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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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4043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6:29
兩河遺民 第二二四章 建炎之立(上)
    華元一六七八年,金國所立的傀儡皇帝張邦昌抵不住朝野上下的壓力,迎立已廢的元佑皇後,尊為宋太後垂簾听政。

    元佑孟皇後因為早已被廢,名爵早除,所以金兵擄掠趙氏宗室時便把她漏了。在張邦昌登基的前夕,這位廢後所居的建寧宮失火,在混亂中她逃出宮門,依附于前通直郎、軍器監孟忠厚家。張邦昌即位後把她推出來,本意是借趙氏余蔭彈壓朝廷,頗有點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味道。可惜張邦昌不是曹操,元佑皇後以一個被廢的皇後,也沒有足夠的權威號令天下。張邦昌號令不但出不了汴梁四壁,就連汴梁城內也多有人勸他退居臣子之位。

    張邦昌至此才知道皇帝這個位子自己是坐不穩的,其時趙氏留在大宋的宗室男丁里,還沒被金兵擄走的就以兵馬大元帥、康王趙構的血緣最近,所以天下士林都有擁立之意。由于金兵已經北退,宗澤、曹廣弼等已準備進軍奪回汴梁,張邦昌大駭,監察御使勸他說︰你現在搶先迎立趙氏,將來還能轉禍為福,圖個善終,否則別說皇帝,連命也保不住!

    終于張邦昌在眾官的敦促下,以太後的名義遣尚書左丞馮為奉迎使,持皇後詔書前往迎立康王。

    趙構得詔書大喜,這做皇帝的心思他從汴梁被圍之前就開始想了,當時是恨不得金人趕緊替自己把父兄解決掉。如今金人擄走了父兄,中原無主,按常理是該輪到自己了。但趙佶、趙桓被擄走的時候並沒有留下只言片語要他稱帝,如果由自己宣布稱帝,那就如同做了婊子卻沒有立起貞節牌坊,有快感之實而沒有貞節之名,不免不夠兩全其美,而且也容易讓天下人詬病他急著做皇帝而不顧父兄的安危。這時得了太後的詔書,盡管這個才被扶起來做傀儡的廢後其實並沒有敕立新帝的資格,但這時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只要即位的程序基本完整就好。

    當下趙構移檄諸道帥臣替張邦昌說話,認為他還算是一個恭順的臣子,命未行動者不必再進軍汴梁,已到汴梁城下者不得擅入。

    不久元佑太後以手書詔告天下,道“二帝蒙塵、恐中原失君,故立康邸以嗣宋朝大統”之意。太後手書來到趙構所在地後,汪伯彥等連忙率百官上表勸進,宗澤在前線聞訊也移書表示擁護。張邦昌又從汴梁趕來伏地請死,趙構見他識趣會做人,反而加以撫慰。

    趙構不久就在南京登壇受命,作冊告天,張邦昌率百官稱賀。尊靖康皇帝為淵聖皇帝,尊元皇後為元太後。不久漢部虎公主遣使來賀,趙構大喜,也派使者回訪,以盡情誼。

    趙構即位以後,宗澤日日盼他回都汴梁,重振宋室;劉天天盼著他整頓兵甲,收復兩河。但趙構哪里還敢回汴梁去?他的父兄就是在那里被金人俘虜的,更別說去兩河了。所以他才登基就有南逃之意,畢竟他駐蹕所在的京東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容易受到胡馬的攻擊,所以他才做皇帝沒幾天便暗示江南的官員修繕江寧城牆並興建宮室,以備偷安。

    “唉,果然還是這樣……”楊應麒在津門聞訊後嘆道︰“我有時候真想知道,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到底改變了什麼!”經過一番考慮移書歐陽適,讓他調動水師進入舟山群島,以應江南可能發生的變局。

    當時李綱、宗澤等主戰守,黃潛善等主議和。黃潛善主張用靖康年間所簽訂的誓書,劃河為界。趙構派去遼南回拜虎公主的使者,任務之一就是請完顏虎居中調停,他趙構願割棄黃河以北的領土,奉金主為兄。

    完顏虎將趙構的書信拿給楊應麒處理,楊應麒又讓胡寅等滯留宋臣傳視,胡寅等人看完後不敢相信,均道︰“此信恐怕是假的,還請七將軍不要理會!”

    楊應麒道︰“信或許是假,使者卻不假那是我們派去賀趙構登基的使者帶回來的。”

    胡寅等仍然不肯相信。但不久又發生了一件事情,原來自古新帝登基,照例刑部總要大赦天下,結果天下諸路都收到了赦文,唯獨兩河沒有,那意味著南宋政權已正式放棄兩河!

    這件事引起了軒然大波,兩河上下就連匹夫匹婦听說之後也都知道新皇帝也要和他的父兄一般,棄兩河與金人了!曹廣弼這時還在上黨與銀術可糾纏,聞訊後公開移書趙構,表示趙構若守兩河,忠武軍便仍听大宋調派;趙構若棄兩河,忠武軍將視宋廷詔書為亂命,從此不再听調。

    天下群議如此,但趙構仍然寧可犯天下之大不韙也不敢得罪金人,又加派使者前往津門請虎公主調停。

    胡寅等人第二次听說訊息後滿腔熱血逼在胸膛中上不去、下不來,痛聲大罵黃潛善等人誤君誤國!但他們所身處的津門市井卻不這麼看,那些對宋帝已毫無敬畏的說書人天天拿著趙構的事情冷嘲熱諷,把他形容得膽小如鼠,怕金如虎。對于這些“誹謗”滯留的宋臣一開始听說了無不拍案而起,怒斥其胡言亂語。但津門的這些說書人不但口才了得,分析起當前時局來竟然也井井有條,往往把這些滯留宋臣駁得無法為趙構轉圜。到後來一些宋臣一听津門市民說起此事便愧恨欲死,頗以主上如此庸弱為恥!

    胡寅第二次來請求楊應麒莫要轉達趙構割地求和之意時,楊應麒道︰“你還認趙構為君麼?”

    胡寅道︰“太後所立,群臣所戴,自然是胡寅之君。”

    楊應麒道︰“既然這樣,那我問你︰你的君主請我幫忙,你卻來阻撓你君主的事情,你說你這到底是忠?還是不忠?”

    胡寅愕然,咬牙道︰“胡寅是忠于國家社稷!”

    楊應麒道︰“那你是說你們這位新的趙官家不忠于國家社稷了?”

    胡寅連說了幾聲“這”後,竟然是無法自辯!

    “原來你連自己在做什麼都沒想明白!”楊應麒嘆了一口氣,說道︰“現在是你這個新的官家三番兩次來信請求我幫他賣國,我站在中間也難做,眼下攔是攔不住的了,只有把書信轉交給大金皇帝了。我告訴你,你這個新的官家想賣兩河,人家金主還未必肯買呢!”

    胡寅一凜問道︰“七將軍的意思是……”

    楊應麒道︰“我們漢部乃是大金的心腹大患,看宗望宗翰的意思,應該是要先滅趙氏,孤立漢部,然後再以天下壓一隅滅我漢部,到時華夏可就亡天下了!如果趙氏不滅,他們女真人有腹背受敵之憂,便沒法全力來對付我們漢部。所以就算你們官家願意割地稱臣,金人也未必肯買帳!”

    胡寅道︰“七將軍是說金人不亡我趙氏不肯罷休麼?”

    楊應麒道︰“這個當然,難道你不這麼認為麼?”

    胡寅道︰“若是如此,那可得趕緊通知朝廷嚴加防範了。”

    楊應麒大笑道︰“防範?從一開始就不該松懈!就算金人暫時答應了你們官家的條件,但你認為他們會守約麼?海上之盟也是兩國共立,當時他們對入侵大宋還沒有十足把握呢,結果他們還不是說撕就撕?現在他們摸熟了中原的道路,這往後的日子多半會來得更勤!你們官家就算不想打仗,這仗也會追著他打。我言盡于此,該怎麼辦,你們自己掂量吧。”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6:30
兩河遺民 第二二四章 建炎之立(下)
    南宋趙構政權建立以後,對于今後的軍事戰略該如何開展,金軍高層產生了歧異。

    由于這次攻宋已經取得了豐厚的人力、財力,金軍實力大增,所以金軍東路軍的激進派認為應該把經略的重點重新放在漢部上面,先除漢部再掃平天下。這些人認為優容漢部如同養虎為患,若不先鏟除漢部,大金遲早有危亡之秋。

    但是兩次南侵已讓金軍上下看到︰宋朝大而疲弱,金軍一路攻打過去,除了在陝西兵面前遭到一些抵抗之外,在其它戰場宋人基本上是一擊而潰,而擊敗大宋後獲得的回報又極高;相反,漢部是小而堅強,金軍前後兩次南犯都沒得到過什麼實實在在的好處,第二次更是付出了頗為嚴重的傷亡,而且許多人都相信就算最後把津門攻陷,漢部多半也會像當初放棄遼口一樣一把火把津門給燒了,那樣他們將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什麼都得不到!所以這一派的觀點認為應該先滅趙構,重新扶植一個傀儡政權來統治黃河以南地區,然後再傾天下之力對付漢部畢竟,漢部的勢力局限于東海,如果大金能夠得到整個中原,屆時沿海設限,讓漢部得不到大陸人力財力的補充,那漢部之滅就指日可待!

    前一種觀點是生死存亡的角度來考慮問題,而後一種觀點則是從侵宋、滅漢兩事的性價比來考慮問題,當前的局勢對金軍大利,所以所謂“生死存亡”之論大多數人覺得太過了,在他們看來,先平宋還是先滅漢,最終導致的差別,也不過是大金一統天下的腳步順利或不太順利而已。

    就連宗望慢慢地也傾向于第二種觀點,他認為漢部一定是要滅的,但眼下剿滅漢部的條件還不成熟︰就內部條件而言,既然軍中大部分人認為先平宋再滅漢更好,那可能會讓金軍在攻打漢部的時候無法團結一致,如果軍勢進展順利還好,如果不順利金軍內部可能又會像上次攻打遼口時那樣因意見分裂而半途而廢;而就外部條件而言,大金對漢部也還沒有佔據絕對優勢,一旦與漢部全面開戰,這場戰爭不但要傾大金全國之力,且勢必曠持日久,而打到最後能取得什麼樣的戰果,宗望心中也沒有底。所以在權衡各方面條件以後他便傾向于先滅大宋,擴大金軍與漢部在實力上的差距然後再移兵向東。

    但是先宋後漢的大方略定下之後,在如何攻打宋朝的問題上東西兩路軍馬又發生了分歧。西路軍主張先取陝西,因為他們認為“大宋之兵,唯西兵能戰”,一旦取得陝西,那南宋那個小朝廷的覆滅便指日可待;而東路軍則主張先追趙構,因為趙氏是維系宋人抵抗的精神支柱,宋室一旦覆滅,大宋各地守臣就失去了繼續堅守的理由。

    東路軍和西路軍的主張各有道理,也各有私心︰如果先攻陝西,那在囊括陝西、河東以後宗翰不但實力大增,而且從此金軍征伐的主導權也將掌控在西路軍手中;同樣的,如果先襲趙構,則對東路軍的發展更為有利。

    兩派人馬爭執不下,請命于金主,吳乞買左右權衡,最後弄出了一個和稀泥的主張︰東路軍繼續襲宋,西路軍則圖陝西,但全軍以襲宋為主,所以西路軍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來助東路軍追擊趙構,瓦解南宋政權。這個結果宗翰當然並不滿意,不過他的爵位雖然高于宗望以及宗望的接任人宗輔,但二房在國中包括政治、軍事、名分在內的綜合實力仍然比他強,所以最後只好妥協。

    金軍高層的這場斗爭一直持續到宗望死後還沒結束,對此趙構這時根本摸不到個邊,楊應麒通過各方形勢的判斷掌握了其中的大致情況,而像溫調羽這樣處于社會底層的人則什麼也看不明白在他們眼里,那些金兵無論是東路軍還是西路軍都是親親熱熱的一家人。

    這日北遷大隊終于進入燕京,溫調羽入燕京時正遇上燕京的消費狂歡時節,得勝歸來的金兵將士無不大肆拋出金銀珠寶,從漢部商人手中購買各類奇技淫巧之物,所以溫調羽進城時場面十分熱鬧。

    溫調羽入城後第二天,便有官員來傳令,讓溫調羽梳洗沐浴,準備晚間為各位王公將軍獻舞。溫調羽當場就拒絕了,表示沒有三將軍的許可自己不敢起舞,若二太子、四太子繼續強迫,她只有自斷腳趾以明志了。

    這個傳令的官員乃故遼舊臣,也是個讀過書考過功名的斯文人,見溫調羽這般強項心生敬意,勸道︰“此次是二太子大宴諸將,以賀得勝歸來。若你執意不去,擾了興頭,恐怕禍患不小。再則听說今晚大將軍也會出席,你就當給大將軍起舞,料來回到遼口三將軍也不會怪罪。”

    溫調羽心中一動,問道︰“大將軍也會出席麼?”

    那官員道︰“听說會。”

    溫調羽沉吟半晌道︰“好,如果大將軍也會出席,那我就去。”想了想道︰“不過我這舞蹈需要盛裝,此外還需要高手樂工伴奏。”

    那官員見她答應表演,大喜道︰“大金從汴梁取來的裝束,就是皇後、公主的衣服也不知有多少!你盡管挑去!至于樂工,更是任你選擇!”

    溫調羽道︰“你請到外屋一坐,我換件衣服便和你去挑衣裝、見樂工。”那官員出去後溫調羽趕緊找來周小昌,告訴他自己今晚可能會見到大將軍,問他可需要自己做什麼。周小昌大驚,慌忙托故出去尋找漢部在燕京的密子。

    周小昌是漢部安排在汴梁的重要棋子,他的失蹤對漢部的密子系統來說是一件不小的事情,所以漢部的情報系統對此事十分關注。周小昌到了邢州就曾透過一個商人把自己在金軍北歸隊伍中的消息傳達出去,所以漢部情報部門在塘沽的分部這時已知周小昌可能到了燕京,在城中各處都留有和他聯系的暗號。周小昌尋著這些暗號找到了負責燕京情報事務的趙登。趙登听說後也十分為難︰一來這事太大,以他的級別沒法作主;二來這事太急,別說請示津門,就算請示塘沽也來不及了!

    兩人商議了許久,周小昌問道︰“我們漢部可曾組織過營救大將軍的行動?”

    趙登道︰“當然有!上次二將軍還親自率人在歸路上襲擊金人,為的還不就是要把大將軍給劫出來,你在金人隊伍中就沒听說?”

    周小昌問清楚了時日,心中一凜道︰“原來那是二將軍的人馬!”又問︰“不過我在金營中听說那次劫的都是押運金銀的車隊啊。听說這次金人從宋廷那里索要來的財物,有一小半都讓這支突襲隊伍搶去了。又有人說這支隊伍來襲為的是迎回宋廷二帝,所以我一時沒想到那里去。”

    趙登道︰“二將軍是得了不少金銀沒錯,不過那是誤中副車。至于說迎回二帝,那是我們事後放出的煙幕,免得金人為難大將軍。唉,這次襲擊本來是計算得好好的。可惜的就是二將軍沒找到大將軍的所在!”

    周小昌心中一動道︰“二將軍找不到大將軍的所在?我有主意了!”

    趙登便問有何主意,周小昌道︰“我在汴梁經營麒麟酒樓,多和歌妓之流大交道,對各種香料頗有研究,知道有幾類香料是暗香,普通人都聞不到味道,只有一些鼻子極為靈敏又多年浸淫在脂粉堆里的世家子弟能嗅出。不知燕京此刻能否找到這種香料,若能找到或許我們可以借機獻給大將軍,那樣對下次我們營救大將軍時或有幫助。”

    趙登道︰“香料生意,陳家是大東家,要拿到這種暗香我料來不難,但那會有用麼?難道下次營救大將軍時,我們還去找幾個世家子弟來嗅這種香料不成?”

    周小昌聞言大笑道︰“趙登啊趙登,你怎麼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用什麼世家子弟?用獵犬不是更好麼?”

    趙登拍腦袋叫道︰“糊涂!我糊涂啊!我這便去安排,你那邊也和那個歌妓說說,讓她到時盡量想辦法獻上香料。”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6:50
兩河遺民 第二二五章 暗香浮動(上)
    宗望設下的這個晚宴,不但請了折彥沖,還請了趙佶。當晚擺上山珍海味,列出紅粉嬌娃。

    這宴席的菜式用的是大宋皇宮的御廚,但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口味,宗望吃不慣趙佶喜歡的清淡雅致,所以御廚們做出來的菜式全是極油膩的大魚大肉。趙佶半餓著肚子好多天了,但這時看見桌上的菜肴一時也吃不下去。

    宗望哈哈大笑,連連勸酒。從大宋宮中擄來的歌妓舞妓被迫在堂下起舞,這些人雖然濃妝艷抹,但在刀劍的逼迫下強顏歡笑,動作不免生硬,聲音不免發顫,雖然步伐、節奏因為熟練而未發生錯誤,但演出來的舞蹈卻沒有半分神韻,落在趙佶的眼里只有更增傷感。宗望等卻不管這些,在歌舞中仍是高呼低喝地勸酒猜拳,中間又加入一些老將的大聲嚷嚷,便讓這歌舞場面顯得十分糟糕。

    就在紛鬧無度之時,音樂忽然停下,宗望不悅,問左右怎麼回事,執事官員連忙匍匐而前,叩頭道︰“那個姓溫的歌妓說要等堂上沒聲音了她才出來獻舞。”

    一個將領聞言怒道︰“什麼狗屁歌妓!鬧這排場!給我提上來!讓她看看老子的刀,看她還敢不敢擺架子!”

    宗望卻笑問道︰“是楊開遠的那個歌妓麼?”

    那官員在地上顫聲道︰“是,是。”

    宗望環顧諸將笑道︰“這個歌妓可有些來頭,原來是楊開遠派到汴梁學歌舞去的娘們,被小六在汴梁遇見帶了回來,一路上倔得很,寧死不肯獻舞。”看了看左手邊折彥沖道︰“今晚她是听說你在場,這才肯來呢。哈哈,哈哈,這場舞算起來卻是你請我們看的了。”

    諸將聞言都笑,折彥沖也只是笑笑,心中卻道︰“若說那歌妓是應麒派去的,倒還可能。開遠向來不喜歡這些,怎麼會派一個歌妓到汴梁去學舞蹈?”

    一念未已,樂聲已經響起,折彥沖于音樂雖無特別愛好,但這一曲就剛好知道,卻是一曲《定西番》,心中又起一疑。

    女真諸將都要看看楊開遠派去汴梁學歌舞的這歌妓究竟如何,一時都不說話喝酒,靜靜看來︰便見一個女子盛裝蓮步而出,雙袖遮面,猶如花之含苞,令人急切想看看她袖子後面的廬山芳容。人到堂下中央,雙袖未開,而人已急速旋轉起來,衣袖飛揚,飄帶飛舞,衣飾上的琉璃碎片反射著堂上巨燭的光芒,閃得所有人目不暇接。

    溫調羽這次是有所為而來,所以精神飽滿,動作流暢,與方才被迫舞蹈、為奴為婢的宋廷歌姬不同。幕後的樂工被她舞蹈中體現的熱情所帶動也變得流暢起來。

    《定西番》一曲將終,七彩雙袖才緩緩移開,這時眾人對她容貌如何的好奇心已到了極點。那彩袖移開三兩分,才隱約看見了一小部分,便又合起,女真諸將大急,幾乎就想沖上去把兩個袖子掰開,忽然溫調羽雙袖一拂,攏于背後,直立于大堂中央,同時琴聲停,鼓聲頓,便如暴雨忽停,層雲一掃,一輪明月正當空!

    座位上不但諸將看得呆了,連宗望也看得心頭暗贊,甚至趙佶一時也忘了亡國之憂。過了好一會,堂上那些殺人如麻的男人才不停發出哦哦、啊啊的怪生來。

    宗望嘿了一聲,對溫調羽道︰“怨不得你狂妄!果然不錯!”又偏頭顧視折彥沖道︰“你家老三有這等好貨色藏著,想必你家里的歌妓更為出色。”

    折彥沖微微一笑道︰“我敢麼?”

    宗望一呆,隨即大笑道︰“不錯不錯,有虎女給你當家,你如何能有男人的快活?”

    溫調羽一听馬上就知道那是折彥沖,藏在背後的左手袖子一擺,樂工見到便又起樂,這次溫調羽卻是且歌舞且變魔術,先變出一叢花來,將花瓣向諸將桌子上一灑,引得這些胡酋紛紛伸手搶抓嗅聞。跟著溫調羽又變出一把短劍來,唬得堂下護衛就要擁上,宗望喝道︰“緊張什麼!下去!”這堂上都是百戰之將,哪里會怕一個縴縴弱質的歌妓?

    溫調羽神色不變,步履穩當,將寶劍獻到宗望桌上,轉身又舞,這次變出一個盒子來,盒子爆開,彩塵飛揚中,現出一個錦布包裹,包裹拆開才是一個錦囊,她又當場把錦囊拆成長長的絲線四處揚舞這些動作都是合著節拍表演,所以不但新奇,而且好看!

    那錦囊拆完,里面卻是一塊金色的琥珀,狀為球形,里面封著一只蜻蜓,在燈光下顯得十分漂亮。溫調羽趨步而前,來到折彥沖桌前獻上,隨即回身匍匐在地,剛好這時音樂停歇,而溫調羽伏在地上卻不肯起來。

    折彥沖見狀問道︰“你伏在這里做什麼?”

    溫調羽道︰“大將軍,奴家雖然出身卑微,但畢竟來自漢部,又曾侍奉過三將軍。求大將軍憐憫,給奴家作主。”

    折彥沖問道︰“作什麼主?”

    溫調羽道︰“奴家有一個妹妹,叫做橘兒,跟隨奴家到汴梁學習歌舞。汴梁城破之時,二太子曾下令要捉到所有大宋宗室,其中一個公主在亂中走脫,下落不明,底下的人怕上司降罪,竟然指使太監胡亂指認,硬要說我妹妹是公主,把她拿了去頂替!求大將軍作主,讓我們姐妹團圓。”

    剛才溫調羽獻上琥珀,那是幫周小昌做的事;這時求情,冒險要救橘兒,則是出于本心。

    折彥沖道︰“這事我可作不了主,你得去求二太子。”

    溫調羽便朝宗望伏身道︰“求二太子憐憫。”

    折彥沖對宗望道︰“若這事是真的,便賣我個面子吧。”

    若是一個皇子宗望等多半還要小心些,但一個公主卻不妨事,這時折彥沖就是向宗望要幾個大宋的公主侍寢,宗望多半也會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當下道︰“看你今天舞得好,便準了你吧。”

    溫調羽道︰“求二太子給個信物,或安排個官員。”

    宗望回顧劉彥宗道︰“你去安排。”

    劉彥宗趕緊應是,又道︰“這一路上趙家宗室死了不少人,不知那人還在不在。”

    宗望笑道︰“在不在,問趙官家不就知道了?”

    趙佶一听瑟瑟嗦嗦道︰“這,這……得找找,得找找。”

    溫調羽一听便知道這人是道君皇帝,說道︰“我妹妹橘兒是個啞巴,很好找的。”

    趙佶怔了怔道︰“啞巴?”

    宗望已不耐煩道︰“這些事明日再說,來,再舞一曲我看!”

    溫調羽目的已經達到,心情正好,當下又舞一曲。這三支舞蹈不知迷住了多少女真將領,若不是折彥沖為溫調羽說話,諸將又都有些忌憚那個十萬大軍也打不下的楊開遠,只怕當場就要把溫調羽給搶回去侍寢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6:52
兩河遺民 第二二五章 暗香浮動(下)
    趙佶回到軟禁他的處所,忙找韋皇後來商量,說知方才宴席上的事情。韋皇後道︰“橘兒是曾逃跑過,但後來又被捉拿回來了。她雖非我親生,但自她生母去世後依我膝下已久,我不會認錯人的。再說橘兒又不是啞巴!會不會弄錯了?”

    趙佶道︰“這便蹊蹺了。”便讓身邊的女兒瑚兒去找橘兒來問話。

    不久橘兒來到,听說此事後又問那歌妓的姓名,趙佶回憶了一會道︰“我記得了,那樂官好像說姓溫。”

    橘兒大喜道︰“是溫姐姐來救我了!”跟著便跟父母細說她逃跑到麒麟樓後發生的事情。

    這事橘兒也曾和韋皇後提起過,不過那也只是母女間傷心落淚時的悲語,當時哪里敢想溫調羽會來設法營救?這時舊事重提,韋皇後悲喜交加道︰“橘兒這番是遇到貴人了!或許竟能因此逃出生天也未可知!”

    溫調羽論身份是個下九流,但這時卻成了大宋帝皇家的貴人!

    這件事情趙佶是第一次听說,這時听了心中也十分激動,仿佛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點曙光!此時張叔夜已死,趙佶便命人去傳孫傅來商量。

    孫傅道︰“聞康王已在南方繼位,或可來救。前番已有曹勛突逃,不知生死成敗如何。若公主得以脫困,亦可傳信康王早日來救聖駕。”

    趙佶等都道是。這一路上他飽受饑寒之苦,此時唯求脫困,不敢再望其余。當下韋皇後幫趙佶拆下衣襯一領,孫傅取出一支偷偷藏起的毛筆來,紙筆都有了,就是無墨。韋皇後忍痛刺血為墨,看得旁邊孫傅、橘兒都掉淚。先前橘兒本要代母刺血,卻被韋皇後等阻止,說她這番逃生需要力氣,所以得保重身體。橘兒在趙佶的二十幾個女兒里面本來並不突出,既非極貴,又非最得趙佶疼愛,但這時因形因勢,卻讓這個小女孩在帝後大臣心目中的地位都忽然變得無比貴重,連讓她刺血也不忍心。

    上次曹勛逃走時趙佶怕被發現,只草草寫下“可便即真,來救父母”這樣一副意思模稜兩可的字樣,以便如果曹勛被發現可以推諉搪塞。但這段日子趙佶過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受苦越大,期盼越切,再說這次橘兒脫逃的機會也比曹勛上次有把握得多,所以一手瘦金體寫下來,話也明白了許多。最後不但趙佶畫了押,連孫傅也畫了押,讓這方小小的衣領竟有幾分傳位詔書的味道。

    當晚趙佶一家通宵不眠,韋皇後摟著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不斷叮嚀,趙佶也在旁邊不斷囑咐,孫傅在門外偶爾也插言一二,告訴她如果士林盤問該如何應對,又提供了一些他的好友的姓名以及能讓他們信服的言語舊事。

    好容易挨到第二日,眾人盼了一個上午也沒盼到半個人影,直到傍晚時分,才見一個官員領了一個丫鬟來尋人。橘兒望見是翠兒,暗中向孫傅連連點頭,孫傅忙上前交接。

    翠兒眼尖,望見橘兒便指出來道︰“就是她!”

    若是宗望重視此事,專門派人查出當初是誰抓了橘兒,找到阿咕嚕虎後一一審問清楚,那這事便瞞不過去。但宗望哪有這閑功夫?只是隨口命劉彥宗去辦,劉彥宗這時也忙,只派了一個屬吏去確認。那屬吏來到後問了橘兒幾個問題,橘兒只是裝啞巴搖頭,屬吏見對了路,便出令放行。

    趙佶、韋皇後等怕表露出不舍之意,躲在屋里不敢出來,只有孫傅將那官員以及橘兒、翠兒送出。

    翠兒摟著驚怕的橘兒,直到進了溫調羽的住所,溫調羽關上了門,抱住她道︰“好了好了,公主,沒事了,沒事了!”

    橘兒聞言大哭起來,叫道︰“溫姐姐,你不要叫我公主,我不是公主了,早不是了……”

    溫調羽這才改口叫她橘兒,說道︰“金國的二太子已經答應放我們回遼口了,明天我們便去塘沽,然後就去津門。”

    橘兒哭了一會,問道︰“津門在哪里?能找到我九哥麼?”

    溫調羽道︰“不管找不找得到你九哥,只要到了津門,我們便安全了。”替她抹了淚水道︰“好了,你听著,別哭,別再哭了!我們都是經歷過患難的人,要學會堅強。這淚水,不要隨便掉!”

    橘兒勉強止了淚水,默默點頭。

    溫調羽道︰“橘兒,有件事情我得先告訴你,這次的事情,我還沒有告訴周小昌,因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打算。”當初橘兒被捉走後,溫調羽總覺得是自己害了她,所以一直耿耿于懷。這次設法救護橘兒,為的就是救一個少女出火坑,在她心里與什麼國家大事毫無關系,所以並未告訴周小昌,免得事情變得太過復雜。

    橘兒一時卻還听不明白這中間的干系,順口道︰“打算?”想了想說︰“我……我要到南邊找九哥,姐姐,你……你有辦法幫幫我麼?”

    溫調羽道︰“我在津門認識一個朋友,雖是個女兒家卻神通廣大,若找到她多半就有辦法。”

    橘兒大喜,叫道︰“溫姐姐,那你快帶我去找她!”

    “不急。”溫調羽道︰“周小昌已經去安排前往塘沽的馬車了,我們得想個辦法讓他見不到你才行。”

    橘兒奇道︰“為什麼要瞞著周老板?”

    “唉,我一時和你說不清楚。”溫調羽道︰“總之若是讓周老板知道,也許他和他背後的老板會利用你去做一些事情。我既然救了你出來,便不希望你再被人當扯線木偶了。”

    橘兒心中感動,點頭道︰“好。我一切听姐姐吩咐就是。”

    溫調羽當下就替橘兒化了妝,讓她的臉皮顯得蠟黃,又墊高了她的鼻子,刷粗了她的眉毛,點上三五顆痣,又給她穿上丫鬟的服飾,把腰圍塞粗,周小昌來時讓橘兒盡量低著頭別讓他正面瞧見。

    周小昌見多了一個陌生人,問是誰,溫調羽道︰“剛剛逃到我們門前的一個流民,既是個女孩兒,又是個啞巴,我見她可憐,決定收她作丫鬟。”說話間翠兒早帶著橘兒上車去了。

    周小昌嘆道︰“溫姑娘,你也恁好心了。只是……只是現在我們還沒完全脫難呢,還是不要多生枝節的好。”

    溫調羽道︰“救不得千萬人,便救得一個,也是好的。”

    周小昌也不敢太過管她,搖了搖頭不再提這事。

    一路上橘兒只是裝啞巴,又盡量避免下車,因此周小昌便沒看出破綻來。

    不久到了塘沽,一路倒也無事。周小昌將溫調羽交托給林家在塘沽的管事後才舒了一口氣,心道︰“這支燙手的金釵總算脫手了!下次有這種事情,萬萬不能接手!否則我非再短十年命不可!”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6:52
兩河遺民 第二二六章 漢部見聞(上)
    一到塘沽,溫調羽和翠兒便松了口氣,等周小昌一走,翠兒便幫趙橘兒去了化妝,重新打扮起來,說道︰“好了好了,這回算是徹底放心了。”又對溫調羽道︰“姐姐,我再不離開漢部了。那種成天提心吊膽的日子,實在不是人過的。”

    溫調羽笑了笑,趙橘兒問道︰“這里是漢部?”

    “是啊。”翠兒道︰“這里是塘沽,是漢部的地方了。”

    趙橘兒有些擔心地問︰“漢部不也是金國的麼?”

    翠兒笑道︰“說是這麼說,可其實我們漢部和金國沒什麼關系。哼!等我們大將軍回來,大旗一舉,那就更沒關系了!”

    趙橘兒听得半懂不懂,她是大宋的公主,趙佶的女兒,琴棋書畫、茶酒詩花的修養都很好,但畢竟生活環境閉塞,又沾染了乃父只知藝術不知國事的性子,對邊疆海外的事情多不知曉,偶爾也听說有個漢部,卻連漢部在哪里都不知道。

    翠兒當下便要給她說什麼是漢部,但一時間哪里說得清楚?溫調羽道︰“你不如帶她到茶樓玩玩,那里有專說漢部的說書人。”

    翠兒拍掌道︰“好主意!”又問︰“可周小昌也去听書喝茶,讓他看見了怎麼辦?”

    溫調羽道︰“不怕,他現在忙得焦頭爛額,要是有空去听書喝茶才怪,你們且窩半日,等晚上出去逛夜市,逛完了就去听書。”

    翠兒道︰“塘沽晚間也有說書的嗎?”

    溫調羽道︰“有,有。听說現在塘沽的生意比津門還好,夜市也不比津門差。”說著取出兩個荷包來遞給兩人說︰“里面有一些銀兩,還有一塊寫著‘林’字的小牌子。你們晚上去玩,若遇到麻煩,可以拿出來嚇人。”

    趙橘兒問︰“姐姐你不和我們一起去麼?”

    溫調羽笑道︰“我還要去問問,看我們什麼時候能回津門。”

    當晚翠兒便扯著趙橘兒到塘沽的夜市去玩,兩人都穿著男子裝束,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的。漢部民風較為開放,女子上街不以為恥,陳顯這個老頑固雖然有心整頓,但卻受到了楊應麒的強力抵制。這時街上人來人往,男人仍然較多,但女子也為數不少,所以這兩個女孩兒走在街上並不惹人矚目。

    趙橘兒心道︰“常听哥哥他們說大相國寺的夜市如何繁華,可惜我沒機會像他們那樣扮成平民去玩。不知這里比大相國寺如何?唉,當初逃出來時,汴梁都已經毀了。將來我就算有機會回去,怕也見不到當年的盛況了。”

    她雖在國破家亡之余,但畢竟還年輕,又有翠兒在旁邊逗著她玩兒,慢慢地容顏也就舒展開來。兩人逛了一會夜市,又去茶樓听書。那說書人講了一會漢部,這時卻正講到大將軍娶親的事,那是大家百听不厭的一段,說書人自然不知道折彥沖和完顏虎野合的趣聞,卻在這樁婚事的曲折驚險之余,添加了許多浪漫溫馨的細節,听得趙橘兒艷羨道︰“虎公主真幸福。”

    鄰桌一個青年听見笑道︰“別听說書的胡扯,不是那樣的。”

    趙橘兒隨口問︰“那是怎麼樣呢?”

    那青年笑道︰“當時大將軍是逃婚,被大……被虎公主捉到,兩個人就扭打了起來,……”

    那青年說話肆無忌憚,周圍不少人都听見了,還沒等他說完便紛紛怒斥。

    那青年旁邊侍立著一個極英俊極漂亮的武士,見了這等情形道︰“公子,我們還是走吧,四爺還在等著呢。”

    那青年道︰“下午已見過了,他那邊又沒什麼急事,讓他等去吧,我還要再听听,再看看。這番來塘沽可變了大樣了,比津門也差不遠了。”又招呼那說書人道︰“這位師父,不如來一段楊應麒的。”

    周圍的人一听又紛紛斥責道︰“七將軍的名諱,是你叫得的?”

    趙橘兒道︰“七將軍的名諱?七將軍叫楊應麒啊?”

    在場所有人一听都噫了一聲,那說書的笑道︰“這位姑娘,你居然不知道七將軍的名號,莫非是從海外來的?就是從海外來的,也不應該沒听過啊!”

    趙橘兒被眾人哄得滿臉通紅,那青年在旁護著道︰“不知道楊應麒的名字又如何?人家一個女孩子,你們哄什麼哄?真不厚道!”

    旁邊一個好事的人笑道︰“小子你是看上人家了吧?這麼護著她,連七將軍也敢得罪!”

    趙橘兒臉更紅了,扯了翠兒道︰“翠兒姐姐,我們走。”還听見後面那青年對起哄的人道︰“瞧瞧,把人嚇跑了!你們……”

    趙橘兒拉著翠兒走出好遠,這才說道︰“翠兒姐姐,這里好亂。”

    翠兒笑道︰“哪里亂了?這些人也就是動口,又沒動手。哼!剛才要不是你走得快,我正想罵他們一罵呢!”

    趙橘兒笑道︰“我可不敢。”

    翠兒拉著她要去找另外一家說書的茶樓,趙橘兒道︰“算了,今天還是回去吧。”說話間路過一間酒樓,里面的說書先生正說著南宋皇帝登基的事情,不小心飄出來兩句,趙橘兒听見便住了腳。

    翠兒問道︰“怎麼了?”

    趙橘兒道︰“我們進去听听?”

    翠兒看看招牌,叫道︰“使不得!這間酒樓不干淨!”

    趙橘兒便問怎麼不干淨,翠兒道︰“這是男人喝酒尋歡的地方。我們兩個進去,會讓人以為是去招攬生意的。”

    趙橘兒听不太懂,問道︰“我們現在不是已經扮成男人了麼?”

    翠兒道︰“打扮是打扮,但誰看不出我們是女孩子?剛才那說書的人不就看出來了?”

    趙橘兒道︰“可是我想听……翠兒姐姐,你幫我想想辦法。”

    翠兒道︰“我能有什麼辦法!”

    趙橘兒一眼瞥見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女人進去,問道︰“那也是個女人,不也進去了嗎?”

    翠兒道︰“她身邊有個男人,別人看見,就不好來聒噪了。”

    趙橘兒哦了一聲道︰“原來要有個男人帶……”眼光一轉,只見路那邊一前一後走著兩個青年,正是剛才在茶樓和自己說話而被人哄的那人,忽然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走過去道︰“這位先生,能否請你幫個忙?”

    那青年呆了呆道︰“原來是你!”隨即呵呵笑道︰“佳人有事,焉敢推辭?幫什麼忙?”

    趙橘兒臉上紅了紅,指著那酒樓道︰“我想進去听說書,可听說那里女孩子不能自己進去,所以……”

    她還沒說完,翠兒已經趕了過來,打斷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個妹妹什麼也不懂,您別見怪。”拉著翠兒就跑了。

    回到住處,翠兒這才委婉把那酒樓是什麼地方跟趙橘兒說了,趙橘兒再三不懂,說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大感羞恥。

    溫調羽在旁邊也笑翻了,好容易止住笑道︰“橘兒,你是想問南邊的事情麼?”

    趙橘兒點了點頭,溫調羽又問︰“那你之前說的九哥,莫非就是前段時間在南邊登基了的趙構?”

    趙橘兒點頭道︰“是啊。”

    翠兒叫道︰“哎喲,我這兩天顧著叫你橘兒、妹妹的,可忘了你是個公主娘娘,南邊那個皇帝是你哥哥。”

    趙橘兒一陣黯然,溫調羽道︰“橘兒,你想去找你哥哥,這心情我是了解的。不過外面說書人說的時事未必十分可靠。有些事情,我倒也還知道一點。這樣吧,我來告訴你。”

    便將她才從林家管事那里听來的關于南方的傳聞跟橘兒一一說了,橘兒听不懂的時局、背景,也給她一一剖析。

    溫調羽對當世政局的把握遠不能和林翎相比,但她的身份是個歌妓,又曾南北流浪,所以視野並不狹窄,加上她與曹廣弼的關系特殊,所以知道了不少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情,而這段時間由于關心曹廣弼,只要有可能便盡量打听天下大事,所以對時局的進展也不很陌生。這番話說將下來,听得橘兒如痴如醉。

    翠兒在旁邊已經困得睡著了,但趙橘兒和溫調羽兩人一個听,一個說,直到東方發白,雄雞唱曉也不覺疲倦。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6:53
兩河遺民 第二二六章 漢部見聞(下)
    趙橘兒听完了溫調羽的這一番講述,再加上往昔從父母姐妹處听來的只言片語,糅合起來終于對宮門外的世界有了一個概貌性的了解。听到最後問道︰“溫姐姐,你也是一個女子,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的國家大事,懂得這麼多的軍政道理?”

    溫調羽嘆了一口氣,道︰“我每天都幻想著有這麼一個人站在我身邊和我說話,那個人關心的是這些事情,所以我幻想中那個自己說的自然也是這些事情……”

    趙橘兒見她這般,問道︰“那個人,是姐姐的心上人麼?”

    溫調羽吃了一驚,慌忙回過神來,掩飾道︰“不,不是……我……我說的是一個朋友。嗯,就是那個我們要去投靠的朋友。她雖然也是個女子,但見識勝我百倍,你見到她就知道了。”

    趙橘兒生性本來就聰慧,經過這些日子的歷練,已是頗涉世事,加上女人對女人自有一種男人所不具備的直覺,所以一听溫調羽這話就知道她在說謊,心道︰“溫姐姐心里果然有一個人……唉,我呢?除了父母、兄長、姐妹,我心里便連一個讓我想念的人也沒有。”

    溫調羽等三人在塘沽停留了三天,這三天里趙橘兒听說了很多以往從來沒听說過的事情,也經歷了許多在宮里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到了第四天,林家的管事替溫調羽找到了一艘前往津門的海船。雖然已經被安排在最為舒適的艙位,但趙橘兒一踏上甲板就暈,船才起行不久便吐了個七葷八素。

    溫調羽和翠兒這時都已久經奔波,情況比趙橘兒好得多,所以對趙橘兒的情況十分擔心。趙橘兒身體極難受,卻還勉強笑著安慰兩個朋友說︰“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撐過去的。”

    見到她這樣溫調羽心里高興,知道這個女孩子變得堅強了。

    船進港時,趙橘兒已經難受得全身酸軟,卻仍堅持自己走下甲板去,到了岸上,回頭看了那海船一眼道︰“下次來,我就不怕你了。”

    翠兒吐了吐舌頭道︰“你還敢坐啊?”

    “敢!”趙橘兒道︰“我一定要敢的,要不然怎麼去救我爹爹,去救我娘?”

    溫調羽暗中一嘆,心道︰“若是別人,無論遇到多大的禍患,以林翎的本事多半都能救出來。但你爹娘的話,別說林翎,就算是他恐怕也束手無策。”

    這時林翎不在津門,但津門是溫調羽住了好幾年的地方,所以也不用去依附林府,自往定西番老房子居住。

    一路走來,卻見津門和離開之前相比也沒什麼變化,溫調羽心道︰“若是三四年之前,津門是一個季節一個樣子。現在卻平靜多了。”她卻不知道當前漢部的經濟最活躍的地方已經轉移到了塘沽,如今就是遼口、清陽港和淮子口的發展速度也比津門快些了。

    到了定西番老房子門口,翠兒見那塊門牌還在,拍掌道︰“還好,房子沒丟。就是草長了不少。”

    溫調羽笑道︰“漢部是有王法的地方,這房子我們又沒賣,怎麼會丟?”

    三人進門,才走到院子,忽然一個漢子跳了出來,嚇得翠兒大聲驚叫。溫調羽最為鎮定,且不說話,趙橘兒驚惶了一下,隨即暗叫自己冷靜,鼓起勇氣踏上一步嬌斥道︰“你是什麼人,闖進我們家作什麼?”

    溫調羽和翠兒見趙橘兒忽然變得如此大膽,無不刮目相看。那漢子看見溫調羽,行禮道︰“溫姑娘可回來了。自溫姑娘忽然失蹤,可把我等都急壞了。”

    溫調羽哼了一聲道︰“你們?你們是誰?”

    那漢子看了趙橘兒和翠兒一眼道︰“請溫姑娘借一步說話。”見溫調羽猶豫,揚了揚手中之刀說道︰“若在下有意冒犯,這兩位姑娘也幫不上忙。”說著便把刀放在一邊,以示誠意。

    溫調羽知道他說的有理,便讓趙橘兒、翠兒且放心,自己隨那漢子進屋里說話。

    翠兒叫道︰“姐姐!”

    這次反而是趙橘兒握了翠兒的手,讓她不要擔心。

    溫調羽與那漢子進了屋,那漢子又行了一禮道︰“溫姑娘,我叫何漢,我們是大將軍派來保護你的。”

    溫調羽心中一凜道︰“大將軍?”

    “不錯。”那漢子道︰“我們一共三人,分別借故住在這附近,平時溫姑娘出入起居我們都不敢打擾,無事時節也不敢隨便跟蹤。也正因此才與溫姑娘失去了聯系。”

    溫調羽道︰“這些也都是大將軍的吩咐?”

    “是。大將軍叮囑我們此事不得他允許,連虎公主、七將軍也不得告知,偏偏溫姑娘失蹤的時候大將軍又已經失陷于金人之手,我們竟不知跟誰說去,所以才都慌了。”

    溫調羽听到這里已經釋了疑心,心道︰“原來我的事情大將軍早知道了。不知燕京的宴席上,他知不知道是我。”便問︰“那你們以後打算如何?”

    那漢子道︰“按大將軍的吩咐,我們仍會住在附近,若溫姑娘有事吩咐,我們自當盡力奉行,無事時便當是一場鄰居。但溫姑娘以後若要離開,能否先告知一聲,免得我們難做。”

    溫調羽施禮道︰“謝謝了。我原不知大將軍有這樣的安排,否則定會告知你們。我這次回來,應該不會再走了,勞您掛懷了。若以後有什麼事情,再來相求。”

    那漢子見她禮貌,也感欣然,連稱不敢,告辭而去。

    翠兒沖進來問︰“姐姐,是什麼人啊?”

    溫調羽道︰“是來保護我們的,不是壞人。”

    翠兒眼楮一樣,小聲道︰“是他?”

    溫調羽道︰“不要亂猜,總之以後在附近遇見他,就當他是個鄰居。來,不說了,我們先把房子清洗清洗吧,走了這麼久,不清洗清洗沒法住人的。”

    三個女人便動起手來清理雜草,洗刷房屋。趙橘兒以前哪里干過這等事情?若是當公主時讓她來做這些家務非大感痛苦不可,這時卻和兩個姐妹干得興致盎然,頗得做家務的樂趣。

    趙橘兒就這樣在津門住了下來,每日或與溫調羽練些歌舞琴瑟,或與翠兒上集市買菜做飯,汴梁宮中的生活與之相比既拘束枯燥,又多鉤心斗角,至于北遷途中的那段日子更是不堪回首。若不是懷中還有父皇趙佶托付她的那張刺血詔書,她幾乎就想忘記昔日的一切,終老于此了。

    不過林翎終于還是回來了,而趙橘兒的平靜生活也宣告結束。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6:53
兩河遺民 第二二七章 帝子身份(上)
    楊應麒听說“舞宴獻香”一事後馬上出發前往塘沽,但他到達塘沽後關于折彥沖的線索又斷了。就在他想回津門時,燕京又發生了一件大事︰金軍東路軍的首腦宗望竟然暴病去世!

    宗望的去世對金國尤其對大金東路軍來說是不可估量的損失。而楊應麒與歐陽適听到這件事情後一開始是愕然,隨即額手稱慶!

    楊應麒嘆道︰“不料宗望也與宗雄一般,英雄不壽,可惜可嘆,可喜可賀!”

    歐陽適道︰“依你看來,這件事對營救大哥可有幫助?”

    “當然有!”楊應麒道︰“從上次舞宴的事情看來,大哥應該是被軟禁在宗望手上。但宗望一死,宗翰也許就會趁機把大哥要過去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可居奇貨啊。大哥的營帳如果從東路軍轉到西路軍,期間或許就會露出破綻來!”

    因為發生了宗望之死這一重大變故,楊應麒便暫且不回去了。歐陽適在告知完顏虎以後,便代表漢部前往燕京奔喪。宗輔、撻懶等見他親自來到都感其意誠,並在宗望的棺材旁邊初步談妥了秘密交易。

    大體上,歐陽適答應自己一旦執掌漢部,便會全面推動棄遼南拓宋地的方略,將漢部的地盤中心轉到江南去。相應的,撻懶、宗輔則會盡量幫歐陽適取得名份以便他擴大在漢部的實力。

    接下來歐陽適又分別與宗輔、撻懶秘密見面並分別達成共識。

    宗輔答應兵馬不入滄州,繼續讓滄州維持現狀;而歐陽適則答應將滄州一半的農業稅(以滄州在宣和年間向大宋中樞交納的稅收數字為準)以不公開的方式交付東路軍。

    這時宗輔早已知道漢部在滄州的經營,滄州地處近海平原,缺乏足以阻擋金兵的天然險要,離東路軍的大本營燕京又近,所以如果宗輔要對滄州發動雷霆一擊,李應古這個傀儡勢力萬難抵擋。但是滄州地偏海邊,在滄州保持中立的情況下對金兵南下並無阻礙,宗輔也知道歐陽適在滄州已經花了不少心血,這時如果進軍只會削弱了歐陽適在漢部的勢力,並逼得漢部將滄州的人力財力全部收回塘沽、遼南,那樣金國東路軍未必能夠從中得到好處。漢部不會因為失去滄州而動搖根本,但宗輔和歐陽適之間的直接沖突卻將變得不可避免。

    所以,讓滄州維持現狀並得到其一半的農業稅對宗輔來說是很合算的他們才攻克的真定、太原等地由于動亂紛紛,再加上戰爭對經濟的摧殘,現在就連戰前兩成的稅收也收不上來。劉彥宗也正是有鑒于太原、真定等地的經驗,才建議宗輔在談判時要求滄州上交的那一半的農業稅得按照宣和年間的稅收數字來計算,卻不知他其實是弄巧成拙滄州這幾年來經濟已取得了相當不錯的發展,雖然還比不上登州,但工商農牧的稅收已相當于宣和年間整個河北東路稅收的總和。

    撻懶則答應為歐陽適爭取到燕南都統的官爵,又答應庇護歐陽適的妻家陳氏在中京路、上京路的商隊。歐陽適則答應借出一條前往江南的秘密海路讓撻懶往東南派送間諜、偵察南宋政權的消息。

    雖然歐陽適最終沒有滿足撻懶、宗輔等完全叛出漢部的要求,也不肯過多地出賣漢部的秘密,而對歐陽適建議迎回折彥沖、由他歐陽適來挾大將軍以令漢部的要求,宗輔、撻懶也沒有答應。但在這個階段能夠達成這樣的共識雙方都已頗為滿意。

    歐陽適奔喪回來以後,將秘密協議的部分內容告訴了楊應麒。楊應麒只是听,對于一些疑點並未多問。兩人又談論了許多關于如何迎回折彥沖的計較,卻總是未能討論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

    歐陽適勸道︰“這次舞宴獻香之事實出偶然,現在看來此事的影響並不足以讓我們有機會迎回大哥。我看你還是回津門吧,待有更好的機會再說。”

    楊應麒卻道︰“我還想再呆幾日,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重新理一理。”便宣周小昌,要他帶那個舞妓來見,自己要細細盤問那次舞宴的一切細節。

    誰知道周小昌竟然道︰“那位溫姑娘已經回津門了。”

    楊應麒一呆,隨即大怒道︰“雖然我之前沒有特別交代,但她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你怎麼能輕易放她走?你做了這麼些年的密子,連這點事情也要我來教麼?”楊應麒最近身體的火氣本來就有些旺,身體原因加上事理原因膠結在一起爆發出來,全發作在周小昌頭上。

    周小昌被楊應麒罵得額頭出汗道︰“她自己要走,我不敢攔她。”

    楊應麒怒火更盛,便要發作,忽然想起周小昌的話大不對勁,問道︰“你為什麼不敢攔她?”

    周小昌躊躇半晌問道︰“七將軍,這位溫姑娘的來歷,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您匯報。林公子沒跟您說麼?”

    楊應麒一凜,問道︰“她有什麼來歷?”

    周小昌道︰“這……”

    楊應麒怒道︰“你猶豫什麼?林翼究竟瞞了我什麼事?”

    周小昌嚇了一跳道︰“這位溫姑娘的來歷,林公子和我也是汴梁城破時才完全確定。當時中原已經大亂,各種大事千頭萬緒,溫姑娘的事情又泰半是私事,或許林公子是因此才沒有及時上報。”

    楊應麒哼了一聲道︰“別替他說好話了!這女人究竟有什麼來頭,給我完完整整地說來!”

    周小昌這才將林翎如何托人送溫調羽前來,自己如何發現溫調羽與曹廣弼的關系等事一一稟知,楊應麒一開始听說這個女人居然和林翎、曹廣弼都有關系已是一奇,待听完了周小昌的敘述,這才明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心道︰“在舞宴獻香一事之前,這果然可以說是件‘私事’,林翼將這件事情壓下也有他的道理。”又想︰“听周小昌講,這次事情竟是那溫調羽主動獻策,則她不但鐘情于二哥,而且有恩義于漢部。”便消了怒氣道︰“這件事我便不計較了。你馬上前往津門,安排這位溫姑娘與我見上一面。”

    周小昌道︰“是。”猶豫了一會道︰“七將軍,這位溫姑娘從我這里離開之後,便依附于林家。您要見她,如果通過林當家安排,會不會自然一些?她……她畢竟是二將軍的人。”

    楊應麒恍然而悟,點頭道︰“你說得對。”便發信請林翎來塘沽相見。林翎才從大流求回到津門便接到楊應麒的信件,她在津門暫時沒什麼大事,看看天氣風向正好,便連岸也不上,補充了糧食淡水後就往塘沽而來,所以溫調羽竟沒見到她。

    楊應麒見到林翎,哼了一聲道︰“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林翎一愕,道︰“怎麼了?我瞞著你什麼事情了?”

    楊應麒道︰“那個溫姑娘的事情,你怎麼不與我說?”

    林翎怔了一下,笑道︰“你還是知道了。嗯,她的事情不算是國家大事吧?對你又沒什麼妨害,而且我已經答應了替她保密,所以就沒和任何人提起。”

    楊應麒道︰“替她保密?這麼說來你們還是朋友?”

    林翎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已經成了朋友。怎麼,她出了什麼事了麼?”

    楊應麒道︰“沒出事,不過她才幫了我一個不小的忙。我原以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歌妓,正要調她來問話,誰知道卻找不到她。一查之下,才曉得她有這麼大的來頭。”

    林翎微笑道︰“那你這次把我叫來可不巧得很!我這次到達津門之前已收到了津門家里的書信,說她正在津門等我,有急事與我商量。”

    楊應麒道︰“既然這樣你便回去看看吧。過兩日我也會啟程回津門,到時候你安排我和她見上一面。”

    林翎道︰“因私事見,還是因公事見?”

    楊應麒道︰“本來是公事,但我現在很想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

    林翎道︰“如果這樣,我勸你還是打消了好奇心,別見的好。”

    楊應麒問為什麼,林翎道︰“她和你二哥關系曖昧,現在你二哥又剛剛成親不久我怕她這次找我,為的就是這個。所以若沒有什麼大事,你還是少去擾她的好,免得以後你們兄弟見面時尷尬。”

    楊應麒道︰“當初劉來說親時,你怎麼不跟我提起此事?”

    林翎道︰“我人在東海,怎麼知道汴梁發生了什麼事情?再說你二哥這樁親事,只怕沒表面上那麼簡單吧?我搞不清楚里面的狀況,怎麼敢胡亂說話?”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6:54
兩河遺民 第二二七章 帝子身份(下)
    林翎來津門不進城又即出海,溫調羽見不到她,回來翠兒埋怨道︰“這位林當家架子好大!要見她一面也這麼難!當初還說什麼與姐姐姐妹相稱,現在看來那番話都是敷衍。”

    趙橘兒這些日子來除了調琴撫瑟、買菜洗米之外,也常到市井打听世事時局,聰明之人一旦有心,見識之進步便一日千里。這時听翠兒這般說,倒是替林翎分辯起來︰“翠兒姐姐,這位林當家雖是個女子,但她卻是個做大事的人。如今天下紛紛,隨時都有大事發生。她的座船靠港而人不登岸,多半是有大事、急事,當不是故意薄待我們。”

    溫調羽也微笑道︰“橘兒說的對,我與林當家雖然只見過一面,但也知她決不是這樣的人。”

    海上道路,畢竟不能說走就走,說來就來。林翎這一去便是半個多月。趙橘兒這時對漢部的來歷、實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听說大宋有滯留在津門的臣子,幾次三番想去尋訪,但終究拿不定主意︰那些人誰可信、誰不可信她一個小女孩兒哪里搞得清楚?

    直等到林翎回來,溫調羽帶了她到林府求見,三人在後花園敘話,趙橘兒偷看林翎,只見她仍著一身男裝,模樣仍然十分年輕,這些年林翎已不刻意化妝,所以連趙橘兒這等涉世未深的少女也看出她不是男兒身,心道︰“她這樣年輕,居然能做出這等事業!真是令人佩服。”

    林翎也注意到溫調羽這次竟帶了一個丫鬟不似丫鬟、姐妹不似姐妹的女孩兒來,心中暗暗納罕,心道︰“這個少女氣質不俗,不知是何來歷,溫調羽帶她來見我,為的卻是哪般?”

    林、溫喝了茶,互道別來辛酸。溫調羽于一路見聞並不隱瞞,連舞會上見到折彥沖的事也說了,只是將獻香一事略過不提。林翎何等敏捷,心道︰“原來她這次西去竟然有這麼多的波折。嗯,她竟然還見到了折彥沖,恐怕那次舞宴上另有事情發生,否則他不會說‘她幫了我一個不小的忙’。”但林翎處事極有分寸,這件事情楊應麒和溫調羽既然都不說,她自己也就不問。

    話說開了以後,林翎才問溫調羽道︰“姐姐,這回你帶了這位橘兒妹妹來,上次可沒見到。”

    溫調羽趕忙道︰“這位妹妹,是我在大宋認得的。我這次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要勞煩你的,就是這位妹妹的事情。”

    林翎笑道︰“姐姐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我已經吩咐下面的人,只要是姐姐的吩咐,盡量辦理。”

    溫調羽道︰“這件事情,不是當家你,怕是誰也辦不來。”

    林翎微感訝異,便問是什麼事情。

    溫調羽道︰“我這妹妹要回南邊尋她哥哥,她一個女孩子如阿去得?所以來托付姐姐。”

    林翎哦了一聲道︰“卻不知她哥哥見在何處?”

    溫調羽道︰“或許在應天府。”

    林翎怔了怔,問道︰“大宋應天府?”

    溫調羽道︰“不錯。”

    林翎道︰“莫非這位趙妹妹的哥哥,是大宋新君的重臣麼?”

    溫調羽看了趙橘兒一眼,趙橘兒道︰“姐姐,你作主吧。”溫調羽見周圍沒第四個人,便道︰“此事我對誰也不敢說,此刻卻是來與當家商量,因為這件事情我們能信任、能拜托的人也只有當家你了。不瞞姐姐,這位妹妹,是我從燕京救出來的大宋公主!她的哥哥,正是大宋新君。”

    林翎大吃一驚,饒是她定力了得也要好一會才接受過來。她再次凝神細看趙橘兒,趙橘兒低下頭去,林翎看了她一會,問溫調羽道︰“姐姐,她的身份您確定麼?”

    溫調羽便把如何遇見趙橘兒、自己如何求折彥沖幫忙求情、謊稱趙橘兒是被錯捉一事說了。

    林翎心頭一震,說道︰“姐姐一路北上是周小昌陪伴,這件事情周小昌知道麼?”

    溫調羽道︰“若當時舞宴上沒有漢部的人,那周小昌多半不知。”

    林翎道︰“姐姐,若是別的事情,都好說。但這件事情涉及大宋、大金和漢部,我可不敢不跟七將軍說。不得他允許,我不敢幫這個忙。”

    溫調羽道︰“無妨,既然來求姐姐幫忙,也知道姐姐會與七將軍說知。”

    林翎奇道︰“既然姐姐不打算瞞七將軍,為何卻要瞞周小昌?”

    溫調羽道︰“周小昌是什麼職務,我不很清楚。他是不是可以直接見到七將軍,還是說他上面還要受到什麼人的節制,我也不知道。與其跟他說了多生枝節,不如暫且瞞住,來到津門再請林當家直接與七將軍說知。”

    溫調羽這話已說得很明白︰她願意相信楊應麒也願意相信林翎,卻怕經過別人的手出了差錯。林翎一听自然也就明白了溫調羽的顧慮,心中暗暗佩服思慮周密,說道︰“姐姐顧慮的是。既然姐姐願意相信我,願意相信七將軍,那這件事情就好辦了。姐姐放心吧,我一定會盡量想辦法讓橘兒公主南歸的,就算所謀未能馬上達成,至少會保證橘兒公主不受傷害。”

    趙橘兒盈盈起立,行禮道︰“亡國之人,不敢妄稱公主,只願早日回到兄長身邊有個依靠,還望林當家成全。”

    林翎見她言語得體,舉止有禮,心中一陣憐愛,說道︰“此事我一定盡力。”又請她住在林府。

    趙橘兒看了溫調羽一眼,溫調羽問林翎道︰“林當家,你請我妹妹住在林府,是為公,還是為私?”

    林翎便問為公何,為私何?

    溫調羽道︰“為公,那是怕我們走了,所以要把人看住。若是為私,那就是留客了。”

    林翎笑道︰“姐姐說笑了,一來我既知道了這件事情,便有把握公主不會走丟,二來我也不至如此小人!姐姐既然來到,那就是信我,我豈能如此待姐姐。我留橘兒公主,是因她令人憐愛,所以相留。”

    溫調羽微微一笑,便轉向趙橘兒道︰“那你自己決定吧。”

    趙橘兒道︰“听說林當家對時局的見識,便是須眉男子也多有不如。奴家有許多事情正要請教,只是怕當家事務繁忙,不敢請爾。”

    林翎笑道︰“你對時局也有興趣麼?”

    趙橘兒嘆道︰“我本不喜歡這些,但兄長既是那般地位的人,我既關心兄長,便不得不關心時局。”

    林翎點頭道︰“那說的也是。既然如此,你便且在我府里住下吧。你哥哥的消息,我知道的不算少,回頭一一與你說。”

    趙橘兒大喜,款款下拜行禮,慌得林翎連忙扶起道︰“我一個商人,哪里受的起公主的禮!”

    趙橘兒道︰“這不是公主的禮,是妹妹的禮。若姐姐看得起妹妹,便不要再稱公主了。”

    林翎大喜道︰“若妹妹不棄,那我便大膽受你這禮了。”將她扶起來道︰“妹妹既然叫得我一聲姐姐,那這事我更是義不容辭了。不過……”

    溫調羽見趙橘兒一句話便說得林翎和她姐妹相稱,正暗贊趙橘兒為人處事大有進步,听得林翎的話忙插口道︰“不過怎的?林當家,你可不要這頭叫了妹妹,那頭便反悔起來了。”

    趙橘兒一雙妙目望向林翎,也要听這位東海奇女子究竟要說什麼。
流氓 發表於 2008-5-2 08:59
兩河遺民 第二二八章 牙疼之惱(上)
    林翎此時對橘兒的聰明靈秀已十分憐愛,嘆了一聲道︰“若橘兒妹妹仍然以公主自居,那這話我便不說了。但橘兒妹妹既然叫得我一聲姐姐,那我便得為她考慮考慮。”對橘兒道︰“妹妹,我們生作女人,便注定是不幸。而生在這亂世更是不幸中的不幸。至于妹妹生在大宋帝王家,恐怕所受的苦難較我們這些平民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橘兒怔了怔,想起北遷途中的慘況,眼楮紅了紅,默默點頭。

    林翎道︰“我看妹妹也是通情達理的人,不是那些只知艷羨富貴的蠢貨,所以才敢說下面的話。我料你此番若是南下,縱然能得與你兄長相認,重獲公主之尊,但如今時局紛亂,他縱然給得你富貴,未必給得了你安寧,縱然給得了你安寧……”林翎頓了一頓,說道︰“未必給得了你幸福。”

    趙橘兒睫毛一顫,問道︰“姐姐是說……”

    “最是無情帝王家。”林翎道︰“一入侯門便難有自由,何況帝王家!”

    趙橘兒道︰“姐姐是要我拋棄這公主的身份麼?”

    林翎道︰“不錯。”

    趙橘兒道︰“這公主不公主的,這些日子來我也看得淡了。但我一個弱質女流,若不去依附我哥哥,卻去依靠誰?”

    林翎哼了一聲道︰“我們為何要去依靠誰?世間又有誰是完全值得我們去依靠的?與其把性命與未來都交到別人手上,不如交到我們自己手上!我也是一弱質女流,可如今在這東海之上,不知有多少男兒依靠我一弱質女流安生呢!妹妹,我看得出你生性聰明,否則也不敢跟你說這話。”

    這番話把趙橘兒听得呆了,溫調羽則暗暗點頭,深有感觸。

    楊應麒回到津門之後,林翎便委婉告知此事,這時楊應麒上火的癥狀頗為嚴重,除了其它諸般癥狀外,最難受的莫過于牙疼,此刻正捂著臉頰忍著疼痛,听林翎敘述到勸趙橘兒棄公主一事,忽然笑道︰“不要男人依靠,卻要男人來依靠你,這種話也就你說得出來,卻不知後來這位公主怎麼回答?”

    林翎微微一笑道︰“我看她當時的神色,似乎頗為意動,但她還是說她沒有我這般魄力,又說不見到哥哥,難以安心。”

    楊應麒點頭道︰“是啊,你以為全天下的女子都像你一樣啊。她這樣的反應,倒也正常。”

    林翎秀目斜了他一眼道︰“你真的這麼認為麼?”

    楊應麒道︰“要不然還能如何?”

    林翎道︰“她的理由,在我看來其實還是有些牽強的。你回來前這兩日我每天都陪她說了不止半個時辰的話,我從她言語中看出她實是一個秀外慧中的聰明女子,並不像那種會被一個公主虛餃套住的人。”

    楊應麒道︰“所以你認為她另藏目的?”

    林翎點頭道︰“不錯。”

    楊應麒換了另一只手捂住臉頰,指著林翎笑道︰“跟你交朋友可真得當心!我剛才听的時候,還以為你是真的為她好才勸她不要當公主的,現在看來,原來你說那番話是試探她來著。”

    林翎慍道︰“你胡說什麼!我說的那番話,怎麼就不真心了?我是真為她好來著!也是真的憐惜她。”

    楊應麒笑道︰“但不知不覺中,你還是動用了試探,對吧?或者說,你那番話是試探、憐惜兩不誤,對吧?”

    林翎被楊應麒說得愕然無語,心道︰“我真的這樣麼?”臉上卻不願在楊應麒面前示弱,冷笑道︰“當然不是!”又道︰“我好心來告訴你這些事情,你一句好話也沒有,居然還損我。該你牙疼疼死。”

    楊應麒吐了吐舌頭道︰“你別這麼毒好不好。嗯,雖然你咒人的這會,才算有些像一個女孩子。”

    林翎道︰“那這件事你究竟打算怎麼處理?”

    楊應麒想了想道︰“如今趙構還弱,我正要扶持他。這件事陳顯似乎正在做,我便且看他做得如何。至于從燕京逃出一個公主回江南,料來對我漢部沒什麼壞影響。你就遂了她願,她想回去就讓她回去吧。我假裝不知道。”

    林翎道︰“也許她拿了道君皇帝的什麼信物,或什麼交待,才這麼急著要回去見趙構呢。”

    “那又如何?”楊應麒道︰“現在已經到了兵馬爭衡的時節,趙構自身難保,兩河危在旦夕,她一個小小的女孩兒,改變不了什麼的。就算她帶了大宋的傳國印璽回去,也影響不了什麼大局。好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你快幫我想想辦法,料理這顆爛牙吧。”

    林翎笑道︰“我又不是醫生,怎麼幫你料理?”

    楊應麒嘆道︰“若是醫生份內的事情,我何必找你?總之你替我想個辦法,我現在疼得心也煩躁起來,晚上睡不安穩,甚至事情都沒法想。”

    林翎道︰“你不是有一大幫謀臣幕僚在麼?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這時楊應麒牙疼忽然大發作,連哎了幾聲,脾氣暴躁起來道︰“他們?他們有個屁用!陳正匯居然跟我說天下危難、生民涂炭之際,七將軍不應該只顧著自己的牙疼!我……哎喲……我當場真想打他板子!我牙疼,和天下危難、生民涂炭什麼關系?還有石康,他竟然說我沒出息……哎喲……說上古名將刮骨療毒眉頭也不皺一下,說一個小小的牙疼算什麼事情?我……哎喲……我真想一腳把他踢進東海去!我又不是上古名將,憑什麼不能叫疼?總之這些人是不能依賴的。想想還是你們女人細心些,或許能想到什麼辦法。”

    林翎道︰“那你可以找虎公主啊。她向來關心你,一定會幫你想辦法的。”

    楊應麒苦笑道︰“我嫂子?她倒是關心我,關心的就差點想用她那只虎爪子伸進我嘴里幫我把牙拔出來!還說當初宗雄牙疼她就是這麼辦的。唉,幸虧我逃得快,要不然現在還不知怎麼樣呢。”

    林翎笑道︰“可惜這種事情我也不懂,這樣吧,我這便回去找人問問,幫你想個辦法。”

    林翎說完這句話就走了,才回到林府,忽聞林家在津門的錢莊失火,慌忙趕過去處理,對于楊應麒牙疼的事便忘了。

    楊應麒在七將軍府忍著牙疼處理公務,這一番罪過受得可就大了。其實漢部的醫生早給楊應麒開了藥,施了針,但這幾日楊應麒奔波不停,回到津門後又連續熬了兩個通宵,身體火氣大,這藥見效便慢了,疼痛一時間便難以解除。
流氓 發表於 2008-5-2 08:59
兩河遺民 第二二八章 牙疼之惱(下)
    晚間臣僚退下以後,左右等不到林翎的回復,楊應麒疼得受不了,穿了便服就趕到林翎府中,一問之下才知道林翎去打理她錢莊失火的事情了,並沒有吩咐什麼牙疼的事。楊應麒大怒,自折彥沖失陷以來他就一直背負著極為沉重的壓力,縱然以各種方式消解派遣也無法暢懷,公事上無人能替他解開心結,回到家中又缺乏慰藉,這時心中郁悶與牙齒疼痛一齊發作,疼得性起就發起狂來,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嚇得林府的下人和楊應麒的跟隨全都逃開了。林府的管家看得暗暗叫苦,只得趕緊派人去找林翎。

    其實楊應麒牙齒雖痛得厲害,本不至于疼到這樣的地步,此刻發狂,更多的是心里難受,牙疼只是一個誘因。他把客廳砸了個稀巴爛,又闖入里屋去砸。忽然一個人叫道︰“你干嘛亂砸東西!”

    楊應麒怒道︰“我牙疼!”沖過來就要打人,月光從窗口射進來,讓他看清是個少女,這才忍住,叫道︰“出去!出去!小心我連你也打!”說著便沖著牆壁跑過去,抓起牆上字畫來撕。

    那少女驚叫道︰“哎喲,那是展子虔《游春圖》……啊!董北苑的《瀟湘秋水》!啊!王駙馬的《漁村小雪》!別撕了,那是甦學士的……”

    那少女語聲中充滿了痛心,楊應麒卻怒道︰“什麼春秋,什麼小雪!我管那麼多!”

    那少女見他這樣呆了一呆,也不可惜那些字畫了,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一定疼得很厲害。”

    楊應麒听了這話反而怔了一怔,那少女道︰“可你這樣做也止不了疼的。你等等,我去拿點好東西給你敷。”轉身就跑。

    楊應麒也不管她,繼續砸東西,過了好一會那少女跑了回來,叫道︰“別砸了,過來,過來。我幫你敷敷。”

    楊應麒問︰“什麼東西?”卻還是抱著一點好奇心走了過來。

    那少女找了一張還沒被楊應麒砸壞的椅子,讓他坐下,楊應麒道︰“我不坐!”

    那少女便哄他坐說︰“好好坐下,很快就不疼了。”

    楊應麒猶豫了一會,竟然真坐了下來,見那少女左手一個小碗,右手一根竹簽,正挑了碗里什麼東西要自己張開嘴巴,他嗅了嗅道︰“大蒜?”

    “是啊。”那少女道︰“把大蒜搗爛了,溫一溫敷上,對牙疼很有用的。”

    楊應麒皺眉道︰“真不真啊?”

    “真的。”那少女道︰“我小時候牙疼,我乳母便是這麼給我敷的。來,張開嘴巴。”

    楊應麒便乖乖張開嘴巴,那少女找到爛牙所在,一邊敷一邊有些憐憫地說︰“爛得這麼厲害,怕很疼吧。嗯,一定很疼。”

    楊應麒心里一暖,又听那少女說︰“不過不怕,很快就好了。我當初牙疼的時候才十一歲,也忍過來了。你是個大男人,一定比我堅強。好,行了,咬住!嗯,別說話哦。”

    楊應麒便咬住了牙,那少女讓他不說話,她自己卻說了好些小時候牙疼的趣事,一來是撫慰他,二來是分散他的精神。也不知是那搗爛了的大蒜真的有效,還是日間喝下的藥起了作用,楊應麒竟覺得牙齒慢慢沒那麼疼了。精神略定,月光下看清了那少女的容貌,問道︰“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那少女笑道︰“不可能吧……嗯,不過我也覺得你有些臉熟。你經常到林府來麼?或許我們日間見過卻忘了。”

    楊應麒搖了搖頭說︰“不是。”又道︰“你是林翎的丫鬟麼?嗯,我府里怎麼就沒你這麼懂事的丫鬟。”

    那少女道︰“不是。我來林府是作客的。”

    楊應麒哦了一聲道︰“那是親戚了。”

    那少女忽然臉色一暗,楊應麒問︰“怎麼了?”

    “沒什麼……”那少女眼楮紅了紅道︰“我听你說起親戚,便想起我的親人來。”

    楊應麒問︰“你的親人?”

    “嗯。”那少女道︰“我如今在這里一切平安,但想到他們正飽受苦難,我……我心里便很難受。我這次來,本希望林姐姐能幫到我……唉……”

    楊應麒見她嘆氣,問道︰“怎麼?林翎不肯幫你麼?這個小氣鬼!”

    那少女忙道︰“不,林姐姐說她會盡力的。”

    楊應麒冷笑道︰“她?哼!你可別信她!她這人,做什麼事情都要算清楚帳目的!沒好處的事情她未必會做。”

    那少女忙道︰“你別這樣說林姐姐。”

    楊應麒哼了一聲道︰“難道不是麼?我今天下午拜托她幫我想想牙疼的事情,她轉身就忘了,去處理什麼錢莊失火!哼!哼!她根本就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那少女笑道︰“林姐姐是大人物,要處理大事情的。牙疼畢竟不是大事。”

    “怎麼不是大事情?”楊應麒冷笑道︰“再說她一個女人,能有什麼大事情!”

    那少女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是林姐姐什麼人?”

    “我叫小七。”楊應麒道︰“至于我是林翎什麼人,如今我也弄不清楚了。她大概就把我當成她的一個大客戶吧。”

    那少女哦了一聲道︰“那你也一定是個大商人吧?”

    “嗯,算是。”楊應麒看了那少女一眼道︰“你親人的事情,林翎要是不幫你,就來找我,我幫你。”

    那少女嘆了口氣說︰“你幫不了我的。”

    楊應麒哈哈一笑道︰“我幫不了你?哈哈,天底下我辦不了的事情可不多呢!嗯,我猜啊,你的願望不就是救出你戰亂中的親人麼?這事不難,我明天便派人去辦。只要他們還活著,無論天涯海角我都能幫到你。”

    那少女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能當林姐姐的朋友,我也猜到你必是個很有勢力的人,不過這件事情你真的幫不了我的。再說,我們萍水相逢,我也不好讓你為了我而為難。”

    楊應麒一笑道︰“雖是萍水相逢,但你治好了我的牙疼啊,這可是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我一定要報答你。”

    那少女笑道︰“算了吧!兩顆大蒜而已,說什麼報答。”

    “這不是兩顆大蒜的事情。”楊應麒道︰“你不知道,今天我心里難受得慌,是見到你之後才好些的。”

    那少女奇道︰“心里難受?為什麼?”

    楊應麒嘆道︰“因為我身邊的人,我的大嫂,我的屬下,還有……還有朋友,都讓我很難受。”

    那少女問道︰“為什麼?你大嫂和你吵架麼?你屬下對你不忠誠麼?你朋友出賣你了麼?”

    “不,不是。”楊應麒道︰“我只是覺得,他們都不知道牙疼很難受。”

    那少女啞然失笑,隨即轉笑聲為輕嘆,說道︰“我知道了,他們一定都認為牙疼不是什麼大事,認為你小題大做,所以不怎麼理你。”

    “是啊!”楊應麒大喜道︰“你怎麼猜到的?”

    那少女道︰“將心比心罷了。”

    “將心比心……”楊應麒嘆了一口氣,出神良久,忽然道︰“我們做朋友吧。你搬到我府上來,你親人的事情,我幫你想辦法。”

    那少女吐了吐舌頭道︰“不要。”

    楊應麒問為什麼,那少女道︰“我一個孤身女子,搬到你府上去,人家會說閑話的!”

    楊應麒笑道︰“閑話?誰敢說閑話,我打他屁股!”

    那少女笑罵道︰“還打人屁股呢!管好你自己的牙疼吧!”說著站起身來要走,楊應麒正想挽留,那少女忽又回過頭來,細細跟楊應麒說怎麼搗大蒜、怎麼溫、怎麼敷︰“再疼的時候,回去叫你家丫鬟給你敷。”

    楊應麒道︰“你來幫我敷好不好?”

    那少女臉色一整道︰“你敢調戲我!”

    楊應麒忙道︰“我不是這意思。”

    那少女臉色稍和道︰“好了,我不跟你說了。現在天色晚了,我們男女有別,單獨呆太久不好,若牙不疼了便回去吧。”說完便走。

    楊應麒忙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橘兒。”

    “橘兒……”楊應麒心中贊了一聲好甜的名字,隨即想起什麼,幾件事情前後一串,心中暗驚道︰“是她!”一不留神,視野內已失去了那少女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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