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 琅琊月 作者:泠漾 (連載中)

bradshaw 2008-8-19 04:13:3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6 25956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54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0章 柳三變


老頭一聲喝下,他身後的士兵們就呼啦啦把那說書的圍住了。

聽得要挨打,那說書的嚇得腿都軟了,大聲哭喊道:“老軍爺、老將軍……小的不敢啊,那韓信都死了一千年了,小的哪去見他去啊,這二十棍下來,倒得是把小的送到他那兒了……”

周圍的看客又是好笑又是同情,連連為這說書的求情,可老頭一聽自己弄錯了,韓信居然已經死了一千年,面子更是撂不住了,愈加惱火,桌子直拍,怒道:“打!打!給我打這個胡說的!”

只見那說書的嚇得兩股戰戰,我急中生智,站起來張開兩手直接撲到那老頭懷中,學著那七八歲女孩,嬌嬌嗲嗲地喚道:“爺爺!你贏了,你看你把大家全唬住了!”

然後我又轉過身來對那說書的叱道:“笨!我爺爺何等英雄人物,莫非不知道韓信不成?他不過是剛才和我打了個賭,說他必能一句話便將你們大家全唬住!你看,我爺爺這演技,比你這說書的還要好上百倍!”

說書的這才反應過來,忙稱是,原是他太無知。

只見那老頭轉轉眼珠子,接道:“哼,看你還是個說書人,卻沒我孫女兒精明,你們這幫子看客,一個個都是傻瓜,傻人看傻戲,我黨進還會不知韓信?真是一句話就把你們給蒙了!”

這老爺子挽回了面子,牽著我的手往那勾欄外走,出門後問我:“好孩子,你是哪家的啊?”

我還沒回答,就聽程馨在我身後應道:“回黨老將軍,她乃萬花樓花大娘的妹妹!”

老頭挑眉看看了程馨,扔下一句:“好好個兒女娃,怎麼廝混到青樓裏了。”

而後笑眯眯拍拍我的頭(嚇得我膽戰心驚,生怕他觸到我髮髻的角),然後帶著他那隊小兵揚長而去。

程馨後來告訴我,這位老爺子,應該是本朝著名的開國功臣黨進,他本是奚族人,性格暴躁,加上一個大字都不識,鬧笑話無數,人稱“耍寶王”!

與程馨這一日混下來,已經是日色西斜了,告別時程馨再次囑託我有關花大娘和柳永一事,我點頭應允,同時也趁機提了個要求,讓程馨派人幫我尋找汾洲西河狄姓人家,找一個叫狄青的男子……呃,也可能還只是個男孩子。

當晚,我找上迷花密謀了整整一晚,要為花大娘量身打造一台戲,非把柳七唱得五迷三道不可!

據迷花透露,這進京趕考的柳大才子現在還在汴京。柳永,呃,現在他叫柳三變,此人素有才名,此次趕考,本是及第人選中的大熱門,卻不料他並不曾考中,這對向來心性很高的柳才子打擊很大,最近常常在某酒樓買醉消愁。

“第一次進京趕考,不曾考中……”我細細思考,又找迷花要了柳永現在所傳詩作的名錄,緊鑼密鼓地籌畫起來。

第二天,在汴京著名醉仙閣內,我扮成一個青衣小廝模樣,摸進了柳大才子正在獨酌的單間,眼前的才子身材有些瘦弱,因為酒醉,目光也不甚清明,倒真如程馨所說,單從外表來比較他倆,柳永那確實是遠不及他多矣。

柳才子接過我遞上的梨花箋,連拆都不曾拆開,便隨意地扔到了酒桌上,那可是昨天晚上迷花、十四我們幾個挑了半天的紙、又費了半天筆墨精心設計的信箋啊!這傢伙,真是可惡!

柳永聲音略帶沙啞,難掩疲憊,他懶懶道:“最近身體不適,懶怠出門,請你家小姐寬恕則個!”

哼,身體不適,你昨天去倚翠坊時,身體咋個不不適呢?我突然理解了些花大娘對倚翠坊的妒意,但面上不動聲色,客客氣氣地回道:“我家小姐新譜歌腔一首,還想請柳公子當面鑒賞,若能得柳公子片言隻語,移宮換羽,還將奉上豐厚潤筆之費。”

柳永以手扶額,笑了一笑,撿起那張淡青梨花箋,慢悠悠地拆開。

啊哈哈,有錢能使鬼推磨啊,這柳永本是建州人(今福建),來到這京城考科舉,生活費用基本上靠給青樓歌妓們寫詞換稿費,我們已打聽清了,最近他一直沒啥新作問世,估計這生活費應該也花得差不多了,有銀子做釣餌,不怕他不上鉤!

我細眯起眼睛,觀察這柳永面上表情的變化,果然如我所料,柳永在看到那梨花箋內容時,竟然虎軀一震——呃,錯,他沒那麼壯實——身子一彈,而後半響凝神,一句話都不說。

我等啊等,等得都快不耐煩了,柳永才抬起頭來問我道:“這花箋,可是你家小姐所寫……”

“正是我家小姐親筆所書!”我答得很是肯定,嗯,大娘是我家小姐,十四也是我家小姐,迷花也是我家小姐,連我現在都是萬花樓的小姐……所以,這確實是我家小姐~們~弄的,我可沒撒謊!

柳永蒼白的臉上突然泛起了些紅暈,連鼻尖都有點冒汗了,他站起身,在閣裏快步走了幾圈,喚道:“上筆墨!”

很快有小二送上筆墨,宋人好風騷(此風騷非彼風騷,切莫想歪),各家酒樓客棧為迎合顧客們這個愛好,往往在店中或包間內設置粉牆,讓客人們雅興發作時在上面揮毫潑墨,遇得個把名人題詩上頭,便用紗籠罩起來,以供後人觀瞻,水滸中林沖、宋江都曾幹過這種事,看來,我今天是要親眼目睹柳大才子一首名作誕生了!

果然,柳才子手持毛筆在那雪白的影壁前靜靜地立了一會兒,而後動如脫兔,奮筆疾書,揮灑縱溢,動作瀟灑、姿勢優美,那個帶著病態的年青人身上突然閃爍出灼得逼人眼的光華,啊呀呀,難怪是這汴京城青樓女子們的夢中情人,的確是……的確是……帥呆了……

我含笑看著粉壁上淋漓的墨蹟,如我所料,柳大才子所寫的,正是那首流傳後世、膾炙人口、但同時也被認為是導致他一生鬱鬱不得志的著名詞作——《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遊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一首詞書完,柳才子還處在靈感來臨的激動狀態,說話竟還帶些氣喘:“三日之後,小生定當準時拜訪萬花樓,今日多謝花小姐之邀,甚感榮幸!”

哦耶!任務成功!

我笑著拱手為揖,與柳永告辭,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張淡青梨花箋上,上面用秀美的蠅頭小楷寫著簡單的幾句:

“偶失龍望,何須哀惶,且把浮名,換淺斟低唱。

初五酉時,萬花樓花泠洋敬候柳郎”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6:59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1章 相見難


“我說小琅琊,你怎麼做事的,怎麼你跟柳郎套了半天的磁,柳郎寫的新詞中,居然還有倚翠閣的名字!他怎麼就寫了個‘偎紅倚翠’呢?他怎麼不寫……‘偎紅萬花’!”

花大娘拿著手裏的詩箋,嘮嘮叨叨、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前日《鶴沖天》一詞即出,馬上在京城裏流傳開來,尤其是倚翠閣的老鴇最為得意,今天早晨在跟花大娘的對罵中,還誇口說這首鶴沖天,乃是柳郎為她所寫的!

汗之……做人無恥到這種地步,也挺不容易的,我想著倚翠閣老闆娘那俗不堪言的長相,罵戰時唾沫橫飛的肥嘴,不由得大搖其頭。

我們很忙,在短短三日內要籌辦好一切,不出紕漏,尤其是我們要包裝的這位花大娘,實在是不夠溫柔、不夠細膩、不夠多才、不夠多藝……

“多才多藝讓迷花上好了,我還不就是個江湖女!”大娘粗聲粗氣地說道。

幸好大娘長相清秀,一裝扮下來,再逼著她少開口少動作,乍一看上去,還真是個如水般的佳人。

當晚柳永如約而到,大娘身著淡黃衫子,飄飄然恍若天上仙子,在眾花氏姐妹的簇擁下,將柳才子迎進萬花樓大門,對面倚翠閣老鴇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還沒等屁股坐熱,蘇嘉換著一身光鮮衣服緊趕慢趕的趕到了,花大娘本安安穩穩在與柳永聊些閒話,見得蘇嘉,差點跳起來摔了茶盞子要把他攆出去,幸得十四在大娘身後按著她。蘇嘉一口一個三變兄與柳永套著近乎,我趕緊幫蘇嘉看座,小聲偷問他要幹什麼,卻聽他掩著口得意地說道:“我要看花花如何死了對柳三變這條心……”

這小子,沒安好心!我白了他一眼,忙跟迷花去安排佈置今晚的重頭戲——大娘獻唱!

大娘終於得見自己傾慕的柳郎,這般激動,竟羞答答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用眼睛不斷地來睃柳永,把個柳才子扔在那兒不免有點尷尬,急得迷花他們只好出來解圍。等得夜色上來,面前的果子也已經換了兩次,我直掐了大娘兩把,平日裏大娘早就叫喚了,今天只好咬著牙,溫柔柔地背我們給她準備的臺詞。

“今日剛譜新腔一支,還請柳郎鑒賞則個……”

我們這一幫人立刻擁著大娘後撤,大廳內也垂下幾條白紗,將房間隔成兩個空間,微風輕來,白紗飄蕩,頗有些如夢如幻的感覺。

不一會兒,我們幾人擁著大娘再匆匆而上,大娘立於屏風前,我與迷花分立兩側,迷花負責音樂彈奏,我負責和聲。

迷花琴聲錚錚而起,大娘輕啟朱唇,是一首《相見難》!

可莫小看這首由現代著名歌星徐小鳳演繹的《相見難》,且不說小鳳姐那優遊自在、氣定神閑、宛轉有致、富有磁性的唱腔曾迷倒萬千歌迷,就說這首歌的作曲者,那名頭就是響噹噹,除了《相見難》,但他還另有一部作品更可稱為經典之作,他就是小提琴協奏曲《梁祝》的作者何占豪!《相見難》藝術水準,那是絕對可以保證了。只是……唉,可惜的是光有好歌,但沒有好歌者啊!

其實花大娘有一把好嗓子,罵架可以、吼人可以……唯獨唱歌,不可以……只要張嘴,必然跑調到十條街以外。

為了今日這一唱,真是讓我們幾個愁壞了,教了兩日也不見半點起色,最後我鋌而走險提了一個建議,將傻傻踢歪(CCTV)的優良傳統引入北宋——讓大娘假唱!

迷花對我此招甚為鄙視,但大娘這朽木實在是雕不出花來,沒奈何只好答應了。

因此,我們在廳內懸掛白紗擾人視線,大娘身後放置屏風,大娘負責的,只是張張嘴巴,唱的那個是——躲在屏風後面的十四!

十四以前倒不是以歌喉見長,因為當時的歌女以聲音清亮為美,走的都是曲高婉轉的路子,而十四卻正好是個女中音,若是平時的歌,她完全是唱不下來的,可這卻恰恰對了《相見難》的路子。迷花後來總結說,這首相見難,從曲子、到歌唱方法、到我的和聲,都是她聞所未聞的新形式。

一曲歌罷,白紗後寂寂無聲,我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莫不是這樣的現代音樂,不對千年前古人的口味,靜默半響,才聽得柳永與蘇嘉的掌聲,先有些遲疑,然後便是死勁地鼓著——這倆人原來是聽傻了,這半天才回過神來!

掀起白紗,大娘紅著臉歸了座,柳永十分激動,一個勁地發表著他的仰慕之情,大娘的臉愈發地紅了,突然那蘇嘉壞笑著道:“不承想大娘唱歌如此好聽,只是聽著怎麼不像平日裏說話的聲音啊……”

咦……這個傢伙,這不是成心讓大娘下不了臺麼,他這是在追未婚妻,還是在把未婚妻攆得更遠些啊?簡直是笨死了!

我趕緊打岔道:“這歌唱用的是唱腔,自然與平時說話大不相同!”

柳永也連聲稱是,繼續要與大娘交流那歌唱技巧、曲韻風格,大娘哪懂這些,張口結舌不知如何作答,我們正想給她救場,卻見蘇嘉又賤兮兮的開了口:“三變兄不如向大娘請教些拳腳,探討些棍棒,大娘出身於鏢局,打小在武夫堆裏混大,什麼詩詞歌賦,全是附庸風雅,哪懂什麼這些高深的音韻道理——她連琵琶都不會彈!”

我被這蘇嘉惱得真是……正想如何補救,只聽哐啷一響,大娘直接站了起來,把紗裙一撩,將裙子兩角繋在腰間,擺了個姿勢,怒呵道:“蘇化子!姑奶奶我忍你很久了,在此廢話有屁用,有本事跟姑奶奶過幾招!”

蘇嘉也毫不退讓,跳起來便和花大娘鬥成一團,盤盤碟碟的摔了一地,我們和柳永幾個也被他們逼到了牆角,我偷看柳永,這文人估計沒見過幾次這種場面,小臉嚇得青白,我心中暗道:“慘了慘了,這回花大娘自然是春夢碎了無痕,這蘇少爺追妻也不見得能成功啊,只怕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大娘又怎肯原諒他呢!”

鬥得一陣,大娘跳開來,指著蘇嘉道:“蘇化子,我這兒還有客人,稍後再與你算賬!”

然後她轉過身來,對著柳永,臉紅撲撲得,竟是無比羞澀:“柳郎,我,我原本便是江湖女子,只因仰慕柳郎,方在此開了家青樓,一心想與柳郎相識,但……若說詩詞歌賦這些雅事,我……我確實是丁點兒也不會的,今日實乃樓內姐妹們幫我蒙混欺瞞,我……我甚為抱歉……”

我低頭歎氣,唉,可憐的大娘啊,大娘那美麗的夢想啊……

卻聽柳永聲音急促地回答道:“我從不知汴京城內還有大娘如此的人物……大娘身上,頗見女俠風範!大娘言行,赤誠宛如孩童!……花大娘,今日一見,我柳七對您,那是十分的傾慕啊!”

哐嘰一聲,蘇嘉和大娘都暈了……一個是氣暈的,一個自然是……喜暈的……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7:02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2章 雄心亂


“琅琊,我,我可怎麼辦啊……”

蘇嘉抱著酒罎子眼淚汪汪,一個大男人弄得如此熊樣,真是愁死人了。

“誰讓你那天和大娘動手,活該!”

他灌了一口酒:“我,我就是氣不過啊,她,她追什麼柳七!她懂詩詞歌賦麼,連根繡花針都不會拈,每日打打殺殺,怎麼著突然就喜歡上柳三變了!”

“要不這樣吧,你呢,也適應一下大娘的口味,也去寫點詩啊,長短句啊之類的……畢竟柳三變現在和大娘也不過就是朋友而已,你還是有機會的哈……”

“讓我寫那些酸不拉嘰的東西,我,我寧可去挨花花的揍……雖然我喜歡花花,但不能因為花花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啊……”

我不由得擦了一把汗:“那你喜歡做什麼?”

“嗯,當然練武……”

“那要不你考個武舉,得個武狀元啥的,咱不能以文動人,就以武動人……”

他對我翻著白眼:“你以為我不想啊,只是本朝太祖雖是武將出身,但朝綱治理卻是重文輕武,武舉此制,廢之久矣……”

哦,難道宋朝沒有開設武舉,那以前看《說嶽》裏,怎麼說嶽飛去考武舉了呢?莫非南宋才有?

“呃,那你除了練武,還喜歡做什麼呢?”

“當叫化子!”

我倒!這個蘇乞兒!

他卻激動了起來:“我知道人家瞧不起叫化子,可我覺得叫化子的日子過得才叫舒服,想曬太陽曬太陽,想找吃的找吃的,嗟來之食咱可以不要,誰給咱一口吃的,咱就給他作個揖道個彩頭,也不是白拿人家的,而且叫化子那才叫義氣,當年若不是沒有叫化子,現在根本也沒有我蘇嘉了!花花就是眼皮子淺,喜歡什麼柳三變,要說我們叫化子打的竹板、唱的曲子,比那些吟詩作賦的酸腐才子們的好聽多了……”

完全被這位乞丐愛好者給忽悠暈了,我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高屋建瓴高瞻遠矚一針見血地為他做了一個非常符合他個人心願的職業規劃:“這麼喜歡當叫化子,你就把所有的叫化子組織起來,成立一個丐幫吧!”

蘇嘉一拍大腿:“好主意啊!丐幫可以把我們化子兄弟們結成一夥兒,一來人多可以讓弟兄們少受人家的欺負,二來可以管束一下兄弟們行乞方式,讓我們乞兒少招點罵……這個主意太好了、太好了……既然我不能在朝廷上謀個出身,不如去混丐幫……”

他激動地扔了酒罎子,一躍而起,在地上走來走去……而我完全被弄得滿頭黑線,難道這歷史上真有丐幫不成?

“那是自然!”蘇嘉頗為激動:“你可知,當時收養我的老乞丐,城中叫化子就全都聽命於他,因此咱汴梁城的化子行事處事都很有擔當,也極少被道上的人欺負,但於我看來,只將這汴梁城內的化子們湊起來還不夠,應該將天下的化子都結集起來,想天下的化子們豈止千萬,這事若能幹成,也不使旁人再輕視於我們……”

蘇嘉明確了自己的職業方向,心情一激動又多灌了幾杯,徹底醉死了,幸好這街邊小酒鋪都認識這怪異少爺,找了他家的家奴把他背回去了。我被他纏了這半天,天色都暗了,才能抽身回萬花樓,自從那日起,柳永倒真和大娘成了朋友,而大娘確實是性情中人,心思又單純,竟真是頗被那幫風流才子們所欣賞,加上十四做得一手好菜,弄得萬花樓現在看來倒像個私家菜館,常有不少文人彙集在此吃吃喝喝,討論些江湖議論些朝政。

撿了個小胡同繞個近路,正心想這汴梁社會秩序真不錯,一直被我忽視的武曲星突然喚我:“當心,有人跟蹤!”

我猛轉身,卻沒發現身後有人,不免抱怨:“小武,你也太敏感了,這天子腳下,我一個毛丫頭,誰跟蹤我幹嘛?”

自從我來到漢人聚集的地方,就把對武曲星的稱呼改成了小武,因為我有時與他交流,會不小心說出聲音來,草原上反正大部分人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但若在漢地,讓人聽到我口口聲聲直喚武曲星,那就有點太怪異了。

我話沒說完,頭頂呼的一聲,微暗的天色就完全變黑了,應該是有人給我蒙頭套上了一口袋,正想喊救命,後脖上就被狠敲了一記,疼得我兩眼冒金星,昏過去前心中暗罵:“靠,哪個混蛋下這麼重的手!”

我是被澀醒的,脖梗又酸又疼,眼前蒙了黑布,什麼也看不著,只能感覺到手腳都被捆住了,最可怕的是,嘴裏被滿滿當當不知道填的是什麼東西,又粗又硬,一不小心咬一下,澀得我混身發抖。憑我的感覺,我應該是身處一個車廂內,晃晃悠悠嘎嘎吱吱地向前行進著。

就聽有個尖尖細細如公鴨般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今日官家又睡不著了,連夜把大官召回去了,大官讓買到丫頭後把她送進去讓他瞧上一眼,明日回來就可直接讓這丫頭陪床了。”

“大官最近心也煩,脾氣不好,前天那丫頭被他當胸口一腳踢得吐了血,被送回家了,這才急燎燎地再出來買一個……”

官家?!大官?!陪、陪、陪、陪床!!!還被踢吐血???

雖然不太明白什麼官家大官的是什麼,但這陪床可絕對不是好事啊!我的前任居然還被踢吐血了,這個是個什麼官兒,絕對不是好人!

混身的汗毛蹭地一下立了起來!媽媽咪啊,哪個人販子把我給賣了!又是哪個不要臉的暴力狂大官要買我這麼小丫頭當陪床啊?

一邊控制身體的穩定,裝出還是昏迷著的樣子,一邊在心裏瘋狂地喊著武曲星。

那個總似溫吞水般的星君晃晃悠悠出來,慢吞吞地說道:“有人把你給賣了,你現在手腳被縛,但還好繋的應試是活扣,一會兒等沒人了,我教你怎麼解,應該可以解開的,還有你別亂說話了,剛才聽他們說,怕你出聲音,給你嘴塞的是青核桃……”

啊呸,青核桃,難怪這麼澀!

哪個混蛋故意害我,姑奶奶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僵在地上裝了半天死,只感覺坐的這破車過了一道門又一道門,還時不時停下來被檢查一番,頭頂上那倆公鴨嗓子偶而說幾句我聽不太懂的話,什麼官家最近身體有恙,什麼大官近日又受氣了,什麼劉后手段真狠辣,什麼太子很是落寞……

太子?劉后??難道是…………

救命,救命啊,我不要進皇宮啊,那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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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舉制度是唐武則天時始設的,北宋是在天聖七年劉後垂簾時才恢復這項選拔制度,武狀元……帥就一個字!

真正的丐幫沒能形成江南江北的大一統規模,只是在局部上自成氣候,可能是一縣,也可能是一府、一州,自家地頭顧自家,自家自有生財道。在金大俠筆下,丐幫成為了除強濟弱,重諾守信,江湖上著名的正道組織。我隨意YY之,大家姑且笑看之……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7:05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3章 離恨生


“你放鬆心神,讓我控制雙手,我能解開繩子。”

“小武,我們現在在哪里?”

“傻了是麼,現在你看不見,我也看不見……但應該是在一個房間裏吧,我們動作要快,那幾個人可能很快就會回來了……”

帥哥神仙武曲星淡淡地回應著,色如春花的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自從上次小七出走那件事後,他就越來越不愛說話,越來越沈默,只是在我呼喚他時才會慢吞吞地回應我,呃,看來我把我的雇主給得罪了……他太安靜了,安靜得我都快忘記我穿越千年來幹什麼的了。

“不要胡思亂想,是我連累了你。”

腦海中突然感應到他的回答,他抬起眼簾,灩灩的眼波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忽然有一絲悲傷,像一條小蛇似的溜進我的心裏——那傷感竟是來自于他,武曲星身上的——雖然一直刻意地回避我們同體而居的事實,但我倆之間確實是感同身受的,只是他為什麼突然傷感了呢?

“雙陽……”他的語氣有點奇怪,語速更是慢悠悠的:“也許,也許你很快就能完成任務回去了……最近我常常能感覺到我的真身應該就在附近,很近的地方,也許就在汴京……”

這可是個讓人喜出望外的好消息,我甚至忘了自己現在的狼狽處境,喜孜孜地叫道:“太好了!你怎麼不早說!讓老天爺可別再折騰我了,趕緊找著狄青吧,交了差事我好回家……啊呀,我這些日子可還得好好逛逛汴梁城,咱好歹也穿越一次,說不定回去能寫本回憶錄什麼的,就是肯定沒人信……哈哈……”

他微微一笑,笑中卻帶著些許黯然:“傻丫頭,這番經歷固然新奇,但你回去後自然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寫什麼回憶錄呢?”

啊,若是如此,這趟活接得可真冤啊,連點精神賠償,非物質獎勵都沒給我!

轉著眼珠子嘻嘻哈哈地問:“一定得忘記麼?我又沒喝孟婆湯,你想個辦法,別讓我忘記,好歹我也幫了你一回呢……”

小武卻不再回答,只是默默地解著繩套,半晌才聽到他說:“不光是你,我自己也會忘記,元神歸位後便立即融入真身,神主今生所出的紕漏,都如過往塵煙,再不記得……”

那就是說,我們兩個孤魂“相濡以沫”的日子即將過去,從此永遠相忘於江湖……今生今世,永遠相忘……

他望著我,雙眸幽深如同暗夜裏的深潭,眉頭輕蹙像迷蒙煙雨中的遠山——這帥哥神仙也忒多愁善感了些,可我為何也突然笑不出來了呢……

小武本還要說什麼,我卻心神一蕩,雙手一鬆,卻是套在手上的繩子已經開了,顧不上再跟他說話了,趕緊先把繩子扯開,一把拉開眼罩,再摳出塞在嘴裏的青核桃,然後再手忙腳亂地扯開系在腳上的繩子,心裏把那幫捆我的混蛋罵了幾千遍。

邊解繩子邊打量一下環境,我一個人被扔在一個不大的房間裏,裝飾得倒很簡潔,但陳設用具卻一眼就能看出來應是頗為考究的,沒容我細看,突聽得屋外傳來腳步聲,跳起來抱著那堆繩子躲到門旁,順手從旁邊的多寶格上撈了一個瓷瓶抱在懷裏當武器。

只聽一個尖細的公鴨嗓聲音越來越近,正是我剛才在車裏聽到兩人中的一個:“大官,新買的丫頭已在房內,聽牙婆說性子頗烈,小的們特意攢蹄捆著的……”

“雙陽,好像有兩個人,他們等下開門見不到你,肯定會進屋來檢查,咱們得找機會溜出去……”

“溜,上哪溜,誰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若真的是皇宮,外面豈不全是侍衛,溜得掉麼?”

我慌慌地在心裏回應著小武,再躲到順聲而開的門板後面,果然開門那人咦了一聲,快幾步奔了進來:“剛才明明捆了在這裏的,怎的不見了?……原來藏在門後啊,快出來吧,大官回來了……”

靠,這門有門檻,我人是躲到門後了,可腳還露在門下麵呢,難怪人家轉個身一眼就看見了!

“我,我害怕……”我邊假意嬌聲說著,邊將手裏的瓷瓶藏到了身後。

“有何害怕的,進了大官的門,將來自有你享不盡的富貴……”

公鴨嗓邊說邊來開門,竟是個個子不高、肥肥白白的少年,圓圓的臉上掛著些笑容。

“嗚……我,我怕……我怕我敲不死你!”

我先是抽泣,趁那少年一個不注意,把左手裏抱著的繩子往他臉上一扔,眼見他向一邊躲了躲,趕緊把右手的瓶子噹啷一聲摔中他的腦門,可那瓷瓶太薄了點,應聲而破,只留了個瓶口在我手中捏著,還好攻擊效果還湊和,只見少年抱著頭直叫喚,我又趕緊抬起腳來往他襠下一踢——那胖小子歪歪溜溜地倒了下去,我踩著他肚子跳出來,卻一頭撞進另一個軟乎乎的肚子上,抬起臉來一看,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胖乎乎的圓臉。

“大叔救我!有壞人拐賣我!”我大聲喚著救命,因為身高緣故,只能一手摟住他軟乎乎的肚子,一手將剩下的半個瓷瓶對準他的下半身:“別動!敢動我就切掉你小雞雞!”

“居然還有人想切咱家的小雞雞,咱家最恨切小雞雞的……”

那人說話了,也是個尖細難聽的公鴨嗓,我一愣,被他一把捏住右手腕只一擰,只聽咯嚓一聲,我的手便轉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手裏不中用的瓶子也掉到了地上,尖銳的刺痛感像電一般傳遍全身,我登時尖叫起來,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拎著衣領將我提溜起來,細細打量著我說道:“還真是只野貓,小康子果真會選貨色!”

我在淚眼模糊裏看著他,肥白無須的圓臉上,一雙細眼露著兇殘的光,那張紅嘴唇極其可惡地一張一兮著,似乎在嘲笑我的慘狀。

“雙陽,這人你打不過的,千萬別跟他強了,當心受苦……”

小武話沒說完,我就被這胖子像個破口袋似地隨意地往屋角一扔,全身四處都痛,這具身體在狼群裏長大的野性被疼得激發出來,顧不得小武的勸告,低下頭,沖著那胖子的肚子用盡全身力量沖了過去!

“死胖子,我頂死你!”

“雙陽,當心……啊!”

咯嚓!咯嚓!砰!

兩聲極為清楚的折裂聲傳到耳中,緊接著是頭頂重重地撞到了牆上的聲音,一陣劇痛讓我眼前一黑,看到了武曲星變形了的俊臉,像失去了信號的電視螢幕一樣閃了幾閃,消失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7:07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4章 初相見


“錯了,錯了!好像有什麼事出錯了!”

當小武消失在我眼前時,我似乎才意識到了什麼問題,可連喊他的力量都已消失了,只感到有熱熱的液體從頭頂忽地一下冒了出來,搖搖晃晃地轉過身,一片刺眼的紅光中,看到那個胖小子已經爬了起來——喵滴,他居然沒啥事!——他正指著我驚慌失措地喊著:“血,大官,好多血!”

那胖子的聲音變得忽遠忽近,朦朦朧朧中聽到他在說:“趕緊把她捆起來,別讓人看見!”

“不能被他們捆起來,被捆起來就死定了!”

心狂烈地跳了幾下,一股滾燙的熱流驟然從胸口處湧了出來,迅速傳遍四肢百骸,有一種力量貫穿全身,刺激得肌肉在骨骼上發抖、連牙齒也咯咯地響起來了,這力量不是我的,而是來自于武曲星的,我耳邊突然傳來了小武的喊聲:“雙陽,跑!使勁跑!”

一隻手捂住頭頂我拔腿就跑,沖出門來才發現外面晨光微曦,天還沒有全亮,似乎是一個小庭院,周圍一排廂房,已經成了無頭蒼蠅的我來不及打量,跳出門前長廊的欄杆,沖過一道門,也不知道身後有多少追兵,發足狂奔,那速度快得絕對是騎著劉翔也攆不上,幸好追我的人似乎也不想弄出太大動靜,被我東繞西繞,撿草木茂密的地方一頓亂鑽,竟把他甩掉了,當我蹲在一個狹窄的假山洞裏喘氣時,外面終於安靜了下來,不再有追逐我的雜亂的腳步聲。

“小武!小武!”

我低聲喚著武曲星,但四處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回答我,我又使勁閉上眼睛想去感覺他,可也絲毫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我用能活動的左手去摸自己的頭頂,粘粘膩膩的一片,還好系在頭上的冰蠶絲帶開始發揮作用了,涼涼的起到了止痛止血的效果,可一不小心碰到了束在頭髮裏的小角,它已經被撞得錯位了,軟塌塌地耷拉在兩旁,疼得我全身都抽搐了一下,似乎也聽到了小武一聲呻吟,這才隱約感受到他還有一點活動的氣息,和我現在一樣又累又乏。

用牙咬著裙子的一角,左手拽著另一邊使勁,想把撕下塊布來,給自己裹一下傷口,但哆嗦了半天它紋絲不動,上面浸潤著豔紅的血跡,似乎在無情地提示我尚未脫離險境——這淋漓的鮮血必是給追我的人留下了太好找的座標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呢?我又痛又驚又慌,眼淚止不住滾滾而下。

身後突然有軟軟的東西動了一下,抽泣的我立刻石化到了那裏,難道是蛇?!這假山縫裏有蛇也確實不稀奇!喵了個眯滴,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這算什麼啊!

那軟軟的東西又蠕動了幾下,我硬著身子斜著眼睛去看,這假山縫內光線很幽暗,半天兩隻長長的耳朵從我的身後擠了出來,下面是個三瓣嘴沖著我不斷的兮動著——竟是一隻灰黑毛色的肥兔子!

這才放了心來,剛想癱到石壁上歇一下,卻聽到假山外有人說道:“還不快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面!”

我被驚得一彈,那說話的聲音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但聽上去清冷無比,就像大冬天裏喝了一口剛化的雪水,咬著嘴唇死也不吭氣,過了一會兒聽他又說道:“你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了,被我抓住可有你苦頭吃!”

盯著洞壁上斑駁的青苔,還是死不吭聲!

那只肥兔子從我身後擠了出來,眨著灰眼睛好奇地看著我。

“煢煢!快出來!”外面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了。

那只兔子轉過身去,得意洋洋地對著洞口晃自己的大耳朵——原來是喊這只死兔子的!我輕輕推了一把它的肥屁股,它往前蹭了一步,又停住了,聽到外面的腳步聲越走越近了,我火了,在那兔子的胖屁股上踹了一腳,想把它踹出去,結果不成想這只死兔子居然一蹬後腿,刨得我一臉沙子,我下意識一抬右手去擋,這下可好,觸動了已經脫臼的手腕,疼得我痛呼出聲!

“何人在此!”

人一倒楣,連只肥兔子都欺負你啊!聽到刀劍出鞘的聲音,我只能氣息微弱地喊了一聲:“我不是壞人……我被人追殺……救命……”

光線一暗,一個頎長的身影閃進石洞,手中劍光閃爍,他背光而站,我看不清他的長相,只能隱約看出他穿的是紫色外袍。

“只是個女孩子,怎的弄得這般狼狽?”

也許是我滿臉是血的樣子嚇著了他,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說不出的溫暖,竟平白無故地給人一種信任感,和開始那種清冷判若兩人。

他蹲下身來,檢視我的傷口,我終於費力地看清了他的臉……他的臉……他的臉……

我一把揪住他的袍袖,熱淚沖出眼眶,聲音哽咽:“驛哥哥……你怎麼也過來了!驛哥哥,我好害怕,你救救我……”

他的目光倏得變的溫暖起來,臉上竟洋溢著笑意:“你叫我哥哥?你知道我是誰麼?乖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淩月啊!驛哥哥我是淩月,你不認識我了麼?”

我哭著胡亂地擦著自己臉上的血跡,內心已經十分混亂了,為什麼,不是說只是讓我一個人穿越的麼,怎麼驛哥哥也出現在了這裏?不,不對,我糊塗了,他只是長得很驛哥哥很像,但比現在的驛哥哥要小多了,眼前這人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那麼應該不是驛哥哥穿越過來的,上次在草原上昏迷的時候,我明明看到了驛哥哥還在現代,他明明在現代救治我的,所以這個人一定不是驛哥哥……可如果他不是驛哥哥,他怎麼長得和驛哥哥小時候一模一樣呢……驛哥哥沒過來,我還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裏,還要被虐待、被追殺……

鬆開他的手腕,我悲從心來,靠在石壁上大聲哭泣,他伸出手來給我擦眼淚,又查看我頭頂的傷口,臉色卻變了,也不嫌我混身是血,竟伸手將我摟在懷裏讓我閉上眼睛,輕聲說道:“好孩子,忍一下……”

他在我頭髮裏輕輕動作,雖然很輕,但還把我疼得抽搐了一下,睜開眼時,見他掌心裏托著兩枚染著血的白色小角,根部還帶著點零碎皮肉——粗一看上去,更像是獸類的牙齒。

“這個居然是長在你頭上的?是天生的?你還真是個怪孩子呢……”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8:35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5章 驛哥哥


討厭,你才是個怪孩子……

又忍不住抽泣起來,你不是我驛哥哥,幹嘛搶他的臺詞……

淚光模糊,似乎穿過許多年的時光,看見年幼的我踮著腳胖胳膊舉著一隻死螳螂嚇唬其他的小姐妹,那個男孩把我摟住,也是這樣溫和地說著:“女孩子怎麼也喜歡玩蟲子,你是個怪孩子麼……”

數年後,我們都長大了,我牽著聶勝武的手驕傲地站在他面前時,他苦笑著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原來是這樣,你這個怪孩子……”

可是眼前這個說我是怪孩子的,不是他,只是和他長得驚人的相似而已……

我頭疼,疼得好厲害,只能小聲囁嚅著:“是天生的,又怎樣……你也要殺我麼……”

關於我頭上這對角,在萬花樓時我就曾特意編了個瞎話,說自己是被人販子從小拿獸牙植在我頭頂,想把我養成小龍女賣,我把手術過程描述得血肉橫飛淒慘無比,那幫女人們同情得眼淚鼻涕一把把,可現在,面對這張熟悉的臉,我卻連撒謊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面上神色平靜,就像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似的。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您在這裏!當心,那個是周大官新收的丫頭,不小心讓她跑出來了,野的很,千萬別傷著殿下……”

洞外有腳步聲踢踢塌塌跑進來,正是剛才追我的那個小公鴨嗓子,一見這少年,趕緊跪下磕頭。

那少年一拂袖站起來身來,不動聲色地把掌心裏的兩隻小角納入袖中,說道:“周家哥哥收的丫頭怎麼隨便帶進宮來呢?還弄得如此狼狽,若是衝撞了父皇和大娘娘,周家哥哥豈不又要頭疼了?”

他說話的語氣很溫暖,讓人聽來如沐春風,明明是責問,卻說得雲淡風輕。

我雖然疼得昏昏沉沉,但也聽出來了,什麼父皇、殿下的,敢情這位就是太子,我確實被賣進了宮,剛才那心狠手辣、肥頭大耳的大公鴨,估計就是個大太監,難怪這麼忌諱人家說切小雞雞。

救命得靠大BOSS,若被那死太監抓回去,肯定是沒活路了,我掙扎起來,卻又摔倒了,只好歪在地上,拽著少年的袍角苦苦哀求,一張嘴卻喊成了:“驛哥哥,救命,救救我……”

那小公鴨嗓太監急了:“大膽,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諱!”

“本王讓她這麼喊的!”他的聲音突然有了一絲不耐煩,調門一高,那清冷的質感又回來了:“回去告訴懷政,這個女娃本王留下了,稍後讓他來資善堂一趟!”

“還能走麼?”他抱起那只肥兔子,回身沖我微微一笑:“男女授受不親,我不好扶你,若是還能走,就跟我來……”

那小太監卻跪著挪過來哭喊道:“殿下,這女孩是大官新買內眷,並非宮中女侍,殿下你不能留她啊……”

“內眷?”他笑了:“周家哥哥好逸致啊,他既然能把人帶進宮,就自然有辦法把人留下,總之我要這個女娃娃!”

聽這小太監說話的語氣,這太子殿下怎麼這麼沒威勢,連個小太監都敢跟他磨牙……不過,他既然說了要我,我應該安全了吧……這狹窄的山洞擠了三個人,裝得滿滿當當,連空氣都變稀薄了,我,我都喘不上來氣了,他們還在說什麼啊,他們的聲音怎麼變得嗡嗡的,光線怎麼越來越暗、越來越黑……

好黑,四處都是這麼的黑,那黑暗濃重得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進去……在黑暗中,她閃爍的紫眸如同火在燒,銀髮繚繞,紅裙飛舞……她是誰?她在對我說話麼……

“女娃……女娃……”

女娃是誰?女娃娃麼?好吵啊,幹嘛一直對著我吵……

“這女娃娃是太子新任伴讀,還勞煩曹姑姑好生照顧……”

“太子已來看了兩次了,奴婢自當細細照應著,只是這丫頭頭頂傷勢甚重,連皮肉都去了兩塊,不知是何物所傷?”

“嗯,哈哈,女娃娃新入宮,好奇的很,四處亂轉,結果在承明殿被掉下來的琉璃瓦砸著了……哈哈哈……”

是哪個混蛋編排我,我哪有那麼笨,被瓦塊砸著頭!

費力地睜開粘滯的眼皮,又吃力地轉過脖子,透過那層薄薄的紗幔,站在我床邊,與一位宮裝打扮的中年女子說話的,正是那個肥公鴨嗓子——那個小太監叫周大官的人!

我哆嗦著嘴唇想說話,可嗓子乾渴,愣沒發出聲音,只是哼哼了幾下,可已經驚動了交談的兩人,那死太監趕緊讓那位曹姑姑去倒水,肥白的圓臉上堆滿了笑意,撩開紗幔對我說:“淩月丫頭醒了?你父親張士宗已經得到消息,過幾日便進宮來看你!你且好生養傷,傷好後再陪太子進資善堂讀書。”

淩月?他怎麼知道我前世的名字?!我父親張士宗又是誰?太子伴讀?我暈過去一回醒來就成了這麼個身份?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血氣上湧,一句怒駡嗆到了喉嚨裏,半天作不得聲,卻看到周胖子借身體擋住那位元曹姑姑的視線,沖我擠了一下眼睛,用極小的聲音說道:“想保小命,休要胡言亂語!”

喵喵了個眯滴,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天,老娘我手刃你這個死變態大太監!

恨得牙根直癢癢,頭又疼了起來,抱著腦袋直哼哼,這個姓周的可能是受不了我那殺人的目光,很快就告辭了,但要留下那個把我買回來的叫小康的太監幫忙照顧,被曹姑姑回絕了,走時他對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笑得我一陣惡寒。

送走周太監,曹姑姑又打發一個小丫頭去通知太子,然後坐到床邊繼續給我餵食蜜水,我一口口咽下,目不轉睛地打量眼前這個中年美婦,她身著紅衫翠裙,衣飾並不華貴,但很是端莊得體,眉宇間十分和善,幫我餵食喂水時,臉上一直都帶著微笑,剛才那個死太監稱呼她為曹姑姑,對她也頗為尊重,那這位應該是個有些身份地位的大宮女吧。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肆無忌憚了些,那美婦突然笑了:“丫頭現在覺得如何,可算精神了些,剛才昏著的時候又哭又喊,好生嚇人呢。”

我小聲回應:“多謝姑姑照料……”

她伸手撫著我頭頂傷口,問道:“可還疼麼?周懷政那廝真真心狠手辣,你父親畏其權勢,定是敢怒不敢言,若你曾祖還在,又怎會讓你受這等苦楚……”

眨著眼睛不知道咋回答,天哪,好混亂啊,什麼父親、曾祖啊,誰來給我解釋一下啊,還有,為什麼那個太子長得這麼像我驛哥哥呢?小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小武?武曲星??咦——武曲星,武曲星哪去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8:41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6章 淚漣漣


“嗚嗚哇……”

我坐在地上哭,我蹬著兩條腿哭,我邊砸東西邊哭,我不吃不喝只顧哭,我哭得天昏地暗慘絕人寰,哭得曹姑姑手足無措小宮女們大眼瞪小眼,我哭,我哭,我使勁地哭,現在除了哭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心裏那個空蕩蕩的角落在無情地嘲笑著我,我這穿越千年的旅行者,竟然把自己的任務目標給丟掉了,我可以丟臉、丟人、丟自己,但我怎麼能把小武給丟了呢?丟了他,我可怎麼回去呢?蒼天啊,這個玩笑太不好笑了,你咋不直接扔下個雷來劈死我,或者是讓我直接撞牆撞死得了!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一直哭到有個單薄的懷抱摟住我,抬起模糊的淚眼看看他,觸景生情更加的難受,一把抱著他益發聲嘶力歇地嚎起來,眼淚滴到他的紫袍上,洇出一個個圓圈,曹姑姑慌得想把我從他身上拉起來,我索性把自己當成了打斷骨頭的蛇,頭埋在他懷裏死活不撒手,就聽他溫和地說道:“讓她哭,她肯定是又疼又想家呢。”

多麼善解人意的孩子啊,難怪長得和我驛哥哥那麼像,只是,我丟了你未來手下一員大將,你將來可不要恨我……

由於我這驚天動地的一哭,給我留下了陌桑宮第一愛哭鬼的美名,收養我的楊淑妃,也就是後來的小楊太后,她每次見我都打趣說要留我在她房內澆花,而劉太后卻因為此事給我定論為“性情乖張,恃寵而驕,不加自持,有失端莊”,本以為自己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人的我聽說這評語後十分震驚,還跑去當面向曹姑姑求證,曹姑姑的一番話讓我恨不得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她認真思考後回答道:“那日你把太后新賜殿下的軟煙羅錦袍哭得全是眼淚鼻涕,我在宮中三十年,也從未見過哭得這麼難看的……”

此後十餘日,因為曹姑姑堅持認為傷口不能受風,所以我一直被關在房內養傷,而我因為丟掉了武曲星的魂魄心灰意冷萬念俱滅,也就由著她搗飭,只是以前一心只想找人,對這朝廷時政的事很少關心,甚至來了汴京半個多月了,都沒弄清楚是哪個皇帝當政,但如今小武一丟,一切轉頭成空,倒不由得讓我計較起這將來可如何是好,像我這種掉狼群裏沒被吃、撞牆都撞不死的,估計這命硬的很,要是得在這世界上活個幾十年的,還真得好好分析一下時局。

我是絞盡了腦汁拐彎抹角地求證,又用盡了所有的歷史知識來總結,才總算弄明白現在是那個簽了澶淵之盟的宋真宗當政,只是這位原名趙受益,後來改名叫趙禎的小太子是啥時候當上皇帝的,又被後世史學家們稱為宋什麼宗,我可是沒印象了。在跟他的那段時間裏,我遇見的歷史名人們層出不窮,哪個都比他這個皇帝有名,包拯、狄青、范仲淹、歐陽修、文彥博……一直到慶歷年間,他命范仲淹大人進行新政,我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原來這位脾氣溫和的皇帝,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以“仁”為諡號,被人稱為偶像皇帝的——宋仁宗。

我頭上傷口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原來長角的地方還不曾長出頭髮,弄得曹姑姑因為擔心我就此破相很是發愁,以前花大娘都是給我盤成雙螺鬟,現在算是盤不上了,最後還是曹姑姑心靈手巧,給我梳成兩個小髻勉強遮擋,又因天氣初涼非逼我在額發上戴了個帛縷圈,說是什麼“搭羅兒”,只是我對著銅鏡端詳半天,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這身打扮不是一個小宮女,而是個小太監。

“你本是太子伴讀,也不是什麼小宮女啊!”曹姑姑解釋說:“太子上半日需在資善堂聽政,下半日方是讀書,等你傷好,每日午時後便去資善堂聽差,陪太子讀書,到時端茶倒水,需得眼明手快。”

我……我伴讀……我偷擦把冷汗,暗自慶倖小時候曾被老媽逼著去練過幾天毛筆字,否則肯定是一去就穿幫。

一年前皇帝病勢突然加重,詔命十歲的太子每天去資政堂聽政,由皇后劉娥從旁輔助,其實說難聽點,小太子就是個傀儡,政事基本都是由劉后裁決的。

小太子每天上午坐在那裏當木偶,下午又要上學讀書,當個太子也真是挺累得慌的,難怪他瞞天過海收留了我,估計是宮內碰上點這種好玩的事不容易。要說這大太監周懷政,身份還真不一般,據說皇帝每天必須枕著他的大腿才能睡得著,因為深受皇帝的寵倖,所以在宮內才能只手遮天,短短的時間居然就立馬給我偽造了一個身份,編得有鼻子有眼的,愣是把我這麼個野孩子弄成了太子伴讀。只是聽曹姑姑話裏話外那意思,似乎周大官和劉皇后關係有些僵硬,這局面讓我覺得非常搞笑,感情在宮裏可不光是女人之間的鬥爭,不男不女的太監也要插一腳,和這幫女人們一塊兒爭寵。

那天是我上崗第一天,曹姑姑手下的淑芳帶我從陌桑宮去往資善堂,這一路上我的心情那是又激動又忐忑,畢竟參觀北宋皇宮這經歷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只是北宋皇宮看上去不及故宮那麼奢華雄壯,但處處透著精緻大氣。提著書籃我仰臉朝天左顧右盼地跟在淑芳身後,不料她突然停下來行禮,我沒刹住車,直接撞到了她身上,兩人摔到一塊兒。

“哈哈哈哈……”

站在我們前面的那幾個宮裝少女爆發出一陣笑聲,尤其是站在中間那個頭梳十二鬟、額上畫著落梅妝的少女笑得最為倡狂,她衣飾華麗,神情倨傲,想來應該身份不凡,應該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主,在這吃人的深宮裏,咱還是忍氣吞聲地比較好,我爬起來再拽起淑芳,匆匆地向她們行了個禮,便想繞過去。

“本,本,本公主尚尚尚尚未命你離離離離離去,你,你,你怎敢如如如如此大大大……”

“膽!”

我實在聽得費力,便替她補全了,倒還真是位公主,只是怎麼是個小結巴啊?

“你你你你你膽敢嘲嘲嘲嘲……笑本公主……來來來來來人,給我掌掌掌掌掌掌她的的的的的嘴!”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8:44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7章 劉皇后


掌我的嘴?!今天出門沒看皇曆啊,怎麼就碰上這麼個刁蠻公主了呢?難不成是個喜歡虐待下人的建甯公主,那我也不是韋小寶啊!我腦海裏一會兒出現自己被打得滿地找牙的淒慘形象,一會兒又是我奮起反抗打得那小公主滿地找牙的景象——不,不行,不能跟她動手,忍住,一定要忍住,我可不是小燕子,我可沒有皇阿瑪來給我保命,那小太子對我雖好,那也比不上人家親妹妹重要,咱今天就信了基督教了,趕緊把自已整個的臉送上去!

在腦子裏迅速把利害關係分析一遍後,我立刻叭唧一聲很沒原則極不要FACE地直挺挺跪下來:“奴婢惹公主生氣,罪該萬死,還請公主責罰!”

那小公主見我跪下來,反而一愣,伸出一隻小手指著我,跺著腳喊道:“討討討厭,你你你你你……真沒骨骨骨骨……”

“氣!”我趕緊替她補充。

“是是是是的!”她表示肯定地點了一下頭:“這這這這樣樣樣……也也……太太不不不不好好好好……”

“玩!”我繼續替她說完。

“沒沒沒沒沒錯!”她又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頭上攢絲小金鳳嘴裏銜著的珍珠也跟著一個勁的晃悠,像是在附合她的看法。

這年頭,奴婢也是不好當的,主動認錯自己找打也不對,這下一來我還真弄不明白這小公主攔住我是什麼意思。

我正在思量應該怎麼應對這位小公主,她卻突然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眼睛一亮,指著我的髮髻笑前仰後合,道:“癩癩癩……癩痢頭!”

她的那些女侍們也哄堂大笑起來,對著我的頭髮指指點點,我摸了一下,原來是剛才跪急了,把髮髻晃偏了,露出了還沒長出頭髮的傷口。喵滴,我這邊忍氣吞聲,她那邊可是愈發蹬鼻子上臉了,她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侮辱我的智商,侮辱我的……可是就是不能侮辱我的頭髮,尤其不能侮辱我是阿Q長癩痢!啊啊啊啊……我再忍!

這位小公主笑了半天,轉著如點漆般的大眼睛,嘟著小嘴,圓圓臉上寫滿了對我的鄙視:“皇兄怎麼找找找找了你這麼難難難看的一個伴伴伴伴讀……”

只能尷尬地笑了兩聲,上帝佛祖耶和華,賜與我力量吧,我,我,我……我繼續忍!

“稟公主,淩月不是癩痢,是前些日子被瓦塊砸了頭,留的傷疤。”淑芳忍不住替我辯解。

那小公主卻突然興奮起來:“傷傷傷疤啊,讓讓讓讓我看看……”

說著,她便摟起袖子便要來搬我的頭,小公主啊,這揭人瘡疤可是缺德事啊,我左躲右閃,好不著惱,卻見遠處一隊人正穿花拂柳迤邐而來,為首的是兩位俏生生的丫頭,後面則是兩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舉著遮陽的寶蓋,寶蓋下兩位中年麗人緩步而行,我忙打岔道:“公主殿下,那個,有人來了……”

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淑芳像見了救星似的馬上跪了下來,口中呼道:“參見皇后娘娘……”

小公主突然哆嗦了一下,立刻放開我,兩隻大眼睛BIU一下睜得更圓了,隨即原本滿臉的促俠捉弄的神情刷一聲換成了謹小慎微的尷尬笑臉,那速度絕對比川劇變臉藝術還快。她旋過身,帶著她的那幾個小侍女們,叭唧一聲更沒骨氣地跪了下去,嘴中結結巴巴地說道:“雪雪雪雪雪兒兒兒拜拜拜見見見見母母母母母后後後後……”

汗啊,原本她一句話裏還能偶而蹦出一兩個不結巴的詞,這下卻哪個字都結巴上好幾遍了。

原來這美婦就是當今後宮的真正執權者——皇后劉娥!這邊滿滿當當烏央烏央跪了一地人,那邊依然緩步從容而來。

我本應該低著頭表示恭敬,但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偷偷抬眼瞄這位皇后,只見她神態雍容,舉止端莊,雖然已近中年,但自有一番成熟女人的迷人韻味,難怪把真宗皇帝迷得七葷六素,多年來專寵她一人,甚至無視她出身寒微,不顧群臣反對,將四十四歲高齡的她封為皇后。只是她雖然面相精緻秀氣,眼神卻頗為銳利,通身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她停在這幫子人面前,兩個俏丫頭立刻站到了她的身後,我把頭低下去,儘量不想惹她的注意,畢竟我身份有鬼,可不敢讓大BOSS發現我……

“公主為何當眾與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身邊帶的怎的全是小宮女,姑姑們如何沒一個跟著的?”

劉后冷冷的問道,感覺很和這公主並不是很親近,估計這小公主不是她親生的。

小公主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話來,可能是結巴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公主今日為何又會出現在資善堂附近?你母妃莫非不曾告訴你不要打擾太子進學?”

劉后又緊逼問一句,小公主更吱不出聲了,我跪在她身後偷瞄過去,她竟是連耳朵根子都紅得跟大蝦似的。

大家就這樣跪著半響無言,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嚇的,正午的太陽竟烤得我頭上沁出了一圈汗。

“帶搭羅兒的這孩子,可就是太子新任伴讀?張美的曾孫女?”

半天才聽到劉後向淑芳問話,語速很慢,語氣倒不像是剛才質問小公主那般冷了。

“啟稟皇后娘娘,這位正是殿前承值張士宗的長女,半月前入宮的太子伴讀。”

“哦,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我趕緊垂著眼簾抬起臉來,心裏卻是打鼓一樣,擔心得要命。

沈默,沈默,沈默……

靜得跟死一樣的沈默讓我如跪針氈般難受,終於忍不住一抬眼皮,和她的目光撞了個正著,那目光中有一絲玩味,一絲不屑,還有一絲冷笑……

劉後果真微笑了一下,笑得我混身直起雞皮疙瘩,她輕啟朱唇道:“剛才可是小公主要看你頭上傷口?你為何不拒絕?”

人家是公主,我是個什麼身份,我怎麼拒絕!

她卻不待我回答:“你即是太子伴讀,就須知道為太子出面擋是非,一切以太子讀書為第一要務,今日小公主只是要看你傷口,你半推半就,若是將來小公主叨攏太子讀書,你還如今日這般懦弱不成?”

“你今日之表現實非伴讀良選,為讓你反省,罰你去景靈宮萬壽殿台前下跪思過一夜!”

“遵命,皇后娘娘。”

您是大BOSS,還不是您說啥就是啥,只是萬壽殿這名字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聽周懷政說你前幾日在萬壽殿被落瓦砸傷了頭,想你應該不會這麼快就不記得路了吧,現在就去吧。”

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她微笑著說道,只是那笑容中卻有了一絲說不出的惡毒,原來在這兒給我下套呢,我受傷的原因本來就是編的,我怎麼知道萬壽殿在哪里啊!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8:48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8章 小公主


“母后!是兒臣將將她攔下的,錯不在她……”

跪在我前面的小公主突然不結巴了,還為我仗義執言,讓人不由得心頭一熱,可劉後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她又立馬結巴了起來:“母母母母后后,若若若若要要……責責責罰……請請請請連雪雪雪雪兒一一一一……”

“哼!”劉後一甩袖子打斷她,冷冷道:“本後便代你母妃管教於你,你便與她一起去萬壽殿領罰吧,公主罰跪一個時辰,這丫頭……張淩月是麼,你就跪到子時吧!”

小公主聽後身體微微一震,估計是沒料到皇后這麼不給自己情面,我暗想這劉后肯定是和小公主她媽有仇,這哪是在罰我,明明就是借著罰我的引子,對小公主發洩私憤……

當我跟小公主跪在了萬壽殿台前時,小公主似乎還沒從這殘酷的事實中驚醒過來,她跪到我身邊時,看了看我,嘴角向下一撇一撇,似乎立馬就要哭出來了,才跪得半個多時辰,便左挪右挪,像是膝蓋下裝了釘子。這小公主形容尚小,看來也就和我這身體的年紀差不多大,雖然有些霸道,但倒也算義氣,讓公主陪小宮女一起罰跪,也夠新鮮的了,這劉后真是權傾後宮,如此囂張,連對皇嗣都毫不給情面,不知她和周大官比哪個更厲害呢?

小公主又在我身邊移了移,還輕輕地抽泣了兩聲,跪在這石臺上,她金枝玉葉的身子算是受了罪嘍。

我歎了口氣,從頭上解下那個帛制搭羅兒,疊得平整了,塞到她膝蓋下,她扶著我的肩,順從地微微抬起膝蓋,兩滴豆大的淚珠吧嗒吧嗒地掉到我的手背上,我一抬頭,見她一張小臉寫滿悲憤,卻非要咬著牙,想把眼淚憋回去,那樣子又是可憐又是好玩。

又跪了一陣,空蕩蕩的殿內有輕輕的腳步聲,一回頭,看到一個美麗女子立在我們身後,一張素面不施粉黛,一雙煙眉儘是哀愁,一身素服姿態嫋娜,小公主抬起頭來,終於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抽抽搭搭地說道:“母母母母妃……”

那美人輕輕扶起小公主,揉著她的膝蓋,眼神中滿是心痛與關切:“讓你不要來資善堂搗亂,你不聽話,非惹得聖人生氣罰你……”

旁邊的淑芳趕緊跟我介紹說:“這位是李才人,小公主的母妃。”

我反正跪著,便貓了下腰當行禮,李才人微微一笑,給小公主揉了一會兒腿,就要領著她攜手離開,這小公主邊走邊抽泣邊不忘記回頭跟我說:“嗚……等等等我去去去去...楊母妃那那那邊...找找找你玩……”

李才人停下腳步,轉身對淑芳說道:“若看到小公主過去,煩請讓她趕緊回去,切莫……切莫叨攏了太子起居……”

“母母母母妃!”小公主哀哀切切地嗔道,但李才人卻不顧她反對,拉著她飄然而去了。

淑芳蹲到我身邊:“你傷勢還未全好,不能長跪,太子已經替你去找聖人求情了……只是現下你還得再跪一陣。”

“啊,我沒關係的,我抗得住!”我趕緊聲明,確實也是,我這小身板,那可是狼群裏練出來的,別說跪幾個時辰了,想當年我沒附上這身體時,這身體可還是四肢著地滿草原亂爬的狼孩呢。

淑芳走了後,偌大個萬壽殿便又只剩我一個人了,這個殿好像是王宮裏新建的,應該是前幾天才完工不久,到處還彌漫著一股油漆的味道,角落裏還扔著些沾著漆的蟹殼,我怕有人監視,也不敢偷懶,便老老實實跪在那裏東張西望,數房梁上畫的花跟地上的地磚打發時間。

天色漸漸地暗了起來,殿內的陽光也一點點消失,我跪在那裏前仰後合困得睜不開眼睛了,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一轉頭,驚得一哆嗦,差點沒叫出來,居然是花大娘!

“你,你,你,你……”

我指著她驚訝萬分,她怎麼進來的?

大概是怕我聲張惹來人,花大娘忙捂上我的嘴,在我耳邊小聲地說道:“我們找了你十來天了,今天才算找著你!”

“你怎麼知道我在皇宮裏,你又是咋進來的?”我壓低聲音,鬼鬼祟祟地問她。

她一邊觀察周圍的動靜,一邊回答:“哼,你那日一丟,把我們都急死了,還怕你被人當怪物賣了呢,蘇乞丐發動他手下所有小叫化去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倚翠坊老闆娘因氣不過咱們將柳永請去了萬花樓,找人販子把你給拐賣了,姑奶奶知道後把她倚翠坊給砸了,那婊子才說把你賣給周太監了……”

我看著她那幸災樂禍的樣子半天無語,大娘啊大娘,你應該是早就想砸人家場子了吧,這下可總算抓到把柄了。

她繼續說道:“結果我又上周太監家去找,不曾找著,估計你可能是被賣到皇宮裏了,這皇宮看得緊,我瞄了好幾天,今兒才剛進來,還好這就碰上你了,咱們別廢話了,趕緊走,就不知這皇宮裏要是丟了人,查得嚴不嚴……”

我趕緊拉住她:“你怎麼進來的還沒告訴我呢,咱們又怎麼出去啊?”

她眨著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這是皇宮啊,難道還能走大門進來,當然是翻牆進來的!”

翻,翻牆翻進皇宮,我……我……

大娘唰一聲從身後變出個八個爪像船錨一樣的東西:“你看,飛簷走壁百爪索!有了它,再高的牆也能翻過去!”

可能是跪久了,我的雙膝軟了一下,險些沒被大娘給嚇倒:“你,你,你……你從哪兒翻進來的?”

“從咱萬花樓後院啊,你不知咱們萬花樓後院就是皇宮麼?前年說是皇宮要擴建,官府想找咱買地,我死活不賣,官府沒招兒,所以這新殿就蓋在咱們萬花樓後頭了,這半年天天被他們吵得要命,幸好他們總算是蓋完了,再不蓋完姑奶奶我要上開封府去告狀了!”

我徹底地石化,不成想萬花樓後面就是北宋皇宮,不成想花大娘才真是史上第一釘子戶,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真真是太有……太有……

半天我才呻吟出一句:“大娘,您真有膽量……”

大娘以為我還在誇她敢闖皇宮,居然得意一笑:“翻個牆算啥,當年姑奶奶我在江湖上混時,人送外號錦毛鼠,咱打洞比翻牆還厲害!”

聞得此言,已經石化的我如遭雷霹,七裏哐啷地碎成了一地。

花大娘突然面色一變:“收聲,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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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中國人早在西元前13世紀就掌握了漆術,《淮南子》記載,用螃蟹殼可讓油漆不凝固

2.北宋神宗時出現了中國首部拆遷條例,規定朝廷有責任對拆遷戶進行實物安置和貨幣補償。

野史上說過北宋王室曾經幾次擴建,確實有開封釘子戶死不讓步,官府也沒辦法,導致北宋宮廷相對來說比其他朝代的面積小不少,當然這並不是宋真宗時的事,咱們隨意八卦八卦好了……

宋代真的是個很有人文氣息的時代……偶稀飯……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8:52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第49章 綺聞多


看著花大娘如乳燕投林般靈巧地翻出窗戶,消失在黑暗之中,心中的震憾仍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半天回不過神來。

身後有火光閃動,趕緊跪直,低下頭裝出一幅正在沉痛反思的模樣,卻看到一隻黑灰毛色的肥兔子一瘸一拐地扭到我身邊,我一抬頭,只見那個溫和儒雅的少年拎著個燈籠,微笑地立在我面前。

“我已求了大娘娘,讓你今晚去小娘娘處反省,就不用在這空殿裏跪到半夜了。”他看了一下這個幽深的大殿,有點猶疑地問道:“嗯,小公主……怎麼樣?哭了麼?”

我十分費力地掙扎著想站起來:“嗯,哭了,哭得慘兮兮的……啊喲……”

腿跪麻了,不動還好,一動倒像針刺般疼,剛站起來我就又倒了下去,正好躺在那肥兔子身上,壓得它吱哇亂叫。

那少年這才回過神來,趕緊伸手過來扶我,我跳著腳,只顧大呼小叫地喊著疼,兩隻胳膊攀到他肩膀上蹦了半天,一抬頭才發現那個少年滿臉通紅,保持著兩臂張開的僵硬姿勢尷尬地立在那裏,而我摟著的位置,不知何時已經移到了他的脖子上……

呃,雖然我們現在年紀小,但這姿勢也是挺曖昧的哈,呵呵,呵呵,我也有些臉紅了,正打著哈哈想假裝毫不在意地放開雙手,卻一眼瞟到他身後,我先是一愣,緊接著尖叫了起來,小太子被嚇得倒退一步,而我卻不留神一腳踩在了他的袍角上,喀嚓一聲衣帛撕裂的聲音十分響亮,兩人跌到一起滾成了一團,半天掙扎不起。

殿外等候的淑芳和太子親隨們聞聲闖進殿來時,看到的正是我們倆糾纏不清的情形,據淑芳事後描述,當時現場十分慘烈,我眼放紅光,如八爪魚一般,死死壓在太子身上,而平日如神仙般飄逸出塵的太子,頭枕肥兔子,極曖昧地摟著我歪在地上,最最觸目驚心的就是,太子的下裳都已經被扯開,衣服都撕破了,可見我們當時情急至何等地步,若是他們再晚到一步,一切便無法挽救了!

當夜,楊淑妃和周懷政分別緊急召見我,同我進行了風格迥異目的不同的談話,楊淑妃指出,我身為太子首位伴讀,還是個女孩,對太子有傾慕之心,那是十分正常的,但一定要給太子足夠的時間等他長大,男子總要十五方可娶妻,而且我自己現在同樣年紀幼小,有些事情做不得,做了傷身,我一再的賭咒發誓證明我與太子之間的清白,但她還是半信半疑……

而周太監則完全不聽我的說辭,只是像上了弦的小火車,圍著我一圈圈轉,偶而停下來意味深長地盯著我看,一雙小眼睛不懷好意,一張肥白臉堆著一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表情,我怎麼解釋他都只是奸笑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你,你知道個Pi!

雖然曹姑姑強力壓制,但從那日起,我和太子的緋聞開始傳得甚囂塵上,在一些氣得兩眼發綠的宮女們口中,我被描繪成一個極具心機,一心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卑鄙小人,竟想以一介癩痢頭的蒲柳之姿,引誘溫文爾雅如同天人神仙般的小太子殿下,最最可惡的便是我居然還險些得手!

我的大膽行徑讓一小撮人赫然發現,原來小太子已經到了可以勾引的年齡,宮中的競爭目標終於從唯一的一個發展成了兩個!此後,便經常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宮女在資善堂外出沒,據說惹來劉後大怒,昭令資善堂周圍一百尺內嚴禁有雌性生物出現——我除外,劉聖人說了,她相信我和太子沒有私情……

真沒想到,最後肯相信我的居然是第一次見面就罰我的劉皇后,我真是感激得熱淚盈眶,對劉後的好感那是大幅度彪升,好幾年後,我才聽到劉太后那句話的後半部分:“用她做擋箭牌正好,即便將來真和太子有什麼,也好斷掉!”

總之,除了女性長輩們外,幾年內我成了小太子身邊最親近的唯一的同齡女孩,這為我倆的姦情發展……呃,不,我倆純潔的革命友情發展奠下了堅實的基礎,也為我們糾纏一生的愛恨情仇埋下了伏筆。

幾年後,我所用的這具皮囊成長為妙齡少女,用武曲星的話說,引來一堆狂蜂亂蝶,他憤怒地指責我明知自己是穿越轉世,早晚要離開,卻對自己的情感不加自持,一頭扎進感情漩渦,這種行為是對已對人極大的不負責任……我氣得咬牙切齒,點著他的額頭罵道:“你這混蛋,若不是你那次在萬壽殿突然現身,把我嚇倒,我怎麼會和趙禎混到一起!”

沒錯,我為何會被嚇得驚聲尖叫以至推倒太子,就是因為我居然看到小武那混蛋如幽靈般在太子身後飄蕩著!這讓我又喜又驚,喜的是這傢伙沒丟就意味著我還有可能完成任務重回前世,驚的則是他一直以來是在我體內,我只能閉上眼睛感受到他,如今他卻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幽深的宮殿裏飄來蕩去,莫不是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沖進殿來的淑芳他們被我和太子嚇得不輕,我卻完全被小武給嚇著了,癡癡呆呆地只是看著太子身後:這傢伙幹嘛老圍著小太子轉悠???

太子好整以睱地坐起身,裝出一幅鎮定自若的樣子,對著這一幫子人一揮手,把他們全攆了出去,我們倆就那麼面對面的坐在萬壽殿的地上,窗外有月光一點點移進來,透過窗櫺映在地磚上,像斑駁的水墨畫。

他清清嗓子,從懷裏掏出一個手帕包來,遞到我的手裏,我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其實只有我能看到小武,其他人完全見不著他。

收定心神借著月光和扔在一邊的燈籠裏殘餘的燭光,我低頭看手裏的布包,那是一方素淨的青綃手帕,細細地疊了幾層,一層層打開來……裏面裝的是兩枚錐形的獸齒狀物事,潔白細膩,在月光下散發著幽光,一根皮繩把它倆串在一起……是原本長在我頭上的那兩枚小角……

如玉般溫潤的少年拿起這串造型奇特的項鏈,張開雙臂把我圈在懷裏,將皮繩繞過我的脖子,在我脖後繫牢,又把我今天弄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整理了一下。

伸手摸摸那兩枚涼涼的小角,有熱淚在眼睛裏湧:“你……不覺得我是怪物麼……”

“你只是頭上生角的怪孩子,但不是怪物,多少人外表無角,但內心的角,卻長得醜惡至極……”

他逆著月光站了起來,臉龐在頭髮的陰影下散發著淡淡的光澤,我坐在地上仰起頭來望著他,內心一個極柔軟的地方突然被溫柔觸動了一下……

被扔在身邊的燈籠裏,燭光突然盡力的跳了幾下,吐出長長的火舌,將那精緻的宮紗燈籠舔得只剩烏黑的骨架,就像我內心洶湧的暗潮,危險而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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