慌地喊叫起來,眼看着黑熊把年輕縣尉的腿連膝撕咬下來.這時矮小的士兵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衝過來從後撲到黑熊的背上面,隨即拔出匕首用力插入黑熊的背部.黑熊負痛狂喧起來,龐大的身軀一扭把矮小的士兵從背上甩下來.
矮小的士兵背部着地,隨即「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黑熊立即走過來一掌踏在矮小士兵的臉上,跟著低頭撕咬他的身體.
年輕的縣尉喘息着躺在地上,看着黑熊背對著他吞食矮小的士兵.他低頭望了望自己已被撕開的雙腿,跟著忽然伸手拔出腰間的匕首,拋向一旁被反綁在地上的華陀身前.華陀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匕首,又抬頭望向年輕的縣尉.
年輕的縣尉凝望著華陀,低聲道:「時間上的差距而已.」他忽然用力咬斷自己的舌頭,跟著將斷裂掉的舌頭吞下去.
這時高大的士兵已經揹起英俊的士兵轉身跑走.他忍不住回頭望向從昏迷中被驚醒的小陳與小劉,只見那頭黑熊已經走到他們的身前,正在低頭撕咬着他們的身體.
叢林上方漆黑的夜空之中,此刻依舊是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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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華陀單臂緊抱著昏迷的女孩,狂奔於漆黑的叢林之中.低沉的咆哮聲不時從他們的身後傳來,而且更越來越接近.
華陀跑進前面的一個山洞裡面,把女孩輕輕地放在地上面.華陀取出火石與火刀正要打着火摺子,火石卻隨即從他緊握著的右手裡掉在地上.
華陀左手緊握住顫抖著的右臂.此時右肩上的創口已經再度破裂,鮮血流滿了他的整條手臂.華陀忽然拾起火石用門牙緊緊咬住,跟著與左手裡的火刀打着放在地上的火摺子.昏黃的火光照亮狹小的山洞之中,華陀凝視著眼前的女孩,只見她身上的衣服幾已被撕得七零八落,雪白的小手臂上更留有麻繩狀的瘀痕.
華陀忍不住伸手輕撫女孩的小臉,拇指來回地輕掃女孩有點散亂的眉毛.閃爍著的火光映照在他的左目中,竟使他本來深陷的眼睛顯得份外明亮.
這時洞口外的咆哮聲已經越來越接近.華陀從青囊中取出一小樽辣椒粉,倒出來均勻地塗抹在女孩的小臉與身體上面,跟著又把剩餘的全數抹在自己身上.部份的辣椒粉灑在傷口上面,華陀臉上的肌肉頓時痛苦地扭曲起來.他本能地把頭轉過一邊,卻隨即看見洞內一團橫臥在地上的黑影,細看之下竟是一頭細小野狼的屍骸.
華陀用力咬了咬牙,忽然從身上取出那個空心的風鈴,緊握在手心裡凝視著好一會兒後,跟著把它輕輕地掛在女孩的頭頸上面.華陀隨即又脫下身上那件破爛不堪的外衣,輕輕地蓋在女孩的身上面.
洞外沉重的腳步聲已經幾近可聞.華陀凝望了女孩最後一眼,隨即弄熄了地上的火摺子,轉身拔腿衝出山洞外面.月光下黑熊龐大的身驅出現於數丈之外,也正在向着華陀這邊的山洞跑過來.
華陀拾起地上的石子用力擲向黑熊,隨即轉身向着西面拔腿跑走.黑熊頓時被華陀觸怒,立即拔足緊追住華陀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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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陀狂奔於漆黑莽密的叢林之中,漸漸地他的喘息已變得急促起來.他忍不住回頭望向身後,發現自己已經看不見女孩藏身的那個山洞.這時他的腳步突然一絆,身子隨即向前仆倒在地上.他低頭望向自己的腳邊,隨即看見了一頭母狼的屍體;淡淡的月光反映於母狼空洞的眼睛裡,看來就像是閃爍着的淚光.
這時黑熊已經追至華陀身後數丈之內.華陀掙扎着從地上站起身來,轉身面對著正在衝向自己的黑熊.看見華陀不再逃跑,黑熊立即以更快的速度衝過來.
華陀靜靜地站在原地,左手同時緩緩拔出腰間的短刀.很快黑熊便已衝近至十步之內,隨即猛地躍起撲向華陀.華陀喉頭間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同時拔腿直衝向迎面撲來的黑熊,反手一刀插在黑熊的左目之中.
黑熊負痛放聲狂喧,餘勢未止猛地將華陀撞倒在地上.華陀掙扎着正待站起身來,黑熊卻已衝至他的身前,巨掌重重踏住他的胸膛把他強行按倒.華陀立即「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黑熊張開血盤大口,低頭便要吞噬華陀的頭部,卻立即被他身上的辣椒粉氣味迫得轉過了頭.華陀乘機一刀插進黑熊的鼻子裡面,刀鋒向下一拖切開黑熊的上唇與牙肉.黑熊負痛抬頭狂喧,前掌突然一掃重重擊在華陀身上.華陀整個人立刻被擊得離地飛起,身子重重撞到一棵樹幹上面.
華陀大聲地咳嗽着,背靠著樹幹顫巍巍地從地上坐起身來.黑熊這時卻已走到華陀的身前,前掌猛地直擊在他的臉上.華陀後腦重重撞在身後的樹幹上面,跟著他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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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的聲音續續斷斷地持續著,聽起來就像是窗外的春雨般.
華陀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大片泥沙從天迎面而降.他甚至已嗅到自己身上帶着濃厚的泥土氣味.
片片泥土不時從上面灑落在華陀身上.華陀轉頭環顧身周,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坑洞之中,而胸膛以下的身體更幾已被泥土完全覆蓋著.
粗糙的泥沙漸漸灌進華陀口鼻之中,他已忍不住開始咳嗽起來.就在泥沙遮蓋著華陀眼睛前的一刻,他忽然看見黎明中散落下來的第一線曙光,之後他便陷入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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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初至,本來漆黑的夜空已經露出了曙色.
黑熊人立於一棵枯萎的紅柳樹下,靜靜地望着身前地上的一個小丘,看來就像是個沒有墓碑的墳墓.
在昏暗的黎明之下,黑熊龐大的身影似已漸漸變成一個黑影,就跟此刻長長地拖在地上的影子一樣. 不久牠的前掌便又落回到地面上,轉身緩步離開了這片空地.
這時一陣微風吹動小丘前的紅柳樹,卻只有數片枯萎的紅柳隨風飄散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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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曙光從洞外照進來,散落在女孩蒼白的小臉上.
女孩緩緩地從地上坐起身來,那件破爛的外衣隨即從她身上滑落.女孩低頭望向自己的胸膛,看見了那個掛在頭頸上的風鈴.
女孩伸手從頸上解下風鈴,擺到臉前凝視著上面那條女蛇自食的雕刻.空心的鈴殻懸掛於幼長的繩子下面,正在無聲地左右搖擺着.
女孩慢慢地從地上站起身來,跟著緩步走出山洞外面.但見溫暖的陽光已經降臨於大地上面,就連空氣也已變得格外清爽.
這時樹上面忽然傳來一下「劈啪」的聲響.女孩抬頭望向聲音來自的方向,隨即看見一頭身形龐大的貓頭鷹,正在站在一條粗厚的樹枝上面.
女孩睜大貓一樣的大眼睛,靜靜地凝望著這只貓頭鷹.貓頭鷹圓睜的雙目也在注視着女孩,卻又很快便從樹枝上展翅飛走.
一陣微風輕輕吹過木林之中.女孩低頭望着手上的風鈴,此刻依舊在繩子下沉默地隨風搖擺着.
高山症 - 完
[ 本帖最後由 貪婪殺手 於 2008-9-5 15:06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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