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九十三章 周旋
在陷陣軍團前師清洗異己時,張銳正在西涼城會見他的老上司飛騎軍指揮官史萬歲。
「您的來意,屬下十分清楚。不過,屬下另有打算,希望您見諒。」與史萬歲一見面,還未等他開口說明來意,張銳便直言自己謝絕遊說。
史萬歲聞言,像是突然間蒼老了十歲,身子一軟,跌坐在椅子上,半響沒有說話。張銳見他這兩年鬚髮皆白,於心不忍,反勸道:「恕屬下直言,您一輩子戎馬生涯,從未關心過朝政。這回,您也不應該參與到這場爭鬥之中。」
史萬歲也不想隱瞞,直言道:「開始老夫也很猶豫,但劉炯有句話說得對----國有二君,國將不國。身為一名帝國軍人,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國家四分五裂?所以,老夫選擇加入世平太子一方,起碼他是正統的皇帝繼承人。」
說到這裡,他看了張銳一眼,歎了口氣說道:「其實,來你這裡之前,老夫就已經分析過你的想法。只是親耳聽見你的回答,還是讓我很失望。無鋒啊,一想起不久的將來,你我或許將對陣沙場,老夫就忍不住傷感。」
張銳則微微一笑,說道:「這您就猜錯了,您是不會在戰場上見到屬下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史萬歲疑惑地望著張銳。
張銳緩緩地說道:「屬下意思是。屬下不會回去參加這場內戰。因此,您不用擔心在戰場上與屬下交鋒。」
史萬歲更加詫異:「太尉對你有提拔之恩,你與楊英又有兄弟情義。在這種關鍵時刻,你居然不回去幫助他們?無鋒啊,無鋒,有地時候老夫真的猜不透你在想什麼!」
張銳一臉深重的表情。解釋道:「雖然太尉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與楊英也是好兄弟,但先帝對我更是恩重如山。所以,於公於私我都首先應該完成先帝的遺願,我會留下來繼續剿匪。」
史萬歲像是明白過來了,問道:「你是想置身事外吧?」
張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矢口否認道:「當然不是!只是必須把完成先帝的遺願放在首位。所以,剿匪勝利之後,我才會考慮其他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史萬歲還以為張銳會去上都。正擔心日後跟他對決沙場呢。張銳地能耐,他比誰都清楚。即使自己親自與之對陣,也不敢輕言取勝。今天。張銳說不會回去參戰,讓他如釋重負,感覺輕鬆了許多,心下暗暗叫好。
「您是長輩,小侄在這裡有幾句想對您說。」張銳這時轉換了稱謂,以侄子相稱。
「你說。」史萬歲與胡公兩代家主都有淵源,其實他也把張銳當成子侄對待。所以,對於張銳突然改變稱呼,並不感到意外。
張銳一臉認真地說道:「洛陽一方雖然有一定的號召力,但最終的結果。只怕還是會敗亡。所以,以小侄之見,您還是趁早尋個機會脫身吧。」
史萬歲卻不以為然。反駁道:「據劉炯透露的消息,現在已有三王和十餘個世襲家主明確表態支持安樂帝,駐紮在北方地區和江南地區的大部分軍團也都選擇效忠了安樂帝。安樂帝一方的實力明顯超過上都一方。你怎麼會說安樂帝會失敗呢?」
張銳自信滿滿,侃侃而談:「一則,雖然現在支持洛陽一方的家主、軍團都超過上都。但您別忘了他們都是臨時會聚到一起的。難保不會出現各自為政的問題;而上都一方則較為完整的繼承了朝廷體制,組織也相對嚴密。一團散沙怎麼能敵得過一塊鐵板?二則,您應該知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地道理。劉炯此番回去,肯定成為洛陽一方的主帥,而上都一方,無論是楊素還是陸柯為帥,對劉炯而言,都是很難戰勝的。」
史萬歲剛想出言反駁,張銳又接著分析道:「劉炯這人最大地毛病就是缺乏決斷力,雖然有您和遠景山等這樣老將可以從旁輔助他,但您能保證他凡事都會聽從你們的建議?萬一戰事進行到緊急之時,他卻優柔寡斷、遲疑不決,那麼就可能遭遇到全線的失敗。所以,小侄勸您還是不要去洛陽了,半途找個機會稱病,離開劉炯他們。」
張銳之言雖然有些道理,但史萬歲並不完全贊同。他連連搖頭道:「從上次韓擒之事,老夫就看出太尉心術不正。我是不會去上都,再為他賣命的。再說,安樂帝是先帝時的太子,是合法繼承的帝位,與天祐帝靠著一份來歷不明不白的遺詔稱帝,無疑正統了許多,我怎麼能為偽帝效忠呢?」
張銳又勸道:「小侄並沒有勸您去上都,只是建議您找個地方暫且稱病避禍。這樣無論哪方最終取勝,也不會怪責您的。」
史萬歲考慮了一下,仍是搖頭說道:「老夫身為一名帝國將軍,為國效力責無旁貸。現在國家正處於危難之時,老夫更不能置身事外。」
張銳見心意已決,也不再勸,只好說道:「那您就保重吧。如果到了事不可為之時,請您一定往北去,暫時先躲入小侄的家中,待小侄為您想辦法。」史萬歲也不再說話,起身告辭。
張銳剛把史萬歲送走,許旺便來稟告,說陷陣軍團指揮官陸柯來了。無奈,他又只好相迎。
陸柯是和劉武周等人商議後,仍覺得還有希望勸張銳跟他們一道走,故此又親自來一趟,希望這次張銳能回心轉意。只可惜。張銳地態度非常堅決,任憑陸柯巧舌如簧,也不動心,始終堅持要剿滅了番州叛匪才肯回去。
一兩個多小時之後,陸柯能說地話都說盡了,也沒能說服張銳。只好失望地告辭而去。
送走陸柯,張銳還沒有進門,就看見戰區中軍官張定和來了。他心裡暗暗叫苦,送走一個,又來一個,這輪番轟炸要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再這麼下去,只怕今晚睡不成覺了。
他心有再有怨言,也不能對這位同族的前輩失禮,於是耐著性子接待了他。當然,張定和來的目地與史萬歲一樣。都是勸他加入洛陽的安樂帝一方。
張定和仍是以大義為重為開場白,雖然說得頭頭是道,冠冕堂皇。張銳聽起來都是陳詞老調,聽得他昏昏欲睡,上下眼皮頻繁「交戰」。
末了,張定和要他回話表態,他才滿臉倦意地說道:「於公,我不打算多說。於私呢,您是胡公家族地一員,也是我的長輩。我想問問您,胡公家族是否非得參與到這場內鬥中來?參與了有什麼好處?失敗了又有什麼壞處?您都考慮過嗎?」
張定和為之一怔,他沒有想到張銳會把話題轉到胡公家族上來。平心而論。胡公家族是世代承繼的世襲家族,已經享受到了身為人臣地最高待遇。即使參與到兩帝爭鬥,並立有大功。也不見得能得到更高地賞賜。而失敗了,就有可能喪失擁有的一切特權。其中利弊,顯而易見。
因此,他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這事地確胡公家不應該參與。」
張銳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必要參與。一來,我是胡公殿下的親弟弟。與胡公家的關係更近。一旦參與到爭鬥中,就很有可能被外人誤認為受了胡公殿下的指示,使胡公家蒙上不白之冤。二來,我這個人很現實,不想喪失已經擁有地榮華富貴,對於自己不明白、沒有把握的事情也不願盲目參與。我的苦衷,望您能夠理解。」
張銳話說得非常坦誠,既讓張定和感到意外,又讓他無話可辨。他黯然地點點頭,便告辭而去。
送走張定和,已是深夜三點。和各路人周旋了一天,張銳感到比打了一天仗還要累。正嘟囔著說,終於可以休息了,不料許旺又來報告,說飛騎軍中軍官宇文歆已經來了多時,正在偏房等著呢。
張銳連連歎氣,都深夜三點了,宇文歆還來添亂,這還讓不讓人活了?雖然筋疲力盡加牢騷滿腹,但既然宇文歆已經來了,還等候了多時,也不能不見。只能苦笑著,強打精神走進了宇文歆等待地房間。
以他與宇文歆之間的關係,也用不著客氣,劈頭便問:「你是來勸我率軍返回上都的吧?」
宇文歆正等得不耐煩,忽見張銳進來,馬上轉憂為喜,他笑著起身相迎道:「大哥,你這就猜錯了。」
這倒有點出乎張銳意外,又問道:「哦?那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找我作甚?」
宇文歆故作生氣的樣子,氣呼呼地說道:「大哥,你我兄弟也有些時日沒有相見了,難道小弟來看望你一下也不行?早知你不歡迎我來,我就不來了。我這就走……」
他說著,又作勢要走,被張銳一把拉住,摁在椅子上:「你我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的那點鬼算盤我還不知?你要找我聊天敘舊,也不會挑這個時候來,更不會在這裡老老實實等我這麼久。」
宇文歆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不愧是老兄弟,我裝得這麼像,還是被你看穿了。」
張銳瞪了他一眼,說道:「別貧嘴,我今天一天都沒有休息過。趕快說,來找我到底為了什麼事情?」
宇文歆知道他之前已與劉武周、史萬歲等人會談過,又見他臉色的確很疲憊,便不再開玩笑,直切正題說道:「現在的局勢,想必大哥已經清楚了。你也知道我素來不關心朝廷之事,也不知這事該如何選擇才對。所以,我來問問你,你是怎麼選擇地。」
張銳瞪著大眼看了他半天。也沒有出聲。宇文歆被他看得渾身發毛,撓撓頭說道:「大哥,你不會對我也隱瞞你的打算吧?你就對我說說你的打算吧,我也好跟著你一樣選擇啊。」
「我就奇怪了,你家人和你父親現在不都是在上都嗎?你怎麼還來問我該怎麼辦?難道我去投靠洛陽地安樂帝,你也打算跟我去嗎?」張銳雖然沒有懷疑宇文歆是受人之托來試探他打算。但也奇怪他會聽自己的意見。
宇文歆收起笑容,說道:「大哥,你是我最佩服的人。認識你怎麼多年來,我就沒有見你有過失算地時候。我相信你這次的選擇也是正確的,所以,無論你選擇哪方,我都打算跟著你走。即使你投奔洛陽的安樂帝,我也要回上都去把家小接了,然後趕去洛陽找你。」
宇文歆的這番話,讓張銳大為感動。宇文歆無疑把自己地身家性命都賭在自己地身上。試問又有幾人會這麼篤信自己。
「阿歆,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要跟著我走?」為了確認這是宇文歆地真實想法。他再次問道。
雖然張銳以前一直是稱呼宇文歆的小名,但宇文歆地小名送給了他的長子張克。這兩年,他叫張克----小竹習慣了,再這麼叫宇文歆,總感覺自己是在占宇文歆的便宜。因此,就臨時給宇文歆取了一個暱稱。
宇文歆一臉認真地回答道:「當然,你什麼時候見我說話不算話了?」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瞞你。我打算留下來繼續剿滅番州地叛匪,不回去參與兩派的內鬥。」見宇文歆態度堅決。張銳把想法如實道出。
「如此甚好!」宇文歆滿心歡喜地說道,「我正煩惱,擔心會在戰場與老朋友對陣廝殺。這樣一來,就可安心了。」
「不過,你怎麼對劉武周他們講呢?」張銳知道他是與劉武周隨行的,擔心陸柯等人逼他,更擔心劉武周等人會繼續把他挾持回上都。
宇文歆眼珠一轉。說道:「在他們走之前我吃點巴豆。假裝生病留在西涼城。待他們走後,我寫信給家裡人。讓他們先離開上都,找機會去你家裡咱避。而我呢,就留在你這裡,幫你剿匪。你看如何?」張銳哈哈大笑,點頭表示同意。裝病這一招,在有些時候的確管用。不過,像宇文歆這樣吃巴豆裝病的,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又與宇文歆商議了一番細節,送走了他時,東方已經露出微白。張銳歎了一口氣,這一宿最終還是沒有能睡成。
天亮之後,左右兩派的其他將領,也陸續來拜會。兩派他都不能得罪,也都不敢勸說實話,只推說自己要剿匪,其他事情待平叛結束再說。當對方追問平叛結束後,他的選擇時,他便視對方的立場回答。安樂帝一方的,他自然說回去洛陽聽令,天祐帝一方的,他又會說是回上都效勞。這樣,雖不能令兩方都滿意,但起碼沒有立即與他們翻臉。
連劉炯也不敢過分逼迫、威脅他,畢竟他手中還掌握著一直精銳部隊,萬一把他逼急了,投到對方地陣營中,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劉炯在會見他之時,態度親切得非比尋常,滿口贊同他的打算,說他一心平叛也是為了保衛國家,應當著力褒獎。還說自己回去之後,一定要向安樂帝上表,為他請功。張銳自然滿口道謝,一副萬分感激的樣子。
張銳倒是可以暫時置身事外,西部戰區地將領們,卻無法迴避選擇。在西涼城停留的兩天,幾乎所有的將領都明確了自己的態度。在左右兩個立場上,相互爭鋒相對。
其中,又以陸柯的態度最為顯著。他地陷陣軍團,在這個時候幾乎已經清理完畢了內部地不穩定因素,因此,他對隊伍的穩定性非常放心,就等著早日與劉炯等人開戰了。唯一讓他擔心地,是駐紮在涼州彪騎軍和張銳的這支部隊。正是懾於這兩支部隊的威力,才隱忍著沒有先下手為強。
兩天之後的會議上,以劉炯、劉武周為首的兩派人仍達不成一致意見。涼公世子馬琪和韓公司馬逸也是的滿臉疲憊之色,在會議上一言不發。張銳見了他倆那副模樣,心理才稍感平衡。心想,看來他們這兩天也沒有少被騷擾,也沒有睡得安穩。
由於,張銳和司馬逸、馬琪都不表態,西部戰區的兩派人,實力還是沒有改變。最後兩派決定分道揚鑣,各自前去上都和洛陽。至此,西部戰區的漢軍正式分裂。
西涼城會議結束後,劉炯、劉武周等人繼續啟程東去。他們前腳剛走,張銳便帶著稱病留下的宇文歆返回西平城。現在,是他該考慮解決自己這支部隊矛盾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