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 琅琊月 作者:泠漾 (連載中)

bradshaw 2008-8-19 04:13:3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6 25962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39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0章 羊媽狼崽


“我不走了,我在草原裏過冬!”

聞得此言,納臣的下巴都快嚇掉了,忙不迭勸我想打消我的主意,但我的狼道主義精神突然發作,下定決心非要拯救這只小白狼崽不可。

“怎麼著我都得讓它吃上狼媽的初乳!白狼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能讓它的孩子這樣死了。再說了,不過就是過個冬嘛,你默默嘰嘰地幹嘛,我以前在草原裏也是一個人生活的!”

暈,一個人在草原子裏過冬是那麼容易的麼?事後我想起上面這豪情壯志的宣言,覺得我確實有間歇性心血來潮衝動症。

納臣苦口勸諫無效,只好回去給我拿行李,沒想到下半天時他竟趕了兩輛犛牛車過來,一輛車上堆滿牛糞,另一輛車上裝滿了各種物資,吃穿用度還有我的寶貝獵鷹蓉兒,那莫倫大媽真是心疼我,差不多把她的家當分了一半給我……

噫,車後還拴了兩隻母羊,太神奇了!納臣同學,您不知道我住的是狼窩麼?

納臣解釋說,他已經央了那莫倫大媽,要陪我一塊兒在草原裏過冬。那個,我,我真是感動死了,可是這可操作性也太低了點,按草原規矩納臣不能進草原,那若讓他一個人住在草原外面,冬天的草原動物兇猛,騰格裏也沒法保證他的安全。

於是我連哄帶騙要把他攆回去,不曾想納臣的草原男子氣概顯現出來,堅決不肯,竟然就準備在草原週邊搭個氈包,一副鐵了心與君奉陪到底的樣子,最後我大怒,再次搬出豁埃馬闌勒,他悻悻不已只好作罷。

看他那不放心的樣子,我想了想,在草地上教他認“SOS”(草原部族們現在還沒有文字呢),跟他說,如果我有事,一定放蓉兒帶著這個標誌去找他,納臣這才算鬆了口,又把他自己一直極為珍視的一把匕首留給我,那是上次他大哥合赤曲魯克用一匹好馬給他換來的。

他還交給我一把馬頭琴,骨雕的琴頭潔白細膩,琴弦銀光閃閃,竟是用我上次剪掉的頭髮做的——原來最近他一直忙忙叨叨的就是為了這個。

“狼牙,你一個人在草原子裏呆著,太寂寞了就拉這個吧,就當我在給你唱歌……四次月圓後,我就來接你!你一定要在這兒等我!”

他表情委屈,眼中竟是有些淚光融融了。

這個強心眼的傻孩子啊!

看著納臣騎馬遠去的背影,心想:“孛兒只斤族,應該已經開始遷徙了吧……”

我把氈包搭在了狼洞旁,覺得在那裏風雪能稍稍被遮住一點,再把那兩隻羊當寵物羊養在了氈包裏。

我的狼兄狼弟們還算給我面子,似乎是知道這兩隻羊是我的食物,竟從來沒對我的羊表示過興趣。

草原上的人們把這個草原裏的狼稱為神狼,我也發現,它們確實挺神的。

要說狼群到了冬天食物應該緊缺,尤其是蒼狼,他們一身黑毛,在雪地裏肯定特別顯眼,不便捕食。可沒想到狼有狼道,人家自有適應大自然法則的秘訣,秋冬季節,它們竟然長出了一身黃灰色的厚毛,一個個毛烘烘胖乎乎的,這身皮毛不但保暖,還能極大彌補了他們在毛色上的不利。

到目前為止,這狼群的食物豐盛,什麼黃羊野鹿灰兔地鼠全被他們捕了回來,偶而我還能沾點光,分些新鮮的野味,嗯,幸虧它們食物還算豐裕,不然我那兩隻小母羊只怕有點性命堪虞哦。

讓羊生活在狼群旁,對他們而言絕對是一種巨大的精神折磨,可給我的小羊造成沉重心理壓力的,主要是那個很不要臉的張小七同志。他每天後半夜非得溜進我氈包,和我一塊兒擠著睡,這傢伙居然也不怕火,在氈包裏耀武揚威橫衝直撞,經常打翻我的陶鍋找吃的不說,動不動還抽著它的白鼻頭去吻我的小母羊,嚇得這兩隻可憐的小母羊一見他就躲在氈包角落裏八條腿打哆嗦。

人、羊、狼,就很奇妙地生活在了這個草原子裏。

唉,大家都過得勉勉強強,受苦的主要是牙牙!

白狼女王張小白,四個孩子只剩了兩個,大的長得胖嘟嘟所以取名叫肉肉,小的就直接叫成了牙牙。

在我的高壓政策下,張小白倒沒有完全不認可憐的張牙牙,因為有我這盡職盡責的狼保姆,每天都把張牙牙塞到媽媽身下去吮奶。

可是高興了沒幾天,發現張肉肉同志實在不是個好同志,每次吃奶必搶,眼睛還沒睜開呢,就能仗著身體優勢張牙舞爪,愣把身小體弱的張牙牙擠到一邊,沒過幾天,張牙牙就餓得吱哇亂叫。實在看不過眼,想把肉肉扒拉到一邊,讓牙牙也好歹吃一點,沒想到小狼也如此彪悍,對著我便是一口,幸好我皮袍夠厚它的牙又沒太長利。

情況後來越來越糟糕,最後連溫柔嫻淑的母狼張小白也開始反感我干涉它餵奶了,一看到我揣著牙牙進狼洞,張小白就摟著肉肉沖我憤怒地哼哼。

我想起納臣的話,也不知這到底是我的錯,還是狼群自己的優勝劣汰,可又實在不忍心看著牙牙餓死,最後想了一損招,用納臣留下的那兩隻母羊的羊奶來喂牙牙,兩隻美麗的小母羊多了一隻狼娃娃,一隻漂亮的小狼崽多了兩個羊奶媽,真不知羊愛上狼還是狼愛上了羊。

唉,喝羊奶長大的狼,還能不能保得了狼性呢?別的不知道,可牙牙喝了羊奶後,張小白算是徹底不要它了,有幾次作勢要吃了它,幸虧有我眼明手快把才將牙牙搶出來。

小白啊小白,這可是你的親生孩子啊!你,你,你咋能這麼殘忍呢?

沒辦法,只好我每天晚上把牙牙揣在懷裏睡覺。

從此在那個茂密的大草原裏,我開始獨自在氈包內生活,平時帶著牙牙放放我的兩隻羊,偶而撒撒白鵰“蓉兒”去捕個野兔,再得空上河邊抓兩條魚改善生活,日子過得倒還滋潤,就是無聊得很,有時也不免後悔自己為何不跟著孛兒只斤氏一塊遷徙,想來想去覺得只能用頭腦發熱來解釋。

每天傍晚,我會抱著牙牙坐在山丘頂看夕陽,一直呆到流光溢彩的草原一點點被夜霧籠罩,深藍天幕上金色星斗一顆顆亮起時,才揉著麻木的腿回氈包。

在這浩渺的蒼穹和蒼茫的草原之間,只有孤單的一個我,沒有爸爸媽媽,沒有朋友,沒有……聶勝武……,真覺得像一場夢,夢裏還看得到媽媽的淚眼,她攥著我的手對我說“淩月啊,醒醒吧,醒醒……”

媽媽,你別哭了,我聽你的話,我使勁醒,我使勁睜開眼睛,我……我醒了……但是,媽媽啊,為什麼我醒過來,眼前還是這個大草原?我怎麼還是一個人,孤伶伶地在這個千年前的草原上看落日?

這孤獨和寂寞真像噬骨般難受啊……爸爸媽媽我真的好想你們……

冷冷的晚風吹在臉上一片冰涼,原來淚水在不知不覺中肆意縱橫,只有胸前抱著的牙牙,像火爐一樣暖著我的心房。

喃喃地輕聲說道:“牙牙,可憐的牙牙,同病相憐的牙牙,我現在這身體和你一樣,也被狠心的媽媽拋棄了,而我的親媽,又在一千年後的時空裏……不過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媽媽,我一定會把你養大的!”

跳起來,對著遠方的落日,一陣狂吼:“爸爸!媽媽!我想你們!真的好想你們啊!!好想好想……噢…噢…嗚……”

一句話沒吼完,被這一聲噢嗚嚇得咽回了肚子,腿一哆嗦險些從小山丘上滾了下去,再一看,張小七在在不遠處仰脖抬頭,鼻尖向天,像似回應我一般,發出了一聲如泣如訴的狼嗥。

另外六匹狼也被我吵醒出洞,見張小七仰天長嗥,他們也一個個抬起頭來,鼻尖朝天,發出一聲聲長短不一的狼嗥聲……

“噢嗚……”高音明亮清脆。

“歐……歐嗚……”低音有如鬼哭。

你們,你們,我的狼親們啊,你們可真能破壞氣氛啊!!!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42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1章 意外來客


這是草原上的第一場雪,微微的雪子伴著輕揚的雪花飄灑下來,薄薄地蓋在草尖上,很快凝成了晶瑩的冰霜,但還掩不住草葉的青黃色,倒像把大草原變成了色塊深淺明暗不同的抽象畫。

獨自生活在這茫茫草原上,我和武曲星開陽成為了心靈上的慰藉。我們聊天,雖然多數是我說他聽,但他每次都會有自己的獨特看法,偶而還噎得我不行,但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他終於放下了神仙架子,不再拿腔拿調的說話了;我們下五子棋,這傢伙果然是神仙,智商明顯比我這個凡人高,很快就把我下得一敗塗地,當然如果有人看到下棋的情景,肯定覺得我是瘋子,因為我左手跟右手玩得這麼來勁。

可是……老跟一個只能看不能吃聽得著摸不著的帥哥玩,那也是相當無趣的事情。(某羊滴汗,你,你想幹什麼??)

而且最主要的是,一個那麼好的勞力放在哪兒,但幹活卻始終全是我一個人……這事,老鬱悶了……

這天下著雪,我還是得親自上河邊去鑿冰取水。是啊,斡難河已經開始結冰了,若不每天鑿開冰眼,等到全凍上了,我可就沒地兒撈魚了,這方法還是納臣告訴我的,他實在是很怕我冬天被餓死在草原子裏,連草原上的規矩都任由我破了。

身穿羊皮襖,腳踏牛皮靴,披散著我的童花頭,倒拖冰釺,施施然地往河邊去,跟在我身後的,依然是忠勇無敵英俊瀟灑的張小七同志。

剛走到河邊,突然開陽在我耳旁說道:“咦,有點不對!”

我倆共用一體,但他的感官明顯比我敏銳,反應也比我快得多。

張小七反應更快,不等我回過神來,它已經嗖地一下向草原週邊沖去。

我搬起釺子跟著小七跑,轉過小土丘,看到草原外兩匹餓得瘦不拉嘰的灰狼耷拉著紅舌頭淌著哈啦子,圍著兩塊小點心躍躍欲試……呃,錯了,是兩個狼狽不堪的大活人。

一般情況下,狼其實是不主動攻擊人的,但是在缺少食物的季節裏,餓狼,尤其是落單的餓狼,那可就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了。

那兩人手持利刃,背靠背站著,衣飾有點不像草原上的人。

我正想招呼張小七趕緊去解圍,突然兩人中年輕點的少年轉過身來,揮起短刀,割斷另一人的脖頸,立時血濺當場!

兩匹餓狼受到血的刺激,發狂地想往上撲,張小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出去,一口叼住一匹狼的頸子,我清楚地聽到咯嚓一聲,但另一隻狼已經沖到倒下的那個男人身旁,大口撕咬,張小七掉頭過來又直接咬在它的後腰上,兩匹狼撕咬在一起。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那男人倒下時,眼裏寫滿的是驚詫,而少年烏黑的眼睛中卻只有狠絕。

他將屍體往狼的方向一推,轉身便往草原裏跑,和被嚇得目瞪口呆的我撞了個正著。

他目露凶光,臉上還沾著剛剛噴濺的血點,手上的短刀鮮血淋漓!

我被他撞得直接坐到了地上,看著這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張張嘴只發出了一陣驚聲尖叫。

這殺人犯這才看到草叢中還有一人,可滿臉兇殘的他看清我時,竟然倒退一步,也扯著難聽的還沒變完聲的嗓音尖叫起來。

我們兩個人對著比嗓門。

喵喵了個眯滴,你殺人都不怕,看見我你倒嚇得鬼叫鬼叫的,我有那麼難看麼!

半天我突然反應過來這殺人犯為何看見我如此尖叫,不由得怒火中燒。

停了下來,怒呵道:“你怎麼可以殺自己的同伴!”

那殺人犯也收了聲,烏黑的眼睛轉了幾下:“你,是人?還是妖怪?”

靠!靠靠靠!敢情直接把我當妖怪了?

一股憤怒的正義感油然而起:“我就是妖怪,你這種草菅人命的兇殘之徒,我是騰格裏派來收你的!”

“哼,哪個騰格裏敢管本王……本少爺!”他張狂地說道。

聽了我能開口說話後,這少年反而鎮定了下來,眯著眼細細看了我幾眼,然後從鼻子裏裏哼了一聲,“原來是個頭上長角的醜丫頭!”

我被他氣得發昏:“你是誰,為什麼殺人!小小年紀居然如此殘忍,你,你算是人麼?”

“我比你長的像人!”他乾脆俐落地回應了我,冷著眼四處觀察,似乎在看周圍還有沒有狼群在伏擊,一臉不屑。

這時,張小七已經俐落地解決了另一隻狼,跳了過來站在我身後,分不清這少年是敵是友,睜著晶晶亮的綠眼好奇地打量著。

那少年見到小七,嚇得了倒退好幾步,指著它說道:“它……是你養的?”

張小七屁顛顛跑上前去,沖著那少年一呲牙,把他唬得又往後一退,險些絆倒在被他殺害的同伴屍體上。

於是張小七一臉得意地衝著我來撒嬌,我只是一手拖著冰釺子,一手摟著它的脖子,恨恨不已地看著對面的那個沒人性的少年。

沒人性啊,太沒人性,明明和同伴一起遇險,居然對同伴下黑手!完全就是個變態殺人狂!

武開陽在我耳邊平靜地說道:“他們被餓狼圍攻,如果同伴死了,餓狼去撲吃屍體,他就有可能逃掉……”

我一指那人的屍體,怒道:“你可是為了自己逃命,把他殺了推出去擋狼?”

他涼涼地看了我一眼:“倒是不笨!”

說完,便蹲下身來,在那人的屍體上擦拭自己短刀上的淋漓鮮血。

果真如此,我更是憤怒了,拉著張小七就往草原子裏走。

那變態少年賊眼溜溜左右瞄了瞄,就想跟我一塊兒往草原子裏進,我轉過身來,惡狠狠地對他道:“這草原子裏住的是草原上最凶的一群狼,不怕死你就進來試試!”

他果然停住腳步,猶疑不定地站住了。

橫了他一眼,繼續往回走,突然聽到他在後面冷冷地說道:“你剛才還指責我殺人,可你現在把我扔在這裏,和殺人有何區別?”

我氣哼哼地身都不回:“像你這種殘忍之徒,救你何用,死不足惜!”

忽聽身後傳來冷冷的聲音:“孛兒只斤氏的豁埃馬闌勒,便是如此待客的麼?”

我猛地轉過身,他是誰?他怎麼知道我是孛兒只斤氏的?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47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2章 好說好說


“你,你,你胡說,誰說我是孛兒只斤氏的?誰說我是豁埃馬闌勒!”

我在孛兒只斤氏時,因為身有異相,基本不與外人接觸,而且當時的草原部族似乎也沒什麼相親相愛的概念,之間的走動並不頻繁,但這個狠戾少年是如何一眼便猜出我是孛兒只斤氏的呢?

“如果我能證明你的身份,你就得幫我,保我安全,不讓狼群攻擊我!”

呵,這買賣做的夠精的了,行,好說,好說。

變態少年警惕地看著小七,然後指著我的皮袍說道:“一,你皮袍上刻的是蒼狼白鹿,還繪有蒼狼白鹿升天圖!蒼狼白鹿是巴塔赤罕的祖先,巴塔赤罕的子孫又分為了三個分支,塔塔兒部、孛兒只斤部和尼魯溫部,你出現在這裏,又帶有蒼狼白鹿標誌,說明必與這三個部落有關的。”

好複雜,草原部族的名字真難記。

“二,是你身上內衣是由吐蕃沙圖什所做!”

沙圖什?聽上去很耳熟,低頭看了看皮襖下的黃色抽花刻絲內衣,那莫倫大媽像寶貝一樣給我穿上,確實輕薄暖軟,比現代的保暖內衣還舒服許多,原來叫沙圖什——這個名字聽著好耳熟?咦,沙圖什不就是藏羚羊羊毛所制的羊絨披肩麼!沒想到,我竟穿著羊絨之王做的衣服,不過,這個年代的藏羚羊應該沒還遭到種族滅絕式的屠殺,這也讓我稍稍安心一點。

“吐蕃沙圖什,何等珍貴,近些年方有波斯商人帶至草原,能與波斯商交換貨物的,必然不是尼魯溫部,他們一直在額兒古涅昆山一帶活動,與外人接觸極少。而塔塔兒部雖然巫師有名,財力卻遠不及孛兒只斤部雄厚,孛兒只斤部有個叫什麼的,最喜與人做交易的,叫合什麼……”

“合赤曲魯克!”正想著那莫倫大媽對我真好,順嘴就把老大的名字溜了出來。

此言一出,狠戾少年得意一笑,我悔得差點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這不不打自招了麼!

“因此,你肯定是和孛兒只斤氏有關……再加上……”

他挑挑眉毛,我摸摸了自己的兩個角。

“可你卻不是孛兒只斤氏的族人,因為蒼狼白鹿後裔低鼻樑高顴骨,膚色偏黑,眼瞳深棕,關節粗大,雙腿羅圈……你卻是膚色蒼白,高鼻深目,眼瞳……咦,你的瞳仁怎麼有點暗紫紅色……”

啊,聽他說的,我長得……怎麼不像漢人啊……轉世後發現自己身帶異相,我就再也不願意照鏡子了——當然,想照也沒有——可這紫紅色的眼瞳,若不是被他氣紅了,便是白化病的後遺症。

“因此,你只能是……”他湊近一步,略帶神秘地說:“被孛兒只斤氏當成白鹿轉世收養的聖女……其實,就是個怪胎……”

你!我本還聽得發愣,聞得此言,不由大怒。

“好,好,好!”冷笑著鼓了鼓掌,替他做了結案陳詞,轉身往草原裏走。

“唉,你答應了證明了你的身份,就要幫我的!”他伸手想攔我,看了一眼張小七,又把手縮回去了。

得意滴笑著轉過臉來,擺出一幅無賴相:“我剛才怎麼答應的?”

“你,你說,好說……好……說……”他似乎是悟到什麼,說得很猶疑。

“對啊,好啊,你分析得~很~好~啊~,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嘛……”

白他一眼,轉身就要揚長而去,偷瞄一眼那狠戾少年,竟是傻了,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嚇的……

可往裏走了幾步後,我又停了下來,現在是冬天,一般野獸都處於食物短缺的時候,就很有可能攻擊人類,這滿地的血腥更是不知道會引來什麼,如果我不帶他進草原,確實等於是讓他去送死。

回過身,見殘忍少年臉上居然也露出了幾分無助害怕的表情,我怒衝衝地一指地上的屍體,“把他埋了!”

那夜,那個少年和我住在了一個氈包裏,說真的,和這麼一個危險分子一起住,跟在自己頭頂上掛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沒有區別,但是當晚草原上就刮起了白毛風,雪勢漸大,我也不敢把他一個人扔在氈包外,怕他成了蒼狼王他們饑不擇食時的小點心,只好把他帶進了我的“閨房”。

我對著他冷言冷語,他對我也沒有好臉色,半點也沒把我當救命恩人看,白天逼著他挖坑埋屍體時,我又對他的血腥行為進行了一番大義凜然地批判,站在他的身後唾沫橫飛。

他突然扭頭問我:“今天若你是我,你又怎麼辦?”

我,我,我怎麼辦?當然先保自己的命要緊!道義放兩旁,自己得先擺中間……呃……但這話只能自己想想,可不足與外人道……何況我自己保命也不會把別人踢出去送死,跟這變態可不同……武曲星你笑個Pi!

那狠戾少年眼光銳利,逼視著我:“他是我家的奴隸!他死了,我活著,我可以厚恤他的家人;我死了,他也只有死路一條,連全家的命都保不住!”

哼,強盜邏輯!搞不好是救了一條毒蛇,可得當心點,我可不當那傻不拉嘰的善良老農民。

這壞小子進了氈包,居然第一個動作是……捂上鼻子!

呃,是,我是在氈包角落裏養了兩隻羊,那怎麼著也得有點味兒……

可是,可是我已經儘量打掃得乾乾淨淨了,總不能把羊放到外面去受凍,再說也不能保證是不是會有狼偷懶把我的羊給吃了,這兩隻小母羊可是我和牙牙唯一的奶源呢。

你個落難的變態殺人狂,還敢在我面前捂鼻子?!

尖著嗓門呵斥道:“嫌有味道你可以睡外面!”

大概是知道在人家屋簷下,壞小子倒沒吭聲,撣撣了身上的雪子,脫掉了濺上血的外袍,裏面居然穿的竟是極乾淨的白衣,這在不太講究個人衛生的草原民族裏,很是少見。

我把懷裏的牙牙掏出來放到地鋪上,用厚厚的羊羔皮包起來,牙牙還沒滿月,我經常擔心它會感冒,所以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生火。

火鐮和火石我一直用的很彆扭,加上旁邊又多了個彆扭的人冷眼看著,我就更彆扭了,一不小心,火沒點燃,倒把自己的手敲了一下。我啊喲一聲扔下火石噝噝地吹著氣,聽到武曲星很無奈地說:“雙陽啊,你可真是笨啊……”

旁邊那人冷冷地撿起火石,麻利地點燃,矯情地摸出手帕墊著手,扔了幾塊牛糞進去,晦暗的氈包便有了溫暖的火光。

兩個互有敵意的人各據一角,相顧無言。

偶而掃了一眼,半明半暗的火光突然看到他的側影,他正目光直直地看著跳動的火星發呆,這一眼卻驚得我直接跳了起來

天哪!怎麼會是他?!為什麼是他?!!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50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3章 夢話泄秘


我驚得跳了起來,那狠戾少年也被我嚇得轉過頭來,還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短刀。

再看他一眼,方放心坐了下來,還好,不是,只是眼神有點像而已……

平心而論,這個壞小子長得還是很不錯的,如果說武曲星是有些亦男亦女雌雄莫辨,而他就是絕對的英俊帥氣了,只是這種英俊界乎英氣逼人和陰氣逼人之間,尤其是他那雙烏黑的眼睛,有些狠戾有些陰鬱還有些……惆悵……

因為這種眼神曾在某人臉上看到過,我趕緊掉轉腦袋,不禁哆嗦了一下。

冬天的草原天黑得早,我用陶罐熱了點羊奶喝了,又用自製的皮奶嘴艱難地、不厭其煩地給牙牙喂羊奶,壞小子在旁邊只是冷冷地看著,卻不開口要食物。罐裏還剩了些羊奶,我踢了過去,也沒理他,他陰著臉撿起來,大口喝掉了,看來是餓得挺慘。

“死倔!死倔的壞小子!”心裏暗罵著,自顧自擦了擦了臉,洗了洗腳,烤得熱乎了,就準備抱著牙牙睡覺,突然想到今天這壞小子殺人時的狠相,翻過身來威脅他:“如果你敢殺我,氈包外的狼一定沖進來撕了你!”

其實我倒不怕他,而且張小七每次下半夜捕食回來,都會跑我這兒來一塊擠著睡,但是這壞小子給我的第一印象太壞了,即使收留了他,也忍不住想要嚇唬嚇唬他。

他冷笑了一下,並沒有理我。

一夜無話。

那夜的夜晚似乎特別漫長,我在皮褥上翻滾,渾身微汗,惡夢連翩一個又一個。

我又回到了那個青蔥校園,核桃林下,騎著小自行車對著那個晨讀的男生直衝過去,一邊尖叫著快讓開快讓開,他烏黑的眼睛濕潤明亮,一下閃到一邊,已經完全失控的我閉上眼睛等著自己和核桃樹來個親密接觸,但卻落入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同學,英語角可不是騎車的好地方!”聲音溫柔帶有磁性……

似乎又躺到了那張睡了四年的單人床上,枕下的手機悶悶地震動著,他每天早晨給我打電話叫我起床練聲,站在背單詞的他身後,我拖著長音練習著:濤~淘~討~厭……

忽而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冰冷黑暗的小屋,雙眼緊黏,黑暗濃重得像膠水一樣無法掙脫,有人在狂笑,有人撕開我臉上的膠帶,我看見那是拎著刀的他,一張逼近了的碩大變形的臉,掛著一絲殘忍的笑,臉上還沒有乾的血跡……

我又怕又急,使勁一睜眼,真的看見一張巨大的臉,嚇得我一下坐了起來,跟他撞到了一起,兩個各抱著頭一陣呻吟,居然是那個壞小子不知什麼時候坐到我鋪邊,俯著臉看我。

“幹什麼?”我氣急敗壞。

“你又哭又喊,吵得我睡不著!”壞小子也氣急敗壞。

他起身,一邊噝噝哈哈地揉著額角一邊掀開厚氈門簾,淩冽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融融雪光映入氈包,我被刺得用手擋在面上眯起眼睛。

卻看門邊那少年站在光芒中轉過身來,星眼俊,月眉彎,白衣勝雪,飄飄然若天上仙子,蜜色肌膚的俊臉壞壞一笑,說道:“你不是草原上的人,你說夢話時不說韃靼話,說漢話!”

然後他忽地摔下門簾,轉身逼近我,眸中閃爍著幾分奸猾:“你也不是中原的漢人,你漢話口音很奇怪,你哪來的?”

聽得他說這話,我不由得一滯,幸而幽暗的光線掩飾了一下我臉上神色。

在草原上生活的這半年裏,沒一個人猜出我原本是漢人。一方面是我本身銀髮帶角,有此異像,大家下意識地認為我是與神狼共生的豁埃馬闌勒,另一方面是這具身體自來就能聽懂草原上的語言,我和武開陽曾分析過,是否是這身體確實原是草原上的孩子,只是不知為何落入狼群之中,但本能尚在,所以哪怕是草原上的人們說的是介乎蒙藏之間的突厥語言,但這身體的聽說能力卻都沒有問題,可以應付。而平時我和武開陽交流,卻是心靈相通,無須說話。可昨天我通宵惡夢,只怕是夢裏用普通話說了幾句囈語。

啊呀,普通話!普通話的語音基礎是北京話,這就不對啊!

我突然意識到,宋代的官話應該是河南開封話才對!難怪他說我口音不似中原漢人。

我是哪兒的人,其實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問題是現在我所住的這個地方,是草原各部族天葬的聖地!當時那莫倫大媽是拿我是豁埃馬闌勒轉世為理由堵住了人們的口,但如果說我是個漢人或者是個別的什麼族的人,如此玷污天葬聖地,那可就不是鬧著玩的小事了,這要是現代,會引起外事衝突的!

他這個痛腳拿的好,我被他噎得半天說不出來話來!眼睛轉了幾轉才打著哈哈回答道:“漢話?我會說漢話麼?我說的是漢話麼?我怎麼不知道?漢話怎麼說,你說一個給我聽?難道你是漢人?”

他懶洋洋滴扭過頭,極討厭地哼一聲:“我才不是漢人……”

我爬起來走到門邊,掀開門簾,探出脖子往外看,真是一場暴雪啊,搓綿扯絮般下個不停,茫茫天幕間一片迷蒙,低頭一看氈包外的雪已經積了一尺來厚。

突然想到一件事,趕緊蹬上靴子跑出氈包,跳起腳來看氈包頂,呵,草原人民和大自然鬥爭的經驗果然豐富,做出來的氈包居然並不太積雪,沒有我最初擔心的會被雪壓垮的風險。

凍得縮手縮腳地回到氈包,看到那變態小子不請自拿,悠悠然地啃著肉脯,我怒喝:“誰允許你吃我東西了!”

他慵懶閒逸的躺在我的地鋪上,舉手投足之間竟然透出些優雅……雖然我從心底裏討厭他,卻不能否認即使淪落得如此狼狽不堪,他還是隱隱地透出些富貴之氣,與我最近認識的的草原男人有很大的不同……

“不吃怎麼行呢,會餓死的,恩人你好不容易把我救回來,我可不能餓死自己辜負你的美意。”

啊呀,這個變態殺人狂,太無恥了吧!

他叼著肉脯向後一仰。

我尖叫:“不要壓到我的牙牙!”

話音未落,牙牙嗖地一下飛到我的懷裏。

居然這樣對我牙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54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4章 妖精打架


我先將牙牙小心放至一邊,衝上前以大腳射門的力度去踹他,他輕輕悄悄一翻身躲了開去,在我靴上只一托,我立時失去了重心向下倒去。趁機把肘立在胸前,借著倒地的力道,重重地磕在他的小腹上,他“啊喲”一聲一彈而起,直眉瞪眼地又順勢撲過來,於是我抓著他的頭髮,他揪著我的衣服,兩人滾做一團。

這個身體到底個人小力微,最終我被他擰住了雙手壓在身後,只能雙腳亂蹬,踹得他的白衣好多黑印,他索性岔開雙腿騎在我的身上,把我壓得絲毫動不了半分,惡聲道:“敢打我?找死麼!”

我喘氣,掙又掙不過,四處張望,發現小七出去捕獵了,不在氈包內。

果真會選時候!陰險小人!!死變態!!!殺人狂!!!!

只能怒目而視瞪著他,武開陽在我耳邊默念:“好女不吃眼前虧……”

好吧,於是我說:“不打了,你放開我。”

他輕哼一聲放開我,一臉輕蔑地拍拍雙手正欲從我身上爬起,待得他剛站起身,趁地形之利,狠狠飛起一腳直擊他胯下要害之處,他驚呼出口,一手指我一手捂胯下,顫聲說:“你,你,你……”

你你你個頭!

話音未落我又一勾拳已到,正中他英挺的鼻尖,只聽一聲清脆的折裂聲,他原本控訴我的手指慌忙回到臉上救駕,但擋不住兩行鮮血汩汩而出,將他胸前白衣染成緋紅。

“本……要將你……碎屍萬段……”他含含糊糊地痛道。

啊喲喲,好小子,還敢嘴硬!

我倒退兩步,低下頭來,猛地向他胸口衝過去,雖然沒練過鐵頭功,但本姑娘我可是有角的!

只聽喀嚓一聲,這下我把自己也撞得兩角生疼兩眼冒星星。

他啊的一聲,一手捂住胸口,一手護著鼻子,翻翻白眼,竟撲騰倒下來,暈了過去。

“你算哪棵蔥,敢威脅本姑娘!”我擺著撞得發昏的腦袋,搖搖晃晃地說道。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大熊貓!我兩年的跆拳道也不是白練的!

甩著拳頭在一邊坐下來,壞小子鼻子忒硬,差點把我的骨頭都給硌折了。

抬頭見那廝還躺在鋪上裝死,用腳踢了踢他,他也不動。

哪有這麼脆弱?於是我湊近看,只見他臉上鼻血長流臉色淡如金紙,原本英挺的鼻子竟被我砸得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歪到了一邊!

咦……喲,媽媽咪啊,這下糟糕了,心裏一陣愧疚,其實不過是一塊肉脯而已,如今卻引發了血案,雖然這變態著實可惡,可我為一塊肉脯把人家毀了容了更是罪過一樁啊。”

於是趕緊手忙腳亂去扶他的鼻子,一通左捏右捏,在一陣聽著骨頭發酸的輕響中,他那歪到一邊的鼻樑居然又被我給捏正了。

可血還不止,我忙又沖出氈包抓了一捧雪回來,給他敷在鼻子

他嗷嗷叫著醒過來,一雙烏黑的眼睛怒氣衝衝地瞪著我,因為理虧我也不好吱聲,索性低著頭假裝看不見,任由他瞪好了,反正也瞪不疼。

突然聽得那變態柔聲對我說:“你是這世上第二個敢打我的女人……”

嗯?什麼第二個??被打了很光榮麼,幹嘛說得這麼一臉陶醉的樣子?莫不是受虐狂?

“我將來定讓你生不如死……”

哼!果然是變態!

因為我打歪了他的鼻子,從那天起這個壞小子理直氣壯地在我的氈包裏住了下來,吃我的肉脯,喝我的羊奶,燉我的蘑菇,喂我的蓉兒,玩我的牙牙……他每天在氈包裏對我呼來喝去,一會兒支使我烤點吃的,一會兒派遣我熱個喝的,一會兒要求我挖冰雪化水給他擦臉擦手……一天到晚啥也不幹不說,他的破鼻子簡直成了自來水籠頭,我只是說讓他去擠個羊奶,他的鼻血立馬滴滴答答而出,弄得我只好掉頭就走。

他說他叫嵬理。

“韋理!韋小寶的祖宗,難怪也是個小混蛋!韋狐狸!”我想當然地以為他姓韋。

“我叫狼牙,他們叫我狼牙豁阿……”想起納臣,小屁孩現在不知道怎樣了。

“你叫豁阿?一個毛丫頭醜八怪也敢叫豁阿?啊哈哈哈……”他指著我笑得倡狂又淫蕩。

後來我真正知道“豁阿”的含義時,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想起了他放肆的笑聲,臉騰一下就熱得發燙,這個混蛋的嘲笑給我造成了很嚴重的心理陰影。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這個韋變態,我整整忍了他四天,第五天我又被他支使出來鑿冰撈魚時,終於爆發了,悲憤地想,為啥我救人救回來個災星!

武曲星慢悠悠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誰讓你把人家鼻子打歪了啊!”

哈!這次只是把他鼻子打歪,總有一天我把他那討厭的鼻子割下來!

一個人幹活實在是太TNND不爽,把手裏的冰釺一扔,準備轉身回去找那個混蛋,拖我也要把他拖出來。

剛一抬頭,卻看到狼洞方向竟飛起一隻鴿子,奇怪,忙抽出彈弓,一個石子流星般射過去,正好打中那鴿子的肚子,倒楣的鳥兒還沒飛高就撲楞楞掉了下來。

趕緊沖過去撿戰利品,吼吼,晚上可以烤鴿子肉吃,咦,這鴿子腿上還有一個小銅管,難不成這是一隻信鴿?

抽出銅管裏的白絹,上面的鬼畫符一個也看不懂。

一回頭,看見那變態壞小子站在我背後,嘴角向下,哭喪著臉。

我甩著那小塊白絹,晃晃蕩蕩搖搖擺擺地走過去,繞著他轉了個圈,停在他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想傳消息是吧,哦!!想送信出去是吧,哦~哦!!想找人來幫你是吧,哦~哦~哦!!”(六個哦語調各不相同,說話語氣請自行想像)

他的臉從哭相變成苦笑。

雙手插腰,擺出一幅要多不講理就有多不講理的潑婦樣子:“別以為我想養著你,只是你這麼壞,我怕你搬來了救兵,我就沒了活路!老老實實地跟我在這草原子裏呆著,等到過完冬天,姑奶奶我自然會放你回去!”

一個人生活在草原子裏還是很寂寞的,雖然他是個變態,也得要把他留下來!不過,這個潛意識裏的自私念頭,我當時並沒意識到——就算意識到也裝作沒意識到。

那天的最後結果是我們倆又打了一架,某人的鼻血再次染紅了草原上的初雪。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57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5章 狐狸病了


當天晚上我們吃的是烤得黃燦燦的鴿子肉。

韋狐狸臉色鐵青,一個鼻孔裏塞著布條,另一個鼻孔還帶著點血跡,薄唇抿得緊緊,面無表情地接過我給他的鴿子肉,從懷裏摸出了個罐來,捏出一些粉末灑在上面。

把自己的一半鴿子往他面前一遞:“什麼東西,我也要!”

他白了我一眼,也在我的鴿子肉上灑了些。

收回來,不吃,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咬下兩口咽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搶過他的鴿子肉,把自己的往他手裏一塞。

“你自己有幹嘛搶我的!我都吃了的,你不嫌髒麼?”

“哼,誰知道你在我的鴿子肉上撒的東西有沒有毒……嫌髒?難道我怕你有愛滋病麼?”

得意地咬著滾燙的鴿子肉,含含糊糊地回答,嗯,不錯,這傢伙居然有調料,想我在孛兒只斤氏這麼久,主要的調料也就是鹽巴加沙蔥,在草原上香辛料可是非常珍貴的,大快朵頤!大快朵頤!

一抬頭,那傢伙正以萬分鄙視的眼神在看著我,白他一眼,擦一把下巴上的油,吼吼,太久沒吃好吃的,形象上有點顧不上了,在埋頭苦吃的那一刻突然理解了韓劇中小MM們,因為一口吃的就甜蜜蜜地直喊歐巴,餓久了而已,這事如今我也能幹出來。

幾口吞完自己的晚餐,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眼巴巴地看著對面的韋狐狸儀態萬方一條條撕著鴿子肉,心裏暗暗數著:一、二、三……

他終於在我垂涎欲滴的目光中敗下陣來,老老實實把鴿子肉捧到我面前:“再不親手奉上,你就要把我給吃了……”

我得意滴一笑,抓來繼續大嚼:“嗯,允許你今天晚上吃兩塊肉脯……”

“不吃!沒胃口……真是暴殄天物,你可知你吃的是何等珍貴的鴿子!”他目光一滯,語氣又帶上了那種懶懶的討厭勁兒。

“唉,食色性也……管他是什麼神鴿靈鴿,現在只是我的口中食……”

他輕哼一聲,歪在我給他準備的羊皮上,因為氈包太小,我把他在羊圈邊安置了個小羊皮窩,跳躍的火光在氈包壁上勾勒他臉部側影線條分明的曲線,不一會兒竟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一人獨享一隻肥鴿,滿意地摸著肚皮摟著天然的毛暖爐牙牙睡了下來,可不到半夜,就被那壞小子的哼哼唧唧吵醒了。

把火塘撥得亮了點,爬到韋狐狸面前,只見兩隻小母羊悲天憫人地看著他,還不時地咩一聲。再一細看,白天生龍活虎跟我打架的韋狐狸,彼時竟滿臉飛紅發起了高燒。

麻煩,真是個大麻煩!

暗暗咒駡了他一句,大冬天的晚上你生哪門子病啊,這缺醫少藥的草原上,發個燒可不是小事,搞不好小命就沒了,而且看你長得人高馬大,怎麼這麼不抗打,打兩架就病成這樣了?

沒辦法,大半夜的只好爬出暖融融的氈包去給他挖雪降體溫,順便對著金黃的圓月引頸狼嗥一番,吵得張阿大他們都跑出洞來圍觀。

兄弟們,該幹嘛幹嘛去吧,我把狼兄狼弟們攆進洞,又堵住門不讓張小七混進我的氈包。再來看時,韋狐狸已經開始燒得說胡話了。乖乖,趕緊脫了他的衣服給他擦身體,敷額頭,折騰了半天,他的體溫總算降下來了些。

一拍腦袋想起一事,翻箱倒櫃找出那莫倫大媽留給我的有時靈有時不靈的巫醫藥丸,這應該就是後世的蒙藥,雖然很珍貴卻不見得有效,但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

弄了碗水化開,想撬開韋狐狸的嘴把藥灌進去,費了半天勁也沒捏開他的牙關,倒是看得武曲星驚心動魄,一個勁讓我輕點。

韋理被我重手重腳地捏醒了,昏昏沉沉半睜著眼,張嘴就喊了一聲:“娘親……”

喵滴!我哪來個你這麼大的兒子!

不過這一聲娘倒是把他的嘴喊開了,趕緊把藥往裏灌,灑了一褥墊他也沒咽進去幾口。

不能再浪費大媽的珍貴巫藥,想起八點檔的狗血劇情,把剩下的藥湯往嘴裏一倒,直接嘴對嘴地喂給他,耳邊響起武曲星的慘叫。

那傢伙果然咽了下去,看來狗血劇情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的,只是這藥真的苦得狠,趕緊咕嘟嘟灌了好幾大口水。

武曲星極度憤怒地指責我:“你怎麼可以用嘴喂他呢!”

“那他喝不進去我不用嘴喂他怎麼辦?”

“你為什麼不用牙牙的皮奶嘴喂他?”

“誰讓你剛才不說,我忘記了!可是……你為什麼這麼生氣?難道是因為我這一世的初吻獻給了別人你不高興?”

我閉上眼睛,眼前出現了那個平常穩重低調如今卻氣得臉色大變的神仙帥哥。

“呸!胡說八道!只是你我感同身受,你……那個……你親他……那個我也……”他俊臉生霞,竟說不下去了。

哼,感情是我自作多情,武曲星與我同體這麼久,平時我做很多隱私的事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和個男人做個嘴,倒把他嚇成了這樣,可見我在他面前是多麼地缺乏吸引力。

這邊兀自吵個不休,那邊韋狐狸又開始說胡話。

我八卦天性發作,乾脆把自己的皮褥移過來和他並到一起,再把自己的皮被壓一半在他身上給他發汗,然後躺在他身邊,聽他都說些什麼。

他的囈語時而嘰哩咕嚕,時而咕裏嘰嚕,但大部分卻是蘇杭口音的漢話!

我媽媽本是杭州人,我雖不太會說那吳儂軟語,但聽卻完全沒問題,韋理的口音雖和現代的杭州話不完全一樣,但也基本能聽懂個七八分。

他額角微汗,濃眉緊鎖,一晚上下來,喊了幾千聲娘親,還一直含含糊糊地在吟詩,什麼“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呵,竟是南唐後主李煜的粉絲!昏成這樣了,還不忘附庸風雅,這才真真是骨灰級的超級“煜”迷。

其實帥哥生病,真的是很容易引發女人的同情心的,上一世的我最初也是照顧生病的聶勝武,結果最後把自己給搭了進去。可惜一想到眼前這張俊臉的主人是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小惡魔,我是一點點想入非非的綺思豔念都不敢有。

最後我在詩朗誦中進入了夢鄉,夢中正在大嚼鴿子肉,突然有人將我死命地搖醒,睜眼一看卻是韋狐狸,他蜜色面龐上全是慌張,見我醒來,雙手交叉掩在赤裸的胸前,怒呵道:

“女色魔!你把我怎麼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05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6章 肌肉美男

女色魔?你大爺滴!!!

我這輩子,包括上輩子,最最恨的事情就是別人把我當成女流氓!!

真真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我一把拽下他擋著胸前的兩隻爪子,指著他的薄薄的胸肌怒道:“我是女色魔!你夠我色一把的麼?你看你,胸部平得像河灘,肋骨可以彈琵琶,腹肌一點也沒有,屁股還沒張小七的翹!長得跟個沒發育的娘們似的小雞樣,還說我想色你!”

嗖一下掀開他的皮被,用鄙視的眼光掃描他全身:“男人啊,男人有肌肉才是力與美的象徵!”

“胳膊上要有小老鼠,會跳的!”捏一把他的細胳膊,他臉紅了。

“肚子上要有腹肌!最少六塊!!”捅一把他的肚子,他臉青了。

“還有,大腿,大腿得有我的腰那麼粗!那才叫健壯!”掐一把他的大腿,比一下自己的腰,他的臉紫了。

“胸肌!胸肌最重要!少說也得,也得……這麼大!”找不著準確的形容詞,在自己胸前比了一下,面前那人臉已然綠了。

“最最最重要的,屁股一定要翹,一定要翹!知道麼?身為一個男人,長成了一個小白臉……不對,你連小白臉都算不上,小黑臉一個!完完全全地地道道一個小受樣,這還不是你的錯,你錯就錯在居然還以為姑奶奶我要色你!等你把自己養成一個健美型的肌肉男,再來問姑奶奶我有沒有興趣色一下你!”

“男……男子漢大丈夫,何需以色事人……”他結結巴巴道。

“哼,男子漢的標準自然不僅僅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還一定要有廣闊的胸襟和強健的臂彎……你個變態殺人狂,你有麼?你有麼??”

青紅紫綠各色在他臉上交替出現,變化莫測煞是好看,韋狐狸目瞪口呆半天,突然張嘴問我。

“小受是什麼?”

“小受?……呃……”啊呀,這個概念解釋起來,那就可就複雜了。

剛才一番言語攻勢如同疾風暴雨,直到我被如何解釋小受堵住嘴,韋狐狸才有空低頭看自己的下身——昨天晚上我幫他擦身,並沒有脫他的長褲——見自己下半身還是衣服整齊,他方鬆了一口氣,晃了晃,一翻白眼竟然又暈過去了。

少給我裝柔弱!

撲過去拍他的臉想把他拍醒,臉都快被打腫了,他也沒睜開眼睛,看來是真的又暈了——這才恨恨不已意猶未盡地饒過了他。

此次女色魔事件造成了兩個惡劣後果,影響深遠。

一是我的肌肉美男理論從此顛覆了韋狐狸的審美觀、人生觀和世界觀,讓他一度走上了肌肉男大塊頭的歧途,若不是被我發現得早,一代紅顏禍水……呃不對……一代紅顏禍男每天狂練肌肉,幾年後險些成為了施瓦辛格第二;

二、是我從此在韋理心中留下了深刻的不可磨滅的好色印象,導致他後來數次以色誘我花樣百出,最驚悚的是新婚之夜大跳脫衣舞以展示自己的完美身材,讓我鼻血大噴險些把持不住……

而近期的惡劣影響,就是他的病從此纏綿不愈,每天躺著哼哼唧唧,逼著我給他餵食喂水,把我累得腰酸背痛,我一直懷疑他是故意賴在床上裝病,但又苦於沒有證據,十分煩惱。

但這個混蛋的漢話,呃,也就是河南話,居然說的很地道,若不是我曾有過一位河南閨蜜,交流起來還真有點困難,和他同居的這幾個月,我的河南話水平有了快速的提高,為我將來在汴梁混得風生水起打下了良好的語言基礎;而同時他的藏話也說的極好,動不動還叨咕幾句佛經。一時半會,還真拿不准他到底是哪里的人,他的嘴又極嚴,問及他的家世,只顧左右而言他。

草原的冬天肅殺而可怕,雪越積越厚,幸好我的氈包搭在了狼洞旁邊,這裏因為有小山丘擋風,雪倒只積了兩三尺,但我個子矮小,出行已經是極為不便,如果不清掃,就得被困在氈包內,於是我每天又多了一項工作,便是挖雪清路,只是可恨的是那個壞小子每天只是歪在皮褥上,吃了睡睡了吃,死活都不肯給我搭把手。

倒是張小七和蒼狼王對我辛苦挖出的雪道頗感興趣,繞啊繞地繞了好多圈,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天我正和韋理壞小子相看兩厭,突然聽到帳外有聲音,掀開門簾,竟是蒼狼王他們六隻對一群野羊形成三面合圍之勢,將野羊群向我們的氈包這邊攆過來。

韋理和武曲星齊聲道:“好兵法!”

好兵法個Pi,沒料到蒼狼王竟想拆了我的氈包!這幫子野羊衝過來,我的氈包都得被他們踏平了!急得我團團轉。

野羊們看到了門口的我們,倒沒有傻到往氈包裏沖,身體靈巧地在空中一轉折便想從氈包前繞過去,可很抱歉我正好在氈包前挖了條雪道,待到它們跑到近前,發現有“陷阱”,只能發力躍過去,但遺憾的是我的氈包又建在草原旁邊,初雪化後在枯草上凍出一層薄殼,然後又被下的新雪蓋住,野羊們細腳伶仃,一使勁便陷到冰殼裏,而沒吃上力的,便撲騰騰地直接摔了下來,把我好不容易挖出來的雪道折騰得亂七八糟。

韋理低吼一聲抽出短刀來便撲了上去,手起刀落,如切菜劈瓜一般,將摔下來的野羊砍死,我的氈包前頓時成了血腥的屠宰場,驚心動魄。

喵滴,讓你幹活你死活不動,一碰上這種血腥之事,你比誰都積極,真是個嗜血之徒!

待得蒼狼王他們慢慢走回來時,韋理已經退回了氈包邊,想和我一塊兒倚著氈包門看熱鬧,我伸出腳來踹他,他靈巧地躲過去,還腆著臉擠眉弄眼地衝我笑。

哼,果然早就病好了,現在倒是生龍活虎!

雖然蒼狼群和我們一直和平共處甚為照顧,但還是不能跟狼當面搶食,這一點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狼有很嚴格的等級制度,按照慣例,應該是由狼王先行進食。而這次,蒼狼王剛剛準備撕咬一隻野羊的喉嚨時,後面的張小七突然衝了上去,咬住了蒼狼王的後頸子!蒼狼王將他甩開,兩隻狼分開對視半天,然後驀地沖到一起咬成一團。

小七,張小七想幹什麼?

事出突然,我不由得傻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07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7章 我和小七



“小七,小七,你瘋了麼?”我慌慌張張地沖出去拉架,卻發現狼群都在極冷靜地圍觀著,連張小白都扔下了小霸王肉肉出洞觀戰。

“雙陽小心!”武曲星在耳邊緊張地沖我喊。

拉架不成倒挨了張小七一爪子還被蒼狼王掀了個跟鬥跌出了戰圈,正欲再次沖上,腳底卻被絆了一下,掉到一個冰冷的懷抱裏,抬眼看見韋理那張討厭的無賴臉,他饒有興致地擺出一副閒人看熱鬧的模樣,兩隻手卻是死死圈著我不放。

蒼狼王和小七互相敵視著,四隻綠眼射出火星,微微退卻一下後又猛撲一起激烈撕咬,發出可怕的嗚嗚威脅聲,兩匹大狼抱在一起四處翻滾,皮毛共鮮血齊飛,潔白的雪地上沾染了點點血跡。

張小七一開始採取了冒進主義戰術,不斷主動出擊,但蒼狼王畢竟經驗豐富,靈巧地躲開後還能在小七身上製造出傷口,小七快攻數次後已露疲相,而蒼狼王那邊還精神奕奕。

“以靜制動……”武星星悄聲說道。

我以很彆扭的姿勢被禁錮在韋理的懷裏,扭頭看他,發現他也是用贊許的眼光看著蒼狼王,口中喃喃有詞,說的卻不是漢話和韃靼話。

小七已現敗相,又一次進攻後,蒼狼王扯掉了它半隻耳朵,鮮血滴滴答答掉在雪地上,點點觸目驚心。

我的眼淚沖出了眼眶:“小七……”

但小七卻沒有遲疑,也沒半點要認輸的意思,而是立即又重新沖了上去撕咬。

淚水在臉上凝上了冰珠,而小七和蒼狼王粘在地上的血跡也被凍成了晶瑩的豔紅冰塊,視之觸目驚心。

這一仗從清晨一直鬥至正午,小七終於被蒼狼王咬著喉嚨壓倒在身下,遍體鱗傷,眼睛處被劃開一條碩大的傷口,嘴角掛著血沫。

蒼狼王的情況也不比小七好多少,但是,這一仗,它贏了。

沒有咬斷小七的喉管,蒼狼王放開小七,退到一邊,警惕地看著小七的反應,小七卻只是無力地翻了過來,吐出鮮紅的舌頭,趴在雪地上大喘,嘴裏不斷隨吐出的白氣噴出血星。

蒼狼王看了一陣後,轉身離開,身後留下點點梅花瓣似的血腳印,而其他的狼,也默默地跟著它向狼洞走去。

沒一隻狼過來看一眼聞一下躺在血泊裏的小七。

狼群法則,挑戰狼王失敗者,將被驅逐出群。

張小七,這匹年輕的狼,它為自己的莽撞行為付出了代價,在這個草原上最可怕嚴酷的季節裏,他被自己的族群放逐了。

我掙脫韋理向小七沖去,手腳被禁錮久了已經完全凍麻了,才跑了幾步便踉踉蹌蹌倒在雪地上,用手扒著冰冷的雪地向小七爬過去,小七掙了幾下掙到我身邊,伸出舌頭舔我的手,粗糙的舌面在我的手上留下淡淡的血色。

顫微微地想把小七抱起來,但個子太矮了,根本扶不住,於是便使出吃奶的勁,把小七的大毛腦袋放在胸前,倒拽著小七的兩條前腿想把他拖回氈包,氣喘吁吁時覺得手中一輕,卻是韋理把小七抱在了懷裏,他力氣頗大,人又長得夠高壯,但畢竟才十三四歲,抱小七這麼一匹大狼,也是頗為吃力。

那夜,氈包的爐火一夜未熄,我守了小七整整一宿,直到看著他咽下了新鮮的野羊肺,我才放心地昏睡了一陣。

猛地一睜眼,卻發現懷裏的小七已經不在了,只有韋理倚著氈包門望著遠方若有所思。

我沖過去:“小七呢?”

韋理淡淡地指了指氈包外,天色剛剛微明,白毛風正吹得肆虐,天地間混沌一片,暴雪把小七他們昨夜雜亂的戰場掩蓋得乾乾淨淨,在我視力能及的遠方,有一個黑影緩緩移動是小七!

小七走了!!

我轉過身來,踮起腳尖,揚手對著韋理一個巴掌,他的俊臉被我抽得歪向一邊,烏黑雙眸先是詫異後是憤怒,下頜咬得緊緊,不待他回神我又在另一邊臉上抽了一巴掌,指著他罵道:“小七傷的那麼重,你就這樣讓他走了!他還曾經救過你!沒人性的壞小子!!”

隨手抓了一件皮袍,沖進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小七離開的方向追去。

冽風吹到臉上如刀割般地疼痛,大片大片的雪花像砸一般粘到我的眼睛上,我想喊小七回來,一張嘴就被疾風卷著雪花灌了滿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小七,你就這樣走了麼,你就這樣不要我了麼?張小七!

冬雪覆蓋的草原難以行走,雪厚的地方,只能爬著過去,以免雙腳陷到雪地裏。追了半裏來路,腳下突然一滑,身體便向下墜了下去,冰冷的雪末從我的靴口、衣縫湧了進來,想掙卻掙不出,武星星驚呼:“雙陽,不要亂動,你掉雪坑了!”

平靜下來一看,竟已經有半個身子沒在了雪裏,本來個子就不高,再動幾下只怕就要沒頂了,而小七模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了。

似乎又向下滑了幾寸,除了冷已沒有了別的感覺,似乎心也被凍僵了,不再痛不再急,恍恍惚惚間,聽到武曲星在急切地喊:“雙陽,別睡!”

仰臉向天,滿天的雪花像星光般向我墜下。草原民族把天形象地叫做穹廬,這穹廬如此廣闊,人在天地間真是渺小,世界這麼大,一個人小小的悲歡離合又算什麼呢?

雪已經沒到胸前,那一刻,我心中無悲無喜,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

疼,全身都好疼,尤其是心口,疼得那麼厲害……

腳步聲急促雜亂……

有人在喊醫生……

“淩月,堅持住……”

“上呼吸機!送重症監護室!”

“肺部感染,有積液……”

還有人在輕輕地摸著我……

有淚水暖暖地滴在我的臉上……

眼皮像似澀住了,努力去睜也睜不開,朦朧中看見一個白衣男子,他臉上滿是焦急,大聲地對我喊著什麼……

拼命使勁、掙扎,忽地一下,醒了,有一種掙脫出來的感覺。

咦?這是哪?這是怎麼回事!

我在現代,我竟然在現代!我竟然在我穿越前的今生!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11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8章 心結難解

是的,我在今生,我在的這個地方,就是醫院的手術室!

我站在地中間,茫然四顧,不知所措。

不對,怎麼大夫護士沒一個看到我的?他們完全無視我,而是圍著手術臺上的那個女人忙亂。

那麼,那個躺在手術床上的人是誰?

我只能看見她烏黑的頭髮垂在床邊,毫無生命力。

呼吸停滯住了,緩緩地向手術床靠近,不斷有人從我的身體裏穿過去。

我站到床邊,面前那張臉雖然帶上了呼吸面具,但我還是能認清楚……

太熟悉了……

那是我自已……

那是我留在今生的肉身……

而我現在是沒有實體的孤魂野鬼……

“手術開始!”

說話的年青醫生站到了手術床對面,他舉著帶了手套的雙手,深深的凝視著床上的那具身體,眼鏡後面的眸子裏滿是心痛與焦急。

“你不能死!”

他小聲說,突然抬頭望向我,一雙墨瞳深深地絞著我。

我一怔,那感覺就像他看到了我,正在與我對視!

我慌忙回望四周,但他馬上把視線轉到了手術床上的那具身體上。

只是錯覺,他看不見我。

可是,他……他怎麼能看不見我呢?

我看見他的手術刀在無影燈下閃著冷冷的白光,切開那身體的胸腔,血花噴濺出來。

我呆滯住,麻木地看著那些手在那具身體上忙碌著,那身體……是我的身體。

呼吸機沒任何感情色彩地呼哧哧響著……

“血壓降低!危險……”

儀器開始尖叫,有人忙亂地在跑來跑去……

“心跳停止!心臟按摩!”

“你醒過來,張淩月,你醒過來!”他將手伸進那身體的胸腔,捏著那顆脆弱的心臟,一下下使勁。

我握著自己的胸口不斷地顫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快死了是麼?我要掛了!!

啊!不,我要回去!我不要死!!

反應過來後,我向那被剖得支離破碎的身體沖過去,但剛剛沾邊,就被一陣金光給擋了回來!

是那顆心,那顆心放出的金光!

你TMD,讓我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忍了許久的眼淚迸了出來……

瘋了似的一次次向那身體沖過去,一次次被彈開……

讓我回去,我不要死,我要回家……

突然有人把我抱住,回過身來看,是武曲星。

揮起拳頭拼命哭著捶他:“混蛋!混蛋!!你放手,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讓我回家……”

他用力搬正我不斷擺動的臉:“你答應了轉輪王,所以你的命脈已被鎖住,在沒有完成任務前,是回不去的……”

對他拳打腳踢:“都怪你!都怪你!!你讓我回家!讓我回家!”

他天人之姿的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裏有愧疚在閃。

一口張嘴咬在他肩頭,死死地狠命地咬下去,他悶吭了一聲沒有躲閃,用另一手摟住我,把我的頭埋向他的肩膀。

“是劫,亦是緣……”他輕聲低語。

我閉上眼睛,向更濃更深的黑暗之處陷下去。

…………

“咳!咳!”止不住的咳嗽扯得我的氣管和肺生疼生疼。

睜開眼,怒視著那個給我喂水的人,“你想燙死我麼!”

面冷心黑的壞小子韋理,不耐煩地撇了撇嘴:“不喝拉倒啊!”

白他一眼,奪過盛水的木勺,小心地吹了吹,透過氤氳的白氣,看見那壞小子嘴角還掛著點彩,估計是那天被我打的,忍不住有點小得意,微笑了一下……

他歪在我的皮褥上,輕輕用手背觸摸了一下自己的傷口,懶懶道:“你雖然救過我一次,但打了我三次,就算扯平,再加上這次我把你背回來,又算救了你一次……”

他突然往前一湊,緊貼著我,熱熱的氣息噴到了我臉上:“所以,醜丫頭,你現在倒欠我一條命呢!將來記得要還哦……”

欠你個頭,揍了你就得把命賠給你麼?暗暗罵了一句。

“哦喲,雙陽,你可是他辛辛苦苦從雪坑裏刨出來的,一不小心可是能把自己的命搭進去的……”武曲星很不合時宜地提醒我這個事實。

滾,你沒資格跟我說這些,要不是因為你,我能淪落到這步田地!

武曲星再也不吭聲了。

“都怪你沒看好門,要不小七能偷跑出去!”我憤憤不平道。

“它自己要走,我可沒那個膽子攔一頭大灰狼的路……”

“小七,我的小七,它傷的那麼重,會不會死在草原上……小七喲,我的小七喲~~~~~~~”

我悲從心來,扔開木勺,拍著皮被前仰後合扯著長音哭了起來。

哭了半天哭累了停下來,卻見到韋狐狸閉著眼睛坐在面前搖頭晃腦,聽我不哭了,睜眼問道:“怎麼停了?你哭起來那可是很有草原長調的感覺呢……”

你大爺的!立馬把眼淚收住了。

“放心吧,張小七的傷也就是皮肉傷,草原狼的恢復能力強,肯定死不了……”

見我不哭了,韋狐狸甩給我一塊手帕擦眼淚。

翻個白眼扔回給他:“這是你墊手捏牛糞的!”

韋狐狸臉黑了:“那是另一條!”

我抓過來,仔細看了看,先擦擦眼淚,然後捂住鼻子,用力擤了擤了鼻涕。

甩還給他,他臉色鐵青,但還是接住了。

他從我懷裏用兩根指頭捏起牙牙,順手拿起我自製的皮奶嘴給牙牙喂起了羊奶,邊喂邊不忘諷刺我:“給狼喂羊奶,也就你這種白癡能想的出來……”

氣的直翻白眼:“不喂羊奶它餓死了怎麼辦!”

他挑起一道劍眉,表情譏誚無比:“請問,尊敬的豁埃馬闌勒,喝羊奶長大的狼還是狼麼,只能算是狗了吧?你真以為你是在做善事?怎麼從沒站在一隻狼的角度去想過問題?”

他捏著牙牙的後脖上的皮,把牙牙拎了起來,小白狼就這樣在他手裏輕輕的悠來悠去,牙牙滿意地張開嘴,吐出粉紅的小舌頭。

“你看看這只小狼,身體瘦弱,根本就是草原狼中的劣種,就算養大了,將來也回不了野外……可如果把它家養,哼哼,那它還稱得上是一隻狼麼?讓一隻狼過狗一樣的生活,一頭驕傲的狼是寧可選擇死亡,也不會同意的!”

我被他的話噎住了,同樣的話納臣也跟我說過,可是我真的只是單純想救牙牙一條命而已,但我確實沒有想過一條狼的尊嚴和驕傲……還有小七,當我把小七當成坐騎的時候,它也就不再是一頭自由的野狼了,它經常與我廝混,沒有時間鍛煉捕獵技巧,也不能好好休息,這次挑戰蒼狼王失敗,可能也和我也有間接的關係……

收養牙牙,我錯了麼?難道我真的在做一件錯誤的事情麼?

也許……我真的錯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15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29章 心靈教育


不顧我臉色已經變了,韋理把牙牙扔到皮褥上,繼續用嘲笑的口氣對我說:“讓一隻狼淪落到喝羊奶的地步,還想把另一隻狼也圈進你的氈包,狼牙~豁~阿~,咦,我突然覺得把你救回來是個錯誤啊,你沒凍死在草原上,可能是給草原留了個大禍害呢……”

禍害?我禍害誰了?!

“我……牙牙的事另說,我就是見不得她媽吃自己的親生孩子,可是張小七受傷那麼嚴重,我把他留氈包裏怎麼了?我怎麼就禍害草原了?”

“哼!一隻不想當狼王的狼不算是真正的草原狼!”

咦,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像拿破崙說的,難道韋狐狸你也是穿過來的?我不由得一怔,微眯雙眼打量他。

“真的勇士,就是要能直面淋漓的鮮血、慘澹的人生,即便一敗塗地,也是捲土重來未可知……”

咦~~~~~~這話更耳熟了!

我一把捏住他的耳朵,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認認真真地用標準普通話說了一句:“紀念劉和珍君……”

“嗯?劉和珍君是誰?”韋狐狸語言天賦高,已經能聽懂北京話了。

不死心,追問:“我愛北京天安門!”

“什麼門?哪的門?”

心灰了一半,垂死掙扎著再問了句:“代三個表?建設和諧社會……”

他完全被說傻:“可是佛經?”

想起拿破崙,心道莫非是外國穿來的:“法蘭西,英吉利,科西嘉島,I should have conquered the world(拿破崙名言:我將征服整個世界)……”

他烏黑的眉毛緊蹙,伸手摸摸我的額頭:“狼牙,你又發燒說胡話了?”

我失望地鬆開手:“不是穿的,純粹湊巧……啊……啊……韋狐狸你快看!”

剛才被韋理扔在皮褥上的牙牙,正在顫微微地試圖站起來。

牙牙先天不足,再加上我也不會養犬科動物,只是怕它凍死餓死,一直用羊皮包著它,導致牙牙都一個多月了,還不能自己站立,後來還是韋狐狸發現,才把牙牙從束縛它的羊皮裏解脫出來。

現在牙牙竟然能自己站了!

我們倆立刻停住爭吵,一塊兒觀察牙牙。

只見牙牙站起來,歪歪扭扭向我走來,費盡力氣爬上我的腿坐下來,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盤成個小毛團睡了下來。

韋狐狸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它屁股:“沒用的懶狼,快起來!”

牙牙突然掉頭,一口咬在韋理手指上,奶聲奶氣的嗚嗚發威。

“啊喲!”韋狐狸忙抽回手指,“小狼崽子,我喂了你好幾天,你居然咬我!”

哈哈,誰讓你剛才嘲笑它是羊奶喂大的,羊奶喂大的狼也是狼!敢惹我,咬你沒商量!

我欣喜不已,得意萬分,抱著牙牙沖韋狐狸擠眉弄眼使勁顯擺。

韋狐狸訕訕道:“不過是一隻笨狼剛會走,有什麼好得意的!”

我白他一眼:“難不成你不知道,天下的媽都覺得自己孩子最好!我的牙牙是笨點弱點,但我做為牙牙媽,還是自豪的狠!”

他的臉突然沉了下來:“一個沒用的孩子,母親也不見得會喜歡吧。”

“誰說的,生孩子是用來利用的麼?再沒用,那也是孩子,是娘的命根子!”

我轉過頭來,認真地對這韋狐狸進行消除兩代人代溝的心理輔導:“父母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當然孩子有時候不爭氣,呃,比如說像你這樣的,那父母可能是會恨鐵不成鋼,但是他們的出發點是好的啊,所以,我們一定要不忘親恩,記得報答父母……”

我這邊口沫橫飛,韋理那邊卻極少見地沈默著,幽幽的眼神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與他平常的囂張可惡判若兩人。

半響,他突然來了句:“我母……母親很煩的,我跟她沒什麼話說……”

倒,看來說理教育力度不夠,還得以情動人,對於這種面冷心硬的壞小子,一定要給他上一盆熱騰騰的心靈雞蛋……呃,雞湯,心靈雞湯!說到煽情,我可是倪萍阿姨的徒弟、湖南衛視的粉絲、藝術人生編導的師妹,非讓這傢伙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把不可!

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我一邊逗著牙牙,一邊輕輕的念起一首小詩:

“孩子!當你還很小的時候,

我花了很多時間,

教你學會自己吃東西,穿衣服

教你繫鞋帶,扣扣子

教你梳頭髮,擤鼻涕

這些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是多麼的令我懷念不已

所以,當我想不起來,接不上話時,

請給我一點時間,等我一下

讓我再想一想……

極可能最後連要說什麼,

我也一併忘記。”

用眼角餘光偷看韋理,他好似面色平靜,但嘴角卻微微動了兩下。

“孩子!你忘記我們練習了好幾百回,

才學會的第一首娃娃歌嗎?

是否還記得每天總要我絞盡腦汁

去回答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為什麼”嗎?

所以,當我重複又重複說著老掉牙的故事,

哼著我孩提時代的兒歌時

體諒我,

讓我繼續沉醉在這些回憶中吧!

希望你,也能陪著我閒話家常吧!”

草原上的人擅長歌舞,韋理小時候應該沒少聽娃娃歌、兒歌吧。

“孩子

現在我常忘了扣扣子,繫鞋帶。

吃飯時,會弄髒衣服,

梳頭髮時手還會不停的抖,

不要催促我,

要對我多一點耐心和溫柔,

只要有你在一起,

就會有很多的溫暖湧上心頭。

孩子!

如今,我的腳站也站不穩,走也走不動,

所以,

請你緊緊的握著我的手,

陪著我,慢慢的。

就像當年一樣,

我帶著你一步一步地走。”

背著背著,我的聲音哽咽起來,眼睛也開始發熱,媽媽啊,你現在還好麼……

那個硬得像塊石頭似的壞小子韋理,突然在我身邊聲音響亮的吸了一下鼻子!

那天我們兩個心情都變得很低落,韋理跟我承認,他其實是因為和母親口角,然後又被父親責駡才會在大冬天離家出走,他的母親對他要求很嚴,這讓他覺得壓力很大,但又沒辦法溝通,所以一堵氣乾脆跑了。

我罵他不曉事不孝順,離家出走這麼久,父母急都急死了,結果那傢伙倒怪我把他的信鴿給射死了,要不早有人來接他了!

暗暗歎氣,看來我的穿越任務可不僅僅要找武曲星真身,拯救這千年前的迷途少年也是任務之一啊……嗯嗯,我肩上的擔子可是不輕呢,真是江山代有極品出,心理毛病各不同……

甩甩頭,忘記自己前世也不是個什麼孝順聽話的乖女兒,我自顧自地逗起了牙牙,卻聽韋理在一旁小聲說:“狼牙,開春後你和我一塊兒回去吧,我娘肯定很喜歡你……”

汗,你想幹什麼啊,我把你困在草原裏,再跟你回去,那算怎麼回事啊?再說了,我的終極目的地那可是汴梁,不是這個斡難河草原——我是來找狄青的!

一時無語以對,韋狐狸卻奸笑著靠過來:“我們部族可是很富裕的,你跟我回去的話,有很多好吃的,想吃什麼都有……”

呃……他說這話的感覺,怎麼這麼像拿棒棒糖騙小女孩的怪蜀黍!我在他心中,就那麼貪吃麼?

大概是因為我對韋理的心靈教育十分成功,從那天起,他一下大徹大悟醍醐灌頂,強烈要求我臥床休息好好養病,我和他之間的待遇自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張淩月終於揚眉吐氣當家作主翻身農奴把歌唱,韋狐狸突然良心發現洗心革面重新為人,我每天對著他呼來喝去,命令他端茶倒水擠奶烤肉,監督他打掃衛生割草喂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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