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Starbucks，瀰漫陣陣咖啡香，座無虛席、人聲鼎沸。透明門巧妙隔絕出一圈「準布爾喬亞」式的氛圍，門裡門外可以對望，但空氣卻不相流通，建構出一個僅供瀏覽的舞台。這道門，不是自動門，必須使點小勁推一把才能沾染點品味氣息。初踏進的剎那，頭頂上方的空調不設防地向下沖滌朝聖者的全身，不禁打起冷顫，是如跨火爐的洗塵儀式？深恐一絲不屬於此的異細胞趁機侵入，全身潔淨者才准進入。店員齊聲的歡迎聲，宣告儀式的完成，受禮者如此備受肯定，無不偷偷竊喜。
店頭音樂可大有來頭，小喇叭搭男聲，鋼琴搭女聲，或交叉混合，從低吟到輕快，但絕不會到激昂的境界，畢竟人們是來朝聖的，豈能悖離布爾喬亞的教義，逆行亢奮之禮？音樂絕不簡單，具有催眠的療效，一點blue、一點smooth，偶而再加點urban的Jazz調，這些音符從耳朵竄入直衝腦內，直叫人忘卻那些會讓人high到高潮的Rock & Roll及groove到忘我的Hip Hop街頭風，靡靡的ballads更是no-entry，這些都會破壞布爾喬亞氣息感染的莊重儀式。Jazz強化這空間裡的集體意識，分隔出非我族類，排除異己，對另一群次等級的「局外人」加以撻伐，以凝聚彼此間的認同。乖乖坐著別亂動，搖頭晃腦、手舞足蹈會引起側目，大聲喧嘩更屬大忌。你可以低聲交談，音量以不遮蔽音樂聲為限；也可以低頭靜靜看報，蘋果日報處處可見，透過昏黃的燈光望去，一堆圖片的拼貼，似乎也難以激起色彩的化學作用。
在這裡穿著不須特別講究，不要穿汗衫、拖鞋邋里邋塌即可。人手一張隨行卡，掏錢出來略顯俗氣，有失身分。累積的紅利代表所屬的階級地位，有付出即有收穫是一貫原則。點什麼飲料也不是那麼重要，管你高興喝幾分濃縮咖啡抗眠一整晚，還是各式果汁的養身之道，who cares ？蓋上杯蓋看起來似乎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你別妄想可以在這裡喝到可樂：首先，menu上壓根找不著這同屬全球化（美國化？）下的流行符號，標的人口基本上不盡完全相同，這部分Mc-Donald's會全權負責。接著可樂這種氣泡式碳酸飲料易產生打嗝的副作用，嚴重影響到Starbucks中布爾喬亞氣氛的整體性。當然，任性的你還是可以偷偷攜入，啜個幾口，但絕對不要大剌剌擺在桌上，那些穿著制服的糾察員會逐一檢視周圍環境，維持秩序，告誡你「對不起，本店禁用外食」。
由此可見，服從紀律對儀式進行是很重要的。Starbucks以咖啡之名進行召喚，藉以安置個人，使人深信自己隸屬這布爾喬亞的一員，並服膺種種規定，以免留下不良紀錄。連每個人對咖啡的口味都被同化了。紀律深嚴的這裡，不僅不可攜帶外食、不可以看書、一個人只能坐小桌不能霸佔大圓桌（資本主義下物盡其用、不斷榨取剩餘價值的利益極大化策略），更不能拍照（避免不當竊取氣味私下流傳？）。任何帶有威脅意圖的氣味（煙味）、聲音（電話鈴聲）都不得其門而入，以免妨害到儀式的進行。種種規定的置入下，信徒們在他們心目中的耶路撒冷進行的不是實質物品消費，而是一種以購買咖啡以換取通行證的符號式消費，喝的不是咖啡，而是Starbucks這個符號。象徵性符號構連出布爾喬亞的虛象，和個人想像進行時空壓縮後的交流互動，匯結一群無以檢視的軀體，寄生在其中，隨時加入、離去，互相感染情緒、昇華彼此的一體感與儀式的神聖性。
午后的Starbucks，我，這個不屬於布爾喬亞的異細胞，僭身躲藏在角落的陰暗一隅。聽著隨身聽內Sid Vicious的音樂，趁大家都沉溺在布爾喬亞氣息時偷啜一口充滿氣泡的可樂，再從背包裡掏出巧克力來啃，硬要把垃圾留在旁邊的垃圾桶內。我，這個不屬於布爾喬亞的異細胞，偏偏喜歡在Starbucks裡，冷眼旁觀一場眾人奮力演出的百老匯，精采可期。
踏出了Starbucks，謝謝光臨的背後，我，盡是失落。
[ 本帖最後由 貪婪殺手 於 2008-7-11 04:10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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