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 琅琊月 作者:泠漾 (連載中)

bradshaw 2008-8-19 04:13:3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6 25957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19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30章 注意!熊出沒!


每日裏看著韋狐狸忙裏忙外,一方面要為狐狸增添點幹活的動力表示心意,一方面也是自己臥在床上閒得實在發慌,我找出納臣給我做的馬頭琴,閉上眼睛,搖頭晃腦做陶醉狀地拉琴,一睜眼只見韋理在我面前張牙舞爪一臉抓狂,我眨眨眼睛,從耳朵裏掏出一團羊毛,納悶道:“怎麼了?”

韋理瞪著我手中的羊毛,乍然石化十秒鐘,伸手從我另一隻耳朵裏掏出一團羊毛,一張俊臉由小麥色變成青綠色,對我大吼道:“你堵著耳朵拉琴?你居然堵著自己的耳朵拉琴?!我說你自己怎麼不怕你的魔音入耳功!”

廢話!我又不會拉馬頭琴,也就做做樣子,不堵上耳朵,整日價聽著吱嘎吱嘎塑膠泡沫蹭玻璃的聲音,那不得瘋了!

他兩隻黑瞳危險地眯了起來:“你是成心的,你這個魔女!”

“沒有啊,馬頭琴,不就是這樣拉的麼……”我眨眨自己的眼睛,裝出一臉無辜,望著韋狐狸。

“什麼馬頭琴,明明是奚琴!從來沒聽誰把奚琴拉得這麼難聽過,周圍十裏的野獸都被你嚇跑了……”

韋理氣急敗壞急不可耐地一把奪過琴,調弦緊弓,琴一入手,似乎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不同,平日裏要麼繃得如箭弦般生硬,要麼輕浮淺薄得有些討厭的少年突地增加了些悠然飄逸之感,雖然坐在簡陋的氈包內,神情氣度倒好似身處金玉庭堂,白衣纖塵不染,黑冠晶瑩生光,墨玉似的頭髮緞一般垂在銀光閃爍的琴弦旁,蜜色面龐上薄唇輕抿,月眉星眼,黑眸在濃密如扇的睫毛下閃爍……

好一個眉目如畫的美少年啊!

他輕抖琴弓,嗚嗚咽咽拉出一曲幽咽的長調。

托腮細聽,不禁有些癡了,琴聲中有遼闊的草原、呼嘯的狂風、悲傷的心情、歡樂的牧歌、奔騰的馬蹄聲……

“是不是如聞天籟啊,傻妞……”

我回過神來,美少年又變回了癩蛤蟆,涎著臉,在我面前得意地傻笑中。

“哼!”撇撇嘴,不屑一顧地回答:“不就是拉個胡琴麼?男子漢大丈夫,玩物喪志,算不得什麼本事!”

“哦,那你流口水幹嘛……”

他伸出拇指在我下巴上蹭了一下,還順勢捏了了一把。

怒衝衝地拍掉他的爪子,覺得這傢伙的笑容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淫賤。

“不就是拉個琴麼,我不會這個,我可是會別的……”

撮起嘴唇,吹了一首《口哨與小狗》——我的口哨水平可不是蓋的,小時候因為學口哨,那可是沒少挨駡,但後來口哨成了我扮酷的必備方式,居然因為會吹口哨,惹得不少男生對我興趣大增,但聶勝武最討厭我這一點,他老說我吹那個流裏流氣的像一個小太妹。

一曲吹完,從眼角裏斜晲著韋狐狸,他眼中明明閃過一絲讚賞,但卻呲牙咧嘴跳起來,向氈包外奔去,邊跑邊喊:“啊喲,憋死我了!”

啊呀呀,這個死小子!!!

跳起來正要追打他,突然武曲星在我耳邊說道:“當心,門外有動靜!”

上次我擠兌武曲星後,這位憂鬱型的帥哥神仙鬱鬱寡歡了很久,老是不理我,弄得我倒又陪了不少笑臉加小心,才讓他又開了仙口……唉,我這世的任務可是要把這位神仙大爺伺候妥當了,可別千萬任務沒完成,倒把人家給先得罪了。

武曲星話音未落,韋理已經跌跌撞撞撲了進來,滿臉驚駭,壓著聲音道:“野獸!有野獸!”

野獸?!怎麼可能,我們的氈包安置在蒼狼群的狼洞旁,這批狼算是斡難河一帶最凶的種群之一,草原上別的野獸們都是繞著這片草甸走,今天怎麼會突然有野獸撞進來呢?

不過,前些日子裏斡難河草原狂降暴雪,據韋理說,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大,如果因為食物短缺,一些饑餓的野獸來到草原腹地找食,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什麼野獸啊?豺?還是狐狸?”

我漫不經心道,在草原上沒見過大型野獸,我們還有蒼狼王張阿大他們保駕,來幾隻小獸,沒啥擔心的。

韋狐狸的蜜色小臉已經變白了,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在氈包裏亂找,回答說:“不,不是,離得遠看不太清,打眼一看好像是熊……”

啊!熊?你眼花了吧,這是冬天啊,熊應該在冬眠啊!再說了,就算它比較勤快不願意睡覺,熊也應該在樹林裏活動啊,怎麼會跑到草原上來!

韋理翻到了我的冰釺子,倒拖著就往外走:“不知道!你呆在氈包裏別出來!”

氈包外已經傳來了狼群們示威的短嘯聲,我爬起來跟在韋理身後,掀開氈包簾向外偷瞄。

乖乖,遠處緩緩移動的那大體形動物,是什麼?看那走路姿勢,那大塊頭,還時不時發出陣陣低吼,真是有點像一隻黑熊。

熊老大,大冬天的你不睡覺,四處遛躂什麼?

蒼狼王張阿大率著狼群沖了過去,韋理似乎是為了證明有文藝才能的男人也是大丈夫,竟很英武地橫著冰釺擋在氈包門口,低頭看到他的指關節已經捏得發白了,我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說:“別擔心,有蒼狼群在,不會有事的!”

“怎麼可能沒事!”他低聲吼了我一句:“狼群打不過可以跑,咱倆可是絕對跑不過熊的!”

這傢伙,對我的狼兄狼弟們太缺乏信任了!

卻見他轉過頭對我說:“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保你平安就是了,若果真要逃命,我也拉著你跑,你到時可跟住了,切莫放開我的手便是……”

我本正欲出言諷刺他膽小,剛張嘴被他這一句堵住了話頭,迎面灌來一陣風,吹得我猛烈地咳嗽起來。

少年的臉映在融融雪光之中,神情肅穆,雪子打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受暖融化後又凝成了冰珠,如黑緞般的頭髮在冽冽北風中飄曳,輕輕拍打在我的臉上,我伸手去拂開,卻摸到自己眼角的熱液。

不要放手……

絕不放手…………

這句話,刻骨銘心…………

狼群的咆哮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那野獸走得近了,確實是一隻體型巨大的黑熊,縱然在狼群的猛烈進攻下,它仍執著地一步步向著狼洞和氈包方向前進,只是時不時地低吼著,用前爪去抓阻擋它前進的狼。

對這種較大體型的獵物,狼群也自有一些陰險招術,我曾親眼見他們圍獵性子暴烈的野馬時就採用了圍魏救趙的方法,先是派先鋒狼不斷騷擾馬群中的幼馬,把急於救仔的母馬誘出馬群後,再由狼王偷襲母馬,蒼狼王就曾叼住一匹母馬的下腹,把它撕得肚破腸流。

今天這只黑熊皮糙肉厚,如果只是撲咬它的背部,對它的傷害並不大,而從正面進攻又很危險。只見其他狼圍住了黑熊進行強攻,蒼狼王卻守在旁邊伺機偷襲。黑熊兩足站立,用前爪將淩空撲來的張小四迎頭拍了個跟鬥,而偷在一邊的蒼狼王抓住了這個空門,流星般竄了出去,一口咬在了……咬在了黑熊的下身……

汗……好流氓、好卑鄙、好陰險——但是也好有效的招數……

蒼狼王張阿大一擊即中,迅速退回,黑熊下腹被撕掉一大塊皮肉,痛得這只黑熊一屁股坐在地上狂嗥起來,叫聲震得我們的小氈包都不住抖動。

韋理納悶道:“咦,這只熊似乎受傷了,不然不能這麼不經打……”

又是一陣狂風挾著雪子迎面打了過來,草原上竟卷起了白毛風,這風不分東南西北,在整個大草原上橫衝直撞,小氈包竟被吹得有些瑟瑟發抖了。

我抽了抽鼻子,剛才這陣風換了風向,風中竟挾帶著隱隱的騷臭味兒,這味道雖然很淡,但卻很古怪,有點像狐臭的味道。

我聞聞自己,又撲到韋理身上聞來聞去,心想莫非這小子好久不洗澡,身上都臭了?

可就這麼一陣風的功夫,明明已經佔據了優勢的狼群卻突然放棄了進攻,蒼狼王短嘯一聲,幾匹狼立刻從黑熊周圍退回,連白狼女王張小白也叼著張肉肉衝出了狼洞,幾匹狼立刻伴著張小白迅速向南邊撤退,而蒼狼王沖到氈包前,一頭撞開韋理,把我絆倒在它背上,竟是要背著我逃走。

一愣神的功夫,我下意識跨騎在蒼狼王的背上,緊緊揪住它的頸毛,他駝著我向狼群撤退方向奔去。

“狼牙!”韋理慌慌張張從地上爬起來,伸出手來想抓我卻撲了個空,眼裏全是絕望和失落……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21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31章 臭味相投


伏在蒼狼王背上,冽風吹得我透不過氣來,而眼中心裏,竟全是韋理那一雙絕望失落的眼睛……

冬天的草原雪厚難行,蒼狼王背上背了個人,增加了體重,更是行進得頗為不易,不一會兒便被狼群落下了好遠。

我咬牙從它背上翻了下來,蒼狼王不明所以,掉過頭來叼著我的皮襖只是拖拽,我拍拍它的大毛頭,對它說道:“去吧,不要管我!”

又是一陣風卷來,那種腥臊味更重了,蒼狼王綠眸閃動,終於跳開來棄我而去,我也忙轉身連滾帶爬地向氈包方向行進。

罷了罷了,韋狐狸,算我今天栽在你手裏,把你一個人扔在那裏,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只聽得黑熊的叫聲越發狂躁,我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爬回到氈包前,卻見韋理已經將冰釺子刺進了黑熊的一隻眼睛裏,黑熊倒地打滾咆哮,爪子竟把冰雪刨出幾個大坑。

韋理原本嚇得躲到了狼洞邊瑟瑟發抖,見我回來竟立刻變臉擺出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你沒事吧?”

我踮起腳遠遠繞過黑熊,躥到韋理身邊。

他拋給我一記大大的白眼,惡聲惡氣道:“你不是跟你的狼兄狼弟們跑了麼?”

切,小心眼的小屁孩!

撇撇嘴不理他,卻聞得空氣中的臊臭味越來越濃重了,而那只倒地的黑熊也終於停了下來,不再折騰,看來是真的快死了。

韋理小心翼翼地想溜到黑熊邊撿那支冰釺,正想喊讓他小心,那黑熊卻猛地站了起來,狂嗥著高舉前爪向韋理撲去!

喵滴,那只熊居然弄成這樣了還沒死,難道它姓章,叫章小妹不成???

正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我眼前一花,也不知怎麼弄得,只見一個巨大的白影從雪地裏竄了出來,抓住了黑熊的兩肩,竟硬生生把那只大黑熊撕成了兩半!一隻大黑熊居然就這樣在我們面前肚破腸流,血水噴得到處都是!

我被駭得一口氣倒提在氣管裏,上上不去下下不來!

那,那是個什麼東西!!

那東西體形巨大,似人又非人,直立起來居然有兩三隻黑熊那麼高,毛色灰白,難怪它潛伏在雪地裏那麼久,我們居然都沒看到它!

它把變成兩半的黑熊屍體往地上一扔,灰白的毛色上被噴濺了不少鮮血,而它的臉,竟是紅色的,凸嘴塌鼻,就像一隻紅臉的巨型大猩猩!

我和韋理被眼前出現的這巨獸完全的嚇傻到動都動不了,在它的面前,我倆的體型實在是太小了,我簡直懷疑我倆加一塊兒也不夠它填牙縫的!

那怪獸一步跨過黑熊屍體,體形雖然沉重但步伐卻很輕巧。它站到了韋理面前,低下頭去想打量韋理,韋理這才反應過來,抓起滾落到一邊的冰釺子還想防衛,卻被怪獸一把奪了過去,輕輕一下便折得彎了。

它伸出一隻手指,對著赤手空拳的韋理只一捅,便把韋理捅到了一邊的雪窩裏,半天掙扎不出來。

我大氣也不敢出,緊貼著狼洞洞壁,只在心裏亂念老天爺保佑讓這只怪獸是個近視看不著我。

四周除了狂暴的風聲,就是我的牙齒打架聲。

那怪獸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一步步朝狼洞方向走來,臊臭味也越來越重了,原來這味道是它身上的!

我嚇得閉上了眼睛,採取駝鳥政策聽天由命,只覺腰上一緊,那似人非人的怪物竟一把抓著我舉了起來。

一睜眼,正對上了怪物那張滿是皺紋的大紅臉,臉上兩隻大紅眼珠咕碌碌亂轉,我嚇得倒吸一口氣,卻險些嘔了出來。

TNND,這只怪獸的個人衛生做得太不好了,簡直要……呃……臭死我了……

我作勢要吐,那怪獸卻煞有興趣地撅起它的凸嘴,“籲”了一聲……

啊……媽媽咪啊……太臭了,臭死了……

我用空著的手捂上自己的鼻子,喵滴,你直接吃了我吧,再不吃了我,臭也要被你臭死了……

只見那可恨的怪物,居然伸出一條肉肉的紅舌頭,對著我吸溜一聲就舔了一口……

嗯!咦!呢!……

我的呼吸停止了!

我的心跳停止了!!

我的一切生理活動全TNND停止了!!!

老娘真的要被這只怪物給臭死了啊啊啊啊!!!

再也忍受不住了,我張嘴大聲尖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的潛能是無限的,這聲尖叫級別絕對已經達到了嘯音的音高,超過張海豚,堪比VITAS!

嗚……

一聲似哭泣般顫抖的低吼,那怪物居然叭唧一聲把我扔到了一邊,讓我直接坐到了雪堆裏。

趕緊抓起把雪來死命地擦自己的臉,喵滴,舔了我一頭一臉的口水,簡直是要把我噁心死了了!

那怪物見我不叫了,又探手想來抓我。

啊啊啊啊……

又是一通尖叫…………

它把手收回去了……

它再伸手,我再尖叫…………

如此幾回,那怪物終於在我不屈不撓的尖叫聲中敗走,掉頭離開,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風雪中……

我抽泣著停下來,卻突然想到上一世英國有農民用小甜甜布蘭妮的歌聲驅趕狼群,而這一世我卻用海豚音嚇走了一隻怪獸——真TMD是異曲同工啊!

韋理早從雪窩裏爬了出來,見怪獸跑遠了,忙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喊著狼牙你怎麼樣之類的話……

待得他氣喘吁吁爬到我身邊,正想張嘴說話,卻一下撲倒在一邊嘔吐起來。

“哇嗚……狼牙……你好臭啊…………”

我聞了一下自己的手,也趴在雪地上吐了起來。

喵滴,我真的太臭了!噁心死我了!!

據韋理事後分析,那是一隻喜馬拉雅夜帝,那是吐蕃西北高山上的神秘動物,連那只黑熊,都應該是被它追殺到草原上來的。

喜馬拉雅夜帝?吐蕃西北邊境高山?我靠,那不就是傳說中的世界十大怪獸之一,喜馬拉雅大腳怪——雪人麼!上輩子多少科學家都找不到它,這輩子居然在草原上碰到了——可是,可是那傢伙怎麼那麼臭啊!被舔得一身口水,我,我,我不活了!

………………………………

那天韋理做了兩件重要的事情,一是將我們的氈包遷到了狼洞內,因為當天下午開始,草原上的白毛風就捲得肆虐,據他說最少得是十天以上的大雪,如果不進狼洞,我們這個小氈包恐怕很難抗得過去的;二是他同意用寶貴的牛糞燒水讓我洗個熱水澡,因為我被那怪獸舔了一口後實在是臭得人神共憤天理不容,如果不讓我洗澡,我寧可立即自殺……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25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32章 色即是空


“喂,狐狸,你那香料還有沒有了,再給我多多地往裏放!”

撅著嘴,在小氈包裏對自己進行著全面的清洗工作,雖然說不能像夏天一樣在斡難河裏洗得那麼痛快,但對草原上的人來說,能用一小盆水做做清潔,已經是非常奢侈的享受了,何況我現在是一盆一盆又一盆——可惜沒有大浴桶——真是深切懷念上輩子的衛浴設施。

韋理在氈包外懶洋洋地應著聲,他今天捐出了一包龍涎香,讓我喜出望外,同時也一直在懷疑這小子到底還收藏了多少好東西沒拿出來。

“熱水……”氈包簾掀開一角,熱氣騰騰的木盆塞了進來。

我回頭去取,卻見氈包簾的那一角始終沒放下,露出韋理一隻黑眼珠滴溜溜亂轉。

“你偷窺我!”

一把木勺砸過去!

韋理嘻嘻哈哈接住了,口裏還不饒人:“我就想看看你除了頭上那兩隻角外,還有沒有長尾巴……不過,你很白嘛,白得放光啊,狼牙豁阿……”

喵滴!

抓起一塊布當浴巾繫在胸前,沖出去拎著韋理的耳朵進了氈包。

韋理閉著眼睛啊啊大叫著:“你有沒有羞恥之心……”

切,怕個P啊,且不說說我現在這身體不過是個幼女,何況包上這塊布比起穿比基尼那可嚴實多了!

笑眯眯把澡巾遞到韋理手裏:“擦背!”

那少年睜開眼睛瞪著我,黑瞳驟然收縮了一下,而後完全石化風化火化鳥。

把韋理踹出氈包讓他繼續燒水時,他一直在哀嚎著揉眼睛:“我一定會長針眼的!”

哼,小屁孩,讓你偷看!想姐姐我當年身邊的美女同學們,可是個頂個的彪悍,對付你這種沒成熟的小男生,那叫手到擒來,記得有次在食堂吃飯,有男生用弄掉筷子的笨辦法偷瞄長腿阿晰的裙底,阿晰大大方方坐到他對面,將腿迅速一張,當場將那男生嚇得險些被嗆死!

韋狐狸啊韋狐狸,別看你裝得跟個大人似的,真有個性感MM往你面前一站,非得把你嚇得鬼哭狼嚎不可。

終於把自己洗到香噴噴,裹著厚厚的皮被跑出氈包來烤火,韋狐狸又趕忙去清理被我弄得一片狼藉的氈包,把氈包重新移到一個乾燥的地方。

狼是很機警的動物,蒼狼王們受了大腳怪雪人的驚,近期估計是不會再回狼洞了,我們搬入狼洞,擋風蔽雪不說,還比以前在洞外住著要寬敞得多,而且可以在氈包外生火做飯。

說到冬季取暖,草原人家其實是不捨得像我們這樣燒牛糞的,那實在是太敗家了!雖然草原上多草木,但那是給牛羊們留著過冬的口糧,普通人家一般情況下是能不生火就不生火,盡可能靠身體素質受凍抗過來。

不過我和韋理就沒必要這樣節省了,一方面我們有大草原子這樣資源,另一方面我們只有兩隻羊而已。搬進狼洞後,韋理立即把火生得旺旺的,把幽暗的狼洞變得明亮溫暖。

狼洞洞口窄,洞內深,韋理還冒雪出去拖拽了幾根木頭,在洞口築了個簡易的門,這樣一來,一般的小野獸想混進洞來也就不太容易了。他又把我的獵雕蓉兒拴在洞口附近,白雕生性機警,倒也可以起到看門護院的作用。

其實我覺得韋理未免有些杞人憂天小心過度,雖然我狼兄狼弟們走了,但好歹威名還在吧,至於謹慎成這樣子麼?

面前火光跳躍,我被烤得四肢百骸暖暖融融,眼皮也一點點沉重起來,透過明亮的火光,似乎看到了韋狐狸在幫我擦拭皮袍上的髒物,還在對我說著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楚了……

那個晚上似乎是我來到這世後,睡得最安穩最香甜的一夜,直到我被懷裏的牙牙舔醒時,微微一動,腰後卻被什麼硬硬的東西頂了一下……迅速一翻身,和身後的少年碰了個臉對臉,怎麼我枕的是韋理的胳膊?昨天晚上竟是我抱著牙牙,韋狐狸抱著我睡的??

借著火塘微光,只見韋理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陰影,不知夢到了什麼,淡紅的薄唇還輕輕吧唧了幾下,伸手摸摸他的鼻樑,上次被我打歪又捏正後,鼻樑骨處就長了一個小鼓包——視覺效果上看不出來但卻摸得出來,讓韋理養成了動不動就摸鼻子的習慣——用食指按住他的眼角,拇指按著他的嘴角,把他臉捏成狐狸狀,正想傻樂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咦?韋狐狸抱著我睡的!那剛才頂著我後腰的硬物??^^|||

啊呀這個小色狼!

只覺小腹一股熱氣翻滾,騰地一下直沖至臉,一把捏住他的鼻子,把他拎了起來:“色狐狸,你把我怎麼了?”

韋理迷迷瞪瞪睜開眼睛,我立刻鬆手捂住胸口做純潔少女狀,罵道:“流氓!”

呃,這一幕曾經何其相似,只不過主角互換……

韋理一臉懵懂,我憤怒之極,手指他臍下三寸之處:“你,你你你你,你用什麼頂我的腰……你個色狼……”

他的臉上泛著極為可疑的紅色,紅得滴血,但卻伸手在衣內摸索,我本應閉上眼睛扭頭做驚嚇狀,但卻忍不住想看他要幹什麼,見他從衣下掏出……一支碧綠的竹笛……

呃,誤會誤會,完全是一個香豔的誤會!

韋理似乎舒了一口氣,哭笑不得的用竹笛敲了一下我的頭,正好敲到了我的左角上,叮的一聲脆響。

“啊喲……”我痛叫:“死狐狸,你敲我的角幹什麼!上次跟你打架,頂得我兩個角疼到現在!”

韋理搬過我的頭,仔細查看:“根部有點紅腫,可能挫傷了……”

他突然抬起我的臉,壞笑道:“要不乾脆使點勁,把它掰下來得了,你好歹是個女孩,頂著兩支角將來長大可嫁給誰啊!”

硬生生掰下來?那得多疼啊!

被嚇得一哆嗦,趕緊把韋理一把推開,我可沒有那種刮骨療傷的忍耐力。

韋理哈哈一笑,從頭上拆下墨玉簪,取下烏金冠,我喜孜孜以為他要把墨玉簪或烏金冠送我,卻見他手一繞,竟取下了髮髻上那根黑緞帶……

小氣死了,好歹我也救你一命,危難時也算對你不離不棄,竟然就給我一條破布帶子!

韋理撇嘴道:“這是普通的布帶子麼?”

我伸手接來,摸一摸觸感溫軟光潤順滑,看一看色澤鮮亮質地細密,抻一抻還有很好的伸縮性——那也不過就是一根鬆緊帶而已啊!

韋理歎口氣,從我手中接回緞帶,用墨玉簪挑斷,截為兩根,再把我掰正,盤腿坐到我身後。

我摟著牙牙,對著火塘微光鑒定韋理的烏金冠到底是不是真的,卻感覺到有一雙手在我頭頂發間動作,竟是韋理在為我設計髮型,只感覺他將我的頭髮繞兩角分為兩束,細細地盤在角上,再用緞帶分別固定住,大概是怕碰疼我,他手上動作很輕柔,倒弄得我有些癢癢的。

“好了!”他在我身後拍拍手。

伸手摸去,狐狸還真是手巧,在我頭上盤出了兩個小髮髻遮住了我的小犄角不說,還將緞帶系了個蝴蝶結,雖然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的新髮型,但想來應該不錯吧。

正在高興間,卻看狐狸屈起食指,抬手嘣地在我頭上彈了一記爆栗,正好彈在我的角——現在的髮髻上!

他,他就是成心的!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29
第33章 夢好難留


“還疼麼?”

啊呀,是啊,居然不痛了!

我摸著自己的朝天髻,驚喜異常——這根髮帶竟能起到很好的保護作用!而且剛繋上時不覺得,現在竟漸漸有陣陣清涼從發間透過,讓我腫痛的雙角根部不那麼灼熱了。

“這根破帶子真神奇!”

韋理劍眉微挑:“破帶子?莫不成你還真把它當俗物了?這可是用天山墨蠶所吐的冰凝絲結成,韌性極好刀劍難斷且不說,還有鎮靜傷口清明神智之效……”

“刀劍難斷?那做成衣服豈不就是一件護體寶甲刀槍不入?”

他摸摸鼻子:“沒戲,且不說這蠶絲珍貴數量稀少,它還有另個弊端,不能互為經緯線,兩線交結的話,交織處便融化結塊後變脆,若要織成布匹必須用老蠶所吐的母絲做緯線,但母絲長度只有寸許,因此這蠶絲雖然質地堅韌,卻只能織成帶子、繩子。”

啊呀,真可惜,我還真以為這世上能有刀槍不入的軟甲寶衣之類的呢。

韋理輕笑,自行帶上他的玄色烏金冠,別上墨玉簪,男人弄頭髮,舉止間竟有一種別樣風情,我抱著牙牙看美人,不由得出言恥笑:“狐狸,你肯定是少女殺手,瞧你梳髻梳得那個麻利,肯定沒少找女孩子練手!”

他不以為意的淡淡答道:“是啊,訛瓏妹妹經常求我給她梳頭……”

什麼姐姐妹妹的,真看不出來,這個心狠手辣型的韋狐狸竟然喜歡給女人梳頭,真是好賈寶玉啊!

壞笑著問道:“唉,那你是不是也有別的嗜好,比如說……那個吃女孩子嘴上胭脂之類的……”

他轉過頭來,正色道:“好主意!”

我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難怪你娘經常責駡你,男子漢大丈夫,應有經世之才、存入世之志、立平定之功,像你這樣一心沉迷脂粉之中,每天梳頭取樂,不挨駡才怪!”

他表情嚴肅地回答:“我娘才不為這種事責駡我,她倒常常告誡我說,不能征服女人,怎能駕馭烈馬?若想掃平天下,須得安定後宮……後宅!”

一口血險些噴出來,這什麼鬼家庭教育!

“小小年紀,就心心念念貪戀美色,真是不學好……”

“男人好美色原本就是正常,若是沒有美色當前,多少戰士連打仗的鬥志都沒有!”韋理擰起他的眉毛,蜜色面龐上滿是不屑:“在我們部族,男子十三、女子十一便可成婚,而且不似漢人迂腐,婚前也可以自由交往,能征善戰的英武男子才是美麗少女傾慕的對象,這與男人好美色不是一樣道理麼?”

“那你……那你也娶妻了吧?”

我突然結巴了一下,咦,我怎麼結巴了?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狐狸的婚事與我何干?

韋理居然也結巴起來:“我,我這次出走的直接原因,其實,其實就是因為家裏逼我成親……”

不是說男子十三便可成親麼,你老人家現在起碼十五六歲了,難道是反抗封建包辦婚姻,所以憤而出走?好奇心大作,一個勁追問。

韋理含含糊糊遮遮掩掩的告訴我,原來他喜歡的是那位什麼訛瓏妹妹,而家裏非讓他娶什麼野姐姐的……

說到他的訛瓏妹妹,韋理的語氣突然溫柔起來,眼神也閃爍波光,臉上還不自覺地帶上了笑容:“訛瓏是我們部族最漂亮的女孩,她潑辣、聰明,歌聲就像百靈鳥一樣動聽……”

聽一個男人在你面前誇耀別的女孩漂亮,雖然我這身體還是個幼女,但我那歷經滄海桑田的老樹皮心靈卻有些吃味了,好歹我前世也是美女一個,結果轉個世變成了頭上長角的怪物,然後還要坐在這個狐狸面前聽他對別的小美女的讚美!

韋狐狸那邊還在滔滔不絕地傾訴對他小情人的綿綿思念,突然話鋒一轉扯到訛瓏大美人的歌聲上,一個勁地誇她的歌喉,我實在忍不住,打岔道:“唱歌嘛,唱歌而已嘛,草原上的人個個能歌善舞,誰一張嘴都是金嗓子!”

他歪著嘴笑,眼中的恥笑毫不加掩飾的:“可不敢聽你唱歌,上次拉個奚琴就能引來隻夜帝,誰知道你一唱歌會唱來什麼……”

愈發惱怒,爬起來,張嘴就想唱胖梅朵教我的搖籃曲,轉念一想要把這傢伙震住,得來點特別的,好歹我也算一名穿越人士,不在古代普及一下現代音樂和流行歌曲,那實在有損起點千千萬萬的穿越者們的形象!

考慮到韋理是李煜的粉絲,上次生病時還不忘記吟李後主的詞,我投機取巧地選擇了一首鄧麗君的《虞美人》,甜甜潤潤地唱道: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剛唱得第二段,耳邊卻響起一陣幽咽悲涼的管樂之聲,卻是韋理手撫那支碧綠竹笛——呃,應該不是竹笛,因為他是豎著吹的,後來我才知道,那叫篳篥,也被稱為笳管——我唱的幾多愁走甜歌路子,歌聲中儘量地纏綿甜美,但韋理吹出來的曲子卻頗有些沈鬱悲涼但又不失哀豔,竟是更合李後主的原詞風韻。

索性停下來,吹起了口哨,與韋理篳篥相合,一高一低、一來一往、一清亮婉轉一沈鬱纏綿,竟配合得頗為默契。

一曲吹畢,韋理放下手中篳篥,愣了一會兒神後輕歎一聲:“好久不曾這樣痛快吹奏了……我娘最討厭我玩弄這些絲竹管弦……”

看來古人還沒認識到素質教育有多麼重要,學點琴棋書畫提高藝術修養有何不可呢?

一說到自己的母親,韋理的黑眸便暗淡了幾分,他微微扯動嘴角冷笑道:“你不是說過麼,望子成龍而已……其實我,我家是部族裏的大戶,我娘希望我將來可以成為族長,統一我們分散的族人,她每日督促我我習文練武、學習謀略,一心讓我成材……但偏偏我性子憊懶,又愛熱鬧,最喜之事便是吹笳弄琴、絲竹歌舞,其實我不是一個成大事的人,可一生來便背上個天大的擔子……”

看著這少年心情益發低落下去,我趕緊輕咳一聲,出言安慰:“不要這樣說,人人生來都有責任,連天地萬物都有責任,鳥兒的責任是要唱歌,火的責任是散發光和熱,我的責任是當你的靈魂之師,指點你這只迷途的羔羊……不,色狼!”

韋理先是微笑後來苦笑,我繼續滔滔不絕。

“既然生而為人,更是要擔起自己的擔子走下去!而且我覺得你絕對是一個可成大事的人,因為成大事的人都必須心思細密心狠手辣,你看你,既好血腥又夠狠毒,心腸又冷又硬,殺人不眨眼……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從這方面來看,你絕對是有成大事的先天條件的……”

韋理的臉頰不由自主地開始抽筋:“雖然我覺得你是在損我,可我還是認為你說得很有道理……”

我哈哈一笑:“狐狸,先不要管以後要成什麼大業做什麼大事了,開春雪化前這幾個月,就咱們倆人住在這小氈包裏,我們的責任就是把這幾個月過得快快活活,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回家後再按你娘意願,當個好族長去……”

韋理兩眼突地放出光芒,重重點了下頭,充滿希冀地問道:“除了口哨,你還會什麼?”

“哼,我,我是誰啊,狼牙豁阿啊,我會得可多了,光跳舞我就會十幾種……”

“不信!”

“不信我跳給你看,但你得給我伴奏,我跳了你必須得跟我學,不能白跳……”

“你跳的什麼?薩滿巫師的祈神舞麼?”

“胡說!人家明明跳的是肚皮舞!起來,跟我一起跳探戈……”

“當心踹了鍋……”

“羊都被你嚇得不出奶了!”

………………………………………………………

很多年後,他性命垂危,微燙的手心緊握著我的手腕,我將臉湊近,才能聽清他氣喘吁吁含糊微弱的語句:“我…這一生…最……最快活不過…最輕鬆不過的時候……便是…便是在狼洞的日子……若能…重來……讓時光……停在那刻……最……最幸福……最完滿……”

最幸福不過,最完滿不過……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32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34章 驚逢馬賊

我是一隻草原野兔,但我不是一隻普通的草原野兔,我是一隻英俊的膽大的富有冒險精神的草原野兔!一直以來,我們兔子家族懦弱膽小名聲在外,但是,自從有了我這只敢於冒險的草原野兔後,我們兔子的膽小名聲就要改變了!

據家族裏的老兔子爺爺說,斡難河草原裏有一群最凶的狼,他們佔據了豐美的水草,我決定去為家族打探消息,結果發現那草原裏的狼早已經跑光了!我帶著家族的兔子們來到草原,刨開積雪啃著鮮嫩噴香的芳草,我們啃啊啃啃啊啃……

當大家在埋頭啃草時,我卻發現了另一個新東西,是那個狼洞,那個據說住著許多兇惡狼的狼洞,那裏面現在透出了暖暖的紅光,有歡歌笑語,還有好聽的音樂聲,像春天開化的斡難河的歌聲……

我被那裏迷住,每天都來窺探,老兔子爺爺拉著我,把眼睛都哭紅了:“孩子,你一定會死在那個洞前面……”

“不,爺爺,我愛上了那裏,我愛上了那兩隻老是用兩條腿站立著的兔子,他們是那麼地快樂,快樂地讓我沒有辦法不愛他們!”

“那不是兔子啊,那是兩個人啊,他們會扒掉你的皮,吃掉你的肉……”

“那又怎樣,我愛上了他們,哪怕為他們去死,也是我的幸福!”

我每天躲在草叢裏偷看他們,看他們笑,看他們鬧,看他們亂蹦亂跳……他們是多麼幸福,而我也是多麼的幸福啊……

春天啊,春天就快到了,在雪剛化的春天,是我們野兔最危險的季節,因為我們的腳上一旦粘上融化的雪和泥,就會跑不動,喪失了速度,就是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啊,但是我還是抑止不住來看他們的誘惑,我在洞口前停下,用兩隻後腳站起來,我對他們擺動我的長耳朵,我向他們抽搐著我的三瓣嘴……美麗的人兒啊,我真的希望吻上你們,哪怕讓我獻上我的生命我也願意……

我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鳴叫,那是一隻雪白的海東青,它從天上撲下來,抓住了我的脖子……

我沒有反抗,我沒有掙扎……

原來,為愛而死,是這麼地幸福……

親愛的人兒,下一世,讓我也成為你身邊的一個,我會看你笑,我會聽你歌唱,那個在你身後沖你眨眼的,就是我,是永遠愛你的我……我愛你,哪怕你根本不知道……

………………………………………………………………………………………

“狐狸!這只兔子在哭唉……居然流眼淚了……”

拎著那只兔子的長耳朵,研究它的眼睛——那只兔子流下了一滴淚後,停止了抽搐,它淩亂的皮毛上粘染著些血跡,是我的白雕蓉兒小試身手留下的。

“那你能不吃它的肉麼……”韋理懶洋洋地應著聲,逗弄著蓉兒:“我要再放一放雕,回家了就放不成了,你先把這只烤著,等我再給你帶只兔子回來。”

韋理踢踢遝遝地離開狼洞,背影有點孤獨。昨夜的月亮已經圓得大半邊,再有三天,就是第四次月圓了,到時我和韋理就帶著牙牙離開狼洞,我回我的孛兒只斤氏,他回他的部族。大概是因為回家在即,想到回去就要面對自己的野姐姐訛妹妹之類的煩心事,韋理這幾天頗有點焦躁,而我被他感染了,竟也有點心煩意亂。

動手烤兔子前把牙牙關進氈包,這傢伙會走會跑後,比當年的小七還煩人,扒鍋掀碗無所不為,還時不時騷擾它的羊奶媽,我若不關它,這兔子沒等烤熟,倒得有大半隻偷偷進了它滾圓的小肚子。

這韋狐狸怎麼還不回來呢?從中午等到傍晚,等得夕陽燒紅了天空,和牙牙等得直吞口水兩眼發直,這傢伙居然還不回!

“這死狐狸死哪兒去了!”

讓我對著熟兔子餓肚子,這事幹得忒不地道了!

氣哼哼走出狼洞往小山坡上爬,打算來一聲狼嘯把韋理給喊回來——反正那傢伙也就在草原周圍轉轉,走是肯定走不遠的。

可眼前的景象讓我一愣,在草原週邊不遠處的河灘上,有一道野煙升起,映著如血的夕陽,顯得觸目驚心。

心中一驚,迅速趴了下來,躲到了還沒開化的草叢裏,讓草和積雪擋住我自己,然後輕聲喚著武曲星,聲音有些發抖,心也在胸腔裏狂跳,似乎要蹦出口來。

納臣走前曾反復囑咐過我,如果早春在草原上碰到人群,萬萬要小心小心,因為在這個季節裏出現在草原上的,絕不會是什麼一般的遊牧部族!

冬末春初是草原部族們食物物資的短缺之際,這時候若有商隊來草原上進行交易,往往能發上一小筆橫財,但這個季節春寒料峭天氣無常,各種野獸們也是餓了整整一個冬天,穿越草原之旅非常危險,敢在這個時間段裏殺入草原腹地的,絕非一般的普通商隊,其成員必然騎術高超武器精良,這些人經商往往只是偶而為之,平日裏的主業其實是——馬賊!

那些兼職商人專職馬賊們,遇到大部族還肯老老實實交易走人,但若遇到落單的旅人或較小的部族,見財起意、臨時起殺心、滅人滿族的事情也不鮮見。

糟糕,韋狐狸似乎確實是向西去放雕了,會不會那傢伙運氣如此不好,正好碰上了馬賊呢?這要是以前狼群在身邊時,這幫馬賊估計不會生事,狼不主動攻擊人類,而過路人一般也恨不得和狼群相安無事才好——但現在我的狼兄狼弟們不在了,一切只能靠我自己了!

韋理這小子絕對就是生出來給我惹麻煩的!

“冷靜一點,先觀察事態,等天黑一點了,要是韋理還不回來,再摸近去打探。”

武曲星很是鎮靜,頗有大將之風。

溜下小山坡,回到狼洞裏先混飽肚子,然後摟著牙牙等天徹底黑下來,也抱著那麼一絲絲僥倖希望韋理自己能回來。

夜色漸深,我的心一點一點的繼續往下沉,韋理始終沒有回來……

是去找他,還是不去找他,這是個問題!

只要再等三天,納臣就會來接我,只要再等三天我就和韋狐狸分道揚鑣了,現在分開和三天後分手也沒什麼本質的不同……

不行……馬賊,馬賊……韋狐狸會不會很危險……可是馬賊很兇悍,納臣讓我躲著馬賊……

呃,真頭疼!

我把牙牙放下,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我可以不管韋狐狸,但是蓉兒怎麼辦啊?我不能不管我的白雕蓉兒啊,我答應了它,春天要放它自由的!”

武曲星微微一笑道:“去找他吧,別再想了!”

臉上微微燙了一下,訥訥道:“那呆會兒你警惕著點,我,我真的有點害怕……”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36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35章 再見,狐狸!再見,草原!


我想我又做了一件蠢事!

蹲在草叢裏,融化的雪水浸濕了我的皮襖,冰涼冰涼刺骨的疼,耳邊傳來的是那幫悍匪們的酒語笑駡。

“可惜TMD沒抓著女的,現在行市上價錢不錯!”

“回去時再宰只小肥羊就行,幹他娘!搶幾個女人,帶到汴梁去保准賣上個好價錢,草原女人價錢高的很,會騎馬的女人,腰細屁股大,腿有勁……哈哈哈……”

喵滴,你們這幫混蛋吃肉喝酒烤火,姑奶奶我在這兒捱凍!

從目前觀察的情況來看,這幫人馬就算不是馬賊也絕非善類,至少是一幫人販子!他們為數約有二十多人,一個個長得兇神惡煞手持利刃且不說,圍著火堆吃肉喝酒時所聊的全是打家劫舍的惡行。

他們看來晚上也不打算支氈包了,隨便鋪張氈毯就在篝火旁胡弄一宿,不過也是,像他們這種走南闖北的強盜,肯定不講究生活質量——可是他們這樣圍著火堆,我上哪去找韋理啊?

突然心生一計,這幾個月在氈包裏閑極無聊,把能玩都都玩遍了後,我和韋理學著用吹口哨的方法對話,就是用口哨吹出語句的調子來,若是留心,大概也能聽個八九不離十。

慢慢地往後撤,躲到稍遠點的一個雪堆後面,清脆地吹出一句:“韋狐狸!韋狐狸!”

哨音婉轉清澈,若不留意,很容易當成是小鳥在唱歌。

怕被發現,不敢多吹,斂聲靜氣在雪包後面蹲著,只準備一有啥動靜,趕緊逃命。

背後傳來了如小鳥般的哨聲:“狼牙!狼牙!”

汗,趕上地下黨接頭了!

韋理這倒楣蛋還真撞到馬賊手裏了,他的口哨聲是從悍匪們馬群那邊傳來的,正貓著腰想往想往馬群那邊摸,卻見有人哼哼唧唧地從篝火邊走過來,邊走邊唱“那個春天來了個百花香,百靈鳥開始唱歌了,哥哥我想摟著妹妹親……”

我嚇得立馬蹲住,蜷在雪堆後面一動不動,那人走過來,站在雪堆的另一邊,悉悉梭梭半天,而後一陣水響——TMD!還好這雪堆夠大,濺到姑奶奶身上我用九陰白骨爪掐死你!

等得那混蛋收拾完,我趕緊往馬群邊開溜,剛湊得過去,領頭的大黑馬就沖我憤怒地打了個響鼻,警惕性真高,趕上大狼狗了——可惜,你遇見的是草原駿馬殺手狼牙豁阿,納臣曾說過我和馬之間簡直有一種奇異的關係,在孛兒只斤氏,我馴服了好幾匹不停話的烈馬,秘訣很簡單:喂肉脯!至於為什麼只有我喂肉脯有效果,這我也不明白了,大概因為我喜歡在肉脯上撒珍貴的鹽巴的關係吧。

從懷裏摸出兩塊肉脯,塞進大黑馬嘴裏,它濕漉漉的黑眼睛看了看我,毫不客氣的伸舌頭捲進了嘴裏,咱也趕緊毫不客氣地從它身邊溜了過去。擠進馬群一看,嘿,韋狐狸狼狽不堪地被拴在一根馬樁上,馬樁上站著的,是我神氣活現的白雕蓉兒。

趕緊去給韋理解繩子,這傢伙看來沒少被折騰,鼻青臉腫的不說,身上的釵釵冠冠地全被扒了去,一身滾得髒兮兮狼狽不堪。

這傢伙一鬆綁,便惡狠狠地找我要他的短刀,我從腰後抽出來遞給他,他怒衝衝地便要去和那幫馬賊們拼命,靠,真是不要命了,死命地拖住他,二十幾個馬賊啊,你一個小屁孩能幹得了什麼!

“我要將他們千刀萬剮!”

他惡狠狠道,眼中閃著狠戾的光芒,那狠絕的神色與我第一天見他時一模一樣,不知為何,我心裏突然有些發涼。

按我的意思是就這麼溜了得了,但韋理不同意,他說若不跑遠些,馬賊可能會為了搜他而進入草原摸到狼洞裏去。

輕輕斬斷所有馬的馬韁,再爬上大黑馬的馬背,韋理讓我坐在前面,他圈著我坐在後面,肩膀上駝著白雕蓉兒,只見他反手一刀,劈在身旁的一匹馬脖子上,鮮血飛濺,那馬猛地抬起前腿長嘶,馬群驟然受驚,撒開蹄子四散跑去,我們騎的大黑馬跑到了最前面!

扭頭看著身後的馬賊們大叫大嚷著追趕了幾步,這大黑馬腳程極快,不一會兒已經跑出了好遠,我按著狂跳的心臟,正想長籲一口氣,卻聽得後面響起刺耳的呼哨聲,大黑馬立刻停下腳步,轉過身就要往回奔!

“不好!”韋理低喝一聲,抱著我從馬背上滾了下來,那頭大黑馬扔下我們撒丫子一溜煙地跑回去找主人去了……

白雕蓉兒在韋理肩膀上撲騰著,他拖著我的手在草叢裏狂奔,我倆不時地跌到在剛融化的泥坑裏,摔得混身是泥,而身後的火光已經越追越近了!

韋理突然放開我的手,我刹不住車,一下摔到在了泥地裏,卻見他抽出短刀,滿眼儘是狠絕!

“你……你要幹什麼?”

我頭腦中突然閃回第一次見他時,他也是為保命,殘忍地割斷了自己同伴的喉嚨,這一個冬天裏,我習慣了他懶懶洋洋微酸撒潑的無賴表現,卻忘記了這小子真正的一面卻是心狠手辣面冷心黑!

他愣了一下,似乎反應了過來:“把,把雕宰了!他們是想要雕,但雕不聽話,他們才劫持我!”

“你混蛋!”

我跳了起來,一把從他肩上搶過蓉兒,迅速地拆著蓉兒尾羽上的絲線,為了不讓獵鷹逃跑,納臣在雕尾羽上穿上了細細的絲線,這樣白雕便飛不了那麼高,也飛不了那麼自如。

顧不上和韋理說話,我咬著牙從他身上撕了一塊白布,再咬破手指——呃,咬的是韋狐狸的手指——在白布上用指血寫下三個字母“SOS”,再將這白布系在蓉兒一隻腳上,將蓉兒用力向天上一扔!

“飛吧!去找你靖哥哥!”

蓉兒發出一聲清脆尖利的啼叫,一個蹁躚飛上天空,盤旋一下,投北而去。

看著蓉兒消失在夜幕中,心中一陣悵然。

韋理滿臉怒意,用力拉扯了我一把,話語中充滿了怒火:“你把雕放了!他們能看到我們的位置的!你想死麼!”

被拽得踉踉蹌蹌到在地上,我啊喲地叫了一聲,韋理上前扶住我,一雙烏黑的眼睛既有怒氣又有痛惜。

“脫衣服!”

我平靜地跟他說到,他愣住了。

“咱倆換衣服,你穿的是白衣,太顯眼了,那幫馬賊不知道有我,我換上你的衣服,把他們引開!”

“狼牙!”韋理的嘴唇顫抖了起來。

“你,你身上還有重任,你是未來的族長,你的命比我的命要金貴的多……你先跑,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我只要……我只要你一定把牙牙送到孛兒只斤氏,交給納臣!”

他吃了一驚,猶豫了一下,但隨即便開始解衣服,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痛快,我微微一怔,也趕緊脫下外衣與他交換,但心底卻一分涼似一分。

和我換好衣服的韋理,兩眼濕潤,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轉身準備走進草叢,我呆呆地站在他身後,突然沖過去跳起來抱著他的肩膀,帶著哭音說道:“狐狸,以後你成了族長,統一了部族,和你的訛瓏妹妹成了婚……你,你到時候可還要記得我……我叫狼牙……”

“我的命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不能落到他們手裏,我肩上……是整個部族的責任……可是狼牙,我一定會再找到你的,不管千山萬水,我一定會再找到你!”

韋理身體微微顫抖,但沒有回頭,有熱熱的液體滴到我的手背上,我探頭去看,發現他竟將嘴唇生生咬出了血。

我心中一痛,放開了他,在他背上用力一推:“滾吧,韋狐狸!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

他被推得往前沖了一步,聽到我的話後身體猛地震了一下,但卻沒再猶豫,而是立即走進草叢。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我長歎了一口氣,心中茫然若失。

“何必難過呢?”武曲星平靜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一臉落寞道:“被人拋棄了,還不讓我難過一下?”

故意大聲響亮地抽了一下鼻子,武曲星卻暖暖地笑了:“又何必騙他呢?”

“我騙他?我不過利用他僅存的一點良知,增加點他的內疚心理而已。一直在欺騙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他一直說他是某部族的未來族長,草原上哪個部族能有人通曉天文地理、擅長琴棋書畫?連合赤曲魯克那種,就已經算是能人了,像他這樣的,根本不可能是草原上的人!我是騙了他,就當是他騙我這麼久,直到最後也沒說實話的回報吧!”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眼睛一轉,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微笑著說道:“我覺得我們應該自投羅網,沒聽見馬賊們的目的地是哪麼?汴梁!”

“武曲星開陽,我們要去找狄青了,我們要去——汴梁!”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39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36章 萬花妙


萬花樓的老闆娘花大娘這幾天很是不爽,雖然她還是每天對著客人姑娘們笑得花枝亂顫,但背過臉去就把嘴擰成了個茶壺把子,揪著小廝潘小子的耳朵嘁嘁喳喳地大吐苦水。

“怎麼姑奶奶我的萬花樓,就比不過那個依翠坊呢?”她蹙眉。

潘小子笑眯眯地點頭。

“想來還是姑奶奶我太心軟,小十四給自己相了個小情郎,迷花賣藝賣色可又不肯賣身,對這幫丫頭們太放縱,弄得我萬花樓現在連花魁都沒有了!”她咬牙。

潘小子笑眯眯地點點頭。

“今兒姑奶奶我非找牙婆子買個相貌出奇的丫頭回來,姑奶奶我就不信,這萬花樓捧不出一個花魁來!”

她抽出根楊樹條的牙籤叼在嘴裏,全沒點老鴇應該有的職業儀態。

潘小子繼續笑眯眯地點點頭。

入夜時分,果有牙婆子帶著幾個女娃上了門,站在花大娘萬花樓的大廳裏排成一隊,花大娘團團看了一圈,怒衝衝道:“是怕我們萬花樓沒銀子怎的,帶來的都是這般貨色,個個歪瓜裂棗,沒入得姑奶奶法眼的!”

牙婆子甚是尷尬,這汴梁青樓妓院甚多,競爭很是激烈,萬花樓空有一個門面,日日裏上門的恩客還沒有姑娘多,只是一直拖著不曾倒閉而已,每次她收了新貨,都是待其他青樓的媽媽挑完,最後才送到花大娘這兒來的。

那花大娘只在一旁罵罵咧咧,卻聽得那堆女娃中有個女孩兒輕笑一聲:“萬花樓,什麼名字啊,不如叫萬妖洞!”

花大娘眼中有火星迸射,一把拉出站在最後面那個說話的女孩,不顧牙婆子的驚訝目光,語氣歹毒地說到:“就是她了,敢跟姑奶奶叫板,落姑奶奶手裏,讓她知道知道我萬花樓的手段!”

反正一批次貨,能出手就出手,牙婆子樂顛顛忙收了銀子走人,留下一屋子花大娘帶著她那幫鶯鶯燕燕們圍觀這新買入的丫頭,那長相實在不敢恭維,個頭瘦弱矮小,也就五六歲左右孩子的身量,蓬頭垢面地紮著兩隻朝天髻,臉上髒黑異常,竟還一眼大一眼小,時不時地抽搐一下。

“大娘怎地買這麼小一女娃,長相還這般醜陋……”

說話的是萬花樓的頭牌花迷花,琴棋書畫皆通,色藝雙全。女孩兒抬眼看著她,臉上肌肉抽得更狠了。

“今兒姑奶奶我就是要選個相貌出奇的!”花大娘笑眯眯地在女娃面前蹲下,一把掐住她的臉蛋說道:“姑奶奶面前你還裝什麼裝,不嫌累麼!”

“啊喲!”那女娃失聲呼痛,抽筋的臉一下正常了:“居然被你發現了!”

花大娘抽出帕子在那女娃臉上橫七豎八擦了幾把,就著明亮燭光一看,這孩子竟是生得烏般頭髮雪個肉,高鼻大眼,一雙眸子滴溜溜亂轉,隱隱地透出些暗紫光華——适才那大小眼抽瘋臉竟都是她刻意做著怪臉偽裝的。

她撲哧笑了,張開雙手抱住花大娘的腰,喜孜孜道:“你叫花大娘?我喜歡你!反正早晚得進妓院,不如選個看得順眼的老鴇!”

這孩子的笑聲如冰河開化、雛鶯新啼,笑靨似山花初綻、新月剛升。

花大娘不由喜得眉開眼笑,一拍手道:“阿彌陀佛,這可總讓我找著個相貌出奇的女娃娃,這小樣兒長得可真好看……頭上紮的什麼玩意,太難看了,把頭發放下來讓我看看臉型……”

女娃左右閃躲著她伸過來的手:“別拆,拆了你會心疼銀子的……”

她躲得快比不上花大娘手快,說話間早被花大娘按住,三下五除二,一手一個把髮髻給擼開……

眾人驟然驚得呆住。

“啊!啊啊……”

那天晚上,萬花樓裏爆發出一陣女人們的尖叫聲,然後只聽得樓板一陣劈啪響,大廳裏最後跑得只剩下兩個人,花大娘坐在地上大張著嘴,看著眼前那女娃娃完全傻住了。

“咳咳……”女娃試圖化解尷尬,輕咳幾聲道:“你不是想要個相貌出奇的麼,嘿嘿,你選對了,我絕對是最出奇的,你看,我長了兩個角……”

………………………………………………………………………………

清晨的汴梁城像春睡未足的美人,在薄薄的青霧裏散發著迷人的魅力。

倚在窗前,貪婪著嗅著空氣裏傳來的陣陣香氣,那是早晨各家飯鋪所售的市食——軟羊諸色包子,豬羊荷包,燒肉幹脯,玉板鮓豝,鮓片醬等,各種吃食的香氣混雜在一起的人間煙火之氣提醒著我,我已經不是在那個物資貧乏、飲食文化單一、生活艱苦的的草原上了,我來到了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國都——北宋都城東京汴梁!

說到草原,不由得想起了納臣,被馬賊抓住第二天,馬賊們就在野地裏和納臣相遇,當時我被裝在麻袋裏扔在奚車上,突然聽見納臣的聲音,驚得險些叫出來!

這渾小子好死不死地,怎麼正好撞到了馬賊手裏,不過也是我當時考慮不周,把白雕蓉兒放走時標上了我們約好的求救信號,只怕納臣是看到信號後就趕緊趕過來了。

我手心裏滿是汗,這幫子馬賊會不會又財起意,沒抓著壞小子韋理,把納臣給直接擄走了!

正在我心跳如鼓之時,卻聽到一個粗聲大嗓:“老七老七,找著咱家狼牙沒!”

是孛兒只斤氏的老四合赤兀,他也出來找我了!

而後又聽得有人怪腔怪調地用不熟練的漢話說到:“合赤曲魯克這廂有禮了,林老大今年可又是來買馬的?”

老大和老四都在,又與這夥馬賊相識,納臣應該沒什麼危險了,可笑的是當這幫馬賊們一聽說他們是出來找一個女孩兒時,竟馬上有人把刀尖硬硬地按在了我的後腰上,意思是我若作聲,必死無疑——難怪老大一直說漢人奸猾!

我確實猶豫了一下,但卻忍住了出聲喊納臣他們的念頭——孛兒只斤氏待我固然好,但畢竟我不能在老混跡於這草原上。

馬車轆轆離開時,我還聽得到納臣他們大聲呼喚我名字的聲音,這聲音讓我記了很久很久,幾年後,當我離開汴梁無家可歸時,第一個反應,也是自然而然的反應,便是回草原去,回孛兒只斤氏去——那裏就是我的家,那裏有我在今世的親人們!

我頭上一直用韋理留我的緞帶紮成髮髻,將我的兩隻小角藏於頭髮裏面,這一路上從未拆開過,因此倒沒有人發現我頭上生角的異相。不過因為擔心這幫馬賊將我賣到太亂七八糟的地方,我假裝受涼病了一場後,就扮成了副歪嘴斜眼的醜樣,臉上肌肉一直不住抽搐,讓人見之生惡。呃,說到這個肌肉抽搐,就非得感激武曲星不可,他一魂一魄在我體內,在我意識清醒時,他無法控制我的身體,但卻能讓我身上的個別細微部分活動——比如說這抽筋的面部肌肉——我被他這半個多月抽下來,差點把臉龐抽得一邊大一邊小。

馬賊這次行程,擄得不少女孩女人們,對我生病變醜也就不放在心上,加上我嘴甜點,幫他們跑前跑後伺候著,他們便將我順便捎到了汴梁,但最後還是順便把我賣給了牙婆子——唉,難怪韋理也不喜歡漢人,目前看來,這些活動在草原上的漢人們,從人品角度來看,確實不咋的。

轉眼,到萬花樓已經半月有餘,這天早晨,我正倚在樓上窗前,打起簾子吹著晨風胡思亂想,卻見樓下街道有人從遠處走來,不由地眼前一亮,忙大聲喊道:“這裏,過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43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37章 花戀柳


那人聽得叫喊聲,忙快步趕來,卻是武成王廟海州張家賣餅的小子,我趕緊樂顛顛在竹籃裏放下十二錢,顫悠悠從視窗垂吊下去,口中喊著:“門油餅、寬焦餅、側厚餅、新樣滿麻餅……給我各一個……”

那裹著白頭巾的小廝邊取餅邊道:“花大姐,你每天都吃這麼多……”

哐嘰一聲直接從窗框上摔到地上,花大姐,什麼鬼稱呼……進了這萬花樓,就被花大娘改了姓,一想我的名字我就滿腦袋黑線,我現在叫做——花琅琊——怎麼聽都像小強的名字,還是一隻花小強!

“你再叫我花大姐我就改買皇建院鄭家的餅!”

那小廝抬臉來看看我為難道:“那……花姑娘……”

我驟然石化:“你還是叫我花大姐吧……沒來由的你用這稱呼噁心我……”

喜孜孜把竹籃拎上上樓,正想抓那油汪汪的荷葉包,竹籃唰地一下飛上了天,一扭頭竟是花大娘不知何時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到了我身後,BIU~一聲就把我的餅筐扔到了門口小幾上。

“今日的功課作了麼?!”

她倒豎著柳眉,厲色道。

我爬下窗臺,揉著自己的肚子,站到視窗,對著對面的錦繡小樓,張張嘴:“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咿~咿……”

這邊練聲沒練上一會兒,對面那齊楚錦繡小閣樓的窗戶啪地一聲掀起來,一個滿臉睡意的豔麗女人探出頭來:“天天早上嚎哪門子喪!”

在一旁已經久等了的花大娘迫不及待,一把推開我站到窗前與那女人惡罵起來,罵得漫天杏花飛舞。

我撿起我的竹筐抱著坐下來,一邊往嘴裏填餅,一邊欣賞真人版‘苑丹瓊式’老鴇罵戰。

罵架持續一陣後,花大娘得了個全勝,甩著她的百蝶穿花錦帕,樂得咯咯地,轉過頭來對我說:“記得明日早些擾這幫淫婦們的春夢……若少了錢使,自行櫃上取去……”

說罷她眨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扭著小腰下樓去了,只留下一陣淡淡的脂粉香氣。

萬花樓絕對是這汴京城裏最奇怪的青樓,而花大娘就是天下最奇怪的青樓老闆娘,從不曾見她開門好好做過生意,每天只知整日價打雞罵狗,與對面倚翠閣的老鴇罵架鬥嘴,這不囑咐我每天起早來練嗓子,目的就是為了吵得對面倚翠閣的姑娘媽媽們全都睡不了覺。

“讓這幫淫婦們夜夜笙歌!”花大娘恨恨道,雖然大家都叫她大娘,她其實也不過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年青女子,若是現代,只怕還能賴在媽媽懷裏撒嬌呢,而現在眼前這個蜂腰長腿的花大娘卻已經是一家青樓的老鴇了。

大娘啊,你可也是開青樓的同行,開青樓不就是為了夜夜笙歌的麼?說到花大娘自己的萬花樓,那更是經營得一塌糊塗,天天沒幾個客人上門不說,她養的那些個姑娘們也是各有各的主意,雖然身為青樓女子,但那脾氣卻比大家的小姐們還倔。

據說曾有客人想買本樓花魁——買藝不買身的迷花姑娘,而且還是娶回去當正妻,花大娘不怕自家花魁被挖走影響財路,倒好心好意想牽個紅線做媒,不成想被迷花甩臉子扔了一句:“花姑奶奶自去嫁罷,以後長成這樣的醜男,大娘莫帶到我眼前來!”

都已經淪入青樓了,心性卻還如此之高,可憐花大娘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吃了癟,只好把那客人乖乖地送走了。

不過花大娘為人又極豪爽,這偌大的一個萬花樓養了十幾個閒人,大家都吃她的用她的,她倒也不心疼,動不動便是:“若沒錢使,自去櫃上支銀子……”

可是,又沒客人,又賺不了錢,養著這幫子小姐們,花大娘開這萬花樓想要幹什麼呢?

“還不是為了柳七小相公!”迷花答道。

呃?柳……柳七……

十四姐姐笑眯眯地說道:“琅琊初來汴京,可是不知我們的青年才子,你可曾聽過‘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

汗,何止聽過……《鶴沖天》、《八聲甘州》、《雨霖鈴》、《望海潮》……他若現在還是個年青人,那姑奶奶我連他還沒寫出來的作品都背得出來!

花大娘竟然是柳永的粉絲!難道她開著一家完全沒生意的青樓是為了能和柳永結交?

“通過開一家青樓來追星,可真真是大手筆啊!”我不由得感歎道:“只是若要結交柳永,找一些名門文士來介紹一下,豈不是要容易得多?何苦開青樓呢?”

“錯!”迷花挑眉道:“大娘可不光是要為了和柳七結交,大娘心心念念的,是成為柳七的紅顏知已,讓柳七心甘情願為她作長短句!”

我目瞪口呆,果然不愧是花大娘,比起我們這種追星只會要簽名的,這志向顯然是遠大得多了,簡直是要趕超楊麗鵑了啊!

溫柔似水的十四笑眯眯的摸了摸我的頭髮:“別看花大娘脾氣不太好,說話尖刻,其實她是個好人,我們這些姑娘們,全都是大娘收養的孤兒……她若罵你,你也別放在心上,刀子嘴豆腐心,說的這是她這種人呢!你……將來要找個人家只怕也難,要不就跟大娘一輩子得了……”

背過人去,我跟武曲星商量,大宋對奴籍的人管的還是很嚴的,如果我隨便跑掉的話,被抓後充為官奴,那行事可就大大不便了,但我若能幫花大娘搞定柳七,是不是能從大娘手裏換回那張按了手印的賣身契呢?

黑暗裏我們相視一笑:“應該有戲!”

果然,花大娘聽了我這個建議後兩眼一亮,不過馬上又暗淡下去:“姑奶奶我在這兒守了大半年了,也沒見柳相公往我萬花樓來一次,倒是去了一趟倚翠閣,你一個初來乍到的小毛猴子,還能有什麼好主意不成?”

“大娘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我故做神秘道:“我可是草原上來的,草原上的薩滿有一項巫術專門撮合男女之戀——叫,叫丘比特之……之蠱,我先在大娘你身上種下一蠱,待我找到柳相公,對他種下一蠱,然後您就等著柳七自動上門吧……不過,到時還請大娘還我賣身契……”

大娘先是笑得花枝亂顫,然後突然停下,盯著我的目光驀地變得很陰險,語鋒一變惡狠狠地說道:“跟姑奶奶我耍心計,姑奶奶把你賣給太監做老婆!”

=============================================================

看書不收藏,羊羊直抓狂;看書不投票,羊羊急得跳!咩……


連發兩遍說明我的確處於抓狂中……


相關資料:白衣卿相柳永(約987年—約1053年),崇安(今屬福建)人。

北宋詞人,婉約派創始人。

原名三變,字景莊。後改名永,字耆卿。排行第七,又稱柳七。

宋仁宗朝進士,官至屯田員外郎,故世稱柳屯田。由於仕途坎坷、生活潦倒,他由追求功名轉而厭倦官場,耽溺于旖旎繁華的都市生活,在“倚紅偎翠”、“淺斟低唱”中尋找寄託。

作為北宋第一個專力作詞的詞人,他不僅開拓了詞的題材內容,而且製作了大量的慢詞,發展了鋪敍手法,促進了詞的通俗化、口語化,在詞史上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景祐進士,官屯田員外郎。為人放蕩不羈,終身潦倒。

死時靠妓女捐錢安葬。其詞多描繪城市風光和歌妓生活,尤長於抒寫羈旅行役之情。詞作流傳極廣,“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有《樂章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46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38章 怪乞兒


賣,賣給太監當老婆?!太……太監??太監的老婆……

馬屁拍到馬腿上,我趕緊斂聲靜氣,等大娘發火,可不料那大娘見我嚇得噤若寒蟬,竟又前仰後合地笑起來:

“一個小屁孩也敢跟我玩心計,饒是你奸似鬼,照樣喝了老娘的洗腳水!誰不知道那下蠱巫術來自苗疆,你一個草原上的毛孩子,哪學的來什麼比什麼蠱呢?”

唉,莫把古人當文盲,現在那唯一的文盲明顯就是我啊。我嘟著嘴默不作聲,大娘擺著柳腰風姿綽約地扭到屋角衣櫃前,從她櫃中捧出一描金木盒,打開抽出一張紙漫不經心地扔給我,一看竟是我的賣身契。

“若就是想要這張紙,直接要便可,何必弄那麼多玄虛,逗弄得你姑奶奶我又春心萌動……”可能是看到我一臉又驚又疑,她又補充道:“買你沒花幾兩銀子,咱當老鴇的也知道義氣二字,誰出門在外沒個磨難,能幫一把是一把,何況你又是個孤身女兒無腳蟹,我若欺負你,沒得辱沒了我花大娘的名聲!”

我……同志們啊,看看,看看啊,這是什麼精神,這就是人道主義精神,這就是國際主義精神,這就是四海之內皆兄弟的精神!雖然看水滸時就發現以宋江為代表的宋人最喜救困扶危、疏財仗義,當時還覺得這難免有收買人心之嫌,但對花大娘來說,我又有何可收買的價值呢?一個妓院老鴇也有如此高的覺悟,還是咱們漢人姐妹親啊!!

捧著賣身契我感動得熱淚盈眶,簡直差點高唱《感動中國》、《愛的奉獻》,一時激動,竟拍著胸脯擲地有聲地說:“大娘,你信我也罷,不信我也罷,但琅琊使盡全身解數,也定要促成您和柳永的好事!”

花大娘掩口一笑,風情無限:“小琅琊,將來若想要嫁人,說話行動可莫像那幫突厥毛子,瞧你那又拍胸脯又賭咒的樣,跟個草原漢子似的,你現在可是在漢地,像你這般粗魯的女娃,當心將來連夫君都找不著……”

滿頭黑線,我像突厥毛子?大娘您自己除了長相,言行舉止還倍兒像孫二娘呢!不過,我是得注意點自己的言行了,在草原上大家把我當聖女,所以我說話做事異於平常小女孩,大家也不覺得奇怪;而現在,本來旁人就已然把我看成是怪胎了,我若再多做點出格的事,恐怕更得直接當成怪物了。想來還真得慶倖,萬花樓以花大娘為首的這幫姑娘們都非一般人,這才能接受我這種有異相的人一起生活,若真是換個別家的青樓,只怕直接把我當化身為人的妖物,請法師來收我也不一定。

拖住大娘不讓她走,搖著她的胳膊說道:“大娘大娘,你信我吧,我一定能撮合你和柳永大才子的……”

大娘莞爾一笑,伸出手指點了一下我的額頭:“有樣學樣,聰明,這樣說話才像個女孩子嘛……”

燒了賣身契後滿心輕鬆,蹓蹓躂躂出了萬花樓,打算好好逛逛汴梁城,看看張擇端筆下的清明上河圖實景,這機會可難得的很,一定要把握。不料剛下了萬花樓的臺階,就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撲通摔了個狗吃屎!

揉著自己的膝蓋爬起來,怒視著那個害我摔跤的罪魁禍首——一個坐在萬花樓臺階下,懶懶洋洋抻著腿,曬著太陽抓蝨子的年青乞丐。

想了一下自己的處境,決定不要惹人注意決定忍氣吞聲,我哼了一聲,拍拍衣上的灰就要往外走,沒走兩步,我又趴唧一下摔倒了,仔細一看,竟還是那個臭乞丐的髒腿絆倒的我——他並未移動身形,怎麼會把我連續絆倒兩次呢?

“喂!你……你故意絆我幹什麼!”

他抱著他的竹棍子,烏七抹黑的臉上露出些不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要依我的性子,我應該跳起來罵他一頓或者直接上手跟他對打,想到大娘剛才的教誨,我改變策略,轉轉眼睛,抬起手來蒙著自己的眼睛大哭起來:“嗚……嗚……嗚……”

“怎麼了?怎麼了?誰欺負我家花琅琊!”

透過指縫看到,花大娘掐著自己的小蠻腰,倒豎柳眉,急衝衝從樓裏沖出來,十四緊跟在她身後,於是我假意哭得更厲害了。

“大……大娘……他……壞叫化子……嗚嗚……他故意絆我……嗚嗚嗚……”我坐在地上用力蹬著自己兩條腿,指著那個乞丐哭得更凶了。

十四忙過來捋我的袖子和褲腿看傷勢,大娘從屋後抽出一把掃帚,劈頭蓋臉對著那乞丐砸下來,乞丐抱著頭四處躲藏卻不跑。

我不假哭了,大娘也砸夠了,指著我對那乞丐說道:“欺負我妹妹!找死是麼?我妹妹琅琊剛來京城,去,帶我妹妹逛東京去!”

啊,讓這個叫化子帶我去逛街?大娘,你有沒有搞錯,你不怕他把我拐賣了麼?我……我……我不去……

反對無效,那叫化子伸出他的黑手一把揪住我的手腕,對我露出大灰狼看著小肥羊般的笑容,黑臉映得兩排牙齒雪白雪白:“小妹妹,我請你吃點心賠罪可好……”

“你……你一個臭叫化子,哪有錢請我吃點心,我,我不去……大娘,大娘救我……”

不顧我反對,那叫化子倒拽著我,飛也似往大相國寺奔去,汴梁最繁華的街道就在那邊,現在正是早市時候。

這一路上熱鬧非凡,我被這千年後的繁華景象徹底迷住了!

寺院裏傳來早禱磬鼓的聲音,青石路上來往的貨賣的商販之聲此起彼伏,侵晨行販的菜農健步如飛擔著菜擔,從我們身後超過;不知名的青菜上閃爍著露珠;鬧花深處,有青衣白髮的婆婆,舉著潔白芬芳的枙子花在大戶人家的朱紅大門外叫賣;印染店的夥計們在收拾著新來的花布,還有灰衣尼姑在門口兜售她們的繡品;空氣裏傳來濃濃的香氣,以為是香藥鋪子,走進一看,迎著晨風飄動的幡簾上寫著大大的“湯”字——竟是清晨就營業的澡堂子……

最吸引我的莫不過路邊的林立的食鋪了,有粥鋪、魚飯鋪、賣豬羊血羹的面店,賣豆乳油餅的餅鋪、供應灌肺炒肺、粥飯點心的早點鋪……啊,怎麼又餓了,自從我穿越後,我似乎越來越饞了……

這叫化子把我領到一家食鋪裏,茶食博士居然也不怕他沒錢,倒忙著收拾座位,我指著他們的店名認了半天——“程記……”

“餶飿(音骨朵)!”那叫化子笑嘻嘻說:“向你賠罪,請你吃鵪鶉餶飿兒!我且去澆麵湯鋪洗一洗!”

說罷這死叫化子扔下我一陣風去了,一大碗熱騰騰的餶飿已經擺在了我面前,我苦著臉對茶食博士道:“我,我不能吃,我沒帶錢啊……”

茶食博士看著我,臉色漸漸地變了。

死叫化子把我扔在這兒吃霸王餐,我……我這可怎麼脫身啊……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50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39章 情絲亂


茶食博士盯著我,眼神有點古怪、有點尷尬、有點……啊,茶博士,雖然你實質上是個店小二,但你好歹也掛了個博士的名頭,千萬要文明,切不可動手——我真的不是來吃白食的!

正當我已經開始緊張思考如何逃跑時,只聽那茶食博士客氣地說道:“姑娘,少爺帶來的客人,我們不收錢的。”

少爺?誰是你家少爺?剛才那臭叫化子?

不過,既然不要錢,還是先嘗嘗這餶飿再說吧,這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白湯裏漂著一個個飽滿的花骨朵般的麵團,咬一口,居然還帶餡,鮮嫩多汁,哈哈,居然是和後世的餃子很神似的一種食品。

當我撈完所有的餶飿,還吸溜溜貪饞地喝光了湯,一放下碗,看見一張英俊的面孔正對著我,一雙眼睛目如點漆,直勾勾地盯著我,看得我混身彆扭,突然地便打起嗝來。

“你……咯……你是……咯……剛才那臭……咯……叫化子……咯咯……”

一張嘴說話,這嗝打得更厲害了。

他咧嘴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果然是剛才那臭叫化子,只是他洗了澡換了衣服,差點讓我沒認出來他——他沒回答我,卻突然快速伸指在我胃脘處點了一下,只覺一股熱氣從他點中的地方升上來,我那愈演愈烈的嗝聲奇跡般停住了。

可我卻惱了,一個大男人,怎麼能隨手在人家姑娘身上戳來戳去呢,我現在雖然是個小姑娘,那也是姑娘家啊!

“喂!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回事!”不打嗝了,說話也俐落了。

他卻微笑著說道:“琅琊姑娘,我有事想請你幫忙,是關於你對花大娘的承諾——花大娘和柳永之事,若你肯幫忙,我帶你吃遍汴梁美食如何!”

我臉紅了,這人完全是把我當成一個好吃鬼了,竟然用點吃的來誘騙我——可是他是怎麼知道我對花大娘的承諾的呢?

我斂衽整容,儘量顯得端莊大方地對他說道:“這位公子,花大娘和柳公子的事,與你何干啊?”

他眨著烏溜溜的眼睛,雖然是個已經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但臉上竟突然帶上了些羞澀嚮往的神色:“因為花花是我的未婚妻子!”

我差點沒從板凳上掉下去,花大娘,一個開青樓的老鴇,居然有一個年青的未婚夫——雖然這未婚夫是個乞丐。

只見那青年抱拳對我晃了一晃,道:“在下程馨,是花泠洋花大娘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亦是這汴梁城內所有程記食鋪酒館的少掌櫃!”

乖乖,原來人家不是叫化子,人家果然是這食鋪的少爺啊,聽他那口氣,這程記食鋪還不止一家呢!花大娘啊花大娘,你有這麼個帥氣多金的金龜婿,你當什麼老鴇啊!

皺著眉道:“你是老闆,那你幹嘛去當叫化子?你還說你是花大娘的未婚夫,又為何會讓大娘淪落青樓?”

“花花喜歡做什麼,我自然是要支持的,不過她既喜歡當老鴇,那我便也陪她當個下九流的叫化子好了……何況,我自小體弱難養,是被送給老叫化子喝百家奶吃百家飯方才帶活的,因此我原本就喜歡當乞丐……”

剛才他去沐浴更衣,將頭髮也洗了,隨意地披散在臉旁,捋了一下還潮濕的頭髮,似乎毫不在意般說道。

呃,一個好做老鴇,一個愛當乞丐,他和花大娘倒真是相配——一對怪人!

糟糕,想到我剛才那個承諾,這是明著在挖他的牆角,想讓人家未婚妻腳踏兩條船呢!揩著冷汗,我澀澀道:“程少爺儘管放心,我只是有心促成花大娘和柳永而已,畢竟大娘……大娘應該不是柳永所欣賞的那一類……我能否踐諾,還不得而知……”

“不,我要請你盡力促成花花與柳永見面!”

聽得此話我呆住了,幸好他繼續往下說:“花花做事,只是太過癡迷,若真讓她與柳永相識,她又怎會喜歡這種只會風花雪月的文人!我要讓她先得償心願,再回頭發現還是我與她最為般配!”

這,這能算得上是愛情36計之欲擒故縱麼?

“可是,可是,程少爺,你不怕花大娘真和柳永,那個,一見如故……一拍即合……”我有點尷尬,不好意思說出來。

“哼!柳永不過是能寫幾首破詞而已,連個進士都考不上的破落戶,若不是那幾首豔詞淫曲迷了花花的心,比人才,比樣貌,他哪樣能拼得過我!你放心,只要讓花花遂了心願,她必會發現,世間還是我最好!哈哈哈……”

啊,這該死的亂七八糟的讓人混亂的愛情啊!

看著面前那神采飛揚的叫化子,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好點頭應著,他高興了,又說要帶我去逛瓦子。

瓦子?瓦子啊!那可是千年前北宋都城東京的大型文藝演出場所,以前在歷史書上經常看到它的別稱,什麼瓦舍、瓦肆,據說是史上最早的大型遊樂場所,完全可以被稱為是北宋時候的“嘉年華”——想到這裏,我立馬樂得屁顛顛跳起來!

程馨帶我去的是東角樓街的桑家瓦子,這一進去,果然是不同凡響:原來瓦肆內設多個小戲院,他們稱之為勾欄,院中有舞臺也有座位,據說大的勾欄甚至可以容納一千多人!而在瓦子裏演出的表演項目也是種類繁多,唱戲的、說書的,演雜耍的,玩相撲的……看得我眼花繚亂,而在瓦子裏做小生意的小商販則更多——貨藥,賣卦、喝故衣、探博、飲食、剃剪、紙畫、令曲……簡直無不可賣!

這瓦子的確好玩,難怪現在剛剛日上三竿,但這裏卻已經人聲鼎沸了!唉,後世有人說北宋東京市民是當時世界上活得最舒服的人們,舒服到留下了那句經典的“甯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就像現在,本應正是人們操勞工作的時間,但這瓦子裏卻是好不熱鬧!

我恨不得多生幾雙眼、多長幾條腿,四處跑著看,最後逛得累了,程馨將我帶到一處勾欄裏聽說書。那說書藝人講的天花亂墜、口沫橫飛,台下聽眾們聽得津津有味、樂不可支。

正當我們聽得入神,只聽呼啦啦一陣亂響,闖進來些官兵服飾的人,為首的卻是個身著皂衣、鬚髮皆白的老頭,看來應該年事已高,但卻不失英武之氣,因為座位不夠了,他便和我們坐在了一桌,其他的人只是背手站在他身後。

我暗想不知此人是何來歷,架子倒是夠大。說書人沒停,繼續大講韓信如何統帥三軍、策奪三秦,聽得一會兒,那白頭發老頭突然一拍桌子,站起來吼道:“你在說甚?”

那說書人被他這一聲吼驚得“騰騰騰”退了三步,答道:“小……小人在說韓信。”

那老頭一聽居然大怒,眼睛睜得圓環一樣,大聲道:“你蒙我!我是多精細的一個人!你當著我面便講是說韓信!待到你見著韓信時,你定又會對他講是在說我!!!孩兒們!給我打這個兩面三刀的人二十軍棍!”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