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聲色犬馬之風情大宋 作者:狐雲 (連載中)

huro 2008-5-29 21:49: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4 112887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25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一十一章 麻雀戰


  原來那些黨項人只是追到山頂,見他們幾個打馬跑了,卻是沒有追來的意思,不過被殺了一人,可他們還要押送這些擄掠來的宋人呢。

  既然你不追,李清現在卻沒有罷手的意思了,繼續跑上一段,遠遠看見了自己的馬車,不僅孫五、安小哥在向他們張望,連若英也鑽出大車,站在車樑上,看見他們過來,使勁的招手。

  李清跑到近前,見若英已是急得臉通紅,李清對她笑笑,示意她回到車裡,李清跳下馬,劈頭便問孫五:「百步之外,你可否一箭取人性命?」

  孫五有些驚的合不上嘴,遲疑一下回答道:「百步之外,十箭能有二、三箭中的,已是不易;若是三、五十步內,小的有七成把握。」

  楊家兄弟和劉叔聽了都是微笑,他們以為李清便待要誇口一番,誰知道李清接著便道:「既如此,你便讓馬來,小哥,去後面車上取了弩,隨我前去殺敵。」

  這話一出,其餘的人都是大驚,劉叔問道:「公子,這情形已然見著,黨項人亦有五十餘人,我等數人,恐難對敵。」

  誰說要對敵了,剛才路上李清已經從慌張中清醒了過來,那些黨項人著急把搶來的東西和人送回去呢,當然不可能都死追他們,莫非搶的東西不要了?要追來的也不多,楊家兄弟可是高手,盡可拿得下的,再說,我們還會跑啊!

  你追我就跑,你不追我逮著空便射死一、二個,這可是毛老人家的戰術,好像叫什麼麻雀戰來著,李清吩咐道:「我與安小哥遠用弩射,這黨項人追來的人數必不多,若賊追來,我等便回跑,煩楊家兄弟為我等斷後,孫五及劉叔便在此等候,若賊一直追來,人數多,便趕了大車往後跑,想來官兵亦在後不遠,若人數不多,便與我等打個接應。」

  安小哥聽得要上戰場,卻是躍躍欲試的神色,楊家兄弟只是對望一眼,也不出聲,劉叔哈哈笑道:「既然公子都有此豪興,我又何須憐惜這把老骨頭,便捨命陪公子如何?」

  見孫五也是要去,李清卻是一指若英,拱手一禮,說道:「孫五兄,我家娘子安危,便托付於你了。」

  說完,只是對若英揮揮手,示意她放心,跨上馬便走。

  他不能回頭,若英能不擔心麼?兩隻眼睛已經是水汪汪的了,李清知道,只要他再多看一眼,若英肯定要哭出來,也許會勸他不要去,可那少年若真是若英弟弟呢?

  這一次李清他們又向前跑了里許,找個小山頭一望,卻是跑得有些過頭,那些百姓可都是步行,而且老弱不少,又都背著東西,行走緩慢,即便黨項人一邊催趕,速度也是慢。

  不過卻正好,大約三十來騎都聚集在後面,還不時的向後張望,卻不知道李清他們是在側面呢。

  李清朝安小哥施了個眼色,兩人悄悄將弩弦拉上,這次李清卻是將兩根弦都上好,李清也沒再趴著,而是找個樹杈做托手,示意安小哥也藏在樹後,瞄準了,一扣弦,安小哥聽見李清這邊弦響,也是扣動了扳機。

  李清接著又瞄準一個黨項騎兵,將短箭也射了出去,後面的箭有沒有射中沒顧上看了,反正是有兩名黨項騎兵從馬上栽了下去,這次李清也不像上次那麼驚慌,和安小哥悄悄的從樹後撤離,翻身上馬,一揮手,帶著其他三人疾奔而去。

  黨項騎兵還真沒確定究竟是哪裡射出來的箭,聽見馬蹄聲響起,才辨明了方向,一起追了上來,只是李清他們是打馬下山,而黨項騎兵們是上山,這一上一下的,差別就大了,等黨項騎兵趕上山頭,李清他們已經跑到五百米開外了。

  果然,那些騎兵只是在山頭指點,並沒有追上來,李清一邊跑一邊哈哈大笑,又幹掉兩個,咱爺們就和你耗上了,你不追,待會我還來!

  再次悄悄隱到黨項人身側的時候,李清發現那些黨項人已經把圈子收得很攏,個個腰刀在手,不停的四下張望,如臨大敵,這李清他們卻是找了個背著陽光的方向,即便你提防了,有陽光晃眼總沒那麼看得清吧?

  百來米距離,弩箭兩秒不到的時間便迎面射來,不信你躲得過。

  又是兩個騎兵被弩箭穿胸而過,有三、四個追兵一直在後面追來,連李清都沒看清楚怎麼回事情,都已經倒在楊家兄弟劍下,果然是高手,只是李清都沒見著,誰叫自己一個勁跑呢,總不能要求人家出手慢一點,好讓自己看清楚吧。

  再一次接近的時候,李清是帶著他們兜向了另一側,黨項騎兵基本都集中在另外那邊,又是兩名落單的騎兵落馬,等其他黨項人發現,李清他們已是跑的遠了。

  來來回回跑了幾圈,不過李清絲毫沒覺著累,正興奮呢,不就是五十來人麼,我再射個十幾回,我看你還有人!

  這一次的接近很是順利,李清又在樹後找了個好位置,瞄定了一個正在馬上東張西望的,趁他目光移離自己這邊時,一扣弦;剛好扣弦,聽見劉叔在身邊說:「不對,是陷阱!」

  安小哥也是剛射出箭,劉叔話剛落音,旁邊五十來米處,一小樹林裡衝出三十來騎黨項兵,個個口中呼嘯著,揮舞著腰刀直朝他們衝過來。

  李清和安小哥趕緊沖馬跑去,這要等他們上馬,怕是黨項騎兵也衝到他們面前了。

  只聽劉叔叫聲:「公子快跑!」拔出厚背朴刀,手中一立,大喝一聲:「殺!」便催馬對著三十來騎黨項騎兵衝了過去!

  楊家兄弟見情形危急,也是仗劍迎了上去,要給李清爭取一點時間跑開,李清上得馬來,對著對面衝來的馬群,將手中的短箭也射了出去,雖然是短弩,可現在距離這麼近,而黨項騎兵又是迎面而來,這殺傷力也是不小。

  短弩射中當前的一匹馬的胸口,這匹馬前蹄一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把馬背上的騎手甩出去老遠,摔得七昏八素,後面的騎兵也收不住馬蹄,接連摔下了三、四個。

  李清射完後撥轉馬頭,對安小哥叫道:「小哥,快跑。」說完,在馬屁股上狠狠的一揮鞭,十幾騎黨項兵將劉叔和楊家兄弟圍在當中,另外七八騎對著安小哥和李清便衝了過來。

  這時候李清心裡那個悔啊,射之前怎麼沒注意到呢?那只有寥寥幾個騎兵在人群中啊?再說,一路行來,怎麼就沒想過給自己買把刀啊劍的,這會子可如何是好!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25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似是故人來


  初秋的正午,太陽溫和的照在大地上,幾乎沒有風,遠山和近樹都被這溫和的陽光照得懶洋洋的,一隻小松鼠跳在地面草叢裡,正尋覓跌落的松果,一切都顯得那麼安詳。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寧靜,把小松鼠嚇得拋下嘴裡的松果,飛快的爬到樹上,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看看這世界如何便喧囂起來。

  官道上飛馳而過兩匹馬,後面二十米處緊緊的跟著七八個手舞腰刀,殺氣騰騰的黨項人。

  跑在稍前的正是李清,後面跟著安小哥,李清心裡此時已經是叫苦不已,這些黨項人想是恨他們入骨了,已經追了五,六里地,還是在後面死死的咬住;幸好安小哥騎的那匹馬也是王少將軍府上選出的神駿,而李清的坐騎更加出色,才沒給人後面的黨項人追上。

  可是李清他們的坐騎今天已經來來回回奔馳了好幾次,此時也有些後繼無力,雖然品質比後面追兵的坐騎要上許多,也無法將追兵拉開距離了。

  李清現在甚是狼狽,髮髻也散了,帽子早歪到一邊,馬和人都是一身的汗,李清不停的打馬奔馳,突然想到前面不遠就該是若英他們的大車,車上兩個女子,再加上個車伕,憑孫五一人又如何能抵擋的住?

  不能把在幾個窮凶極惡的黨項人引過去,李清匆忙間對安小哥揮揮手,也顧不上安小哥明不明白,一撥馬斜刺裡衝出官道,跑入草叢中去。

  後面的追兵見狀也是分成兩撥,四個人一撥馬追向李清,還有三個追安小哥去了,匆忙間李清也顧不上安小哥跑去哪裡了,將身子趴低,緊緊伏在馬背,不停的催馬。

  李清的雙腿有些夾不緊馬腹了,覺得全身都發虛,思維也有些恍惚,又有了些以前泡在運河裡的感覺,連耳邊的風聲都沒有前面那麼大了,李清心道,莫不成我李清今日要死在黨項人的刀下麼?

  正迷糊間,這馬衝上一個小坡,李清望見前面里許的官道上一隊人馬開了過來,不正是前面超過的大宋運糧隊麼?這可是絕處逢生,李清身上似乎又有了力氣,緊緊夾住馬腹,沖糧隊直衝了過去。

  後面的四個黨項兵,有一個稍微放慢了速度,而另外三個,似乎把遠處的糧隊視若無物,嘴裡高聲吆喝著,舞著腰刀,毫不減速的緊綴李清身後。

  那糧隊也是遠遠的望見了正追逐中的幾人,一聲吆喝,隊伍停了下來,卻是將糧車三三聚攏,而士兵各持長槍、弓弩,守在糧車,一點沒有過來援手的意思。

  靠,後面才幾個追兵啊,莫非你們認不出他們的禿頭小辮麼?一點同仇敵愾的意思都沒有啊!李清心裡暗罵著。

  官道都給糧車佔據了,李清總不能直撞到糧車上吧,只好帶帶馬頭從道旁擦過,從第一部糧車起一直跑過近三十部了,居然沒有一個人援手一下,甚至所有人都一聲不作,眼睜睜的看著這幾人追逐李清。

  自己以為的救星居然袖手旁觀,這讓李清很是絕望。

  眼看便要跑到隊伍末尾了,李清在馬上都有些搖搖晃晃了,突然一部糧車在李清經過後,猛得插到路旁,那追得最近的黨項騎兵勒馬不及,這馬一頭就撞在糧車上,馬上的士兵如同流矢一般,一頭紮在草叢裡不動彈了。

  只聽到一人喝道:「拿命來。」隨即響起兵刃的撞擊聲,跟著一聲長長的慘叫。

  聽見後面的急促馬蹄聲已經消失,李清心裡一鬆,知道總算有人相救了,急忙勒馬,此時早已經是疲憊不堪,這馬一減速,匆忙間李清如何還能在馬背上坐得穩,抱馬脖子都沒來的及,撲通一聲便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這一摔可是七葷八素了,半天沒清醒過來,有幾個人過來將他伏起,他連謝謝都不會說了,好不容易恢復些神志,才注意那四個人追兵,一個早早勒馬回轉跑遠了,另外一個伏倒幾十米開外的在路旁,連馬帶人被射成個稻草人。

  還有一個估計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直接便了了帳,剩下一個,被剛才推糧車出來救李清的人,一槍扎死在路邊。

  想來遠處的那一個見勢頭不好,撥馬想跑,卻被反應過來的宋兵們亂箭射死,這可真有是再世為人,李清定了定心,待要作揖向人致謝呢。

  那兵士將槍頭在黨項騎兵屍首擦拭幾下,歪著頭對李清一笑,李清卻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人他可認識!

  年紀不大,摸樣也甚是清俊,只是額頭上刻著墨字,不過在他臉上顯來,卻別有一種滄桑的感覺。

  這不就是汴京大牢裡那個江洋大盜,李清的大玩具麼!

  那大玩具嬉笑的走過來,歪著頭看著李清,然後幾乎兩人同聲說道:「原來你沒死。」然後大玩具是朗聲大笑,而李清是嗓子眼裡擠出些苦笑。

  只聽那大玩具說道:「真乃人生何處不相逢,頭先恩公經過時,鮮衣怒馬,小的可不敢上前相認,方才見得落魄摸樣,才敢確認便是恩公,卻不知恩公有何機遇,又是如何來得此地,為甚被這些黨項人追殺至此?」

  這些問題到要回答的話,那就真的比裹腳布還長了。

  李清苦笑道:「休要稱我恩公,適才正是你救我一命,還該當我稱你恩公才是。」

  那大玩具笑道:「當初若無恩公在大牢裡為我治傷,有如何今日能援手的,自還是我慕容的恩公。」

  突然李清想起來,還有幾個在追安小哥呢,誰又幫他解困,連忙說道:「前面還有黨項人,快去救人,騎我的馬去!快!」

  那大玩具神色一楞,正待詢問呢,這時候遠處又是一騎飛奔而來,李清也仔細看去,跑得近了點,李清心裡一鬆,來人手挽長弓,背後斜挎一壺雕翎箭,不正是孫五!

  這弓一在手,孫五再無平時的木衲摸樣,兩目炯炯有神,遠遠的便瞧見了李清,高聲叫道:「公子休要擔心!孫五來也。」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26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到底誰殺誰


  這還是之前不愛說話,有時候露幾分靦腆的孫五?

  雖然看見李清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可李清卻覺得他眸子裡,分明有著很深的、揮之不去的殺氣。

  孫五的扮相確實很酷,在加上現在又顯露出一股子英氣,按說吸引一些眼球很正常,人難得有那麼些露臉的機會;只是孫五再酷,看他的人還是很少。

  老天爺總是不喜歡眷顧靦腆的男人,難怪後來男人變得越來越皮厚。

  因為遠處又有一騎過來了。

  如今這年代近視眼可不太多,沒幾個躲被子裡看小說熬夜的,視力好當然能看出過來的這匹馬上,騎的可是個女人,遠遠的便像片彩雲樣的飄過來。

  人群一陣躁動,廂兵們紛紛從糧車後面擠出來,「看,來的是個娘們!」

  倒是把李清遮個嚴實了。

  李清也不待孫五下馬,高聲問道:「劉叔他們如何?怎得你不上前打個接應?」李清可記得差不多有快二十個黨項騎兵圍著他們呢。

  孫五笑道:「公子無需擔心,現下劉叔已帶著楊家兄弟殺上前去,說是要將那些百姓都救下來。」

  救人去了?加上前面沒追的,黨項兵怕不還有三十多人,劉叔憑大年紀,做事情也太莽撞了些,楊家兄弟是高手不說,劉叔你也年紀大了,若有個閃失怎麼辦?這孫五還在笑!

  幾百號人的喧嘩,李清本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再說孫五過來,他急著要問清劉叔他們的情況呢,可喧嘩聲一瞬間便停了,場面一陣死寂,只聽到急促的馬蹄聲。

  李清收住了嘴,把要問孫五的話也嚥了下去,忙也朝前看去。

  馬蹄聲近,那些廂兵自覺的閃開一條道,只是眼睛一隻盯著馬上的人,想是跑的急了些,髮鬢有些散亂,迎風飛揚的秀髮倒把白玉似的一張臉襯得更加艷麗,再加上裙裾飄搖,衣帶隨風招招,在那些廂兵眼裡,來的莫不是神仙?

  而且這神仙居然手裡還拿著一把精緻的弩弓。

  李清一看,馬上騎得霍然便是若英,一路奔馳,小臉有些潮紅,李清一瞧這架勢,連忙大聲喝道:「慢些,帶住了馬!」若英不過在莊裡跟著李清才騎了幾天馬,居然現在打馬飛奔,李清很是擔心。

  那馬跑到近前都還沒收住腳步,李清迎上去,不過還是孫五手快,再加上他還騎在馬上呢,一把便扣住若英座騎的韁繩,可若英從馬上直接便朝李清撲了下來。

  李清可沒準備,見若英撲下來,倉促中張開雙臂抱住,可不能摔著媳婦了,只這馬的餘勢未消呢,加上若英這麼一撲,眾目睽睽之下,當場便把李清撲倒在地。

  剛才都是經歷了一場驚嚇,二人神魂未定的,都忘了趕緊起身,更沒在意邊上這麼多人看著呢,李清把若英抱在懷裡,若英探手便摸李清的臉,兩人同聲問道:「你沒事麼?」

  「怎地騎得這麼快,跌下馬可不是玩的!下次可不敢了。」李清輕聲道。

  「妾身如何催馬,卻怎麼都追不上孫五哥,還是若英沒用。」若英將臉埋在李清懷裡,帶著哭聲說道,「眼見三郎被那蠻胡追殺,如何不心急。」

  李清正待出聲安慰下若英呢,聽得邊上一聲咳嗽,方如夢方醒的看看四周,這情形是曖昧了些,神仙似的妹妹大日頭下面,壓在一個男人身上,是很香艷,不過你們也不用圍得這麼近吧,歪著腦袋的這位,我看你蹲下來看好些,那樣看得可更清楚!

  咳嗽的是那位大玩具慕容兄,似笑非笑的,邊上圍觀的廂兵大多都沒合上嘴,都是純潔人啊,看來得弄些倭國的AV給他們開開眼,西洋大馬的算了,學東西也得循序漸進不是!

  若英羞得藏在孫五馬後,怎麼不都肯露臉出來了,不過李清可不能害羞了,抱自己老婆,需要怕醜?李清沖那位大玩具一抱拳,「還未請教這位兄弟尊姓大名,在下李清。」

  那大玩具也是拱手施禮道:「小弟慕容,賤名喚著一禎,恩公可休要折殺在下了。」

  慕容一禎?聽起來可不像尋常姓名的,看來是大有來歷,一個小兵自稱小弟、在下,果然是江洋大盜的出身,不是一般人物。

  李清忙對孫五介紹道:「這位慕容兄適才便是救了我,慕容兄,這位是小可弟兄,名喚孫五。」

  聽得說是救了李清,孫五趕緊下馬致謝,那慕容也沒客氣太多,而是盯著孫五手上的弓道:「孫兄的這張弓非凡品,尋常人拉不開它,想必孫兄定是箭法如神,一禎何幸,今日結識英雄人物。」

  「慕容兄客氣了,孫五這點微末技藝,如何敢當得英雄人物,連公子都不太瞧得上眼呢。」孫五說道。

  話說的確實謙虛,不過李清聽了很是不滿,合著我就是個有眼無珠的貨?這做人可要自己會推銷知道不?抓緊機會逮著就該騷一把,人家後世裡有事沒事都會炒作一下,你倒好!靦腆,大男人家的,怎麼讓人瞧上眼,誰叫你現在才酷給我看!

  現在李清可沒心情計較這個,若英沒事,心放下一大半了,可孫五你說劉叔、楊家兄弟又殺回去了,這是怎麼回事呢?人家可有三、四十號人。

  孫五笑道:「劉叔等見公子突圍而出,並未戀戰,亦隨後而來,只是那干黨項人卻是死追不放,一直可追到了大車處。。。。。。」

  原來劉叔與楊家兄弟迎頭殺上,只是想給他李清爭取一些逃跑時間,見李清跑的遠了,便也隨後撥馬跟了上來,只是三人一個照面,便撂倒了四個黨項兵;剩下的黨項人也是死腦子,一見同伴紛紛落馬,更是紅了眼,居然一路緊追不放。

  等跑到若英待的馬車處,安小哥在給長弩上弦,而孫五卻在追那些無主的馬,原來追安小哥的幾個黨項人,全死在孫五的箭下。

  居然沒看見李清,劉叔等可有些急了,可後面還有追兵,又不好細問安小哥的,只好先殺散黨項人再說了。

  怎麼說這些黨項人死腦子呢,前面十幾個圍上去,沒沾上便宜,還可說是因為騎馬交鋒,呼嘯而過,並不能形成以多打少的,可一個照面自己這邊損掉四人,人家毫髮未傷,也該掂量下了。

  這會子追得近了,對手反而多了兩人,並且不逃了,而是迎上前來,自然就是沒把他們放眼裡了,就算是性格驍勇,也要想想之前的四人怎麼死的吧。

  別看十幾個黨項兵,怎麼著也是二、三個打一個的局面,實際上卻是一邊倒,雙方還未近身,便給孫五射倒兩人,雙方馬一錯蹬,又少了三個,一個黨項兵這馬頭還沒圈回來,安小哥的弩箭就從後面透胸而過。

  要是迎頭殺向劉叔和楊家兄弟呢,安小哥的弩和孫五的箭又在側面威脅著,這時兩個黨項兵大喝一聲,撥馬直衝大車殺來。

  說巧不巧,正這時大車的窗簾這麼一掀,若英那張俏臉從車窗上露了出來,這可不知道兩黨項兵有啥感歎了,反正他們就只愣了這麼一下,就那麼一會功夫,安小哥的短弩和孫五的長箭先後就到了。

  只不過二十來米的距離,廝殺場上,居然還要發那麼一會愣,不死還能怎麼著?不知道從有歷史起,就說紅顏是禍水麼?明知道是禍水還要看,這不讀書還真就是不行啊。

  孫五的描繪可不怎麼樣,李清聽來很不過癮,只是孫五卻明明白白的說了,若英也射倒了一個黨項兵!

  這可了不得了,李清轉頭去問若英,若英緊低下頭,紅著臉就搖頭也不說話的。

  得,這個還是稍候再問吧。

  劉叔呢?

  想是孫五見李清平安的,心情輕鬆了,本就不善表達,一直就說不清楚;其實這也怪李清心急了,問問題都是一次兩三個,怎麼回事?那些追兵呢?劉叔去哪了,俺們人可有傷著?這可叫人如何答的。

  孫五笑道:「殺完追兵,因不見公子去向,劉叔與楊家兄弟原路尋了回去,亦說要殺盡那些黨項人,叫小的過來這邊尋找公子,安小哥便守在大車處,公子還請寬心,都無損傷的,亦無需為劉叔擔心。」

  說的輕巧,既然跟過王老將軍,自然是殺得兩下子,這個李清倒是知道,可人家畢竟五十來歲的人了,有個意外的,可真沒法回去和王德顯交代啊。

  他們這邊說話呢,這運糧隊的官兵卻是在官長的吆喝下,整隊繼續出發了,這領隊的官兒剛才見著了,也是黑瘦的一個漢子,陰沉著臉,對李清他們只是掃了一眼,便催促廂兵們都去趕車,「快些去趕車,有何可看的!離延州還有大半日路程呢!要是天黑下來趕不到延州,可是要你們好看!」

  李清將若英扶上了馬,自己和孫五牽馬跟著,還是和大隊人馬在一起安全些,怎麼都是咱自己人啊。

  「慕容兄,你卻是如何出了這汴京大牢的?又怎地到這延州?」李清問道。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26
第一百一十四章 廂兵


  坐過大牢能很無愧色的說出來,是胸襟;談笑風生的當成閒話說起,是氣度;可配軍的青印刻在額頭,反增自身幾分風采,那就是真英雄了。

  還好,他姓慕容而不是姓狄,連范仲淹都還是毛頭小伙,那狄青現在也不過最多是個娃娃,只是這慕容一禎說話間流露出來的那份自信,讓李清覺得他不會是狄青那樣的草莽英雄,一身廂兵的破號褂子穿著,依稀還帶點魏晉風流。

  別的不說,就大玩具這號口氣李清喜歡,「說是待秋後問斬,可要等到秋後自是徒耗府衙不少糧米,如今這官家聖明,亦惜民力,將我等這般罪囚,發軍前效力,即便死於這黨項之手,也不損天朝寬厚仁慈之名。」

  有怨言是正常的,這個不奇怪,要在李清頭上來這麼紋身,雖然絕對的後現代,李清也會怨言的,當然,如是刻屁股上那又兩說。

  江洋大盜死不悔改的,一般是給送到孤島上去,只是這定難李氏一直沒消停;官家說是身子不太好了,據說經常發善心對身體有好處,於是便大赦天下,偷雞摸狗的小人物直接放回家繼續偷去,江洋大盜麼,就送到邊塞,也是好生之德。

  所以,李清出來沒幾天,這位慕容一禎便被發配到延州,可惜不好問問的,有沒有殺威棒這回事情。

  人生一大樂事,就是他鄉遇故知,何況這還是一同蹲過大獄的,這種交情,直接就可以上升到哥們一級,更何況人家的身份可是江洋大盜,這就是說正宗黑社會人士,一般出門後面要跟幾十個戴黑墨鏡的小弟。

  只是現在慕容老大這些小弟不爭氣的很,好多人賊眉鼠眼的偷看若英,這讓李清很不爽,看來這大玩具的老大沒怎麼當好,小弟很不懂規矩滴說!一問才知道原來慕容現在不是老大,原來也只是小弟,一下子周潤發的光輝形象瞬間就破滅了。

  這伙廂兵就是隸屬延州府的,剛好五百人一指揮,說起來這廂兵也是咱大宋的正規軍了,只是俸祿比禁軍要少一半,五百人一指揮,指揮下面有分都,每一都有一百人,都下又分四團,每團二十五人,而這慕容老大,現在就是一個團的頭兒,名喚著押官。

  雖然這正規軍在李清看來實在不成樣子的,一眼瞧去,李清自己算是個文弱書生的話,這五百人裡面有一半以上就比李清還要文弱些,十來歲的孩子和四、五十歲的大爺就有七、八十個,特別是衣衫襤褸,個個人也都是沒精打彩的,實在不像是軍人。

  只有一半人穿的是號衣,大多污穢不堪,別說盔甲了,連寬邊的帽子也只有幾十個人有,其他的衣服更是五花八門,不過倒是些老百姓打扮的,肩上挎著弓,顯得英氣勃勃外,其他的人,就和拉車的騾子、毛驢一樣,垂頭喪氣的。

  李清之所以改道直上延州,一來是考慮自己人言微輕的,即便加上王老將軍的書信,怕人家也不會盡力幫他找人,若英的家人是罪囚發配的,誰會在乎?再說你自己躲在京兆府都不願意上前,又叫人家怎麼會盡心?

  二來麼,李清自己腦子也有些不著實際的浪漫,後世的男孩子有幾個不想成為一名軍人的?李清自己也想去看看什麼是秦時明月漢時關,什麼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起『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渡陰山』這些膾炙人口的詩句,偶爾心裡也還翻起些豪氣。

  雖說李清剛才也用弩殺了幾個黨項騎兵,很是豪放了一把,可緊接著被人追個屁滾尿流的,這豪氣就消了許多,如今就是這廂兵在他眼裡再不濟事的,他也想伙著一塊走了。

  當然,他這點心思別人可不知道,那慕容一禎也是因為遇見了舊識開心,再加上他心裡也當了李清救過他一命,因此言語上也很是客氣,而孫五可不知道李清現在心裡可沒有之前那麼豪氣,只以為李清是想和故人多聊聊。

  至於若英麼,她幾乎就沒想法了,也是沒法有想法!

  夫君沒事已經謝天謝地了,心已經放下了,只是這會騎在馬上,前後左右上百雙如狼似虎的眼睛都盯著她看,美女麼,被人多看看已經是習慣了,若英在京城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只是現在卻是渾身不自在,若英覺得就是披上兩條大棉被,也擋不住這麼些銳利的目光。

  幸好,沒多久就走到李清他們的大車處了,若英趕緊逃也似得鑽進了馬車,這讓大隊的廂兵們心裡很是鬱悶的。

  地上橫七豎八躺了近二十具黨項人的屍體,廂兵們經過,也是交頭接耳的議論開了,安小哥高坐在大車上,很是得意洋洋,好像那些賊兵全是他一個人殺的一樣;讓那些廂兵更是羨慕的,是兩個大車後面,拴了十幾匹馬。

  李清可沒心情為繳獲那些戰馬開心,把安小哥叫來,劈頭便問劉叔他們的情況如何?怎麼還沒有轉回頭;一提到劉叔,安小哥的神色可變了,狂熱的就像後世裡的追星族,說起話來手舞足蹈。

  「怪道公子對劉叔客氣些,還是小的沒眼色,竟沒看出劉叔原是一條好漢,這些除了孫五哥射殺的外,劉叔斬下的,比楊家兄弟倆加起的還多;那劉叔一口刀揮起,萬夫不擋之勇,這黨項兵沒幾個能走過一合的。」

  劉叔這麼厲害?李清心裡暗暗吃驚,自己也原以為劉叔不過是王老將軍的親隨罷了,幾曾想到還是一個殺星的,李清掉過頭去看看孫五,孫五卻是不經意的笑笑,這弓一挎回到弓囊,孫五這人也像是收回到套子裡一樣,回復到平時那個略有些靦腆的漢子了。

  「對了,公子,那幾個追兵都給你收拾掉了?」安小哥問道。

  我收拾掉?我拿什麼收拾!我連把刀都沒有,李清瞪了安小哥一眼,對了,安小哥和那大玩具也是舊相識啊,叫來一起敘敘。

  李清的兩掛車早就停在官道邊上,糧隊經過可沒停留,繼續往前走呢,李清瞧見自己的車,自然是迎了過去,若英也是坐在馬車裡的好,自己老婆給人這麼肆無忌憚的看,再怎麼大方,心裡總有些不樂意。

  沒注意慕容一禎早不在身邊了,李清四下張望。

  大隊的廂兵是趕著大車繼續前進,可那指揮帶著幾個人卻是在細看黨項人的屍體,那慕容一禎也是跟在邊上,幾個人說話還不時對李清這邊指指點點,像是在打聽李清他們的情況。

  過得一會,那指揮帶著人直衝李清他們走來,神色有些驚異,雖然臉色不像之前那麼陰沉,也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到近前,那官兒一抱拳,說道:「延州范知府轄下第三指揮使陳權,沒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26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做過客


  這世界就是因為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才變得美妙,比如李清其實開始只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沒想到真能救下幾百個大宋百姓。

  可救了人的後果,卻不是那麼受歡迎,也是意想不到的。

  剛才劉叔和楊家兄弟真的打跑了黨項人,把幾百宋人救了回來,那幾百個自忖必無好結果的百姓,最初被救了還有些茫然的話,這一見了宋朝的兵丁,真如同見了親人,感情一下子就爆發出來,頓時整個場面哭聲一片。

  望著抱著廂兵痛哭的婦孺,那時候李清覺得自己都有幾分崇高。

  可面對陳指揮使惱怒的神色,李清才知道,原來宋朝也有潛規則!

  陳指揮前面檢查那些黨項人屍體的時候沒說錯,這些騎兵絕對不是散兵游勇,黨項人缺鐵,尋常三、五成群的過來劫掠的,一般只是拿著些弓箭,而這些騎兵都清一色配著腰刀,肯定是銀州過來的正規騎兵。

  邊境劫掠,絕對是家常便飯,黨項人什麼都要,這幾年一直打來打去,黨項人除了放牧,別的也不怎麼會,搞得什麼都缺,而與大宋的邊貿又是如此不平等,放了一年的羊還換不回幾匹絲綢。

  可現在大宋與定難目前卻是在和平時期,所以黨項人的正規軍隊不會主動攻擊延州府立的寨子,這運糧隊就更不會去搶了;似乎雙方就形成了這麼一個默契,只要黨項人不過分,宋兵也就當什麼沒看見了。

  反正官兒也不會上報,遭殃的便是尋常百姓了。

  這算是什麼邏輯?李清聽了很是氣憤。莫非這些百姓不是大宋子民?你這延州府就看著不管?你們這算什麼軍隊!

  氣憤?陳指揮使才更氣憤!

  逞英雄?這些廂軍除了發配過來的罪囚外,大多都是本地生根的,看著鄉親遭難以為他們沒感覺?他們的心不是肉長的!他們也想幫的,可拿什麼幫!

  延州府與定難的銀州對恃,卻只有邊軍三千人,廂兵不過五千,可卻要守延州和金明三十六寨!況且身強力壯的早被選入禁軍,李公子打京城來,便請告訴我,那些養尊處優的禁軍們在汴京裡,平時都幹些什麼?

  這不能說的,李清沒那麼傻,難道說也沒閒著,被王少將軍之流的,帶著天天在宏毅寺前PK操練武藝?說出來不更自討沒趣麼!再說,陳指揮使的氣憤還沒發完呢。

  知道廂軍平時要干多少事情麼?修築城池、製造武器、修路築橋、造船運輸,連河道修浚也是用的廂軍,更有官員們的侍衛和送往迎來,佔用廂兵,動皆數百人。

  而那黨項人,自小長與馬背,雖朝廷官員斥之為蠻胡,而這些蠻胡卻是個個上得馬來,便可開弓放箭,李公子認為這些廂兵能頂得住一千黨項騎兵麼?

  不錯,敵人確實有一千多騎兵。

  劉叔帶著楊家兄弟,殺散其餘的黨項人,救回五、六百大宋百姓,也得知了這次過來劫掠的,居然有一千之眾,他們殺完寨子裡的青壯,只留下幾十人押解老弱和搬運財物,其餘人等卻是殺奔另一處寨子而去。

  延州金明三十六寨,皆是據地勢險要處而建,作為延州的屏障,乃是軍事目的,而民間的寨子,則是擇土地肥沃、水源便利之處,因此,抵抗能力都不強,最多只能自發組織個一、二百青壯防護,這一千多人,所到之處皆無可擋,過後一片狼籍,就是帶不走的,黨項人也是一把火燒了。

  適才劉叔他們只是殺散黨項人,好些個黨項騎兵都是見機跑了的,所以劉叔救了眾人之後,一問情況,才知道原來黨項人這次是大隊過來劫掠的,因此劉叔不像楊家兄弟一樣義氣風發,一見了李清,便實情相告,劉叔在這邊土地上也是廝殺了十餘年,如何不清楚黨項人的脾性,別說還殺了他們幾十個人,到手的財物奴隸也沒有了,那些黨項人肯定會殺回來的。

  此去延州,尚有五、六十里路,老弱婦孺百姓以及糧車都是行走不便,未到延州,肯定會被那些黨項騎兵追上,到時候,別說沒救著人,連糧車也會被劫了去,丟失糧車,可不是小事情,這一干廂兵就是僥倖逃得命來,也是要按軍律處置的。

  陳指揮使一邊冷笑道:「李公子仗義出手,陳某非是對此不敬,然黨項人呼嘯便來,公子自有好馬,伴當手腳出色,大可遠揚而去,我等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說完,轉身便走。

  行得幾步,卻有回過頭來,說道:「公子並非此間人,乃一過客耳,事後公子大可離去便是,然此地父老兄弟,卻能往何處去?還望李公子日後行事謹慎些,莫要遺禍他人。」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陳指揮使輕描淡寫的一句「乃一過客耳。」卻像重錘一般敲在李清心裡,說得好,過客,自己來到這大宋後,為人行徑,不就是當一個過客麼?幾時把自己當成一個大宋人了?

  大娘、三娘也好,即便若英也好,自己何曾想過要為她們做些什麼?張先、柳七,與自己也算相交一場,李清可是老把自己當成一個看風景的,幾曾對他們有過真正的關心?安小哥呢?一個平凡的小人物,陪自己坐牢,陪自己殺人,可曾有過怨言?

  如果之前李清覺得這都是場夢,那麼這夢,也該到醒的時候了!

  剛才陳指揮使和李清說話的時候,是在李清的大車邊上,楊家兄弟、孫五、安小哥等人都是在一旁聽著,連若英,都是掀開車簾一角,聽個一字不漏。

  李清對劉叔恭謹一禮,說道:「劉叔今日大展神威,令李清心折,還望劉叔莫怪李清前些時日多有怠慢。」

  楊大也在邊上說道:「小子年幼無知,不知天高地厚,日前狂妄之處,也請劉叔海涵。」

  劉叔回禮呵呵笑道:「一老軍漢耳,何足公子如此多禮,且公子行事,當出手便出手,亦遂老漢心意;昔日隨王老將軍回歸京城,以為便做一閒漢終了此生,今日得已重上疆場,還是公子成全。」

  李清肅容問道:「然此間事,如何了局。」

  劉叔眼睛盯著李清,口中卻平淡的說道:「離延州不過半日行程,且收得些馬,若公子有心,便將多餘的馬帶些百姓,這大車上,也可再容下些,催促前行,應可在黨項追兵到前,趕到延州城下,稟明州府,再求取救兵轉來,如何?」

  李清苦笑道:「這些須馬匹大車,能帶得幾人?且我看這廂兵俱是無馬,糧車行動緩慢,黨項騎兵一到,怕是難有善局。」

  劉叔輕笑道:「公子待要如何?便請吩咐,老漢一把朽骨,拋在此處,亦是得償所願,公子不必在意。」

  李清眼睛掃了其餘的人,說道:「既然事因我而起,李清願留下以御追兵,不知各位意下如何?但有不願意留下的,絕無怪罪之理。」

  沒人用言語回答他,不過李清卻看見眾人眼裡都是堅毅。

  「那好。」李清說道:「安小哥護送我娘子隨百姓先行撤離,其餘人等,隨我向陳指揮言明心意,這大車馬匹,皆用來馱負百姓,安小哥待得一到城下,便。。。。。。」

  這話還沒完,若英在車上一掀簾跳了下來,「不,若英不走,三郎留下,妾身亦留下。」

  李清一聽就急了,若英你留下幹嗎?賊兵可有一千多人呢,我們留下不過是抵擋一陣,為百姓撤離爭取點時間罷了,希望能撐到援兵到來,你一個女的,刀槍無眼的,打起來怎麼照顧得到?

  可不管怎麼,若英一反平時的溫順,手裡緊緊抓著那把短弩,一言不發,隨李清怎麼說,就是跟在身邊不肯上大車。

  逼得急了,若英也顧不得邊上有人,說道:「若英得托三郎,夙願已了,既不能長相廝守,便當生死同擔,三郎若有閃失,妾身絕不獨活於世,莫非三郎現下要若英以死明志麼?」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26
第一百一十六章 論陣


  這種危險關頭,居然還把老婆帶在身邊,首先就說明,這個人肯定不怎麼愛他老婆,哪有帶著愛人赴死地的?其二,這個人不太有責任感,不知道男人有義務保護女人的麼?給女人一個安全溫暖的港灣是一個好男人該做的?其三,這個人是傻子,兵慌馬亂的,一會要是逃起命來,你還有個累贅,不是自己找死麼?

  只是真的便如此麼?

  還好,陳指揮使沒到過二十一世紀,他沒這麼認為,雖然他本來只是想找李清借一匹馬,好派個人快點到延州去報信。

  李清可沒想那麼多,當然,他不夠聰明;這世上的事情,往往思來想後,便就是不做了,做事情都有風險的,更何況是危險的事?所以,聰明人一般在邊上評頭論足,或者在後世裡指點江山去了。

  既然事情是李清惹起來的,就得自己收這個場子,沒有說救人救了一半,自己還先跑掉的道理,這人家女人、孩子才有了生的希望,你又給斷送掉?嫌嚇人嚇得不夠,還來兩次?更何況還多搭進個糧隊。

  做人做事情都一樣,得有個交代說法,太監總是不好的!至於若英一定要留在身邊,既然勸不走,留就留吧,做事情求心安,盡人事隨天命,管那麼多結果幹嗎?再說李清也喜歡若英在邊上,這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不是一句戲言,能做到也是一種浪漫,煙花也許確實是短暫,可它閃亮的時候,卻比群星更燦爛!

  好死真的不如賴活?李清不夠聰明,想不明白的。

  陳指揮使倒沒想著什麼浪漫,刀頭舔血的人一般都很實際,所以他沒同意李清說是把所有的馬,都拿去馱送百姓;都是老弱婦女,有了馬也不能奔馳,快也快不了多少,不如把馬留下來,公子的伴當也是武藝出眾,不如再在廂軍中挑些驍勇的,到時候組成一隻小隊伍沖衝陣什麼的,也許作用更大些。

  雖然李清被幾個黨項兵追得狼狽不堪,陳指揮使是看在眼裡的,不過說的對的意見,人家還是聽得進去,比如把糧隊交給百姓驅趕著去延州,其一這廂兵人數並不多,再一分兵就更夠嗆了,斷後的要是擋不住,前面的糧車也要完蛋。

  再說,趕大車麼,老弱也可以坐在車上,這樣行走起來,還會快上不少;陳指揮使本在猶豫的,畢竟護送糧車可是他的本職差使,不過他看見李清叫著自己的車把勢,把大車裡的東西,統統搬下來,誰喜歡誰拿去,空出車來好裝人!便也不再猶豫,吩咐手下的虞候、都頭,把糧車都交與百姓,順官道往延州快走。

  打發了人騎馬往延州報信,又安排幾個人在後面哨探,陳指揮使對李清態度就要緩和許多,雖然之前瞧著李清一付公子哥的面孔,心裡也是不爽,可即便有公子哥為出風頭,敢去殺敵的,又哪有公子哥這麼顧及小民性命的?

  其時整個隊伍已經緩慢的向延州進發了,離百姓們驅趕的糧車現在只有一箭距離,陳指揮使與李清並馬在隊伍後緩緩而行,這可不是陳指揮使有多麼喜歡李清,至於文韜武略的就更是笑話了,眼見著李清從馬上摔下來的,而且摔的極不專業!

  另外,陳指揮使也不完全就是為了要多看看若英,憑心而論,說兩三句話才看那麼一眼,絕對不算多;廂兵裡挑些弓馬嫻熟的人物,還真是難事,所以,李清這夥人的馬還都是自己騎著,唯一就是李清將自己的白馬讓給了若英,自己騎著一匹繳獲過來的黨項馬。

  陳指揮使不算很怕死的人,所以他才在邊塞之地混了個指揮使,但他肯定也不想死,心裡一直盼望那些黨項人最好不要追上來;於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和李清閒扯,附帶的,也看看若英;這李公子打京城而來,可是有何貴幹?一在外鄉麼,京城的人總是顯得要高貴些,萬一人家的老子是誰誰誰呢?就是認識誰誰誰,那也是要景仰的。

  一攀談下來,陳指揮使才知道,京城來的人就是要牛一些,這李公子身上還帶有寫給鄜延副都部署石元孫的信,不但如此,還有給知府范大人的信,居然是軍中宿將王超親筆寫的,陳指揮使很有跳下馬對李清行禮的衝動了,不過畢竟人家是行伍出身的,生生得強忍住了,不過心裡一陣後悔自己前面不該向李清撒氣。

  李清一邊隨口敷衍陳指揮使向他詢問弩弓的事情,一邊在東張西望,五百懦弱廂兵對陣一千騎兵,還是野戰,這結果可想而知,李清再傻也算得清楚,況且還不能逃,要把追兵擋住了,就是王老將軍親自領軍,怕也不敢言必勝的。

  要擋追兵,也就是說毛老人家的那一套是用不上了,可李清才想著踏踏實實的做一個宋朝人,不做過客,那就得為宋朝踏踏實實的做上一點事情,絕不能騎了馬一走了之。

  李清腦袋一直在飛快的轉著,這後世混了這麼久的人,怎麼著也得想個好招數來,可這一時間又哪裡想得起來。

  說話間官道蜿蜒伸入兩山之間,陳指揮使介紹道,過了這天宇山,便是一馬平川直到延州了,這天宇山倒不低,山上樹林茂盛,山間的這條峽谷也長,只是卻很寬敞,李清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怎麼老天爺不給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境呢?

  眼看著快走到峽谷口了,李清問道:「陳將軍,若是不走這官道,繞道而行,到延州卻是要遠上多少路程?」

  陳指揮使答道:「這天宇山雖不高險,卻是範圍極大,若是繞道而行,怕是要遠一、二個時辰。」

  看來要是黨項追兵要來,這裡是必經過之路了,可這裡卻不是好打埋伏的地方,李清微微搖頭說道:「陳將軍,隊伍怕是不能再前進了,若是出了谷口,即便是想攔追兵,也是無從下手了。」

  陳指揮使左右打量了下,也是歎聲道:「正為天宇山雖幅員廣大,卻是地勢平緩,無險可恃,因此州府並未在此下寨,二則此地與銀州北據黃河,黨項人舟楫不盛,也最多便是來些人劫掠一番,若是作戰,一遇我重兵圍困,再則封鎖河面,便是死地,因此,州府並不重視此地,為今之計,也是只好在此佈陣,但願那黨項人不來便好。」

  行兵佈陣,李清可不太懂,只是這麼寬的谷道,要是全部封鎖,就這麼五百兵,根本排不了幾行人,別說對方人數有上千之眾,即便只有一兩百騎兵,對準中間來沖,這人牆也是一撞即破,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

  要是都圍在路中間,形成個方陣,對方要是不和你打,只是在兩側呼嘯而過,直撲糧隊,那可都是些老百姓在護送的,哪來的抵抗力?就是一把火燒了你的,這後果也是嚴重的很,而且這些廂兵別說戰鬥力弱,便是強悍又如何?你還能追得上馬?

  李清和陳指揮使都在唉聲歎氣,沒辦法,人少而且沒有馬,怎麼安排都是捉襟見肘。

  那慕容一禎因是京中大牢裡發來的配軍,體格和廂軍比起來,還算健壯的多,又自言通馬術,因此也分了匹馬,適才一直在後面與安小哥互敘舊情,這時見到李清和陳指揮使為佈陣發愁,湊邊上聽了一會,笑聲說道:「此有何難?我料黨項人必不敢去追糧車。」

  陳指揮使聽聲音一看,說話的是自己手下的一個小押官,而且身份還是個配軍,便沉聲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豈是你一賊配軍可妄言的!」

  慕容一禎聽到這句呵斥,臉上閃過一絲激奮,隨即又神色如常,嘴角還浮起一抹微笑,並不出言反駁。

  可李清不這麼想,在他心裡,江洋大盜可是都有兩下子的,沒準人家真有辦法呢?笑著對陳指揮使說道:「陳將軍,且讓他說來如何?便是不中用也是無妨的,再者我等兵力確實是少,或許他言中一二便可用得上呢?」

  李清見陳指揮使也不作聲了,對這慕容一禎抱拳說道:「慕容兄,今日李清魯莽行事,惹下這番禍事,如今無計可施,還請慕容兄教我。」

  那慕容雖然惱恨陳指揮使羞辱於他,可李清對他行禮,他還是不敢當的,慌忙回禮道:「恩公此話從何而起,無有恩公,慕容早死在汴京大牢裡了,恩公當有吩咐,慕容不敢不從。」

  那便說來聽聽。

  慕容從容說道:「這天宇山雖不險惡,但黨項賊人皆是馬軍,如是登山強攻,則馬軍優勢皆無,況此地乃延州後方,彼軍歸路唯有水路一途,若是尋常賊眾,自需擔心其先攻糧隊,然如今來的是常備軍,帶隊者亦有智謀,放得我軍在其身後,必憂我軍斷其歸路,故慕容以為,莫若將兵卒具立山坡之上,待其來攻,我軍據高臨下,必能撐到援軍趕來,而援軍一到,賊眾自去了。」

  不錯,的確分析的有道理,陳指揮使頓時對慕容有些刮目相看,怎麼之前沒發現這個賊配軍還有些將才呢,說得確實不錯,這樣可不用擔心兵力不夠了,撐到援兵到來的機會大增,正要馬上按慕容說的安排呢。

  誰知道李清在邊上說道:「且慢,慕容兄說的的確有道理,然此時此刻,定不能這樣做!」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28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一十七章 等


  如果一件事情,你預感會向不好的方向發展,那麼不用擔心,它肯定就會變的不好,甚至會比你想的,更加不好。
   
  探馬已徑來報,十幾里外,發現敵蹤,正在集結,數目不下一千之眾。  
  
  慕容一禎牽著馬,立在劉叔後面,手上使勁握住長槍,心裡很是平靜,不知道當年曾租父初上戰場,是否也是像他這樣惴惴不安過?不過曾祖父英雄了得,殺了個封妻蔭子回來,今日自己也有機會躍馬疆場了,可一定不能丟祖先的臉!
   
  至於祖先,慕容一禎在人前,幾乎是從不提起的,即便在開封府的大牢裡,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慕容的名宇是說了,可絕不會提起先人是誰,家道中落,人情冷暖自小已輕看得多了。
   
  誰又知道這個在大牢裡被打了個半死的江洋大盜,他曾租父就是宋太租的把兄弟,官居太尉,死了追贈河南郡王的某容延釗!慕容延釗劃為這大宋立國可是功勳卓著,本與太租同在柴世宗手下為將,與石守信等一起擁太租登基,隨後又東征西討,平荊湘,滅南唐,北櫃契丹.死的時候還風光無限;誰知道死了不到六十年,昔日榮華便煙消雲散,誰記得那個以幹練勇敢聞聲的將門少年。
   
  六十年的時間放在歷史裡,只是彈指一揮間;但對人的一生,已夠他去品味了;雖然慕容一禎小的時候巳是家道破敗,更兼族人互相軋,寡母不得已帶著消一禎蝸居在沛京的貧民區裡,靠縫縫補補度日。可從小便教一禎讀書習宇,告訴他租上的榮光;小一禎自小敏慧,幼便愛舞槍弄棒,雖說窮文富武。沒沒有名師指點。稍一成人,便遍坊名師,許是心誠,果然認識了個高人。
   
  這高人以前也是一個軍中驍將,也是機緣時運不到,官做得不怎麼順,眼瞅著什麼都不如他的人平步青雲,一氣之下解甲歸田,心中有怨氣。手上有功夫,這汗京也是日見富饒,這高人便真做起高來高去的勾當。
   
  慕容拜在門下,又因為天資高,很快便青出於藍了,師傅老了,於是慕容一禎便帶著小兄弟繼承了師傅的衣缽。不過慕容做事也是極有分寸,雖談不上劫富濟貧,也是專揀那些為富不仁,官聲不修地人下手,不曾想那一日一個兄弟失手,慕容一禎為救同伴脫困被官府給拿了;開封府又極重緝盜的,也虧他骨頭硬嘴緊。死都不招,所以原是要發配海島,正好遇上大赦,便被充軍延州了。
   
  如今真的要上戰場了,有機會堂堂正正殺敵。誰說他慕容一禎就能和祖上一樣功成名就,揚威沙場呢?想到這他心裡一陣激動,不過看著前面的劉叔平靜似水又有些慚傀,人家這才是見過世面的。現在居然還有興趣聽鳥鳴?
   
  陳指揮使手心裡全是汗,大仗在即。按說他也是個見慣了陣勢的,絕不會因為要廝殺了就害怕,只是他現在心裡很沒底,今天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的.就聽從了這個京城來的李公子的建議,只是人家說地,也很在理,不過這些安排可千萬要奏效才好,若是沒有用處。別說撐到延州的救兵趕到,只要黨項人一個衝鋒,這幾百人就全完了,剩下僥倖不死的.也逃不過追殺。
   
  可是好來也不能計較這個李公子的,他帶來的幾個人,都是妥排在衝鋒陷陣的位置上,還特意吩咐兩個劍客,好像是姓楊的兄弟倆,別忘了保護他這個指揮使地失全,笑話!我姓陳的雖然也吃吃空餉,壓搾配軍,可好歹也是嫖過延州小菊花的漢子!當年戰陣上也殺過契丹人!
   
  李公子既然能把自己嬌滴滴的小娘子安排在陣中,楊家兄弟還是要多留神點你家公子的小嬌娘把!
   
  劉三根在隊前站著,手中拽著長槍也是一個勁犯暈,太好看了,劉三根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子,那穿的衣服也是象畫上仙女穿地一樣;而且這美女現在就站在自己身後,剛才劉三根乍著膽子回頭看了眼,那美女還對自己笑了一下,這一笑劉三根腿一軟,差點沒趴下,因為長得結實些,他才從鄉兵裡抬募上來,咱鄉里方圓三十里的地方,哪家姑娘有這麼白淨的臉.身上有這麼香?
   
  李清可不是特意要讓若英來施展什麼美人計鼓舞軍心的,沒辦法,兵少,除了十幾人的馬隊,其他全集中在中間了,若英不待在隊伍中間能去哪呢?而那馬隊可是用來衝鋒陷陣地,得第一個衝上去,沒準第一個就桂了。
   
  不過若英也站在隊伍中,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這隊廂兵雖然也是老弱不齊,但是有近百個配軍,雖然很多作奸犯科的,耍勇鬥狠,卻是強過平常人很多;因為延州是邊塞,黨項人時常過來劫掠,而糧草又是軍中之重,所以,還招募了很多鄉兵.而陝西熙河蘭湟路招募的鄉兵.卻有一個特色:善射。這在歷史上都有記載,說是『守邊捍御,藉為軍鋒,素號驍勇』
   
  只是這些鄉兵,算得上是技術兵種了,身體並不是太魁梧,加之平時也是自由散漫,隊陣訓練不多,所以在李清請來,是很沒有戰鬥力地,一群散兵游勇;他可沒想到,把若英失排在陣中,卻激發起這些大宋男兒的銳氣了,不是說要在美女面前多表現,而是他們想著,這麼美麗得像神仙一樣地大宋女子,怎麼能讓骯髒的黨項狗殺了,更不能叫們搶了去!
   
  軍中的虞候還在來回告誡隊前的長槍依令而行,絕對不准擅自退後,她可不知道這些長槍手心裡想著,媽的,後面就是神仙妹妹了,打死老子也不退一步,黨項狗你們就來吧,想過就從我的屍首上跨過去!
   
  李清沒跟若英在一起,雖然他很願意和若英同生共死,可如果有可能,畢竟還是兩個人相愛的活著好,李請當然不會躲到後面去,相反,他的位置很靠前。
   
  李清帶著安小哥,還有兩個據說是這隊人馬中號稱神射手的廂兵,另外還有身體強壯些的朴刀手,一行六人,早就悄悄潛伏到前面的山上去了,時間不多,挖個標淮的單兵坑是不行,可弄個趴下的小掩體是沒問題的,再說了,這天宇山植被茂盛,身上再蓋滿些樹枝樹葉,走近根本發現不了。
   
  帶上幾個人,那是陳指揮使擔心萬一李清和安小哥被黨項人發現了,掩護李清撤退的,李清也吩咐了,除非被人發現,趴著絕對不許動,即便是弓箭手,沒哨他命今,也不許射箭,只讓李請和共小哥出手。
   
  完了李清還不放心,又去檢查了幾次,效果不錯,別說百米之外法看清,就是走到近前了,不留意也是發現不了。
   
  李請自己趴好沒多久,先是感覺地面有些振動,稍候一陣悶雷似馬蹄聲響起,郝面山腳處露出一大群人頭,陽光下這禿頭還真是搶眼啊。
   
  黨項騎兵來了。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29
第二卷 犬馬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戰(全)

  要說李清費盡心力的,只是為了要殺敵,那就錯了。

  李清一點都不恨黨項人,雖然他記不清這黨項人是起源於鮮卑也好,還是起源於羌族也好,反正,千來年後,都是歸於一家,特別說這黨項人,被成吉思汗滅國之後,後面是完全的融入到中華的各個民族裡面去了。

  相反,李清對這黨項人還很有些好奇的,如果不是雙方打仗的話,李清還很想去人家那裡看看,中國歷史上的很多民族都建立了自己獨特的文化,有著不同的生活習性,李清的好奇很正常,記得後世興起旅遊時,這少數民族的風情都是一大賣點。

  人類的文明來自建設和創造,雖然戰爭也會在中間起一定的促進作用,但它的主題畢竟還是殺戮和毀滅,民族之間的矛盾形成,不是簡單的由誰對誰錯來決定,歷史上在不斷的爆發民族之間的戰爭,也在進行民族之間的融合;雖然李清在後世裡是漢族,只是他能確定,他的祖上千年之前就一定是漢人?再往前推一千年呢?

  只是,他不喜歡殺戮。

  如今的大宋,即便在歷史上武功不夠卓絕,但文治卻幾乎到達頂峰,後世喜歡講漢唐,不錯,漢唐的武功的確能讓人自豪,可這漢唐的人過得就好麼?自豪可以當飯吃?畢竟大多數,都是普通人,英雄,永遠只是少數人。

  因為英雄是一山不能藏二虎的,所以宋太祖說了,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所以漢朝陳湯喊著: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沒有什麼對錯,只是強不強的分別;強不強,可不是二個人當街打一架就能決定的,於是便各呈計謀,驅使一大群人來證明這個問題。

  勝者為王敗者寇。塵埃落定,分出誰才是真英雄了;可一將功成萬骨枯,那麼多死了的人呢?他們該死?他們不想活?他們也有自己的夢,有自己的家自己的親人,那句詩說得好:可憐無定河邊骨,俱是春閨夢裡人。

  都是雄才偉略,都是王霸天下,無他。只不過你總想著,死的不是你而已。

  李清也不想死,即便他認為這李元昊的確是個英雄。

  這延州的秋天與江南的秋天截然不同,雖然一樣的秋高氣爽,一樣的晴空萬里,只是江南的秋天,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豐收的喜悅,一股溫情;而延州的秋天,就像百姓身上的衣裳,透過襤褸的味道。

  低沉的馬蹄聲。更讓這分襤褸增添了肅殺的氣氛。

  這隊黨項人的首領。叫著野利都赤,正是銀州的守將,本來黨項人趁著宋人收穫的季節過來劫掠也是常事。多少年都是如此,根本不用他親自出馬,只是現在不同,西平王李德明,也就是宋朝封的定難軍留後,拿下了靈州之後,改名叫西平府,並且想把西平府作為黨項人的都城,畢竟銀州離這宋朝邊境太近了。

  這要改建都城,需要的東西就太多了。西平那邊經常來人催要,靠小打小鬧根本滿足不了,在這些黨項人眼裡,即便是宋人以為的邊塞苦寒之地都是富得很!雖然靠兩國貿易也能換來不少東西,可黨項人養的羊也太不值錢了,況且,年年與吐蕃交戰,這羊,其實也不太多了。

  野利都赤的手頭並沒有多少兵馬。守城的正式士卒不過千來號人,將士都調到西邊與吐蕃人開戰呢,只是所幸的是黨項人從小便彪悍,個個上馬便是戰士,野利都赤留下五百正規軍守城,然後從部落裡湊些青壯來,組成了這隊劫掠部隊。

  光搶東西還不夠,西平府那邊說了,還要人,修一個新都城那需要多少東西啊,沒法,宋人別看打仗不行,可隨便一個宋人,在修房子啊做什具上,都比黨項人有見識,女的也要,如今絲綢布匹可缺,特別缺的,還是會織絲綢的人。

  如今黨項人與大宋邊境已經很久不曾大戰了,野利都赤對與宋朝的感覺很複雜,他可不是沒見識的人,野利家在黨項裡可是大族,與拓拔家也是世代通婚,互為照應的。他知道這個宋朝不僅是一應生活用具好,就是這弓弩,也比黨項人要強上不少。

  武將出身,自然知道當年夏國王李繼遷和大宋的官兵很是打過幾仗,不過基本沒佔過便宜,靠假投降誘殺了宋將曹光實,攻佔了銀州,可大宋兵馬一來,就把夏國王趕進地斤澤去了,不得已,李繼遷做了契丹人的駙馬,才勉強容身。

  在契丹人支持下,李繼遷繼續找大宋的麻煩,根本沒佔過便宜,不過奇怪的是,被大宋打的找不到北時,居然這宋朝還主動議和,並且把奪走的定難五州一次性還了回來,這可是黨項人修養生息幾百年的故土啊,那時候野利都赤還小,不過他也記得,那一天是黨項人的節日,那一天黨項人都在哭。

  宋朝人做生意是很厲害的,不過血氣似乎不足,咱換不到的東西就搶,先是小打小鬧,似乎這大宋的邊將也不是太在乎,於是膽子愈發大了起來,不過野利都赤守銀州這麼久,他還是很保持劫掠的程度的,他知道宋朝遠在京城裡,還有很多軍隊,黨項人與宋朝開戰,一般都是要用傾國之兵,而宋朝只是動用些邊軍,京城的禁軍可沒來過。

  這次他可算是大手筆了,一來西平府要的東西實在太多,二來銀州這邊的用度也是日見窘迫,所以,趁著秋收之季,他帶著千來人,偷偷的就殺過來了,收穫真的不小,並且佔著馬利,第一個寨子幾乎沒怎麼抵抗就被拿下來了,殺了二、三百的青壯,東西搶了不少,而且婦孺也俘獲五、六百人。

  大凡來得太容易了,一般人的貪心欲就會來得更大些,野利都赤也是這樣,收穫已經超出了預想,他還是決定再去攻一個寨子,哪有放著便宜不佔的道理;只是有一件事做錯了,其實也不算錯。因為黨項人這麼多年,一直就這麼幹著的。

  輕易攻下前個寨子,主要因為是人家根本就沒防備,幾乎是一邊倒的被屠殺,黨項人經常劫掠,所以宋人的民寨,一般也自發組成鄉兵,用於抵禦小規模的強盜;只是沒想到這次黨項人來的這麼多。話說搶了就搶了吧,黨項人除了搶劫姦淫外,還喜歡幹一件事情,就是把帶不走的,都給燒了。

  我沒有也讓你沒有,我拿不到你也別想拿,這黨項人的性子倒與後世人很接近的。

  這一把火燒得是痛快了,但也給其他的民寨報了警,等野利都赤帶著千來號人趕到又一個民寨時,人家早有準備了。寨門緊閉。鄉兵守在寨牆上嚴陣以待;黨項人對自己的騎戰可是很有幾分自信的,別說是大宋的官兵,就是與契丹騎兵交手。黨項人也不落下風。

  可攻城就差的太遠了,雖然這民寨的防衛和延州城相差很遠,可野利都赤手上什麼設備都沒有,就不過兩米來寬的壕溝,他也沒想出什麼辦法越過去,況且那些鄉兵都在寨牆上等著呢,人家的弓箭可比自己射得遠。

  攻還是不攻,又怎麼個攻法,還是也別死傷太多,黨項兵圍著寨子轉了幾圈。也沒找到下口的地方,正猶豫呢,前面留著押送俘虜的人跑了回來,說是人都被搶跑了!怎麼可能?留下五十來人,被人殺得只剩你們幾個?就是宋朝派大部隊來,你們打不過不會逃?宋人馬可不多!

  那逃回來的黨項兵又怎麼敢稟報自己這隊人其實被幾個宋人給殺光了的,怕是一說,這野利將軍立馬便要了自己腦袋,於是便說是碰到了宋朝的運糧隊。

  黨項人這麼些年。還沒敢去劫宋兵的糧隊,因為一劫糧隊,事情就鬧大發了,也正常,你把人家口裡的食都搶了,人家能不跟你急!只是這一次,野利很有些猶豫,到手的東西被人搶跑了,眼前的寨子也是難攻下,豈不要白跑一次!那可不行。

  野利都赤不是個莽撞人,兵事上還是有些門道的,否則西平王也不會把銀州的守備交拾他,他算計了半天,還是決定去搶糧隊,鬧大就鬧大吧,畢竟運糧隊沒有牆可以恃仗,別看這寨牆裡不過二,三百鄉兵,可都是弓箭手多,打起來未必討得好去,而野戰,那就不同,要不是處於政治高度考慮,野利才沒把幾百個廂兵放在眼裡。

  一說是到手的東西被人搶跑了,那些黨項人也很是氣憤,感覺自己吃多大虧一樣,本來個個都指望著分些東西拿回家呢,紛紛嚷著要奪回來,渾然忘了這東西根本就不是他們的,是他們殺了人家幾百號人搶來的,算是人的通病吧。

  追上去奪回來,順便把糧車也端了,帶不走就燒掉,誰讓他們殺了我們幾十人呢!這個仇一定要報,咱們黨項人就這脾氣,野利做出了決定。

  整隊一追進天宇山的谷地,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自是要小心翼翼些,特別是都面還看見了宋兵的探馬,誰說黨項人都是有勇無謀的,野利都赤也帶隊放慢了速度,派人四周查探,幸好,黨項人前進的速度也不太快,才給李清他們從容佈置的時間。

  兩隊人馬對恃了。

  宋兵的隊陣裡,氣氛有些壓抑,別看對面的黨項人只有千來號,可人家有馬,這人馬加一塊,感覺就不是比自己這邊只多一倍了,氣勢上足足感覺有二、三千號人,一比之下,自己這邊的隊伍,顯得很單薄。

  黨項人也在奇怪,在他們印象裡,宋人一見了他們就是跑,沒跑到城牆後面可不敢停下來,黨項人與宋兵也是十來年沒怎麼開打過,要是翻翻以前的交手歷史,怕還是心虛一點的多。

  野利都赤也在猶豫,對面就這麼五百來號人,居然在路中設陣,還都是步軍,這馬軍步軍野戰,若是幾萬人廝殺,步軍人數少點也沒什麼大礙,因為步軍肯定是結陣守,這防守可以把圈子縮得小些,反正人多也用不上,可要是小隊廝殺,那就不一樣了。

  一千的騎兵,至少需要二千以上的步軍結陣才能防住,而且步軍基本處於挨打的地位;野利四下看看,雖然在周圍地勢是谷地。可這谷也太大些,絲毫不阻礙騎兵迴旋機動,可對面這五百廂兵還敢當路結陣,讓他覺得很奇怪。

  對面帶隊的腦子有毛病?

  路上挖了陷阱?誘我們衝過去?才一想,野利都赤自己也覺得不可能,這麼寬的谷地,這麼短的時間,挖陷階幾乎不可能。再說也掩飾不了那麼好,剛才自己也留意觀察過,地面上的落葉很多,不像是有陷阱的樣子。

  若是兩邊山上有伏兵,可地勢平緩,樹木也遠離道路,若是把伏兵放在樹林裡,兩軍現在相隔就那麼點距離,一打起來,沒等伏兵跑到。這仗可能就結束了。

  不過他野利都赤可不是沒腦子的人。他還要多看看。

  他還在想呢,對面陣中緩緩跑出一騎來。

  莫非是討敵叫陣?單挑?以為這還是在三國呢!求和談條件?

  你殺了我的人現在想談條件,門都沒有。

  野利都赤還在這想好事呢。對面的人可沒這麼傻。

  打馬只能緩緩而行,這個是沒辦法的事,可有些人,就適合緩緩而行,反而更能顯出威勢來。

  別看孫五平時悶聲不響的,這時候的沉默就不一樣,反是顯出一股殺氣。

  雖然宋兵這邊,心裡是又盼著黨項人一窩蜂的衝過來,又盼著黨項人最好馬上轉頭離開,老這麼面對面的看著。心裡可不舒服。

  孫五按照李清之前和他說的,如果黨項人不馬上進攻,就得激怒他們,可不能讓他們多想,要是黨項人分兵從山坡上兜過來,那這五百人就全玩完了。所以,孫五出陣了。

  打馬出來時,孫五的弓還是背在肩上,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傳話的。野利都赤和宋朝官員也打過幾次交道的,他猜想,對方肯定是要來斥責他為什麼侵入宋境,為什麼殺人劫掠!沒辦法,大宋的官兒都這樣,殺都殺了,還討論為什麼幹嗎!

  所以野利都赤也在等孫五打馬走近,心裡盤算著一會對方問起來怎麼回答,是顯得傲氣些呢,還是顯得無賴些。

  只是孫五的動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離黨項人還是一箭之地時,只見孫五一側身,長弓便持在手王,右手一張,一箭便射了過來,整個動作乾淨利落,一氣呵成。

  這要是在演武場上,只怕所有的黨項人也要叫上一聲『好』字,野利都赤也正欣賞著呢,這箭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個黨項騎兵射下馬來,對面的宋兵大聲叫好,就在這叫好聲裡,孫五後面的連珠兩箭,那騎馬的黨項兵是又少了兩名。

  孫五射完三箭,撥馬便走,這邊黨項兵可有些忍不住了,也沒等上官下令,便有幾騎越眾而出,去追孫五,孫五馬跑的並不快,等得追兵接近,馬上一個翻身,一個犀牛望月式,反身又是一箭,那後面的黨項騎兵正氣鼓鼓的往前催馬呢,就這麼一秒多鐘的時間,哪裡反映的過來,連頭都來不及一側,正中面門,頓時栽到馬下。

  看著還有人也蠢蠢欲動的想追上去呢,野利都赤大聲呵斥住,打仗要有規矩,都這麼亂衝能行!他可看出來了,對方出來的這個人是個神射手,自己這邊追趕的,也有人彎弓搭箭,可射出去的箭離人家還有段距離便掉在地上了。

  神射手又如何,兩軍交戰可不是靠你一人本事的,待會便聽你好看!

  這時孫五已經接近廂兵的陣前,反而不打馬跑了,剛才反身射了三箭,又射死兩名黨項追兵,第三箭射空,那只是因為人家撥馬回頭不追了。

  宋兵這邊眼看著孫五一時間便射殺五名黨項兵,群情激湧,喝彩聲不斷。

  宋兵的喝彩聲,野利也聽見了,他沉著臉叫來自己的副將,「你帶上三百城守,再加上兩百部族,記住避開路兩旁的草堆,怕是裡面有古怪的,從路中直殺對方陣列,給我打垮他們。」

  他這副將也是不怕死的主,大大咧咧說道:「野利將軍休要擔心,這等廂兵不足懼,漫說用五百人,就是三百黨項騎兵,足以取全功了。」

  野利都赤喝道:「記住要快,這百步距離,宋人的弓弩也只能射一輪,只要衝起陣內,殺散弩兵,我自帶人隨後殺上。」

  這副將心道,今天野利將軍也太小心了些,對方才五百兵呢,比契丹鐵騎又如何?別說咱們人還比他們多一倍呢。

  其實也野利都赤也是用兵謹慎的,五百步軍敢和一千騎兵結陣野戰,換成是他自己也絕不會這麼做的,至少要撤到山上,據高臨下才是正理,一則馬軍不能衝刺,二則馬軍也不便合圍;既然對方不按常理,還是小心些好,所以野利留了一半人馬,一會要是副將帶人衝破了對方的陣式,自己隨後掩殺,要是有伏兵,也正好打個接應。

  不說這邊黨項人人馬調動,陳指揮使也是看出對方要進攻了,大聲喊道:「大戰在即,有敵無我,眾兒郎奮力殺敵,妄退一步者,斬!」

  另有虞候、都頭各自約束自己的手下,屏息靜氣、也是憋足了勁等待黨項人進攻。

  沒多久,只見對面的騎兵慢慢分兵成兩路,前面的五百人騎著馬慢慢集結到一塊,三箭之地以外便開始催馬加速,直衝這邊撲來。

  ※※※※※※

  戰爭也是人類表現自己文明的一種方式,假如不考慮背後的死亡後果,以某種角度看,也是一種美麗。

  呼嘯而過的騎兵,即便是黨項人怪異的髮型,迎風飄舞的時候也很好看,揮動的腰刀,高亢的呼喊,不正體現人類勇猛頑強的精神麼?而對面不動如山的步兵,帶著視死如歸的神態,平端著的長槍,槍尖上挑著堅毅!

  只能說是對面,因為李清現在的位置要靠近黨項人的多,按照事先的預算,他埋伏的地方就在黨項人的側前方一百米多米處,只是沒想到黨項人比他推算的更加驍勇,隊列壓得很靠前,所以,他現在更靠近黨項人。

  不知道萬馬奔騰是個什麼勝景,僅這二千隻馬蹄有節奏的敲打地面已經讓他有些震撼了,他還沒有正對騎兵的衝擊,已經覺得很有壓力。

  騎兵與步兵的力量對比,李清也不是沒算計過,不過打仗靠的是人,而不是武器本身,李清也讀過司馬遷寫的《李將軍傳》,漢李陵率五千步卒,被八萬匈奴騎兵包圍,且戰且走,連鬥八日,轉戰八百餘里,殺死萬餘匈奴人,靠的是什麼?靠的是漢朝那種捨我其誰的泱泱氣度。

  哪一段潢潢功績不是靠鮮血澆出來的?難道都流別人的血?都做聰明人?

  黨項騎兵突進的非常快,這時候的馬速已經提到極致,騎兵對步兵方陣的突擊,靠的就是速度,一但撕開步兵的方陣,騎兵就可以利用馬的速度,在方陣裡來回衝殺,這時候就會變成一邊倒的屠殺局面,當年李世民每與敵人交戰,就是常用這一招,等到雙方打成膠合狀態的時候。李世民通常親率他的玄甲騎兵,戳穿對方的陣形,從隊前殺到隊尾,然後又從後面殺回來,這樣幾個回合,對方就完全潰敗了。

  而現在黨項面對的步兵,基本上都形成不了方陣,而是個半月牙的陣形。並且只有五百人,他們能擋住同樣數目的騎兵衝擊?別說野利都赤不信,就連陳指揮使也不信,不過信是不信,打還是要打的。

  一見對方騎兵快進入弩弓射程,陳指揮使手一揮,隊中數支火箭射出,不過這箭並沒有射向正面衝擊的黨項人,而是射向路兩側的大草堆那,草堆裡早混了些引火之物。不過也沒有燃起大火。而是飄起了濃煙;今天的風並不大,只是宋兵佔了上風口而已,李清在做安排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一點,而是陳指揮聽了李清的主意後,自行安排的,因為他也很想李清的主意能夠奏效。

  即便是火海,衝刺的騎兵也不會放慢步伐,何況只是一些煙。

  廂兵的幾個都頭、虞候不停的高聲叫著「穩住」,提醒手下的弩兵不要過早的射箭,只見黨項騎兵旋風一般的衝過煙霧,馬上騎手猙獰嘶叫的表情,宋兵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長官還沒下令放箭,敵人都已經在射程裡了啊。

  後面的野利都赤雖然在後面看不得太請楚,不過見自己的騎兵前隊已經衝到宋兵隊前,心卻放下了一半,他覺得這樣的距離,宋兵除了放箭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衝上去,當然要死人。可即便損耗一半的士兵,衝入敵陣,那也值得了,那些弓弩手如何能擋住騎兵的劈殺,按照以外的戰例,衝入陣中,三百騎兵對五百弓弩手,也是一邊倒的場面,弩確實是威力大,可沒上弦的弩,比根木棍都不如。

  眼見著自己的騎兵離宋兵不過五、六十米了,宋兵居然還沒有射箭,這不是自己找死麼?野利都赤咧了嘴正要笑,這時候陣前的變化讓他的嘴就沒合上來。

  一進入最後的衝刺距離,誰願意冒著被弓箭射的危險,所以衝上前的黨項人個個都是揚鞭催馬,只是一進入這段距離,都感到有些不對頭了。

  在野利的眼裡,那就是那些馬突然一下子全都喝醉了酒,踉踉蹌蹌的,幾乎衝在最前面的,全都摔到在地,遠在後面的他可不清楚,那些馬很多都是折了腿的。

  就是絆馬索也起不了這麼大的作用,再說,哪來的絆馬索!

  野利都赤心裡一緊,莫非那煙是毒煙?

  全力衝刺的馬突然摔倒,那馬上的騎兵也是紛紛摔下馬來,大多跌得七葷八素了,有那麼幾個手腳靈便沒怎麼受傷的黨項人,還提了腰刀呼喊著往上衝,這時候,宋兵手裡的弩箭發動了。

  難怪宋兵前面一直不射,原來就是要等他們跌下馬。

  前面的騎兵一倒,那馬橫臥在地上,後面的同伴一是猝不及防,二也是避無可避,也是前赴後繼的摔倒在地。

  四、五十米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只是幾秒鐘便可呼嘯而過,即便是冒著箭雨。

  而對這些才摔下馬來的黨項騎兵來說,這便是一段噩夢般的旅程,一跌下馬,他們就明白死亡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了,從小馬上長大的,怎麼會不明白衝鋒的路上摔下馬的後果,幸好後面自己的同伴也摔下來,沒有將他們馬踏如泥,這一瞬間,草原民族的彪悍,在這些人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不要說沒有受什麼傷的,連那些摔斷腿,跌破頭的黨項兵們,也是狂吼的揮舞腰刀,奮力向前,不曾有一個退縮。

  向前,只有向前,才可能殺出個活路,殺散那些擋路的宋兵,殺光那些可恨的弓弩手,家中雖不大漂亮,但是很壯碩的女人還在等我為她搶來絢麗的絲綢做衣服,好多年她都沒穿過新衣了;兒子還小,還等我回去教他騎馬射箭,做一個黨項的好男兒;養的那些羊已經很肥碩了,應該可以在邊市上換些新用具吧,割草的鐵鐮這麼些年也該換把新的了。

  媽媽啊,我想活啊!

  想活那只有向前,而前面迎接他們的,卻是宋兵射出來的冰冷的弩箭,鋒利的箭鏃彷彿一下子吸光了全身的精力,帶著強勁的衝力讓黨項兵向後倒去,連拋出去的腰刀,居然只扔出十來步的距離。

  這是那個能肩負兩頭羊的黨項漢子扔出的刀麼?這是那個能和坐騎賽腳程、全身精力彷彿用不完的黨項男人扔的刀?

  只是越來越模糊的意識已經讓他們想不明白了,長生天啊,救救你庇護的黨項人吧,媽媽,我回家了。

  但並不是所有的黨項兵都摔下了馬,後面的一些黨項騎兵及時收住了馬,倒在地上擁擠的馬和人阻礙了他們奔馳,卻讓他們僥倖的通過這段奇怪的路程而沒有摔下來。儘管前面箭如雨下,還是沒有一個黨項兵退縮,依舊在向前衝。

  終於,有幾十個黨項兵衝入了宋兵的陣裡,即便馬已經跑不起來,黨項人還是居舉高臨下,先劈斷刺過來的長矛,然後再狠狠的把刀砍進對方的身體,刀拔不出來就算了,合身從馬上撲下,用手掐,用腳踢,還有牙齒,咬,我也要咬死你。

  最大的戰鬥力產生於親人陣亡之後。別看衝進來就這麼幾十人,可他們的殺傷力卻是驚人的,在宋兵的圍攻下,還是殺死了四、五十個宋兵,畢竟沒有經過血與火的考驗的,不算個真正的戰士。

  只是,宋兵的箭太多了,還有那個老頭,他的厚背朴刀太沉了,還有那個使槍的,居然三個黨項兵沒有收拾下他一個人,還有……

  前面廝殺正酣,野利都赤儘管還沒有想明白這煙是不是有毒,卻是看見自己的一些士兵好像衝進敵陣了,正準備帶領其他的兵殺上去接應,後面匆忙跑過來一名士兵,焦急的對他說道:「將軍,後面也起煙了,怕是有伏兵。」

  野利都赤扭頭往隊後看去。果然,來路處濃煙滾滾,這煙可比前面的大多了。

  兩軍陣前,為將者就得當機立斷,即便後面真有伏兵,一時半會也趕不上來,再說,要有伏兵怎麼前面只有這麼少的宋兵,難得真以為能擋得住我們?回去的路又不止一條,從前面殺出去,也是突圍!這樣,後面的伏兵就是多餘的了;還有,眼見著手下的兄弟在前面衝殺,陷入苦戰,當然要上去幫一把。

  野利都赤集結好自己的部隊,手一揮,整個隊伍開始小跑向前,離宋兵還有段距離呢,騎兵要慢慢的提速,到最後衝刺階段才能盡全力,這樣才能有最好的效果,縱馬跑了幾十米,那飄來的煙也聞到,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啊,怎麼我們的馬都摔到了!一下子他好像覺得那些馬的摔到,似乎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的。

  整個隊伍正在逐漸加速,野利都赤正想約束手下,別跑那麼快的時候,突然肋下一陣劇痛,直透心肺,正想出聲呼喊,喉頭突然一涼,一根長箭貫入咽喉,當時便栽倒馬下,被後面的眾馬蹄踐踏得不成樣子。

  黨項的騎兵也是訓練有素的,一般的人要是栽倒馬下,後面的人根本不會躲閃,騎兵衝鋒,要的就是個速度,怎麼會為一人而減緩呢?主將的位置也在中間,所以很多人都沒注意到自己的主將已經當場斃命了,依舊催馬前行。

  這兩箭來的太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況且四周前面就瞧過的,宋兵都是集中在方陣,附近根本就沒人,有些人察覺到了這箭射來的大致方向,一來正在準備衝刺,二來放眼望去,哪有宋兵?山坡上也只是些低矮的灌木,根本就藏不住人。

  不過主將畢竟是主將,親兵還是有些的,周圍護衛的親兵,見主將跌落馬下,便使勁的拉住馬,並阻擋住後面的騎兵,只是等他們看見地上的野利都赤,哪用得著再用馬踏,一箭貫入喉頭,任誰一看,都知道絕對回天無術了。

  黨項的騎兵隊仍然在提速,現在與宋兵相隔還有二百來米,照慣常的例子,後面的這一百米,就要把馬的速度跑起來,好進行最後一百米的衝刺,震耳的馬蹄聲又逐漸的高揚了起來。

  眼見著前方就是橫七豎八的躺著自己兄弟的屍體了,還有很多傷馬,這時候聞到煙味,並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其中一個城守兵的隊將跑在隊伍前面,也覺得不應該再正面衝擊了,騎兵強的就是機動。一般大戰,重兵都在中軍,騎兵也是多從兩翼殺出,先擊潰兩翼,再直撼中軍,雖然對方人數少,也沒分左右翼,不過瞧著前面自己人的屍體。這麼直衝,肯定討不了好。

  他正想帶著自己的本部人馬轉向呢,準備繞過冒煙的草堆,從側面殺進宋兵的隊伍,兩側那麼單薄,根本不堪一擊,正在這時,他只覺得耳邊「嗖」的風聲一響,暗叫不好,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呢。一箭貫腦而入,立刻栽倒馬下,和他的上司做伴去了。

  肯定有黨項人看見了箭射來的方向,不過這時的騎兵隊離宋兵不到百米。馬速也提到最高,倉促間誰會理睬這射來的一箭,整個隊伍齊聲吶喊,衝向前去。

  被自己同伴和戰馬的屍體絆倒,不管,後面的繼續沖,越過去,黨項人的騎術的確是不錯,高速下還能控馬躲開地上的屍體,如今屍橫遍野的。他們還能縱馬在中間奔馳,並且速度都沒慢多少,的確不愧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

  只是越往前衝,離宋兵越近後,馬蹄踏在空地上的結果卻是非常的不妙,與其說是這些馬都喝醉了酒,倒不如說是馬在跳搖擺舞,自己也衝了上來,才發現之前的兄弟們的馬。根本不是被什麼毒煙熏了,而是馬都崴了腳,斷了腿似的。

  到了近前才知道,宋兵前面的這段路上,的確沒有陷阱,也不存在什麼絆馬索,而是地上密密麻麻佈滿了小坑,這小坑也不大,坑口比茶盞大不了多少,也不深,也就個三寸左右,大小深度,就是放下一隻馬蹄還多那麼點。

  這些坑還被宋兵特意地用落葉掩飾過,遠看是一馬平川,近看原來是坑坑窪窪,這黨項兵可是全力催馬在衝鋒啊,尋常奔跑的時候,馬失前蹄都可能喪命,現在面前散佈著近萬個坑,想不失蹄,太難了。

  摔在馬下,即便僥倖不被後面的同伴踏到,前面迎接自己的,可不是幸運,而是弩箭。

  太陽也有些偏西了,似乎也不願意再看下去,一片葉子遮住了太陽,葉片忽然半透明了,陽光透露出那葉片的絲絲脈絡,跟人的血管一樣美妙和脆弱,有體溫、有律動。

  一顆血珠正順著彎曲的葉莖滑行,到中央,它停頓住了,然後與另一滴彙集,變大,陽光下顯得亮晶晶的,比那殘陽更加艷麗,閃著邪惡的光彩;葉莖也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了,接著,它由圓變為橢圓,下半部越來越大,上半部趕來趕細,終於,它停留不住了,滑落跌在地上。

  生命,有時候顯得異常地堅韌、頑強;有時候,卻又如此的脆弱。

  彌留之際,你會想到王霸麼?會想到豐功偉績麼?是否也會後悔一下?南宋的詩人陸游曾寫過一首《訴衷情》,詞裡道:「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貉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可惜,死了的人沒法告訴陸游,還是別覓封侯罷,回家沒事曬曬太陽,看看螞蟻兒打架,閒暇時自己端壺老酒喝喝,也是人生樂趣。

  只是卻沒辦法,你不殺人,人要殺你!從人類誕生以來,人和人之間的廝殺就沒停止過,戰爭底蘊流淌在一切男人的血脈裡,它不僅表現為殺戮,還表現為強悍,絕境,拚搏,冒險,征服,創新,反常規,逆天而動,寧死不屈,偉大的恨等等陽剛品格。殺戮只是陽剛品格所擁有的上千屬性中之一種。

  既然不是鑄劍為犁的時候,那便殺吧,縱然血流成河。

  後面這隊黨項人的傷亡沒有前面的慘重,因為太多自己人和馬的屍體讓他們奔馳的不太快了,儘管被弩箭射死的幾率大了很多,這在平時的馬軍與步軍的交手中是大忌諱,而眼下,卻讓很多黨項人活了下來。

  既然活了下來,當然便要往前衝,即便前面豎著長搶,即便前面飛著羽箭。

  這次大約有一百餘名黨項兵殺進了宋兵陣形,鮮血會讓怯懦者變得勇敢,而讓勇敢者變得瘋狂;身陷死地,將逼迫人爆發出動物性本能。

  人的潛在力量原本就是無窮無盡的,只是沒得到證實罷了。所以,你認為你能幹多少,你就能幹多少。你完全不知道你能幹多少時,你往往能幹得最多。

  這一百來黨項人就是瘋狂者了,一千多弟兄只剩下自己這麼一百人了,其餘的就是沒死也是躺在地上呼號,深陷絕境,便很容易讓人將生死拒之度外,到處是刺過來的長槍,到處是飛過來的長箭,這些黨項人已經渾然忘了自己也是一個生命體,自己也會死,他們只知道自己要揮舞著腰刀,把對面那個人砍死。

  狹路相逢,往往是勇者勝!別看之前近千人都這麼死掉了,可剩餘的百來人,卻把宋兵的陣形,攪個稀爛,反而,到處都看到提著腰刀的黨項人在追砍拿著弩弓奔逃的宋兵。

  ※※※※※※

  劉三根死了,儘管死的時候一點都不像英雄。

  不過他沒退過一步。

  因為長的比人家壯實一點點,所以他成了長槍兵,所以他排在隊伍最前面。

  那些黨項人摔到的時候,他歡呼過,眼見著一排排的弩箭把那些面容猙獰的黨項人射到,他那時候也是熱血上湧,恨不得自己親手上去,在那些壞人身上,捅幾個透明窟窿;他可是延州這地方土生土長的,打心底裡恨死這些經常來搶劫的強盜。

  挖個小坑原來有這麼大的用,三根願意做這活,他有的是力氣,那個李公子說了,坑不要挖太大的,他拿著槍頭一戳,然後雙手把著槍桿,再這麼一轉,那些泥土帶著草就被挑出來了,陳指揮都說了,這樣的剛剛好,還誇三根機靈。

  原來我們廂兵不比那些黨項人差的,以前遠遠的看見幾十個黨項兵來,一個村子的人都跑到山上躲起來,任這些強盜把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園毀掉,這些強盜什麼都搶,連還沒下過蛋的小雞都不放過,而且,他們還喜歡放火。

  可現在,一群群的黨項兵就在眼前嚎叫著死去,三根一點都不可憐他們,看見那麼多血,儘管心裡有些反胃,但他們該死!

  相反,三根很是同情那麼些馬,多好的馬,就是斷了腿一樣可以耕地,三根已經在想著,等打完仗了,可不可以向都頭討要一匹,做戰馬已經不可能了,應該會同意給我一匹的,我挖了那麼多坑!要是捎回家,弟弟耕田就可以用馬了。

  只是沒想到這麼多的箭居然都沒殺光黨項人,這些人可真不怕死,眼睛珠子都是血紅的,不過騎馬衝過來的速度並不快;不用都頭叫喊,三根也不會退後。他知道後面有個仙女一樣的姑娘,儘管他已經知道了,這個仙女是那個京城來的公子的老婆,三根一點都不嫉妒,他覺得很應該,仙女就應該嫁李公子這樣的人,你看人家的衣服穿得多好,而且和三根說話的時候一點架子都沒有。

  三根很佩服這樣的人,和別的弟兄一樣,看著李清帶著幾個人遠遠的趴到前面去了,那可是黨項人待的地方,這李公子居然一點都不怕,而且,李公子走之前,把他的仙女娘子安排和他們在一起,拱手對他們說:兄弟,拜託了。

  其實他不說,三根也不會退的。三根真的不在意仙女已經是別人的娘子了。能這麼近的看一看,三根已經很滿足了。何況,那仙女還對他笑了,仙女笑的時候就更好看了,三根想,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黨項騎兵過來的時候,三根迎了上去,都頭說了,對付騎兵,首先要弄倒他的馬,三根拿著長槍對著馬刺過去的時候,心裡確實有些不忍心了。多好的馬。

  馬倒了,因為速度不快,所以馬背上的黨項人並沒有被拋出去,而是很快的跳下馬背,看著黨項人舉著刀衝過來,三根想用槍去擋一下,只是前面用槍扎馬的時候用了點力,這時候使足了勁都沒把槍頭拔出來,三根只看見刀光一閃。

  劉三根就這麼死了。

  陳指揮使一直在聲嘶力竭地叫著。平時這樣的事情一般都是手下的都頭來做的,只是三個都頭,剛才已經眼睜睜的看著被黨項人殺了兩個,這兩個都頭確實是好樣的,雖然在一個照面裡就被人殺了,雖然平時都有那麼點好色,但是沒有逃,而是舉著刀衝上去死的;現在手下兵已經亂了套了。

  這個指揮的兵只有一百個長槍兵,其實陳指揮使知道,這一百個長槍兵不濟事的,只是身材比較壯實一點,平時他們都是運運糧,根本就沒怎麼操練過,而三百的弩手這時候已經炸了鍋,根本就來不及上弦了,眼下都被這些黨項人趕得亂跑。

  陳指揮使大聲呵斥著,他想把士兵們都彙集起來,組成一個方陣,讓長槍手在前面抵擋一下,好給點時間讓弩手上弦;現在黨項人都混雜在宋兵裡面,好些長槍兵被人群擋著過不來,連弓箭手都不敢放箭了,怕射著自己人。

  差別還是太大了,連自己手下的都頭也是一個照面便被黨項兵殺了,陳指揮使自己暗暗對自己說,要是這一戰能活著回去,他以後一定要好好的帶著他們操練武藝,以後要少跑點眠花樓,他要花多點時間和他這些兄弟們在一起,教教他們怎麼用槍,怎麼殺人;陳指揮使的心裡,第一次覺得手下的這些兵是兄弟,他之前很看不起他們,特別是那些賊配軍!

  現在反而是那些賊配軍在奮勇殺敵了,長槍被黨項人的刀劈斷了,那個賊配軍把手上的木桿對著馬上的敵兵扔去,然後一把抱住了一隻馬腿,陳指揮使眼見著那個黨項兵一刀劈在賊配軍的頭上,血光四濺。

  另外一個賊配軍趁機從後面撲上去,扯著黨項騎兵的衣服,把他扯到馬下,黨項兵回手就是一刀劈在肩頭,不過賊配軍死不放手,這時候,另外一個弩兵過來,用手上的弩弓狠狠地砸在黨項人的頭上。

  陳指揮使這時候覺得,他以前一直咒罵的賊配軍數量太少了,要是多幾個,這些黨項人不至於這麼囂張,不至於把他的隊伍攪成一鍋粥;對了,以後不應該再叫賊配軍,這也是大宋的好男兒,應該叫兄弟。

  即便身邊有兩個親兵和他一起呼喊也是無濟於事,都是沒上過戰場的運糧兵,這時候抓著比根木棍都不如的弩,哭叫著四處奔逃,而黨項人這時候卻集成了一個三角陣,前面幾個騎兵開道,後面跟著幾十個黨項兵呼叫著揮刀跟進,所到之處,宋兵一觸即潰。

  必須自己這邊要形成一個陣形的,但更重要的,是先要擋住黨項人的勢頭,否則由著他們衝殺,自己這邊就全完了,陳指揮使剛才還為殺了七、八百黨項人沾沾自喜呢,覺得勝券在握了。這時候才發現,還沒到高興的時候呢。

  眼見著黨項人對著自己這邊殺了過來,陳指揮使幾乎也沒時間想什麼,拔出腰刀帶著兩名親兵便迎上去了。

  的確是才拔出的刀,領導麼,自然是居中調度的多,所以儘管前面也有黨項人突入陣來,陳指揮使卻沒出手。一來,需要他指揮,二來,只有五十來個黨項兵,而宋兵初勝,士氣正高,早就圍了上去。

  只是那五十來個黨項兵,在被圍攻之下,還換來一比一的戰果,不是一般的強悍。最要命的是。宋軍這邊,死的多半是長槍兵;本來整個指揮就只有百餘名長槍兵,前面就折損一半。剛才抵擋騎兵衝擊又死了不少,如今靠什麼來擋住黨項兵的勢頭?拿弩弓去砸麼?

  既然黨項人衝著陳全殺了過來,這指揮使也是他一刀一槍殺出來的!他陳全也是條漢子,再說,即便居中指揮再重要,可要是領軍的主將被人家殺著跑,那士氣就更沒辦法聚攏了,這一仗必敗無疑。

  兩名親兵和陳全一樣,高喊著「殺啊」,舉著朴刀衝著前面的黨項騎兵就劈了過去。其中一名親兵根本不管黨項人砍向他的腰刀,迎著馬頭就劈了下去,那馬也甚有靈性,將頭一側,只是畢竟沒有奔跑起來,躲閃不及,頭躲過去了,馬身子卻躲不過,這一刀重重地砍在馬的左胸。而幾乎同時,那黨項人的腰刀落下,幾乎將那名親兵劈成兩截。

  這另一名親兵則是舉刀架住了另一名黨項騎兵砍向陳指揮使的刀,而陳全順勢一刀,齊腰把那個黨項兵砍成兩截。

  一見自己的主將衝了上來,很多宋兵也跟著衝上來,有的揮舞長槍,有的是揀起了陣亡黨項人的腰刀,更多的,是拿著弩弓當棍子似的砸下去。黨項兵見前進受阻,也是一窩蜂的圍上前,與宋兵戰在一起。

  如果沒有速度的優勢,混戰中騎兵雖然佔了居高臨下的優勢,但是躲閃卻是很不方便,特別是也照拂不到身下的戰馬,所以衝進陣的黨項人,倒基本是被砍倒了騎馬的或者是之前跌下馬來的,同樣是步兵,可這素質就大不一樣了。

  別看宋兵人數還多些,一是平時疏於戰陣,二來廂兵本身身材就比較瘦弱些,儘管擋住了黨項人的衝擊,卻是節節後退,陳指揮使已經殺得一身的血污,左肩上也被黨項兵的腰刀掃了一下,血流不止,而身邊的宋兵還在一個個的倒下。

  好不容易擋住了敵人的衝擊,要是再被擊潰,這局面就沒辦法收拾了,即便陳全覺得身子有些發虛,咬著牙還是死戰不退,混亂中一個黨項兵高高躍起,手中的刀照著陳全面門劈下,陳全勉力將刀一架,噹啷一聲,陳全覺得虎口一熱,刀都幾乎拿不穩,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才磕開一把刀,另一個黨項人卻是早在邊上窺視以久,瞧陳全的模樣就是個大官,不見邊上的宋兵都死命回護他麼,並且這個官兒已經殺了自己三名兄弟,這時見有機可趁,當頭便是一刀向陳全頭上砍來。

  陳全現在已經是全身脫力了,眼見刀來,躲閃已經是不及了,這刀速度也快,『嗚』的一聲直奔面門,就是架不住也要架,陳全勉力提刀橫在身前。

  一個貫力而發,一個卻是勉力招架,眼見著陳全便要被劈死在刀下,說時遲那時快,馬蹄聲在身後響起,一桿長槍伸過來,幫陳指揮使架住了這一刀,緊接著一抹刀光一過,那黨項騎兵被劈成兩截。

  跟隨刀光亮起的,還有兩條劍影,一左一右,閃電般的刺向黨項人,而剛才的長槍,更如游龍般的在黨項人群中舞動,一個黨項兵正要揮刀架住長槍,一支長箭霍然出現在他的咽喉之上。

  陳全心裡一鬆,自己這邊的那小隊騎兵,總算趕過來了。

  他算是剛從鬼門關上轉一圈回來了,卻不知道若英和他一樣,也是剛走了一遭。

  若英之前是在廂兵隊列之後的,即便是女流之輩,她也知道戰場乃生死之地,可不是講兒女情長的時候,所以李清自己要跑到最前面去,若英並未出聲阻攔,這有些事當做便需做的。她知道她的夫君不是個退縮之人。

  無非一死罷了,大不了黃泉路上再做夫妻,老天爺也奈何不了有情人。

  所以她安安心心的在隊尾等著,她的三郎既然能為眾姐妹出頭論公道,那今日願意身先士卒也不奇怪,她相信她的三郎肯定能平安的回來。

  若說不擔心不掛念那就是假話了,適才那三郎要離去的時候,若英可是乖巧的按照夫君的安排。站在宋兵的隊列之後,只是對李清招招手,臉上展現一個燦爛的笑容,生生的把眼淚嚥回到心裡,三郎要去殺敵,她不能讓三郎有牽掛,不能讓三郎憂心,不能……

  三郎,你可千萬要回來。

  黨項騎兵呼嘯而來,若英沒有怎麼看見;宋兵的歡呼,若英沒有怎麼聽見。她心裡只想著她的三郎,沙場上有硝煙,有血腥。還有瀕死的哀號,她都不在乎,只因為她的三郎在這裡,她也要陪著他。

  這戰場上真的是風雲莫測,瞬息萬變的,剛才宋兵還在歡呼,形勢轉眼間便倒轉了過來,若英眼前清晰的看到飛濺的鮮血,一隻不知道屬於誰的斷手掉在若英的腿邊,那手指還在動。若英此生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臉色煞白。

  她看見哭喊奔逃的宋兵了,一個小弓弩手,年紀怕也不比弟弟大上多少,被黨項人追上了,她清楚聽見了那個小弓弩手絕望的呼號,看見腰刀從他的胸口前露了出來,看見他生命從他眼裡瞬間的失去。

  她是女流,她沒有上前。她只是恨恨盯著她從沒見過的,髮型怪異的黨項人,就是這些人,他們要殺我的老父,要殺我的弟弟!

  即便黨項兵快衝到她面前了,若英儘管全身已經發軟,仍然還是咬著牙站在那裡,期間有宋兵過來拉扯她退後,她擺脫開了,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我不退。」

  之前慕容一禎建議把士卒安排在山上,李清便不同意,若英一直在邊上聽著,三郎說過,退守山上,便是示弱,對方如果不是烏合之眾,肯定能看出虛實來,即便不攻上山,也只要留些人和他們對恃,那麼那些百姓就遭殃了,糧車也保不住,宋兵沒有坐騎,追也追不上,打又不能打,那就全完了。

  所以只能卡在路中,和黨項人決一死戰,若英不懂得打仗這些事情,不過三郎說了,決不能退的,要是一退,不僅這些廂兵全軍盡墨,那些百姓也要遭殃,既然三郎沒說要退,說了要死戰到底,那麼若英便不會退。

  三郎也在前面麼?他一定也在奮勇殺敵吧,如果三郎若是先遭了不測,奈何橋上,千萬等我一等,妾身是個傻丫頭,妾身聽你的話,你說了死也不退,妾身便死也不退,只是三郎,我們都不喝那孟婆湯好麼?若英不想忘了你,也想你記住若英,記住那一夜的天燈。

  眼見著黨項人離她越來越近,連臉上的鬍鬚都清晰可見,若英的身子一直在發抖,可她依舊站在那裡沒有動過,手上仍然緊緊握著那支手弩,那可是三郎親手給她的。

  黨項人殺紅了眼,自然不會注意到宋兵的隊伍裡,居然有這麼個美人俏生生地站在那裡,他們的眼力現在只有仇懼了;可是宋兵們卻知道若英在這裡,一個接一個的宋兵擋在黨項人面前,沒有刀槍,便用弩弓揮擊敵人。

  一個黨項兵揮刀將前面的宋兵的弩弓砍斷,那宋兵將斷弩一拋,合身便撲上,那黨項兵橫刀一擋,宋兵用左手硬生生的握住刀鋒,右拳便向黨項人砸去;右拳被黨項人格開,這宋兵張口便咬住了黨項人的下頜,疼得那黨項人高聲慘叫,奮力把刀一抽,宋兵的五指俱斷,然後黨項人拿刀在宋兵身上猛戳,只是那宋兵的口就沒鬆開過。

  另一個黨項兵揮刀直奔若英而來,可那刀鋒砍在另一個捨命撲上來的宋兵身上,那宋兵一聲未出便死去了,這刀砍的極深,想是入骨幾分了,那黨項兵急切之中拔了一下,卻沒拔出來,等他想用力再拔時,突然感覺胸口一涼,他驚懼的抬起眼,這時候他才發現眼前居然是個這麼美麗的女子,有著他想都想不到的風姿,只是這美女手上卻拿著一支弩,原來是她射了我,這樣的美女居然也能射箭,難道我剛才砍得是她麼?

  畢竟人肉是擋不住鋼鐵製成的武器的,兩個宋兵眨眼間便被黨項人砍翻,若英看著幾個黨項人直奔她而來,若英嘴角泛起一陣笑容,三郎,咱們奈何橋上見了。

  一支長箭帶著風聲幾乎是擦著若英的髮鬢而過,射入跑在最前面的黨項兵臉上,緊接著劉叔騎著馬擋在了若英前面,那馬頭將一個黨項兵撞得飛了出,厚背朴刀揮灑著一溜血光,狠狠的劈了下去。

  一見了劉叔的身影,若英心頭一暖,劉叔他們來了,我得救了。

  只是三郎你在哪!你還好麼?

  ※※※※※※

  慕容一禎和劉叔他們,之都也是陷入苦戰,宋兵列的是半月形的陣式,這樣的陣可以極大的發揮弓箭手的威力,但是這樣的陣式一旦被突破兩翼的任何一點,其他的地方的士兵都很難過來支援。

  前面一隊的黨項人就有五十幾個殺了進來,眼見著陣式要破,劉叔不愧是跟著王老將軍多年的親衛,知道這時候一定要盡快把衝入陣內的黨項人解決掉,別看之前幾百黨項人像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消滅了,那只是仗著有陷馬坑,殺了人家一個措手不及,不僅沒發揮騎兵的衝擊作用,而且還因為騎在馬上躲閃不易,才輕易被這些宋兵射殺。

  可衝進陣來的這些黨項兵,情況就不一樣了,端著長槍的廂兵根本就不是對手,如果前面黨項人不是被陷馬坑害得摔落馬下,鼓舞了他們的士氣,只怕這些沒怎麼訓練過的廂兵,看見黨項人窮凶極惡的模樣,便會一哄而散了。

  對面正衝來另一隊黨項人呢,人數比宋兵總數還多,要是弩兵不能及時上弦放箭,靠摔可摔不死黨項人,劉叔更不遲疑,將刀一舉,喝叫道:「殺,弟兄們,殺掉這些強盜!」說完便第一個衝了上去。

  厚背朴刀迎著一個黨項人便剁了下去,那個黨項人見這刀來勢兇猛,倉皇間舉起腰刀一架,可那架得住劉叔勢大力沉的奮力一擊,刀折,人死;劉叔更不停步,朴刀順勢舞一個刀花,將另一把劈來的腰刀磕飛出去,一個墊步將刀往前一帶,鋒利的刀尖把那個黨項人的咽喉拉了一個大口子,那黨項人下意識的用自己雙手去捂,血流如注,又哪能止得出血,只聽得一聲殘叫,噴出一團血霧。

  慕容一禎緊跟在劉叔身後,臘桿的槍身在他手裡仿如游龍一般,刺挑砸打,黨項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前,所向披靡,戰之酣處,高聲長嘯,宋兵們聽到他的嘯聲,也是個個奮勇而上。

  要論衝擊突陣,楊家兄弟的劍可不成,他們倆自從見識過劉叔一刀在手的凜然殺氣後,也早收了之前的倨傲之心,緊跟在劉叔和慕容一禎的身後,只要黨項人被劉叔的刀震亂步伐,或者被慕容一禎的槍盪開刀鋒,這兩兄弟的劍便如毒蛇吐蕊一般,如影隨行的便叮在黨項人的咽喉之上。

  此時孫五的刀卻是斜背在肩上,左手持定了弓。右手指縫裡夾了三支箭。食指和拇指扣定了箭尾,只要前面閃開一個空檔,便是一箭射過。隨即又搭上一根箭,瞄準了前面嘶喊拚殺的黨項人。

  有他們在前面死頂住黨項人的衝殺,其他的弓弩兵趕緊上弦搭箭,一時箭如雨下,可憐這五十幾個黨項人,對著廂兵的長槍手時,顯得勇不可擋,這些長槍兵基本上就從沒上過戰陣,幾乎擋不了一招,可四面弩箭射來。這些黨項人紛紛被射倒於地。

  廂兵的戰力還是太弱了些,劉叔一抹臉上濺上的鮮血,上百個長槍手,能與黨項人一對一較量一下的,不到十人,只是這慕容一禎的確算得上個猛將了,劉叔將刀交左手,右手一拍慕容一禎的肩膀,笑道:「果是英雄出少年。若是王老將軍還在西疆,我定要向將軍舉薦你的。」

  說話間另一隊黨項人已經殺了上來,整個半月形陣式,到處都有黨項人殺了進來,零星衝進來的黨項人與宋兵糾纏在一起,讓劉叔他們還不方便盡力施展,劉叔揮刀砍倒衝到他面前的一個黨項兵,回頭對慕容他們一揮手:「上馬,咱們也上馬突擊。」

  等他們十來個人上了馬,宋兵這邊的陣勢已經亂了,之前黨項人在陷坑前紛紛摔下,宋兵還能很有節奏上弩射箭,此時黨項人揮舞腰刀砍來,這些廂兵,都是些從沒上過戰場的農夫,如何不亂。

  黨項人突破的主力可不在他們這邊,到處都是亂跑著的宋兵,反讓劉叔、慕容他們騎在馬上,根本跑不起來,眼見著黨項兵集結在一起,在宋兵陣裡肆意砍殺,劉叔只好帶著慕容他們從陣後繞了過去。

  幸好,趕到之時,正是若英遇險,剛把若英解救出來,又看見陳指揮使揮刀在與黨項人苦戰,一行人提馬便衝了過去,迎頭殺上。

  劉叔厚背砍刀在黨項兵的隊伍裡,如同絞肉機一樣翻動,這刀借了馬勢,更是威不可擋;慕容一禎讓馬跑了起來,更是甩槍當棍,迎著他槍鋒的黨項人,不是被挑得飛起,就是被槍桿砸得變成滾地葫蘆。

  陳全畢竟是廂兵的指揮使,有劉叔他們暫時擋住了黨項人的兵鋒,他趕緊招手收攏四散的宋兵,高聲叫道:「上弦!搭箭!」

  帶兵的都頭被殺,幾個虞候在人群哪裡還找得著,那些亂串的宋兵之前也是六神無主,此時聽到自己的指揮使高聲喝叫,心裡便定了很多,很多宋兵這時候也不再亂跑,按著指揮使的口令給弩弓上弦。

  黨項人本來在宋兵陣裡組成了一個三角隊形,肆意突擊,卻被這旋風般衝進來的騎隊打亂了陣腳,有幾個悍勇些的黨項兵,還想上前擋住這個使刀的老軍漢和那個耍槍的宋兵,經常在招架之間,一支長箭便奪去了他們的生命。

  黨項人也明白,不殺掉擋路這幾個人,今日絕對是求生無望了,於是便奮勇上前,各舉腰刀,向劉叔、慕容一禎他們砍去。

  猛聽得一聲高喊:「射」,那些黨項人聽聲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左右全是端著弩的宋兵,聽得一陣弓弦響,這十幾步的距離,又叫黨項兵們如何躲閃招架。

  一排箭過,黨項人便倒了一大遍。

  此消彼漲,劉叔和慕容一禎他們,頓時感到正面的壓力一輕,這刀槍更是運轉如意起來,隨著陳指揮使的口令,第二排箭過,黨項兵還能呼叫酣戰的,不過只有二十來人。

  強不可久,這瘋狂也一樣。當這些黨項兵清醒認識到已經是求勝無望時,心裡滿是絕望,他們的力量已經不再可能在宋兵陣裡突擊了,許多宋兵揀起了陣忘兄弟的長槍,或者拿著黨項人的腰刀,一起圍攻上來,這二十多個黨項人圍成了一個小圈,奮力抵擋著。

  人還在叫、刀還在舞,忽然黨項人發現自己面前已經沒了對手,那些宋兵都退了下去,黨項人手中的刀也慢慢停止了舞動,口裡也不在呼喊了。

  圍著他們的,是二百多個平端著弩的宋兵,正面,就是那個老殺星和使槍的魔王,很多黨項人這時候才發現,這宋兵身後,幾時立著一個這麼美麗的女子。那身紅裙,在晚風中輕輕拂動。

  活著原來是這樣的好,這草、這樹,還有如血般的夕陽,如同眼前這美麗的女子一樣,都那麼的叫人眷念。

  只是邊上宋兵的眼神是那麼的冷。

  適才殺聲震天的戰場,此時沉靜了下來。

  陳全上前半步,指著黨項人說道:「棄刀,如若不然,殺無赦。」

  黨項人沒有人做聲,可也沒有人棄刀。正在這時,地面隱約開始有些振動,隨即便傳來沉悶的馬蹄聲,聽這架勢,又是不下五、六百騎。

  陳全更不遲疑,手向下一揮,喝道:「射。」

  黨項人沒有衝上來,更沒有大聲呼喊,絕大多數人連提刀招架都沒做。幾百支箭,抵擋是沒有意義的;也沒有人求饒,這兩個民族之間已經互相殺戮了太久,血流得太多了,這仇恨已經埋在骨子裡去了。

  只有幾聲慘叫聲響起,在山谷裡迴盪。

  那二十幾個黨項人全倒下去了,很多人身上,都密密麻麻的插滿了箭,就這麼些人,哪裡需要近三百支箭來招呼,可宋兵還是把箭都射了出去。

  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響,陳全掃了一眼自己的士卒,都是疲憊不堪,血污滿身,很多宋兵都掛了彩。這些殺不完的黨項強盜,莫非今天一定要我等命喪於此麼?

  坐以待斃,那可不行,剛才黨項人的下場就是前例,既然還有敵人,那便就還要戰鬥,別指望敵人能對你發慈悲。

  陳全深吸了口氣,強打精神,抹了把額頭上的鮮血,將手中的刀一舉,列陣。

  隊伍中僅存的都頭瘸著腿,手上拄著槍,只是那槍頭早被削掉了,他一拐一拐的走出隊列,一到隊伍前,卻是站得筆直,只聽他嘶啞著喉嚨高聲喊道:「列隊……上弦……」

  沒有人抱怨,也沒有人叫苦。

  宋兵默默的又列成半月陣型,儘管手都在發抖。

  殺光了黨項人,宋兵沒有歡呼,不僅僅因為馬蹄聲又在響起,敵人又來了;還因為若英在哭。

  自從劉叔救了她之後,若英便在人群裡四處尋找,都沒有看見她那三郎的身影,她的三郎怎會棄她於不顧呢?遠處的硝煙散盡,並沒有她期望中的三郎跑向她,若英的眼睛從一個個宋兵臉上劃過,沒有三郎,也沒有安小哥。

  若英恨不得馬上跑到山坡上,把每一個草叢,每一遍泥土都翻開來看看,希望看見她的三郎好好的躺在那裡,可劉叔阻止了她,是的,敵人又來了,三郎說過,要死戰不退的。

  若英反而平靜下來,任臉上的淚珠劃落,低頭把手弩的弦也拉上,然後默默的站進宋兵的隊列裡。

  馬蹄聲在山谷內迴響,越來越近。

  只是山谷裡的所有人的表情,由視死如歸變得驚異,由驚異,又變得狂喜,終於,一個宋兵大聲叫道:「陳大人,馬蹄聲是從延州方向傳過來的,是我們的人,是援兵到了。」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30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惡夢醒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回到了汴京的,眼前分明便是秦時樓了,桃紅柳綠中,那青碧的琉璃瓦像水洗過了一般,春天的陽光下發著幽幽的暗光,像情人神情的眼眸,記得秦時樓白日裡可沒這麼多的客人,如今滿園子人頭湧湧,李清沒想到自己去了西邊一趟,秦時樓的生意越發好了起來。

  還是春天好,李清也覺得身上暖洋洋的一陣清爽,便信步在園子裡亂逛,一陣風過,桃花花瓣次第飄落,隨風而來的,是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歡歌笑語。

  就在這落英繽紛裡,遠遠的那顆桃樹下,俏然抱琵琶而立的,不正是雲三娘麼?半年多沒見,雲三娘依舊是風姿卓越,顧盼生情。

  還是謝大娘正在桃樹下起舞的,這宋朝就是好啊,別看女子穿的服裝式樣有些守舊,不像唐朝那麼袒胸露乳的,實則不然,比如這輕衣,其實更能體實女人的魅力,薄紗輕輕籠在身上,舉手投足間,那曼妙身姿隱約忽現,更加誘人。

  悠揚的琵琶聲裡,謝大娘在輕聲吟唱,只是這曲子怎麼這麼熟悉?唱的詞兒隨風飄來,「那是誰家姑娘,在凝眸將我望,為何我的影子是那麼陌生,無論怎麼裝扮,無法將真心藏,何時才能見到我,用真心歌唱。」

  這詞很是熟悉,只是李清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的,如夢如幻的桃林,連飄落的花瓣都是輕盈裊娜,這個曲子配眼前的景色簡直是太美了,詞也確實是好,可在宋朝這麼唱大白話行麼?

  只是眼前的景色是那麼實在,偏李清又覺得很是虛幻,彷彿一層霧氣瀰漫在他和眾人之間,想走過去和三娘、大娘們敘敘舊情的,卻又怎麼都靠近不了。

  雲煙繚繞處,謝大娘正軒腰輕擺,嫣然一笑,燦若夏花。

  只是突然不知道哪裡傳來的一陣鼓聲,先是低沉,然後變得激昂,隱然間帶著幾分殺氣,這可與眼前的景致不和,為什麼要加入鼓聲呢?而且也不對啊,這分明是電子鼓的味道,宋朝哪來的電子鼓,李清連忙四下張望。

  他這麼一張望,就是一轉眼的功夫,謝大娘和雲三娘卻已不知去向了,桃花居然也落盡,光禿禿的樹枝,透著些肅穆的氣氛,只有若英站在那裡,一襲的白衫青裙,還是與李清初相識的裝扮,就那麼站在那裡瞧著李清笑呢,一陣風過,卻沒吹掉若英眼裡的那絲憂鬱。

  李清迎上前高聲笑道:「若英,近日如何這般裝扮起來了,你已經嫁與我了,這髮髻似乎有些不妥罷?莫非還想相公為你再點一次滿天的燈?」

  若英也不答語,只是眼淚汪汪的看著他,李清溫聲說道:「若英怎麼了?和相公在一起不開心麼?相公再為你做幾個煙花好麼?比上次的更大些。」李清伸出手,想將若英攬在懷裡,卻攬了個空。

  忽然背面一陣寒氣襲來,李清慌忙轉身一看,身後居然跑來一個禿頭紮辮的胡人,手上拿著腰刀,正做式要砍李清,小眼睛裡滿是殺氣,面目猙獰,咧著嘴,白森森的牙齒上赫然滿是鮮血。

  是黨項人!他怎麼闖到秦時樓來了?得快通知謝大娘、雲三娘她們離開才是,這般粗魯好殺的野蠻人,如何知道憐香惜玉?

  李清急忙往若英那邊跑,黨項人隨後追來,眼見著黨項人的刀就要砍來,急得李清大叫:「若英快跑,黨項人來了!」李清轉身準備迎著刀撲上去。

  卻聽見「啪」的一聲響,隨後李清覺得自己額頭上撫上一隻手來,不應該是黨項人的刀麼?怎麼這小手還這麼溫暖?鬍子拉碴、五大三粗的黨項人,居然手生的這般小巧,倒是奇事了。

  耳邊卻聽見熟悉的聲音叫道:「三郎,三郎,你可是醒過來了。」

  李清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口中猶自叫道:「黨項人來了。」可眼前哪有黨項人?是若英那雙紅腫的眼睛正看著他,裡面滿是喜悅,自己是躺在床上呢,原來剛才是在做夢,還好那只是一場夢。

  李清長長的噓了口氣,覺得身上的冷汗已經把衣服都濕透了,若英趕緊拿過一條溫潤的絲巾過來,為他輕輕的拭著汗,一邊輕聲說道:「三郎休要擔擾,若英陪著夫君呢。」

  李清癡癡的看著若英的臉,半晌方問道:「這是哪?如何我在這裡的?」方才是做了夢,可是與黨項人的那場拚殺卻是歷歷在目,記得自己是緊緊的壓住黨項人握刀的手,可是卻力不從心,於是便一口咬了過去的,怎麼一轉眼便睡到這裡來了。

  「三郎莫急,這是石將軍的府上,黨項人殺不到這來的。」若英安慰道。

  李清突然想起,在自己失去意識前,就是和安小哥一起,和一個黨項人糾纏在一起廝打呢,自己沒事了,那安小哥呢?開口便要問。

  若英輕輕用手掩住李清的嘴,溫聲說道:「三郎已昏迷三日了,此時莫若靜心養養神可好?休要思慮太多,安小哥劉叔他們都好著呢,反是三郎一直人事不省,叫人擔憂。」

  原來都沒事,這就好,雖然心裡還有很多疑問未解,可只要人沒事就放下心來,若英將手伸入被裡,見李清剛才一夢後,才擦過的身子如今又是汗津津,忙叫小蘭去準備熱水,她要給李清擦擦身子。

  李清還掙扎的想要起來,這一動,才發覺全身酸痛,身上更有幾處傷口火辣辣的疼,若英趕緊上前按著他,「三郎可休要動彈,大夫說過,三郎怕是要在床上將養一段時日的,待三郎精神好些,若英叫劉叔等人過來與你閒話可好?只是三郎現下怕下不得床。」

  一邊給李清擦身,若英一邊告訴李清,那日石將軍帶得援兵來後,大家都是趕著來尋他,一直尋到山上,才發現他和安小哥與一個黨項人死死的拉扯在一起,並且李清一口就咬在那黨項人的咽喉上,雖然李清人已經昏迷過去,可那牙還緊緊的咬著,費了好大的勁才掰開來。

  若英的一席話又讓李清想起幾日前那慘烈的一幕,想起那幾個廂兵為了掩護他逃跑,一個接一個的衝向黨項騎兵,被砍中時迸飛出的血舞又浮現在眼前,李清沉默了。

  勝利者都應該歡呼麼?

  李清歡呼不起來,不僅僅因為他現在體力不夠。

  ————————————————————————————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還是太殘酷了,即便後世裡再寫實的電影,也不能真實的反應血腥的場面,也許以死亡人數的多少比較,可以分出誰是勝利者,可要是你親眼見著你的同伴一個個嘶喊著倒在血泊中,血肉肢體飛在空中,即便是勝了,你心情能輕鬆麼?

  李清不能,他忘不了最後擋在他身前的那些廂兵,被刀劈中時的那聲慘叫。

  聽說李清醒了過來,劉叔和楊家兄弟都跑了進來,當然,這個跑字只是個形容詞了,劉叔和楊大是勉強自己走進來的,身上的衣服遮著,雖然看不著傷口,可一身的血腥味道是掩飾不住的,更何況走路都是吃力。

  楊二卻是叫人攙扶著進來的,這個平日裡倨傲的少年俠客便是推開攙扶他的丫鬟,在李清的榻前恭敬的施了一禮,他身上的傷就不輕了,重重的紗布裹著,血還是透了出來。

  看見劉叔他們,李清心裡也有好多話想問,一時又哪裡問得出口。

  倒是劉叔爽朗的笑道:「公子不必擔心,小老兒身上的傷不礙事的,只是安小哥腿上及腰上都挨了刀,可是動彈不得,不過大夫已經說過,不妨事的,公子連日昏迷不醒,身上又燒得厲害,倒把我等嚇得不輕。」

  李清只是勉力小小,輕聲說道:「那日戰後,廂兵還剩幾成?」

  聽得他問起,劉叔也是斂這了笑容,悶聲說道:「活著的倒是還有四成,只是其中的一半,怕是俱成廢人了,餘者也是個個帶傷。」

  楊大邊上接口道:「公子也無須傷感了,此一戰以五百弱兵,滅黨項人一千之眾,這延州城內,已是交口傳誦了,此戰能勝,應全賴公子之策,不僅糧車無損,連所救百姓亦是無恙,此戰公子應居頭功。」

  的確是一場大勝,運糧隊的廂兵應該是戰鬥不怎麼強的,雖說黨項人也有些是烏合之眾,可畢竟人數比宋兵多了一倍,以不到三百人的代價,換來的是全殲一千騎兵,這在宋兵和黨項人的交戰史上,可是破天荒第一遭了。

  功?李清聽了,與劉叔相視苦笑,死了的人才有功,沒有那些人拚死搏殺,這勝利能屬於宋方?怕是活著的都不會有幾個了,再說如果沒有那幾個廂兵捨身相救,李清也早死在黨項人騎兵的腰刀之下,那時候,再去論功不遲。

  一將功成萬骨枯,哪個勝利之花不是用太多的鮮血澆灌出來,哪個豐功偉績不是用纍纍白骨築成的!如果必須用你的血和你的白骨呢?

  李清並不是怕死,可他也不想要這個功,大家無非都是爭奪生存空間罷了,聖人們喜歡說些華夷之防,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說幾千年來,許多民族都與漢族融入了一個整體,追溯個上年年,李清都不敢說自己肯定就是漢族,況且,春秋時期,楚人不也是被中原貶為蠻夷的?

  可惜,李清沒法告訴聖人,大家的祖先不過都是猴子罷了,尾巴長點的猴子和尾巴短點的猴子有多大的區別麼!
huro 發表於 2008-5-29 22:31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二十章 如此石將軍


  人有雄心是好事情,儘管雄心換句話來說,就是野心,這不管用詞地褒貶,怎麼都算是一種積極向上的心態;不過野心就一定要和本人地能力相配合,當一個人的野心大於能力的時候,就是一種悲劇了。

  而往往根據環境及時機的不同,這悲劇也不僅僅只限於一個人身上了。

  比如李清不太熟悉的那個李元昊。

  儘管不熟悉,李清還是知道再過些年,這個李元昊便要建立西夏國了,然後便是沒完沒了的和周邊國家進行戰爭,最後,被成吉思汗給滅了,整個黨項族也逐漸的融入了別的民族裡去。

  李元昊絕對是個有本事的,只是他地野心更大一點,因為他有那麼一點本事,所以關於他的悲劇便不僅僅只限於他一個人身上了,於是整個民族都在為他的夢想,他的追求而拚殺了幾百年。

  真正揚眉吐氣的是整個黨項族麼?怕不見得。

  李清雖然從後世而來,他可沒有什麼千年的見識,他只知道,就那麼與黨項人一戰,便可以瞭解黨項人現在的生活,過得的確不怎麼好;因為其一,即便黨項人的正規騎兵,裝備很是簡陋,基本沒有鐵製盔甲,弓箭也很差;並且由於缺鐵。連腰刀都是打製的又窄又薄,因此劉叔的厚背朴刀翻飛的時候,黨項人奮力招架都擋不住一劈。

  其二,自過了洛陽後。在李清眼裡,這邊境上的大宋百姓已經很是貧窮了,可在黨項人眼裡,這些大宋百姓日子過的還甚是富庶,從他們搶劫地東西來看,就知道他們平時的生活用具很是貧乏。

  一個民族是否有凝聚力和生命力,要看它為世界創造了什麼。為後人留下什麼,如果只有殺戮,即便戰鬥力再強悍,李清也不喜歡;如果定難五州當時歸於宋朝之後,黨項族裡沒有李繼遷這樣的民族主義戰士呢?至少普通的黨項人過得不會比現在差!畢竟部落制度實際上還是處於奴隸社會時期。

  傷也沒好,李清也沒奈何,只能天天躺在床上,腿上挨的一刀不算太重,幸好天氣轉涼了。倒也不愁傷口發炎的問題,之所以前面會昏迷幾天,一是失血過多,二也是傷口感染。幸好李清的身子骨雖算不上壯實,倒也健康,天天好吃好喝的養著,也一天比一天精神了些。

  劉叔是日日陪著來說話的,果然經常練武地人,身體就是好些,那日見楊二走路還需要人扶的,沒幾天,居然和他哥哥一起守在李清的房門口,你說這延州都統制的府上,閒雜人有幾個敢上門來羅唣地,至於要兩大俠客守在臥室門口麼?

  李清精氣神也足了,戰場的血腥也淡漠了些.若英見李清受了傷,越發加倍兒小意起來。弄得李清有時候虛火上來。想和若英親熱下也不方便,門口立倆大俠地,李清看武俠書上說了,練武之人一般耳聰目明,弄得李清大白天和若英親親嘴,都是做賊似得偷偷摸摸。

  不過也好,這樣親起來,分外香甜些。

  偶爾李清也會叫若英請楊家哥倆一塊進來聊聊,那日他可是潛伏在前面,這正面戰場上如何個拚殺法,李清的確不清楚,這個情況問若英可不成,小妮子說了,她光顧著想老公呢,沒怎麼太在意,反正一會黨項人就殺進來了,再一會劉叔就過來救她,說得比這本書寫得還無趣,李清有時候鬱悶地想,若英以前怎麼沒學過說書呢?

  劉叔對那日的事情沒什麼興趣提,李清問的緊了,劉叔反是笑笑,這戰場上地事情有何可說?反正就是拿著刀子砍唄。他喜歡說他家裡的那些事情。兒子大了,也從小喜歡舞刀弄槍的。怕是李清沒注意,上次和石公子,王小將軍一塊去打獵遇見狼那會,他小子就在地,只是那會顧著護衛王德顯了。

  劉叔跟著王超老將軍有年頭了,對這刀頭舔血的日子雖說自己習慣,可畢竟也不想自己兒孫還得上沙場,而王少將軍一心只想著建功立業,不是老將軍壓著。怕是早上邊疆來了,現下在京城裡沒事就找人PK的,劉叔可不想兒子也在宏毅寺揚名立萬。

  聽得劉叔言下之意,倒有讓他兒子跟著李清學詩文地意思,李清明白過來,自己都是覺得好笑,他自己字還認不全呢,只是湊了個巧混了些名頭,這還是剽竊人家作品的功勞,如何敢去教人?當然,這話可不能和劉叔說,說出來人家也覺得他是在找借口推脫了。

  孫五就更不用提了,一沒了弓在手,孫五又成了悶嘴的葫蘆,只是他日日都去城外打獵,這幾日李清野味可沒少吃,有一日孫五還打回來一頭梅花鹿,拖回來時居然還沒完全嚥氣,孫五巴巴的弄了一碗鹿血,說這玩意可是大補,李公子不是失血過多麼?

  李清可不喝這玩意。這鹿血的確是補,可現在不能補這方面,一會喝了火氣上來,傷口又還沒完全好,想和若英行些人事也是不行,這純粹就是自己拿斤毫 鬱悶了。

  不過真正讓李清鬱悶地,可不是這方面,畢竟監視過什麼是血肉橫飛了,算是經歷過戰火的洗禮,既然來了這大宋不想做個過客。也不想做個看客,打定主意也要為大宋做點什麼事情地,可腦子卻整不出個完整地思緒來,而邊上卻沒有一個人可以交流。

  這寂寞啊,可不是把你一人扔在荒郊野嶺山窩窩中,你找不到人可以說話。而是喧囂的鬧市裡,你看不到一雙理解的眼睛。

  不知不覺的,便是半個月過去了,李清傷勢好多了,便讓若英攙扶著去看看依舊起不了身的安小哥。還行,雖然李清對醫術不是怎麼明白,不過他也放心了很多,安小哥身上的傷是比他重些,可也不至於會留下殘疾,這安小哥對於李清來說,比別人又更親近幾分的,一起蹲過倉,一起扛過槍;那日李清就是見安小哥為救他被黨項人劈倒,心中發狠了,才一口咬斷了那黨項人的咽喉,要沒這個原因,李清怕是下不了這個口。

  安慰完安小哥正準備回房呢。楊二匆匆過來稟報,本府的主人,都統制石元孫石將軍來了。

  據說,當年石守信老爺子和太祖趙匡胤本是拜把的兄弟,陳橋兵變老趙黃袍加身做了皇帝,石守信喝了杯酒便沒了兵權,皇帝說了,要多積金。市田宅以遺子孫,歌兒舞女以盡天年,所以石守信後面當西京留守便使勁的撈錢,他越撈的過分,皇帝還越放心了些。

  石元孫可是他親孫子,所以這都統制府便是延州城裡最闊氣的一家。李清住地這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只是府上的一個別院而已。

  什麼事情都不能想當然的,李清見過石小公爺,那可是翩翩濁世一佳公子,若是拿這個模式老套他叔叔,那就大錯特錯了。

  李清住在人家家裡,可是客,而且李清與石小公爺也是平輩論交,因此,與石元孫見面,他可是晚輩,既然是晚輩,當然就是李清過去拜見了,即便不論什麼輩分,畢竟吃住用度都是人家的,總得講個禮節不是。

  正廳甚是豪華闊綽,可禮節就不怎麼講究了。

  李清一見到身材魁梧地石將軍,就覺得和自己想的對不上號,這遺傳基因變得也太大了些,按說石小公爺那般風流俊雅,他的叔叔至少也該帶點文氣,可抬頭這麼一看,其實不然。

  這石將軍年紀也不大,三十來歲,雖然穿的也是一身文士常服,可一對濃眉,四方臉;鼻直口方,身材也甚是魁梧,一眼看上去,就是個將軍模樣。

  李清他可不知道,石元孫的父親乃是石守信的大兒子石保興,而石小公爺的爺爺是石守信的二兒子石保吉,而石小公爺的奶奶,卻是太祖的長女魯國公主。

  這將軍地作風就是不同,李清恭敬的朝他施禮,他別說回禮,客氣話也沒一句,繞著李清就轉了三圈,看看李清那張秀氣的臉,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李清站在那可有點拘束,雖說來了這大宋,他對禮節還是不甚摸得清門道,可正式場合好歹也經過了幾次,就是見宰相王欽若時,人家眼睛裡是精光暗閃,可也沒這麼大量人的,莫非我李清地背影也像賭神那麼有傳奇特色?

  李清見人家自顧自地笑呢,忙恭敬地說道:「晚輩李清,拜見石將軍,連日在府上打攪,多蒙將軍看顧,李清這裡謝過石將軍。。。。。

  話還沒說完呢,這石將軍將手一揮,喝道:「且住,想是後面還需加上來日如何不曾?「說完,一轉身,自己先坐下了,一瞧李清還站在那,石元孫手一指凳,笑道:「坐。」

  爽。李清喜歡。

  李清本來還要加上「來日必當厚報」這麼個套話的,想想自己覺得也好笑,石小公爺隨便這麼一出手送禮,無非不過謝李清救了他家一個歌伎而已,水雲莊就得加起庫房了,他李清能拿什麼去厚報人家叔叔呢?

  錢人家富可敵國,論權人家是節度使,手握兵權的鎮邊大將,他李清這二兩骨頭,怕是只能效個犬馬之勞了。

  只聽石元孫笑道:「那陳全小兒居然以五百廂兵全殲一千黨項騎兵,雖言有人相幫,我以為必為一驍勇俊傑,怎料乃一書生耳,今日方知人不可貌相矣。」

  李清見人家誇自己呢,趕緊站起來想要謙虛兩句,豈料這石將軍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坐下,坐下,此地不是京城,何用憑多的繁文禮節,李三郎好歹也是沙場廝殺過的漢子,這酸腐氣在我的府上,還是收收罷。」

  見李清噎得說不出話,這石元孫郎聲笑道:「我就是不喜那些禮節,方不願留下京城,男兒本就應爽快些,莫非三郎上陣之時,還需向黨項人先弄番禮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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