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聲色犬馬之風情大宋 作者:狐雲 (連載中)

huro 2008-5-29 21:49: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4 112898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10
第三卷:風情 第二百五十九章 和尚與道士


  原來過了三天了。

  這幾天李清一直高燒昏迷不醒,也不是沈道長和老和尚要逞強拿什麼符水、佛方救李清,委實也是沒辦法,莊裡的郎中應官府的差役都給調到泰州府去照顧災民了,如今要說明白點醫道的,還就算他們倆了。

  其實咱中國的中醫自傳說中的神農嘗百草以來,歷幾千年的發展,自有其博大精深的地方,而魯迅先生學了西醫之後,認為中醫或多或少是一種騙子,這說法有失公允,只是中醫裡最讓人垢病的,就是那個什麼藥引一說。

  比如《紅樓夢》中描寫寶姐姐要配製什麼冷香丸,那藥引可是害死人,什麼小雪那日的雪幾錢,雨水那天的雨幾量,白露那天的露水若干;這樣的故弄玄虛,的確是一大弊病,其實這些東西根本就沒作用,無非是給自己增加神秘色彩罷了,就像那風水堪輿,好端端的一個環境地質學,楞給整成了妖魔鬼怪。

  佛方依舊是個藥方,只不過一定要加上香爐裡的香灰,符水也是藥方,加上紙灰就是味道不大好罷了,藥效還是在的,否則李清想緩過來也沒這麼容易,當然,醒來之後不肯喝也是人之常情了,要不換個人試試?

  出家人就是出家人,雖然李清看這兩人不但吃肉,而且還喝上那麼一點酒,可和俗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不怎麼八卦,李清說自己身世的時候不免有些吞吞吐吐,那話也是不實在的多,可兩老傢伙也不打破沙鍋問到底,儘管漏洞百出還一個勁點頭呢,可見方外之人更明白什麼時候要裝糊塗。

  這不明擺著麼?肯定是有啥難言之隱的,好好一個人誰會半夜落湯雞似的上破土地廟來找兩老東西玩呢?因此聽了李清的謊話並不在意,還叫李清寬心,他們沒出去和人提過,而土地廟因為破,更是絕少人來的。

  只不過佛道兩家看來真的不大相容,別看兩人對李清很寬容,他們自己之間可是針鋒相對的很,為前天出嫁的劉家小丫頭的小腳究竟是幾寸,便能一直爭到天亮的,李清也在他們的爭論中迷迷糊糊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這一日的下午,李清也覺得自己緩過來了。身上蒙著那件狐皮裘,斜依著廟裡的立柱坐著和老和尚磨牙呢,沈道士到莊裡化緣去了,他們兩都是早上敲完五更梆之後才能休息,這古人還真就個勤勞的,五更要放在後世裡,還是凌晨三點,你說這會被窩裡多暖和啊,起來幹嘛呢?

  一覺睡到中午時分,老和尚和道士便分班到莊裡討佈施,輪著來,也不貪多,夠兩人吃就行,反正要多了吃不完也要壞掉。也不是盡找莊裡富裕的打秋風,他們自己算計著按班要,今天輪上誰給了就上誰家的門,碰上人家婚娶之際,便能吃上頓好的,至於喪事就不用提了,唸經打瞧可算是專業對口的活,人家多半還會給兩賞錢,他們便拿去打酒喝。

  所以李清住在他們這,對他們來說負擔不算重。不過是多討上一、二家罷了,何況新年才過,兩老傢伙打更還算盡心,因此莊裡人家也不薄待他們;今天便是輪到沈道士化緣,臨出門和尚還叮囑著呢:「小哥今日看著康健了些,你且尋到許員外門下,討些肉食來,日日稀粥怕是不成的。」

  於是李清便和老和尚聊天八卦,一聊才知道。這老和尚的法號還很響亮,叫著空聞,要是看過金大俠寫的《鹿鼎記》,對這名字一定不會陌生,只可惜李清怎麼看這老和尚也不像個會少林功夫的,因此心裡也景仰不起來。

  這空聞大師想必日日和個邋遢道士磨牙有些膩歪,並不因為李清不景仰他的法號就減了談興,沒多久李清就知道這大師的塵封往事了,據稱年輕時候也帥過的,當年在峨眉山大相國寺裡掛單,開壇說法的時候也是諸多信男信女望塵而拜,頭上的戒巴可是五台山清涼寺神照大師親自燒的,「神照大師的名號小哥可聽說過?」見李清一個勁搖頭,老和尚歎了口氣道:「小哥不是居士,自然不明瞭,可歎邊關不靖,我佛亦遭劫難,如今香火不興,連神照大師之名都湮沒了。」

  李清不明白為什麼邊關不安穩關佛教興衰什麼事情呢,當然他不會去問這空聞大師既然當年曾經風光過,如今怎麼會跑到一個破廟裡來安身,要問這話就是不厚道了,所以李清就問沈道士的來歷,誰知道空聞老師傅非常的不屑,「那是個騙子,說甚的受了龍虎山真傳,那符分明是鬼畫,無非是見大宋崇道,便混個名頭弄吃喝罷了。」

  還向李清揭發,那日劉家小丫頭出嫁,人家已經佈施了酒肉,可這老道士就賴著不走,還強拖咱老和尚一起去看,雖然新娘子紅蓋頭遮了面瞧不著,可這道士還是死盯著看,非說人家是大腳,這哪還有一點出家人清淨無為的心態!

  不錯,李清很是贊同,看人家閨女的腳都算了,還污蔑人家腳大,的確不是出家人應該做的事情,所以大師氣不過,才一定要說劉家丫頭明明是小腳,這可不能不分個青紅皂白,問題不在於劉家丫頭腳究竟是大是小,而是佛道兩家誰才握有真理,所以大師一直吵到天明,也體現了捍佛衛道的大無謂精神!

  可能一起罵道士很有知己的感覺,以至於沈道長跌跌撞撞衝進來地時候,空聞還在說當年小雜毛化了酒來居然一個人偷喝的往事,李清是個心虛的,不但及時收住了口,還發覺老道一臉的張惶,趕緊想站起來,只是病後體虛,動作猛了些,一下子眼冒金花,腿一軟便摔倒在空聞老和尚身上了。

  沈道長一見李清摔倒,疾步上前,一蹲身,抱起李清的兩條腿,衝著空聞低喝道:「快些,抱身子啊!」

  見沈老道這般舉措,把空聞嚇了一跳。因為他剛才大聲斥罵小雜毛偷酒喝的事情有些不實在的,人家不過是聞了酒香,忍不住在路上偷喝了兩口,並不曾吃獨食,因此空聞以為沈道士聽得氣了要和他用肢體語言解決佛道之爭呢,沈老道連叫兩遍,老和尚才反應過來人家不是要打架,話說這小雜毛仙風道骨是沒有。可平日也是散淡的很,現在這般急促肯定有原因的,也不及細問,起身和沈道士一起把李清抱到殘破的土地塑像後邊,這土地廟本來就小,而且連門都沒有,幾乎可以說是一目瞭然,土地的塑像也不高大,而且還殘破了,後面離牆不到半米。可李清也明白肯定是有什麼緊急情況了。龜縮著身子貓在後面一聲也不敢出。

  見李清躲好了,沈道士往屋中席地一坐,口中說道:「空聞大師,汝言禪宗六祖曾云:『既非風動,亦非幡動,仁者心動耳。』貧道不明,若風不動,幡亦不動,仁者心動是不動?」

  空聞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呢,哪想到這沈道士突然打起機鋒來,一下子張口結舌答不上來,見空聞無話可說,沈道士笑道:「可知老君之言否?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風者,天地間之靈動耳,自古便有之,故風動則幡動,幡動而心動,亦合自然之道。反之,若風靜而幡止,心動因何而來?」

  這慧能在中國的佛學歷史上可算是一個人物了,自來佛教中只有佛祖釋迦牟尼的言行記錄能被稱做「經」,而慧能的言行被弟子法海彙編成書,這就是被奉為禪宗宗經的《六祖法寶壇經》,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一個,他那個菩提非樹的偈子也是流傳甚廣;沈道士適才說的,是兩個和尚因風吹幡動,在那爭執究竟是風動還是幡動,因此慧能見了說不過是他們心動了罷。

  管他風動、幡動還是心亂動的,那都是吃飽了無聊呢,李清可是一動都不敢動,何況他肚子還餓著呢,沈老道無來由會裝什麼大頭蒜啊,他表現的越淡定李清就知道情況越是緊急,不要說那些殺手的功夫高他不止一點點,現在他就是個軟腳蟹,跑都跑不了啊。

  正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越來越近,可一會又越來越遠了,這破土地廟裡的三個人都支起耳朵在聽,空聞也無須去問「小雜毛」怎麼回事了,很明顯,雖說許家莊在遠近算富裕的了,可全莊攏共就許員外家有兩匹馬,你聽外面多少馬蹄?這肯定不是莊裡的人,既然沈道士這麼驚惶,那肯定是沖李清來的。

  已經聽不見了,可沈道士不放心,又跑到廟外看了會才進來,回來一見了空聞就叫道:「好險,好險,幸虧貧道素來淡定自若的,要是今番換老賊禿撞上,保準壞事了。」

  空聞一聽就氣了,啥意思啊這是,你還淡定?每次有餘錢打酒回來,你都要爭得面紅耳赤,這也算是出家人麼?「小雜毛,老衲昔年也是雲遊天下,什麼場面沒見過?如是老種今日撞上,斷不至你這般驚慌。」

  「不驚慌?為何貧道與你論禪,你卻一句都答不上來?分明是嚇昏了頭,哈哈,原來老賊禿這般怕事,向日看許家閨女小腳時,卻也膽大的緊,這色也未曾空罷?」這危機感一起,沈道士立刻拿空聞和尚開涮了。

  這兩人想必拌嘴已成習慣了,空聞反倒不急了,抬左手先捋捋自己的長眉,很超然的說道:「參禪論道,乃有德之士為之,你這野道士豈能與老種相提?色空二字,可參不可破,正如佛云:『不可說,不可說,一說,便是汝錯!』」說完這句,空聞似乎想起了什麼,猛得聲調提高了幾度地喝道:「小雜毛休得胡言,老衲幾曾看過許家閨女的小腳?」

  沈道士笑嘻嘻的接道:「若是不曾看,貧道說是大腳,賊禿為何說是小腳呢?」

  剛才沈道士跑出門看情況了,李清還是縮在士地老爺身後不敢動,這會聽見兩人拌嘴,心想應該是沒事了,可也不敢隨便出來,直起身把個腦袋探出來看情況,沈道士眼見,忙對李清招手道:「小哥出來罷,來人走遠了,怕是一時不會再尋過來的。」

  「你等不知。適才何等凶險,虧得貧道見過識廣,才得有驚無險的。」沈道士得意的笑道。

  原來今天輪到沈道士去化佈施,空聞說了,得給李清討些肉食來,這可的確不容易。其實許家莊上的人對他們不賴,吃飽肯定沒問題,瞧他們兩人都是紅光滿面就知道。可他們畢竟是出家人,這一般人家佈施的時候都不會給他們肉食,與小氣無關的。道士對喝酒吃肉原本規矩不嚴,而空聞自己說也是禪宗門下弟子,那些淨土宗折騰出來的清規戒律自是不放在心上,只不過化佈施是要人家給,總不能自己指明要什麼吧,而普通人都認為出家人不吃肉的,所以,即便許家莊的人再大方,這兩人吃上肉的日子還真不多。

  沈道士直接便上許員外門口化佈施去了。雖然大年初一才化過的,本來輪不著上人家門口要,可人家有錢啊。這有錢人自然需要比一般人多行善些才行的,不多去打打秋風也是一種罪過,許員外門口的莊丁早已見習慣了這兩人化緣,也不多問,轉頭就要進去廚房拿飯食,沈道士搶上一步扯著人家袖子,陪著笑臉說道:「連日天寒,這位小哥可否佈施些肉食,不拘多少,小道謝過了。」

  那莊丁笑道:「還真個巧了。昨兒員外宴客,倒余好些大肉,只是需熱熱,道長將就拿些去可好?」

  沈道士樂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兒,連聲說道:「不妨事,不妨事,小道自去熱了吃,謝了謝了。」

  莊丁轉身進了門,沈道士在門外等著。正在這時,莊外忽然人喊馬嘶,一彪人馬旋風般的直衝這邊捲了過來,沈道士忙貼著牆根站著,撞著了可不好,心道人家許員外是有錢人,和他打交道的也富貴啊,個個騎得都是馬,這可不多見的。

  那些人奔到門前帶住了坐騎,沈道士才看清楚這七、八個人都是長得凶神惡煞一般,馬鞍上都掛著兵刃,為首的一個滿臉虯髯,頭上紮著塊黑頭巾,只見他在馬上四下一打量,說道:「就這家瞧著富貴些了,想必是個主事的。」然後一斜眼看見牆根邊站著的沈道士,衝著他手一指喝道:「去叫你家主人出來,老爺有話問他!」

  沈道士嚇這腿就有些哆嗦,敢情不是來串門的啊,瞧這架勢是因為許員外家顯得最闊綽才衝著來的,莫不是要打劫?要沒聽說過附近有大股盜匪啊?再說許員外平日和蘇州知府都有些往來,一般的小毛賊還不敢打他主意呢。

  他在這邊磨蹭,來人可不高興了,又喝道:「還不快些叫去,難道等老子一把火燒了這鳥莊子才肯出來麼!」

  「我不是,我,貧道只是來化緣的。」沈道士有些結巴了。

  正這會那莊丁出來了,手上提著個小竹筐,裡面用細白布包著一塊冷牛肉,一個瓦罐裡裝著些米飯,出門便見到外面這般陣勢,驚得差點將手上的竹筐打翻,沈道士忙上前低聲告訴他這些人要員外出來答話呢,不然要放火了,一邊接過莊丁手上的竹筐。

  那莊丁跌跌撞撞地跑進去報信,沈道士提著筐兒卻不敢走,人家都圍在莊門那呢,不多時莊門一開,許員外挺著個大肚子跑了出來,身後跟著六、七個漢子,手上拿著棍棒,許員外滿臉堆笑的沖那幾個人做揖道:「幾位好漢爺從何而來,不知有何見教?老夫平日也愛結交天下好漢的,若是行路少了盤纏,天寒地動的,便拿些錢去打些酒喝御風寒如何?」

  虯髯黑巾大漢聽了這話,仰天一個哈哈,笑罵道:「難不成把老子看成個打家劫舍的不成,若是圖錢財,一把火燒了你這鳥莊子自搶了便是,誰稀罕你那幾弔錢?休要驚慌,老丈,我等前來非是要錢,乃是尋人的,還望老丈據實說才好,若有虛言,休怪我等不客氣。」

  一聽說不是來要錢的,許員外心裡一輕,忙笑道:「瞧著幾位好漢爺氣宇軒昂,怎會行那等齷齪事的,老夫出言鹵莽了,幾位爺勿怪,不知幾位爺尋的是什麼人?這許家莊上下里外,還沒有老夫不識的,便請吩咐。」

  許員外是輕鬆了,沈道士可把心提到嗓子眼了,李清那晚的狼狽相任誰都看得出是遭了事的,這些人說是尋人,難不成就是來找他的麼?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10
第三卷:風情 第二百六十章 女冠


  「中等身量,白淨面皮,操京城口音,平日頭上愛束個冠,一身白裘,此漢子老丈可有見著?」

  看來人家已經是尋了好多地方了,這話說得一氣呵成,要是李清聽了這番話沒準要跺腳了罵:咱中國文學裡那麼多形容詞都不知道給一個,淨白描?不說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也行啊,否則怎麼形容得出咱的氣質呢?

  許員外自然是指天劃地的詛咒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莊裡近日一個生面孔都沒有,別說是操京城口音的大活人了,就是京城跑來一條狗,他許員外也能認出來。

  聽了許員外這麼說,那虯髯黑巾的漢子也沒話說了,邊上一個同伴說道:「老大,這一白臉小子,黑夜裡又落了水,怕不早就見了龍王爺了,即便揀了條小命,天寒地凍的,又如何能跑得這麼遠?不如回頭沿岸細查查?」

  虯髯漢子歎了口氣說道:「水道上的兄弟把這幾十里水面都篩網似的尋過了,鬼影都沒見著,上面有話下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之奈何?少不得再回頭再去看看罷。」說完,轉頭向許員外打聽起附近村莊的情況來。

  一聽說找的人穿白裘,沈道士心裡就一片雪亮了,這不是他們救的那小哥還會有誰?話說沈道士和李清並無深交的,見人有難援個手是一回事,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又是一回事了;可關鍵是沈道士認為眼前的這幫人不是好人,沒瞧著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煞氣!按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理論:凡是敵人反對的,咱們就要擁護。沈道士沒學過《毛澤東選集》,不過他和毛老人家想得也一樣,既然是壞人要抓李清,那李清就是好人!咱不能把好人送到壞人手裡去,想到這也沒耐心聽後面的話了,沿著牆根慢慢蹭遠,那些個騎馬的漢子見他不過是個來化佈施的出家人,也絲毫沒去在意他。

  一出了那些人的視線,沈道士撒腿就跑,差點把竹筐都打翻了。

  沈道士把自己當時的表現形容得越英勇,李清還越覺得情況很嚴重,什麼人可以這麼明目張膽的,這還是黑道麼?不過唯一能讓自己心情輕鬆一點的,現在是黑道出面而不是官府,這麼說至少朝廷依舊沒把咱當反賊看待。只是沈道士聽的那些話很不詳細,李清反覆問了,也沒在中間探聽到一點有關若英的消息,更讓李清心急。

  「小哥,雖不知你得罪了什麼人,只是看這架勢來頭不小,你急也無用,如今想那些人正在四處搜尋你,你的身子依然不好,不妨在此多將息幾日。等得時間長了。尋你的人心也淡了,再去想法尋你的家人不遲。」見李清神情暗淡,空聞老和尚開口安慰道。

  「對的小哥。如今事已至此,便安心些罷,那班人怕是近日不會回頭找上莊來,此處閒人也不會來,倒是妥當的很,有我和空聞和尚一口吃的,亦少不得你的,不過是多討上一、二家罷了。」沈道士也說道,難得兩人意見相同一次。

  身子的確是安了,因為高燒過後。李清還虛的很,再說外面風聲很緊,這麼上路怕是沒出幾里地就被人抓出了,沒聽沈道士說麼,幾十里水路都被那些道上的兄弟像篩網似的找過,這得有多大的勢力?

  可心卻難安的很,咱啥時候得罪過什麼黑道勢力了?雖然戶籍入了江寧,可自來了大宋,這江南之地還是第一次踏足。沒掉下水前連船都沒下過,肯定問題還出在京城裡;只是要說是皇后派的人,現在動用黑道人馬出面就有些說不通了,他李清不是逃出來了麼,正好安個畏罪潛逃的名義動用官府的力量好了;若說不是皇后,那肯定就是京城裡不知道誰與黑道勾結,想取了咱的小命。

  一時間腦子裡各種念頭翻來覆去,還找不到人商量,人家兩個出家人好心庇護了自己,那也是認為自己得罪了黑道被追殺,要是告訴他們咱和京城裡的謀反案有牽連,別嚇破他們的膽,沒準立刻就要向官府報案了。

  心不安飯量卻是見長,沒法子啊,李清雖說也是小家子出身,可後世裡也沒大缺肉吃,來了大宋後的日子就更加好了,不敢說日日珍搓美味,大魚大肉都有些吃膩了,只是現在一下子難得吃次肉,缺油水這能不多吃點麼?少不得以前從不吃的饃現在也多啃它一個。

  幸好許家莊的確是富裕些,人心也善,兩個出家人討佈施比往常多些,倒也沒碰上有人不給,因此李清這幾日還算是過的自在,現在起居作息也和兩個出家人差不多了,上午盡在睡覺,這個習慣李清本來就喜歡,而晚上打更的事情自是不勞他去的,有他在了,空聞和尚和沈道士也開心,晚上要打更就不能睡覺,往常是兩個人聊天解困,可這麼些年下來該說的都說完了,剩下的就只能拌嘴,現在有了個新人,正好磨磨牙,出家人啊,啥都空了,不八卦些日子怎麼打發呢?

  所以晚上李清就陪他們說話,聽這兩人把從前吹過的牛現在再吹上一遍,而且李清的地位還非常的高,因為空聞和沈道士不管是誰吹的來勁,另一個總要在適當的時候澆一盆冷水,無情的進行揭穿批判,吵得爭執不下的時候,這仲裁人還得李清做,李清站誰那邊,另一個就神情萎靡了。

  只是李清心情有些沉重,吹得沒有他們多。

  這天中午,三人都倦縮在火堆邊沒起來呢,有了一個新人這生活多少就有些改變,何況這個新人委實就是個比他們還要懶散的人,往常空聞和沈道士都是趺坐著鬥嘴,李清提議,坐著不如躺著,而且可以鬥得更激烈些,因此到了中午,三個人都還躺著呢,只是嘴都沒閒,李清閉著眼想自己的心事,口中隨意敷衍。一會說道士有理,一會說和尚也對。

  忽聽不遠處一陣輕巧的腳步聲響起,好像有人往這邊來了,沈道士還支著個耳朵在細聽呢,李清此刻可不懶散了,一溜煙爬進來縮到土地塑像後面去了。

  「啊呀,兩位師傅還沒起來呢,這可不好。出家人這般憊賴,幾時才可得正果?沈道長,那日還和我家姑娘說什麼大象無形,原來是個懶形;空聞師傅好,今兒還是第一次見著老師傅睡覺的樣子,我還以為和尚都是坐著睡呢。」一口的吳依細語,聲音清脆嬌柔,原來是個小姑娘。

  空聞和沈道士這會都趕緊坐了起來,老和尚有些不好意思,合什盤坐一聲不吭。沈道士興許和來人相熟些。再說一個老頭子,被小姑娘瞧見睡覺的樣子,丟人也丟不到哪去。又不是反過來,笑嘻嘻的玩笑道:「坐是形,睡也是形,只要道心深種,頭朝下又有何不可呢?」

  那小姑娘也和沈道士磨牙,將手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放,「沈道長要論道找我們家姑娘去,只怕姑娘沒閒心兒理睬你,小鳳可不和你說這些沒來由的,只是道長應承送我的魔合羅幾時才有?要是虛話兒哄我,下次可休想我再幫你偷姑娘自釀的梅酒了。」

  沈道士有些尷尬,咳嗽兩聲才笑道:「小鳳姑娘也別著急,這些時日天寒不方便,等我下次去蘇州府悟道,一定給你帶個來。」

  空聞沒出聲,只是拿眼斜睨了沈道士一眼,沈道士忙衝他使眼色。那個什麼魔合羅李清是知道的,原不過一個泥娃娃,京城裡也多見有賣。這個名字其實是起源於佛教中的典故,又叫魔喉羅,反正都是根據梵語翻譯過來的,這魔合羅在佛經裡本是一個國王,也是天龍八部之一,因為怠慢了供奉仙人而被罰入黑繩地獄,轉世後六歲出家而成佛,不知怎的傳到了中國,因為塑像是一個孩童模樣招人喜歡,反是演變成了咱中國的芭比娃娃,一般都雕得精緻可愛,特別是娃娃身上的衣服,也和後世裡的芭比娃娃一樣,不但惟妙惟肖,而且品種式樣都是多得不得了。

  這東西不但普通人喜歡,連皇室也不例外,聽聞有拿整顆象牙雕鑄,高達三尺,身上的衣帽、金錢、釵鐲、佩環、真珠、頭須及手中所執戲具,皆七寶為之;當然這些就不是普通人能玩賞的起的,而一般人,買的多半都是泥塑。

  這泥塑娃娃,咱大宋還就蘇州府產的最出名,就如同一首小詞裡寫的:載短簷珠子帽,披小鏤金衣。嗔眉笑眼,百般的斂手相。不但活靈活現,手臂和眼珠子還能動彈,這麼一個玩具在咱大宋朝可是能買好幾貫錢一個,因此空聞才拿眼睛睨沈道士,為了哄人家酒喝,就說這假話兒騙人,幾貫銅錢啊,你個窮道士上哪討去!

  只是小鳳似乎被沈道士哄了好多次了,也並不深究,「閒話休提了,前兒村口的梅花開了幾樹,府城裡有些公子相公,因慕咱姑娘的名兒,要來賞梅飲酒賦詩,只是那林子久無人跡,恐怕有些不乾淨,姑娘便叫小鳳和兩位師傅說一聲,偏勞去看看,清個行走的路兒出來,另外那個八角亭也要掃掃了。」

  話一落音,空聞和尚和沈道士都連聲說好。

  小鳳哧地笑了一聲又說道:「連著幾日天寒,姑娘叫我送些酒食來,兩位師傅將就些用了御御風寒,只是道長可不要見怪,梅酒是不成了,說是府城裡慕姑娘的名兒者甚多,還不知明天宴客夠不夠呢。」

  空聞和尚還裝模做樣的合什道謝,沈道士已經跑過去揭開食籃蓋了,一股酒香夾著雞肉的味道飄來,李清在土地像後面都在嚥口水,只是不敢跑出來,想必他們兩也不會吃獨食罷,可李清急也沒用,那個叫小鳳的丫頭還就不急著走,幸好那兩個人並不立馬開吃,否則過一會李清只能咬雞骨頭了。

  「啊,這件衣裳打哪來的,好白的毛啊,怕不是狐狸皮?哪尋得這麼齊整,那魔合羅我不要了,就把這件衣裳給我罷。」這破廟小鳳應該是經常來的,並不拘束,一會就看見扔在破絮上的那件皮裘了。

  李清心裡一緊,剛才躲閃的匆忙,忘記把這件衣服拿開了,這可要壞事了,這件狐狸皮的大衣可是若英在上千塊狐狸皮中精選出來的。這還幸好是在延州邊郡,打獵的人多,要放在京城裡找這麼多的白狐狸皮,想都不要想,何況是江南。

  這可完蛋了,這麼個破土地廟裡,一個邋遢道士加一個潦倒和尚,怎麼會有這麼貴重的東西。要拿出去賣的話,這件衣服少說也值個幾百貫,人家可要疑心了。

  沈道士和空聞交換了下眼色,異口同聲的說不行,空聞鄭重的告訴小鳳,這件衣服是一位施主的,可不是他們的東西,少停還要還給人家。許是和尚比道士說謊少些,再說人家不同意給,小鳳也是沒辦法。

  當然最關鍵的是她只是覺得這衣服好,卻不真的識貨。

  「小氣!出家人還戀著好衣裳呢。哼,小氣。我還不稀罕呢!」小鳳負氣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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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漂亮地梅林,雖然梅花只開了幾樹,不過風吹在身上有些冷,那狐皮裘是不好穿出來,太招眼了,李清身上囊著的,是沈道士的袍子,味道很有些不正宗,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不過李清聞著覺得很親切。因為這些天兒他一直就躺在這種味道裡面。

  要問起小鳳嘴裡的姑娘何許人也,沈道士臉上是訕訕的,這次空聞也沒有落井下石的狠狠打擊,因為那姑娘是一個女冠。

  女冠也就是女道士,要說起來還與沈道士是同門,只是這個女冠卻與尋常道姑不同,她本是杭州府的一個官伎,叫做泯月,也是父母獲罪而身入樂籍的。自小出落得花容月貌,又心思靈巧,雖然在琴藝上未能登峰造極,但因出身書香門第,在詩歌詞賦上卻是造詣不凡,昔年在杭州府夜宴局子上,她唱一首臨江仙,乃是名震江南的處士林逋所填,可她第一句便唱錯了尾字,那時才顯出她的才智來,毫不沾連,一氣唱下去,把整首詞的韻全給改了,一時間聲名大振,好事者稱之江南第一才女。

  這才女不但詩詞做的好,亦算是潔身自好,與文人名士詩詞唱和卻不輕易假顏色,只是人在塵世裡如何避得開孽緣,泯月也不例外,一個才氣縱橫又形容俊秀的青年才子自是俘獲了她的心去,只是好景並不長,一則文人飽學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與妹妹唱和,而是要做官,這要做官自然與煙花柳巷注定了的露水情緣,二則人家家人也是極力反對,因此那才子哥哥一去便渺無蹤跡了。

  泯月大病一場後也淡了心,將多年的積蓄拿出來贖了自身,賤籍卻是沒能去得了,亦不想嫁人瞧人家臉色,便做了個女冠。

  這女冠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和做尼姑大有不同。

  咱天子崇道出名的,而即便再崇道,大宋天下在籍的道士女冠才不過二萬餘人,其中女冠只有幾百個,而同期的僧尼卻有四十萬之多,無他,做道士是要經過考試的。比如大觀二年,道門近添試經撥放年額,全天下經得試經這關的,女冠只有三十三名,而做尼姑就簡單了,只要你願意,剃了頭髮就成。

  也正因為泯月有了女冠的身份,因此許家莊才沒人留難她,准她買房住下,只是人做了女冠,倒不想過青燈誦經的日子,何況名聲在外,自有雅士慕名前來唱和,泯月也不太避諱,自前朝這事兒便是尋常了,莊裡人倒也不十分在意。

  空聞和沈道士吃了人家的雞、喝了人家的酒,當然便要做事了,而李清雞肉也沒少吃,因此提出也要一塊幫著弄弄,這幾天再沒外人進莊相擾,沈道士也覺得出去走走對李清也有好處,土地廟才巴掌大的地方啊,因此便帶著他一塊進林子了。

  久無人行走,那條小徑好些地方低窪積水,自然要弄些土來填上,而小亭裡落葉枯枝積了一堆,空聞說正好拿回去生火取暖,李清便賣力的把枯枝積到一塊,落葉就算了,潮氣太重,生不氣火倒要弄得滿屋子煙來。

  幾樹梅花綻放的倒很是漂亮,只是無雪,倒減了幾分韻味,想來那些個文人雅士酬唱之意亦不在花上,倒不知這泯月與梅花相較,孰高孰下。

  當然咱們李清並沒有生出些風月念頭來,他望著梅花,想著自己的遭際,忽得憶起陸游那首《卜算子·詠梅》來,口中喃喃念到:「零落成泥碾做塵,只有香如故。」

  他在這泛酸出了神,沒留意身後有腳步聲,只聽一女聲問道:「你是何人?在此做甚?」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11
第三卷:風情 第二百六十一章 枯枝都有人搶


  沒有用,使勁想李清也想不起以前在水雲莊裡是誰負責溫酒,安小哥招來的幫閒兄弟還是宮裡調過來的幫廚?可誰平時會注意到這樣的小人物呢?

  李清並不是沒人想了,無聊之極而要去回憶水雲莊內的每一個人,只不過因為他現在自己就是一個溫酒的。

  小鳳果然很不識貨,不但不認識那麼好的狐皮裘,連李清自詡的這麼個風流倜儻、卓而不凡、京城裡煙花榜上獨佔鰲頭的大帥哥也是掂不出份量來,雖穿著沈道士的破袍子,可那天生脫穎而出的氣質好歹你也認真瞧瞧啊。

  鄉下丫頭就是鄉下丫頭,即便長得很有江南那股子靈秀味道。

  其實李清是冤枉人家小鳳了,小鳳姑娘雖沒有從很有高度的樓頂上評價李清,可至少印象並不壞,這印象一不壞,所以小鳳就提議讓李清去幫著溫酒,儘管本來泯月姑娘是叫她讓沈道士出任這個艱巨的工作的。

  有梅酒喝另外加一隻雞,小鳳姑娘一開出這條件,李清還沒表達出自己的意願,空聞大師已經代他答應了,如果是沈道士出聲,沒準李清還要猶豫一下,畢竟自己還是被人搜捕中,而空聞說好,而李清知道沈道士這下絕對不會反駁,因為剛才吃雞的時候,沈道士很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並且一直在誇他這個勉強算是同門的師妹釀的梅酒好。

  救過自己的命,而且分雞的時候李清注意到了,分給自己的那份一點也不比人家兩個少,沖這份情誼李清也不能推搪了,於是他今天就上崗了。

  反感的很,你說大冷天的不躲在被窩裡數手指頭玩,頂著風你賞什麼梅花?就不能找個風小的日子?怕招眼那狐皮裘是不能穿了,李清依舊裹著沈道士的破袍子出來的,幸好面前有一堆火。很不算太凍著。

  裝摸做樣、自命清高、附庸風雅、酸腐!李清想出一堆形容文人的詞來了,還有假正經!明明就是來看妹妹的,卻偏偏要找個賞梅的借口,這梅花寂寞的開,寂寞的放,平時怎麼就不見人來賞呢?

  其實以前張先那號酸人也經常幹些如此勾當的,不過那時候李清一點都沒反感,因為不需要他燒火溫酒。可最最關鍵的,咱溫酒換雞也算是勞動所得,都是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而已,李清並不抱怨,可你們賞花兼賞人的,那妹妹長得如何也叫咱瞧瞧好不?

  沒瞧著!

  說什麼煙火氣會熏壞了梅花!只有死男人才會想出這壞點子來,擺明就是不叫老子看妹妹!李清抱個大鐵鍋被轟到林子外邊,拿幾塊石頭壘了個灶,鐵鍋燒熱了水,再倒進大木盆,然後把瓷酒壺放熱水裡面溫著。

  當然不是溫好了讓李清送進去,自有小鳳過來取,你說讓李清披個破袍子跑進一堆詩情畫意裡多煞風景啊。小鳳這丫頭瓷實,敢情對李清還有些好感,頭兩次還給李清帶了些果子出來,無奈今天黃歷好,那起子人酒量也好,小鳳來往著實有些頻繁,忙不過來的樣子,再到後面,果子是沒有了,不過每次來取酒時都要對李清笑一下。

  當然李清不會被小鳳把魂勾了去。這丫頭樣子雖靈秀,身板兒有些過於結實了,要是哪個莊戶漢子娶了去倒是個好媳婦的,能幹活沒準還好生養,自己落魄成這個樣子,小鳳的微笑送的就很及時了,讓李清找回了點自信心,你說長得帥有啥辦法呢?

  薪就是燒火的柴,在老百姓那裡也算是家當之一。只是土地廟裡這個家當也是缺的,他們三取暖也是靠燒火呢,因此空聞和沈道士幫著準備的柴火有些不夠了,於是李清除了撅著屁股燒火外,還要四下去搜尋枯枝,這天氣陰冷的,枯枝濕氣重,還要在火邊烘一下才好放進去燒,否則燃不著還淨是煙。

  這就有些麻煩了,昨兒在這搞衛生呢,能當柴火燒的大段枯枝都搬到土地廟裡去了,現在李清只能揀到些小枝杈,這能頂得什麼事,李清尋柴火的路便越走越漫長了。

  進了林子裡面了,天地良心李清不是進去想偷窺泯月的小模樣的,這人啊,有時候還就是沒法端正心態的,哪用特地把李清趕到林子外面去?現在的打扮就像個叫化子,你想人家妹妹會用什麼眼光看你?男人麼,落魄的時候就該躲在角落裡自己舔傷口,難道滿世界招搖博同情?錯了,那是女人的專利!如今就是請李清,李清也不會往上湊的。

  這梅林平日是無人打理的,並不像後世那種專供人觀賞的,因此樹下長了很多小灌木,如今都成了枯枝,只是李清並不想去折這些,看起來是枯了,可並沒死,只要春風一來照樣會發新枝的,李清只想去找自己斷了掉地上的,林子裡也密,遠遠的聽到人聲卻瞧不著。

  忽然李清發現前面有一大段枯枝,昨天可沒見著這麼粗的,想是晚上斷了掉下的,這下好了,這麼一大根可以燒很長時間的,不用到處找了,李清跑過去抱著粗枝就扯。

  這一扯還扯出聲音出來了,原來那邊還有人坐在上面呢,只是被一片灌木遮住了李清沒瞧見,一個聲音叫道:「哎哎哎,這是誰在扯呢?

  攪了我的雅興?」

  一乍聽到有人叫喚,還把李清給嚇了一跳,難道還有人和咱一樣在乎這段破木頭?而且還是雅興,就算是有不良嗜好的,這個環境可也不大適合啊,嚇是嚇一跳,李清可沒放手,找這麼段能燒的大木頭不容易,正楞著呢,樹後轉出個人來,一見李清的模樣就喝道:「兀那小子,為何要扯這段枯枝,還不快快放手,不要攪了大爺的才思。」

  那人也就二十七、八歲,一身青綠的文士裳,頭上沒戴帽,紮著根文士巾,只是手上不倫不類的提著個折扇,這個可是大有講究的,咱老祖宗發明的東西不能算少了。影響歷史進程的都有好多,不過這折扇卻是舶來品,在日本的史料裡記載,說是明朝的時候中國從日本學了制折扇地技術,始大行國朝天下,這可就是亂扯了,看來小鬼子對自己祖宗研究的都不透徹,的確是明朝永樂帝命令內務府大量製作。才把折扇推廣開的,而這折扇最早傳入中國,卻是幾百年前就有了,南北朝時候的腰扇究竟是不是折扇不能確定,可是宋朝卻肯定是有了,不過卻是由高麗國進貢而來,數量並不多,李清在京城的時候就不多見,現在數九寒天人家拿著把折扇,而且是在江南。這就說明了來人家裡不但有錢,而且有面子,否則怎麼會手上拿折扇呢?

  並且更有面子的是,人家朝李清說的不是蘇州話,而是官話,就如同後世裡以河北話為標準一樣,咱大宋的官話卻是以河南話為正宗,這就好比後世裡那些明明是中國人,可和你說話的時候經常會蹦出一些英文單詞的人一樣,無形的要彰示自己的身份要高一點,還要擺出副很煩惱的樣子:沒辦法,用中文很難表達我的意思。

  靠!

  李清很有理由去靠他一下,因為那人的官話比他還要不正宗,就和那些說話愛蹦英文單詞的人長英文句子其實說不上來一樣。明明你就透著江南腔,這又是在蘇州,你打什麼官腔?你要說咱拿段枯枝幹什麼?這全天下人都知道這玩意是用來燒火的,可偏你是用來雅興的,放下?憑什麼?要說不溫酒也照樣給雞吃的話,咱立馬就走。

  「叫你放下,難道沒聽見不成?你是何許人,為何闖到此地來!」那位公子見李清依舊抓著不放,聲調便高了許多。

  闖?笑話了。這鬼林子平時請咱都不愛來呢,再說也不是你家的,憑什麼不准我來,就因為我衣裳破?只是李清卻沒法和他爭,蘇州話他能聽懂卻不大會說,後世裡也是經常要來蘇州的,這方言女人說起來的確是好聽,要是男人說起來卻不免有些娘娘腔了;普通話更不成的,他要是一開口可就是官話了,這不暴露出他是外鄉人了麼?那些黑道兄弟不還正在找一個說汴京口音的帥鍋鍋呢。

  李清也懶得去爭,拽著個枯枝轉身就走,那位公子可氣大了,哪來的窮小子,居然不把本大爺放在眼裡!他連對李清喝了幾聲放下,見李清背對著他往前走不理睬,氣得搶上幾步,拽著枯枝的另外一頭不撒手了。

  比拔河?李清可沒這興致,不過又不能開口和人家論理,李清只好站在那,不過手裡依舊抓著那頭不放手,那個公子也是為難了,你說話人家不理睬,要自己放了手豈不是輸了這一場,這個面子如何掉的下來,打當然是不行的,咱是大家子弟,聖人門徒,君子行止是要有方的。

  於是便高聲跺著腳罵。

  這一鬧騰引過來的人就多了,李清現下才有些後悔,咱現在是逃犯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見人都近前了,便把頭低下,也不吭聲,手上的枯枝卻是不甘心扔下,隨你們怎麼說,咱現在就一叫花子,你個富家公子和一個叫花子搶一段爛木頭,鬧吧,反正丟臉的不是咱。

  「馮兄,因何與這般人起爭執了?」一個人問道。

  「適才不是泯月姑娘出了句『沽二兩梅香下酒』麼,要做文章自不在話下,可這對句的急才兄弟卻是差些,因此便出來尋些由頭,見了這段枯枝正有所感呢,不知哪來的窮小子便要奪了去,我叫他且住,他卻是視我如無物,你瞧著氣人不氣!」這姓馮的公子說道。

  似乎有些群情激憤了,伙著一起斥責李清的聲音又多了幾個,看來咱在宏毅寺的推廣工作做得還不太好,這要在京城裡,太學學子也早掄拳頭上了,這麼多人打一個,現成的便宜誰不揀?可惜這年頭也沒個廣告的,江南之地好像還沒跟上這時髦。

  李清反正低著頭不做聲,隨你怎麼說,而且那馮公子也是實誠人,他見李清不撒手,自己也不撒手,你說李清拿走了還能當個柴燒,他馮公子賭氣贏了話,這段枯枝他能拿到哪去,又做什麼用呢?

  僵持了一會,那些人見李清不退讓,口風便有些變了,紛紛勸慰那馮公子別跟一個鄉下小子計較了,愚昧無知的人你能和他講道理?所以人才要讀書啊,不讀書不知道高低貴賤,不明白倫理綱常,小鳳這會也趕了過來。見李清惹出麻煩,忙出言陪小心的解釋這小子不過是姑娘叫來給咱們溫酒的,想是揀這枯枝也是燒火,諸位公子消消氣罷!

  馮公子還很有些不依不饒的,為根破木頭還搶不過一個鄉下小子,這個面子有些丟不起,正在這時,另一人笑道:「馮公子適才言道見枯枝而有才思,依小弟看此言非虛,那泯月姑娘的句子馮兄卻已經對了。」

  眾人都是一楞,只聽那人拽著腔調吟道:「泯月姑娘上句為沽二兩梅香下酒。馮兄這般卻是搶一根枯樹當柴,豈不是對上了麼?」

  眾人一陣大笑,那馮公子也是笑道:「是極。是極,適才一見這枯枝,我便若有所感,要不是這窮小子橫生事端,這妙句必是早想出來的。」

  那人又笑道:「既然句已對上,馮兄還是休要與他人一般見識,且回亭飲酒罷。」

  姓馮的公子一放手,李清扯著這段枯枝回身就走,這樣的舉動當然會招來身後「沒文化、少教養」的評價,不過李清才懶得去理睬了。靠,果然是有柴的很,拿去火上燒燒,沒準能燒好久的。

  心裡有了怨氣,做起事來有時候是和自己為難的,溫個酒哪有這麼麻煩的,何況是給一幫龜孫子喝,李清乾脆直接把酒瓶扔到鐵鍋裡了,這樣省柴。將那段枯枝踹成幾截,李清也沒心情先烘乾了,一股腦全塞在灶裡,沒一會,一團濃煙便冒了出來。

  正這時,幾聲清越的笛聲從林中響起,正是那首《梅花三弄》,都道是「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可李清此刻心中如何會有春情?這笛聲讓他想起了水雲莊,想起了京城,想起翩若驚鴻的謝大娘還有溫婉淡定的雲三娘,就是狗兒、晴兒,李清都好想再抱上一抱,特別是若英,李清都不忍心去想,此刻她身在何方,狀況如何?若是落在強人手上,那些人懂得什麼叫惜香憐玉麼?會留難她不?

  興許,我真不應該逃走的……

  肯定是煙熏的,否則他李清怎麼會哭呢?

  果然泯月釀的酒是好的,熱水這麼一蒸,酒香四溢,被煙熏得有些懊惱的李清更顧不上想什麼了,信手抓起鐵鍋裡的酒瓶,仰頭就是一大口,該死,燙了舌頭,現下可不是溫酒了,應是煮酒才對,只可惜青梅不曾有,而英雄更是全無覓處了。

  等到小鳳又過來取酒,見酒瓶都扔在鐵鍋裡煮,知道李清心裡多少有些怨氣的,偷偷一笑用托盤架了酒瓶自去了,李清也沒怎麼驚慌,三個酒瓶每瓶都是喝了一大口,這不足之處麼,鐵鍋裡反正有的是水,酒這玩意喝多了對身體不好的,咱拿水勾兌一下,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冬日的正午一點不讓人振奮,雖然天色並不陰沉,隨眼望去,遠村近郭都籠在一片霧色裡,像極了後世的淡彩水粉畫,幾乎瞧不見有人煙,四處都是枯草衰楊在寒風裡抖擻,要不是有笛聲傍著,李清疑心自己是陷一幅畫裡了,天地間徒留他一人。

  喝了幾口熱酒,又坐在火爐邊,北風吹著也不甚冷,李清一個勁出神,渾忘了過了多長時間,笛聲早就停歇了,而小鳳也沒再來取酒,鐵鍋裡的水已經開了,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而鍋裡的幾個酒瓶也隨著沸騰的水輕輕搖晃,與鐵鍋親密接觸,偶爾發出悶響。

  怕是酒瓶裡的酒也要煮開了吧,李清揀起根樹枝將酒瓶從鍋中挑了出來,放邊上涼涼才好,只是這瓶塞很有些不嚴實,飄出來的酒香讓李清把持不住,李清小心的提起酒瓶,打開瓶塞,拿嘴吹吹,抬手便抿了一口。

  還是有些燙,只是這口酒還沒嚥下喉嚨,聽見背後有人嗤得笑了一聲,這聲音該是小鳳的了,這丫頭就愛抿嘴笑,可又常常把不風的,李清倒不擔心小鳳會對他有啥見怪的,誰叫咱長得帥呢?

  「小鳳,你家姑娘的酒釀的不錯,要不你也喝上一口?」李清說完才慢慢的轉過頭,一轉過頭就傻了,小鳳倒是小鳳,只是人家身邊還有一個人呢,靠,出醜了不是?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11
第三卷:風情 第二百六十二章 泯月


  捉賊要拿贓,捉姦要拿雙,他李清現在就是給人拿了贓,人站了起來,可手上酒瓶卻沒放下,現在想不認帳都有些遲了,因為掃一眼就知道小鳳身邊是何人。

  二十出頭的樣子,腦頂紮了個髻,但並不是所有的頭髮都束在裡頭,余發散垂至腰,身上披著件月白的道袍,上面用銀絲勾著線,手上提著個拂塵,雪白的拂尾迎風而動,顏容瑩朗,鮮徹如玉。這肯定就是小鳳口中的泯月姑娘了。

  「此酒乃青梅釀成,因費的時辰久些,因此並不常拿來待客,喜它爽口清香,若是兌了水,怕是減了九分韻味了。」那泯月微皺著眉說道。

  無話可說了,人家請你來溫酒,報酬都已經說好了,自己偷喝不算,還往裡面兌水,的確很沒有職業道德,李清只能低著頭不作聲了,打小的經驗就這樣,做錯了事狡辯只會火上添油的,不如乖乖的不做聲裝可憐,多半屁股上都挨不著板子,就是挨了也不重。

  卻聽泯月輕笑了一聲,「可歎那班兒才子,不曾有一人品得出來,倒白費我將梅酒拿來宴客了。」

  就是就是,明擺著那些人心思就不在酒上啊,只要是秀色在前,喝涼水怕也是開心的,不過李清並沒敢出聲,畢竟自己做的事有些不地道了,倒不是怕這丫頭怎麼怪罪自己,可要是答應的那隻雞不給了,面對空聞和沈道士,多半有些難交差的。

  「需知我這酒也不是人人可喝得的,且你還兌水其中,需如何處置才是?」那泯月又說道。

  小鳳在一邊幫李清開了腔,「姑娘,他是沈道長新收的一個小道童呢,做事也還伶俐的,瞧著沈道長的面上,饒了這一遭罷。」

  那泯月輕哼了一聲。「沈道長新收的道童?騙得誰來,要想饒過也是不難,需答我一個題兒,若是答得好,自是罷休,若是答得不好,便找沈道長說話。」

  李清心裡那個鬱悶啊,辣塊你個媽媽。不就是偷喝兩口酒麼,兌點水進去無非怕你們喝多了撒酒瘋啊,怎麼整得跟後世裡的學校老師一樣啊,找沈道長說話?還要家長簽名不!想到這李清拿眼斜翻了一下泯月。

  不過老師要是長得這麼養眼倒也算了,只可惜天氣冷,這道袍遮著看不出身段來,李清雖然知道泯月的出家人身份也是個幌子而已,不過形象好啊,一瞧之下很有《紅樓夢》裡妙玉的感覺,只是要找沈道士告狀問責這條,李清不高興。

  「適才林中你面有不屑之狀,想必亦是心高的,便拿今兒有感而發的一句問你,就是那句:沽二兩梅香下酒。且對出下句來。若是好,這幾瓶梅酒你都拿了去如何?」泯月說道。

  叫他李清會文?這不是為難人麼!雖然小鳳說咱是沈道長新收的道童,可沒見咱其實就一副叫化子德性啊,之前和小鳳也說過幾句話,想來自己的口音泯月也是一問就知,所以李清開口推辭道:「姑娘說笑了,在下一淪落人,未曾讀得書,如何會對句?」

  那泯月忽得臉一寒,嗔道:「淪落人興許是真。未曾讀得書卻是不然了,莫非真信你是沈道長新收的道童麼?且來問你,你頭上的束髮帶從何而來?那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麼!」

  這丫頭還真厲害,李清一下啞了口,那日半夜爬起來小解的,自然不曾束冠了,平時睡覺李清也就是隨便拿根帶子把頭髮扎一下,並且不習慣和女人一般留這麼長頭髮的,再說和若英在一塊多半睡不安生。這麼長的頭髮扯起來可疼的緊。

  可當初水雲莊不說是家財巨萬,也是殷實的很了,就是上好的蜀錦也是不太放在心上的,李清的衣物都是若英親手縫製,當然是選最好的來,李清帶在頭上的,能是尋常貨色麼!李清現在披著沈道士的破袍子,裡面穿的什麼當然不會讓泯月知道,其實腳上的鞋子也不是普通貨色,只不過落水而逃時慌不擇路,一腳泥一腳水的,早看不出本來面目,而空聞他們只是將鞋烤乾了而已,因此泯月只注意到李清頭上的束髮帶了。

  別看小小的一截布條,那是極品的紫緞,不但這緞的成色好,而且這顏色,根本就不是尋常老百姓可以見得著的,你就是跑到蘇州府最大的綢緞莊去點名要買紫緞,看看那店主說有沒有?就是有,他敢賣給你麼?

  俗話說滿堂朱紫,就是形容富貴者的,更何況宋朝是以紫色為尊,三品以下的官員不允許著,因為李清在京城裡曾經混得好過,又和太子關係親密,也沒人在這上面計較他,可就是這樣,若英也只敢讓李清帶個紫色束髮帶而已,紫袍?想都不要想。

  暈很,李清目前的狀況還就怕人尋根問底,現編謊話怕是蒙不過這丫頭了,不就是對個句子麼!李清抬頭和泯月對視了會,見這姑娘似乎問倒了李清有些得意,心裡頗有些惱,然後又見小鳳侍立在身側,手上卻捧著一管玉笛,便開口說道:「沽二兩梅香下酒,借幾聲笛怨銷魂。」

  看來小鳳也曾讀過些書,聽了李清的話,一聲驚呼起來,而泯月似乎是一副早在預料之中的神態,李清越發不爽了,小娘皮,還自以為高人一等了不曾?要放在京城那會,還就是個讓我調戲的份!

  「有酒不邀月飲,欠它醉意三分甚好。」泯月又道。

  「無言且看花開,借我癡情一段何如。」李清隨口應道。

  興許答得快了一些,那泯月也有些吃驚,本有心再出上幾句,可一見李清歪著腦袋,臉兒扭成個二百五的摸樣,她不知道是先前自己的神態惹了李清,還以為李清是自命不凡瞧不起她呢,再說一開口便知深淺,再試有何必要?不免一時感懷身世,頗有些傷感起來。

  「公子果真不是常人,心氣既高,自然是看泯月這點微末技藝不上的,只是泯月亦非自願委身下流。然老天從不遂人願,倒也怪不得公子不屑了。」泯月低聲說道。

  這女人的心還真就是三月的天,說變就變,剛才還是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怎麼一下子又楚楚可憐起來了?李清一直都在什麼地方混的啊,怎麼會對這些因故流落煙花的女子不屑呢?只不過不喜歡被女人壓一頭罷了,特別是得意洋洋,那可是謝大娘在他目前的專利。

  「姑娘切莫如此說。在下也是一個淪落人罷了,怎會心生嫌隙?如今衣食無著,事事需瞧人眼色,豈能不屑旁人?且姑娘詩酒風流,卻不比在下要過的自在暢意的多了。」李清也趕緊換了臉色,抱拳一禮,很誠懇的說道,這話可沒錯,不才吃了人家一隻雞麼,偷酒喝還不算在內的。

  泯月苦笑了一聲。「詩酒風流?許是有些不甘心罷了。邀得些人來唱和,亦是排遣,只拿些閒愁。無由月下徘徊,把幾行字,碾成百味。」

  李清也是歎了一聲說道:「正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世事無常、本就如此,明知要拋開,卻偏偏拋不開,只是心中輾轉,將一個名,念到三更。」

  李清是感慨自己掛憂若英的處境。他怎知泯月心裡亦是放不下那個負心郎呢?李清這句話還正說中她心事了,現在與人詩詞唱和不就是在找與那個冤家在一起的感覺麼?不由得心中酸楚,口中喃喃念道:「把幾行字,碾成百味,將一個名,念到三更。」

  一逕自去了。

  難道那些酸人都走了麼?怎得我一點沒察覺到呢?

  當然小鳳也跟著自己的姑娘去了,只是臨走前,沖李清一笑,還打了個手勢。不過李清沒整明白啥意思,這小丫頭的花花腸子李清哪明白的,只是她們兩個一走,李清明白自己今天的工作算完成了,不知道那隻雞還給不給,不過梅酒是有了,而且還是三瓶,李清才不會傻得把酒還給人家,不過空酒瓶是要還的。

  既然是給自己喝的,那麼就沒必要兌水了,李清將鍋裡的水倒出來撲滅了餘燼,一手抱著三個酒瓶,一手提著鐵鍋,興沖沖的跑回破廟裡。

  空聞聽見腳步響已經坐了起來,而沈道士依舊屁股撅得高高的在睡覺,李清將鐵鍋扔到地上,把一個酒瓶塞到空聞的手上,這可是一大早爬起來的勞動所得,雖然這過程中他表現的有些不光彩。

  空聞平日裡的表現是絕對要比沈道士端莊的,不過李清卻知道這老和尚對酒的興趣卻比沈道士大,他只是不愛說而已,上次小鳳送來的酒,空聞比李清和沈道士加起來都喝得多,現在李清給他一人便塞了一瓶,還是傳說中泯月姑娘釀的梅酒,樂得老和尚一個勁念阿彌陀佛,吃雞的時候都沒見他念過。

  聞到酒香,沈道士也一骨碌爬了起來,都沒要李清遞,直接從李清的懷裡奪了一瓶去,擰開瓶蓋就是一大口,李清劈手想奪都來不及,可不是因為老道沒念無量天尊,被奪的那瓶可是李清喝過的。

  由著他罷,看著兩個出家人心滿意足的樣子,李清也很開心,他自己也認為彈琴唱曲的似乎算不上是工作,沒法子,後世裡受的教育就這樣,到了大宋憑勞動所得,今天還是第一次呢。

  兩人一邊滿意的匝著嘴,一邊問李清怎麼不喝,李清也不好說自己已經偷喝不少了,便推說今天不想喝,其實李清心裡也有些發虛,昨天說好的是除了酒之外還要給雞的,只是他偷喝酒被當場抓住,還被揭穿往酒裡兌了水,這可都是塌場面的事情啊,要是雞沒有了,空聞和沈道士問原因,他李清可怎麼說才好呢?

  要往常這時候,不是空聞就應該是沈道士去莊裡化佈施了,可現在有酒喝了,這兩人坐在地上就是不動地方,這許家莊可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李清也是之前小鳳給了些果子吃撐住呢,要過吃飯的點,還上哪找人要去?總不能咱李清去莊裡化啊,人家怕是不給的。

  許是這好酒之人就是不一樣的,李清自己不愛喝酒,只覺得這梅酒不過是香一些罷了,帶些水果味道,可沈道士和空聞就不一樣了,瞇縫著眼睛還使勁品呢,瞧著人家陶醉的樣子,李清也不好出聲打攪。

  「哎!廟裡有人麼!沈道長,且來幫我一幫!」還有有人要來打攪啊。

  今天過年了!反正對空聞和沈道士來說就是的,不但快手快腳的把六、七個食盒提了進來,差點連小鳳也是被他們抬進來,不但有雞,菜蔬果子、牛羊肉都有不少,李清都插不上手,因為那兩人動作太快了。

  小鳳站在屋子當中笑嘻嘻的看著兩個出家人對她頂禮合什稱謝,李清心裡也開心,不過倒是清楚,這些東西不過是泯月今天宴客剩下來的罷了,順水人情,只是順水人情也要人家肯給你啊,至少小鳳也提了這麼遠呢。

  空聞熱情的邀請小鳳一塊吃點,他以為個個人都像他這麼饞雞的,小鳳笑著搖頭推辭,卻把沈道士扯到一邊說話去了,李清蹲下身抓著塊牛肉在啃,有些冷了,便拿根棍子戳著架火上去烤烤。

  沒一會沈道士面露喜色的跑來,很有些激動的樣子,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一般,只是他的話一說完,李清驚異的把牛肉塊都扔火堆裡了。

  靠,不是吧,老雜毛,你為了這點剩菜殘酒就把我給賣了!

  ※※※※※※

  本文引用的詩句一般都會說清來由的,本章的一些句子卻是我杜撰的,也是平時喜歡酸上幾句,卻不曾留心,現在文中要用,情急下湊了一些,也不能算完全是我的,近日與人對聯而來,自然,這些句子無法與前賢比肩,諸君莫要介意,看完一笑如何?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11
第三卷:風情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人下人的體會


  女人的童話是灰姑娘嫁給了王子,還有醜小鴨變天鵝。可惜,後世裡雖然也有類似劉妹妹這般平民女子嫁給王子的,只是其結果卻不能給人童話的感覺。比如戴安娜;而中國男人的重話,則是富家小姐識人於落魄之中,當然免不了總要以身相許,這樣的故事好像歷朝歷代都有傳說,不過李清卻沒能撞上,童話就是童話了。

  他也不想想,殘菜剩汁換過來的,能是啥好鳥?何況沈道士根本就不是一個好的生意人!

  洗了個熱水澡還是很舒坦的,畢竟很多天沒洗過了,只是倒水的時候,李清是偷偷去倒的,到今天他才明白為啥歐洲人那麼多個世紀裡對香料這麼渴望,他現在就很渴望往身上灑點香水什麼的。

  只是那身衣服有些彆扭,特別是那個帽子,敢情戲曲裡的裝扮還是真有個根據的。這帽子還就不能帶正,非得歪戴著,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不照鏡子李清都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德性了,這做小廝的,可不就這模樣麼。

  只是李清有些鬱悶,儘管他心裡明白這世上都習慣用衣裝把人分個三、六、九等的,可畢竟這麼明打明的表示自己屬於低人一等的打扮,讓一個多少受了後世平等自由教育二十來年的大好青年,覺得頗有些沒臉見人。

  小鳳可沒這麼想,她以為李清的侷促是被她的魅力近距離所震懾的。還興致勃勃的想幫李清扎扎頭髮,不過姑娘家的害羞使她到底保持了矜持,只是她的熱切目光讓李清都有些惱羞成怒了。

  咱水雲莊裡從來就不講究這個,只要不裸奔。就是看門的也穿文士服,他李清也只會覺得好看。那有這麼埋汰人的?咱又不是真的賣身為奴!

  的確李清只是答應了個暫時性的協議。說白了就是雇工,並不是因為好色而想去近水樓台佔便宜的,何況土地廟裡的味道現在也習慣了,再說自有沈道士和空聞化了緣,這天上往下掉飼料的生活,其實並不算賴。

  不是因為沈道士的勸說。而是小鳳說泯月姑娘要和跟班小廝地緣由打動了李清。江寧府雖說沒法和京城去比什麼繁華,可是風月道上的事,就像後世裡的娛樂界一樣。跟風那可是快的很,沒有那麼多大名頭地文人騷客,這評花榜活動舉行不了,可到底江寧府有條風流古今的秦淮河啊,誰稀罕什麼騷客文人的?咱們姑娘自己給自己打分!

  要說起漿聲燈影中的十里秦淮。名頭可比汴梁的運河要大得多了,其實秦淮河本名叫做淮水,只是相傳秦始皇東巡時。望金陵上空紫氣升騰,以為王氣,於是鑿方山,斷長垅為瀆,入於江,後人誤認為此水是秦時所開。所以稱為「秦淮」。自東吳以來一直是繁華的商業區的居民地。六朝時成為名門望族聚居之地。商賈雲集,文人薈萃。儒學鼎盛。隋唐以後,才漸趨衰落。昔日的繁華也隨那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去了。

  不過本朝才降了地那個南唐王朝就是以江寧為都。只是那會叫金陵。大宋收了南唐,自然就把金陵的名頭要去掉。改成現在的名字,只是即便不是都城了,金陵的王氣是黯然收矣,可粉味依然,江寧依舊是江南文化中心和商業中心。既然和文人掛了鉤。又與錢兄是朋友,那麼「謝公自有東山仗金屏笑坐如花人」的大好傳統,絕對是丟不了的。

  杜牧曾詩云:「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湧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你看,那會子還是在亂世呢,咱大宋現在海履河清的,豈能不大唱而特唱之?

  因此那十里秦淮如何個奼紫嫣紅也就不用去說它了。江南女子自古便如雨巷裡撐著油紙傘、夢裡盛開地一支丁香一樣,怎能不獨闢蹊徑,服輸給了北地胭脂?所以她們便自行弄了個排行榜節目,咱水一般的女兒家為啥要臭男人來評頭論足?咱們自己評!

  而泯月姑娘昔日地名頭也響亮。如今又入了空門成了女冠,似乎這身份更加超脫些。自然就被邀請成了評判之一。只是泯月在許家莊裡並沒有立道觀,家裡也只有小鳳和幾個粗使丫鬟在身前,這要出遠門啊,總得有個男子在外出頭應付下才好,剛好見了溫酒的李清,這個 邐  遢小子身上味道難聞些,可好歹讀了點書,有些書卷氣,曾經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帶出去不但不丟人,怕是還能為泯月長點身價,因此叫小鳳過來問問。

  這秦淮河地艷名久播,要說不知道那肯定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李清當然很嚮往,只是溫柔鄉、脂粉地卻也是銷金窟。如今他吃飯基本靠討。趕路基本靠走,哪敢想那個?現在有大好機會可以近距離瞧瞧,怎麼不是大好事呢?難怪沈道士會喜滋滋且帶幾分羨慕地。

  給人家做奴才?讓李清很有些自憐,這不僅僅是個面子問題,主要是打擊了自信心。他還以為自己在梅林那會與泯月應答怎麼也能博個好印象呢,當年咱一曲便震倒了謝大娘,怎麼現在就搞不定個女道士呢?

  不過李清並沒有思慮很久就答應了,一則並不曾賣身。二來。他不就是想去江寧麼?

  此地到江寧二百多里地,靠兩條腿走那可是要命的很了。而且一路怎麼解決吃飯問題呢?說實話長這麼大還沒去討過飯的,如果想搭船,那就要錢,他現在自己吃飯問題還是人家幫著解決,上哪弄錢去?

  而且最關鍵的。是那些黑道好漢還在四處搜捕他呢。

  得。咱就做會奴才吧。反正後世裡大凡有些姿色的妹妹都是氣焰熏天的,不就是陪小心麼?咱也是後世裡熏陶出來的。

  其實各人的感覺都是因為立場不一樣。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比如沈道士一來覺得自己是做了件好事而有些開心,二來還有些羨慕李清,而空聞就一個勁的念阿彌陀佛,做人還是要有善念啊。好人有好報的,否則這雞啊肉啊酒地,怎麼會憑空飛來呢?

  至於小鳳姑娘的感覺,得,咱為李清想想,就不要去說她了。

  這幾天兩人已經不用去化緣了。自有李清和小鳳送過來,而且標準還很高,因為李清在大宋今次還是第一次出來打工。而資方又是漂亮妹妹。自然就不好像後世裡面對黑心老闆那般討價還價,錢就沒好意思說,他只是提出要每天好湧好菜給那兩個老傢伙就行了。

  身份有高下,男女還有別。而且泯月姑娘在這方面還特別注意些,雖然給李清住了間小柴房免了風霜之苦,可悶的慌啊?小鳳反倒不如在土地廟裡一般可以隨意和李清說話,畢竟孤男寡女貓在一個小房間裡成何體統?連李清都覺得不好!

  可莊裡別的地方李清根本就不敢去。原因不說也明白,所以李清每天大部分都跑到土地廟裡和兩個老傢伙磨牙。反正道士和和尚三句話裡有兩句會拌嘴,就當看戲一樣也不悶了,而小鳳也很喜歡送酒食的這差使,經常要逗留好久。

  李清和小鳳的交流很多。當然不是為了溝通感情。沈道士和空聞都不是本地人。說地也是不鹹不淡的官話。而他李清要上了路,沒準就會碰上盤查的人。他一開9豈不露餡?所以儘管蘇州話的確很嗲,說不得也要學上幾句了。

  「小哥。等到了江寧,若是見了有賣道冠地,且軟語央泯月姑娘為貧道買上一頂如何?」沈道士幫著把行囊搬上了船。將李清扯到一邊悄聲的叮囑道。

  而空聞對目前的生活已經很滿足了,看來佛家的與世無爭比道家要好上一點。

  只是李清口中敷衍得有些不好意思,被追殺的人總要多個心眼的,他並沒有告訴空聞和沈道士他就是想去江寧。做人跟班也就是個權宜之計罷了,難不成以後接這兩個老傢伙的打更活?這一去怕是短時間不會回來了。

  小碼頭上其實就有不尷不尬的外人在地,只是見了他們這一行人,李清根本沒引起他們的懷疑,倒是有幾個狠狠的盯泯月看了很久,連小鳳也給順帶的看紅了臉,兩個老傢伙絲毫沒有什麼感懷的,這碼頭風吹著也冷,東西一搬上去立馬跑回去了,等李清將東西安置好,想上船頭與兩人道個別時,只餘滿眼煙水,一江蕭索了。

  棹起、帆滿、船輕。

  這艘大渡船並不是泯月包下的,同行的還有四、五撥人,只是看來泯月平素與人來往地不多,一上了船便帶著小鳳進了自己的艙。而李清則與幾個下人一起另住在一間艙裡,幸好此時出行地人不多,大通鋪也寬鬆的很。

  泯月出行是一身月白地道袍。頭上還頂著個玉冠。要想俏,一身孝,這話沒說錯的,這一身白反襯得那張臉清麗難言了,咱大宋時下可是崇道地,泯月那低眉斂目的神態叫不由得肅然起敬,順帶連李清都敬了起來,那幾個下人就沒敢和李清套近乎,湊一堆指指點點去了,正好。李清學的那幾句蘇州話還真難應付的了。

  眼見著船離了蘇州府的地界,前面就是鎮江,長江的江面到此處越加開闊起來,而且江上的船也多了起來,這一路風平浪靜的,李清把提起來的心稍微放下去一點了,這麼多船。想必那些黑道大哥沒這麼囂張犯眾諱吧。

  這心才一放下,事卻找上頭了。誰叫他現在做人家小廝呢?

  他要去熬粥!

  因為咱們的泯月姑娘現在是女冠了,出家人,而船上供應的飯食卻是帶葷腥的。因此叫小鳳特地過來吩咐一聲,想來是才過完年,這趟船客少。船工也少,看著人家也忙不過來的樣子,李清只能自己跑廚房裡去了。

  說是個廚房,除了頭上有個頂蓬遮著,四面牆倒有二面是空的,而且這風還老搗亂,把那煙只往李清臉上撲,熬粥可比做飯要費時多了,沒一會李清的眼睛就熏得紅紅的了,臉上也給木灰弄得黑一道白一道。

  咱李清有禮貌有教養的。老媽教過當面還是背後都不要說人壞話,可沒說心裡不能罵。你說你小娘皮的,充哪門子大頭蒜,不沾葷腥!敢情你是今天入的道門對吧,難道肉比帥哥哥還犯忌諱?

  腹誹是腹誹,活還是要干。只是李清有些氣不過。見案上有塊熟豬肉的,操起把刀來剜下一塊,剁得細細的全撒在鍋裡了,我叫你不沾葷腥!

  偷偷的做壞事總叫人心情愉悅的,李清正在那自鳴得意,忽聽船尾一陣大叫:「看著些。看著些。仔細撞上了!」

  李清把腦袋探出去一瞧,差點嚇得一屁股坐地上,才說心放下一點呢,人家可不就找上門來了!

  來船不大,船速卻快。有人立在船頭高聲喝道:「兀那船家,卸帆停船,少要驚慌,今番不尋你晦氣。爺爺我等是來找人的!」說話間那船本是斜刺裡衝過來的。到了近前船頭一擺,與李清坐的船來了個齊頭並進。

  怎麼辦?李清拽著菜刀在那琢磨開了,望岸邊瞧離了怕不有一里地,這可不是運河是長江,李清就算是有信心游過去,難道人家不會追?和船去比速度那李清就是傻子了,何況還是數九寒天。說話那人的身後還跟著六、七個漢子。瞧那架勢也是久在水面上討生活的。船調向時他們連身形都沒怎麼晃。李清知道論打自己也是白給了。

  等到有人攀了船舷縱身上來,李清一看那利落勁,歎了口氣將手上的菜刀往案上一扔,這才叫走投無路呢,罷了。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11
第三卷:風情 第二百六十四章 被老天爺玩慘了


  世事難料!

  其實李清沒想這麼斯文感歎的,被人玩弄了總是心裡不忿的很,何況他認為這老天爺在玩他,你說老天爺怎麼閒了要顯示童心呢?還要吃奶不?

  在船上被人截住,本以為死路一條了,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他端著個粥鍋視死如歸的站在那裡,正好小鳳出來看看情況,李清跨上一步,將小鳳護在身後,冷眼瞪著跳上船來的那些人。

  「奈要做啥事體!」小鳳沒弄清情況,見了這情形還出聲呵斥,李清想要阻止都來不及,自己反正就這樣了,他也沒想著要反抗,只是別無辜牽扯上泯月和小鳳了,人家這兩姑娘可和他李清沒關係。

  敢情還是畫圖捉影呢,那為首的一個手上就拿著張圖,李清不用湊過去也知道上面畫的是自己,若是別的案子該是官府出面拿人,被黑道哥們追殺的,可不就是他麼。

  既然沒有別的選擇,李清反到靜下心來了,將小鳳扯到身後,把手上的粥鍋遞給她,李清轉身便攔在通往船艙的路上,劉胡蘭就義的時候是啥表情現在李清就是啥表情,只可惜沒法振臂高呼「**萬歲」,喊了人家也聽不懂。

  好歹咱也是爺們,號稱黨項千軍萬馬中殺了三進三出的,這當口可不能熊包,只是這地方倒是方便黑道哥們了,一刀砍翻直接扔下水,乾淨利落,連手尾都不要處理。

  眼見著一個跨刀的漢子朝他走過來,李清正琢磨著不能喊「**萬歲」那咱也叫叫「大宋萬歲」好不?要不然「天子萬年」?沒準以後太子登基了也給咱題個「生得偉大,死得光榮。」這也算是青史留名啊;他還沒想好呢,那個漢子已經走到他跟前了,斜著眼對他微一打量,抬手便把他扒拉到一邊去了。

  被扒拉到一邊李清還來了句「你這是做啥呢?」然後自己也在那發愣了,乍回事呢?這麼帥的一個鍋鍋都瞧不見?難不成不是來抓我的?不會啊,明明見那些人把船老大提在邊上。問有沒有見著京城口音的公子呢;還是小鳳反應快些,緊趕了幾步攔在泯月的艙門前,看架勢不是允許這些壞蛋冒犯她家小姐,可她這小摸樣哪攔得住人啊,那漢子一把拽住她的手往邊上一扯,然後抬腳就把艙門踢開了。

  這外面鬧得喧囂,泯月在船裡自然是聽見了,可這年頭哪有身份尊貴的小姐輕易拋頭露面的?一般男人想瞧大戶人家沒出閣的閨女,只能學張生那樣去爬牆才行,泯月還在船裡等小鳳回來告訴她外面發生什麼事呢,猛然間艙門被人一腳踹開,不由得「啊」的一聲驚叫起來,心道壞了,碰上強盜了,這可如何是好?咱雖然錢是沒多少,色可是大把啊!

  很遺憾,估計泯月心裡還有些失落,因為但凡男子見了她怎麼都要多瞧兩眼的。比如新收的這個小廝也曾偷偷看過。可現在來的這條漢子先是聽了她這麼一叫喚,不過在她臉上掃了一眼,轉身便往回走了。

  要不是端著出家人的架子。怕是泯月要撲上去踹他兩腳了,哪來這個有眼無珠的強盜啊,莫非你家的壓寨夫人比咱還要花容月貌不成?

  那漢子經過李清的身邊時,照舊連眼都沒多朝李清看一下,這會子李清很有和泯月一樣的失落感,不過他心裡正在嘀咕這是怎麼回事呢,所以也忘了踹上一腳。

  那漢子來到船面,對自己同伴搖了搖頭,口中怨道:「徐哥,這一連守了十餘日。看的船也百八十了,哪找這麼個公子去?又是落水了的,怕是魚蝦早啃個乾淨了。」

  那叫徐哥的人不耐煩的說道:「何六,你小子就會說便宜話兒,你說他死了,你便下水撈去!就是魚蝦啃了,撈副骨架也成,咱這差使就算結了,老太爺下的嚴令: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見不著,咱弟兄便得天天在這守著,閒話休提,那邊又有船過來了,趕緊著攔上去。」

  忽拉拉一下跑光。

  李清納悶的樣子很不奇怪,因為全船人都這表情呢,怎麼看剛才來的這些人都是強盜啊,你說不劫財,也不調戲小娘子,而且基本上不騷擾別人,就是官兵也沒這麼斯文,因為一般官兵總要順手牽羊,看到漂亮閨女臉上也要摸一把的。

  世道換了?

  直到晚上睡覺地時候李清才明白怎麼回事情,那些黑道朋友的確就是來找他的,不過李清那會沒想過自己當時是什麼形象呢,穿一身小廝的短襖,頭上歪戴個帽子,眼睛被熏紅腫了不說,臉上還儘是灰道道,手上還端著鍋粥。

  當然認不出啊,別說是那些強盜不認識李清,就是找個認識的來,只要不太熟怕是也一眼也難確定的,而那張圖麼,上面自然畫得是個束著冠、披一襲白裘的玉面帥郎君了,誰想到他李清目前給人做小廝呢?

  之所以到晚上睡覺才明白,那是因為小鳳和泯月受了驚嚇,沒在意李清花臉貓的造型,反是讓泯月覺得這小廝很是賣力氣幹活,而同艙的那幾個下人卻嫌棄李清髒,不讓他上床,這才讓他明白為什麼之前人家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了。

  第二天的行程順利的很,臨到江寧前十幾里,依然碰上有人攔船了,不過船老大上前分辨幾句,那些人船也沒上便讓他們過了,望著遠處越來越清晰的江寧城樓,李清這心也越來越定了,咱可是奉皇后口諭發來叫江寧知府嚴加管束的,總不能這個知府瞅著咱被人砍死吧。

  秦淮河與長江是相通的,可現今江寧城那水門卻不向民船開放,說是最近一段時間要往泰州運送物資,船多怕耽誤正事,李清他們所乘的渡船只能在一個叫鳳凰渡的地方泊了岸,一下船便有轎夫上前攬生意,泯月自然是乘轎的,而小鳳和李清就只能跟後邊了,本來小鳳還要幫著提行李的,李清這會精神頭甚高。幾乎有些樂滋滋的拒絕了,離城門才幾里路啊,咱做小廝的,總要有點專業精神,再說李清可沒想做多久,他還準備著一進城便和泯月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好打聽若英的情況去。

  太平歲月,這守城門的士卒也就是應個景了。李清提著包裹跟在泯月雇的小轎後邊,根本沒人上前問他是誰,只是一進了城門,那小轎可是直奔目的地而去的,李清也不好這會上前攔下轎子和泯月說他不幹了吧,這好像有些過河拆橋的味道,再說自己的狐皮裘也在包裹裡面,那件衣服太招眼,可是不能穿的,罷了,送到地頭再說吧。

  提東西這活不怕重,就怕路遠。方纔還強嘴說沒問題呢,現在李清有些喘氣了。不過兩隻眼睛倒還沒閒著,他原籍在江寧那可是胡說的,後世的南京城久歷戰火,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城牆門洞也是明朝的,咱大宋江寧的城牆雖然那麼厚實,高度可是不差的。

  不愧是江南的名城,長江橫臥城北,秦淮蜿蜒城南,鍾山盤繞在東,清涼山雄踞於西,有龍蠍虎踞之勢,是歷來兵家必爭之地。而且現在的市井也頗繁華,要不是來往行人口音大不相同,你若說是身在汴京,李清也是信的。

  行得不算太遠,路上幾聲高聲呼喊卻是入了他的耳。

  「白大人,可把你盼回來了,弟兄們這幾日卻是想得緊了,這會大人回來就好。倒要為我等做個主才是,便與漕司分說分說,才幫著運完糧回來,現下又是叫我等出城去尋甚的公子哥兒,卻是叫人歇息片刻才好。」一人說道。

  李清身後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道:「為甚地漕司老抓差,本官吃的可是江寧府俸祿,又不曾收他的銀錢,便回了他們,老子才回江寧,不應他的差。」

  李清聽這聲音有些耳熟,便回頭望去,見七、八個軍漢簇擁著一個騎馬的官兒,那個官年紀很輕,穿一身武官的衣服,神情帶幾分驕縱之色,只是想來趕了遠路,顯得有些疲倦,這麼一瞧之下,李清覺得這人好像在哪見過,卻一時又想不起來。

  跟著馬走的軍漢裡有一個也是著都頭的服色,這個李清可不陌生,延州那班兄弟大多都是這官職,只聽那個都頭不忿的說道:「大人說的是,只是劉知府抱病數月了,如今衙門裡就一個曹孔目拿事,偏又懦弱,他不敢與張大人駁嘴,便是苦了我等。」

  「張九,你去告知曹孔目,這差使咱們不接,漕司那邊自有本官說話,我便不信了,他漕司能奈我何!」那官兒在馬上叫道。

  卻見那張九苦著臉說道:「不成的,大人,曹孔目不願駁回,自然老大人也不便說話,今番便是帥司下的文書,叫我等如何是好,便是大人少不得也要辛苦一番了,只是日後卻要體諒小的些則個。」

  那官兒在馬上勃然大怒,這會還真沒處耍橫去了,張九話中的老大人就是他爹,南京府的副都總管,自己老子都要他去幹活,他還能怎麼樣,這口怨氣沒處發的,讓他在馬上直咬牙,還正好,他的眼睛和李清碰了個正著。

  人家說話裡都牽涉到官府了,自然李清放慢了腳步留心聽著,怎麼江寧的知府抱病幾個月了?咱離京那會聽的發落可就是叫江寧知府嚴加管束他的,要是知府不在,那咱該找誰去?這沒個管束自己的人了本來應該高興的,就像讀書那會老師不在了一樣,可李清還要求知府去打聽若英的下落啊,這曹孔目能理他這碴麼?

  眼睛和那官兒碰上了也正常,因為他覺得這官兒有些面熟,免不了多看幾眼,誰知道那官兒留心瞧了他幾眼,猛然指著他大喝道:「去,把那小子給我揪來狠狠的打!」

  別說李清嚇了一跳,那幾個軍漢也是一愣神,咱家大人怎麼了?這氣沒處撒要亂揍人?話說那小子好像也沒做錯什麼啊,不過是多看了幾眼,可咱這大人又不是啥大閨女,多被瞧幾眼就要揍人家,似乎有些過分了。

  可自己大人氣急敗壞的樣子火正大著呢,那幾個軍漢也不好敷衍,幾步趕上來,將李清肩頭的包裹一扯,抓手抬腳摁倒在地就是一頓亂打。幸好這些人也覺得李清有些無辜,雖然七手八腳的,可著肉處留了些分寸,並不算太重。

  每一下是不太重,可架不住數量多啊,李清連一句分辨的話都沒說出來,眼前就是一堆拳頭和腳,只能蒙著頭捲縮在地上護住要害。這一個地方連續挨上三腳,也是鑽心的疼啊,那官兒自己並沒下馬,而是扯著嗓子一頓球瓤的亂罵。

  這一罵開李清好像明白人家為什麼揍他了,難怪覺得眼熟呢,再加上這一罵,可不就對上號了,同一時間讓李清見識到這麼多大宋國粹的還就這一個人,這不就是在應天府想搭個便船而不能的那個官兒麼。

  果然,見李清縮在地上不動彈。那幾個軍漢沒一會也停了手。這麼打人本就虧了理,要是打出個啥毛病來可是要吃官司的,幾聲馬蹄響過。那官兒縱馬來到李清身前,口中罵道:「直娘賊,別以為換了衣裳本官便認不得你,還當你是個甚鳥人呢,原不過是個奴才,便代你家主人教訓,教訓你,今番可敢再不讓本官搭便船了的!」

  這就是不講理啊!那會咱的確是想讓你上船的,可那些衙役不讓啊,咱這身份可是犯人,哪有資格說話?再說了。你要當我是奴才,那也應該知道准不准你上船是主人才有資格決定的,你憑啥拿我出氣呢?你找主人去啊。

  這冤還就沒處訴去,因為人家呼嘯而來,亦呼嘯而去了,等到李清掙扎著坐起來,那些人已經走得遠了。

  剛才李清留心人家說話,腳步放得慢了,與泯月姑娘的小轎有了一段距離。等到小鳳發現後面李清被人群毆,叫停了轎子,卻不清楚李清為什麼和這些人起了衝突,這可不是面對江上的強人了,人家可是執法者,這兩個女流之輩怎敢去和這些粗魯軍漢論理?再說也不知道原因啊。

  幸好很快那些人便住了手,小鳳趕緊過來扶起李清,李清這一身都是酸痛的,還好那些人留了手,現在是鼻青臉腫而已,倒沒真給打壞什麼地方,只是一時也爬不起來,便坐在地上喘氣。

  包裹早給扯散了,東西散了一地,連那件狐皮裘也是露在外面,小鳳便過去一樣樣地拾好,街上有人打架,自然不缺圍觀的,只是碰上這麼不講理的事情也沒個人出來打抱不平的,這會倒有不少好心人幫著小鳳收拾東西了,一個老者歎息一聲說道:「你等是外鄉人罷,且收了東西自去罷,便忍了這口氣的好,這小白將軍乃是江寧一霸,論理衙門可是偏幫他多些的。」

  論理?李清連想都沒想過,這號人他可熟悉,想當初他在京城打人家曹樞密使侄兒的時候,他有想過講道理麼?得,現世報,還得快;如今虎落平陽的,能有資格說啥委屈?難道當時曹訥就不委屈麼!

  泯月一直在轎中掀簾瞧著,也是個善心人,見李清被打成這個樣子,也沒問緣由,叫小鳳再去雇輛車來,現在李清總算能不背包袱了,只是身上有些疼,小鳳倒是賦予了李清極大的同情心,瞧著李清烏青的額頭都有些眼淚汪汪了。

  到秦淮河邊上,小鳳微一問訊,便有人過來迎泯月,這花船論魁可是明天的事情,泯月現在的身份雖不曾脫得了籍,可總算是個女冠了,自然不好住在花船上,人家把她們安置在緊鄰河邊的一個道觀裡,而李清則就進來旁邊的一個花船底船。

  按說進了花船已經讓李清這種齷齪人興奮一下才是,可一來大白天可不是花船出彩的時候,二來莫名其妙的挨了頓打,任誰都沒興致去想別的了,再說,身份又低又是鼻青臉腫的,這給那些妹妹們留的第一印象多不好啊。

  唉,臉上青了好幾塊,要是若英見了肯定要心疼的,在水雲莊的時候咱不過是摔了屁股而已,那簡直給侍侯得像皇帝一樣啊,連太子還要來瞧咱呢,如今李清只能自己默默的趴在床板上自己揉了。

  冬季總是天黑得早些,才吃過人家送來的一些飯食,秦淮河上的花船便次第亮了燭火,只是還不甚多,李清到底是抵不過千年風流的誘惑,將頭從艙內探了出來,想瞧瞧這幅勝景會如何個消魂法。

  還什麼都沒瞧著呢,昏暗的暮色忽得被攪起了一陣騷動,朦朧見到許多人跑了過來,卻是圍向了泯月她們所居的道觀,李清仔細辨別了衣著,腦中電石火光一閃,不好,這是來抓我的!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5:12
第三卷:風情 第二百六十五章 香水行


  為什麼做了賊的人會心虛?為什麼說錢多壯膽?

  居移氣、養移體這句話可不是渾說的,咱們為啥覺得那些功成名就的人,都有異乎平常人的感覺?無他,環境和地位自然會形成他的氣質,不怕打擊人兒,這個東西是沒有獲得成功的人,永遠無法用別的辦法修煉出來的。

  人都是勢利的,李清也不例外,之前在京城的時候還敢囂張,無非覺得那一幫有地位、有身份的狐朋狗友會給他撐腰,再說不還有個太子的影子在身後麼,所以他才敢去揍人家樞密使的侄兒,現在他是啥?被追殺的喪家犬啊。

  按說黑白不兩立,毛主席也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可惜李清知道咱大宋不興這句語錄的,他的確也曾認為雖然被黑道在追殺,那麼進了江寧城就該安全了,可是就算在江寧他也是個被管束的准犯人啊,所以白天在挨揍的時候,他壓根就沒想過還手抵抗。

  驚弓之鳥就是驚弓之鳥,這會李清的腦筋轉得特別快,要說官府知道我李清來了江寧,那麼派一個小吏來傳就是了,為什麼派這麼多兵過來!而且白天叫人揍他的那個官兒儼然在中間領頭,不好,這是要來抓咱的!

  要換做沒挨上一頓揍,李清這會的想法可能會不一樣,跟著這些士兵去見知府就是了,又沒做啥虧心事,怕什麼!可現在他不幹了,就這班人沒準是白天揍得不過癮,現在還想繼續,再說一群丘八,他們能和咱講道理?

  最關鍵的是李清想明白為什麼是一群士兵來抓他了,肯定是送他的官船出了事,而別人以為他李清是畏罪潛逃,這可要罪加一等的,這不白天聽他們說過要出城去找人的。不用說,肯定就是去抓咱李清。

  而認出他是李清的原因很簡單,白天挨揍的時候,身上的包袱可是叫人扯散了,他裹在裡面的白狐裘露了眼,像這麼上好的貨色沒讓那些官兵搶走他已經覺得僥倖,可還是被人惦記上了,他李清的特徵不就是披件白毛裘麼!

  讓他們抓?這個李清就不幹了。落在這些人手上,他不是畏罪潛逃也成了畏罪潛逃了,他可不信這些人會講道理,坐坐牢倒也罷了,只是現在若英的下落不明叫他揪心的很,若他真的落在官府手裡了,消息一傳出去,那些個強人一見沒了希望,肯定會殺若英滅口。

  不行,咱得逃!

  天色其實已經很昏暗了。又是在冬天。李清能看清楚那些兵丁和小白將軍,那是因為人家有人手上提著火把燈籠,而那些人想看清楚幾十米之外的李清就難了。李清更不遲疑,先是躡手躡腳的下了船,拐進一條小巷,然後撒腿朝另一個方向就跑。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這話沒錯的,街市上人多啊,李清跑進了人群裡,才慢下腳步來稍微喘口氣,在人群裡瞎跑那可更招眼了。只是也不敢停留,隨著街上的人潮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此時華燈初上,金陵的王氣是黯然收了,可江南名城繁華依舊,不說與汴京相較,卻也不遜於西京洛陽,人潮如織,笑語互答,而且更顯出與中原不同的一股溫柔味道。只是人流中的李清卻無心體會,機械的把自己淹沒在人群中。

  江寧知府抱病不在衙門,就是在的話,李清現在也不敢貿然登門,那些個押送自己的衙役恐怕也逃不出毒手,估計文書之類的東西也被人滅跡了,自己到大宋又差點像當初一樣是個三無人員了,他拿什麼去告訴人家自己是李清,又怎麼讓人相信自己不曾逃跑呢?

  京城裡就不用想了,這會就是有人念舊,和自己扯上瓜葛也是害人家,叫沈道士和空聞來給自己做證更是笑話了,沒身份沒地位的人說話也是沒份量的;如今這大宋天下,唯一一個不在京城,又有點身份肯為自己說話的人,就只有那千古名臣范仲淹。

  和范仲淹其實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李清絕對相信范仲淹會幫他說話,因為這范仲淹就是個犟種,歷史記載著劉妹妹後來做了太后,垂簾聽政、權傾朝野,惟獨這個范哥們一次又一次地上書朝廷,要太后把權利交給皇帝,理由說來說去就是一條:與禮不合!太后拿這樣的人也沒法,只能遠遠的把他打發到外面去做官,一直到劉妹妹去世,才得到宋仁宗的重用。

  李清還有很多委屈要訴,咱不但沒有畏罪潛逃,那個什麼兵諫和咱其實也是全無關係的,怎麼說在京城募捐中李清也是出了力的,他范仲淹好歹能護他周全,而且還能幫他打聽若英的下落。

  可怎麼才能去找范仲淹呢!

  剛才又是逃跑出來的,匆忙之中除了這身衣服外,身上一個子都沒有,而范仲淹是在泰州,中間隔著幾百里呢,不是說李清怕苦,放下體面一路乞討過去也成,可人家那些黑道朋友不正是在路上等他麼?沒聽人家說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還加上官軍也參與其中,他靠兩條腿去走怕是用自投羅網來形容還恰當些。

  不過李清現在心裡倒沒之前那麼慌了,這麼多人在找自己不假,可畢竟這是江南,沒幾個人真正認識他,咱中國古代美術的線描畫人像可不是後世裡的素描、油畫,所謂的畫圖捉影和真實的差距肯定不小,否則在船上那些人也不至於不拿正眼看他。

  口音小意思,當初咱一口普通話的,雲三娘不是也大致能聽懂一些麼,咱就說自己是北邊大名府那邊的,身上的衣裝也得換換,就是泯月不說,那些個軍漢也是知道的,至於容貌麼,咱易容啊,那麼多武俠小說白看了,人家可是扮真實人物,咱只要弄個四不像就行了,關鍵是別像李清那倒霉鬼就行了;然後坐船順流而下去泰州,這次來江寧的經歷,李清覺得水路的盤查不算太嚴。應該能混過去。

  計劃是很不錯,可實施起來要錢啊,總不能賣衣服吧,數九寒天還不得凍死,可除了衣服李清也沒別的東西了,要不再找個要出遠門的客商,咱自薦做小廝好了,真是越混越慘了。泯月還是主動請咱的呢,現在變成自己主動了,可又上哪去自薦呢?

  一邊在人群裡隨著走,反正哪裡人多就往哪裡混,一邊李清腦子裡在使勁在想招,算了,管他的道不地道呢,咱偷好了,偷不著就搶!人活一輩子,不做點壞事也是一種遺憾。最多咱不做絕。搶個一半好了。

  小偷可也個手藝活啊,不練個幾年,你上哪得手去?搶?現在街上人這麼多。他個外鄉人不是找死麼,要不等人少些?一想到等人少,李清忽得一激靈,咱可不能老這麼混下去,雖然人多是一種掩護,可人家晚了是要回家的,那些個軍漢在泯月住的道觀和花船哪找不到我,肯定會滿大街地找,一會街上人少了,咱不就無處藏身了麼。

  至於出城李清根本就沒去想。一來城門肯定是關了,既然發現了他的蹤跡,最近的一段時間城門的盤查肯定嚴的,不換裝易容還是不要出城的好,荒郊野外目標更加明顯;李清心裡一邊合計,一邊不住的向兩旁打量。

  他是想找個什麼道觀、寺院的,出家人心地慈善些,他不就是還鼻青臉腫啊,編個謊話說被人打劫了。沒準人家心一軟會同意他借宿,可想什麼就是沒有什麼,李清隱在人群裡走了半個時辰,連一處道觀、寺院都沒瞧見。

  這會子街上人流已經漸漸有些稀疏了,李清心裡暗暗著急,忽得他瞧見前面大街拐角處有個大大的牌坊,牌坊上高挑著一個壺,這地方來往進出的人特別的多,李清也不能在街中間傻站著了,見那邊人多便也湊了過去。

  「客官慢走,明日請早。」牌坊下站著兩夥計,不停的對來往的人點頭應酬。

  這地方人來人往,正好做個掩護,李清也走得有些累了,靠著牌坊歇歇,只是心裡有些好奇,瞧著後面的建築也不像是什麼酒樓啊,這什麼地方,怎麼生意這麼好?憑經驗看也絕對不會是什麼風月場所。

  「這位客官,可是要洗浴?怕是第一次來吧,咱們沐春堂的香湯可是江寧聞名,且試上一試,保你明日還想來。」見李清倚在牌坊下不走,一個年紀輕輕的夥計用不鹹不淡的官話向李清招呼道。

  說官話可是沒啥新鮮,啥朝代時髦玩意都是向京城看齊的,如今咱大宋,就是以說京城話為榮,那夥計招呼李清洗浴李清還沒太反應過來,一說香湯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個浴室。

  咱國朝對於沐浴這個事情可是老早就重視了的,不像後世裡都叫桑拿這麼崇洋媚外,並且還提到「禮」這個高度,每逢祭祀之類的大典,必須先要淨身才行;就是平時在上層社會裡,對洗澡也很講究,比如漢律就規定:吏五日一下沐,言休息以洗沐也。就是每五天放一天假,不過這一天是專門用來洗澡的,至於漢成帝出錢偷看自己老婆洗澡更是名傳千古的風流事;這樣的規定唐朝一樣有,因為唐朝官員並不像漢朝那樣平時得在官署辦公不得回家,所以是十天一假,叫著「休浣」;咱大宋沒有這樣的規定了,可不是說大宋不講究衛生,誰叫大宋節日多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官員可享受休息的公共節假日高達一百二十多天,和咱後世的一週五天工作日差不多了,還怕沒洗澡的時間?

  不僅僅是文人士大夫愛好沐浴,平常人家也一樣,只要有些錢的,家裡一般都有專門的浴室,因為但凡有客人遠道而來,主人不但要出門相迎,還要設下香湯給客人沐浴,然後才是設宴款待,這就叫做接風洗塵,待客的正經禮數。

  家裡沒條件的也無需愁,咱大宋成形一點的城鎮都有公共浴室,叫做民湯,這是官面上的稱呼,人家自己是自稱是香水行的,也不儘是窮人才去香水行,蘇東坡這大鬍子就專愛到公共浴室洗澡,咱估計這傢伙是油性皮膚,身上垢多需要人搓,可他偏填了一首《如夢令》:水垢何曾相愛,細看兩俱無有。寄語揩背人,盡日勞君揮肘。輕手,輕手,居士本來無垢。

  無垢?笑話,頗有些不打自招的味道了。

  這香水行就是通用門口掛一個壺做標誌的,京城裡不是沒有這個,只是那會李清身份雖然沒有,好歹也是有錢人,何況與若英小娘子一塊洗澡,那可是其樂無窮的節目,搓來揉去的,香艷度極高,他哪會想去什麼公共澡堂啊。

  見李清搖頭不語,那夥計對他也失去了興致,反正李清的穿戴也是一眼就明,可李清卻賴著不想走了,的確是澡堂,吹出來的風都比別處暖和些。

  猶豫了又猶豫,李清總算鼓足勇氣湊到那夥計跟前,雙手一抱拳說道:「這位小哥,未知沐春堂可要夥計?不拘做什麼,有個飯錢就成,還望小哥成全。」

  之前招呼他的年輕夥計眼朝他一翻,歪過頭沒搭理他,牌坊下另一邊的夥計年紀三十上下,卻是一臉的忠厚,見李清鼻青臉腫的樣子有些落魄,沖李清笑道:「沐春堂可不是尋常人想進便成的,裡面的手藝你可會的?」

  李清遲疑了片刻,點頭說道:「我會!」

  那人笑道:「可不要哄我,若是真會才好,且隨我來,這幾日客人多,秦總管正說尋些人來幫手呢。」

  李清心裡一陣樂,敢情咱大宋的就業情況這麼好,得,甭打劫了,這裡既可以藏身,又能賺點工錢,豈不正是我要的!
huro 發表於 2008-6-27 10:41
第三卷:風情 第二百六十六章 水中的見聞


  儘管在後世裡,掛著桑拿招牌的浴室已經是色情場所的代名詞了,不過還是得說說,這齷齪的是男人而不是浴室,因為沒有哪個浴室你不能洗個澡就出來,難道還是被強迫的下流了幾下不成?

  只要你想齷齪,這什麼行業都能掛上鉤,只是方便程度不同罷了,後世裡去網吧上個網,不是某些地方也有小姐相陪了,你說這叫什麼事!

  除了桑拿是個外來詞,其實浴室和咱們國人的普通生活有著幾千年的近距離接觸,有機會去揚州體味下「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生活,你就會知道這不但不齷齪,而且是一種享受。

  可甭管這裡面究竟有沒有彎彎繞,客人來了浴室裡,這應該的服務是必須要做好的,不說搓背、按摩、修腳之類的活有多少技術含量,單一個干身,就不是一般人以為的那麼簡單。

  干身就是客人從浴池裡洗完了上來,服務生要趕緊上前用乾毛巾幫人家把水擦乾淨,客人沒準急著要去後面的服務項目呢,哪有耐心等你慢慢的擦乾淨?但不把水擦乾又不行,所以必須得乾淨利落,在高檔的浴室裡這還是有講究的,上下左右前後,一共就只能八下完成,一下不能多,一下不能少。

  這會拿干背說事,不是對干背這活特別喜歡,而是李清現在就分到這差使了,沒辦法,人家管事的見他鼻青臉腫的樣子不招人愛,要不是現在生意好缺人手,多半不會要李清。那「跟池」「扶杖」地輕鬆活怎麼會派給他?

  管吃管喝有地方歇腳,二十文一天,李清已經很滿意了,合著也是一斤豬肉的價錢,要放在後世都不算一份差工作,比做民工強很多。只是李清不知道,沐春堂在江寧城裡那可是行內數一數二的高檔場所,平常雇個生手夥計,也是三十文的價。

  分配的活李清也沒意見,好歹比吹火的體面些不是?再說,他應承自己都會那也是瞎吹,後世裡應酬交際中也沒少去浴室,閒了和師傅們聊聊知道些皮毛。這可不是說他自己就能做好,難道見過豬跑還真能知道豬肉的味道啊。

  可兩個時辰干下來,堂裡的客人才稀疏下來,而李清已經累得頭昏眼花了。靠,這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生意?難不成有啥特色服務麼?這門道李清還清楚。別看到處都瞧不著一個女人的身影,咱要在大宋朝,那會像後世裡桑拿那麼明目張膽。

  一進門抓個毛巾就干開了。直到這時李清才歪會在小腳凳上打量起這千年前的浴室。難怪人家誇口沐春堂是江寧府裡數得上號的,裝修條件的確不簡單。算得李清知道自己肯定是在大池裡,像沐春堂這樣的地方應該還有為上等賓客準備地貴賓池。

  可這大池已經不簡單了,要是和後世比較,清一色原始材料裝修,絕對豪華等級,過廊都是大理石鋪就,二池是漢白玉砌成,邊上有個花梨木的圍廊,與頭池分開,而且李清發現這裡居然也有娃娃池,不過最叫李清驚奇的是,二池下方有個瀉水口,池水一直在流,居然是活水池!

  沒見著燒熱水的大鍋,看來新燒地熱水是從鋪設好的管道輸送進來地,這一點叫李清唏噓不已,他水雲莊裡都沒這麼周全,他和若英還都是泡在大浴桶裡,情致高時水涼了,跳出來加熱水可是件敗興的事情。
 
  勞動人民有這麼好當?兩個時辰下來不停的蹲下、起身,前面完了轉後面,最麻煩地是古人男地都是頭髮長,想乾淨利落的擦乾哪這麼容易,二十文一天地工錢,干滿一個月不過六百文,當初在京城的時候他李清何曾把一貫錢放在眼裡過?買字畫的時候開口便出一萬貫,這得干多久?二萬個月,他是只千年老烏龜都不行。

  敢情後世裡那些鬧失眠的人都是吃飽了沒事燒的,研究啥安眠藥的,失眠的都拉去幹體力活,保準睡得李清一樣香。

  人的滿足度其實大多都是出自自己心底來評判的,與周圍環境關係不大,當然,是要在解決基本溫飽的前提下,浴室裡怎麼會冷呢?伙食也不算太差,李清也不是當初那個在水雲莊時嫌羊肉不好吃的浪蕩子了,他吃的挺香。

  最叫李清心裡得到極大滿足的,是他的安全問題。

  沐春堂的生意的確是好,咱大宋並無宵禁一說,晚上營業差不多要到子時,好些個客人醉熏熏的身上還帶著一股香粉味,半夜非要洗個澡才回家,這原因不說大家也明白,而早上辰時末又開門做生意,而且一大早的生意都不錯,可別以為咱大宋男人整天就要洗身上的胭脂味,這年頭的母老虎其實並不太厲害,咱古人講究禮數啊,想到廟裡燒個香、還個願,得先洗澡以示虔誠,祭拜祖先就更不用說了,婚慶嫁娶的那些個納采、問名、相親之類的行為,都要淋浴之後才登門以示鄭重,在《禮記》裡記著「儒有澡身而浴德。」這玩意都牽涉到品德上來了,當然咱讀書人就更加要在意了,於是那些拜座師,見名士之前,都要先洗個澡才行,連小官初見大官,臭哄哄站人家面前的話,即便送的禮再厚,也留不下好印象。

  所以儘管李清子時才得休息,卯時便要起床,中間只能睡六個來小時,睡懶覺更是天大的奢望,可他並沒有不高興,相反心裡還有幾分得意。

  泡澡本身就是件舒服事情,老想著按摩女郎那是齷齪人,你想啊,外面陰雨綿綿,寒風凜冽,你懶洋洋的泡在熱水裡,猶如沐身於三月小陽春,還有夥計不時的遞上香茗,喝上一口,全身十萬個毛孔全都舒展開來。這人世間的煩惱好像就這麼一洗了之了,能不舒服麼?

  這人一放鬆,不是愛亂想就是愛閒聊地,自古亦然,大池可是公共場所,難免碰上親朋故舊。少不得要東家長、西家短的嘮嘮嗑,既然都這麼「坦誠相見」了,話題自然要深入些,常常會把平時不大和人說的事情都抖露出來,比如自家兒子戀上對門的寡婦了,李家的新媳婦模樣長得真難看啊,偶爾也有人抱怨家裡河東獅吼起來,著實那個飆悍!

  作為夥計。那是不管客人說什麼,都要不動聲色的侍候著,至於會不會滿世界嚼舌頭亂傳,純屬各人素質問題。與職業道德無關地,像李清這號愛聽八卦新聞的。自然是豎著耳朵在聽,因為這兩天,他可是又登上八卦新聞的頭條了。

  唯一遺憾的。就是標題上並沒有清楚的寫明白男主人公的名字。只有李清知道是關係到自己瞭解。
 
  「張兄,可知江寧城內究是出了甚事。怎地城門盤查如此之嚴?小弟昨日出城,被那些官兵端詳半日不說,盤根問底甚是麻纏,偏還有人伸手在衣內摸了兄弟幾把,真真有辱斯文了!」

  氣啥,誰叫你哥們長相帥得有些像李清呢?

  那個張兄手指在嘴邊一豎,「噓,禁聲,此話切不可妄言,出大案子了!你被盤查嚴些算得什麼,實不相瞞,雖官府未出明文,實則江寧府的官軍已在全城大索了,兄台有所不知,連剛遷戎過來的禁軍也是入了城,別看平日裡看似尋常無二,這江寧城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地。」

  這兩人還在故作神秘的咬耳朵噓噓,邊上一個人不屑了,「休要亂說了,甚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實話說了罷,要抓的是個採花賊,京城口音,說是在京城裡壞了好些個大戶人家閨女的清白,現在竄到江寧府做案來了。」

  可別人不服氣了,你乍知道的?

  這人神氣了,我乍知道地?我兄弟在府下廂兵裡做個都頭,前兩天聞報那賊子與一道姑入了城,小白將軍帶著人便圍上去了,小白將軍知道不?就是被人說是江寧一大害的那個,誰知道走漏了風聲,叫那賊子飛簷走壁而去,就在秦淮河邊的事,幾百號人都沒拿住他!

  哇,有內幕八卦消息聽,如何能錯過?好些個已經洗完澡地都圍攏過來聽,說話那人地神態不由的帶了幾分倨傲。

  那採花賊厲害著哪,不但壞人家閨女清白,聽說還有秘傳地迷藥,能勾人心魄,女子著了他的道還會死心塌地的幫他,所以縱橫京城好多年,官府拿他都沒辦法,不知道怎地下了江南,聽說是北地脂粉膩了,要來江南嘗個鮮兒,你們說官府怎麼不慎重?

  說話那人微一停頓,旁邊馬上有人把自己的香茗遞了過去,來,潤潤嗓,你哪,接著說。

  昨晚,就在昨晚,我隔壁兩條街的王員外家裡,他閨女可是長得如花似玉,半夜小姐要漱口,一推窗,外面豁然立著一個黑衣人,黑紗蒙面,把個丫鬟嚇得當時就暈過了,還是小姐警醒些,大聲呼救。

  「快說,快說,可是那採花賊,你別賣關子啊,那小姐被壞了清白不曾!」有人心急急的插嘴道。

  這樣的人當然會遭到眾人鄙視,你急啥啊,這麼關鍵的時候你搞破壞!

  當然不是採花賊,要是的話,這消息能傳出來?人家小姐還沒嫁人呢!

  這次江寧府可是叫了真的,動用官府不說,江湖上左近黑白兩道的英雄好漢都發了帖子,一齊來拿這採花賊,他不就愛漂亮的大閨女麼?現在啊,咱江寧城裡凡是姿容秀麗數得上的女子,身邊可都有幾大高手守著呢,單等那賊子現身便立即拿下,這賊子聽說善百變之術,一會是個翩翩佳公子,一時又成個販夫走卒,就是扮個女子也不出奇,否則這位兄台,你且說說城門口那官兵為何要摸你兩把?

  這消息果然內幕的很,馬上邊上有人加以證實了,沒錯,我前幾天回江寧的時候,路上就有強人攔路,卻不劫財,只將人細細打量,我初以為他們是要劫色呢,覺得我形容肥壯了些才放過,今兒才知道是來找人的。

  黑道好漢也來了?那採花賊不也是黑道上人物麼?他們應該是一夥的啊?有人不合時宜地發出了疑問。

  切。黑道好漢家裡不也有大閨女麼?

  李清在邊上聽著很有些鬱悶,這都什麼跟隨什麼啊,把我說成個採花賊?這比造反分子的江湖地位差哪去了!這以後咱在江寧城裡怎麼混啊!

  不過鬱悶歸鬱悶,該聽到的消息還是聽到了,全城正在搜捕他,而且是黑白聯手。看來咱在江寧城也不安全,而出城現在就不要想了,既然確定他李清在城裡,那城門的盤查肯定非常嚴,得,咱還是在這裡多貓貓吧,等風頭過去再說。

  只是傳聞成了採花賊,那肯定又是把泯月和小鳳給牽累了。李清心裡很是過意不去,雖然泯月沒有很高度的重視他,只讓他做個小廝,可再怎麼也是解了他的一時之困。至少那隻雞就非常地好吃!

  多想也無用,就想也沒時間啊。這麼多人要干身,我擦!

  這一日一大早,客人不多。李清斜倚著牆在想自己的心事。打門外進來一老頭,平常人有衣服做陪襯。有腔調做掩飾,似乎很容易分出個高下來,可一進了浴場,都像剛從娘胎裡出來一般的赤條條,倒是個顯真形的地方,比如很少見人光溜溜的浴室裡邁官步。

  人到了這裡就只分個高矮胖瘦,別的方面還真不好看出來,只是看著跟堂和扶杖的慇勤模樣,猜著也是個有些身份,現在大池裡也沒什麼人,那老頭也沒在意什麼去什麼貴賓房,直接泡進了大池,李清也沒十分在意。

  等人家洗完了過來干身,李清便上前服侍,這老頭上了年紀,估摸著五十多歲了,頭髮都有些稀疏,李清三兩下麻利的擦完身,倒蒙得了人家地讚賞,肯定是個當官的,別的人可沒這麼作興愛問人家庭出身的。

  這些天李清可是一直避免說話地,雖然浴室裡小廝們平常都是扯著個官話,可到底說的標準地少,而李清與他們比,就算是一口很標準的京城腔了,憋了好久,就像坐久了單人牢房一樣,有時候還真想說幾句,這老頭的官話就比一般人好多了,讓李清莫名生出些親切感來,敷衍是敷衍,可到底是開口了啊。

  老頭兒精瘦,泡了半天,李清剛才給他幹身地時候感覺他身上入手很涼,既然人家和他寒暄了,李清便笑問道:「現下大池水也熱,人且不多,老人家何不多泡泡?」

  那老頭搖頭歎道:「不成了,來大池就是為這水比小房裡熱些,可到底是體虛,便是再泡也無益了。」

  來了這沐春堂也快十天,李清不想惹事地,這大宋浴室裡別的服務不清楚,大池裡的項目倒是清楚得八九,與後世比確有不足之處,比如眼下這事兒,李清遲疑一下,見池內沒幾個客人,便對這老頭笑道:「老人家且休急著走,小的倒有一個法子可叫你舒坦些的。」

  那老頭一聽可以讓他舒坦些,也是來了興致,依李清的話回池邊坐好,李清拿來六、七塊干身用的毛巾,其實就是細棉布,將這些布全浸在頭池的熱水裡,拿個木棍挑出來,抖著手擰乾了些,便展開一塊塊貼到那老頭的身上。

  這個服務項目在後世裡的桑拿浴室裡已經不多見了,想要見識,得去揚州,沒辦法,誰叫咱後世人去浴室,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李清當年也是在揚州享受過這麼一回,為啥用頭池裡的水呢,這頭池和二池水溫是不一樣的,二池就是大池,給人泡在裡面,而頭池是等二池水溫低了,將裡面的熱水加到二池裡,還專門有人拿著木桶幹這活,加完水後,還要用木棍攪和一番,使二池裡的水溫均衡,所以有此地方也把浴室叫著「混堂」。

  李清這個做法實際上就是燙背,行話叫著「滿漿」,這一般是冬天裡老年人喜歡的項目,因為老年人體虛,一般的熱水泡泡並不起作用,而太熱的水泡在裡面人又受不了,而用高溫些毛巾燙背就恰到好處了。

  布涼了又到熱水裡去燙燙,如此換了六、七回,那老頭大聲笑道:「好,好,今日倒真是舒坦了一回,小哥不必再換,夠了,再換我這老皮肉怕經受不住了。」

  再次幹完身,那老頭卻要求李清幫他捶背,李清可有些為難了,這不過一時興起多番手腳,捶背?那活兒技術級別高的,不歸咱負責啊。
huro 發表於 2008-7-4 11:36
第三卷 風情 第二百六十七章 敲背


  行行都有自己的規矩。也有自己門道,否則怎麼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呢。甭以為自個混過的浴室多就和我較真,那玩意能叫按摩?亂摸就差不多!你得去個正經地方,李清後世裡曾經在一個中醫院開的浴室裡捏腳,別看人小姑娘秀秀氣氣。兩個小手指一下去,李清疼得就像殺豬樣的尖喊鬼叫。

  這捶背一樣有講究,只是名稱是這個,實際上就是推拿。不過浴室裡的推拿,它的含意、內容、手法、方式、作用等,與醫療上的推拿正骨相比有許多不同之處。浴室裡的推拿實際包括敲腿、捶背兩上部分,有推、拿、點、滾、敲、壓、揉、拍擊八種手法。

  比如推是用右拇指按住人體某一部位經絡往前移動。拿是用五指捏住筋肌,一拉一放。鬆動肌肉。通過推拿達到舒通血脈,活絡筋骨,消除疲勞,怡神保健的目的。

  李清哪懂什麼穴位和經脈啊,何況行內的分工也嚴的,想怎麼就怎麼著那不得亂套,再說他心裡也有疑問,你說沐春堂名聲那麼響,生意又這麼好,怎麼著也應該有異性按摩吧,咱個老爺們湊什麼熱鬧。

  那老頭也是沐春堂的常客了,見李清不出聲,他可不知道李清壓根就不會推拿,以為李清顧忌著規矩呢,沖跟堂的一揮手,「這位小哥去將你們管事的請來。」

  敢情這老頭還真是個人物的,管事地很快就來了。在這光溜溜的老頭面前神態還甚是拘謹,怎麼曹老爺子今兒洗得開心了,要這干身的小哥捶背?沒問題啊,您老怎麼說怎麼好。

  這管事的薛頭是個大胖子,也是會來事的人。雖然他當初對李清地第一印象並不怎麼好,這也難怪他,一個奴僕小廝打扮的來討份工作,偏還被人揍得鼻青臉腫。不消說,肯定是主人家干的,沒準就是因為手腳不乾淨或者色膽包天調戲小丫鬟被轟了出來,要不是沐春堂前一向生意太好缺人手。薛頭兒還真不想用他。

  只是過了段時間。薛頭兒對李清的印象還大為改觀了,這拿事的人就得會在邊上觀察的,干身這活麻利地道,不錯,還真是幹過的,而且搶著幹,沒事了就靠著牆發呆,不各其他的混帳行子們一起磨嘴皮,當然最關鍵的是李清地工錢可是比人家低一大截。所以這幾日生意清淡了點。他也沒想辭退李清。

  自己當初急著為了找個藏身的地方,在薛頭兒面前可是吹了牛的。說自己啥活都會,現在吩咐下來了,沒辦法。李清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心裡倒有些打鼓,不知道咱大宋的敲背手藝究竟到了什麼水平。

  還好。一進了梨花木隔成的單間裡。人家曹老爺子就吩咐了。老胳臂老腿,經不起搓揉。今天泡得舒服,你便幫我敲敲好了;一聽這話李清可開心了,正經按摩是不會的,拿肩手勁不夠,拉板筋找不對地方。就捶背會上這麼一點。

  捶背的確是簡單,這玩意說起來大家都會的。即便在大宋,那些大戶人家裡的丫鬟也是要經常幹這活,手勁不夠也簡單,拿個木棒,一頭纏上些棉布絲綢就成,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美人錘」。這麼敲敲也沒啥大地保健作用,叫人肌肉放鬆,散脫散脫筋骨而已,說白了就是消乏。

  只是浴室裡的捶背卻有些講究,就是聲音要好聽,節奏錯落有致,單調協調,一般分三種,就是空拳聲、空掌聲和銅錢聲,手勢如何便不多去介紹,想弄明白的不如立馬上浴室裡去泡泡。

  這個李清卻是會的,當年也是瞧著好玩,纏著按摩的小妹妹教了他,不過聲音高低、節奏快慢卻是沒記住,只是這個對他來說就簡單了,老爺子身上蒙了塊薄布趴在木榻上,李清雙手虛握空拳,這背上麼。來個將軍令。屁股那算有些肉的,給他來個倫巴,大腿還是空掌敲的好,只是雙手合在一起節奏不好太快了,得,給他來個香檳探戈。

  結果麼,一頓敲擊下來,李清有些心虛的問人家舒不舒服,老爺子卻一疊聲地說道「好聽。好聽!」見了外面候著地薛頭兒也是這話,把個薛管事納悶地不行,從來敲完背出來的客人只會評價舒不舒服,乍今天變成好聽了呢?莫非這傢伙在那唱小曲?

  點頭哈腰地把這老頭送出去,明兒還來啊!這就是廢話了,人家當然還要來聽的!薛管事回到屋內,沖李清一擺手,姓柳的小哥,過來替我捶捶。我也要聽!

  薛頭兒趴在那。簡直就是一座肉山,李清很有些替他媳婦難過,也別三座大山,有這麼一座肉山已經算是殘酷壓迫了,只是幫這肉山捶完,手都有些軟了,這可是自己米飯班主,光了三個聲調還不行的,李清可是把當年練爵士鼓的基本功全拿出來了,在這肉山來了一通獨奏音樂會。屁股那肉特多,剛好做高帽使使,李清揚手便是「啪」得一巴掌拍過去。

  屁股幾乎被拍紅的薛管事起來絲毫不記仇,爬起來很沒覺悟的就給李清漲了工錢,三十文!這可不少了啊,好好幹,以後再給你漲!從今兒起你就別做干身的活了,專門敲背去,大池裡的客人就不用你招呼了,上貴賓房去!

  貴賓房就是貴賓房,如同飛機上頭等艙與經濟艙的區別一樣,並不僅僅是椅子寬大些、食物可口些和空姐漂亮些,其實是代表著不同的生活方式,就如同後世有些桑拿浴室裡掛著油畫,而有的地方是掛裸女圖。

  當然咱大宋暫時不興裸女圖。至於李清這號齷齪人以後會不會提這各建設性的意見就不清楚了,不過假如他在這行當干地時間要垂。出現了也不奇怪;這不一樣的生產方式並不是牆上掛著山水畫就要高雅茶葉高級些就是檔次,而是來貴賓房的客人不怎麼愛八卦,這聽八卦對李清來說。本是一個極好的瞭解外面世界的渠道,即便他成了採花賊。如果李清還在大池裡做干身工作的話,也許他能早點改變處境了,只是世界上的事,都是福禍相依的,對李清如此。對沐春堂又何曾不是呢。

  剛開始薛頭兒還要向來賓推薦李清。這推拿按摩,其實主要是消除體力上疲乏,要是你龍精虎猛的很。作用並不大,而進貴賓房的,又有幾人是干體力活的?一聽有了新鮮玩意。哪能不湊個熱鬧?

  好麼,幾天下來。為但薛頭兒不需要再去向人推薦,而且已經挑起客人來了,收費暫時不好提高,那麼身份地位不夠的。您哪先等等如何?咱們柳哥兒可不得閒。這可把李清累死了,從早上一開門做生意,到晚上子時還沒收開,搞得一天下來,薛頭兒還要找人給他李清按摩才行。

  邊著兩天都這樣。李清不幹了,按說現在一個逃亡者的身份。有地方管你吃喝拉撒。本不該挑三揀四的。可也得撐得下來啊。咱是人不是機器,這手臂也是肉長地啊。個個跑來聽個響,李清覺得自己的手指頭都粗了一號,合不攏了都;最氣人的還是那些公子哥兒,你說見識下就完了,偏第二天還來,還鬧著要聽更新鮮的!

  「薛管事,如此這般下來,小的可撐不住,這樣可好?我教與他人罷。」李清站在薛管事面前,有些頭昏的說道,想不昏都不行,這還沒到中午呢,已經敲了快二十個了。李清這話剛落音,薛管事眼睛一亮,馬上便應承下來,好,你即刻便開始教人罷,工錢……工錢給你漲到五十文!

  李清如釋重負的癱坐到小凳上,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工錢不工錢的就別提了,先讓咱休息一會成不?

  做起師傅來就是要輕鬆一點了,那些空拳聲、空掌聲和銅錢音的確不難,那十幾個徒弟最長地也是只花一天功夫就敲得像模像樣了,教節奏就不同了,想當初李清爵士鼓基本功也是花了好幾個月的,再說李清現在也多了個心眼,這些東西教人倒是不在乎得失的,咱莫非還想一輩子做個敲背的不成?只是外面風聲還沒過去,這浴室裡可是個安全地方。咱要在這裡多藏幾天。

  工錢的確不高,可李清的地位就不同了,如今薛頭兒都是陪著笑臉和李清招呼,手上香茗這麼一端,一個三連音便可以教上一天,至於想學倫巴節奏,別心急啊,三連音不過關,倫巴也是敲不好的。

  這有的人還就是音樂細胞偏少,不是個個都能應節而舞,咱這畢竟是敲背行業不是?又不是搞音樂地,只是李清還就特別地耐心,學地慢的還就特別輔導。至於那些學地快的,好辦,再去練練!練熟了總是有好處的!不知道咱就是要拖時間麼。

  只是旁人哪知道李清是打這個念頭啊,都以為李清是真正的誨人不倦,誰有個一技之長不是敝帚自珍的。瞧人家柳哥兒,一點不藏私,傾囊相授,而且態度還好,這人品,嘖嘖,真是沒處說去,而薛頭兒也是很認可這一點,至少李清從不嚷著要漲工錢。

  當然,某些個客人還是需要李清親自侍候的,比如。第一次的那個曹老爺子,這老爺子好啊,基本上不用李清花多大力氣,而且也不叫著要聽新鮮的,這一來二去的,還混熟了。得知人家的真實身份,還把李清嚇了一跳。

  老爺子是江寧府的孔目官,如今劉知府抱病,這江寧府裡論資排輩,一般的事務,正是這曹孔目拿事,這孔目官不幹別的,專管的就是刑獄。可別覺得昏頭轉向,怎麼這又來個管刑獄的了,不是專門有提點刑獄的官麼?幾時論到什麼孔目了,更何況現在主持江寧府的工作,這算怎麼加速呢?

  宋朝官多。職責範圍本就糾纏不清,就像范仲淹當時做個司理參軍,管的也是刑獄,這可要分清楚,范仲淹那個司理參軍可是官,而孔目卻是吏。就像後世市政0府裡也有人專門負責司法一樣,而主持江寧府的日常工作就更正常了,不是說江寧府裡沒有級別更高的官了。你總不能市長出差去了。便找個法院院長來主持市政0府的日常工作吧。人家可是各有不現衙門的,這年頭又沒有副知府這一說。

  如今知府裡數得上吏也不少。孔目官、勾押官、開坼官、勾覆官、押司官等等,各有各的權職範圍,而曹老爺子在江寧府混飯吃的日子可就長了。前後侍候過五、六任知府,宋朝做官兒,不但不在本地,而且是三年一任。流水官,為地就是不讓官兒在一地混的時間太長,盤的根深了可以為所欲為。而吏就不樣。新來的官兒沒有熟悉本地情況的老吏幫襯著,根本當不好官。

  既然不多拿俸祿且又要擔責任,何況老爺子的確比較資格老。劉知府一抱病,文書也早就送上京城了。可來接替的官兒遲遲不到。於是,幾個胥吏一合計,便公推曹老爺子主持品嚐工作了。無非是多些應來送往的,其他的反正大家都是干熟了地,該怎麼做怎麼做,有沒有知府問題不大。

  曹老爺子被推上第一線,不是因為他好權。而是因為他就是個老好人。你想啊。級別不夠又要拿事,做好了沒有名分。做壞了要挨罵,人家論官兒都比你大一級,整個一受氣包的身份,好人到啊都吃虧。

  曹老爺子跑浴室裡來,可不就是為了散散悶氣麼,沒個名分真的難辦事,就是別的地方的知府為了點事情開口。自己都沒法拒絕,這不。江南江路的漕司張大人發下話來要江寧府幫著找人。還說的的嚴重的很。什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又不願說明緣由,聽說還是給京城裡發下來地待罪之身,只是泰州知府和鹽監范大人都一起來要他幫忙。這情面上也是過意不去了。那幫著找吧。

  大規模搜索自然要勞動廂軍了,可那班龜孫子幾個又是善碴?他又拿不出什麼別的報酬,自然要挨罵。比如那個小白將軍,這哪是什麼將軍,不過一個指揮使罷了,仗著自己老子是都監,經常讓老爺子為難。可又用什麼法子?都監可是掌一府的兵權,正經的官兒,曹老爺子自然要忍氣吞聲了。

  泡個舒服再讓李清「滿漿」燙燙背,然後在辟辟啪啪的聲響裡打個盹兒,這精神就放鬆下來,何況李清也是小意的奉承,於是曹老爺子自然要感歎下人生,發發牢騷的,只是他自己都不清楚找那個李公子究竟是為了什麼。自然李清也是不明白,只是暗暗慶幸自己躲的這地方夠陰暗了。

  按說曹老爺子幹的是孔目官,這點職業警惕心應該是有。李清這年紀相貌加口音可不正對著要找地人了。只是李清給他幹身地那一手著實麻利,敲背敲出個職業味道來,叫曹孔目一點都沒起什麼懷疑心,為啥滿世界找李清不知道,可李清在京城裡地底細還是清楚的,哪有個有錢的公子哥幹這些下人的活這麼拿手的?

  這世上事總是那麼陰差陽錯的,要是李清不幹的這麼買力,興許這際遇就不一樣了,哪怕還在大池裡給人干身,聽到的八卦也不同啊,現在天天教徒弟不說,他知道外面正在滿世界找他,還特意窩在房裡不露面,心裡得意著呢。

  「輕重要有致,比如這個三連音,第二下要輕且快,而第三下就要重些。這樣以後換成別的節奏理,單調就好聽,可休要輕視了。此乃是基礎。」今兒活不重,李清一邊品著香茗,一邊給幾個人學得進度快的敲背師傅上小課。

  哐噹一聲門就給人撞開了,李清扭頭去看有些奇怪了,連薛管事現在見著咱都是輕言細語了。不知道咱在教課麼?怎麼這麼鹵莽啊。

  來人正是當初好心帶李清見管事的那個知客,見了李清也不多話。扯著李清的手就往外拖,口中叫道:「柳哥兒快走,外面有群尷尬人說要找你呢,看架勢不是好來路的。」

  這下李清毫不遲疑,將手中的杯子一甩就衝出了房門。門外薛管事正候著呢,一見李清便急道:「你跟著他趕緊從後門出去,其他人等隨我去前面攔著,怕不是善碴兒。快些!」

  麻煩,居然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不對啊,曹老爺子言語中應該沒對我起疑心才是啊,難道這傢伙老成精了不成?靠,這會還是別去想什麼原因了,趕緊溜掉才是正經!
huro 發表於 2008-7-4 11:36
第三卷 風情 第二百六十八章 陰差陽錯


  狗急了要跳牆,兔子急了也咬人,後門這也有人攔著呢,當路中間立著一人,李清也顧不上細看,跟著前面帶路的知客便往外闖,才一個照面,前面的知客被那人隨手一撥拉就跌出去好遠,如今李清沒得狗仗人勢的基礎了,這段時間做人一直很低調的,此時卻也顧不著保持賢淑形象了,不就一個人麼,好狗不擋道,你給我閃開了!

  李清一拳就擂了過去。

  那人見李清這一拳來得挺快,伸手在李清手腕上一搭,腳下一個側滑,躲開了拳勢,李清心道要糟,看來也要被人一揮手甩出去了,只是那人稍一遲疑,並沒有借勢將李清甩出去,李清哪還猶豫,左手掌在右拳上一頂,一個肘錘就過去了,這下那人可閃躲不開了,只得雙手一合,在胸前架住李清的右肘,李清右腳發力,身往左轉,抬起左腳就要來個側踹,那人卻高聲叫道:「李公子,是我!」

  收腳有些來不及,那個「我」字才落音,李清的腳已經到了人家腰際,聽聲音也覺得有些耳熟,何況還叫出他的姓氏,李清這腳就沒發力,可人家見他來勢快的,卻是沉了口氣將左臂一橫,硬架了這一腳,結果就是被踢的沒什麼事,那踢人的傢伙自己一屁股坐地上了。

  子夜規?

  這杜先生怎麼跑到江寧來了,也不怪李清一照面沒認出來,本來就是一面之緣,再說相國寺外又是在晚上,何況杜先生這外形就是個不醜不帥、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沒特色類型,李清也顧不上疑慮,一骨碌爬起來沖這子夜規就叫道:「快跑,快跑,後面好多人追我!」

  那子夜規先是愣,然後哈哈大笑,一邊將那知客扶起來,一邊對李清說道:「公子倒是度日悠閒,尋個舒適所在,可知我等兄弟風餐露宿,找得好苦!」

  啥意思?來人莫非都是杜先生帶來的?李清這下心裡可是狂喜,他鄉遇故知啊,而且還是被人追得像條狗一樣跑的時候,一時間感慨不已,千言萬語不知道從哪裡問起,恨不得上前就是一個擁抱了,管他是男是女呢。

  倒是那個知客從地上爬起來,一見情形也知道來人不是要對這「柳小哥」不利,忙提醒道:「既是誤會,便趕緊回去瞧瞧,莫要將事情弄大了。」這話說的是,李清也顧不上和這杜先生寒暄,三人趕緊回到沐春堂的廳內。

  才一進門,李清心裡就暗叫一聲苦,還要怎麼才算是把事情鬧大啊。跟堂、扶杖的夥計滾梨子一樣的趴了一地,個個還都嘴裡哼哼唧唧,薛大管事現在被人踩在腳底下,踩人的那傢伙好大的個頭。還一臉的虯髯,嘴咧得像個蛤蟆,正氣勢洶洶的吼著:「說,把人藏哪去了!不說爺爺我一把火便燒了你這鳥堂子。」

  難怪人家會急急的叫李清逃跑,這啥人啊,除了臉上沒刻著壞人兩個字,全身上下都體現著個壞字,敢情比伊拉克虐囚的美國兵還美國兵,李清急忙上前去扶薛管事,那傢伙眼睛一瞪就要朝李清動腿呢。杜先生一聲喝止之下,卻乖乖得像個小學生一樣的垂手站著。

  「薛管事,實在抱歉的緊了,這是在下的朋友,因不知端底究竟,冒犯了各位,還請包涵些,這工錢我也不要地,日後必上門來陪不是。損壞物事及湯藥費屆時一定奉上。」李清陪著笑臉說道,他還自覺,知道自己的那點子工錢肯定不夠賠人家的。

  薛管事咧著牙從地上爬起來,心有餘悸的還離那大漢遠離了幾步,「柳小哥,真是你朋友?如此便自去罷,鄙堂可容不下這些尊神。」

  李清拿眼睛四下看看,可不是麼,十幾條壯漢凶神惡剎般的立在房內,嚇得那些光溜溜的客人縮在大池裡都不敢出聲,這情形那還有客人敢來啊,一進門就會跑,反正現在也沒錢賠人家,好話說再多有鬼用啊,抱拳向薛管事和邊上的夥計一一告了罪,李清和那子夜規及一干兄弟出了大廳。

  既然是杜先生的兄弟了,那長得再凶也覺得親切,而且李清還覺得越凶越好,只要站在咱這邊,只是他並沒急著出沐春堂的大牌坊,有些遲疑的對杜先生說道:「杜兄的朋友果真雄壯非常,只是現下官軍亦在追捕於我,此處又在城內,如此明目張膽地出去,恐難出得城外。」

  李清還記著秦淮河邊那小白將軍可是帶著幾百號在拿他呢,這麼十幾個人就是個個武功超強,一路殺出去怕也是困難的,那杜先生聽了微微一笑還沒開口呢,邊上這虯髯漢子卻是急不可待的出了聲,「杜大俠可認真切了?莫要誆我才是,這麼個雀大膽兒的白臉小子,會是上過戰陣的李三郎?」

  那杜先生先是對那漢子微一翻眼,那漢子馬上閉口不做聲了,杜先生笑道:「公子休要理睬這鹵莽小子,說話不知遮擋,且放心罷,那官軍不會為難公子的。」

  這就好,咱杜先生可是大俠,沒準早搞定那些官兵了,他說沒事就肯定沒事了,不過李清還是沒急著走,抱拳對杜先生深施了一禮道:「在下能脫困境,全賴先生周全了,只是在下卻仍有一不請之請,還望先生援手才是。」

  那杜先生依舊微微笑的看著李清,李清接著說道:「我家娘子旬日前與我在蘇州地界被強人打劫,在下落水方逃得一命,只是與娘子便失脫了音迅,此刻還不知身在何處,萬望先生不辭勞苦,領眾家兄弟為我打聽,李清感激不緊了。」

  說完,李清對著眾人先是做了個羅圈揖,然後準備拜下去,杜先生搶步前來一把托住李清,仰天一笑,「三郎啊三郎,你亦有今日,許是命中之劫了,休要多言,且隨我去罷,包管教你歡喜的!」

  雖然今天的落差有些大,弄得人心裡七上八下的,李清可也不傻,看這口氣,分明是若英早被杜先生救了出來,對了,杜先生可不也是……強人麼,沒準若英被強人所劫,正好遇上了杜先生。於是才來找我的,肯定是這樣!李清不由得笑了起來,只是顯得有些傻。

  當然還有個更傻的,一邊走還一邊上下打量李清,嘴裡不停的嘟囔道:「不像,真個就不像,如此弱不禁風地,怎能上沙場的。」不是那個虯髯大漢還會是誰呢?

  不是很遠,一路還行地甚快,就這麼一群惡剎跟在身邊。行人遠遠見著就閃開道了。那股久違的前擁後簇的感覺又回來了,很有些在京城裡做地痞惡霸的爽快。

  單門獨戶的一個小院,一點也不起眼。行到門口,那些隨行的漢子便止了步,四散開來守在外面,杜先生立在門邊,笑著示意李清推門進去,李清這下可不遲疑了,門也不敲,伸手就推,門是虛掩著的,應手而開。小院裡正有一個女子端著個茶壺出來,想是要到廚下去打水,不施粉黛、布衣素裙、溫婉怡人,她一抬眼望見當門而立的李清,手上的茶壺咣噹一聲在地上摔個粉碎,呆站在那裡癡癡的望著李清。

  李清心內狂喜,也顧不得杜先生就跟在身後呢,上前一把抱住,口中叫道:「三娘,三娘,怎地你到了此處了,可想死我李清了。」伏在李清懷裡喜極而泣的,可不正是雲三娘麼;還沒來得及問上幾句,聽得院裡動靜,房門閃過一個俏生生的身影,一道香風一過,另外一個軟軟的身子也撲到李清的懷中。

  只是沒抱多久,顧忌到有外人在場呢,雲三娘掙脫了出來,紅著臉理自己的頭髮,李清捧著若英的臉瞧瞧,還好,啥都沒缺,就是鼻涕眼淚多了點,不過就才抱一下功夫,很不過癮,那個子夜規杜大俠可能不大習慣李清這麼奔放的表露情感,笑得有些晦澀,這有啥的,人家心情激動啊,要不杜先生咱們也抱抱好不?

  其實若英和雲三娘心情也是激動地,只是到底人家賢淑些,哪像李清這樣嘰裡呱啦問一大堆問題,叫人不知答哪一句才好,雲三娘從廚下拿來酒菜,她可是擔心李清這一向在外面餓著了,李清哪有心思吃些啊,況且這一向沐春堂對他好著呢,若英剛將酒杯兒斟滿,李清舉起杯兒往杜先生的杯上一碰,仰頭一口乾了,便急不可待的叫道:「快說,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三娘怎麼到了這來,若英呢?那晚上可有受苦?對了,杜先生,你不是在京城麼?怎麼會來江寧?你們又是如何碰上的,快說啊!」

  若英本來斜依在榻上和三娘一起淚眼婆娑地望著李清,現在見到他這個猴急樣,不由得掩口笑了出來。

  這個鬼杜先生一點沒有大俠風範,喝酒斯文,說話秀氣,把李清急得不行,你這麼個酸勁去考秀才做官好不!

  可李清要想明白原委,還真個急不得,因為想要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還非得從這個杜大俠身上說起不可了咱杜大俠什麼人啊,俠盜,專劫不義之財的,不過這話得說回來,這盜的水平再高,到底也不是能掐會算的算命先生,咱大宋朝的流通貨幣是啥?銅錢啊,你想想還要飛簷走壁的,一次能帶多少貫出去?

  這要偷值錢的東西就不是很容易了,人家多半是藏著掖著,你總不能翻箱倒櫃的去找吧,關鍵人家也不讓啊,所以,事先踩點探明情況就很重要了,這才是高手的真正本事,關於這手段麼,自然多種多樣,無間道在咱大宋也經常上演地。

  本來再怎麼無間道,也無間不到李清身上的,只是石小公爺聽了李清的勸,逍遙會擴編,那裡面都是些什麼人,紈褲公子哥啊,難免總有些為富不仁的,要不就是老子巧取豪奪過的,所以杜大俠那些革命的沙子便也摻了進去不少。

  就這麼石小公爺要兵諫的事情,子夜規大俠也是略有耳聞,可見石小公爺這事的確沒做的密實,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杜先生對這些爭權奪位的事情沒興趣,反正換了誰咱老百姓一樣聽人家使喚,何況又不是翻大宋的天,這點杜先生和李清的觀點有些接近。他也不覺得是個女的掌權有什麼不好,只要不往老百姓頭上加賦稅就行。

  可人總有好奇心的啊,就好比街上有人吵架,你誰都不幫也願意站邊上看個熱鬧,所以杜先生對這個事情還是有幾分留心的,可是日期一過,一點動靜都沒有,他便覺得奇怪了。總得有個輸贏吧,於是便去打聽,別的消息沒打聽到,倒把李清給遣送回籍的事情打聽出來了。

  本來子夜規大俠對李清的印象很普通,不就是個彈琴唱曲,愛弄個荒唐事兒的無聊有錢公子哥麼?至於滿坊間流傳李三郎殺黨項人的事情他也是故妄聽之的,不過有兩件事情讓他改變了以前的看法,一是稀鬆平常的騎捷軍對陣中贏了龍衛軍,二是逍遙會為泰州水患募捐的事情。

  啥叫有錢人?總有人心有不甘的對人家比自己有錢泛酸,其實人家比你有錢。最基本的原因就是人家比你更愛錢。沒有這種發自內心底的愛,做事情的動力就不知道要少多少,所以想成為有錢人。一定要培養出自己對錢那種不死不休的愛出來,記住,和愛用錢是絕對兩碼事的!

  這個杜先生可是把李清想得高尚了些,俗話說人有錢就是拿萬貫家財形容的,這水雲莊一捐就是幾十萬貫,而且最後連個名義都沒有!這個杜先生可是探明內情了的,他哪知道李清是把那些禮尚往來地錢財捐出去而已,自己的家底都沒動呢。

  這人啊就是要想得開,你收自然就得送,可不是什麼東西最後還是自己的。終究一撒手的西去,帶得走幾個銅板不?

  杜先生沒有千年的經歷,哲學思想還比不上李清,因此他就認為李清同學很高尚,再說奪佃那點子芥蒂也早翻過去了,李清一被遣送出京,不消說,肯定是逍遙會的事情敗了,這個李三郎平時也不大檢點的。欺男霸女沒有,可常在街道橫行無忌還是有的,得罪的人也不少,沒準就有人落井下石的,既然對李同學的高尚有了那麼點惺惺相惜的味道,自然他杜先生總要護人家一個周全才好。

  於是第二天杜先生帶著幾個徒弟弄條船便跟了下來了,李清那船跑的就不快,才到揚州地界便追上來了,可杜先生也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高風亮節,你說一起聊聊天喝喝酒不好麼?他偏要暗地護送,準備等李清平安到了江寧就回頭,不想讓李清知道。

  一路也太平地,直到那晚船泊蘇州府內出事,先上船的那幾個人的確是蟊賊,當然現在還這麼稱呼有些過分,不過當時他們就是來打劫的,大過年的本來就沒什麼生意可做,好不容易來了條船,而且看起來油水不少,於是就動了心。

  憑心而論,也不能全怪人家,這些蟊賊在長江面上討口飯吃也是知道分寸的,殺人越貨的勾當自然不好用聖人語錄來衡量,可最近這老長一段時間,江面上的漕船很多,可聽說全是運送救災糧食和修堤物資,可不是向皇帝老兒供奉的東西,這要下手不但犯眾怒,而且壞了咱江湖好漢的名頭。

  於是他們就忍了。

  忍了自己的日子就要難過些,好不容易等過了年,碰上個官船,船上的人不但逍遙快活的飲酒做樂,沒事還扯著嗓子唱小曲,不用說,肯定是有錢又沒事幹的貨,不劫他劫誰!其實打揚州那就一路盯下來的,等船泊了蘇州,於是人家就下手了。

  能順當越貨當然沒必要殺人,人家也瞅明白了,除了船工就只是一對年輕男女,還有四個衙役人家可沒放在眼裡,想必又是京城裡外放出來的官兒罷,本想一傢伙全捆了然後帶著錢財走人,可偏生碰到李清撒尿都找不對時辰。

  李清在船上這麼一叫喚,自己船上這些個衙役當然不是人家江湖好漢的對手了,可泊在不遠處的杜先生他們卻是聽到了,本就是為了暗地護衛,自然晚上警醒些,一聽到這邊的動靜知道出事了,忙把船靠了過來,這會子李清已經被踢下水了,而後面李清在水中看到的另一條船,便是杜先生他們的了,可他以為是蟊賊的幫手,陰錯陽錯就這麼一線而已。

  蟊賊自然不是大俠的對手,可等杜先生帶著徒弟把一干小賊都制服了,才知道李清被踢下了長江,這會子已經過去不少時間了,又是在晚上,杜大俠對著寬闊的江面卻是叫了一聲苦,你說上哪找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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