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魂牽魄縈
劫後的攀雲城,宛如人間地獄。
海灘上,到處都是被潮水沖上來的屍體。這些屍體有獸人的,有人類的,還有一些已支離破碎,看不出生前的模樣。他們有的俯臥海中,頭髮像一蓬蓬海草,隨著海浪惡毒地扭動;有的仰面朝天,眼珠和眼瞼早已被魚蟹啄去,只留下兩個黑洞,永不瞑目地凝望著天上的黑雲;有的皮膚被海水泡得慘白,體內由於腐爛而聚集的屍氣,將肚腹漲得青紫透明,輕輕一碰就會炸裂成惡臭的爛肉;更多的屍體殘缺不全,或失去頭顱,或缺了四肢,或被腰斬兩段,淌出的腸子和海草糾纏在一起,引得螄蟹聚集,在屍身上爬進爬出。
天空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濃煙和讓人作嘔的焦臭,連凜冽海風都無法將其吹散。濃煙連成厚重的煙雲,死死地壓在城市的上空幾十米處,猶如一座即將墜落空中城堡,壓抑得人不敢抬頭。陽光被煙雲遮蔽,昏暗取代了白晝與黑夜的交替。城中看不到一個活物,只有火和煙在興奮地扭動。除了炮聲如喪鐘偶然在城中迴響,餘下的就是死寂。樹枝上、旗桿上、建築上掛滿了人類士兵和平民的殘肢,有的頭顱被砍下,插在尖銳的木棍上,頭顱的嘴巴大張著,被塞進了一截斷臂;有的殘軀被吊在樹枝上,肚腹豁開,流落的內臟和腸子拖曳在地;躺在牆角、櫥櫃里或地窖口的屍體多屬平民,生的希望早已被死的恐懼驅離,肢體扭曲成極度痛苦的符號;成堆垛在一起的屍體大多穿著士兵的衣服,他們在逃走無望的情況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試圖抵抗獸人的攻擊,結局卻依然是變成腐臭的爛泥;更多的屍體或被燒成焦炭。或被分屍四處,或被搗成肉醬,完全無法辨別生前的信息。
一隻臟兮兮的靈緹犬小心翼翼地在這片地獄中穿行。努力地從焦臭的空氣中辨別獸人的味道。誰也想不到,這只看上去很可憐的流浪狗其實是一隻三頭地獄犬的化身——這已是賽普洛斯第三次進入攀雲城了。
第一次進攀雲城是老匡靜坐後的第二天夜晚。賽普洛斯變身獒犬形態入城,然而剛進城不久就被兩個獸人騎士發現,不,更準確地說應給是被追殺。當嗅到這兩個獸人的氣味的時候,賽普洛斯確信他們距離自己尚遠,絕不可能看到自己。由於老匡的囑託,賽普洛斯沒有與這兩個獸人正面對抗,而是繞路想避開他們。然而這兩個獸人騎士似乎在視野外就遙遙鎖定了賽普洛斯。無論賽普洛斯跑到什麼地方,鑽進哪個地洞,這兩個獸人總是能敏銳地發現,並且徑直追來。這讓賽普洛斯非常無奈,打也打不了,逃也逃不掉,最後只好無功而返。
第二次進攀雲城是隔天的夜晚。伊莎貝拉對賽普洛斯施展了長效隱形術,又給賽普洛斯塗上了祛除氣味的藥粉,囑託南瓜把賽普洛斯送到與第一次進城相反的方向開始偵查。然而進城後不久,賽普洛斯還是莫名其妙地被發現了。而且又像上次一樣,無論賽普洛斯逃到哪裡,追殺他的獸人騎士總是徑直朝著他追去。結果仍是只能逃走。兩次失敗的偵查讓賽普洛斯惱火不已:“主人把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了我,我卻完成不了,這讓我怎麼有臉見主人啊!貝拉姐,你有沒有辦法啊,有沒有,有沒有啊……”
賽普洛斯的糾纏讓伊莎貝拉很是無奈,她也搞不清楚是哪裡出了紕漏,讓賽普洛斯每次進城都被發現。不過伊莎貝拉也深知探查攀雲城的重要性,她親自飛往攀雲城城郊。試著驅使隱蜂進城探查,結果更慘。十餘隻隱蜂都是還沒來得及傳回信息就被撲殺,連怎麼死的都沒搞清楚。
經過這幾次失敗。伊莎貝拉開始懷疑獸人大祭司在攀雲城佈設了規模巨大的感知類魔法陣,任何生物進入都會被魔法陣發現。但考慮到攀雲城是個中型城市,獸人可以把全城的人類殺得一個不剩,卻沒有辦法讓城裡雞犬不留——至少獸人不可能把城裡遍布各個角落的老鼠殺光,就算殺光了老鼠,也還有蟑螂的存在。而老鼠和蟑螂也是生物,也會使“感知生命”類的魔法產生反應,敵人沒有道理只發現並追殺賽普洛斯和隱蜂,卻放過了老鼠、蟑螂之類生物。
伊莎貝拉考慮再三,只能推測獸人祭司使用的魔法陣並非傳統的“偵測生物”類魔法,而是具有“偵測魔法生物”的效能。隱蜂和賽普洛斯都是魔法生物,這樣就能解釋他們異於老鼠和蟑螂的“待遇”原因。考慮到老匡先前指派去攀雲城的國土安全部的暗夜精靈死傷了數人,後來也沒讓自己派隱蜂前去,而是讓賽普洛斯變成“小狗”去,說不定就是出於這種考慮。但也許老匡並沒想到,變成普通獒犬形態的賽普洛斯仍是魔法生物,仍然逃脫不了“偵測魔法生物”的作用範圍。出於這種推測,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通過偵測魔法生物的魔法陣,那就是施展“魂牽魄縈”魔法,讓賽普洛斯借助一隻普通狗的軀體,進入攀雲城進行偵查。
“魂牽魄縈”魔法是九級魔法,是凡俗之力所能施展的最高級別魔法,但這個魔法並不存在於人世間多年流傳的魔法體系之中。此魔法是當年獸人大祭司子有親傳給伊莎貝拉的“大縛魂術”的縮水版。子有在第一次見到老匡時,曾用過此魔法的神仙專用加強版——十級魔法“大縛魂術”試圖控制老匡,結果卻被老匡一聲憤懣的“你奶奶的”罵聲給喝破(詳見《第299章生命寶石》),這倒不是說這半神級的魔法不牛,只能說當時老匡和珂爾斯的雙靈魂詛咒結合體太過奇異,誤打誤撞導致魔法被破。“魂牽魄縈”雖然弱於神級魔法“大縛魂術”,但在人世間依然非常牛犇。對魔法鑽研不深的人會把它與五級魔法“控制術”混淆,因為二者的作用都是讓被控者按照控制者的意願行動。看上去只是二者的作用範圍和時間不同:“控制術”的有效距離不到百碼,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而“魂牽魄縈”的有效距離超過百哩。時間可以長達數週。其實,這並非兩個魔法的本質區別。如果把“控制術”比作小孩子玩的遙控飛機。那麼“魂牽魄縈”魔法就是擁有遙感技術的無人機,它不但作用時間長、距離遠,還能讓控制者身臨其境地感受被控者的感知。
“魂牽魄縈”魔法將控制者的一部分魂魄暫時轉移到受控者身上,讓受控者成為控制者行動和感知的延伸。這個效果類似於傳說中的“奪舍”術,但奪舍會讓受控者魂飛魄散,而且奪舍後控制者的魂魄也將與被控者的身體永久結合,除非有更強力的神術,否則無法將二者分離。而“魂牽魄縈”魔法卻可以讓控受雙方在魔法正常結束時恢復原樣。只要受術者在術後踏踏實實地睡上幾天,醒來時三魂七魄就會各安其位,二者都不會遭受傷害。
當然,“魂牽魄縈”魔法也是有風險的。像現在這樣,將賽普洛斯的一部分魂魄附在一條靈緹犬的身上,靈緹犬如能在完成任務後順利返回賽普洛斯的身邊,接受伊莎貝拉的法術完結咒語,那麼靈緹犬和賽普洛斯都會恢復正常。但如果靈緹犬死於攀雲城,那麼附在它身上的那部分賽普洛斯的魂魄也會消散。對於普通人來說,部分魂魄消散的結果是極其嚴重的。也是非常常見的,最好的結局是失憶、瘋癲或者癡呆,差一些的結局是變成喪失思維能力的行屍走肉。更差的結局則是思維和行動能力全部喪失,變成只能維持生命體徵的植物人,最糟的結局當然是直接死亡。人類的這些疾病都是失魂落魄的後果,只不過起因各異。
而對於賽普洛斯來說,此次冒險的結局不會有那麼糟。首先伊莎貝拉施展“魂牽魄縈”術的對像是一隻普通的靈緹犬,它後天的本我意識很弱,比起人類來簡直不值一提,賽普洛斯只需要花費很少一部分魂魄就能控制它的行動並獲悉它的感知;其次儘管賽普洛斯由於自身智慧的限制,其魔法知識、技巧等造詣遠不如老匡和伊莎貝拉。但他本身就是生之寅塔中的生之原力實體化的生物,自身的生之原力非常充盈。遠勝於世間絕大多數生物,而且賽普洛斯也是子有大祭司的親傳。對生之原力的掌控力也很強,足以實現“分神”;最後,賽普洛斯一生有過兩次斂骨吹魂的經歷:一次是在死亡山谷由吳經理施展的“生命融合神術”復生(詳見《第074章伊甸平原》);另一次是在殺生場中老匡借助蟄魂塔和自身搭建的“流氓星陣”中重生(詳見《第489章流氓星陣》 ),這兩次經歷讓賽普洛斯對“魂不附體”和“魂再附體”的理解非常深刻,是執行這個任務的最佳“狗選”。所以即使靈緹犬真的被殺,也不會對賽普洛斯造成災難性的後果,只不過附身的這段經歷賽普洛斯不可能再回憶起來,因為它已經隨著附身魂魄的消散而一起消失了。
然而靈緹犬終究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狗,雖然跑得很快,而且體型也不小,但如果面對獸人菁英騎士,它的戰鬥力還是和一隻兔子沒什麼區別。儘管有賽普洛斯分神附身,但那一點精神力也不足以讓這只靈緹犬施展出任何特異功能。話說回來,如果賽普洛斯真的“全神貫注”在這只靈緹犬身上,那就和獒犬形態的賽普洛斯真身沒什麼區別了,恐怕一進入攀雲城就會被發現,而且靈緹犬一旦死亡,賽普洛斯也要魂飛魄散。所以“魂牽魄縈”魔法降低了賽普洛斯被發現的可能性,卻增加了被發現後的危險性。
為了增加賽普洛斯此行的安全係數和成功機率,輔助裝備必不可少。但魔法裝備又不能帶,否則很可能又會被偵測魔法生物的法陣發現,這就是說,伊甸特製的抗魔法亂流通訊水晶和所有靠魔法驅動的武器和防具都要排除在外。無奈之下,小六負責的伊甸部隊特種裝備研究院加班研製了一種狗項圈。這項圈的兩側各藏了一枚俗稱“竄天猴”的小煙花,只要狗爪子撓一下項圈,一枚小煙花就會沖天而起。飛上高空後炸開。兩枚小煙花的顏色是一紅一綠,紅色代表著呼叫炮火支援。飛在空中配合賽普洛斯此次偵查的獅鷲騎士看到後,會用通訊水晶告知攀雲城外海的戰艦砲擊的坐標,頃刻間炮火就會呼嘯而至;而綠色的煙花一旦飛上天,就意味著賽普洛斯已經完成了任務需要盡快返回,或者是被逼到了無處藏身的絕境,來不及跑到海邊逃走,需要空中力量緊急救援。
在狗項圈的下面,還掛了一小塊半透明的吊墜。這枚吊墜是一個縮微的“擾流之石”。是特種裝備研究院研仿敵人的擾流之石後,利用好漢金大堅的微雕技藝製出的傑作。緊急時刻將其摔碎,吊墜周圍一小片區域的魔法能量就會煙消雲散。這是靈緹犬保命的最後一招,就算獸人祭司對靈緹犬扔過來一個火球魔法,只要這塊擾流石一碎,那飛到半空的火球也會化為烏有。不過這吊墜和小煙花一樣,只能用一次,要是在獸人祭司下一個魔法施展出來之前,靈緹犬還沒逃出魔法威脅範圍的話,那就只好等死了。
給靈緹犬掛上了項圈。然後由伊莎貝拉施展“魂牽魄縈”魔法,賽普洛斯早已急不可耐。此時已是12月11日,老匡已在本固島靜坐快半個月了。賽普洛斯生怕主人出關了自己還沒完成任務,一個勁催促伊莎貝拉。伊莎柏麗拖了這麼長時間,是因為她此前沒有真正施展過“魂牽魄縈”魔法,所以執意要先在別的動物身上做生物實驗,並在試驗後觀察動物的反應,儘管對自己施展九級魔法有信心,可畢竟實驗的對像是賽普洛斯,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伊莎貝拉覺得自己簡直沒法向老匡交代了。
好在施法時一切順利。施法後,伊莎貝拉還是強制觀察了一天時間。讓賽普洛斯徹底適應了靈緹犬的身體後,才允許南瓜把賽普洛斯送至攀雲城城西的海灘。然後從一處被炸塌的城牆缺口進入城中。在進城前幾天,神算子蔣敬已經根據賽普洛斯兩次被發現的地點和此前暗夜精靈受到獸人阻擊的地點,計算出了敵人探知魔法生物能力的大致範圍,並根據此範圍確定了其中心地區,這片地區位於攀雲城中心西北方,包括一大片葡萄種植園、橋頭堡兵營、守橋物資裝備庫和一座名為“奧德賽”的莊園。這座莊園距離神罰之橋的橋頭堡很近,是個歷史悠久的私人莊園,據說莊園主還是個世襲貴族。不過早在平行者和馭海者爭奪橋頭堡的戰爭之前,莊園主已經離園而去,伊甸已經派遣人手開始調查這個莊園及莊園主的信息。之所以沒有從距離中心地帶更近的西北側海灘登陸,是因為根據蔣敬的推算,西北側海灘很可能已經處於敵人的魔法偵測範圍內,說不定還沒登陸,僅僅是南瓜一靠近海岸就會被敵人發現,如此捨近求遠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從城西海岸登陸後,賽普洛斯在廢墟上曲曲折折地前行,兩個多小時後,漸漸接近了推算出的敵人探查範圍邊界。攀雲城是個軍事重鎮,但規模不算太大,之所以花費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才接近目標區域,是因為伊莎貝拉叮囑賽普洛斯裝就要裝到底,進城後要裝成流浪狗尋找食物的樣子東跑西顛,不要目的性很強地直衝目標而去。畢竟關於敵人偵測能力的猜測只是猜測而已,說不定敵人還有其他的偵測能力,就算沒發現靈緹犬的其他破綻,但見它徑直朝重要地帶跑去,敵人也會起疑,寧可殺錯不會放過。
賽普洛斯言聽計從,在廢墟中東嗅西嗅,慢吞吞地走進了蔣敬估算的敵人偵測範圍。城中煙塵瀰漫,幾十米外的建築就變得影影綽綽,如同鬼城,奧德賽莊園的建築自然是看不見,但賽普洛斯也不用擔心獸人用目力發現自己。迎風嗅了嗅,各種氣味的信息在賽普洛斯的腦海中繪出了一個人類只能想像卻無法獲知的嗅覺世界,對於狗類來說,這世界異常的清晰、立體、直觀。沒有剛剛被殺戮的溫熱屍體,沒有從傷口湧出的新鮮血液。沒有鋼鐵巨斧的森森寒銹,也沒有魔法寶石那種因埋藏地下千萬年而永遠揮之不去的淡淡土腥——這是一條安全的路,一條混合了爛泥和凝血。在燃燒的泥坯房中曲折延伸的小徑。賽普洛斯邁開靈緹犬特有的長腿,貼著殘垣斷壁無聲地前行。輕盈地跳過橫在路中燃燒的屋脊,在柴扉中鑽進又鑽出。
“等我發現了綠皮獸人在幹什麼,主人回來一定會狠狠地誇獎我。”賽普洛斯在心中美美地嘀咕著,慢慢地又前行了大約半個小時,直至一縷獸人的大手摩擦武器握柄皮革散發出的熱臭湧入鼻腔。賽普洛斯矮身鑽進路旁一處坍塌的民房,小心翼翼地從半拉窗戶下探出頭,連連抽動鼻子,獸人氣息的傳播途徑和源頭漸漸清晰如有形。
剛剛被砸破的冰塊的清新味道。冰窟窿中池水被攪動散發出的氣味,木桶的水銹,以及陶鍋被燒熱的氣息……賽普洛斯宛如看到一個獸人在水池邊,用手中的巨大戰鎚砸破冰面,然後用木桶打出水來,倒入篝火上的陶鍋之中。
“喝水嗎……沒發現我,看來貝拉姐的辦法管用呢!”賽普洛斯從半拉窗戶裡跳出來,又拱開一扇破爛的門扉,鑽進了另一棟民房中。如此前進了十幾米,那個獸人的氣味並沒有什麼突然變化。賽普洛斯正暗自欣喜。忽然一股烤肉的氣息迎風傳來,賽普洛斯仔細辨別了一下,發現了另一個獸人的氣味。
儘管身上塗抹了消除氣味的藥粉。賽普洛斯還是沒有大意,呆在原地耐心地等了足足十分鐘,判定兩個獸人確實都沒有發現自己,賽普洛斯這才重新從民居中鑽出來,向西偏南的方向前進,意欲繞開這兩個喝水吃肉的獸人。誰知剛走出不遠,賽普洛斯就听到遠處傳來一聲獸人的大吼:“在這裡!”賽普洛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齜牙咧嘴擺出戰鬥的姿勢,想想又不對。夾起尾巴慌不擇路一頭鑽進了身旁一個敞著口的地窖。
地窖既不深也不大,裡面只有幾個破木桶和幾棵爛白菜。還有一個死去的平民,腦袋被砸得稀爛。血和腦漿灑了一地。賽普洛斯意識到藏在這個菜窖裡,結局只能跟那具屍體一樣,被獸人發現然後砸成肉泥。此時遠處已經傳來了獸人的鐵靴踏在碎石爛泥上發出的沉重聲音,賽普洛斯不敢在猶豫,重新竄出地窖正要奪命狂奔,忽然左前腿一陣劇痛,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腿竟然被一個老鼠夾子夾住了!
這個節骨眼也沒功夫喊痛了,賽普洛斯左右四顧,旁邊的破民居四面牆塌了三面,根本藏不住狗,賽普洛斯只好拖著老鼠夾子重新跳進地窖,藏身在破木桶後面。回到地窖裡賽普洛斯又後悔了,藏在這裡,連脖子上的救命煙花都發不出去,豈不是只能等死?然而此時再想換地方已經來不及了,腿疼得要命,連跳出地窖的力氣也沒有。賽普洛斯嘆一口氣,心想真糟糕,又沒能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要是讓別人知道自己竟然是因為被老鼠夾子夾住導致任務失敗,這丟人可丟大發了。
頭頂上獸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賽普洛斯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閉目等死。誰知獸人隆隆的腳步聲越過了地窖,又向遠處去了!賽普洛斯定下神來,這才發覺剛剛有人類的氣味飄過,還有一個比較輕的腳步聲夾雜在獸人腳步聲中遠去,賽普洛斯終於想明白了原來獸人追的不是自己。待腳步聲遠去,賽普洛斯用牙咬開夾子,把腿抽了出來。由於被夾了老半天,這條腿已經麻木了。賽普洛斯趴在地上,慢慢舔舐傷口,血液重新流通,疼痛也隨之而來。賽普洛斯忍著痛在地窖裡走了幾圈,發現還好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骨頭。
正自慶幸,不遠處有淒慘的呼救聲傳來,然後是掙扎的聲音和挨揍的慘叫聲。不多時,獸人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接近地窖,再從地窖旁掠過。賽普洛斯嗅到了人類流血的氣息和奔跑後的汗味,還聽到了人類受傷後粗重的呼吸聲,心裡有點奇怪。早先在主人身旁時,每次聽到關於攀雲城的匯報。都是說獸人先遣隊進城後對城中的人類進行了報復性的屠殺,連獸人祭司都無法阻止這種屠殺,卻從來沒聽說過獸人手下留情對人類只抓不殺的。而眼下顯然是獸人抓到了一個活的人。卻沒有將其當場殺掉,而是押著他去什麼地方。這讓賽普洛斯感到有些好奇。
在地窖裡又休息了兩個多鐘頭,天色已黑。賽普洛斯感覺傷腿已無大礙,決定出去跟踪剛才那個抓人類的獸人,看看這個獸人為什麼會對人類大發慈悲。對於其他偵查員來說,在一個精英獸人身後進行跟踪無疑風險巨大,然而對於狗狗來說,那種跟在目標後面亦步亦趨、探頭探腦的跟踪毫無必要。賽普洛斯跳出地窖,仔細嗅了嗅獸人和人類俘虜足蹟的氣味。他們行進的路線便清晰地在狗狗的嗅覺世界中顯現出來。
路過獸人砸冰取水的小池塘,又經過獸人生活烤肉的灰燼堆,賽普洛斯跟在俘虜的氣味後面一路前行,沿途又避開了兩個路過的獸人。每次成功避開獸人,都會讓賽普洛斯的信心大增,看樣子附身靈緹犬真的不會再被敵人莫名其妙地發現。即然這樣,自己也就沒必要躲避得過於小心,賽普洛斯的前行速度漸漸快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天色盡墨,前方就是敵人偵測圈的中心地帶中的奧德賽莊園。獸人進出的氣味漸漸濃重雜亂。裡面還夾雜著不少人類的氣息,看樣子有不少俘虜被活著帶到了這個莊園裡。賽普洛斯跟著最新鮮的俘虜氣息走進莊園,殘破的院牆角處。一座假山吸引了賽普洛斯的注意。假山本身沒有什麼特別,但一塊山石下傳來了濃重的人類氣息,彷彿有上百人躲在那塊山石之中。賽普洛斯走過去伸爪子扒拉開假山石前的亂草叢,一個通風口顯露出來,裡面散發出陣陣潮濕霉爛的味道,還有多人在狹小空間呼吸的酸臭。毫無疑問,這莊園下面有個大地窖,被抓來的人類俘虜都被關在這個地窖之中,而且這些人現在還都活著。
賽普洛斯瞅瞅通風口的木柵欄。已經發霉腐朽,自己應該能咬碎柵欄鑽進去。但通風道傾斜向下,進去倒是容易。能不能爬出來就很難說了。仔細想了想,賽普洛斯最終放棄了從通風口鑽進地窖的想法。躲在假山後仔細辨別了一下莊園內錯綜複雜的氣味。莊園的主宅已經被炮火轟成了一片廢墟,但東面一座**的小屋還是完整的,而且小屋附近獸人的氣味最為集中,裡面還夾雜著食物的香氣和獸人祭司的氣味。這個味道賽普洛斯再熟悉不過,他曾經在獸人大祭司子有身旁呆了大半年,一定錯不了,有獸人祭司藏在裡面!
賽普洛斯繞過假山,再穿過莊園主宅的廢墟,慢慢接近那棟小屋,直至最接近那棟小屋的一堵殘垣後,這裡距離小屋還有十幾米遠,但再向前已沒有任何藏身之處。從這裡辨別,獸人騎士的氣味越發濃重,然而獸人祭司的氣味卻並不強烈。賽普洛斯有點摸不著頭腦,如果獸人祭司就在屋裡,氣味不應該是這樣“間接”的,可自己又不可能嗅錯祭司的味道,那是一種常年與魔法材料、魔法植物、魔法藥劑和魔法寶石打交道,還帶著戰神神殿特有熏香的混合氣息,普通人類、獸人或者魔法師身上都不會有這種氣味,一定有獸人祭司在這個屋子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雖然小屋的門半掩著,賽普洛斯卻不敢進屋去探查,因為他能清晰地嗅到裡面有兩個獸人騎士正在吃飯,這氣味可是很“直接”的,屋子那麼小,自己進去結局只能是變成狗肉湯。怎麼辦呢?以前有主人在身邊,什麼事聽主人的吩咐直接去做就可以了,就算主人不在,還有貝拉姐出主意,可是現在他們倆都不在,要自己想辦法,好難啊!
賽普洛斯想來想去無計可施,只好趴在殘垣後面傻等,無聊地數著巡邏的獸人在莊園外面轉了多少個圈子。也不知等了多少時間,賽普洛斯覺得那兩個獸人騎士早就該吃完飯了,可是他們仍舊呆在屋子裡沒有出來。靈緹犬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小屋裡的食物香氣顯得更加誘人,這讓賽普洛斯感到頗為煩躁。自己雖然用強大的精神力控制了靈緹犬的自我意識,但這個自我意識只是普通犬類很微弱的後天意識。而像肚子餓想吃食物、疲勞想睡覺以及遇疼痛要躲避這些靈緹犬本我的先天意識賽普洛斯無法控制,只能壓抑。
但壓抑這些後天意識並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這就像用食物誘惑快要餓死的人。或者戒毒的人又看到毒品一樣,強烈的先天意識往往會取代後天意識對身體的控制權。犬類的後天意識更是遠比先天意識強大。也就是說,它們的身體經常會依照本能去行動,養狗的人都知道,讓狗狗“自覺”地見到最喜愛的食物卻不上去吃,或者讓其對想交配的異性視而不見,這都是很困難的事,在大多數情況下,只有一根狗鏈才能幫助它們克服。儘管靈緹犬現在還沒餓到快死的地步。但賽普洛斯進入攀雲城已經十幾個小時了,期間擔驚受怕還受了傷,又餓又渴又困的感覺非常強烈,這種感覺也不斷地干擾著賽普洛斯的思維。到最後,賽普洛斯實在忍不住了,另一方面,他也不甘心沒弄到一手情報就這麼回到伊甸,在這兩個因素的促動下,賽普洛斯決定冒險進小屋探查情報,順便……弄點吃的。
然而就在賽普洛斯剛剛起身的時候。莊園外又傳來另一個獸人的氣味,這並不是那個巡邏的獸人的氣味,所以賽普洛斯不能預測他的行動目的。只能強忍著飢餓重新趴下藏好。不多時,一個獸人騎士推推搡搡地趕著兩個人類俘虜從遠處走來,徑直進入了那棟小屋,過一會兒從小屋出來時,俘虜已經不見了,但原來就在屋內的兩個獸人騎士卻一直沒有出來。又等了老半天,賽普洛斯再也靠不下去了,心裡對自己說一直不出來的那兩個獸人騎士也許睡覺了吧,躡手躡腳地從殘垣後面走出來。一步步地接近小屋。
走到了小屋門口,屋子里傳來獸人均勻的呼吸。賽普洛斯探頭向屋裡鬼鬼祟祟地張望,發現這棟小屋原來是莊園的廚房。牆上掛著風乾的臘肉。各種干癟的蔬菜、麵包和杯盤刀叉凌亂地散落在地上,它們原本應該在的位置,無疑是屋子中間的長條桌,但現在那長條桌已經被一個巨大的獸人佔據了,他甲不離身地躺在桌上睡覺,另一個獸人則坐在椅子上,斜倚著桌子打盹,嘴裡還散發著淡淡的酒氣。巨大的戰斧就斜倚在桌旁,斧刃上諸多豁口和乾涸凝固的血跡似乎在訴說著它的戰功。毫無疑問,只要有一丁點動靜,這兩柄巨斧就會和它們的主人一起醒過來,將來犯之敵斬成幾截。
賽普洛斯小心翼翼地讓開地上杯盤走進屋中,儘管牆上的臘肉讓靈緹犬口水直流,但他還是強迫自己的目光先落在屋角的一塊帶提把的特殊地板上,獸人祭司的氣味就是從那塊地板下傳出來的。其他牆角地板接縫處都是厚厚的油灰,唯有那塊三尺見方的地板,與周圍地板的接縫處沒有灰塵,再加上地板邊緣的磨損痕跡,顯然這塊地板最近常常被掀起。賽普洛斯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小屋中獸人祭司的氣味那麼“間接”了,原來祭司不在屋中,而是在小屋的地下!
地板縫中散發的不僅有獸人祭司的氣味,還有人類的氣味和葡萄酒的香氣,想來剛才抓到的人類俘虜都被送到了這地下酒窖中。不過酒的香味顯然不能取代臘肉香味對靈緹犬的誘惑,賽普洛斯終於忍不住臘肉對靈緹犬的誘惑,站起身子,兩隻前腿搭在櫥櫃上,伸頭去叼掛在牆上的最大的一塊臘肉。然而嘴巴剛剛碰到臘肉,身後便有一隻長滿綠毛的大手伸過來,一把揪住了賽普洛斯的項圈!
“死定了!下次附身一定要找只不那麼饞的狗啊……”被獸人捉住的賽普洛斯心中發出一聲哀鳴,然而靈緹犬卻在此刻不受他控制地咬下了半塊臘肉,嚼也不嚼地吞了下去。大手揪著靈緹犬轉過來,面對著手的主人,賽普洛斯看到了一張彪悍的獸人的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額頭擦過內眼角斜至下顎。那獸人把鼻子湊到賽普洛斯前聞了聞,評價了一個字:“肉!”
“肉?”賽普洛斯對這個評價感到很鬱悶,然而鬱悶的時間並不長,因為獸人已經獰笑著高高舉起了靈緹犬,下一刻賽普洛斯就要被摔成一灘爛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