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聲色犬馬之風情大宋 作者:狐雲 (連載中)

huro 2008-5-29 21:49: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4 112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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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有人來踢場


  咱中國是個禮儀之邦,孔聖人最擅長的就這個禮字,讀書人必學的經書裡,《禮》是必不可少的科目。

  可李清還叫咱大宋人開了眼界,因為他行了鞠躬禮。

  後世說兩口子日子過的美滿,時常會來上兩句: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那些後現代的妹妹可要小心了,您要是嚮往這樣的婚姻生活,委屈怕是要受不止一點的,因為怎麼個如賓,怎麼個齊眉還真就不同。

  舊書裡要形容不可思議的事情的時候,常用句話叫「幾時孟光接了粱鴻案。」這就是說得孟光舉案齊眉,要是倒過來,那可就是反了天,因為翻遍中國的禮儀書,要是不論尊卑輩分,還真就沒有給女子鞠躬行禮的規矩,先前宮廷舞的時候,諸公子只是抱拳作揖,而李清是規矩的腰一彎,手一揚,做了個標準的邀請禮。

  雖說每個人都只那麼輕呼一聲,幾萬個人的聲音合在一起,那就不是輕呼了,李清洋洋自得的很,因為儘管若英今天打扮的漂亮,下蹲禮行得也是裊裊娜娜,可全場的驚歎可都是給咱的,風頭無量啊,連美女都要甘拜下風。

  要的還就是這效果,反正自宮廷舞後,下面看的人嘴巴就沒合上過,這會再張大些又何妨?不過王六公子並沒學李清的模樣行禮,只略一欠身抱拳,不過他邀請的人,卻讓李清瞪大了眼睛。

  不說各樓館當紅的姑娘們都在,即便光秦時樓,隨煙也不算是很拔尖的,果真男女之防是件大事情,李清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這隨煙和王乾元不就在水雲莊有一次打交道機會麼?難道兩人一見鍾情了?

  要不是眾目睽睽之下,李清怕不立馬扯過王乾元來問問,敢情你個悶騷貨,不聲不響就勾引了咱的人。不行,沒那麼便宜的事情。

  有李清和王乾元挑了頭,次第便有公子哥兒陸續過來,高公爺真的不錯,平日與李清交流的並不多,可對李清這齷齪人弄出來的新鮮東西幾乎都不抱成見,什麼都試試,這會又是他緊隨其後,將謝大娘邀下了場。

  《藍色多瑙河》這曲子可不是蓋的,旋律優美、節奏輕快,加上各位姑娘的衣著也是色彩斑讕,爭齊鬥艷,舞到興時,滿台都是翻飛的裙裾,在音樂的渲染下,台下那久違的叫好聲,由低而高,自少而多,匯成一片喧囂的聲浪。

  別以為跳舞就不累,風流事也是個體力活,幸好咱大宋不像唐朝那樣以胖為美,否則李清這副小身板就得散了架。一口氣四、五個舞曲下來,還真有些吃不消了,趁著台上的諸家公子都放開了些,紛紛下場跳舞,李清溜到桌旁坐下,咱喝喝酒喘口氣。

  誰叫李清夠騷包,滿台玩花活呢!

  還是石小公爺安排的好,立的這高台夠結實,下面現在已經是人讓,人海了,半個桑家瓦子裡的人全擠到台前了。這年頭也沒個望遠鏡的,誰不想擠到前面看清楚些?倒緊張了劉叔、孫五他們,台前還堆了那麼多的財物呢。

  「今日之景,可趁了三郎的心意罷。」石小公爺嘴露微笑的說道。老實說石公爺也是聽了叫好聲,這心才徹底的放到肚子裡來,這交誼舞咱哥幾個自己貓在屋裡跳跳無妨,要拿到大庭廣眾之下,到時候罵聲一片怎麼辦?還好,雖然前面冷場了許久,最終還是叫好了。

  李清將酒杯往桌上一頓,搖頭說道:「不好,趁心如意卻是差得遠了。」

  石小公爺瞧了瞧台下興奮的人群,再看看臺上舞動的裙裾,詫異道:「如此這般,三郎還覺不好,倒要請問,怎地你才趁心?」

  李清故做悵然道:「如今這逍遙會可是你當家作主的,而自始而終,便不見公爺上場,莫非石公子對這舞蹈有成見麼?」

  石小公爺啞然而笑道:「三郎卻是憊賴的很了,莫非石某仍不夠盡心麼?」

  這可是兩碼事,反正石小公爺你不上場,就是對我李清有意見,就是對這交誼舞有成見,咱就是不趁心!

  王德顯鼓著勇氣跳了一曲下來,心情也是興奮地很,見李清在擠兌石小公爺,也是上來幫腔,今日的募捐可是咱逍遙會做的第一件大事,你這個當家的就該事事當先,即便跳得沒有我王德顯好,也總該上場表個態的。

  一時間劉衡、錢蔚都湊上來慫恿,把石小公爺逼的沒法了,才不得已說道看是看的多了,不過自己還沒學會,等這事完了就回家練,下次一定上場!

  好像還真沒見過石小公爺上場呢,擺什麼架子,沒見人家高小公爺一樣皇親國戚,幹啥都不落人後麼?還是王德顯的主意好,「李三朗彈琴,石世兄便唱個小曲罷。」李清聽了做勢便要去取琴,哄堂大笑裡石小公爺起身四周連連作揖。

  這邊正鬧得歡呢,適才那位峨冠博帶讀捐獻榜的人湊了過來,行了近前,李清才發覺是個面目清俊的年輕人,好一把渾厚帶磁性的嗓音,不去中央台做主持人可惜了,至少長得比崔永元帥哪去了。

  來人對李清頜首一笑,向石小公爺行了一禮道:「現下便有人捐錢,卻是問道所費幾何方能上榜。」

  這可有些沒想到,今天的募捐其實就是各家公子給面子撐個場面,實在沒想到真有人捐大數目的,沒見台前擺放的那些財物麼?居然沒被嚇倒?

  石小公爺笑問道:「可知來人何許人也?」

  那年輕人回答道:「乃是江南東路一絲商之子,聽聞今日為興化募捐,也願盡個心意的,只是卻想名登榜上。」

  石小公爺聽了沉吟不語,李清邊上心裡可明白,富貴說起來是個一個詞,實質上卻有很大不同,現在榜上列名的全是高門權貴,商人即便再富,也是屬於賤民,要想和權貴同列,可是高攀的很了。

  李清正想建議不如另外列個榜。平排貼出來,效果也差不多,人家怎麼也是個捧場的,總不能冷了人家的心,卻聽石小公爺笑道:「如此甚好,你便過去告知膝子京,今日募捐,只論數量多寡。不拘門第,若是真捐的多了,即便名列本公前頭,亦無不妨。」

  這話說的李清驚異的看著石小公爺了,石小公爺自嘲一笑道:「今日行事,乖張處多矣,又何須拘泥此等小節。」

  好,石小公爺也灑脫起來了,李清也不再起哄要他去唱小曲了,眼見著台側膝子京正恭身對那捐錢的行禮呢。瞧見沒?這官兒都給民行禮了。敢情大家一起乖張他一把。

  這會換膝子京喜滋滋過來回稟了,一萬貫!排名與王德顯同列,這可不是小數目。膝子京這個禮沒白行,倒是王德顯臉上有些不自然了,李清哈哈大笑,一疊聲叫膝子京趕緊錄了人家的姓名貼出去。

  膝子京卻不便走,見大家都不介意把個商人的名字列上去,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卻還有個事請石小公爺示下,這位劉姓公子亦喜歡這舞,不知可否上得台來?」

  這下李清更樂壞了,這可是民意啊,說明咱這交誼舞受歡迎。有了第一個,還怕沒第二個麼?最好咱大宋上上下下都跳起來,沒等石小公爺開口,李清就搶話了,想跳舞,好啊,只是會跳不?不會也沒關係,趕緊叫林四九娘過來商量下,反正大部分觀眾都已經被吸引到高台前了。這有些綵棚的節目就暫停一下,騰出地方,咱現教。

  沒多久,高台前圍觀的人群怕不散了一多半,因為這邊已經不在跳舞了,總得有個休息時間,再一個,現在桑家瓦子已經有十數個綵棚在教授交誼舞的基本步法,遠遠望去,一群群一簇簇的人影進退相間,李清在台上感歎,看來還是咱勞動人民的思想開放些,早知道就把迪斯科也弄出來,幾萬人扭腰甩屁股,一定很壯觀。

  看來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心,今天的盛會,朝廷肯定立馬就能收到風,這勢造的不能算小了罷,而且交誼舞也圓滿的亮相成功,李清心裡這個樂啊,一高興,居然不知死活的和王德顯拼起酒來。

  喝得正上興頭,忽聽台側下面階梯處吵了起來,聲音還不小,這可怪了,誰跑這鬧事?不知道咱這多是宏毅寺的常客麼?

  初時大家喝酒玩笑都沒在意,只是這吵鬧聲不但半天不止,聲調還越發高了起來,石小公爺忍不住喝道:「是何人在下面喧嘩吵鬧,為的甚事?」

  劉叔就守在樓梯口呢,見石小公爺發話,忙過來稟道:「回稟公爺,亦是些官家弟子要上台來,膝大人不讓,因此吵鬧。」

  石小公爺將酒杯往桌上一頓,快步走到台邊,往台下一看,嘴裡冷笑數聲,卻不開聲,依舊回桌邊坐著喝酒,李清可好奇了,咱這檯子上坐著的可是公侯無數,居然有人敢鬧事?而且石小公爺的舉止也不一般,見他冷著個臉不作聲,李清也不好開口問,扯著王德顯一起過去看個究竟。

  人可不少,二、三十個人圍著膝子京一人在吵,看穿著就知道非富即貴,而且說話之乎者也的掉書袋,對方人多,膝子京卻屹然不懼,把在樓梯口處,嘴裡回擊,身子一直不動,儼然一夫當關的架勢。

  王德顯也是看了一眼,便冷哼一聲,回頭也要走呢,李清一把拽住,別啊,這到底怎麼回事,都是些什麼人啊?怎麼國公爺的場子也敢踩?

  這還真要說明白的,一提京城裡的公子哥,可不僅僅就是常來水雲莊的這班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人和人交往,還要講個緣字,要是當初李清不約太學裡的陳大才子到宏毅寺去用拳腳論理,而是正兒八經的吟詩做賦論文,怕是也與王德顯碰不到一塊,更別說後面結識石小公爺了,倒有可能認識另外一班人。

  王德顯、石小公爺這群人有個特點,就是大多武將功勳後代,咱大宋文武不和,卻是開國初年就開始了的,連寇准都不能例外;這上一輩不和,下一輩也是彼此不通氣,平時玩都玩不到一塊,各有各的圈子。

  現在在下面吵鬧的,就是京城文官們的子弟。敢到國公爺的場子鬧事,自然不會是尋常人,王德顯低聲的給李清介紹,在前面聲音叫的最響的,是當朝太子少傅、吏部尚書李迪的公子,一旁幫腔的,是鼎鼎有名的楊文公楊億的公子,後面那個陰笑不作聲的,可是三郎你的相好,錢惟演錢大人的公子,還有王曾的公子,靠,還都是名人,李迪、楊億、王曾,這可都是名臣,還先後都做過參知政事,這可麻煩了,咱得罪的人不少,掰著手指數數。吏部、刑部、禮部、戶部各部堂官的公子全齊了。唯獨兵部尚書現在是西夏的李德明兼著,不過咱在天宇山幹掉了那麼多黨項人,要是李元昊在京城,肯定也是要唱對台戲的。

  這公侯爵位顯赫,那是針對平頭百姓而言,常在水雲莊混的,要論身份地位,的確都很響亮,侯爺按規章就是超品,身份比一品宰相還高,但在咱大宋朝卻有很大不同,說白了,有地位沒權。

  而且宋朝揚文抑武的厲害。這顯著的一點,就是武將的官階都偏低,像清朝一個副將都是從二品了,而宋朝最高軍階的太尉才是個二品官,王德顯幸好有個老爺子是侯爺,否則就光一個指揮使的身份,可憐了,在京城裡要到處給人行禮,哪敢在宏毅寺那麼囂張。

  別說這些文官子弟本身身份不怎麼樣。可人家老子都掌實權,而高、石二位國公爺兼的那些個大將軍是虛職不說,叫起來好聽,可一按品級,還是從三品而已。

  李清其實不是不想和人家交往,張先約他去會文都叫過好幾次,可他哪敢啊。

  甭以為會背些詩詞就行了,可以和人家會文,詩詞乃是小道,閒暇之餘玩玩的,就像宋朝的詞,還有個名字叫著「詩餘」,真正的要說文,那得洋洋灑灑,文不加點的寫出篇好文章出來,都記得李白的詩好,別忘了他的一手文章也是精妙的很。

  後世一說古典文學就扯詩詞,其實不盡然,說白了,詩詞為眾人所好是因為它簡單一點,咱一般人都能明白,打個比方,詩詞就像流行歌曲,其中自然不乏膾炙人口的經典,而寫文章算是歌劇聲樂,並不能說搞聲樂的就一定比唱流行歌曲的高明,可畢竟不在一個級別上。

  沒幾個人不知道「大江東去」,好多人會唱「明月幾時有」,可蘇東坡位列唐宋八大家,靠的可不是這些詩詞,「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吃菜羹。」試問後世幾人知曉蘇東坡寫過何許文章?

  李清小時候也被強壓過背了些古文,而就是多少背了點,所以打死他也不敢和人家去會什麼文,這可不像詩詞那樣可以借用,被人家三句兩句就摸清了底,臉要丟到姥姥家,還是和一幫武將子弟混好。

  知道是誰家的公子還不行,李清拖著王德顯細細問明了每個人的姓名,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看來也無需太擔心,雖然他們老子都有名,可這些名門後代,好像沒幾個混出名堂來的。

  可別以為李清就勢利眼而已,並不是怕以後有人給他穿小鞋,這會討好也沒用,而是他不想得罪該尊敬的人,比如和晏殊也算是話不太投機,可要是碰到他兒子晏幾道,李清肯定是要和小晏好好的坐下喝幾杯,唱和一番「幾回魂夢與君同」,或者「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只是這會小晏他媽還不知道在哪家深閨裡呢。

  還有一點,是李清也不願意太在意這幫人,瞧都打扮成什麼樣,花裡胡哨,女裡女氣,特別是錢惟演那兒子,眼瞅著四十來歲的人了,臉上的褶子也不少,拜託裡端莊一點行不?一身的大紅牡丹花,還搖著把折扇,「嫩」的都掉渣了。

  李清招手叫劉叔近前來,問道:「劉叔可知他們為何事爭吵?」

  劉叔望了望李清,又看看王德顯,搖頭道:「公子無需得知,反正不是甚的好話。」

  李清明白了,肯定都是罵咱的,不會和王德顯有什麼相干,罵就罵吧,虱子多了不癢,反正咱李清名聲就不好,又不想做官,要是真能把咱名聲罵的更臭些才好,需知後世裡揚名立萬還就是罵出來的多!

  只是膝子京又拿什麼理由不讓他們上台呢?

  劉叔倒笑了,膝子京可不是笨蛋,瞧著來者不善,拿話扣住今兒就是募捐行善的,想上高台,捐少了不行,拿著榜單給他們看,瞧著沒?高台之上沒一千貫可別想上去。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02
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二十二章 身價


  可憐這幫公子哥,本就是來拆台的,哪帶那麼多錢在身邊,準備了一肚子責罵李清的說詞,現在被膝子京擋到下面,正主兒都見不著。

  見下面人嚷著什麼沽名釣譽、假仁假義的,李清也是無奈的搖搖頭,跟這些人吵嘴的興致都沒有,要是夠膽上宏毅寺,李清也不在意舒舒筋骨的,還是交給膝子京去應付吧。

  可他想縮山,人家不幹啊,他在台邊一露頭,早有人認出他來,在台下指指點點道:那人便是李清。

  正主兒出場,和膝子京論理的那人住了嘴,轉身衝著李清,說話前將折扇一合,還伸手在撣了撣衣袍,方抱拳對李清說道:「在下李紹,家父乃太子少傅、吏部尚書,今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李公子,聖人云:『語小,天下莫能破焉。』公子也是讀書人,請為在下解惑。」

  果然是個苕貨,把你老子搬出來就能嚇住人?李清才不會接口呢,文人鬥嘴就這伎倆,在聖人語錄裡摘一句話出來,你要是一說,他馬上就引申開,無非要說男女倫常而已,李清嘻嘻一笑,人家有禮自己也不好失禮,李清抱拳客氣的說道:「這位尚書公子怕是有所不知了,李清不曾識得字,如何可算讀書人?」

  想來這位李公子是有備而來,不知道準備了多少條聖人語錄呢,料定李清怎麼答都能反駁的,誰曾想李清坦然說自己不認字,這不認字的人你怎麼和他說聖人語錄呢?一下給憋住了。

  「李清你休要狡辯,即便不認字又如何,禮儀廉恥總該懂些,君子無物而不在禮矣,今日之為,與禽獸何異?」楊億的公子果真是個幫腔的,才幫著和膝子京吵,現在又衝著李清來了。

  李清故作驚訝的說道:「這位公子卻是見識廣博的很。李清實不知何種禽獸能聞樂雙雙起舞,還請公子不吝下教。」

  賴皮有賴皮的好處,甭管什麼體面不體面,吵贏才是硬道理,你要能說出會跳交誼舞的動物來,咱還真服你了!

  台下那群斯文人沒想著李清一副賴皮相,那麼多的聖人語錄也沒有哪句可以對付賴皮的啊,一旁一個稍顯穩重的年輕公子開了口。李清適才聽王德顯說過,這是王曾的兒子,王曾可是連范仲淹都稱讚是賢相的人物,他兒子也是端厚有禮的很,抱拳對李清作了一揖方開口道:「李公子之言,雖是偏頗,卻也不失實據,然男女有別,長幼有序,今觀此舞。妙則妙矣。實不合古人之『男女授受不親』之道,今我朝以禮教治國,禮之所興,眾之所治也。禮之所廢,眾之所亂也,李公子今日在眾人面前之舉,就不怕人言亂倫常而毀綱紀麼?」

  好一頂大帽子,不過人家說的客氣實在,確實要置疑交誼舞的,都會這麼講,李清也不好再渾賴,一反剛才的賴皮模樣,正經地抱拳為禮說道:「聖人曾云『不學詩,無以言。』,而詩三百一言可蔽之,曰思無邪。今日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若是仍有何未能發乎情,止乎禮之處,還請這位兄台加以斧正如何?「那王曾的公子連聲道不敢,退到一邊沉思去了。詩三百里描寫男女相悅的篇章不少,不說《關雎》、《靜女》、《山有扶蘇》、《氓》描寫的就是男女間自由交往,《野有蔓草》簡直就是一副一見鍾情的羅曼蒂克畫面。

  其實孔孟二人對於男女交往的看法是不一樣的,孔子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不過他強調的是要發乎情止乎禮;而孟子則乾脆來個「男女授受不親」,連男婚女嫁都必須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他規定的,而北宋的這年頭,《孟子》還不是必讀書,他也還不是什麼聖人。

  見幾個人都被李清三言兩語打發回去,那位老大不小的錢公子終於親自「粉墨登場」了,這四個字還就是為這種人量身訂做的。

  「李公子行事果然不同凡響,今日占募捐之名,請的一些姑娘到場獻舞,只是這般悲天憫人的行善之舉,何不叫你家娘子也來濟天下何如?」那錢公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看來這事十有八、九就是這姓錢的挑頭,也難怪,上次李清伙著人打曹訥,最後還把髒水潑到人家老爺子身上,叫人家辯無可辯,不來找碴才是怪事;不過錢公子情急之下,這話問的可有些出格。

  見李清與人鬥嘴,台上的一干公子哥全過來瞧熱鬧,聽完這句話,個個臉色變色,都拿眼睛瞧著李清,只要李清一示意,撲下去就要開打;這可不行,今天是自己的場子,要是一開打,心血可就白費了,交誼舞第一次當眾推出,便惹來一場群架,那些原本就看不過眼的「正人君子」不知道能說出什麼來。

  與錢公子同行的那些人,也有些對錢公子不滿的,這話說的也太唐突了些,誰不知道李清娘子是秦時樓的出身,可太子為她脫籍從良了,這麼揭底可有些不地道。

  觀眾的反映已經好過李清的預料,再說本來就預著會引起非議,李清也沒著急,微微笑道:「我家娘子適才便在台上,與我共舞的第一人便是。」見李清平平靜靜一句話出口,下來來找碴的人都是霍然變色,唯獨這錢公子撫掌笑道:「不愧是秦時樓狀元紅出身,端的不忘本色,卻不知與你家娘子共舞,身價幾何?」

  姓錢的這話一出口,王德顯在邊上破口罵道:「你這個潑賴貨,休道你父攀上了高枝兒,小爺便打不得你!」

  李清連忙止住王德顯的暴走,笑著對邊上的哥們搖頭,示意別激動,吃的鹹魚抵得渴,反正這事人人都知道,咱自己就沒認為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等了半天,無非是諷刺兩句,說實話,對這姓錢的,還真有些看不上。

  李清笑道:「似我這般升斗小民,如何敢在錢公子面前說身價?若是有身價,早送與他人攀高枝去了,既是為募捐救災,共舞也不妨的,只是拙荊卻也有些脾性,總也要瞧上眼才行的,一則有才,或者有貌,若是兩樣都不得,只怕傾吳越之財力,也是不允的,錢公子還是少費心力為是。」

  李清一說完,剛才還暴跳著要打人的王德顯像個小孩一樣哈哈大笑起來,台上那幫公子哥也隨著王德顯一起暢笑。

  做人要厚道,甭以為逮了人的痛處就可以使勁踩,這世上無愧於心的人有幾個?你以為說了若英是賤籍出身就可以彰顯自己,明媒正娶又如何。幾人不知道你錢家的女人才是真正拿出來賣的?和我說氣節,你做你的吳越王去啊!

  今天平民百姓都為救災捐錢,跑這來為跳舞的事起什麼哄?當初你家富有吳越,有種的你敢捐個大數目出來?好事義舉你不做,跑來指責人家不夠有道德,這理怕是說不通吧,李清趕著在這時候公開交誼舞,借的還就是募捐義演的大旗。

  這台上台下的鬥嘴,圍觀的人可也不少,見得那些挑事的不出聲了,邊上可就熱鬧了,一個文士模樣的人在人群中怪笑道:「今日可真是開了眼界,不虛之行,回去後倒要真想想這『義』『禮』二字,孰先孰後了。」

  李清在台上大聲笑著接口,「兄台此言,甚合吾心,卻不知高姓大名,何妨請上台來一敘可好?」

  可那文士說完話後,往人堆裡一鑽,再也不接口了,引得大家都是哄笑,忽人群後一稍顯稚嫩的聲音越眾而出。「若是我欲與你家娘子跳舞,要捐幾何?」

  聽了有人又要出頭,人群閃開一條道來,李清一瞧,不正是咱大宋的太子趙禎麼。

  今兒太子並未著常服,而是一富家公子打扮,一襲白衫,手揮折扇,未戴帽,而是高高繫著個二龍搶珠冠,顯得英氣勃勃,人雖小,倒也有幾分風流俊雅的味道。

  李清這才認真往人堆裡瞧瞧,放下心來,敢情就自己蒙在鼓裡,都是早安排好的,陳全和慕容一禎一身便裝,立在太子身後,早有些延州兄弟擠在人群裡對李清擠眉弄眼,土根手握個拳頭,對挑事的那班公子爺方向比劃,意思是李清要不要收拾他們一頓,劉胖也混雜在裡面對李清笑,怪不得不見他,原來是去接太子去了。

  打是很想打,可不能在今天,咱總不能自己砸自己的鍋,微微搖搖手後李清抱拳笑道:「這位公子有心為善,何論多少?若是想與我家娘子跳舞,只要她肯應允,一文也是使得。」

  太子一行人走上台來,陳全和慕容一禎依舊護衛在台下,幾個殿前班直守在樓梯下,認識李清的還點頭含笑示意,隨行的人裡除了周御史外,還有今科雙狀元宋家兄弟。

  這可是攀上高枝了,宋郊一上來就和李清見禮,宋祁卻洋洋得意的沖李清笑,好像立了多大功似的;周御史看了看李清,歎口氣,眼睛望望天,再搖搖頭,話卻是沒說;要的就是這效果,你們這班人看不慣也罷,只要不出聲就好;而台下之前和李清鬥口的那幫人,有幾個不認識太子的?見太子都來捧場,個個面如死灰。

  李清才顧不上他們,見太子上台就有些躍躍欲試,微俯身悄悄問道:「太子,這舞你可曾學會了?」

  太子雖是含笑著和眾人招呼,卻是白了李清一眼,「三郎此番又是不預先告知,這帳以後慢慢算罷,虧得宋家兄弟前來,莫非又要本王錯過熱鬧麼?」

  靠,沒義氣的宋祁,難怪那麼神氣,居然潑我髒水,看來風流人都是齷齪貨,李清正想辯白幾句呢,太子忽而笑著低聲道:「放心罷,昨兒我練了一宿。」

  可沒人敢和太子搶風頭,音樂聲裡,台上就太子和若英翩翩起舞,難怪太子今天是束髮戴冠,若英身量也不高,可畢竟太子年幼,十歲出頭的人,矮了若英一頭,只是戴了冠後,倒不十分礙眼。

  周御史只掃了台上一眼,便不再看,板著個臉將一張禮單塞到李清手上,李清展開一瞧,沒什麼前綴。只簡單的寫著趙禎二字,可捐的也是十萬貫,絲綢和糧米就多了,咱這次敲竹竿可敲到皇家身上了,李清才不管周御史的態度,嘻嘻一笑,將禮單遞給石小公爺,這會才真是大功告成了。太子今天為募捐表了態,還怕朝堂上哪個官員再反對修堤一事?和太子做對可就是和以後的皇帝做對。

  石小公爺掃了一眼禮單,便交給膝子京去謄錄在榜上,神態卻是不歡,自那幫文官子弟來鬧場後,雖未開聲,卻一直面沉似水,偶爾眼裡還閃過一絲寒光。

  甭看那些人明面上是衝著李清來的,可誰不知道今天的場子是他石公爺的,居然敢來鬧事。還真就瞅著咱石家沒落了不曾。咱祖上可是和太祖爺拜把子的兄弟,換在當年,就是做了再出格的事情。太祖都是一笑置之,還有人敢來砸咱的場子,借他幾個膽試試!

  舞曲不長,畢竟只是個意思,太子也不多留連,跳完就走,人家可是君,不可能當眾與諸公子一塊喝酒打鬧,就是他自己想,周御史也肯定不幹的。只是宋祁跟著走之前,湊李清邊上說道:「一會此間事了,三郎上右側的小樓說話。」

  說完屁顛屁顛的跟著跑了,李清還就看不慣宋祁那個得意樣,雖然宋祁絕對有理由得意的,咱大宋的官多,取進士數目也比唐朝多了很多,很多人中了榜,也是多年都沒安排差遣。像膝子京樣的只掛了個閒職領一份俸祿,即便是有了差遣,按慣例也是發遠邊遠小城,從一個小官慢慢的熬,靠政績升上來,丁謂和王欽若當年都是因為地方官做的出色,才被提拔的。

  如今宋祁要是和太子親近了,不用發往偏僻之地不說,這官也會升的快了,李清有些不忿,這小宋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泡妞都泡到皇宮內院裡去了,這可不是李清要誣陷,宋祁雖說詩詞作品不多,當時在京城裡才名卻是遠播,人才出眾,風流自賞,人長得也體面,連皇宮內院裡,也是得聞他「小宋」之名。

  據說偶一日在京城裡撞上皇宮后妃的車駕,躲閃不及的,偏有一個宮女撩起簾子驚呼道:「豈非小宋乎。」這宋祁一瞧,美女啊,立刻亂了思緒,動了春心,渾不管人家算是皇帝的女人,回去後茶飯不思的,將李商隱的詩改做一首小令: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游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

  這首詞直白簡潔,流暢明快,立刻在京城走紅了,連同走紅的,還有詞後面隱著的故事,沒多久宋仁宗就知道了,這還了得,咱的女人敢紅杏出牆?於是認真查問,結果有個宮女站出來說,是她說的這話,並且承認自己愛慕小宋。

  宋仁宗便叫宋祁入宮侍宴,言語中提到這個詞,宋祁趕緊請罪,宋仁宗卻哈哈笑道:「蓬山不遠。」並立刻將那個宮女賜與小宋。

  這個事情可算是中國文學史上奇談了,小宋偷窺不僅沒有獲罪,還抱得美人歸,後世文人可是稱羨不已,李清當年在讀這段逸事的時候,就有不同看法的,沒法,誰叫他是齷齪人呢,他覺得那個宮女是個頂缸的。

  倒不是懷疑小宋和皇帝女人真有什麼私情,這玩意也沒證據可查,不就是驚呼一聲麼,但是小宋那會子在京城裡已是「後庭曳綺羅者甚眾」,換話說也是見過很多豬跑的了,要是那個宮女真是個絕色,宋仁宗自己就放不過,要不是美女,小宋也不會茶飯不思。

  因此,驚呼者以及小宋驚艷者,當是後宮的嬪妃,只是皇帝追問下來,那天是誰叫了「小宋」,這可了不得,對別家男子動春心該打死浸豬籠的,放在千年之後都屬於不道德行為,哪個后妃敢承認?可這事畢竟躲不過去,因此才有宮女出來承認。

  這個結論要是放在後世網絡論壇上,沒準能有人應和,可要李清要現在到太子面前進讒言,可有些麻煩,這還是未發生的事情呢,太子年紀尚小,怕還沒有自己的女人罷,總不能跑去提醒人家:小宋那玩意太壞了,以後要勾引你家女人的。

  得,還是換個法子罷,反正宋祁剛才那跟屁蟲的樣子,李清就是看不慣,小人得志,咱和太子交情可老了去了,要跟也應該是我跟著啊!

  不說李清心裡正不平衡呢,膝子京急匆匆的跑上台來,禮了忘了行,腦袋伸到台案上,對李清和石小公爺說道:「丁相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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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二十三章 薑是老的辣


  啼笑皆非,因為丁謂和膝子京在討價還價。

  與丁謂同來的是一干官員,雖都是著便裝常服,可有不少還是水雲莊的座上賓,某些人已名登榜上,李清不曾怠慢,反正曾經給水雲莊送過禮的,一律折價抄在榜上,看到自己名字的高興,可沒見著自己名字的,心情自然不大好,晏殊便是一個。

  之前迎太子李清還只是端立在台側,如今這些官員卻不急著上樓,看捐獻榜的看捐獻榜,有的在詢問募捐詳情,更有的,在幫丁謂和膝子京講價。

  李清當然只能迎到台下去,晏殊從榜頭看到榜尾,都不見自己名字,誰叫他啥都沒給李清送過,連上次操演輸的帳都沒還,李清難道還真能上人家門去索要東西不成?

  「三郎端的好手筆,歎晏某為官多年,囊中卻羞澀的很,拿不出這許多銀米來,只是我有一幅大李將軍的《春山圖》,三郎認為值得幾何?」到底和其他官員比,晏殊與李清的年紀相若些,打過幾次交道,因此說話才隨便。

  拿不出錢?笑話了,只是這些人是文官,都是號稱的風流俊雅之輩,自然不能開口便說錢;可李清一聽到「大李將軍」的名頭,已經樂翻天了;這大李將軍可不真是什麼將軍,原名李思訓,正規的唐朝宗室,龍子龍孫,善畫山水、樓閣、佛道、花木、鳥獸等,受展子虔的青綠山水畫的影響很深,並且在這個基礎上加以發展,形成了意境其永奇偉、用筆道勁、風骨峻峭、色澤勻淨而典雅,具有裝飾味的工整富麗的金碧山水畫風格;他自己的畫雖然幾乎都沒流傳下來,可對中國山水畫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自宋後的青綠山水,都是他這一派畫風的延續,到後來分中國繪畫的南北宗論時,他被推為北宗之祖。

  這年頭也沒握手的禮節。李清可深怕晏殊反悔,無價之寶,這晏殊摳不摳門不說,反正至今李清沒佔過他便宜,李清乾脆拽住晏殊的衣袖,「晏大人,我出一萬貫,一會便叫人隨大人過府取去。」

  一萬貫可不是小數目。宋朝文風頗盛,也有收集古玩的行當,可幾百年前的畫也沒賣到這個價的,李清的做派把邊上的人都給逗笑了,有的官兒雖然隨著來了,那是給丁相爺面子,心裡對李清還是有些芥蒂的,現在一見李清為幅畫耍上賴了,畢竟是為風雅事,不由得觀感好了幾分。

  募捐變成拍賣會了。買主其實就李清一個。張口就報價,反正也沒人爭,一口氣買了十餘幅。買到後來,李清也學乖了,這些官兒好面子,你就是報的低,他們也不會和你爭,開心了,李清用一千貫的低價,買了不少好玩意。

  他這邊正忙乎呢,張先人群中一把扯著李清,忍著笑道:「三郎且隨我來。宗諒兄不放丁相上台呢。」

  榜上確實沒有丁謂的名字,人家怎麼會給李清送禮,再說他也沒個子侄和李清瞎混的,可不讓宰相上台,膝子京腦子進水了不成?多好的親近機會啊,一個沒差遣的閒官,留個好印象還怕吃虧?再說丁相在這一露頭,就是給咱們面子,朝堂上再反對修堤的就不多了。怎麼還要阻攔呢?這不是給范仲淹找麻煩麼?

  李清抓膝子京一邊說厲害關係,丁謂笑吟吟的一旁看著,其實膝子京壓根就沒阻攔這些官員上台,而是丁謂故意要找他說價,問的可不是上台的價,而是和姑娘跳舞的價,膝子京才用這個借口阻攔那幫找碴的文官公子,總不能立馬就改口,這可有拍馬匹獻媚的嫌疑,照舊說至少捐錢一千貫,可丁謂就是說要便宜一點,急得膝子京也是沒辦法。

  李清一聽就明白,丁謂可不是來找碴的,人家是幫咱立名的,誰說姑娘們陪人跳舞就掉了價,為募捐救災而已;李清轉身對丁謂抱拳大聲笑道:「丁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募捐救災修堤,一文錢也是使得,然姑娘們亦為義舉出場,這身價兒卻不能低,一千貫最少,要多也使得。」

  丁謂瞇著眼睛笑道:「老夫以吏部尚書復參知政事,卻也不能通融麼?」

  李清朗聲說道:「不能,還望大人見諒。」

  台下圍觀的人群,雖然見一幫人氣宇軒昂的走來,閃開了一個圈子,但依舊在一旁看熱鬧,反正知道都是官兒,一聽見丁謂自報官名,而李清照樣不買帳,這下嘩的一聲便議論開了,這主是個楞頭青啊,當朝相爺的面子也不給,有知道便一旁為李清宣揚道:「你可知道這三郎什麼人?風月場的班頭,前兒便為一姑娘把樞密使的侄兒打了,誰曾奈何他來?要提這李三郎,說道的可就多了,莫非你不曾聽過宋小娘子的說書麼?」

  這邊丁謂也不堅持,高聲笑道:「好,如此便依得你,老夫捐一千五百貫。」

  李清笑嘻嘻的恭迎這些官兒上台,只是一把拽住了晏殊,「晏大人,這可要說好,在下一會便叫人隨大人回府取畫的,這番可不能再賴。」

  晏殊氣急而笑,「晏某幾曾賴過你來!叫你過府自取你不來,莫非叫晏某甘心情願送來不曾。」

  漏陷了吧,還是心有不甘啊。

  台上的氣氛卻有些冷,高、石二位公爺禮數是周全的,熱情卻是沒有,連王乾元與丁謂招呼的時候,都是淡淡的,想來平素互相不咬弦都習慣了,那些個文官兒也沒怎麼計較,咱可是官,總不能和一幫小孩子鬥氣。

  一坐定眾官員便慫恿丁謂下場跳舞,說什麼久聞丁相深得舞蹈之道,今日要開開眼界的,丁謂也不推辭,興致勃勃的邀蟲娘跳舞去了。

  晏殊將李清扯到一邊,也不再玩笑,肅容說道:「今日之舉,滿城皆知,眾議紛紛,三郎可要慎密,所收財物需得一一紀錄在冊的好。若是有何招人口舌之處,於三郎卻是麻煩的緊。」

  李清趕緊答道:「多謝晏大人提點,只是李清此番不曾有私心,決不會收一文入囊,若是有人誣陷在下,還望晏大人仗言。」

  晏殊笑道:「非是晏某置疑三郎用心,然今日場面宏大,捐獻者頗豐。若是下面有人趁機中飽私囊,行那不義之舉,勢必要牽扯三郎,屆時豈不前功盡棄?」

  這個提醒還真是點到關鍵,你以為你出風頭人家會高興?就是張先請了丁謂來幫場子,不見來的也就這麼幾個官,別的官呢?不知道多少是在邊上等著看笑話的;李清給晏殊施禮道謝,忙找石小公爺商量去了。

  雖然是自己一手安排的,石小公爺也覺得有些道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還保不準有人混水摸魚。有心人要是藉著這個發難,怎麼也是往這義舉上抹黑,不可不防。

  且不說石小公爺自去安排人尋查。那丁謂一曲完後,才在席上坐定,劈頭便責備李清為何之前的宮廷舞不派人上府傳授?李清趕緊解釋就是為這次募捐新編出來的,稍後馬上叫人到丁相府上去,心裡卻明白,這丁謂可不是為這舞蹈責難他,而是詰問這件事情為什麼不先通知他了。

  這可不好解釋,不說石小公爺那幫貴戚子弟和這些文官不對付,就連王欽若和丁謂同列「五鬼」,也是同朝不同心啊。官場的水既渾且濁,李清可不想多涉入的。還好丁謂也沒太深究,李清做事向來有一出是一出,他也不是不知道。

  沉吟一會,丁謂問道:「今日募捐所得,三郎如何處置?」

  這有什麼好處置的,本就是為范仲淹募捐,一古腦全送過去就是了。

  丁謂微微一笑道:「三郎此言差矣,漫不說救災事急。如今倉促之間,你於何處尋來這許多船隻,即便尋得來,災民首缺者,乃是糧米,這絲綢金銀器物何用?現下離收成尚有月餘,縱算銀錢在手,你又於何處購得這許多糧米?正值青黃不接之時,大肆購糧,引的地方糧價高企,以至衍生諸多事端,三郎心又何安?再者這些金銀器物、絲綢便需變賣,以江南之地豐腴,但盡可容得下,只是若高價出售,倉促間一時難以脫手,濟不何事,若是低價變賣,又傷了捐獻者一番苦心。」

  李清可傻了眼,咱募捐做好事,誰管那麼多啊,見李清不說話,丁謂又道:「汴京糧米絲綢,本就出自江南者多,今反從送往江南,豈不徒耗功夫?」

  只想著為范仲淹幫幫忙,募捐不過就是個造造聲勢而已,李清還真沒想過這些細節,不過今日募捐而來的錢也不少,要是拿這麼多錢折騰著玩,自己也是心疼,李清起身對丁謂行禮道:「李清行事卻是莽撞的很,未曾籌劃明白,還請丁相賜教。」

  丁謂撫鬚笑道:「救民於水火,三郎亦是有心,此情不可不表,然只終未歷得世事耳,亦不為莽撞,三郎既是求教,老夫卻有一策。」

  李清恭敬地說道:「還請丁相速速道來,李清莫有不從。」

  「適才太子也是來過,既有太子名目,三郎何不將今日所得,造冊入帳,財物等俱送入內藏府,泰州府常平倉內本有舊年糧米,急速撥與興化便是,豈不少了一番轉運之苦?亦可解災民之急,至於些許工錢,府內自有公錢,先撥與興化,一則少了耗費,二來這些器物絲綢也不曾損了身價;修堤之事甚大,亦不能一躇而就,一時即便給的多,也派不上用場,則按需撥與就好,三郎以為如何?」丁謂一氣說道。

  還能怎麼樣?李清已經聽的迷糊了,反正人家說的都有道理,今日募捐的事情可是石小公爺一手操辦,對很多細節的安排李清就不知道,現在石小公爺又不在台上,李清一時也找不到人商量,瞧著丁謂說的也有道理,都是一舉幾得的方法,來不及細想,便慨然應道:「丁相果老成謀國,李清實不能望之項背,一切依照丁相吩咐便是。」

  丁謂哈哈笑道:「諸位大人,三郎一番為民之心,拳拳可表,我等何不助上一臂之力,為其籌劃妥當才是。」

  那些個官兒紛紛表態,一定盡心。

  丁謂帶著一干官兒施施然走了。李清送到台邊,望著他們的背影發了好一陣呆,忽然恍然大悟,高,共軍太狡猾了,這賑災本就是朝廷應當的,無論同不同意修堤,總不能餓死那些遭災的百姓。咱們鬧騰下,一來給范仲淹幫個小忙,二來就是造造勢,給逍遙會賺點名聲,現在這麼一來,興化的百姓誰知道咱出過力?

  而且財物都送往內藏府,那可是皇家的庫房,丁謂這麼一來,在皇后面前還討了好,敢情咱今天一陣忙乎。都是給他丁謂打工!薑還是老的辣啊。

  太子和相爺都來捧場。剛才李清還有些洋洋自得,現在不免有些沮喪,雖說實質是一樣的。可總覺得有些愧對這些出力的,特別是石小公爺,一番功勞舉手讓人,人家的心血豈不白花了?李清在台上有些待不下去,剛才宋祁不是要咱去陪太子說話麼,咱溜吧!

  行到人群中,李清的心情稍微好了些,雖說這年頭沒啥宣傳手段,可李清從台上下來,還是很有些人知道他是誰。雖然擠,大多還是為李清閃開道來,李清也含笑抱拳施禮而過。

  太子所在的小樓前人並不多,因為這裡沒啥可看的,再有就是周圍警戒的人多,雖然都是便裝,可一般人一眼就知道,這樓上肯定是有重要人物,不見看場的都是士兵模樣麼。怎麼個一眼知道?太明顯了,咱大宋哪有人雙腿叉開站在那的?

  只是這些人和李清可算是太熟了,全是御賜太子親軍龍翔軍的人馬,有的士兵見李清走過,也不出聲招呼,而是啪的來了個立正,這可不是操演場上,李清哈哈笑著,這個一拳那個一腳的走入小樓。

  樓下坐著的是陳全、慕容一禎和幾個班直侍衛,如今這些班直也不像以前樣對李清冷眼視之,都起身行禮唱諾,慕容一禎笑著口稱「公子」;陳全卻嗔怪的瞪了李清一眼,「公子有了得勝球,為何不與我等先打個招呼,莫非不認得這幫老兄弟了?如今捧日軍卻是打上門來了。」

  李清一怔,得勝球?捧日軍?怎麼回事來著?

  他李清這一向為個交誼舞,忙的把橄欖球的事拋在腦後,其實也不是忙,反正他做事就這樣,心血來潮而已,可人家當兵的對跳舞可沒興趣,自打王德顯帶走了幾個得勝球,自家的龍衛軍便興起玩這遊戲,而且門檻比蹴鞠還要低,腰腿不靈活,抱住人往地上摔總會吧,他們這一玩,別的番號指揮可也知道了。

  知道不?這可是那些王侯公子們玩的新鮮玩意,連太子都親臨觀看的,咱們豈能置身事外?

  捧日軍的舒無咎多次找王德顯討要一個球未果,居然在龍衛軍一次玩得勝球的過程中,率人現場搶了一個就跑,事情鬧到王德顯跟前,已經是第二天了,叫人去索要,那舒無咎爽快得很,立馬就還了,人家早叫人照樣仿做去了。

  既然會玩練熟了,總得找人比高下,按舒無咎的本意,就應該和龍衛軍幹上一場,以報操演脆敗之辱,可王德顯三天兩頭都找不到人,一打聽,人家小將軍現在改性情了,在水雲莊天天跳舞呢。

  舒無咎很是感慨了下,咱們京城從今起少一彪悍武將了,不過也少一禍害,沒奈何,只好飆上龍翔軍了,這算式也簡單,龍衛軍操演輸給了龍翔軍,咱捧日軍只要把龍翔軍給收拾了,也算報仇長了臉。

  有人上門叫陣,慕容一禎可不會不應戰,現在可不是騎捷軍那會了,咱現在是正牌的太子親軍,應該是天下第一強軍,玩啥咱都奉陪,不能栽了太子的體面。

  只是那李公子一手訓練出龍翔軍,這得勝球居然第一個傳授給他們,實在很叫一些老兄弟寒心,因此陳全代表大家發了通牢騷。

  誰知道李清最善於倒打一耙的,一問明白了事情起末,他倒發飆了,什麼玩意?咱龍翔軍什麼人,輕描淡寫的收拾了龍衛軍,王德顯都給整趴下,那個得勝球不過是個玩意兒,還用我李清來教?一禎你自己說說,玩這麼個遊戲要不要我教!當初在校場上操練了什麼?

  慕容一禎委屈的看了陳全一眼,心說咱什麼也沒說啊,其實老兄弟只是個心情罷了,擔心公子你把咱們忘了,收拾個捧日軍,那不小菜!

  李清還沒完呢,「那好,不就擔心我李清厚此薄彼麼?明日起,龍翔軍上下,一律學跳舞去!」

  別說陳全半張個嘴了,連侍衛們都是大眼瞪小眼,一群丘八也跳舞?

  這邊正說得熱鬧,樓梯口那響起宋祁的聲音,「可是李三郎到了?快上來罷,太子正等著呢。」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02
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二十四章 遠來的客人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自然規律,只是當你到最高處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早已孑然一身。

  外面人山人海,歡聲笑語一片,小樓上出奇的安靜,見的李清上來,小太子臉上一喜,可李清還是看到他眼睛裡深深的落寞;咱大宋論尊貴、地位,還有誰比太子更高?可他高興麼?能為所欲為?

  似這般年紀,應該與小同伴在人群中追打才是最快樂的,可太子身邊有誰呢?

  一見李清上來,太子笑容還沒散去,就撅著嘴抱怨李清這次又沒事先告訴他,要不是宋家兄弟過來,怕不又錯過這次熱鬧的?宋祁瞧著李清也是一臉委屈狀,李清知道宋祁不至於這麼不講義氣的,只不過太子藉機牢騷下罷了。

  叫姑娘們出頭募捐,本就是個惹爭議的事情,更何況李清還想借這個機會推出交誼舞,拿太子做保護傘,好是好,可要是真的惹起眾怒,豈不是給太子臉上抹黑?

  今天太子出行,想是有宋家這「雙狀元」跟著,身邊除了周御史外再無旁人,瞧著太子一臉的委屈,李清乾脆蹲下身將太子一把抱起,行到窗台前指著外面的人群說道:「今日人雖多,但這番熱鬧卻是不適合太子的,若真是要玩,下次太子來水雲莊上,咱們玩自己的可好?」說著把嘴巴湊近太子耳邊道:「把周御史這些一干人都趕的遠遠的,咱們盡情玩個高興好不?」

  太子來水雲莊上也不一兩次了,可每次都是一大幫人相跟著,李清如何敢放肆?沒準人家轉頭就到皇后面前告一狀,和太子的關係是李清在大宋最大的屏護了,他可不想弄砸。

  聽說可以盡情玩,太子小孩心性,哪有不高興的,一把抱著李清的脖子也是悄悄的說道:「下次便只要這宋家兄弟跟著好不?皇后今兒見了高興了。說是留他二人做翰林,日日陪著我呢,只是下回卻有何新玩意?」

  以前為了想出給太子弄些新奇玩意,沒把李清給愁死,現在也想明白了,要啥新玩具的,其實像太子這般大的小孩,缺的是玩伴而已。只要有這麼一些同伴,玩泥巴也高興,再一個就是拘束少些,讓太子的小孩天性盡情揮灑就好。

  真正適合小孩玩的不少,只是卻要有那麼一幫年紀相若的同伴,不過李清倒不擔心了,莊裡那些學技藝的女孩子,也有不少是十三、四歲的,再加上若風,只是以前沒想著叫他們來陪太子玩罷了。

  跳房子、扔沙包、攻城一個個遊戲說出來。太子已經聽的兩眼放光。坐在李清的膝蓋上恨不得馬上就去水雲莊的好,還急不可待的告訴李清,上回學的鬥獸棋娘娘也下他不過呢。李清也啞然失笑了,不知道那個皇后娘娘在玩大象吃老虎時,心裡沒準怎麼個笑他李清荒唐法。

  將未來的一國之尊抱在懷裡,讓邊上侍立的宋家兄弟和周御史都是咋舌,周御史早就站得遠遠的,眼睛都不朝這邊瞄一下,似乎沒看見這麼不合規矩的一幕,宋郊很緊張,從頭到尾就沒敢出聲,宋祁也好不了多少。雖然好奇的看著李清和太子,但也不敢隨便說話,在他們從小的教導裡,君那可是天,哪能這麼隨便地說話。

  不怪歷朝歷代君王總要親近一些個所謂小人,實在是儒家文化的誤導,他們忘了,這個君其實也是個人,也有七情六慾。有時候也要荒唐下,哪能一天到晚的把江山社稷放在嘴邊呢,更何況趙禎現在還是個孩子。

  可大宋有幾人敢把太子當個孩子對待?

  小太子居然也知道捧日軍要和龍翔軍比試得勝球的事,他嚷著要李清一定讓龍翔軍取勝,李清笑了,這可是好機會。

  「那得勝球卻也不難,太子何不親自指揮呢?」李清笑道。

  太子可沒想過自己還能做指揮,一時驚愕和興奮交織在一起,李清說道:「這有何難的,太子也學過些兵書戰策,大可用到得勝球中來,若是仍有疑慮,何妨與龍翔軍中人一道商議?」

  太子還在遲疑,李清轉頭讓宋祁把陳全和慕容一禎都叫上來,看了人家兩人上來在太子面前的表現,李清才知道自己的所為多失禮,難怪周御史面對著簾幃像入定一般。

  陳全和慕容一禎聽李清讓太子指揮他們玩得勝球,更不遲疑,一齊恭身行禮道:「願奉太子號令。」小太子驚喜交加的問道:「我……能成麼?可能勝那捧日軍?」

  李清掃了邊上的周御史一眼,笑問道:「周大人博覽群書,這得勝球也是見過的,依周大人之見,如何便可取勝?」

  見李清問道他身上,那周御史乾咳了幾聲,方慢騰騰的答道:「老臣觀那得勝球,與兩軍對陣一般,只要上下用心,將士用命戮力相前,取勝亦不難矣。」

  好,你表態了就好,還就怕你說些不合時宜的話來,李清見周御史還有些勉強,趁熱打鐵的說道:「太祖太宗馬上征戰四方,而立大宋之鼎,雖則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然太子日後為一國之君,有文韜亦需武略,相輔相成,國乃得長治久安,周大人以為然否?」

  周御史點點頭,李清又說道:「周大人常隨太子身側,自然知道太子該學些何等兵書戰策,得勝球若敗,事關太子體面,日後倒要煩勞大人了。」

  周御史被李清強扯了進來,儒家講的是仁義治國,當然不會贊成太子去學什麼兵書戰策,只是現在李清說的卻不是什麼治國,學些兵書戰策要玩這得勝球遊戲爭勝而已,一時也想不出怎麼個反對。

  李清可不想等周御史想出什麼反對的詞來,轉身對太子笑道:「太子,有兩位指揮使於場中奮勇向前,周御史與兩位宋大人於側為太子出謀畫策,要贏那捧日軍,有何難哉!」

  宋祁和宋郊這時候還不知道怎麼表示,這「雙狀元」就可以叫「雙笨蛋」了,和陳全、慕容一禎一起抱拳對太子說道:「臣等願輔太子,完勝捧日軍。」

  小太子這會心勁也上來了,從李清膝上一蹦而起,立在房中,雙手背後,儼然一副閱兵的模樣,口中叫道:「好,明兒我等便也操演起來,風雨不綴。管叫捧日軍鎩羽而歸。」

  李清對周御史笑道:「周大人老當益壯,為太子運籌帷幄之中,豈非一效漢之張良乎?」

  周老頭不作聲的點了點頭,老臉有些放光,隱然有些雄赳赳的氣勢了。

  有時候李清不自覺也在反思自己,來了大宋之後,很多事情,他都是做的有始無終,倒不是這個事情做不下去,而是經常事情做著做著,便沒他什麼事了。

  柳七和膝子京帶著一船財物早返回興化去了。順道帶上李清給范仲淹的問候,本來還想給這小范老子寫封信,的確有些話不好明說。可憋了半天也不成文,只好罷了,人家可是一代文豪,自己這水平讓人家自己粗鄙不堪不怎麼辦?

  送別時倒是多囑咐了柳七幾句,瞧瞧熱鬧就好回來,按他這性子也不是個下苦力的,挑泥巴更無風情可言,識得些民間疾苦就行了,要真在興化老老實實地幫著修堤,宋詞裡要少多少風月篇章。這可是大罪過;膝子京一旁頗有些過意不去,來一次京城把水雲莊的家底快淘空了,還認認真真的給李清行禮,李清倒笑著說日後宗諒兄做大官了,想起個什麼樓啊館的,把咱李清的名字刻上去好不?

  膝子京聽得丈二摸不著頭腦,李清卻哈哈大笑而去,這人家要走遠路的沒動身,他這個送行倒先跑了;膝子京不知道李清是怕古代文人喜歡在送別的時候泛酸勁。沒準要感花傷月一番,他可應付不來,趕緊溜掉的好;膝子京還以為李清為人率性,儼然建康風範,和柳七唏噓了一路。

  朝廷上麼,別說賑災,修堤的事情也順利通過朝議,再沒他李清什麼事了,可桑家瓦子近來新開了交誼舞培訓班,據說收入頗豐,這消息是雲三娘告訴李清的;而京城諸軍中時興起得勝球,互相邀約鬥勝,風頭一時無量,還常常有權貴前去觀看捧場,把蹴鞠壓下一頭,這個李清也不清楚,是謝大娘告訴他的,因為秦時樓的球兒做的最好,供不應求,現在也是姑娘們閒暇的一大進項。

  李清現在翹著腳搭在欄杆上,嘴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謝大娘、雲三娘閒扯京城趣聞,也別提多舒坦。

  「三郎,那王六公子卻是好長段時間沒上秦時樓來,隨煙日日家茶飯不思的,小妮子怕是思春了罷,三郎閒暇遇著了,倒要說上一聲。」謝大娘笑道。

  得,咱到大宋拉皮條了,李清懶洋洋的伸伸胳膊,做了個擴胸運動,乍的聊八卦也要費力氣呢?至於王乾元,暫時可不好說,人家老爺子重病在床,總不好成天往秦樓楚館裡跑,沒得讓人家戳脊樑骨。

  隨煙這小丫頭也大了,相思這玩意啊,還就得往深裡去,日後才有得回味,情竇初開一輩子就那麼一次,要是馬上就心想事成了,多沒意思啊,李清嬉笑道:「隨煙這小妮子才懂相思,便惹相思,乾元目下可不得閒,叫隨煙還是定定心罷,該有的總會有,要來的總會來,急不得的。」

  見李清拿姑娘家心事開玩笑,謝大娘啐了他一口,想著隨煙那心神不定的樣子,自己也哧哧笑了起來。

  眼見著過幾日便是中秋節了,這可是咱大宋的一個大節日,去年的中秋節,李清和若英是在趕往延州的路上過的,荒郊野外,趕路累個臭死,誰有閒情看月亮圓不圓,今年就不一樣了,甭管月亮圓不圓,閒情是大把。

  正好謝大娘覺著有些乏了,年年為他人歌舞助興,今年卻是想自己輕鬆一回,便與雲三娘一道來水雲莊上,和李清商議怎麼過中秋呢。

  這年頭也沒月餅可吃,無非是賞賞月罷了,對這中秋節李清可是心情複雜,他算得上是兩世為人,心裡即便再有牽掛,千里共嬋娟也能千年共嬋娟麼?遠隔千年的那些朋友麼,現下可好麼?

  見李清有些打不精神。謝大娘有些惱了,「莫非三郎不欲與我等姐妹慶節麼?怎生懨懨的?」

  李清正走神呢,見謝大娘氣了,忙不迭的賠罪,雲三娘一旁笑道:「那歌舞喧囂熱鬧的,謝妹妹還看的少了?依我看不如與三郎這般,懶懶地閒話一日,倒也輕鬆快活。」

  謝大娘斜睨了雲三娘一眼,口中嗔道:「雲姐姐就只會幫著三郎。」說完,又白了腆著臉笑的李清一眼。

  李清歪過頭問邊上的若英,你看怎麼過才好?

  若英笑道:「好久不曾聽三郎唱曲了,那日便要三郎為我等唱上一宿如何?」

  這是誰家媳婦?有這麼糟踐自己相公的麼,唱上一宿,要不要人活了!

  幾個人正閒話打鬧呢,忽聽的莊外由遠而近一陣馬嘶人囂,李清納悶了,今天既不是逍遙會聚會的日子,也不是太子要過莊巡遊的時候。再說太子現在正忙著操演他的得勝球呢。前幾日便沒過來,那麼現在外面哪來這麼多人?

  不一會安小哥便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李清奇怪地問道:「小哥是隨張管家督收稻米麼?怎得回莊來了。」

  這幾天可是秋收的季節。要按李清的意思,等佃戶們自己報上收成就行了,咱該上繳多少繳多少,可老管家不依,這可不是居家過日子的態度,佃戶們少交些無所謂,那是莊主的德行,可要讓人家知道你不在意,領情的說你仁義,不領情的當你不會管呢。

  張管家堅持。李清也是拿他沒辦法,所以這幾天安小哥、劉叔等人,都是分散在各處監督佃戶們收稻,這是李清不懂了,人家也不完全是去監督的,有了好收成,人人心裡都歡喜,看著金燦燦的稻米,感受下喜悅的氣氛,也是一件暢快的事情。

  現在安小哥急急忙忙的跑進來有些奇怪了,如今水雲莊上,連看門的莊丁見的世面都多了,成天進出的不是公就是侯,再也不用鬧什麼迎接的虛套套,回稟都免了,反正人家就當自己家裡一樣。

  這會來的又是啥人物?值得安小哥這麼著急?

  安小哥卻催李清起身去莊外迎接,接?現在國公爺來了,你家公子都不接,何況石小公爺在水雲莊上比咱還像主人,安小哥卻嬉笑道:「公子還是趕緊著些,一會告之來人是誰,公子左右還是會迎出門的。」

  安小哥一說出來的是些什麼人,李清從躺椅上彈起來就跑,還招呼若英等也一道去迎,原來是延州來人了,可還真沒法報名,因為是很多人,反正李清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等到門口一看,怪不得這麼大動靜呢,原來是大隊人馬到了。

  好幾百匹馬,只是馬上的人卻瞧著有些彆扭。咱大宋馬可是金貴的東西,不是大戶有錢人家,平素還用不起馬,所以一騎在馬上的,都是錦衣繡緞的多,可現在幾百匹健壯的蒙古馬上,都是些襤褸不堪的人騎在上面,雖說衣裳襤褸了些,臉上多有長途跋涉的風塵,可一干老少氣色倒還好,至少比柳七和膝子京那兩個挖煤工人強,而且一眼望去,孩童不下二、三十個,李清知道這都是一幫延州兄弟的家眷,再加上一些戰死弟兄的遺孤,一行百來個人不奇怪,反正咱莊上正空的慌,只是這些馬從哪裡來的?

  正納悶呢,人群中閃出一掛大車,車簾一掀,李清驚訝的嘴都合不上,略顯疲憊笑著從車上下來的,不正是延州風雨樓的倩娘麼?她怎麼到京城來了?這可是若英認了姐姐的,李清搶上幾步笑道:「倩娘姐姐來京城,如何不遣人先送個信來,也叫李清早早迎接。」

  倩娘一理散亂的髮鬢笑道:「李公子欲往何處接?莫非上延州麼?」

  瞧著倩娘神色委頓,李清自己也趕過路的,知道即便這年頭坐車,也是辛苦的很,趕忙將倩娘往裡面讓,一邊衝著眾人叫道:「快些下馬罷,到家了!」

  連喊了幾聲,馬上的人都是傻呆呆的不動彈,怎麼了?莫非趕路趕的神志不輕了?倩娘笑著往水雲莊內看了一眼說道:「三郎府上卻比延州侯府更氣派些,你說到家,這些人等如何敢認這個家門的?」

  那是,李清可有些自豪,經過內府的一番整理,在京城裡面不敢說,可一出了城門,幾十里地還就是咱水雲莊最氣派!

  原來是被這氣勢嚇住了,甭怕,習慣了就好,李清叫安小哥招呼那些看門的莊丁過來,趕緊引這些人進門,小心著些,騎馬久了,怕是腿都麻了,小孩還是抱下來的好。

  李清在人群中忙著笑臉招呼眾人呢,倩娘笑著扯住李清說道:「三郎先別急,且看這是誰人!」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02
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二十五章 無心之得


  就是之前看見那麼多蒙古馬,李清也沒想著眼前能出現此人。

  娜仁托婭,草原上的霞光,正扭扭捏捏的從大車上下來,在李清的眼裡只所以顯得扭捏,是因為娜仁托婭第一沒有騎馬,第二是她穿了身宋人的衣服,草原兒女麼,就應該英姿颯爽,而換成一身的長裙,多少都有些彆扭。

  這其實是李清的淺見,草原兒女又怎麼樣?怎麼都是個女孩家,換了身花花的新衣服,娜仁托婭心裡還美得不完呢,巴不得到處顯擺,她怎麼知道李清的審美觀是扭曲的呢?只所以顯得有些扭捏,那只不過這大車裡實在憋屈的很,哪有騎馬來的爽利?再一個,她也被面前美輪美奐的樓閣震住了。

  宋人的規矩多,本來到了延州就有花衣服穿,應該騎在馬上給人瞧瞧啊,偏生倩娘不同意,說大宋的閨女家是不好隨便拋頭露面的,而且一路經過些城閣,倩娘也不讓她出去逛逛,只能掀開車簾偷偷往外瞅瞅,聽說洛陽是宋朝的一個大城市了,可經過的時候,只聽得車外人聲鼎沸,倩娘卻連車簾都不讓她掀了,趕了那麼久的路,弄得娜仁托婭只知道宋人的飯食好吃,其他的竟是一抹黑。

  好不容易到了地頭了,娜仁托婭在車上坐著都要憋出病來了,本待趕緊出去透透氣呢,不知道怎地心裡都有些畏懼起來,她也鬧不明白究竟是想快些見著那個李公子,還是怕見那個李公子,倩娘招呼她下車,一時腿腳還有些酸軟,下車還沒站穩,娜仁托婭覺得眼前一花。

  可不是為了李清,這個李公子依舊是那副單薄的小身板加張小白臉,娜仁托婭眼花的是面前的樓閣,娘啊。這不是咱們歌裡唱的天宮麼?

  一路上倩娘其實並沒怎麼拘著娜仁托婭,著急著趕路而已,上百號人,又帶了那麼多馬,除了投投客棧,基本沒停留,大的城池都是繞城而過,像洛陽就根本沒進城。只經過了邊上的小城鎮,這有什麼看頭?再好看也比不上汴京啊。

  見娜仁托婭半張著嘴發怔了,李清也是笑了,這會除了倩娘和他招呼幾句外,其他的人都是站在原地不動彈,這麼站在門口可不是個事,李清要倩娘引娜仁托婭進莊門,自己伸手將一個騎在馬上的小孩抱下來,這個小子不錯,七、八歲的模樣居然能騎馬趕路了。順手再將大車邊一個四、五歲的也抱上。跟在倩娘身後就往莊內走。安小哥帶著莊丁連抱帶攙的,招呼眾人進莊。

  「你老子叫什麼名字?」李清笑嘻嘻的問那個四、五歲的小孩,可人家認生。雙手撐在李清肩頭,生怕和李清靠近了。幹嘛這是?李清怪怪的看著這小孩,你又不是大閨女,這麼扭著我可不好抱。

  「大叔,他怕弄髒你的衣服。」右手邊這個大一點的小孩說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懂事,不錯,不過不要緊,弄髒了洗洗就好,再說也不是我洗。李清轉頭問這個大點的孩子。「那你爹是誰?叫啥名呢?」

  「我爹叫娃他爹。」這小孩不認生,兩隻眼睛盯著李清看,細聲細氣的說道,只是他的回答害得李清差點摔一觔斗。

  還是別問了,再問下去他爹要麼叫「天殺的」,要麼叫「小心肝」了。

  進了門將小孩放下,李清叫安小哥分門別類將眾人先安置在廂房裡,讓他們洗個澡,再讓廚房準備飯食。這麼多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的,他李清一時也來不及招呼詢問的,還是讓人家先休息會再說,現在這些莊丁可是安小哥從城裡招來的那些以前做幫閒的,會來眼色的很,馬上行動了。

  李清引著倩娘和娜仁托婭往垂花門邊走,娜仁托婭卻停了腳步,告訴李清,她們乞顏部落一個那顏也跟著來了,還是請那顏一同說話的好。

  「倩娘,這那顏何許人也?是他們部落的頭人麼?」李清問道。

  倩娘久在邊關,這些域外的風土人情倒是熟的很,輕笑著告訴李清,那顏是乞顏部落貴族的一個稱呼,這些遊牧部落並沒有什麼統一的領袖,要按大宋這邊的規矩,那顏就算是文官,平時負責管理放牧之類的內政,而負責保護部落以及與別的部落開戰的武官,叫著巴圖魯,也就是勇士的意思。

  平時部落裡有什麼大事,就是這些那顏、巴圖魯們聚在一起商議決定,那顏地位的高低,由他們管理的部落民眾數目以及奴隸的數量決定的。

  一聽這那顏只不過一個管理的蒙古貴族而已,李清可沒放在心上,娜仁托婭不明白,垂花門豈是隨便讓外人進的?

  若英早站在垂花門外候著呢,見李清過來,先是和娜仁托婭見了一禮,然後笑著對倩娘說道:「倩娘姐姐,怎地有閒來汴京的?此番來了,輕易可別想就走的。」

  倩娘也是笑道:「轉眼便有十餘載未曾入京城了,如今物是人非,若不是妹妹在此,姐姐還真不想來這傷心地。」

  這兩姐妹說的熱鬧,把娜仁托婭晾在一邊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李清一邊笑道:「不如先入內安坐,再細談可好?莫忘了謝大娘和雲三娘還在房內等著呢。」

  進門才一介紹,謝大娘和雲三娘雙雙站起在倩娘面前恭身拜下去,謝大娘笑道:「早聽若英妹妹提及,今日方才見著,三郎在延州蒙的倩娘多番照拂,妾身在這裡謝過了。」

  倩娘趕緊還禮,口中說著不敢當,卻拿眼睛瞟李清,李清知道這是要他介紹下謝大娘和雲三娘的身份,人家才好稱呼呢,這可怎麼介紹?咱有心意現在也沒名份啊,相好?小蜜?女朋友?

  還是若英乖巧,搶著說道:「倩娘姐姐,這是若英的謝姐姐和雲姐姐,咱們情同姐妹,不拘禮數的。」

  倩娘可是見過大世面,縱然覺得蹊蹺也不會表露出來,親熱地和謝大娘攀談起來,沒過久就熟絡得跟多年好友一樣。娜仁托婭坐在位子上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她們部落裡的富人,最多就是牛羊多一點,帳篷大一點而已,眼見著這屋子裡的擺設琳琅滿目,晃得她眼花繚亂,就是手上這茶杯,可也比部落裡最富的乞顏家好。她捧著個茶杯,生怕摔掉了。

  要是娜仁托婭一身蒙古打扮,李清還會不介意的和她說說話,這一換了宋人姑娘裝束,李清還真覺得不好開口了,還是雲三娘體貼,見娜仁托婭拘束的很,笑著問娜仁托婭怎麼稱呼,何方人士。

  等明白娜仁托婭不是宋人,而是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乞顏人。不但雲三娘吃驚的住了口。連謝大娘都顧不上和倩娘攀談了。

  謝大娘起身好奇的端詳了娜仁托婭一番,把個平時算得上落落大方的草原霞光看的滿臉通紅,完了謝大娘圍著人家轉了兩圈。末了還扯起人家的手細看,就差掰開嘴看牙了,有啥好稀奇的,蠻夷一樣是人;雲三娘一個勁的問人平時吃些什麼,念不唸書,大宋話是打來學來的,閒暇之時又幹些什麼?

  娜仁托婭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只是雲三娘一口氣問這麼多,都不知道從哪說起了。

  見注意力轉到娜仁托婭身上,這時李清才向倩娘打聽緣由。怎麼這娜仁托婭也上汴京來了,還帶了這麼多馬,難不成想到京城賣馬?

  倩娘笑了,「三郎,這可都是你的馬。」

  我的馬?不就買了一千匹麼,怎麼又多出這四、五百匹來。

  這還是真沒料到的好事,當初李清在延州支付買馬款的時候,就是和買人家的貨物,可延州貨商有幾個會向李清報高價的?更何況最後李清還多給了不少。

  行商就是要獲利。這些個絲綢、鹽茶在大宋境內是一個價,到契丹人那邊身價可是看漲不少,更何況娜仁托婭一行人帶著這些貨物回鄉,不管是黨項人還是契丹人,都把他們當著行商來對待的,盤查不嚴,抽頭也不多。

  等到了和契丹人一交易,換來的牛羊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蒙古人這會還是弱勢的很,加上生活習性又是逐水草而居,漂泊不定,契丹人在北方統治了幾百年,蒙古人到哪不要看人臉色?

  平時就要按時繳納牛羊馬匹,就是有契丹人買他們的馬,也是將馬牽了走,隨便給些牛羊充數,哪有這一次交易的公平,遭了雪災的乞顏部落,過了個豐厚的冬天不說,還接濟許多牛羊給別的小部落。

  李清臨行前要娜仁托婭帶的那些瓷器、珠花,可是派上大用場了,同出一脈的孛兒只斤部落,聽說乞顏部落換來不少好東西,都來瞧熱鬧,那些個有錢的乞顏,為一套茶具,出手就是十匹駿馬。

  這蒙古人骨子流的血是彪悍的,沒有吃的,拿起刀就會去搶,可生意頭腦卻是少得很,平日打交道的行腳商人,哪有不使勁佔他們便宜的?這會他們按照平時的交易規則一計算,反覺得他們佔了李清很大的便宜。

  本就是遭了災等糧食救急,還佔人家便宜,可不是大草原上兒女的做派。

  幾個那顏一商議,咱乞顏人窮,也沒啥東西拿得出手,那大宋人不是要馬麼,乾脆咱們再送上一些過去罷。

  這次娜仁托婭可不要部落裡的長者再來請,欣欣然同意再跑上一遭,可能黨項人這會子把注意力都放在西邊和吐蕃人開仗上了,一路上太平無事,可到了延州找倩娘一問,這個李公子跑回京城了,問是啥時候能再來延州呢,倩娘說了,這可保不準,興許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這下娜仁托婭覺得沮喪極了,興沖沖的跑來,就這麼回去,實在有些不甘心,倩娘這會也發愁呢,李清來信託付她安排好延州兄弟的家眷搬來京城,這老的老,小的小,女眷都不少,正有些放心不下,見娜仁托婭這般神情,心下一動,說道:「妹子休急,莫若隨我一道去京城如何?」

  去傳說中最富饒的宋朝都城看看,這可是大誘惑,娜仁托婭想都沒想,一口便應承下來。一同趕馬前來的那些部落中的小伙,聞到要去汴京也是興奮的很,就是同來的那顏,本就是要當面向李清致謝的,這人沒碰著,豈不是白來一次,再說汴京的誘惑實在是大,也沒費多少口舌,就這麼一齊上路了。

  有石元孫親筆書函關照,往京城而來也沒碰上什麼麻煩,倩娘覺得輕鬆不少,幾百匹馬在,趕路就要輕鬆多了,否則這些家眷裡老人家都不少,又有許多兒童,單靠走路,要挨到什麼年月去。

  別看倩娘說的輕鬆,李清可知道這一路受的罪不少。有馬又怎麼樣?那是些什麼大車啊。在李清眼裡就是後世那些收破爛拉的平板車,在這上面顛簸一千多里,不是遭罪是什麼?幸好兄弟們的家眷也是經得出苦,連小孩子也不例外。

  「倩娘此番情意,李清實無以為報,倒要好好在水雲莊上多住些時日,以李某盡地主之誼才是。」李清起身給倩娘行了一禮。

  倩娘一擺手笑道:「三郎說的哪裡話來,倩娘離京日久,也想回來看看,便是沾三郎的光才是,再者,三郎回了京城,猶不忘延州舊誼。即便石將軍及眾將士提及,也是感慨不已,倩娘辛苦一遭,也是應當的。」

  這話說的李清可有些不好意思,上次賣了一千匹馬,純利可是了不得,這中間多少人出過力?僅憑自己一個人,能賺到這個錢?就是因為實在賺得太多了,李清才大大方方的把收的禮全部捐了出去。何況那都是要禮尚往來送來送去的,咱幫人捐了,名聲可是自己賺到了。

  做人可要厚道,佔了便宜還賣乖是要遭雷劈的,沒見人娜仁托婭麼,眼巴巴從大漠將馬一直送來汴京,這中間幾千里地,不容易,咱可不能白收人家的馬,到時候好生厚重打發了走才是。

  正說著倩娘笑吟吟的遞過來一張紙,李清接過來看了半天也沒明白上面寫的啥玩意,就只知道上面蓋著大印,這是啥文書呢?又不好意思叫若英過來讀給他聽,他隨手遞回給倩娘,信口說道:「此又是何等物事,與我李清有何相干?」

  「不相干?」倩娘詫異的一挑眉毛,「這可是延州城外最大的一座寨子,三郎還真是家大業大,居然不放在眼裡了。」

  延州最大的寨子和我李清家大業大有關係麼?李清聞言也是奇怪。

  「三郎且細看看,這可是三郎的產業,上面蓋著延州府的大印呢。」倩娘嗔怪地說道。

  我的產業?字雖然不認識,可紅巴巴的圓圈是大印還是明白的,李清拿過那張紙又細細的找了一遍,不錯,是有咱名字在上面,不過倩娘倒要為我解惑了,我幾時在延州有寨子了?

  其實也沒啥好解惑的,只是李清做慣了甩手掌櫃,再者,人家倩娘能幹又盡心。

  張管家和安小哥先是往倩娘處送馬的身價,後來又按李清吩咐往倩娘處送撫恤天宇山陣亡兄弟的錢,又是盡量多給的規矩,買馬實在是賺很了,本身的五十貫身價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張管家也慢慢心大,咱不是庫房都嫌小麼,他和安小哥一商量,將那些成色不好的綢緞,還有李清看不上也不怎麼值錢的金銀器物全往倩娘那發了。

  當然是得到若英許可的,不是不向李清稟報,一說到這個錢上面,沒一次李清有耐性聽完的,往往才開頭李清就是一句:「張管家你瞧著辦好了,此等事無需告知我的。」把個張管家鬱悶的直心酸。

  倩娘收到這麼多的財物,知道李清還要買馬和硝石,最初也沒想立個寨子的,將東西都留著呢,可架不住水雲莊一個勁的送,難不成風雨樓也起個大庫房不成?收的多了,倩娘便起了立寨子的念頭。

  延州這地方與內地可不一樣,邊關,加上黨項人時常過來劫掠,無主荒蕪的田到處都是,只要你肯開荒,就沒地價這一說,這裡首先缺地是勞力,其次,就是要有棲身之所,還要能擋得住黨項人。

  不過有了石元孫這個掌軍的侯爺在,事情就變得簡單了,尋個既相對安全又水土肥沃的所在,拿出財物,招人大興土木立寨,延州的邊軍知道這是李三郎的寨子,過來幫忙的極多,延州城裡的行商也是紛紛捐物出力。

  這邊關上的人,包括邊軍在內,想的最多的,其實都是平安二字;上次李三郎不是大破黨項人麼,要是李三郎的產業在這,他能允許黨項人到他家搶東西?沒見天宇山一戰後,便沒見大股的黨項人再過境劫掠麼?

  所以李清的寨子立的很快,還是城外最堅固的一座,倩娘先將陣亡兄弟的家眷安置入內,然後求得石元別與知府通氣,發往延州的罪囚,都送到寨內做雇工,待遇可比別處強多了,不但遠近的罪囚們願意來,其他民間小寨裡的人也紛紛過來投奔。

  才幾個月光景,就是一番興旺的景象了。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03
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小姑娘的委屈


  「你的那個新女人,說話的聲音比百靈鳥還要動聽,容貌像初春的花兒一樣的嬌艷,只是我不喜歡她。」李清剛走到她身後,娜仁托婭沒頭沒腦的就說出這一句。

  女人是善嫉的,這京城裡不管是秦樓楚館的姑娘,還是深掩閨中的淑女,不喜歡謝大娘的人肯定不少,可敢當面對李清說出來的,還是第一次。

  要換成別的男人說這話,李清衝口就會說「關你屁事」,對著娜仁托婭卻是不好這麼說,另外,李清也喜歡她說的那句「你的女人」,咱不是也想謝大娘成為自己的女人麼?而且不能對娜仁托婭說粗口的原因,還有一個是人家正在幫著照料馬匹。

  按說馬兒既然是送給李清的,一到水雲莊就算交差了,可人家這些乞顏人還真是負責任,睡在莊裡照樣天不亮起來給馬兒加草料,即便一會劉叔要帶他們進城逛街,可是回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到馬棚裡看看馬的情況。

  看來人家愛馬是天性,打小的伴,怪不得以後的蒙古騎兵在大陸上縱橫馳騁,所向無敵;連著兩天劉叔都是引著這些乞顏人進城去領略天朝風範,開開眼界,第一日娜仁托婭也是跟著一道去的,第二天卻怎麼也不願意去了,李清特地問了劉叔,劉叔說好好的也沒出什麼事情啊,其他人都玩的開心著呢。

  姑娘家的心思誰也猜不透,人家不想去就不去罷,要論風景,咱水雲莊裡也不差的,李清也沒往心裡去,剛才就是自己在小樓上閒坐,遠遠看見娜仁托婭奔馬棚裡去了,本待叫上若英一起過來看看的,畢竟人家算是客人。又是姑娘家,在咱馬棚裡忙活算怎麼回事呢。

  若英卻不願意,口中說道:「三郎自去罷」。這可不是若英不喜歡或者要怠慢娜仁托婭,她正不得閒呢,莊裡一下多了那麼多的小孩,而莊裡的繡娘平時只給若風和狗兒、晴兒備下衣物,一下子多出二、三十小孩來,倉促之間還真忙不過來。

  於是若英引著些丫鬟們也在縫製小孩的衣服。一邊做一邊和丫鬟們閒話,言語間露出對別樣對小孩的喜歡,逗的那些丫鬟吃吃的笑,還不時拿眼睛往李清身上瞄,弄得李清都有些不自在,這些丫鬟好些年紀比若英還大些,該懂的事情自然會懂。

  拿眼睛看過來的意思李清也明白,和若英成親也快一年了,若英的肚子還就個沒反應,這可怨不得我。咱功課做的好全城出了名的。連早上都經常寫作業來著,可作業寫的好,考試也不一定拿高分不是?再說生不生小孩可是兩個人的事情,咱一個人努力也沒用啊。

  若英也才十七歲,這個年紀生小孩還是早了點,急啥,該有的總會有,只怕這年頭也沒個好的避孕方法,別整得跟寫書樣的,開了頭恐怕收不了尾,正好瞧見娜仁托婭去了馬棚,李清還真不想被丫鬟們老盯著瞧了。

  媽媽的,居然懷疑老子的功能性障礙。惹火了通通讓你們開花結果,李清一邊滿腦子不道德念頭,一邊走到馬棚。

  上次的馬還供不應求,所以莊上之前就沒幾匹馬了,正宗的蒙古馬是一匹都沒有了,只留下王德顯換過來的幾匹,李清自己的坐騎還是王德顯在他結婚的時候送的那匹,這一不要打仗二不要逃跑,要蒙古馬來做什麼?李清還就騎高頭大馬,這樣威風些。

  既然沒有什麼馬,所以平時馬棚就只安排一個人在照料,那就是上次把李清在房裡跳舞抖出去的小四,石小公爺把他交給了李清處置,這李清根本就沒處置,交還了石府那不是塌人家面子麼,所以李清就把他留下了,你不就是個車把勢麼,照料馬也算是專業對口了,好好幹,表現好咱就把雲竹許配給你。

  李清隨口一說,還真沒放在心上,反正雲竹和小四兩廂情願、情投意合的,他覺得雲竹許配給小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小四就不這麼想當然了,給人家臉上抹了黑惹了事,不處置已經要謝老天爺了,李清還親口說要把雲竹許給他,弄的小四覺得自己像在做夢,還有這好事?

  知恩當然要圖報,小四怕得算水雲莊裡最勤快的人,馬棚裡收拾的乾淨不說,本就沒幾匹馬了,小四沒事就把馬洗的乾乾淨淨,這不一下來了那麼多馬,到處人手不足,也沒人想著往馬棚裡多安置些人,光準備幾百匹馬的草料,小四腳不沾地都忙不過來,他也不向張管家或者劉叔說一聲,這兩天可把他給累壞了,幸好那些乞顏漢子早晚都給他幫手,否則根本照顧不周全。

  小四鍘草料,娜仁托婭拌料,還要往裡面加些豆餅、大麥之類的精料,瞧著人家熟練的動作,李清在邊上可抓瞎了,除了騎馬略有些心得,飼養上他只知道馬吃草,怎麼喂才算合理可就是門都摸不著了,娜仁托婭一邊操作還一邊給小四講解,李清站在後面搭不上手也插不進話,正思忖著要不要過會才來呢,娜仁托婭沒轉身看他一眼,就說不喜歡謝大娘了。

  還是人家大草原上的人實在,心思就跟那一望無垠的草原一樣,不掖著藏著,想到啥就說啥,李清也沒介意,小四一見李清來了,忙起身要給他行禮呢,李清揮揮手示意他繼續幹活,嘴裡笑問道:「你為何不喜歡她,她可曾得罪你?」

  「她……她和外面那些宋人一樣,笑話我。」娜仁托婭撅著嘴,沒好氣的說道。

  有這回事麼?不至於吧,謝大娘和你相處的時候,咱李清可是一直在場,沒見笑話過什麼啊?到現在李清才明白娜仁托婭為什麼不跟著劉叔他們去城裡逛了。

  被李清強逼著洗了澡,那些個乞顏漢子都換上了宋人的衣服,可衣服換了,人的舉止神態可換不了,劉叔和安小哥也算是盡心了,京城裡哪裡熱鬧有趣便引他們去哪裡,這些乞顏漢子自小在偏僻的草原上長大,哪見過這麼多新奇好玩的,如同鄉下人進城一般。行為舉止鬧些笑話出來,也是情有可原,那些個漢子們不在意人家取笑,娜仁托婭畢竟是個姑娘家,臉皮薄,再說之前在大草原她可是遠近聞名的鮮花,誰見了她不是露出驚艷的神色,哪見過這麼多嘲弄的表情,所以不願意再出去逛了。

  李清可以想像這些乞顏漢子在外面為什麼被人嘲笑,咱大宋人驕傲啊,天子腳的就更加了,當初他因為不知道什麼是慶雲社,不照樣被人笑麼,可娜仁托婭怎麼會扯到謝大娘身上?

  這可真是姑娘家的心思了,娜仁托婭本來不想說的,可架不住李清細問,大草原上的女兒家也是個爽快人,直接把委屈倒了出來。

  也怪不得娜仁托婭要不喜歡謝大娘。不過細究起來,又怪不上謝大娘,咱大宋現在是比草原上文明程度要高,可往往文明程度高了,這臭講究就多,拿不上檯面的事就更多;草原上待客熱誠李清是知道一點的,哪怕是陌生人到了帳篷前,主人家也會盡全力招待一番的,娜仁托婭再怎麼豪爽,畢竟也是個姑娘家,自然想和女人家一起玩樂,誰願意老和臭男人扎堆。

  而謝大娘當著娜仁托婭的面,盛情邀請倩娘去秦時樓看看,這秦時樓是個什麼所在?娜仁托婭很是好奇。瞧著雲、謝二人與她年紀相若,容貌出眾、儀態不凡,身上穿的衣服更是跟仙女似的,有心想和人家親近呢,可人家當自己不存在一樣,根本就沒打算邀請自己,當我是臭男人麼?娜仁托婭很是委屈,覺得謝大娘看不起她,有這麼待客的麼?

  這個李公子也是。整天窩在家裡,太陽老高了都不見他露頭,男人家整天和老婆廝混在一起,也不見他幹活,沒出息的很!

  有時候你喜歡的人家未必喜歡,李清自己不喜歡客套,所以也想當然認為別人肯定也不喜歡客套,水雲莊的待客之道向來是賓至如歸,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執行著,自便,沒人管也沒人侍侯,當自己家裡一樣,只要不殺人放火,想幹嘛幹嘛。

  水雲莊現在規模不小,名義上李清還是個莊主,可他一點歸屬感都沒有,本來就是謝大娘的產業,以前覺得是個給謝大娘看家的角色,現在麼,變成個給太子看家的了,還就只覺得天天睡的那張床親切。

  他卻忘了娜仁托婭不但是個外鄉人,還是個外族人,叫人家一個姑娘家,怎麼在水雲莊裡自便得起來?

  「娜仁姑娘,你可錯怪謝大娘了,這秦時樓確實不大方便你去,其實那裡也無甚有趣地,就是些歌舞罷了,水雲莊裡也一般的有。」李清只能委婉的解釋下。

  「那為何倩娘姐姐就可以去呢?」娜仁托婭才不信李清的鬼話呢。

  李清站在那裡使勁撓後腦勺了,這可怎麼解釋好呢,總不能說男人去得女人去不得吧,倩娘她們不也是女人麼?李清更不願意在娜仁托婭面前解釋什麼身份籍貫,不能叫這個蒙古女子小瞧了謝大娘和倩娘吧。

  見李清半天都沒憋出一個字來,娜仁托婭更是認定了因為自己是乞顏人,這些宋人都看不起她,冷哼了一聲,轉身過去繼續拌馬料,可是眼睛有些泛紅,淚珠兒在眼眶裡直打轉,咬著嘴唇使勁忍著呢。

  還有姑娘家吵著要去秦時樓,在咱大宋可是新鮮事,看著李清在這犯難,小四在邊上鍘草把腦袋埋得低低的,生怕讓李清看到他臉上的笑容,靠,你不抬頭老子也知道你在偷笑,看著娜仁托婭委屈的樣子,李清有些心軟了,不說人家不遠千里給他送馬這一路的辛苦,就是忍一個小女孩子傷心也是不大好啊。

  罷了,不就是想去秦時樓麼,我帶你去好了,別哭,乖,跟我換衣服去;聽李清說帶她去秦時樓呢,娜仁托婭別看平時自立的很,畢竟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的心性,眼淚還在眼眶裡,嘴角卻泛起了笑容。

  只是不解為什麼要換衣服,不是昨天晚上才換的麼?難道大宋人出門前必須要換衣服?不會又要洗澡吧?李清看見小四頭雖然埋的低看不見表情,可是兩個肩膀一直在抖動著,知道這小子在偷笑,他可不願意在小四面前多費口舌了。「你究竟去不去?去就得換衣服!」

  去什麼場合就得帶什麼人,平時去秦時樓李清一般是叫安小哥跟著,大家都是那種場合裡混出來的,偶爾切磋下心得,再心領神會的交流下眼神,會心一笑都是風月的曖昧,可今兒沒辦法了,楊二都找不著。被張管家帶到佃戶面前耀武揚威去了,只好叫孫五跟著。

  孫五和娜仁托婭也是舊識,可這人天生就少話,笑一笑就再不作聲,弄得李清有心想和他評點下娜仁托婭的新裝扮都是提不起興趣了。

  三人騎上馬還沒出莊門呢,迎面便跑來三匹馬,打頭的馬上之人一見李清便高聲叫道:「三郎緩行,德顯來也。」

  李清這下高興了,在馬上抱拳笑道:「德顯今日為何而來,話也休說,且陪我走一遭。」

  跟在王德顯身後的。李清還認識一個,正是劉叔的兒子劉平,劉叔本念叨著要他兒子過來水雲莊。沒承想自己被李清贏過來了,劉叔自己一過來,便也不提他兒子過來的事情,李清沖劉平一笑,叫住王德顯,也別下馬了,跟我回城罷。

  敢情王德顯也沒什麼大事,一說要去秦時樓,王德顯撥馬便跟過來,瞧著李清身邊的公子哥兒面生的很。長得倒是風流俊俏,只是李清不介紹,他也不好問,腆著臉笑道:「三郎要上秦時樓,可是又想出什麼好玩意出來不成?」

  還有個屁的好玩意,你當咱李清是開遊樂場的麼?甭以為你們玩得勝球都玩得鬧翻了天,也不知道過來請咱光臨指導剪綵的,純粹過河拆橋的主,「德顯,你倒說說。今日來莊,所為何事?」

  靠,齷齪人,一說上秦時樓,高興起來什麼都忘了,你問他不說,你一問,事還真多,王德顯今日過來還就是為好幾樁事情,頭一樁,就是李清剛剛腹誹的事兒,五日後在京城的小較場,太子訓練的龍翔軍要和捧日軍比試得勝球,太子吩咐了,叫李清過去瞧瞧他的文韜武略。

  這第二樁也是重要事,王德顯在龍衛軍中操演得勝球,他老爺子偶然瞧見了,知道又是出自李三郎的手筆,便叫德顯過來邀請李清過府一敘。

  「老將軍瞧了這球兒,心下喜是不喜?」李清可有些怯,別是認為他胡鬧,叫過去責罵一通的。

  王德顯笑道:「若是不喜,德顯也不會賣了三郎的名頭出來。」

  好哥們,趕明兒咱也幹了什麼壞事,你最好也兜在自己身上才好。

  「這第三樁麼,聞說莊裡又來了好馬,此番定要佔個先兒,先挑幾匹好的去。」王德顯笑嘻嘻地說道。

  這兩天莊裡人來的多,招呼不過來的根本沒有通知別人啊,王德顯你怎麼知道了?

  王德顯哈哈笑道:「那些乞顏人在豐樂樓上手抓飯食,京中傳為笑談,聞說便是三郎的座上賓,如何會猜不到,定是有好馬過來了。」

  也是,當初賣馬的時候,就介紹了這是乞顏人養的馬,只是聽王德顯大聲的嘲笑乞顏人不通禮節,李清偷偷掃了眼邊上的娜仁托婭,小姑娘漲紅著臉,咬著牙又不好發作呢,正想拿些話來岔開話題,誰知道王德顯一提乞顏人還來勁了,把這兩天乞顏人在京城裡鬧出的笑話都扯出來說:「三郎怕是未知罷,卻真是蠻夷,未通教化,口渴之時當街便擠馬乳喝,其時圍觀者甚眾,皆愕然,今日德顯來亦是要提醒三郎的。」

  這個……這個,也很正常,人家放馬為生的,終日游戈在草原上,一時口渴喝馬奶也自然,當然,當街麼,似乎是有些不端莊,咱大宋人多,這個小孩子看見沒多大關係,大人瞧見了,倒是很讓人浮想聯翩的。

  一來是怕王德顯再說出更不堪的事情來,再者娜仁托婭很有放聲大哭的趨勢,王德顯確實是好心,過來提醒李清一下,畢竟這事傳出去不大好聽,可王德顯怎麼知道李清身邊的這個俊俏後生就是乞顏人的霞光呢?

  李清還偏想為乞顏人爭些面子回來,好歹也是咱請的客人,手抓飯怎麼了?當年咱吃西餐的時候,也就是手抓著塊牛扒在啃,反正咱自己買單,誰管得著老子用什麼方式吃!喝馬奶就更正常了,鬧不明白的回去問你媽,當年你怎麼長大來著。

  當然不能拿這個來回答王德顯,只是瞧著王德顯那得意的樣子李清有些看不慣,李清故意譏笑道:「德顯又不諳騎術,要這許多馬來何用?」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04
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二十八章 催馬上秦時樓


  算計沒有得逞,因為李清越說要賭個什麼綵頭,王德顯還越是不答應,看來是他老爺子的吩咐,王德顯以前沒這麼聰明。

  不過賭是不賭,但是和李清身邊這個秀氣相公鬥個高下的興趣還是有的,王德顯可不是個輕易伏輸的,雖然在都林苑斗馬輸給了慕容一禎,可那只是因為自己的馬沒有人家的好,現在可不同,他騎的也是從水雲莊換走的蒙古馬,要論這騎馬的功夫,他可不認為會輸給慕容一禎。

  何況李三郎身邊的這個小相公?

  娜仁托婭現在是一身男裝打扮,李清的腦子裡可沒那麼強烈的蠻夷之分,但是性別歧視還是有的,和娜仁托婭同來的那顏現在就是穿著一身下人的衣服,整天在京城裡亂逛,可人家不在乎;娜仁托婭怎麼都是個姑娘家,甭管在李清眼裡和謝大娘、若英的差距有多大,優待一些是肯定的了。

  一身湛青色的長袍,沒辦法,李清的新衣服裡面就這件顏色最鮮艷,不過娜仁托婭不像李清那樣束著冠,因為她頭髮太長,只能戴上帽子;咱亞洲人的膚色可不算白,特別是娜仁托婭雖然是個女兒家,可日日在草原上牧馬放羊,再怎麼保養,風霜雨劍的,讓她的膚色有些偏黑,只是臉蛋上健康的紅潤氣色,彌補了不足。

  在李清看來,娜仁托婭不算大美女,因為他喜歡嬌滴滴型的,至少要腰細,要是當初掉在運河裡,時間再早上千把年,混到楚王宮裡開開眼界應該是件開心事,那些一陣風就能吹跑的細腰美女看著絕對養眼。

  可娜仁托婭一換上男裝,藍色又襯咱的黃皮膚,加上娜仁托婭草原上帶出來的那股子英氣,活托托一個風流俊雅的小相公。把李清遠遠比下去了,女人穿男人的衣服還就別有一番風味,李清之前想和孫五交流的就是這一點,算了,還是和若英去交流吧,怪不得後世講究什麼制服誘惑。

  就因為眉宇間的那點英氣,王德顯居然沒很懷疑娜仁托婭地性別,咱大宋的女孩家哪有和陌生男人對視的?滿是挑釁的味道。莫非真個騎術高超?他哪知道娜仁托婭現在身上冒的,應該叫殺氣才對!

  再說在水雲莊裡見的小白臉可不少,之前的柳七就是標準的小白臉,張先也湊合,後來地宋祁簡直是更少一層樓,還好王德顯沒把李清也完全算在內,不僅僅因為他不夠帥,而是王德顯認為上過沙場的,就不能叫小白臉了,算是個花臉罷。

  比賽規則很簡單。誰先跑到城門誰就贏;王德顯還故作大方拱手問人家姓名呢。李清笑喝道:「羅唣什麼?跑完了再同你說罷。」

  李清的一聲喝令下,王德顯和娜仁托婭絕塵而去,劉平和另一個隨從本待打馬追上去呢。正要揚鞭,見李清和孫五兩人笑咪咪的緩緩而行;「公子,怎的不前去看個究竟?」

  有什麼好看的?李清可是見識過娜仁托婭的馬術,要論騎馬,對蒙古人來說就像數手指頭那麼簡單,王德顯要能贏得了人家,這才是日頭打西邊出呢。

  劉平見李清一副不屑的樣子,知道這李公子好出古怪的,咱小公子的馬術在京城可是有名的,就這麼個斯文後生能贏得了他?劉平也不忙著打馬前去了。不敢去追問李清,但他和孫五是相熟的,一拽馬頭竄到孫五邊上,問個緣由起來。

  孫五向李清看了一眼,也不說破娜仁托婭地身份,只是告訴劉平,十有八九,小將軍輸定了,劉平聽了倒吸口涼氣。敢情這差距還不止一點點呢,真是人不可貌像了。

  所以說啊,咱就慢慢的過去,王小將軍輸了肯定懊惱的對不?他一懊惱就要找人發洩,連我李清也不例外,給多點時間,讓他先消消氣。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清已經給了王德顯夠長的時間了,只是這次小將軍的氣大些,李清一行人到了汴京城門的時候,娜仁托婭牽著馬站在棵柳樹下仰著頭看鳥兒,王德顯蹲在城牆根下研究螞蟻,好一副恬靜平和的景象。

  只是王德顯一見了李清,嗷的一聲便撲過來,李清才偏腿下了馬,笑著正要抱拳問候德顯呢,劈面王德顯就是一拳擂過來,還好早有準備,我躲,可躲過這一拳,王德顯接著就是一腳,這可沒防備,因為咱平時問候的時候不怎麼興用腳踹的。

  半邊屁股有些麻,不過李清沒動怒,這還就證明王德顯輸了,而且輸了不是一點點。

  還真不是一點點,要論一馬平川的放開了跑,娜仁托婭就算騎術好,也拉不下王德顯多遠,畢竟小將軍一門心思的想去邊關立功,在馬上下的功夫也不少,可和人家在馬背上長大地一比,還真是相形見絀了。

  軍人麼,要的就是一往無前的氣勢,咱騎兵衝鋒起來,前面是槍林刀陣,也得照闖過去,王德顯可沒練過在人群中怎麼疾奔,但今天的路上還就這麼個情況,眼見著快中秋了,路上往來的行人不少,咱大宋可不興騎馬踹自己人的。

  這可就是娜仁托婭顯本事的時候了,人家小時候追打玩鬧都是在馬上進行的,這時候也不收住馬的去勢,更不靠扯動韁繩來控制方向,而是在馬上扭腰移動重心來操縱,怪不得腰就是要粗那麼一點呢。

  路上的行人聽得後面疾馳的馬蹄聲起,驚愕的回頭張望時,娜仁托婭騎著馬已經在他衣服邊擦身而過了,拂起的馬尾還在臉上撓這麼一下,算是打招呼了。

  話說王小將軍的腰更粗,可並不是用來騎馬,平時是用裝酒菜的,一見娜仁托婭騎著馬在行人之間穿行,就像小孩子鑽人縫那麼滑溜,他在後面可急了,扯開了嗓子大叫:「行人閃開了,馬驚了。」

  一聽身後有人叫馬驚了,路上的行人是躲閃不及,驚馬狂奔傷人可不算是稀奇事,這還是王德顯有些急智了。一路上大喊大叫的,和後世裡特種車鳴笛在馬路上橫衝直撞一個樣。

  可就這麼著,等王德顯衝到城門下的時候,娜仁托婭早悠閒的牽著馬看風景了。

  見王德顯過來,娜仁托婭哼了一聲,給了德顯一個白眼,嘴角泛起些嘲弄的笑容。王德顯心裡那個憋氣啊,可還不能上前計較,因為適才在後面看的真真的,人家縱馬而奔時,腦後飄揚的長髮,分明便是個女兒家。

  現在娜仁托婭已經把頭髮綰好了,顯示著人家到城門已經有些時候,王德顯鬱悶的想要哭,該死的李三郎,你早說是個女的。咱打死也不會同意比試啊。好男不和女鬥,這話可要兩說,並不一定顯示男人心胸寬廣。不去和女人一般見識,而是萬一輸給個女的,叫咱大男人臉往哪擱呢?

  做人就得厚道,甭逮住人家的痛處就一個勁的笑話,各人可是都有短處的。

  「這位是娜仁托婭姑娘,這位是龍衛軍指揮使王德顯小將軍。」李清這才給兩人做介紹,王德顯還算個磊落地漢子,輸了就是輸了,上前抱拳行禮,娜仁托婭卻一扭身不理他。王德顯討了個沒趣。

  京城裡本就不能打馬而行,這幾日更加,佳節在即,街肆上的行人比平時還多些,李清和王德顯將馬交給從人,負手在路上步行,娜仁托婭自己牽著馬和孫五走在前邊。

  一路同行,女人走在前面,這可也是不合規矩的。不過一報名,王德顯也明白這個姑娘應該不是宋人,李清倒也沒和王德顯計較他之前說的那些蠻夷之類的話,畢竟對咱漢人來說,這個稱謂自古就是這樣。

  「德顯,若是當初操演時,龍衛軍都有這姑娘般的騎術,我那槍陣還管用麼?」李清笑道,王德顯點頭不作聲,李清有道:「德顯想要陣前建功,戰場之上,行軍途中,豈能事事如意?彼等雖粗鄙,然蠻夷亦有可取之處,又豈能一概笑之?」

  咱中國的先人的確創造過璀璨的文明,也確實領先世界很多年,但是兼容並取、不斷創新才是一個文明持續發展的動力,故步自封,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只能走向沒落。

  王德顯沮喪地搖搖頭,倒不是為他之前取笑乞顏人後悔,而是覺得自己沙場效力的理想越來越渺茫了,那些個蠻夷真的就這麼厲害麼?

  太平歲月誰會嫌長?李清只不過不想王德顯上戰場罷了,可一味讓德顯覺得遊牧民族強大難敵也是不好,瞧著王德顯沒精打采的樣子,李清笑道:「老將軍不是也與契丹、黨項對陣多場,亦不曾折了銳氣,彼等騎兵雖強,也有法子收拾的,可不僅限於挖坑、樹槍林,異日德顯若有機緣上的戰場,李清再為德顯謀劃如何?」

  王德顯大喜道:「此話當真!」

  李清點點頭,這可不是吹牛,若只是一、兩場戰鬥,騎兵再厲害能敵得過火藥?讓王德顯打幾個勝仗,立個功什麼的,還真是不難。

  王德顯才歡喜了一會,又歎了口氣,還不知道何年月自己才能上戰場呢。

  節慶就是節慶,即便現在這年頭中秋節還不像後世那麼隆重,謝大娘也說是要上水雲莊來過中秋,可秦時樓還是懸燈結綵,佈置一新。

  剛才娜仁托婭贏了王德顯,路上走著也是揚眉吐氣的很,可才過斜橋,望著富麗堂皇的秦時樓,還有樓下的熱鬧景象,照樣露出小女孩心態來,明明是個好玩的地方,還偏不帶我來,不是看不起人是什麼?

  李清可沒計較娜仁托婭嗔怪的眼光,咱水雲莊論建築規模都比秦時樓要強」只是人少沒這麼熱鬧罷了,那可是咱住的地方,也弄成市場一樣,咱還能睡懶覺麼?現在就覺得熱鬧了?這天還沒黑呢,一會再叫你見見世面。

  門前的執事見李清來了,先讓人將馬和孫五等人安置好,見李清不急著進樓,忙上前來獻慇勤,李公子平時進樓可都像走大路一般,今天可不一樣,李清叫執事去通稟謝大娘一聲,有客人到了。

  謝大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迎下來,心裡也在納悶呢,這個死鬼三郎。秦時樓幾時不是由得你來去?還弄個啥通稟的虛頭,倒要真看來的是個什麼貴客。

  下得樓來一瞧,謝大娘什麼人啊,見李清原不過陪著娜仁托婭過來的,這點子裝扮最多濛濛王德顯這號粗人,就為個蠻夷姑娘這麼大張旗鼓?還要我親自來迎?只是謝大娘並沒發作,上前來扯出娜仁托婭的手,上下打量了番,方笑道:「妹妹還是著男裝好看,英氣。」隨手一指李清,「把他們都給比下去了。」

  李清和王德顯都是嘿嘿的傻笑,謝大娘也不理睬他們兩個,引著娜仁托婭一徑上樓去了,兀自不停誇娜仁托婭這裝扮好看,女人家就這樣,一點個破事能把你恨死,才出來前還說不喜歡謝大娘,幾句「漂亮」「好看」一聽,又成親姐妹了。難怪總要被甜言蜜語的男人騙了去。

  女人家說話,男人可插不上嘴,李清和王德顯只好在後面跟著。樓裡一些不知內情地姑娘們在拐角那張頭張腦,今兒來什麼貴客了?這個面目俊俏地小郎君可面生的很,不知道什麼來頭,反正謝大娘把李三郎都拋在一邊了,這可是稀罕事。

  姐妹快來瞧八卦啊!謝姐姐抓著個小郎君的手這麼親熱,怕是李三郎一會就得上宏毅寺了,今兒咱開莊,你們說買誰贏好呢?

  剛到頂層樓,倩娘和雲三娘就迎上來,見李清把娜仁托婭帶來了。倩娘先是一愣,隨即看到娜仁托婭一身男裝,也是會意的沖李清笑了笑,牽著娜仁托婭到欄杆邊看京城的風貌去了。

  王德顯在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人,倩娘和雲三娘陪著娜仁托婭說笑,謝大娘笑道要去安排準備下,轉身下樓去了,李清忙對德顯說道:「德顯適才騎馬勞乏了,便在此歇息罷。我去去就回。」

  說完,急匆匆追謝大娘跑了。

  明明房間裡有動靜,可敲門就是沒人來應,李清也顧不上旁邊有丫鬟們笑話,乾脆直接推門進去了。

  秦時樓天天賓客盈門,招待個娜仁托婭不是小菜,有什麼需要謝大娘親自安排?李清一聽就知道是借口,這不,站在謝大娘房裡,人家連正眼都不瞧他,李清腆著臉湊到謝大娘跟前坐著,謝大娘一扭身,還依舊給他個側面。

  側面也很動人,殊不知女孩子照相還就愛擺個側面的姿勢?何況像謝大娘這個級別,李清也不忙解釋了,乾脆細細瞧瞧。

  修長的脖頸,配上微微上翹的下頜,小巧而挺直鼻樑,眼睫毛又長又捲,只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沒有平時的神采,隱約蒙上層霧氣,李清在邊上看的出神,竟忘了要解釋什麼了。

  過的半晌,聽見謝大娘幽幽的說道:「三郎喜歡這個番邦女子,養在水雲莊廝混就是,為何要帶到秦時樓了,莫非來瞧我的笑話不成?」

  這可真是冤枉了,李清急得快跳起來,天地良心,咱李清要是對你們姐妹幾個有什麼輕賤之心,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之所以帶娜仁托婭來,可不僅僅為了照顧客人的情緒,反正遲早人家都要知道謝大娘的身份,今天就是給她瞧瞧,這裡可不像外人說的那般,二來也叫她開開眼界。

  所以才破天荒地要人通稟謝大娘,也顯得咱李清對謝大娘的尊重。

  雖說以娜仁托婭一個乞顏女子的身份,未必就會因為這個而看不起人,人家那邊的風俗可還要開放些,可謝大娘終究有些介意。

  其實不但謝大娘介意,李清一直也介意的,倒不是因為謝大娘的什麼身份,更沒擔心謝大娘會是個水性揚花的女子,可娜仁托婭不是都說了,謝大娘是咱的女人,咱的女人老留在秦時樓也不是個事啊,咱自己不在意,人家怎麼看?

  雖說自己行事一慣的乖張,可讓謝大娘在這,始終心裡不舒服的。

  「玉兒,莫如捨了這秦時樓,去水雲莊上住可好?如今莊上添了不少人,熱鬧許多,就是新起的那些樓閣,正等玉兒與我同去遊玩把賞,即便歌舞,莊上一般的好跳,如何非要留在秦時樓?」李清輕聲說道。

  見李清說到這個,謝大娘也略消了氣,輕笑道:「不是與三郎約了一年為期麼,怎得今兒又提此事。」

  李清急道:「休管這一年之期,你要喜歡跳舞,李清天天陪你在家裡跳好麼?」

  謝大娘一皺鼻子說道:「即便這樣,日子長了也是無趣。」

  靠,什麼邏輯,即便在後世裡娛樂事業發達,也沒個日日笙歌的道理,嫁了人就是過日子,當然是這樣了,歌裡都唱平平淡淡才是真呢。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04
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人生只若如初見


  據說結了婚的男人最不喜歡結了婚的女人問一個問題,那就是:你愛不愛我?被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這個結了婚的男人一般都挺惱火的,咱都為一棵樹放棄了整片森林,吃你做的菜,上你睡的床,你乍沒事老懷疑咱的忠誠度呢?

  特別是沒洗腳上床這點破事,都要上升到你不愛我這個高度上來。

  所以男人要麼敷衍,要麼避而不答;這個時候結了婚的女人通常都很失落,心裡憋屈,想當初你追人家的時候,天天心肝肉蛋小甜甜的叫,還說要跑天上摘星星給我,吃飽了沒事一定要陪我看日出,現在倒好,陪我逛個街就叫苦連天。

  殊不知道男人這個東西,一輩子就那段時間,可愛那麼一回!

  唉,若是人生只若如初見,又哪來何事西風悲畫扇呢?

  這個女人也不是當年詩情畫意、滿腦子羅曼蒂克的小丫頭啊?抽點煙要囉嗦,喝喝酒要撒氣,還翻鞋底子搜刮好不容易存的那點私房錢,男人麼,乍能沒點脾氣呢?咱還就是不回答!也體現了一點反抗精神。

  只是李清現在覺得自己有些像怨婦了,相處熟了就這點不好,謝大娘可不用在李清面前忌諱些什麼,雖然不是叼著政瑰,單膝跪地那麼正式,可好歹是談婚論嫁,謝大娘你也配合一點好不?讓李清多少有點懷念人生若只如初見這句話來。

  李清很委婉、半羞答答向謝大娘闡述嫁了人的女人,就該習慣平淡生活時,謝大娘既不含羞的低下頭,也不很賢淑的乖乖聽教誨,而是柳眉一軒,「玉兒幾曾答應過要嫁三郎了?」

  做人可不能耍賴啊!空口白牙說渾話那是後世人的美德,咱大宋不興這個的,才剛你不說和我約了一年期麼?

  謝大娘輕哼一聲道:「若是倦了秦時樓,玉兒便去水雲莊上住。其他諸般事兒,卻未曾思量過的,莫非定要嫁了三郎,才可登水雲莊的門麼?」

  當然不會,那水雲莊原本就是你的,你打橫了走都沒關係,李清耷拉個腦袋坐在椅子上自憐,來大宋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心。嘩啦啦掉了一地,揀都揀不起來。

  敢情謝大娘還是不願意嫁我的,心裡裝著別人呢,肯定不是啥新人換舊人,而是餘情未了,這個該死的柳七,最好叫洪水把他衝跑!也別死,到海南島上填詞作曲,一輩子都別回來!

  等李清從傷神中清醒過來,屋子裡只剩他一人。謝大娘也不知何處去了。失魂落魄的回到頂樓,王德顯不滿意李清把他撂下一個人跑去偷歡,甭說不是。這可是秦時樓,到處都是漂亮姑娘,同來就得同歡才是,讓咱在樓上看風景,太不仗義了,三郎,喝酒,換大杯。

  雲三娘陪著娜仁托婭和倩娘說話,倒是留意到李清的失態,之前她還以為李清是找謝大娘說話去了。可謝大娘早回來了啊,難道三郎在秦時樓裡還有別的風月勾當?

  女人都是善變的,娜仁托婭這個蠻夷都不例外,現在和謝大娘說得那個親熱勁,她不是才說不喜歡謝大娘麼,女人的話都信不住!

  也算是當作貴賓招待了,太陽還沒落山,頂樓上已經大開筵席,這菜餚豐盛不說。謝大娘還有心叫這個蠻夷女子見識下咱大宋的娛樂水平,當然,倩娘也是個中翹楚,同行啊,不拿出些真本事出來,別叫人以為京城無人了。

  秦時樓裡有一技之長的姑娘們都挨個上場獻藝,一時間琵琶與鳴玉齊揮,繡鞋與舞裙一色,連雲三娘和謝大娘也先後下場,別說娜仁托婭看得是目瞪口呆,連倩娘也讚賞不已。

  唯獨李清對這滿屋的熱鬧沒放在眼裡,還有就是王德顯了,陪一個姑娘家逛秦時樓,王德顯根本就沒做風月的打算,何況還有謝、雲二位作陪,想旖旎都施不開手段,再說他是爽快人,在乎最終結果多一點,所以他平日都不愛上秦時樓。

  正好李三郎今天不知道抽什麼瘋了,居然找上王德顯拼酒,這可是難得,平時不大容易占三郎上風的,這傢伙老是不出頭,操演的時候叫陳全、慕容一禎收拾咱,今天又叫一個小丫頭收拾咱,現在送上門來,不把你放趴下咱不算將門虎子了!

  並不一定要有心情好才能多喝,心情不好的時候,往往酒量還見長,反正李清現在覺得自己就能喝,連隨煙唱完了曲子,笑著湊到李清面前打個招呼,也被李清強灌了一大杯酒,雲三娘勸一次喝一杯,末了也是笑著不勸了,謝大娘一直沒勸,似笑非笑的一邊看著,李清見她這樣,還越發喝大興了。

  倩娘過來,李清可不好強灌人家酒的,雖迷糊了些,倒也拿得清形式,只是意氣風發的對倩娘說道:「倩娘姐姐放心,我能喝地,當初在風雨樓李清身上帶傷,因此叫別人代酒,若是無恙,喝就喝,誰怕得誰來!」

  還是人家蒙古小姑娘爽快,一敬就喝,毫不拖泥帶水,對得起這身男裝,喝得比咱還快,李清地最後意識就是知道王德顯和娜仁托婭在鬥酒,至於結果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還有個不知道的,就是他怎麼跑床上來了。

  酒可不是水,喝多了要口渴的,等李清從嗓子冒煙中醒來,早是萬簌俱靜,他已睡在熟悉的小樓裡了,帳簾半掩,一燈如豆。

  掙扎了幾下想去桌上取茶喝,才發覺頭疼欲裂,邊上忽聽得一聲輕哼,一隻蔥管般玉潤的手遞過一杯茶來,抬頭便迎著謝大娘似笑非笑的神情,李清還就不喜歡看見這表情,咱喝這麼多酒還不都是你鬧的?

  見李清不接她手上茶杯,謝大娘歎了口氣,湊上前將茶杯遞到李清口邊,本是想賭氣不喝來著,只是口實在有些渴,喝完了謝大娘還探手摸摸李清的額頭,茶是花博士,酒是色媒人,頭上被溫柔的摸著。玉人身上陣陣香氣襲來,李清哪還把持得住,一把將謝大娘扯上床來。

  帳擺流蘇,被翻紅浪,細情不足與外人道哉!

  香甜一覺,早上醒來,發現宿醉都不留下幾分,敢情雲雨還能解酒不曾?只是李清醒來一探手。枕邊早空空如也,斯人渺無蹤跡,不由得一陣後悔。

  據說枕頭風是很有效的,而且不管是誰對誰吹,昨夜既然扯得謝大娘上床,就應該在情癡意濃之時,迫謝大娘答應隨他回水雲莊才好,只是那會他只顧得上纏綿盡歡,哪想得到這麼複雜的問題。

  一大早謝大娘就跑了,不知道咱喜歡早上膩歪一下麼?而且昨天拒絕嫁給李清的事情現在也浮上心頭。這算什麼?當咱是面首麼?

  敢情知道李清早上地行為頗不檢點。這次來叫李清起床地丫鬟只在外高聲叩門,說是王德顯公子在廳裡等著上路呢,李清早就醒了。躺床上懊惱呢,聽得人叫也趕緊起身,只是納悶王德顯等他做什麼呢?

  看見李清大家都在笑,其實不過是笑李清昨日飲酒時的豪情罷,可李清面對著雲三娘的笑容總覺得有些心虛,謝大娘不得閒,沒啥,咱這就走罷!

  不拘哪一次,李清離開秦時樓都是戀戀不捨的樣子,從來沒想今天這樣急著要離開。雲三娘笑著扯住李清說道:「三郎休要忘了,過兩日中秋,我與謝妹妹要回莊過佳節的。」

  這個「回」字說的好,說的李清心裡舒服了許多,與雲三娘拱手做別後,李清才問王德顯,這般急著去水雲莊為何?

  王德顯佯做哈哈大笑的說道:「三郎可是忘了,昨日應承過要讓我第一個選馬的,上次換了水雲莊拉車的馬。家父將我好一陣數落,此番定不能落於人後了。」

  這話算是不講理了,人家掏真金白銀的買馬,你倒好,弄契丹馬換咱的蒙古馬,還是一匹換一匹,這倒是誰吃虧了?不過李清並沒計較王德顯佔他便宜,反正這馬是人家送的,只是王德顯說完話後,為啥要瞟娜仁托婭一眼呢?難得因為小丫頭換了女裝便見色起意了?看看倩娘也是一副淡定的樣子,不對,這中間有鬼,一會得找倩娘問明白,咱昨天喝趴下後,又發生了什麼故事。

  娜仁托婭臉上可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小丫頭現在換上一襲女裝,頭上插滿珠翠,手上還提著一個包裹,那都是秦時樓中姐妹送給她的禮品,已經樂得找不到北了,李清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一個姑娘家來逛秦樓楚館,已經是件稀罕事,不掏錢付帳不說,還能帶了東西走,你比咱李三郎還牛。

  換了女裝的娜仁托婭自然不好再騎馬,與倩娘一起鑽進大車,一路上李清笑著調侃孫五,昨夜太平無事否?倒想知道孫五這樣的人進了秦時樓,是否能把持的住,結果孫五詫異地問道:「秦時樓中莫非昨夜出了甚的大事?公子何來此問?」

  沒趣,很沒趣,不解風情就這個樣子的,李清被孫五的反應弄得有些灰頭灰臉,還是劉平好,其實人家昨夜隨王德顯回府了地,當著王德顯這個少主子面雖然不好太放肆,但是也是一擠眼,一撇嘴,和李清很有些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知音感覺。

  王德顯數次找李清說話,李清還就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也不答,把個平時爽快的小將軍也整的扭捏起來,切,不就是看上個異族小姑娘麼,至於心虛的像做賊一般?不過笑人家的時候也想到自己了,人家乍都是一見鍾情呢,王乾元那小子和隨煙也是這樣,咱當初和謝大娘見面也是驚艷來著,唉,怎麼說呢,眼前美女多了,也是一種錯誤。

  才進莊門,劉叔便迎上前來,李清笑道:「劉叔今兒沒帶那些乞顏人進城逛麼?不會這麼快便厭了咱京城的景象罷?」

  劉叔笑道:「哪能呢,便是再逛上一年,那些乞顏人也是樂意的,只是他們的那顏非要面見公子道謝,說是盛情厚意不堪消受了。」

  哦,怎麼那個那顏的宋話到這個程度了?不堪消受都能說出來?

  劉叔搖頭道:「那個那顏一句宋話都不會,乃是族中亦有少年會說,只是笑煞人了,卻比大宋的文人更愛掉書袋的。」

  這也不出奇,就是在大宋,現在活版印刷也還沒見著大面積使用,書對遊牧民族來說,可是個珍貴東西,蒙古族現在也沒有自己的文字,再說咱漢族的文化對他們而言可是博大精深的多,連契丹雖然在耶律阿保機下令創造契丹大字,但實際上還是在漢字的基礎上建立的,而契丹的貴族,卻還是以學習正統的漢家文化為榮。

  更不用說現在還遠為崛起的蒙古人了,自然看的是宋朝出版的漢字書。

  沒有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雖說李清知道上次交易給的財物比他們報價高,送些馬來就算了,還派個那顏專門來道謝,這可是有些鄭重過頭了,咱也沒救他們的災?交易所得而已,用不著吧。

  重禮之下,必有所求,這也是李清之前不願意見這個那顏的原因,畢竟上次的馬讓李清發了筆橫財,現在又白送這麼多馬來,而且一直送到京城來,這可要值不少錢,萬一人家托個什麼事情,自己怎麼好拒絕呢?

  而且他自己心裡清楚,在乞顏人眼裡,他李清算是富貴之極,而真正的在大宋,他可真算不上個人物,說不上話的,要是人家合理要求自己都辦不到,那可是沒面子的很。

  只是總不能老讓人家在京城遊玩吧,雖然李清吩咐劉叔盡量厚待這些乞顏人了,到時候拒絕起來也容易些,可該來的總要來,該見的總要見,聽聽人家說什麼吧。

  「德顯,你不是成天想著上沙場麼?乞顏人可不都像娜仁姑娘一般的,便隨我一同去見見罷。」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04
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三十章 事與願違


  人的名、樹的影,積威深重。

  雖然蒙古人的積威還要等上二百年才能顯現出來,但在李清心裡,對蒙古人隨後的赫赫戰功還是心生畏懼的。

  什麼叫那顏,在蒙古語裡,就是官的意思,雖說李清之前也見過乞顏人,不過那是賣馬的時候,那個什麼長者也算不得部落裡的大人物,可這那顏不一樣,正經的貴族,說不定還是成吉思汗他老祖宗,有那麼拉風的後代,祖宗應該也差不到那去的。

  楊家兄弟頭前引路,劉叔和孫五緊隨其後,邊上還有個虎虎生威的王少將軍,陣勢不可謂不雄壯,只是王德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劉叔和楊家兄弟都在偷笑,讓李清有些不滿意,威懾!懂不?好好嚇嚇這個那顏,沒準成了傳說,人家後代以後不敢攻咱大宋了呢?

  難怪劉叔他們想笑,這個那顏根本就不能嚇,李清還沒進廳,楊家兄弟高聲唱名,那個那顏和一個乞顏的小伙子都是一恭到地,要是還嚇一嚇,怕是要成倒地葫蘆了。

  李清在椅上坐定,那個那顏站在那右手撫胸說了好一段話,只是身子一直恭著,說了老半天李清都沒看清人長什麼樣,今天人家可沒穿宋人衣服,一襲長袍,隱約可見曾經是有花邊的,只是破爛的很,看不出原來的質地了。

  這就蒙古貴族?李清斜著眼瞅瞅劉叔,劉叔點點頭,就他,沒錯,嘰裡咕嚕一大堆反正也聽不明白,李清正想打斷呢,人家說完了,可依舊不抬頭,邊上那個乞顏小伙子一直身高聲唱道:「道德仁義,非禮不成。今貴人救我民於水火,故我族特遣我等前來致答,太山貴德,其次務施報,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雖我等小民,亦知禮也,人不知禮,豈非禽獸乎?」

  被人高聲一喝,李清剛開始還嚇了一跳,一路聽下來,又差點捧腹大笑了,什麼一堆來而不往、往而不來的,李清敢打賭這個那顏肯定不是說這個內容。那個乞顏小伙換了口氣。還要作勢繼續唱下去呢,李清忍著笑趕緊止住道:「罷了,不要也也不要乎了。說吧,找我來有什麼事?」

  那個乞顏小伙臉一紅,轉頭和那個那顏商量起來,李清這才注意到,什麼成吉思汗的祖先啊,一乾癟老頭,虧得還擺這麼大的陣勢,就王德顯露露凶相,估計就能嚇得人家晚上睡不著覺。

  沒法,一提起蒙古人。作為後世來的,第一個就是想起人家戰無不勝的騎兵,西征大軍才二萬人啊,滅國無數;總覺得和蒙古這個詞連起來的,就是個大漢了,其實人家除了有大姑娘,也有乾癟老頭,就是眼前這個小伙子,論身板,也不比李清強到哪裡去。

  敢情人家之前沒做準備呢,看來還就是給李清送馬來了,只是那個那顏說一些話,那個小伙子搖搖頭,於是那個那顏想了一想又說一些,小伙子聽了還是搖搖頭,這會子不獨李清,廳內的人全看出蹊蹺來了,不對頭,那顏不是乞顏族裡的官兒麼,怎麼這小伙子看起來不像只是個翻譯,怕是身份比這那顏還要高貴些。

  劉叔心裡有些羞愧,天天帶著乞顏人在街上亂逛地,居然沒看出這個小伙子也是個有身份的,不過還真不能怪劉叔,穿著下人的衣服也沒意見,而且還一大早自覺起來給馬喂草料,咱大宋有身份的人,誰會幹這個事啊?

  既然是有身份的人,咱還不能慢怠了,沒見人家張口就背《禮記》麼?咱大宋是個窮文富武的習慣,可人家乞顏人,吃都吃不飽,平常人哪有可能學宋話讀書的?

  設座。

  誰知道這兩個乞顏人居然扭捏了半天,不肯坐下,來了咱水雲莊就是客人啊,為什麼不坐?你們還不如娜仁托婭一個小姑娘爽快呢。

  自然界顛撲不破的真理,誰強大了就可以蔑視、欺負和壓揮別人地,最直接的,是給予尊嚴上的打擊。

  現在的乞顏人,可不知道他們的後代會出個一代天驕,他們的生活環境可是艱苦的很,契丹人自唐末崛起以來,統治中國北方已經有幾百年,立國比大宋還早些,他們這樣不會對乞顏人講什麼公平,不要說契丹人裡的貴族,就是普通的契丹人,也視乞顏人如奴僕的。

  像這個那顏,碰到契丹人到族裡來索要財物時,只能卑躬屈膝、說盡好話,打罵也得逆來順受,在普通契丹人面前,都沒坐的資格,李清在他眼裡,可是貴人中的貴人了,他敢坐下說話?

  見李清態度誠懇,不像做偽,那個乞顏小伙還是爽快些,撫胸施了個禮,欠身在椅子上坐了,那個那顏見這小伙子坐了,才湊到椅子邊上坐了半拉屁股。

  既然這個小伙子似乎身份還高些,又能說宋話,李清也不再去理會那個什麼那顏了,省得翻譯來翻譯去的麻煩。

  「告訴我,你姓甚名誰?在你族裡是何等身份?」李清問道。

  「我叫阿不爾斯郎,我父親是族裡的巴哈圖。」這小伙子現在不掉文了。

  還真是個有身份的啊,不問不知道,問了嚇一跳,連劉叔都沒想到,原來這幫乞顏小伙個個有身份,要按咱大宋的規矩,也是一群王孫公子了,老爹是那顏的就有三個,還有一個是現任的巴哈圖,只是勢力不及阿不爾斯郎家的大,而且又不會說宋話,所以這一行人裡,明面上是那顏為首,實際上隱隱的以阿不爾斯朗為尊。

  同樣是王孫公子,這之間的差別可就大了去了,敢情後來蒙古人得了天下,那些個貴冑公子們多半像清朝八旗子弟一般玩鳥鬥狗去了,憑現在這樣一大早就跑去餵馬的表現,朱元璋收拾起來可就難了。

  一聽說巴哈圖的意思就是勇士,在族裡就是負責武事征伐的,王德顯一邊可來了興趣了,扯著阿爾不斯郎就走,「你們的那個勇士在哪?帶我找去,非要見個真章不可。」

  小將軍興頭上來了。李清擋都擋不住,誰叫他一個勁的說遊牧民族厲害呢,王德顯憋著一肚子氣呢,騎馬咱都輸給個小丫頭,不信打架打不過人!

  也很好找,今天沒出門,那些乞顏漢子都在馬棚裡呢,人家對馬就是有感情。棚裡的活早就干了,他們圍在馬棚裡說各自這一向的見聞呢。

  到底蒙古族現在的生存環境差些,契丹人現在又不要應付女真人的反叛,對內的盤錄還是很到位,反正李清冷眼瞧了半天,那些乞顏小伙的塊頭都不算很高大,再說也真想看看以後稱霸一時的蒙古人,到底有多厲害。

  王德顯找架打從來沒這麼舒服過,咱大宋可是禮儀之邦,先得找個碴吵。吵完了才能打起來。深度貫徹先禮後兵地規矩,可草原上的漢子就不一樣了,平素最愛騎馬、摔跤、射箭。剛開始見李清帶著一行人過來,個個衣著華麗,還拘束的立在一邊不敢說話,一聽說王德顯要找人較量,嘩的一下便圍上來,個個臉上都是躍躍欲試的神情,把個王德顯樂得,咱就應該生活在乞顏人裡啊。

  馬棚裡打架自然是不行,李清見狀也來了性子,既然都是草原上的雄鷹。牽馬上較場,露一手給咱瞧瞧!

  一說要全方位顯身手,馬棚裡炸了窩,敢情天天逛京城也是悶了呢;看著一群乞顏漢子套馬具,李清回頭對孫五和楊家兄弟說道:「你們兄弟幾個也換裝去,我還真想試試他們的身手究竟如何。」

  劉叔也待要去準備呢,李清忙叫住他,別個您老就讓小將軍代勞吧。

  莊裡可是消停了好多天。好久沒熱鬧了,一說校場上比武,別人不說,莊裡一大群小孩子就樂翻天,這些日子若風和一幫小子也混熟了,隱然一個孩子王,跑李清跟前說都想去看熱鬧呢,李清手一揮,去,都去。

  李清還就帶著一群小孩子坐在台上,趁這機會和這些小孩也熟悉下,省得人家畏懼,現在見到他都躲得遠遠的,劉叔在身後坐著有些不以為然,乞顏人,他們算什麼?值得這麼大張旗鼓?

  這可沒法和劉叔解釋,反正說了也不明白,總不能告訴劉叔再過二百多年,就是這些乞顏人的後代把咱們大宋給滅了吧;李清也不恨蒙古人,弱肉強食,不能怪人家不講理,要怪只能怪自己不爭氣才行。

  後來蒙古人集重兵圍攻襄陽前後六年時間,誰都知道襄陽是兵家必爭之地,南宋朝廷的命脈所在,襄陽失守後,南宋便再也沒有過像樣的抵抗了,可襄陽之戰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朝廷在幹嗎?援兵在哪裡?

  別的不說,同樣也算是王孫公子了,雖然人家窮點,這樣的尚武精神怕是大宋所沒有的了,咱們講究唯有讀書高,這可是大宋上下的風氣,李清雖然知道些因果,要扭轉那就太難了。

  難是難,可李清還是想為大宋做點什麼的,危言聳聽自然不可取,他可不想給自己混個真人仙士的名頭,不過他倒是先想看看乞顏人現在的實力如何,要是真的厲害,怕也是能警醒一些人的,所以李清心裡,還暗暗盼著乞顏人大顯神威。

  事與願違。

  當然不會比馬術,王德顯再不服輸的人,在這個上面也是自量的很,可在騎馬射箭這一環上,也讓李清跌了眼鏡。

  蒙古人騎射的本事是厲害,可那是以後的事情,現在面對孫五的時候,就相形見的多了,先不論準頭,只說射的遠近,乞顏人的小弓遠遠比不上孫五大弓的射程,就是換了使也不行,因為他們開不慣長逾一米五的大弓。

  李清在台上看的奇怪呢,叫人拿來乞顏人的弓看看,都不用細看,拿在手上劉叔在身後就笑了,這也算是弓?小孩玩家家的吧。

  能用這麼簡陋的弓箭,射得也那麼準,還是值得讚賞的,李清白了劉叔一眼,卻沒法去和劉叔理論,確實這弓也太差勁了,比咱小時候拿竹棍做的,強不了多少。

  騎射都不行,馬戰就不消說了,王德顯拿著根木槍在場上跟玩似的,一人面對四個乞顏漢子,王德顯知道不能和人家比馬術,乾脆駐馬原地不動,有了被土根扯著一起摔下馬的經歷,他可不再耍花頭,三兩下便把靠近的乞顏人全部挑落馬下。

  馬戰也不行,蒙古人的摔跤可是一絕吧,王德顯瞧著那些乞顏人比他單薄的身板,卻是不屑下場了,不就是不准動手動腿單摔麼,楊大出手就扔人家幾觔斗,楊二更騷包些,一次對倆,而且扔得比他哥哥還遠。

  聽得王德顯在耳邊哈哈大笑,李清覺得老沒意思,感覺自己是乞顏那一邊的一樣,你們也太不爭氣了啊,叫咱怎麼說呢?

  這年頭咱大宋人還就把契丹人看高一線了,因為沒把他們收拾下來;而黨項人現在和宋兵較量都是贏少輸多,只不過一幫愛打劫的強盜而已,沒見劉叔心裡對黨項人也是輕蔑的很麼。

  還想著什麼警醒世人呢,變成一笑話了。

  其實大宋人的驕傲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即便到了南宋末年,咱漢人的文明程度,在任何一方面比起來,都比蒙古人要高的很多,這個不是單靠殺戮、摧毀就可以彌補的,可就像《紅樓夢》裡面說的,像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咱大宋歷來的文武之爭就壞了多少事?

  可有人說咱漢人後來敵不過遊牧民族是因為咱缺馬?笑話,崖山之山刻著的「宋張弘范滅宋於此」是因為馬的緣故麼?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05
第二卷:犬馬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你想要啥


  假如李清被人打趴下,一定不會還湊上前獻慇勤的,至於眼神仰望王德顯之流,呸,那想都不要想,咱可是有骨氣的人,躲的遠點使勁扯了嗓子咕,罵也要把這個場子罵回來!有什麼了不起,人各有所長,咱就是三字經專業的!

  這些乞顏人的表現就掉價,把他們兒孫一代天驕的臉都丟光了,才被王德顯這小子打得屁滾尿流,居然馬上就圍在王德顯邊上問東問西,還老用仰慕的眼神看他,讓李清心裡很不爽,都是些不識貨的人,不知道咱平時沒事就收拾收拾這個牛人麼?

  還有好些人圍在楊家兄弟邊上,請教著怎麼別人手腕子,還是乞顏人實在,一搭上手摔跤就知道比蠻力,最多再使使腳絆子,殊不知腳下使絆子是咱文明人的特長。

  還是孫五實在,不像他們幾個那麼騷包,笑咪咪一旁看乞顏小伙扯他的那張長弓,偶爾才出場指點一下,若風領著那幫小孩滾來滾去,李清可是厚道人,哪個小孩翻到上面了,他就把人家推下去,乾脆兩個一起滿地滾吧。

  敢情這才叫歌舞昇平,人不論大小,都滿地滾,也是水雲莊的特色。

  「啊,郎啊,說說,之前你們的那顏都想找我要什麼來著?」看著滿地滾的小孩,李清心情也好了許多,乍乍乎乎的王德顯都看得順眼多了,招手把使勁在扯長弓的阿不爾斯郎叫到身邊。

  阿不爾斯郎玩的一臉地汗,沒想到李清把他叫過來問這個,這個李清說話乍和書裡不一樣呢,就是和族裡教寫字的宋人先生也是相去甚遠,不過阿不爾斯郎還就喜歡這樣,見李清問起,阿不爾斯郎遲疑了一下,自己先笑了。

  「我阿爸叫我們過來的時候,只說要當面謝謝李公子,給了我們那麼多的好東西,沒說要什麼,我們也只想看看美麗的大宋和美麗的宋人,並不想要什麼。」阿不爾斯郎說道。

  美麗,多好的形容詞,要是還說上美麗的李公子,那就更加好了;李清笑道:「說說罷,來大宋也這麼久了,想要些什麼?算是我們給你阿爸的禮物好了。」

  一下子又得了幾百匹馬,而且本錢都不要,這可是又發財了,也不是李清要在乞顏人面前充大方,只是賺了那麼多,頗有些過意不去,再說了,禮尚往來麼,咱送些東西過去,以後買馬的時候,乞顏人還好意思找我要高價?

  阿不爾斯郎扭捏了半天也不說要什麼,李清明白人家就不知道怎麼開口呢,找人要東西始終是個尷尬事,便笑道:「你們的那顏之前說想要什麼啊?說說嗎,我又不一定給的起。」

  阿不爾斯郎漲紅著臉,好不容易把話擠出來,連邊上的劉叔都笑了,還真個給不起,這個那顏的要求也太荒唐了,居然找李清要草場,草就有一點兒,還就是校場上長的。再要的話,李清也要去買了。

  見李清和劉叔都在笑。阿不爾斯郎急著解釋道:「並非是白要的,我們給你放馬,放羊,那顏說了,李公子對我們好,肯定不會像契丹人那樣欺負我們的。」

  李清一聽,笑容也凝住了,忘了乞顏人現在是在契丹人的統治下,盤肅的估計狠了點,否則也不會遭雪災大老遠上延州來賣馬,有麼這一群精通馬性的人為李清養馬,絕對是個有賺頭的事情,大宋缺馬可不是一點點,京城裡好些寶貴人家拉車用的都是騾子和驢,就別說大宋別的地方了。

  確實是個好提議,可李清上哪找草場啊,草場這玩意可不像良田,有個上萬畝養活乞顏一族人都夠了,一萬畝的草場可是喂不了多少牛羊的,況且草這玩意又不是天天瘋長的,牛羊卻是天天要吃,所以洲牧民族才要逐水草而居。

  這個李清還要問個清楚了,他想知道包括乞顏人在內,現在蒙古人究竟有多少人,分佈在哪些地方。

  可阿不爾斯郎也說不清楚,反正大草原上到處都有,卻不是一個族的,有的小部落全是血緣關係,一個大家庭,而有的部落,是幾個家庭合在一起,乞顏在中間算是個大族了,除了孛兒只斤族外,就他們乞顏族大了,而且孛兒只斤族和他們有親緣關係的。

  那草場不夠嗎?

  草場才不是不夠,相反,這個年頭還非常的多,比如現在這個秋高馬肥的季節裡,到處都是茂盛的草場,放牧的活也輕鬆,因為他們這些乞顏小伙才能抽空到大宋來看看的,可一到秋天過後,大漠的冬天又長,這時節乞顏人的日子就難過了。

  草都凋零了,牛羊可是天天要吃的,儲備的乾草要是足夠還好說,取暖也是要燒乾草的,要是哪年的風雪特別大,天氣冷,消耗的乾草就要多很多,比如去年就是風雪特別大,牛頭號凍死不少,人也不例外,因此族裡沒辦法了,才商議著到宋境來賣馬,收穫頗豐,才順利的熬過初春冰雪未消的這段日子。

  可靠近南方溫暖些的草場都被契丹人、黨項人佔了,乞顏人可不敢和他們爭,只能往北方放牧,草是多了,可冬天怎麼過?人能熬過來,牛羊也頂不住啊,沒有了牛羊,他們來年吃什麼?

  況且契丹人對他們很非常苛刻,每年迫他們上繳大量的牛羊不說,就是買,也是用極少的代價拿走;和李清交易的時候,不但按數收了那麼多絲綢貨物,李清還多給了不少,這可是個好主顧,因此李清問他們想要些什麼的時候,那個那顏很自然的就提出要草場。

  李清要是能給的起,當然是宋境內的,這地方冬天可不怎麼冷。

  可咱大宋就是因為失掉了西北和北方的草場所以才缺馬的,要是宋朝把良田改草場來餵牛羊,那可養活不了多少人,更別說像現在這麼的富饒了,這可是家耕文化優於遊牧文明的先天條件。

  「阿郎,你們現在往北放牧到什麼寺方了?」李清問道。

  「最北到小海了,只是那地方被八刺忽部佔著,他們和我們關係並不好,因此也不能久留。」阿爾不斯郎答道。

  小海,這是什麼地方?李清側過頭去看劉叔,劉叔笑道:「小海便是前朝說的北海,史載蘇武便在此牧羊的。」

  李清還在思索呢,阿不爾斯郎邊上插一句,「我們族人也叫它月亮湖的。」

  月亮湖!它是個湖,一個海字把李清弄迷糊了,差點想到北冰洋,這年頭怕是沒什麼遊牧民族能在哪地方生存的,只有愛斯基摩人了;不就是貝加爾湖麼,這可是個好地方,真正的「東方明珠」,光它的淡水儲量就佔了全地球淡水總量的五分之一,夠五十億人使用五十年,原來也在蒙古人的控制之下,怎麼搞的以後被老毛子搶走了呢?這要是在咱中國人手上,華北西北還缺水?

  得,這念頭扯遠了,缺水可是咱後代自己折騰的,話說大宋這年月,咱北方就不怎麼缺不;李清一個勁出神呢,自然不會回復要草場的要求。

  之前阿不爾斯郎是不想提要求的,可現在提出來了,見李清的意思根本沒可能,反極力說服起來,「李公子,我們送馬過來的時候,經過很多地方都是很好的草場,聽人說都是宋朝的地方,但是沒有人放牧,多可惜啊,把它們給我們不好嗎?」

  這話說的是,可這是李清說給就能給的?他們經過的地方就是契丹、黨項、大宋三國交境的地方,沒人居住很正常,延州以北幾十幾里的荒蕪人煙,還都是宋境。也是不錯的草場,只是那地方黨項人沒事就過來劫掠,這地方能放牧麼?

  「既然是大宋的地方,宋兵不能保護我們麼?」阿不爾斯郎這話一出口,李清和劉叔都是黯然的低下頭,是啊,明明是大宋的地盤啊,如果要較真,其實現在黨項人在地地方也是咱宋朝的啊,李德明現在還是咱大宋的兵部尚書、定難軍節度使、西平王呢。

  延州的宋兵才多少?守住城池和自己的幾十個寨子就不錯了,拿什麼來保護乞顏人呢?過的半晌,李清苦笑道:「草場我可給不起。阿郎說說還要些別的罷,絲綢、鹽茶可好?」

  沒有草場,幸好阿不爾斯郎也不是很失望,人家也是爭取下,本就沒報多少希望的,只是這李公子在他們眼裡非常寶貴了,抱著僥倖心理問問罷,草場可是遊牧民族的命根子,哪能這麼容易就得到的,有幾個好的草場不都是族人拿鮮血和生命換來的?

  阿不爾斯郎憨笑的說道:「不用了。上次給的絲綢還有不少留在族裡呢,好些姑娘都穿上了新衣服,我阿爸還說請李公子到族裡做客呢。」

  做客就免了,天天吃羊肉,那還不得吃死我,不受洗澡的大姑娘也免了吧。

  「阿郎,再想想,要什麼儘管說。」李清還在努力。「我不是還要你們的馬麼。要不先帶點絲綢過去,就當先付馬錢可好?」

  先付錢後拿貨,這年頭的蒙古人還從來沒做過這麼好的交易,李清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一來白收了人家的馬。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二則麼。瞧乞顏的做派,他們還能黑了咱的錢?做人的眼光可要看長遠些才好。

  見 李清真心實意的要給東西。阿不爾斯郎倒有些心動了,遲疑了一下,小心的對李清說道:「若是公子不介意,我們倒是真有東西想要的。」

  說,只要不是草場就好辦,東西麼小意思,乞顏人現在的眼界還不至於高到咱李清弄不來。

  「鐮刀。」阿不爾斯郎說完都有些害羞了,因為李清象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當然,如果阿郎知道什麼是外星人的話。

  媽媽的好要不要你要鐮刀?咱大宋不富裕?咱水雲莊不漂亮?咱李清長得很丟人?靠!

  李清轉過身都不理阿不爾斯郎了,衝著劉叔問道:「劉叔,他啥意思?看不起人?」

  劉叔呵呵笑道:「公子,此中卻有緣由,你誤會了。」

  鐮刀在大宋那根本就不算是個玩意,更別說好玩意了,也不怪李清吃驚,可在遊牧民族裡,這可是必需品,而北方缺鐵,冶煉水平就更差,一應鐵器製品基本都是通過和大宋交易得來。

  咱 大宋也不是供應不起,關鍵鐵器過去了,就能被改成兵刃,現在不管是契丹人還是黨項人,跟咱大宋關係都不好,戰備物資啊,自然宋朝要控制鐵器的供應,延州的榷場上也有鐮刀賣,數量卻是不多,價格也貴,咱大宋目前也沒啥黑心商人敢走私鐵器到北方的,這樣契丹人、黨項人都買不到什麼鐵器,更不用說更北方的乞顏人了。

  上次在延州,娜仁托婭他們也帶走了不少鐮刀,可那都是小的,小鐮刀適合小家庭用,像乞顏這麼個大族,卻是不大合用,備草料對他們來說可是頭等大事,拿把小鐮刀要割到什麼時候去,因此阿不爾斯郎想要大鐮刀。

  控制戰備物資是沒有錯,可更重要的是自己要敢戰、肯戰,一群烏合之眾的,人家徒手都能收拾你,你還控制個啥去?李清才沒想那麼多呢,不就是大鐮刀嗎?好辦,畫圖形出來,咱立馬叫人打去,一千把夠不?

  一千把?阿不爾斯郎覺得自己在做夢,他只想要個十把就滿足了呢,李清笑道:「只這麼一回,要是黨項人、契丹人搶跑了我可不依,下次沒有了。」

  阿不爾斯郎胸脯一挺,「李公子放心,死也不叫他們搶了去!」

  好大的幹勁啊,鐮刀麼,又不是花姑娘,死啊死的做什麼,不過總算有東西給人家了,李清自己也心安理得了許多。

  「只是若是延州的軍爺不讓我們出關怎麼辦?」阿不爾斯郎不放心的問道。

  延州好辦,咱修書一封,石元孫不至於這個面子都不給吧,他不給咱也沒關係,倩娘給他吹枕頭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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