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附近第一家超級市場開張的時候，我們家前幾天就收到傳單了，麥根沙士和運動飲料都比其他地方便宜兩塊錢，我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帶我媽去，當天下午，老闆在算好的時辰點鞭炮，一聽見炮聲，住在五條巷子外的我迫不及待地抓住我媽的手，硬是把我媽拉去湊熱鬧，深怕喜歡的飲料們會被賣完。鞭炮屑和煙硝味把空氣炒得像過年一樣的味道，可是超級市場裡沒有人呢，我和媽媽站在外面有點猶豫要不要往裡走，老闆娘對我們點頭打招呼，說歡迎光臨呀還有很多地方沒有整理好，請多多包涵喔，我媽真是落落大方，她說這樣啊，沒關係妳慢慢來吧我們先隨便逛逛囉。裡面開了很多燈，不是菜市場那種黃澄澄的燈泡，是很長很亮的白光燈管，感覺超級浪費電，光是浪費電這點就夠吸引我的，我想老闆捨得開這麼多燈真是沉得住氣呀。
我一直沒搞懂超級市場跟傳統雜貨店有什麼不同，他們都賣類似的東西呀，店裝外觀上不一樣的地方當然可以分辨得出，比方超級市場有一櫃一櫃的貨架，貨的數量和款式比較多，可以自己挑著看，用手摸來摸去，考慮半天不想買還可以放回去，雜貨店就只能開口問，問什麼老闆拿什麼給看，若是考慮太久浪費老闆時間，不好意思不買的壓力超大。超級市場的塑膠袋會印自己的店名，提著袋子走回家，路人都知道你去了哪裡，雜貨店經常沒給塑膠袋，因為也不會買太多，兩隻手一定拿得完。超級市場的收銀台位置在出入口處，像警衛室，雜貨店沒有收銀台，錢直接給老闆，老闆再從口袋找零。我哥說雜貨店不流行了，遲早倒光，超級市場比較流行，我感覺到在那裡買東西會有一種清爽乾淨的文明感覺，加上他們賣得東西又便宜，這樣的話就讓時代進步好了，還留戀雜貨店幹嘛勒？
正當我開始要認同超級市場的劃時代意義時，腦海浮現一隻溫馴可愛的大狗，牠叫亨利，牠的體重比我重，坐著跟我差不多高，站起來高過我的腰，我試過許多次想騎在牠身上沒成功，牠是附近喜歡動物的小孩最想擁抱的對象，牠是林伯伯家養的狗。林伯伯和林媽媽是對老夫妻，開了一家雜貨店在我家後院的巷口，他們知道我排行老三，直管叫我三妹，他們知道我喜歡喝汽水，因為每當家裡有客人，我總是自願跑腿去那裡買汽水。
林伯伯家的雜貨店不只賣汽水，還賣封在玻璃瓶裡的酸梅、餅乾和糖果，我對零食不怎麼感興趣，尤其是甜食，我不主動找來吃，但若是有人給就不一樣了，因為別人請的總是特別好吃，有一次我和洪美珠一起去找亨利玩，沒想到亨利請我們吃了很多的糖。那天下午我們像平常一樣躺在亨利身上，一邊摸牠的毛一邊默默注意牆上的時鐘，過去的經驗告訴我，逗留久了林媽媽會不耐煩，我不想看見林媽媽臭臉不耐煩的樣子，但洪美珠老說沒關係，我也只好裝作厚臉皮，為了學亨利走路我們趴在地上爬，我們發現一個林媽媽也沒發現的祕密，長滿灰塵和蜘蛛網的貨架底下有好幾個銅板在裡面，一元的五毛的五元的，我們開心得要命，很有默契地悶聲不說話，偷偷摸摸用手指把灰塵揉掉，挑零食挑零食，買了一次又一次，貪心吃得太多，酸梅核把我的上顎都扎破了，那天我們混了一整個下午沒走，林媽媽的臉不但不臭，還很開心的坐在搖椅上搧扇子。
跟著我媽走，我最喜歡的汽水當然買到了，而且是電視廣告裡的那種，一人暢飲、一人份的罐頭裝，拿在手上毋庸置疑的可以坦蕩蕩安心的自私，完全不必分給別人，平常我跑腿只能買玻璃瓶或者寶特瓶的，還要默默祈禱客人別喝光，少喝一點，多剩一點給我，今天不必喝剩的，開了拉環都是我一個人的。我想就是要超級市場和雜貨店都有開才好，我可以繼續在有文明與現代感的氣氛下，買便宜的罐頭汽水，然後在有鄰家阿姨的氣氛下跟亨利玩，讓亨利繼續請我吃零食，這種感覺才叫做兩全其美。
[ 本帖最後由 貪婪殺手 於 2008-9-5 14:45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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