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怒火,燃燒著,沒有止境,像是他眼前的這堆烈火;映照著他無暇的臉龐,慘白而又傷神。
他在手臂刻下一句諾言,如同多年前他刻在他手臂上的一般。一般的的痛,一般的血淋淋。這樣的痛楚,他是最了解的,就如同誓言一樣,那樣的深刻。
他說了啊,等到中興大學旁的阿伯勒開滿滿樹的黃花時,他會在這裡等著,等著前世的呼喚。要不是那場紅的發燙的盛宴,要不是那永無止盡的灰燼,他該會來的,他該知道,今年興大旁的阿伯勒...開的一片豔黃,灑滿了一地的金黃花穗。
他,像是一般的孩子一樣,順利的考上一流的高中,理所當然的,家人總認為他會選擇在台北羅斯福路上的綠色門扉裡,繼續他的夢想,但他搖搖頭,他放不下,他捨不得中興大學的阿伯勒,那種在夏季裡會盛開金黃色天使的花樹,因為這個不捨,他捨棄其他人的夢想,繼而追尋興大旁滿地的黃。
另外一個他,二十歲那年失學,在餐飲業待了將近五年,突然覺得,台灣果然還是要求學歷的地方,重新披上戰袍,征戰升學的沙場,他不算驍勇善戰,跌跌撞撞,但還算是個試場老手,至少,他考上他夢寐以求的地方,那座落在豔黃色地毯旁,一所頂著"國立"光環的學府。
這樣的組合,在旁人看來,真是怪極了。
但是他甘之如飴,他們不知道,雖然他年長了八歲,雖然他當過兵,雖然他聽不太懂什麼叫ORZ,什麼叫"馬中赤兔,人中拉拉"。但是當他走在花樹底下,喜歡穿的一身黑的他,在那一片黃底下,總是特別的顯眼,他總愛歛起他合身的黑色外套,"你知道嗎,阿伯勒在夏季時會開滿滿樹滿樹的艷黃色的花穗,垂掛在每枝枝椏上,夏日的風輕輕吹拂,總會吹落一大片一大片的黃花,像是下雨一樣,下著金黃色的雨。"這時的他笑著,希望哪一天,可以看見一匹黑色的狼奔馳在黃色的花雨中。
"叫我阿郎吧!很虛的名字,我知道,但是你不覺得很有親和力嗎?"他用力咧開嘴笑著,笑容裡有著太陽的味道。"子輿,沒什麼意義,只是我老爸希望我向曾子一樣罷了。只是他恐怕很失望。"他也笑著,只是,他的笑容裡,少了點阿郎的豪氣,他和他,像是一匹曠野裡的狼,和一匹豢養在槽廄裡的馬兒,馬兒有跑的能力,但終究敵不上站在崗上嚎叫的黑狼。
"白色的實習袍,太沉重了,有點讓我喘不過氣。白色太深,我不喜歡這樣的顏色,帶著太多的沉重,太多的輪廓;彷彿前世就存在的債。"
上實習課跑台時,狼這樣對他說著。
"白色太深?白色是最無瑕的顏色耶!最無垢的,最沒有雜質的。"他不懂他的理論,反問著。
"白色太自私,他屏除掉一切會汙染他的因素,排斥所有不應該存在的色素,所以他太沉重,背了太多的心機,太多的罪;相反的,黑色卻無私的容納一切的一切,但在世人的眼中,黑色代表的,卻是黑暗,邪惡。"
他望著狼,突然覺得,他開始覺得,當初他真是誤會黑色了。
夏季的腳步,熱辣辣地重重踩在這群新生的臉上、背上、腰上,每個人都換上白色、粉色、鮮紅、艷黃的短袖上衣,但顯然狼並不想同流合污,他依舊穿著他黑色的長袖外套,依舊抽著他的綠色萬寶路。
"阿郎,很熱耶,幹嘛不把外套脫掉啊?"
狼笑笑,用一種比夏季的艷陽更燦爛的笑容,"我在當兵的時候,37度38度還不是照樣全副武裝行軍,你們現在的小朋友喔,一個比一個不耐操。"
"靠!你才大我幾歲,媽的倚老賣老,小心你的底全被我掀出來。"
"喂!我說過多少次啊!你現在不改掉,以後要改都很難喔,髒話少講一點好不好。"
他笑笑,他忘了,狼很忌諱有人在他面前罵粗口。這倒是讓他很訝異,在他的印象當中,男人不就該是放浪不羈的嗎,怎麼這匹狼,倒是在這小節上細細著墨呢?
"你把它當語助詞我不反對,可是你想想,別人會怎麼看你,對你會下什麼評價,也許你會認為,自己做好就好,管其他人怎麼想;但是,我必須把你打醒,你在社會上生存,就得跟著社會的規範走,否則就唯有被淘汰一途。你現在逞一時口快,很快的,他就會變成你的口頭禪,改都改不掉。"狼像是個老學究般,結結實實地訓了他一頓,看著狼的背影,那一抹黑色,似乎有點微微的亮。
"阿郎,什麼時候阿伯勒才會開花啊,我等很久了說。"
"再等一陣子,大家都認為,畢業季節就是豔紅豔橘的鳳凰花展露頭角的時候,卻不知道,這時候,阿伯勒也在一旁悄悄綻放,不與鳳凰花爭奇鬥艷,只與風兒來一段協奏曲,為了注意到他的人,灑下一地的金黃。"阿郎在五月的夏季裡,走在興大路上,一樣的黑色外套,抽著綠色的萬寶路,翹首望著依然執著綠意盎然的阿伯勒。
"哪...我想留在學校,想看看他開花。"
狼笑笑的說,這時他彷彿在狼的笑裡,看到金黃色的阿伯勒綻放,"等到學校旁的阿伯勒開滿滿樹的金黃時,我會在這裡等著,等著前世的呼喚。"
狼緩緩脫下一年多來,一直不想脫下的黑色外衣,一件簡單的黑色T-shirt,他揉揉眼,他該是看錯了吧,狼的手臂上,有著交雜的色塊,青色的、紫色的,他怕是自己的近視太深,走向前去,狼又笑了,只是,這次郎笑的有點勉強。
"哪...傳說中的穿半件,今天讓你見識到了,還不謝主隆恩。"狼笑笑。
狼的臂上,清楚的一匹咆嘯的狼,仰著天,對著狼的喉嚨,彷彿隨時要把狼給吞噬。
"為什麼,會有這個?"
"不學好,當初覺得很殺,很屌;朋友刺,就跟著去。為了力挺到底,到頭來,自己得到什麼?不知道,我只知道;當兵的時候,為了這個,被操的半死。"
"所以你才一直穿著外套?"
"嗯...怕你們嚇到,畢竟穿半件耶;獸醫系,未來的獸醫生穿半件,這也太殺了吧。"
"我...不會怕,因為,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狼又笑了,只是,這一次的笑容一如往常,有著夏天的味道。"回雲林去吧,你家裡人很久沒看到你了,我會把最漂亮的阿伯勒拍下來,等你下學期回來就看的到了。"
"嗯...我帶我媽種的落花生給你吃,超好吃的,跟你換阿伯勒的照片。"
"哈哈哈哈...哪,你媽的花生園可能要遭殃了,我愛吃花生。"
----------------------------------------------------------------------------------------------------------------------------------------
"子輿,大哥的公寓聽說發生火災,大哥好像...沒逃出來..."
"子輿...大哥在火災發生前,拿了個鐵盒子到宿舍給你,我們...沒拆。你還好吧?"
"子輿,你臉色很不好耶,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沒事,我想一個人,謝謝。"
他好恨,為什麼每個人都可以無關緊要,每個人都巴不得狼離開,因為他的格格不入,他沒哭,因為狼說過,哭不能解決問題,眼淚不值幾個錢。他打開掬水軒餅乾的舊鐵盒,細細的一樣一樣挑出來,像是在挑回憶一樣---
一把熊熊的火燃燒著,一支ZIPPO的打火機,點燃了許許多多陪葬品;綠色的萬寶路、一條快要戴爛的皮飾、一匹狼型的墜飾、一本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余光中的尋李白散頁、一片又一片枯萎的小小花瓣,還有...他不禁眼淚潰了堤,一張又一張,狼在花雨底下的照片...
他拿著刀再手臂上刻下狠狠的一刀,如同狼在多年前刻下的一般。
他走向深夜裡依然燈火通明的便利商店。
"歡迎光臨!"
"一包綠色的萬寶路,謝謝。"
TO 愛哭的子輿;
雲林好玩吧!開始覺得回家是對的了吧。阿伯勒開花了,比往年都燦爛,前兩天台中颳了一場大風,叫金黃色的天使隨風飄揚,好不容易請一位阿婆替我拍照,她沒有被我的"半件"嚇一跳,這讓我相當的詫異,不過我想,這是個好的開始,下學期,我應該會開始穿短袖的衣服上課。畢竟,不要設限,放手一搏,有時其他人的眼光不重要。過一個禮拜又三天就開學了,你會看到全新的我,盒子裡的東西交給你保管,我戒菸了,吊飾和打火機看你要不要。另外附上余光中的詩和余秋雨文化苦旅,你該看看書了!隨信附上滿滿的阿伯勒的花瓣,你應該會看得到(只要別爛掉),看照片中的我笑的多燦爛啊!!別忘了我的花生喔!!
FROM 倚老賣老阿郎
[ 本帖最後由 貪婪殺手 於 2008-9-5 14:20 編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