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科幻] 神拳魔王 作者:GPEK (連載中)

liny5618 2008-9-7 19:06: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 13040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9 04:57
第十一回 前事歸塵

鐵如心雖是身為石敬瑭的第四徒兒,但其天資卓絕,向為石敬瑭重點培育及重用的人才,他只是入門三年,武功便已超越了已跟隨石敬瑭多年的大師兄丁七,而丁七,容自笑及鄭合歡等三人都是心胸狹隘之輩,更是狐群狗黨地聚合起來,因此鐵如心跟他的三位師兄一向都是面和心不和,三人礙於石敬瑭的面上都是不敢對他怎樣,心底對其卻是狠之切骨,這些石敬瑭都是知道的,可是除了因為鐵如心的資質外,這樣的安排卻還是為了要激發自以為武功甚高的丁七等三人勤於習武,以免落後於人前,但這又不代表石敬瑭愛才心切,暗門中人行事大多都以自身利益為依歸,此時正值其起事是際,這樣做其實亦只是希望自己的徒兒本事大些,使喚起來能更為方便。

鐵如心練功甚勤,尚武之心極盛,向來都認為暗門中很多殘殺弱小的行為都是多餘費力,大多數的任務都交由三位師兄負責,丁七等人既感到有能立功的機會,本身又極享受於干各樣齷齪的勾當,因此都很樂意接受那些傷天害理的任務,但余尚村那次乃石敬瑭下命要鐵如心親自執行的工作,他既於鐵如心有救命之恩,授武之時更全無藏私的傾囊相授,鐵如心無奈下唯有隨著暗殺部隊出發,不意竟遇上了顧霸天這蓋世高手,更親身地感受到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對暗門中的種種更感無味,就在此時石師竟要殺死顧霸天的義子,情急之下只能冒著背叛師門之名,及賭上自己性命的危險,帶著張小拳慌忙逃生。

只聽得懷內的張小拳用微弱的聲音道:「快......放下......我。」鐵如心雖在疾奔之中,還能以極平靜的聲音答道:「那姓趙的已為你驅除了體內寒氣,你自己快點運功固本培元吧!」他便和石敬瑭一樣,誤會了趙匡濟大耗真元,是為了驅除張小拳體內的皓月寒勁,卻不知道若要解去寒勁那會這麼費勁?趙匡濟之前所做的,便等於在與石敬瑭決戰之前,先與只有六成功力的顧霸天大拼一場。可是便不用鐵如心開口,張小拳早已試著運功調息,可是只感到體內一片空盪盪的,練了接近兩年的內力竟像消失得無影無縱似的,略為往丹田處運氣欲提取內力,竟變得血氣翻湧,煩悶欲嘔,全身各穴如被刀割一般的極為痛苦,但若完全不運內勁,狀況又能立時得到抒解,但此時他便沒有去細想原因,只道這是剛受重創後的正常現象,心中便實在十分擔心趙匡濟的情況,他醒來後雖只望過趙匡濟一眼,卻很清楚地知道趙匡濟為救自己已耗上了大部份真力,但現在自己全身無力,唯有說道:「帶我......回去趙大哥的身邊。」

鐵如心便清楚的聽到他的說話,不禁暗讚這小子年紀雖少,骨頭卻很硬,還甚有義氣,明知趙匡濟那邊兇多吉少,還說著要回去,轉念一想他既是古一大的義子,怪不得如此光明重義,心裡雖是這麼想,但腳下卻絲毫沒有慢下來,冷冷的說道:「若我沒有猜錯,那姓趙的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斃於石師的掌底,你要回去替他收屍嗎?石師為人絕情絕義,我可沒有這空閒回去受死。」

張小拳雖然心中大急,但實在已沒有任何氣力去掙脫鐵如心,跟著一口氣轉不過來,竟暈了過去,鐵如心一探其鼻息,已知道只是情急之下的氣厥,不消一刻便會甦醒過來,他心知趙匡濟那邊已捱不了多久,惟恐石敬瑭追來,更是加緊腳步的飛奔,可是跑了不久,前路竟傳來了數聲慘叫之聲,鐵如心腳上一收,已隱沒在一夥大樹之後,只見原來是剛才四處逃散的村民當中,有的竟被月牙軒的門徒趕上了,數個漢子已被那些門徒亂刀砍死,倒在血泊之中,在場便只剩下一個婦人及兩個小女孩。

那些門徒其中一人獰笑道:「嘿,婆娘倒還標緻得很,兄弟們,不若我們便在此玩個樂子如何?」眾人齊聲叫好,另一人竟一把抓著其中一個小女孩,淫笑道:「那娘兒你們慢慢享用,我便只要這個小的如何?」先前那人大笑道:「朱老六你就是喜歡那調調兒,便由得你吧!」那婦人本已被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但眼見小女孩被那門徒捉著,竟忽然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及加量,向朱老六撲了過去,他徒猝不及防竟被那婦人一把抱著,其他人都紛紛大笑起來,他大怒之下,向著那婦人的腹腔連轟數拳,但那婦人死命的抱著他,即使被轟至口吐鮮血,卻還是不肯放手,那兩個小女孩卻哭著的大叫:「媽媽!媽媽!」朱老六盛怒之下,猛然抽出了腰間配刀,眾人還來不及說話,那婦人已被他卸去雙手,鮮血狂噴,跟著一腿把她踢開,然後順勢一刀,竟就此砍下了她的頭顱。

兩個小女孩親眼目睹母親在自己面前慘死,都嚇得呆呆的說不出話來,只見朱老六身上濺滿了那婦人噴出來的鮮血,還洋洋自得的收起了刀,轉過頭來一把拉起剛才那女孩,厲聲喝道:「你的那臭他媽的竟要老子出醜!我便要你死也不能眼閉!看著我怎樣把你的女兒弄至死去活來吧!」

暗門中人的行事方式,鐵如心亦不是今天才親眼得見,相比於對敵人滿門滅絕,或施以甚為殘忍的酷刑,今次如朱老六這麼一刀奪去一條命已算是皮毛之極,但不知道為了甚麼自己對眼前之事覺得十分不順眼,可是自己既急於趕路,那些人又全是自己師門的門徒,不欲再看下轉身便欲離去,忽然間一道微弱的聲音嚮起:「救救她們吧!」

鐵如心全身一震,那聲音便道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自己本欲出手相救,但相反地卻不斷地給予自己各樣不同的藉口,其實事實上,望著朱老六等人,鐵如心便活像看見了以前的自己一般,雖然自己不喜濫殺,但身在暗門,雙手又豈能絲毫不沾血腥?急欲就手離開的主要原因,卻還是因為自己只想逃避,不想面對自己的過去,就在此時,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音嚮起,卻是朱老六已撕破了那女孩的一片衣袖。

只見朱老六滿臉淫笑,道:「小妮子的肌膚倒也雪白!單是一條手臂已令老子興奮不已!」但那女孩驚嚇過度,即使大難當前,還是呆呆的沒有反應,另一個女孩卻抓著朱老六的手,叫道:「妹子快走!快走呀!」朱老六先受那婦人的纏擾,弄至滿身血污,現在又被那女孩抓著不放,殺念已到了頂點,運力提起了那被女孩抓著的手臂,把那女孩高高的舉起,跟著獰笑道:「你去死吧!」說罷鼓足勁力把那女孩的頭「轟」的一聲重重的撞在地上,一大蓬血花從女孩的七孔噴出,眼看是不活的了。

朱老六哈哈大笑,正欲抽回手臂,但那瀕死的女孩竟還是牢牢的抓著他的手臂不放,以微弱而散渙的聲音道:「妹...子......快走...」其他的門徒眼見朱老六接二連三的被那些不懂武功的婦孺為難,均感好笑,而朱老六亦感的同門的嘲諷,再不打話,一腿便往那女孩的腹部踢去,「轟」的一聲過後,又是一大口鮮血吐出,已是出的氣多,入的氣少,但朱老六怒氣未消,以另一個拳頭不停的轟打著那女孩,不停飛濺出來的鮮血直把他染得像地獄來的惡魔一樣,但那些門徒竟能全無人性的無動於衷地在笑著觀看,那女孩在被不停的轟打後,全身骨骼筋脈已是粉碎寸斷,雙手終於無力的滑了下來,整個人倒在地上,但朱老六見其還有少許氣息,竟再從腰間抽出了配刀,一刀便砍在那女孩的身上,直似要把她整個人一分為二的破開,原本好好的一個鮮崩活跳的女孩就此香消玉殞,朱老六再也不理她,轉身便向那親眼看著母親及姐姐慘死的女孩走了過去,一隻祿山之爪而急不及待地伸出意欲蹂躪那可憐的女孩。

卻聽得「啪」的一聲,朱老六的手臂已被一人抓著,那人隨手一扭,「格」的一聲已把他的手臂齊肘而斷,朱老六高聲慘呼,倒在地上,但他的為人十分兇狠勇悍,雖受重傷,卻還一把從地上被他打死那女孩身上抽回配刀,便往那人的腿上削去,那人的腿快如閃電地一縮一伸,先把那刀踏在腳下,跟著踢出一腿,腿尖中正朱老六的喉頭,「喀勒」一聲怪嚮過後,朱老六的咽喉已碎,由於空氣不能再經由已碎的喉頭進入,朱老六便不能呼吸,在地上不住的打滾掙扎,發出低沉的痛苦鳴叫,顯得十分的鬼異,眾門徒大驚,急忙拔出配刀,望真卻原來那人是左手抱左一個男孩的鐵如心,他冷冷的看著朱老六,過不了一回兒,只見朱老六雙腳一挺,跟著全身一軟,倒在地上後便再也不動了。

這一出手雖然只是隨心而發,但當中所代表的意義對鐵如心來說卻極為深遠,他到剛才便還在猶疑著應否出手,顯示他尚未對自己的心意有清晰明白了解,那懷中的聲音把他從迷霧中帶了出來,而那女孩的慘死卻喚醒了他心內的仁義及正直,毅然放下過去的包伏,而勇於去面對及承認自己過往的種種,心中便實在十分感激懷中的張小拳在那要緊的關頭提醒自己,那些門徒心下惴惴,均在推測他的心思,過了半晌,其中一人上前陪笑道:「原來心爺也喜歡此調調兒,朱老六便該死。」那門徒便完全的會錯了意,只把他氣得面色鐵青,但回心一想,自己從前竟能與此等敗類同屬一門,真的不可思議,輕吸了一口氣,心中暗暗立誓,從此離開暗門,以後天空海闊地去追求武學至境,再也不受任何束縛,眼前最要緊的便是把張小拳交回那高手古一大,那門徒眼見他由難看之極的面色,忽然雙眼轉為精光暴閃,實不知自己究竟有沒有說錯了話,開罪了這個動輒便下殺手的未來掌門。

鐵如心右手一擺,沉聲道:「你們去吧!」跟著右手抱起了那女孩,昂開闊步便欲離去,忽聽得一道陰側側的聲音說道:「四師弟,想走沒這麼易吧?」鐵如心停下步來,卻沒有轉身,仍舊背著那聲音說道:「你們二人重傷在身,便一起上也不會是我的對手,念在大家總算有一場師兄弟的緣份,今日就此別過,從此永不相見罷了。

只見丁七亦從大樹後走了出來,攔住了鐵如心的去路,與剛說話我容自笑一前一後的把鐵如退的進退兩路全皆封死,適才鐵如心的內心自我交戰,竟爾察覺不到兩人已然走近,兩人素來都十分忌憚這師弟的武功,正欲忽施偷襲之時,鐵如心卻剛得到了心靈上的領悟,衝了出去替那小女孩解去危機,手刃了朱老六,令二人白白的錯失良機,眼見鐵如心便欲離去,無奈之下唯有硬著頭皮出來阻止,但卻還未想到能令他留下的方法,先前石師已是雷霆大怒,若今次自己無功而還,恐怕真的會死得甚慘,故此即使明知不敵鐵如心,拼著全部門徒一湧而上,也要把他拖得一時三刻。

容自笑向門徒略一擺手,其中一人已即使從懷中取出一短筒,高舉向天,跟著把筒尾繩一拉,一道白煙猛地從筒中射出,急飛向天,而煙霧在空中停留不散,即使在很遠的地方亦能看得清清楚楚,鐵如心面色微變,他當然知道這是月牙軒門人用以相互通知地點位置的「宇狼煙」,先前只道門徒中人還未知自己已背叛一事,現在丁容二人已到,更發煙為訊,倘若石敬瑭已殺趙匡濟,見到遠處的白煙很快便會趕到。

張小拳眼看情況極為不利,鐵如心雙手均沒有空著,即使他武功再高,若要這樣子打倒丁七及容自笑離開,終究沒有可能,於是低聲向鐵如心道:「把我揹在你的背上,我還可照顧自己。」鐵如心心想亦唯有如此,把張小拳放到背上,任他自行伏著,把右手上的小女孩放往左臂抱著,如此便空出了一隻右臂出來對敵,眼下情勢危急,鐵如心亦不再猶豫,舉步往丁七疾衝過去,喝道:「滾開!」

丁七本為石敬瑭最初收入門下的大弟子,其資質不差,武功也一向在容自笑及鄭合歡兩位師弟之上,而出道數年未逢敵手,故變得高傲自大起來,練武也不及之前的勤奮,石敬瑭眼見這大弟子在性格及實力上絕非繼承自己衣砵的好材料,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在一武林名宿的壽宴之上,竟見到了當時年紀尚幼的鐵如心,石敬瑭一見已知其天賦其才,若好好調教一番,絕對是自己最好的繼任人,可是由於鐵如心的父親「鐵手無敵」鐵落知並不知道石敬瑭的底細,因此婉拒了石敬瑭欲收自己的兒子為徒的意思,石敬瑭大怒之下,竟派人往其城鎮所在的河川中下毒,再準確計算毒發的時間,使人到其家滅其滿門,而自己在最後關頭才出手相救,誅殺數名門徒後救走鐵如心,因此鐵如心便一向十分尊敬他的師父,即使於此生死存亡的關頭,加上鐵如心本身一向與丁七不和,亦不欲就此擊殺石師多年培育的大師兄,一擊皓月寒冰掌便只使上了六成功力,期望已受傷的丁七知難而退。

鐵如心滿以為丁七會退開閃避,可是他卻不進反退的向正在疾衝過來的鐵如心反撞過去,鐵如心一驚,但已打出的掌勢便收無可無,結結實實的轟了在丁七的胸膛之上,「喀」的一聲清嚮過後,丁七的數根肋骨已斷,鐵如心只見眼前紅影一閃,一大蓬血花從丁七口中對著他的臉狂噴而出,鐵如心想不到他竟有此一著,雙眼竟沾滿了丁七的血,變得一片模糊起來,他心中暗叫不妙,猛覺後腦勁風急至,知道是容自笑已到,聽風辨聲之下旋身急擋,剛好擋著了容自笑往自己後腦的一爪,可是他始終虧在雙眼暫不見物,竟見不到容自笑手指上已套上了精鋼所製的利刃指套,更看不到指套之上鋒刃之處藍光泛閃,明顯地塗上了可怕的劇毒,只感到臂上一痛,容自笑的手指已深深插入了他的右臂之上,他大怒之下,急忙右腿疾揮,已是鼓足十成功力的急踢過去,但容自笑目的已達,加之與丁七早有默契,大致想到鐵如心有可能性的反擊,陰側側的一笑下,已往後飄然退開,避開了鐵如心的反撲。

想不到甫一交手,滿以為勝券在握的鐵如心竟吃了大虧,若先前不作留手,十成功力的一掌絕對可以把丁七立斃當場,但他這樣的反應,亦是在丁七及容自笑計算之內,丁七雖然武功未到頂峰,但既然曾經為石敬瑭看得起而收為弟子之人,當還能有一技之長,對付鐵如心的方法,他其實籌備已久,在他的計算下,若鄭合歡還在生,剛才最後在鐵如心出腿踢向容自笑之時,已能再施一招重創鐵如心,但饒是如此,丁七的計謀還是能得到了極大的成功,容自笑鋼爪上的毒,他研製己久,便連石敬瑭亦不知他們有此專門用來殺鐵如心的一著。只見鐵如心的右臂受傷處血流不止,不住泊泊的流出黑血,可是他本身並無所感,反覺右臂一片酸酸麻麻的很是舒服,知道已中了極其霸道的劇毒,毒性竟在一瞬間已麻痺了他臂上的感覺,心想已是不能再等,猛一提氣把毒力壓在右臂,便向最弱處的丁七衝了過去,可是忽然間雙膝一軟,感到已有少許毒素流入了體內,影嚮內息的運作,驚覺在這麼短時間內竟被毒力影嚮至只剩下四五成左右的狀態。

容自笑眼見鐵如心軟倒,大喜之下急忙疾衝上前意欲搶功,丁七見狀急喝:「不!」皆因他深知劇毒的特性,只要緊守門戶,拖著鐵如心一盞茶時份左右,便可手到拿來,但容自笑於此鐵如心還有反撲能力之時進攻,卻是大大的不智,鐵如心眼內的血跡已減,把容自笑攻來的一爪看得清清楚楚,反手一勾,已扣住了他的手腕,截停了他的一爪,跟著右掌順勢一推,精妙的一招已往容自笑的面上擊去。

眼見鐵如心即使中了劇毒,攻勢仍然淩厲之極,容自笑急忙提臂護著頭顱,可是鐵如心的掌到了中途已徐徐的軟了下來,於中毒後再運氣強攻,鐵如心頓感體力開始有所不支,容自笑獰笑道:「師弟!你認命吧!」鋼套指爪往鐵如心頭顱直插過去。

就在將要擊中之時,伏在鐵如心背上的張小拳忽然向容自笑的臂一拳打去,但軟軟的一拳容自笑卻全不放在眼內,奪命一爪毫不停留的直插過去,卻聽得丁七忽然厲聲喝道:「二弟!」容自笑腦中電光一閃,慌忙向後急躍,堪堪的避過了張小拳那軟弱無力的一拳,原來兩人同時記起了鄭合歡的死狀,張小拳那毒拳的陰影,已深深的烙在他們二人身上,本已大功在手的容自笑被張小半從中作梗,不禁怒從心起,大喝一聲:「今天便先斃了你這可惡的小鬼!」手起掌落便要一擊轟爆他的頭顱。

張小拳自知無倖,雙目一閉,腦海中閃電飛過短短一生的種種景像,義父顧霸天對自己關懷備至,即使自身已是將死之身,還是無微不至地照料著自己,更大損真元的為自己輸功防身,現在不知他情況如何,卻是甚為擔心他的景況;對母親的印像甚是模糊,但亦能感到她生前甚為愛護自己;對於自己的父親,人稱「神拳魔王」的張辟邪卻全無印像,所有的事情都是由義父告知,加上在自己的想像,父親便是一個偉大之極的武林高手,與義父一樣出身於慈佛宗,授教於同一師父月見禪師,但對於他的下落,義父卻一向絕口不提,但是甚麼亦顯得不再重要,反正自己已要死了......

忽聽得一把冷冷的聲音說道:「誰敢傷我孩兒?」張小拳一驚,睜開眼來,只見一人牢牢的抓著容自笑的手臂,卻原來是張小拳數日前遇到的瘋漢,此刻竟神威凜凜的擋了在他的身前,替他接下了容自笑那一掌,丁七眼見來人如此氣勢,竟能隨意截停容自笑的一掌,不敢造次,上前抱拳有禮地道:「敢門前輩高姓大名?」瘋漢傲然道:「憑你也配問我的名號?」丁七大怒,但已方無任何一人可與此人匹敵,知道今天已討不了好去,但還寄望容自笑的鋼套指爪可再建奇功,暗中打了一記暗號給他,跟著用說話拖延及分散瘋漢的注意力,陪笑道:「前輩說的是,都是晚輩的錯,晚輩實不知這位小兄弟乃是前輩的公子,還請恕罪則個。」瘋漢看似甚怕麻煩,擺手道:「你們快滾吧!」說了一回兒,容自笑卻還未出手,丁七正感奇怪,往容自笑一望,不禁心膽俱裂,只見容自笑滿臉黑氣,動也不動的已經沒有呼吸,死狀甚為可怖,想不到那瘋漢隨意一爪,竟已把容自笑毒死。

瘋漢眼見他遲遲的還未動身,淡淡的道:「把他也帶走吧!」說罷把手上的容自笑隨手一揮,但力道之大,竟使得容自笑如炮彈般向丁七轟去,丁七大駭,但在勢已閃避不了,明知他身上含有劇毒,唯有硬著頭皮的提腿欲踢開容自笑的屍身,可是他情急之下便忘記了自己肋骨折斷,身受重傷,一條右腿提起一半已無力再上,最後只好提起左掌勉強撐著已飛來容自笑,只聽得「格」的一聲,丁七的臂骨已斷,但見他被撞飛後順勢腿開,飄然的落在一個門徒之旁,雖然只是接觸了一次,但丁七便實在十分之明白那瘋漢的劇毒有多霸道,在著地那一剎那手掌上已全無知覺,一看之下更是震駭欲絕,只見一隻手掌已成深黑之色,一道黑氣從手掌急往手肘處湧去,丁七連忙運功欲壓止絕毒,但他本已受傷,內力已沒剩下多少,加上那絕毒又豈之簡單能夠迫開,情勢已是無比危急,丁七無計可施之下,一咬牙關,跟著從身旁的門徒腰間抽出單刀,「察」的一聲已把自己的左臂齊肘砍下。

那瘋漢冷冷的看著這一幕,淡淡的道:「還不肯走嗎?」丁七臉色慘白,震聲道:「前輩教訓的是,晚輩告退了!」嚇得他連眾門徒也不理會,只想盡快離開這恐怖的惡魔,從身上撕下了布條勉強包著左臂傷處,跟著轉身頭也不回的遠去,眾門徒眼見丁七已走,都是跟著一起的散去。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9 04:58
第十二回 生死有序

張小拳已從鐵如心的背上走了下來,先看了看那女孩的情況,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驚嚇過度,竟爾暈了過去,跟著再看看鐵如心,只見他的傷口血流不止,且已漸漸陷入昏迷狀態,顯得中毒已深,命在旦夕之間,容自笑所使的毒看來有針對他們皓月神功的特性,即使鐵如心如何運功迫毒,也無甚幫助,此時那瘋漢卻道:「孩子,我們走吧!」說著一拉張小拳的手,變色道:「你全無內力!你不是我的孩兒!」

張小拳一驚,知道這瘋漢就如不知可時會爆炸的火藥一樣,稍逆其意,隨時便要賠上自己連同鐵如心及那小女孩的性命,唯有嘆了口氣,裝得很傷心的說道:「爹,我便是你的孩兒啊!這數天孩兒到處找你,偏偏卻遇上了壞人,竟把孩兒傷得內力全失,成了廢人,還好得這位大哥仗義相救,孩兒才能苟延殘喘至爹你趕來,得保性命呀!」這番話中實在太多破綻,但用來混糊一個神智不清之人,張小拳便相信已經足夠,果聽得那瘋漢怒吼一聲,喝道:「可惡!誰人敢傷我孩兒?算來也不是剛才那小子,量他也沒有那種本事,究竟是誰?快告訴爹,待爹把那殺千刀的碎屍萬段!」張小拳大喜,心想這回趙匡濟有救了,說道:「爹!還有另一位哥哥為了救我,正在與那奸賊作戰,身陷險景,能否請爹先替這位大哥解去身上的劇毒,再去解另外那一位哥哥之危?」

那瘋漢一聽到「毒」字,立時走過去摸了摸鐵如心的右臂,跟著以怪責的口吻說道:「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兒呀?這種下三濫不入流的也算是毒?還要加上「劇」字?」張小拳眼眶一紅,委屈地道:「爹你又何時教過孩兒用毒?」瘋漢一征,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像是想到了某些東西一般,手上卻抓著了鐵如心臂上的傷處,過了一會兒,放開了手,只見鐵如心本來瘀黑的傷處已變回正常的血肉色,傷口已止血,慢慢的滲出鮮紅色的血水,張小拳讚道「爹你真厲害!」瘋漢得意地道:「這一點點毒,還不夠我吃個飽!」張小拳眼見鐵如心之毒已解,但卻還未轉醒,再者還有那小女孩在此,自己斷不能就此離去,唯有說道:「爹,能否勞煩你老人家去救一救另外那一位大哥?」瘋漢卻不理他,徑自喜道:「先不要理會那些東西,爹今次來找你,皆因爹已想起了你的名字啦!」張小拳心中大急,卻知道對付此人,絕對是欲速則不達,臉上亦裝出十分歡喜的表情,答道:「那敢問孩兒叫什麼名字?」瘋漢收起了笑容,正色的對他說:「孩子,你要牢牢的記著了,這名字爹當日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你的名字叫「無敵」!」

張小拳一征,心想此人對自己的兒子的期許實在十分之大,竟冠以無敵之名,暗示期望日後自己兒子的武功比自己更高,成為天下第一之人,正欲回答,那瘋漢卻自言自語的道:「你是我的無敵孩兒,但......我究竟是誰呢?」張小拳一驚,心知他就要發作,果見他又抱著了自己的頭,彎低了腰蹲在地上,面上神色痛苦扭曲,張小拳欲分散他的思維免得他又再度陷入瘋狂狀態,便道:「爹,你知道是誰人傷了孩兒的嗎?」瘋漢聽著全身一震,站起身來,怒道:「對了,究竟是誰?有那天大的膽子傷了我的孩兒?」張小拳切齒地道:「那惡賊名叫「石敬瑭」!」

可是那瘋漢一聽「石敬瑭」之名,臉色一變,大喝:「原來是他!我這便去把他碎屍萬段!」觀其反應石敬瑭便是一個與他有著極大深仇之人,怒火中燒下竟不再理會張小拳,幾個起落已身在數十丈之外,張小拳大叫:「爹!不是那個方向呀!」但他現在全無內力,氣弱聲虛之下,已難保那瘋漢能否聽到,卻聽得背後略有聲嚮,卻是鐵如心已轉醒過來,他根基扎得極穩,而那瘋漢助他除毒的方法卻不是「解毒」,而是「化毒」,已把他體內的毒素吸納淨盡,半點不留的化為已用,故老相傳毒功練到深處,天下間一切毒物皆能有助功力的增長,但練毒之法一向都偏屬高危武功,稍有不慎便會禍延自身,未傷敵而先傷己,故江湖上「用毒」者雖眾,但真正「練毒」者卻甚少,而能臻至「化毒」境界者,更是萬中無一,鐵如心略一調息,頓覺真氣已無絲毫窒礙,身體已回復了八成狀態,他紓了一口長氣,跟著站起身來。

卻聽得遠遠一陣馬蹄聲嚮了起來,鐵如心一把抱起了那女孩,轉身拉著張小拳的手便退在一株大樹之後,他便實在不欲再惹麻煩,過了不久馬蹄聲由遠至近,張小拳探頭側望,看見了兩匹快馬正在飛馳,跟著大喜叫道:「趙康哥哥!」

兩匹馬上的人正是趙弘殷及趙康父子,兩人一聽叫聲,立時拉停馬匹,趙康見是張小拳,急忙跳下馬來,張小拳也是一股腦兒的衝上,兩人雙手互握,趙康見張小拳面色蒼白,容顏憔悴,忙問:「我大哥在哪兒?」張小拳舉起手來,指著趙匡濟所在的方向,急道:「先什麼也不要說,快!」趙康與張小拳相處的日子不久,知道他年紀雖小,但江湖經驗極富,一向也淡然自若,但是此刻竟面露慌張的神色,可見事情已到了極之嚴重的地步,於是立時翻身上馬,跟著伸出手來,一把拉起了張小拳與自己合剩一騎,可是趙弘殷沒有催馬便行,反望向張小拳走出來的那一株大樹,朗聲說道:「那一位朋友不來了嗎?」

只聽得樹後靜寂一片,鐵如心既沒有回答,亦沒有走出來,卻見那小女孩已然轉醒,緩緩的從樹後走了出來,她的至親全部在不久前慘遭屠殺,到了現在她還沒有接受到那個事實,神情依舊呆呆的沒有什麼表情,張小拳見鐵如心沒有出來,輕輕的嘆了口氣,一躍便跳到了趙弘殷的坐騎後面,趙康會意,一把拉起了那女孩坐在自己的身後。趙弘殷眼見鐵如心始終不肯現身,便對著大樹拱了拱手,說道:「兄弟還有要事在身,江山不改,咱們就此別過。」跟著一拉馬匹,趙康亦跟在其後,轉眼間已絕塵而去。

兩匹快馬雖在急馳之中,趙康還是忍不住向張小拳問道:「我大哥究竟怎樣了?」張小拳心知這數天來所發生了的事情之複雜,決非三言兩語之間能夠說得清楚,唯有答道:「他正在與人決戰,對手乃「石敬瑭」!」甫一說罷,張小拳只感到自己雙手抱著其腰的趙弘殷全身一震,跟著身體突然發起熱來,他明知自己的兒子還不是石敬瑭的對手,因此一接到了趙康的消息,已即時趕了出來,但趙匡濟一行人為了避開「月牙軒」的門徒,一直都盡走迂迴小道,雖然一直有把暗號留給趙康,但找到這裡來已用上了不少的時間,聽說得兒子正在與石敬瑭決戰,哪裡還能夠心神不亂?

現時騎的雖不是神風迅雷兩匹絕頂良驅,卻也是千中挑萬中選的好馬,再跑了一回兒,張小拳忽道:「前面就是了!」趙弘殷心焦如焚,把手上的疆繩往張小拳的手上一塞,自己已躍離馬匹用更快的速度往前急奔,張小拳及趙康忽聽得趙弘殷大叫:「匡濟!」

張小拳亦十分之擔心趙匡濟,急拉疆繩欲把馬匹拉停,但他受傷後已雙手無力,竟拉之不停,趙康見狀急忙從旁運勁一拉,兩匹馬同時停下,兩人急忙下馬衝向趙弘殷發聲之處,望了一眼不禁心神一鬆,只見趙匡濟還是「原整無缺」地坐在一株大樹之下,看見了張趙二人,臉露笑容地說道:「康弟!小拳!快過來!我還正在擔心小拳你能否逃脫。」

眼見趙匡濟沒事,兩人都是大喜過望,急奔過去蹲下拉著他的手,卻感到他的手冰冷無比,而且軟弱無力,加上面容一片蒼白,跟原本神采飛揚的他實在有天淵之別,兩人大驚,只見一道鮮血從趙匡濟的咀角緩緩流下,但還未到下巴之處已凝結成冰,趙弘殷最先趕到,一望而知趙匡濟已身受不能治癒的重傷,生命已如風中殘蠋的走到了盡頭,全仗其內功底子極厚,所修練的又是至陽至剛的內功,再加上驚人的意志力,才可在這種情況下拖延到他們到來,眼見辛苦培育,愛他比自己更甚的兒子將會撤手而去,趙弘殷再也忍耐不住,虎目之中熱淚盈眶,差點會掉了下來。

趙匡濟明知大限將至,但還是笑容滿面,絲毫不露痛苦之色,若不是在場中人都是武學上的會家子,旁人還會以為他只是太過勞累,快將入睡一般,趙匡濟笑道:「上天總算待我不薄,肯留著我的殘命至你們到來,爹,你們不用傷心罷了,匡濟只是先你們一步離開,反正世上所有人都總要離開,匡濟一生所作所為上頂蒼天而不慚,下立大地而無愧,今日有此結果,也是命數如此,卻不枉了爹為孩兒改的那一個「濟」字。」

趙康及張小拳眼見趙匡濟已在濔溜之間,更是大悲,均是放聲大哭了出來,猶其在張小拳的心中,早當了趙匡濟是自己的親哥哥一樣,而趙匡濟本來是能夠保住性命,就因為要救自己,這位親如大哥的人,便甘願放棄自己年華正茂的生命,以換取自己的殘存,那一份高義仁愛,更令到張小拳大為感激,趙匡濟眼見兩人哭得死去活來,微笑道:「幹嗎哭個不停?待大哥說個笑話給你們聽,那自以為是的石敬瑭,竟到尾還小覷你們的大哥,我故意示之以弱,在其輕敵之時,拼著受他十成功力的寒勁貫體,把全身的烈陽勁以一指送出,硬生生的插進其丹田之內,破其修練多年的魔功!咳咳......」說到這裡他的氣息已有少許窒礙及咳嗽,只聽得他續道:「那蠢蛋枉為一方霸主,被破魔功後竟嚇得落荒而逃,連我的生死也不敢過來判斷,嘿,即使被他逃了,受著此不能痊癒的傷勢,除了功力大減外,他的壽命亦不會超過十年,咳咳,只是為了對付一個無名小輩,他這回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哈哈!我總算為中原除一大害!咳咳......」

只聽他咳了數嚮,竟緩緩的閉上眼來,過了一會,又再睜開雙眼,此時他已然無力舉起手臂,向張小拳打了一個眼色,張小拳會意,握著了他的手,趙匡濟略一感覺,嘆道:「都是趙大哥不好,把你累了。我雖然把你體內的真氣硬生生的壓回穴道丹田之內,但畢竟與你原本的真氣性質不同,兩種真氣在你體內相互衝突,除了把你原本勤修苦練的內力消去,還令到你不能再運氣使勁,唉!」語氣中便充滿了憂慮,張小拳狂嚎:「趙大哥,若不是為了我!若不是我功夫不夠!你便不用......」說到這裡便再也說不出話來,趙匡濟依然微笑著,勉力提起手撫了撫他的頭。

只見趙匡濟已是氣弱游絲,轉頭向趙康說道:「康弟,大哥要去了,大哥不好,把匡扶社稷,濟世為懷的重擔全放在你肩上了,記著,從此去到那裡,也要高高在上,連大哥那一份都活下去吧!」趙康已悲不成聲,說不出話來,雙眼已被淚水模糊,即使努力的抹去眼淚,欲把大哥最後一刻的神情望清楚,但轉眼間又再被湧出來的淚水所阻,又再拭擦,轉眼間雙目已被擦得通紅。

趙匡濟緩緩的說道:「爹,孩兒便沒法再待奉你老人家了,爹常教孩兒當取大義,捨取小節,但孩兒便實在沒法做到,非不為也,實不能也,還望爹你原諒孩兒的不孝。」說罷緩緩的閉起了雙目,輕聲吟道:「春雨綿潤催幼苗,夏陽普照百生興,秋風捲葉片落紅,冬霜冰結雪連天......」聲音越吟越低,終至無聲無息,趙康及張小拳只感緊握著的趙匡濟的手忽然變得氣力全無,知道這個疼愛他們的大哥,終於也帶著笑容,安靜的離開了他們,離開了這個世界......

張小拳及趙康大悲,都放聲大哭起來,本已將近流乾的淚又再度從眼眶處洶湧而出,趙弘殷抬頭望天,面上不動聲色,但虎目通紅,心中大叫蒼天不仁,既賜給他一個如此高厚仁義的兒子,為何卻要他壯志未展,英年早逝,但他聽著兒子與張小拳之間的對話,已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心想這既然是兒子自己的選擇,卻又怨得了誰?就在此時,那一直沒有作聲的小女孩,忽然跟著張小拳及趙康二人,放聲大哭起來,她剛剛才痛失至親,先前因為受驚嚇過度而一直陷於精神呆滯的狀態,於一段時間後已稍為回復了感覺,現在又看見趙康等痛失親人的悲痛欲絕,終激發起自己的感情,明白到自己的親人已在一瞬間全部離開了自己,悲傷的情感澎湃地狂瀉而出,直哭得天崩地裂,絕不比張趙二人遜色。

趙弘殷始終人生經驗極富,早已看慣無數生離死別,大悲過後,已能收攝心神,精神一集中下忽有所感,鼓勁提腿往地上的一夥石子踢去,那一夥石子急往草叢飛射而去,只見一個人形從草叢中閃了出來,挺身一站,卻是鐵如心。趙弘殷早感到是眼前此人與先前碰到張小拳時躲在樹後的是同一個人,朗聲說道:「朋友是誰,一直尾隨我等而至,究竟意欲何為?」

原來鐵如心便一直跟隨著趙弘殷等人的馬蹄之痕回到這裡,他眼見趙弘殷的武功與石敬瑭實在差不了多少,若加上趙匡濟的話便會對石敬瑭大大的不利,他雖然倒出師門,但只是因為個人行事與師門門風實在極不相合,但他便始終關懷恩師的安危,再加上自己便欠古一大一個人情,顧慮張小拳可能在他們混戰時受傷,因此即使自己能遠走高飛,還是先決定回來察看一下,但他又怎能在武功與其師父差不了多少的趙弘殷面前隱藏著自己的行縱,只是稍為接近已給他察覺得到,無奈下只能硬著頭皮走了出來。

趙弘殷眼見他只是一個年青人,先前又好像與張小拳有點關係,應該不是歹人,溫言道:「這位兄弟高姓大名,究竟有何貴幹?」張小拳此時已站起身來,眼見鐵如心已到了,還被趙弘殷迫了出來,心中暗叫不妙,於衫袖下微微地向鐵如心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在此時說破與石敬瑭的關係,但張小拳武功已失,此刻的一舉一動皆如常人般沉重,所帶動著的氣息流動,又怎暪得過趙弘殷這種大行家,他心中疑惑,但還不點破,鐵如心眼利,一看已知張小拳的用意,但他現在的心境清朗,靈台沒半點混濁,亦不欲隱瞞自己的過去,朗聲說道:「我姓鐵名如心,授業師尊乃月牙軒掌門石敬瑭!」

一聽此言,趙康霍地站了起來,而趙弘殷更是眼中精光暴射,緩緩的道:「你真的是石敬瑭的徒弟?」張小拳知道只要鐵如心一回答,趙弘殷及趙康便會即時出手,隨即大喝:「慢著!」走上前去攔了在趙弘殷及鐵如心之間,說道:「趙叔叔,這位鐵如心剛才曾出手助我及趙大哥的。」趙弘殷雙目如要噴出火來,聲音漸大,喝道:「若他真的出手襄助匡濟,又怎會在我們適才相遇的地方出現?」張小拳急忙解釋:「當時情勢危急......」未待說完,趙弘殷已截住了他的話頭,越說越嚮的道:「石敬瑭的徒弟又怎會有好人?匡濟對你恩重如山,但你竟包庇仇人,你道我看不到你剛才打手勢給他?還有你這小子來歷不明!什麼古一大?匡濟真傻,竟對連真正身份都不肯透露的人交心對待,唉!」想到了趙匡濟,眼眶不禁又濕潤起來,但他盛怒之下,烈陽真氣在體內急速流動,一瞬間已把淚水蒸發化掉。

聽罷趙弘殷的指責,張小拳一征,張口便欲說出義父的身份,但義父曾極力告誡自己,無論對任何人也不能表露身份,張辟邪之子及仙景秘寶等便實在關係太大,加上鐵如心在場,張小拳便沒法在一時間清楚解釋整件事情,但趙弘殷見張小拳欲言又止,更加以為自己的想法沒錯,從趙匡濟身上的致命傷勢攪來,下手的便毫無疑問的是石敬瑭,但究竟張小拳及鐵如心等有沒有從旁以奸計加害,盛怒及極悲的他一時間便沒法弄清,轉頭向趙康望去。

趙康望著張小拳,眼神中露出了疑問之意,張小拳卻沒有望向他,回頭只是看著趙匡濟的遺體,眼神出便流露出極為敬重之意,趙康抬頭望向趙弘殷,說道:「大哥看得起,及肯以生命相救的人,我趙康便絕對信得過!」張小拳回望一眼,報以感激的眼神,再緩緩的轉頭望向趙弘殷。

趙弘殷聽了趙康之言後,殺意已減,但對鐵如心及張小拳的厭惡感卻是揮之不去,一言不發,轉頭便把趙匡濟的遺體抱起,放在馬背之上,自己跟著翻身上馬,策騎便跑,趙康上前拉著張小拳的手,說道:「小拳,我要去了,你是要跟我走還是怎樣?」張小拳想了想,搖了搖頭,勉強笑道:「趙叔叔便好像不太喜歡我,再者我還要找我義父......」說著指了指那女孩,續道:「能請你們照顧這女孩子,把她好好安頓嗎?」把她的情況約略地跟趙康說了,趙康概然道:「當然沒有問題,小拳你遲些一定要來我家找我!」張小拳笑著點了點頭,走了過去那女孩子身邊,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孩子面上一紅,輕聲說道:「我叫凌雪。」張小拳笑道:「小雪,這位趙小哥很好人的,你便跟著他吧!他自會把你安頓妥當。」那女孩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趙康把馬拉了過來,扶著那女孩上馬,跟著自己一躍上了馬背,低頭看著張小拳,正色地道:「小拳你保重了。」

張小拳哈哈一笑,抱拳拱手,也做著正統的江湖禮儀,答道:「趙大哥言重了,你也一樣!」眼見他們年紀小小,卻做著如此凝重的告別儀式,鐵如心及那女孩都不禁莞爾起來,趙康哈哈一笑,也不再說,腿上一緊,一聲吒喝,馬兒便朝著趙弘殷剛走的方向去了。

眼見趙康的馬匹越走越遠,終至消失得無影無縱,張小拳面上的笑容,也慢慢的跟著消失,趙匡濟的死對他的打擊便十分之大,他仿佛便感到自己的生命已不再單單屬於自己一樣,往後一定要跟趙匡濟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令趙匡濟即使逝世,但那一份高尚的情操,卻還能存在於天地之間。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9 04:59
第十三回 酒醉斷腸

眼見趙康已然遠走,張小拳長長的紓了一口長氣,心神一鬆下再也支持不住,雙腿一軟,索性就這麼躺在地上,只感身上所有骨頭都甚為疼痛,試著微一運氣,發覺情況完全沒有好轉,加上心情悲痛,便完全沒有辦法集中精神調息,他已從趙匡濟口中得知自己身體現時的情況,心想真的沒有比這更糟的了,一個沒有了內力的人,即使招式再精再妙,都難以施展開來,但他自幼隨顧霸天浪跡天涯,見事比一般同齡的小孩實在高出太多了,於此絕境之時,還能收攝心神,就這麼內斂入定,雖然還無法運氣提力,但卻已感到五內煩悶略減,手腳上氣力漸增,事實上他這次他身上所受的並不是外傷,石敬瑭為著能確切的殺死他,致命一掌手上無甚勁道,卻把寒勁直接貫進他的全身各穴之內,因此能破開顧霸天的力鎖,而導至現在這種困境,但只要他能小心著不去運氣提力,便能如常人般行動自如。

張小拳緩緩的睜開眼來,只見鐵如心滿臉關切之色,他微微一笑,說道:「剛才忙亂不堪,小拳便還沒有謝過鐵大哥的救命之恩。」眼見張小拳面色好轉,鐵如心便稍稍放心起來,他來得較遲,只能目送趙匡濟辭世,但卻沒有聽到他臨死前的說話,故並不知張小拳的身體狀況,只道他只是重傷剛癒後血氣稍衰,更不知道石敬瑭現時身在何方,冷冷的道:「我只是把那人情還給你義父,好讓我往後武功大成後,可毫無顧慮的找他挑戰。」張小拳心中明白,若鐵如心只是一心向武而事非不分,適才便不會出手救那女孩,更不會給丁七等人有機可乘,但他也不再點破,眼見鐵如心還是東張西望的神情緊張,便道:「石敬瑭已給趙大哥打走了,暫時應該也無力作惡。」

鐵如心一聽大喜,既知道石師沒有性命危險,亦不用擔心他會前來追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原本緊鎖的眉頭漸紓,內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跟身在暗門之時,即使自己沒幹太多,但身邊盡是齷齪之事時大不相同。

張小拳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束了束腰帶,跟著對鐵如心道:「此間之事既了,我亦要去找義父了,鐵大哥的相救之恩,小拳定必銘記於心。」倒出師門在江湖上實在是極嚴重的事情,即使鐵如心口中說道是要還顧霸天一個人情,但張小拳便受了鐵如心很大的恩惠,鐵如心的心裡對張小拳頗為欣賞,但他性格硬朗高傲,因此雖欲護送張小拳一段路程,可是表現一直冷淡的他卻不便開口,張小拳鑑貌辦色,說道:「鐵大哥相信亦無其他事情要辦?我倆不若一道而走,好也有個伴兒。」鐵如心一聽正合心意,點了點頭,張小拳心想這位出身暗門的人真的好笑,呆呆板板的對人半分也不假以辭色,說道:「我先前與義父分手的方向是這邊,我們先往這邊走去,沿途若能找到馬匹代步便好。」

張小拳的個性開朗,又從小流浪江湖,閱歷較厚,深懂處世之道及人情世故,心中雖傷痛於趙匡濟之死,但他既已決定了要繼承趙匡濟的遺志,於亂世中成有用之身,為正處水深火熱的黎民百姓謀福祉,便不能再浪廢時間傷心難過,反而首要的是先找到義父,把身上的傷勢治好,再重練武功;故一路之上,雖然鐵如心表面故作冷漠,但張小拳還是不停的逗他說話,往往張小拳問上十來句,鐵如心才冷冷的答上一句,故只在一天之間,除了顧霸天的真正身份及自己的武功來歷之外,張小拳差不多把自己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全告訴了鐵如心,即使表面冰冷,但對一向在暗門之中,相互之間並沒有交心之輩,年中也難得多說數句說話的鐵如心來說,心中便湧起了一份奇怪的感覺,只覺與人溝通也並不是一件這麼為難的事,說話漸多,慢慢地與張小拳熟絡起來。

數天過去,兩人都是徒步而行,張小拳既不能催動內力,自然只能與常人一般緩步而行,鐵如心亦只道他傷勢未癒,再加上有這麼一個小友沿途與他談天說地,亦感到頗為暢快,故亦沒有加快腳程,走到累時便席地而睡,肚子餓時便吃點隨身帶著的乾糧,不覺已走到了先前張小拳趕路時所經過的市集。

鐵如心眼看那市集也不是很繁華,問道:「那裡會有馬匹可買嗎?」張小拳答道:「上一回經過那兒是沒有,若有的話我便能早一步趕上趙大哥他們了......」說著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之色,隨即克制,笑道:「就算沒有馬匹也好,便到那裡找點吃的,這數天淨吃乾糧口裡也有點不是味兒。」鐵如心點了點頭,兩人就這麼走進市集之內,隨便挑了一間規模不太小的店子,點了數道小菜,那店小二問道:「客倌要不要嘗嘗本店獨家釀製的「淋玉露」?」

鐵如心一征,心想這是什麼酒來的,張小拳已搶著道:「好!給我打兩瓶來嘗嘗!」那店小二應聲而去,鐵如心皺眉道:「你這小鬼能喝酒嗎?」張小拳笑道:「義父不太管我的飲食,加上從小到大四處流浪,去到那處便吃到那處吧!酒這東西我從小當奶喝的呀!」兩人說著之間,店小二已捧著兩個瓶子連著兩隻酒杯而至,張小拳一把抓起瓶子灌咀便喝,鐵如心眼見這黃毛小子竟學著大人喝酒的動作便實在滑稽,敢情也是學自其義父,但見他面不紅氣不喘便喝下了整瓶「淋玉露」,店子內的其他客人都喝了一聲采,張小拳把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大叫一聲:「好酒!」

鐵如心卻沒有像他般那麼好杯中之物,倒了一杯後喝下,也不禁讚道:「清而不俗,好酒!」那店小二見他們十分喜歡那酒,也是十分高興,笑道:「阿福便考一考客倌,此酒從何釀來?」鐵如心一愕,他一向醉心武學,於其他雜學均甚了了,猶其酒水之道,更是一竅不通,正欲謙稱不懂,卻聽得張小拳說道:「想不到此小小一個市集之中,竟能釀得如此醇厚的玉粟酒,最妙之處應是釀酒所用的水,採朝露之水而成,不透半點雜氣,使人喝下後遍體生春,「淋玉露」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好酒!好酒!」只把那店小二阿福說得目定口呆,鐵如心瞪了他一眼,面上流露出怎想到你這小子竟是個酒鬼的神色,張小拳側過頭去,壓低了聲音道:「義父有個好朋友嗜酒如命,前年我曾到過他的家裡,便喝過這種酒,聽過它的來歷」。兩人交頭接耳之間,忽聽得從店內傳出一把女性的聲音,說道:「阿福,進來。」

沒有了那店小二礙著,不久後小菜送來,兩人這數天在山野趕路都沒有吃得好的,便開懷大嚼起來,過了一會,阿福又從店內走了過來,這次卻只是捧著一個瓶子出來,卻不理會鐵如心,只恭恭敬敬的向張小拳道:「這位少爺,我家店主喜見窮鄉之地,竟有知音之人,特命小人送上之本店秘釀「同人」,請少爺加以品評,試看能否有改善之處。」張小拳眼見只得一瓶,故意放大了聲音說道:「你家店主便也小家,要我們品評此酒,卻只送上一瓶!」阿福臉現惶恐之色,急道:「我家店主非是小家,只是見這位爺台好像不甚好酒,胡亂送上恐有唐突之處,故只命小人送上一瓶,小人這就去多拿一瓶過來!」

鐵如心眼見阿福怪委屈的,而他事實上亦不是極欲喝酒,正待出言,張小拳又按著了他的手,臉現頑皮之色,低聲說道:「不用錢的,你不喝,我可喝兩瓶!」鐵如心不禁為之氣結,心想相處多日,終於開始見到你這小鬼的真面目。不久後阿福已捧著另一瓶酒連杯送上,恭恭敬敬的等候張小拳試酒。

張小拳眼見已使盡了順風之舵,加上自己亦頗欲試試此連名字都沒聽過的酒,拿起瓶來,笑道:「此酒名為「同人」,不知與易經八卦的同人天火之卦有否關聯?」與此同時,一聲頗為訝異的驚呼聲從店內傳了出來,雖然聲音極微,但鐵如心便聽得清清楚楚,可是張小拳失去內功之後,耳目已變成如常人一般,反而沒有聽到,一張咀便一口氣把整瓶酒一股腦兒的灌進體內。

但此酒卻與適才那「淋玉露」大不相同,酒性極為霸道剛烈,乾盡一瓶後的張小拳只感到從口腔到身體之內都變得十分之熱,可是卻又並無不適,相反甚感舒泰無比,不禁張口便道:「好酒!此酒比剛才的更好!小拳不才!只知道此酒乃摻合各種藥材釀成,但用料如何,成份怎樣,小拳便完全無法得知!真是好酒!」

只聽得店內那女聲答道:「這位小兄弟雖然年紀輕輕,但談吐得體,見聞廣博,想來乃名門之後,此「同人」酒便如小兄弟所言,取名自易經八卦中之「同人天火」之卦,故喝下去熱烈無比,偏生又對學武之人的內功修為大有脾益,雖不致等同傳說中的寶物如「天山白參」等吃下便能增數十年功力,卻能使真氣內息活化,使內功可易於精進。」

鐵如心心想你這小鬼便真的走運,喝酒後竟能增進修為,一望之下卻赫然發覺張小拳面色大變,額上冷汗不停滲下,驚道:「怎麼了?」一手便搭在張小拳的肩上,「啪」的一聲竟被震開,鐵如心大吃一驚,張小拳在喝下那酒後便變成這樣,豈不是那酒中有毒,而他又正在運功迫毒?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大喝:「何方妖人,竟幹那開黑店落毒的下三流勾當,快取解藥出來!不然不要怪鐵某手下不容情!」

其他食客被他這麼兇神惡煞的一喝,均嚇得東西也不吃了,紛紛走出店子之外,阿福害怕之下,急欲衝回店內躲避,鐵如心往桌面一掃,一隻筷子激射而出,正中在阿福的膝蓋之處,使得他如滾地葫蘆般倒在地上,鐵如心一愕,便想不到此下著「劇毒」的「黑店」,手下之人竟像全不會武,心念一轉這便是此家店主聰明之處,自己若早看見店小二舉手抬足之間流露出武功底子,便不會給張小拳胡亂喝下那酒,就在此時,蓋著店面與店內的布帳被揭開,一位清麗脫俗的女子,從店內走了出來,她眼見張小拳狀甚痛苦,急忙搶上前來,伸出右手便往張小拳的脈門處搭去,鐵如心大喝一聲:「幹甚麼?」已出手攔擱,那女子手腕一轉,竟避開了鐵如心的手掌,繼續往張小拳的脈門伸去,鐵如心一驚,知道已不能再留手,鼓勁一催之下,頓時遍室生寒,那女子的內力明顯並不及他,手肘處頓感關節僵硬,手掌再難寸進,不禁「噫」的一聲,對鐵如心武功之高明大感驚訝,她眼見張小拳的神色越發痛苦,也不打話,轉身便往桌上拿起那剩下的一瓶「同人」酒一乾而盡,說道:「此酒並無毒性,還請這位兄台讓開,好讓小女子先替那位小兄弟略作診斷。」

眼見那女子用了最直接的解釋辦法,鐵如心便明理地退開,雖然還未能完全肯定那女子並非歹人,但她的武功自己便心中有數,眼見阿福竟撞得口青面瘀,便把他拉了起來,那女子朗聲說道:「本店今天適逢有事,暫且關門,請各位明天請早吧!」跟著向阿福打了一個眼色,阿福會意,即使全身疼痛,還是立即一拐一拐地把店子的門板閉上。

只見張小拳已痛苦得彎下腰來,倘在地上,他現在的情況便有苦自己知,他深深明白到那「同人」酒並無任何毒性,而導致自己那麼痛苦的,卻是「同人」酒內的那一股「藥性」。張小拳這數天來已漸漸開始習慣令體內氣息靜止,絲毫不運內力,人也變得精神多了,但偏生那「同人」酒乃至剛至陽之物,釀者用意便在於要激發活化人體的內息真氣,如常人喝下自會大感受用,但此酒對此時的張小拳來說,便比「鶴頂紅」或「孔雀膽」等等至絕之毒更為致命,一時間已沉靜下來的霸天真氣及烈陽內勁竟被刺激得在體內亂衝亂撞,再加上兩種真氣本身亦份屬異種,張小拳除了要受著自身經脈被真氣衝激的痛苦之外,當兩股真氣在丹田及氣海之內相互纏鬥之時,更是苦如刀割。

那女子的手指輕搭在張小拳的脈門之上,只感到其脈像狂亂,時快時慢,她心中大驚,便完全不知道自己所釀的酒可把人弄得如此糟糕,站起身來,轉頭向鐵如心說道:「我姓秦名楚楚,我家在此許家集開店已久,絕非閣下口中的甚麼黑店,家師素喜釀酒,故此楚楚亦精於此道,但此「同人」酒釀成已久,飲者不下數十,但從沒有一人像這位小兄弟般飲後會痛苦至此,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他現在的脈像狂暴慌亂,我此處有一夥「定心丹」,乃家師鍊製給我在練功走火入魔時服用,具定氣鎮息之效,你信的話便給他吃下吧!」說罷把一夥藥丸送到鐵如心的身前。

鐵如心心下為難,雖然秦楚楚的態度看起來便十分真切,但若果自己誤中奸人毒計,再給張小拳服下毒藥,恐怕他真的會一命嗚呼,但自己對張小拳此刻的情況亦是束手無策,正在兩難之間,只見張小拳緩緩的伸出右掌,示意要服下那藥丸,鐵如心還在猶豫之際,秦楚楚一手從他手掌處奪回藥丸,冷冷的道:「再給你拖下去恐怕我會真係變成殺人兇手,藥丸由我來餵他吃,若他吃後「毒」發身亡,你便一掌擊斃我跟他報仇吧!阿福,拿水來!」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9 05:00
第十四回 繪圖覓醫

到了這個地步,鐵如心也覺唯一的辦法便是見一步走一步,也不待阿福去揣水過來,隨手便在其中一張桌子上拿起茶壺,倒了一碗清水送給了秦楚楚,秦楚楚眼見他肯相信自己,冷冷的面容稍變溫和,右手把張小拳的咀打開,把手上的藥丸送進他的口內,再餵他喝下清水,手法便頗為熟練,但鐵如心正全神貫注在張小拳吃藥後的反應,也沒有留意到這些東西,只見不到半盞茶時份,張小拳原本繃緊了的痛苦面容略為放鬆,秦楚楚再把手指搭在他的脈門之上,只感到他的心脈變得比較順暢,但內息真氣中相互衝突的情況卻還是持續出現,不禁秀眉微皺,鐵如心緊張的問道:「怎麼了?」

秦楚楚把張小拳扶了起來坐好,只見他的神色雖然沒先前那麼痛苦,但明顯地體內真氣內息全不受控的左衝右突,雖經定心丹之藥效暫時鎮壓,但恐怕藥效一過,又會再度發作,秦楚楚轉過頭來,正色道:「這位小兄弟是否練功走火了?」鐵如心一愕,卻答不出話來,秦楚楚續道:「看來我給他服下定心丹是對症的了,但這只是治標之法,他的體內真氣充盈之極,卻強大得全不受他控制,他練的究竟是什麼武功,年紀輕輕體內竟如有著二三十載的修為?」

鐵如心一直便只道張小拳先前所中石敬瑭的寒勁已被趙匡濟解去,混不知他的身體狀況竟如此的惡劣,不由得愣愣的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張小拳已感到體內原本極為活躍的霸天真氣及烈陽勁漸漸緩和下來,張口說道:「鐵大哥,這是小拳自身的問題,與這位大姐無關。」

鐵如心聽罷,向著秦楚楚一揖,說道:「先前多有得罪,請姑娘見諒。」轉頭亦向店小二阿福說道:「鐵某愚魯,先前出手過重,對不起了。」秦楚楚眼見他為人光明磊落,也自釋懷,微笑道:「楚楚也有不是的地方,眼見這位小兄弟見識不凡,竟冒昧提出試酒之請,真是唐突之極。」轉頭面向張小拳,正色地道:「雖然小兄弟說此乃小兄弟自身的問題,但今次發作與楚楚的同人酒不無關係,本店累了小兄弟,實在說不過去,楚楚經師父教導,略懂醫理,能否請小兄弟詳細的把身體的毛病說出來,即使楚楚的粗淺技藝未能幫忙,也可帶你去求見師父,著他除去你身上的禍患。」

張小拳眼見鐵如心亦面露疑惑之色,唯有詳細把義父如何替自己輸入真氣,其後被石敬瑭所傷,還有趙匡濟替自己療傷之事詳細地說了出來,如此曲折離奇的原委,秦楚楚越聽神色越是凝重,把手指持續的搭在他的脈門上察看其心脈情況,鐵如心則面色鐵青,聽罷張小拳的說話後再也忍耐不住,怒道:「你身受如此嚴重內傷,我竟全然不知的被矇在鼓裡!你這小鬼還當我是朋友嗎?」

張小拳歉然道:「小拳只是不欲鐵大哥擔心。」鐵如心的怒氣未消,怒道:「我幹嗎要擔心你這小鬼?」「碰」的一聲,一掌便拍在桌子之上,他一向身在暗門便沒有什麼朋友,月牙軒的手下之人一向對他鐵爺前鐵爺後的必恭必敬,同門師兄弟又與他勢成水火,這次與張小拳一起上路,數天的相處下來,在他的心目中早已把張小拳當成是自己的第一個朋友,想不到張小拳竟隱瞞自己的傷勢,此舉便令他感到莫明的忿怒。

秦楚楚把手緩緩的收回,鐵如心張口欲問,但怒氣未消的他便把要說的話硬生生的吞回肚內,秦楚楚見他欲言又止,便道:「楚楚無能,此傷我治不了!」張小拳笑道:「大姐便太過客氣,只是小拳的傷太奇罷了,卻怪得了誰?」鐵如心見他說得輕鬆,亦暗佩這小子的豁達,橫了他一眼,終於開口問道:「那秦姑娘知否誰人可治此等奇難雜症?」

秦楚楚想了一想,答道:「小兄弟受本店所累,在情在理楚楚也是責無旁貸,以楚楚所知,當世能治此傷者屈指可數,楚楚的師父便是其中一人,但家師的脾氣比較古怪,若楚楚就此領著兩位冒昧前往,必會大發雷霆,拒絕為小兄弟治傷,楚楚可先把家師的住處告訴你們,然後由楚楚先到那兒說明一切,你們於大約一天之後再起程,到相約的地點集合後再一起拜見,機會便會大些。」

鐵如心聽見對方的架子竟如此之大,不禁問道:「請問秦姑娘師承何處?」秦楚楚眼珠一轉,已明其意,歉然道:「師父不許楚楚隨便向人透露他的名號,還請鐵爺見諒。」鐵如心的冷漠倨傲於這數天來已被張小拳改變不少,加上他亦十分擔心張小拳的傷勢,眼下既有能人可倚,概然道:「如此便有勞秦姑娘,我姓鐵,名如心,這位小兄弟姓張名小拳,我的年紀便大不了姑娘多少,不用鐵爺前鐵爺後般稱呼我了。」

秦楚楚噗嚇一笑,轉身便走進店子之內,鐵如心心想她大概要準備一下行裝,對著張小拳瞪了瞪眼,冷冷的道:「小鬼,身體怎樣了?」張小拳體內的真氣雖已暫時緩和下來,但經此一番折騰,只感四肢酸軟,心胸之間煩悶欲嘔,但他為人樂天,反為低聲問鐵如心:「你覺得這位秦大姐的相貌如何?」鐵如心一征,實在想不到他會當著此時問此問題,先前的情況劍拔弩張,鐵如心實在沒有留心到秦楚楚的相貌如何,現在回想一下,確實是清麗脫俗,有少許出塵的氣質,正出神間,忽聽得阿福說道:「這位大爺,我家店主已然離開,她說要把這樣東西給你。」說罷向鐵如心遞上一封便條,鐵如心接了過來打一看,上面便畫著前往何處與她會合的地圖,只見此圖畫得清楚雅緻,圖上注解上的小字文秀工整,確是與秦楚楚十分相配。鐵如心點了點頭,說道:「有勞了。」跟著在張小拳身旁坐了下來,把紙交了給他,問道:「怎樣?」他雖然在江湖的經驗甚富,但他既待張小拳這小孩如朋友,二來張小拳一向亦很精明,故先問問他的意見。

張小拳看過圖解,卻默然不語,像在想著某些東西,隔了半晌,鐵如心忍不住問道:「有問題嗎?」張小拳恍然大悟的樣子,笑道:「啊!沒有問題,我只是在想,鐵大哥氣宇軒昂,那位大姐不知對你有沒有意思,才借故說要找人替我療傷,好借故親近鐵大哥你呀!」鐵如心氣往上衝,便要站起,張小拳卻像早已知道,伸手欲按住他,但他武功既失,又怎能按得著鐵如心,但鐵如心明白他現時的情況,心下一軟,起勢頓緩,待他的手觸到自己的手臂,便自然地坐回椅子之內。只見張小拳繼續笑道:「鐵大哥且慢生氣,小拳原本極欲先找義父再行打算,但現在喝下那酒後卻感到有少許不適,既然那位秦大姐說他的師父或可治好我的傷勢,我們大可先到那處看看,之後再找我義父不遲。順道看看可否撮合你跟那位大姐。哈哈!」

即使張小拳說得輕鬆,但相處日子已久,鐵如心已有少許揣摸到他的性格,張小拳從小與其義父相依為命,當然極欲盡快回到他的身邊,但現在竟選擇先行找人療傷,其身上的傷勢及煎熬相信便非比尋常,便道:「你這臭小鬼的咀巴便不肯放乾淨點,真想看見人家因為你的貧咀滑舌而不肯為你治傷的情境。」

張小拳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呵欠,笑道:「吃飽便睡一向是我的習慣,這些日子來勞累夠了,便讓我先午睡一回,鐵大哥你自便了。」說罷便躺在地上,隔了半晌已沉沉睡去。鐵如心在一旁守著,只聽得他的呼吸聲短促力弱,呼吸之間長短不一,顯得內息凌亂之極,鐵如心便很清楚知道此等內息逆亂,走火入魔的情況便極為兇險,但他不懂醫理,而張小拳又無法自行運功,現在除了等候之外便只能空自擔心,卻幫不上甚麼忙。

可是這一覺張小拳亦不是睡得很好,只見他在熟睡間神情變得頗為痛苦,口中喃喃的叫著「義父」,跟著又低聲叫了數聲「爹...娘...」聲音中便充滿了孺慕之情,鐵如心便知道他從小無父無母的跟著義父闖盪江湖,但始終小孩心情,心底裡始終十分掛念親生爹娘,想不到張小拳的夢囈,竟勾起了鐵如心對父親鐵落知的思念,一時間自己的心境亦變得平靜起來,在回憶之中默默的沉思著,眼皮漸漸重了起來,不覺亦沉沉的睡著了。

鐵如心的好夢,卻被清晨時份的一聲雞啼弄醒,他站起身來,眼見張小拳還在睡著,也不去弄醒他,徑自走進店內看看有沒有東西可吃,一進店內只見放著不下數百個不同大小的酒瓶,此時阿福從廚房走了出來,見到鐵如心,欣然道:「小人見鐵爺與張少爺睡得香甜,不敢打擾,鐵爺醒來得得剛好,小人正在準備早點,已差不多能吃了。」

鐵如心望著大大小小的酒瓶,微笑道:「你家主人真的是個酒痴呀。」阿福答道:「鐵爺說的是,小姐常說,她的天份不好,即使再努力也學不到師父十份之一的功夫,但於釀酒之道,卻有信心可青出於藍勝於藍,小人跟小姐久了,也發覺她所釀的酒日漸進步,以往只能讓人覺得是「佳釀」的美酒,近年來卻變得可影嚮飲者的情緒起落,比若先前鐵爺所喝的「淋玉露」,便是小姐專誠為一位飽嚐喪子之痛,白頭人送黑頭人的老翁所釀,那老翁喝下後,竟能放下久未釋懷的悲傷,展現像已失消了的笑容。此事全個市集的人皆知,順道也帶旺了這間店子呀。」

鐵如心只見這小小店子,便連一個店小二亦談吐不凡,而秦楚楚本人亦顯得見識廣博,不落俗套,徒弟已然如此,師父便更令人神往,不由得對治療張小拳內傷此事信心大增。

忽聽得張小拳說道:「哇!很多好酒呀!」原來他被兩人談話的聲音弄醒後走了進來,卻發現了秦楚楚藏於店內的佳釀,正欲大快朵頭之時,忽然後頸一緊,已被人捉住,雙腳離地的提了起來。

只聽得鐵如心冷冷的說道:「你這可惡的小鬼,整天沒東西下肚,一早起來便要喝酒,若喝下像同人酒一般的藥酒,我可沒有空來找定心丹給你這小鬼。」也不理張小拳的反抗,就這麼把他從店內提著走回店面。

兩人吃下了阿福準備的早點,接下來便沿著秦楚楚所留下的圖示前往集合地點,那兒也不是離開市集很遠,若徒步而走的話便只需兩天的路程,但礙於張小拳走得不快,鐵如心亦故意放慢腳步以免刺激到張小拳體內的真氣,他們來到與秦楚楚相約之地,已是四天之後的事情。

只見那兒剛好是從大路分岔入小路的岔點,鬧哄哄的有一堆人正圍著某些東西。鐵如心望了望周遭的環境,向張小拳說道:「方向,環境也與秦姑娘所繪的圖相吻合,相信便是在這兒沒錯了。」但張小拳只是隨口的「嗯」了一聲,眼光卻落在那一堆人當中,鐵如心橫了他一眼,說道:「不要多事了。」但說話之間,張小拳已走了過去,鐵如心也沒他般好氣,唯有站在路邊的當眼之處,等待秦楚楚的到來。

張小拳年小人矮,在人堆中三扒兩撥之間已走進了人圈之內,只見一個意氣風發,洋洋得意的白面少年,與一個年紀已到中年,但樣子卻楞頭楞腦,身上只剩下一件貼身汗衫及褲子,懷中抱著一個包袱的男子對坐在地上,兩人之間的地上放了三個杯子,張小拳好奇之下,向身旁的人問道:「大叔,他們倆怎麼了?」那人正面露不忍之色,正關注著地上兩人,隨口答道:「那傻子走路時碰到了那少年人卻不自知,那少年人叫停了他,拿了三個杯子出來,當中一隻放了一夥石子,要那傻子猜到石子在那一隻杯子中才放他走路,不然就每猜錯一次便得在身上除下一樣東西......」張小拳大奇,那想到世界會有如此傻子,放眼望去,只見那傻子又猜錯了一次,連身上的汗衫也除了下來,交給了那少年,那少年隨手一拋,便把汗衫恰到好處的摔在離他們三丈之外的地上。張小拳一看那少年手法,不禁勃然大怒,那少年明顯地的身有武功,又怎會被那傻子撞到而不避開?想來那少年便只是在找那傻子的樂子。

旁觀的人有些不忍,幫忙出言相勸,但那少年只是微笑著沒有回應,照舊地在等那傻子再猜,即使再蠢的人也好,都會明白那少年正在使詐,不然又怎會一次也猜不中?但那傻子好像沒有明白到這一點,照樣的便欲再猜,可是他便實在不知道石子在那個杯子中間,正在遲疑之間,那少年笑道:「猜不到嗎?也不要緊,不若把你抱著的東西給了我,我便放你走路吧。」那傻子神色慌張,把懷中的東西抱得更加緊了,連聲道:「不行啊!那是給我師父的禮物,不能給你的!你要我猜我便猜吧!是中間的那個!」

那少年哈哈一笑,正欲打開中間那個杯子,忽聽得一人喝道:「且慢!」

只見張小拳緩緩的從人堆中向著那傻子走了過去,面上笑嘻嘻的,說道:「這位大叔想說的是,中間那個沒有石子。」說話間已自行坐下把中間那杯子拿走,內裡果然沒有石子。張小拳笑著向那傻子道:「大叔你運氣真好,下一個待我替你猜猜如何?我猜左邊這個也沒有石子!」也不待他回答,徑自拿走左邊那一個杯子,內裡也沒有石子。

張小拳哈哈大笑,說道:「不是中間,也不是左邊那個!也不用再猜了,石子在右邊那個杯子之中!」那少年冷冷的看著他,目光如利刃般直刺向他,但張小拳毫不示弱,雖面露微笑,但雙目回望,絲毫不露怯懦之色,那少年冷哼一聲,信手便去拿掉那剩下的杯子,眾目睽睽,那石子果真就在那右邊的杯子之中。

那傻子歡呼一聲,站起身來,也不理會全身已差不多脫個精光,一把便抱起了張小拳連聲稱謝,張小拳笑道:「大叔你先把衣服穿上吧,我可不想有人誤會。」那傻子連聲稱是,連忙放下了他,跟著從地上拿起先前脫下的衣物穿回。張小拳只感好笑,那傻子在慌忙之中,連襯衣都前後對調的穿錯了,傻頭傻腦的說道:「我還要跟那兄弟說句對不起,撞到了他真不應該。」張小拳淡淡的道:「不必啦,他已經走了。」卻原來那少年人已隨著圍觀的群眾散去,即使剛才那少年能騙得到那傻子,及所有正在圍觀的人,卻還走不過張小拳的眼,他在拿起那最後一隻杯子之時,以尾指把扣藏在手腕內的石子放在地上的手法,張小拳便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只想替那傻子解圍,因此亦沒有點破,任由他不動聲色的離去。

那傻子謝過張小拳後,歡天喜地從岔路所分開的小路離開了,張小拳向鐵如心走了過去,笑問:「秦大姐還沒到嗎?她把她的師父形容得那麼兇,可能正把她關著,要鐵大哥去上演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鐵如心眼望遠處,說道:「秦姑娘快要來了,你這小鬼再這麼貧咀,被人家聽到了後我也不會給你解釋。」轉過來頭,再道:「剛才那小子也真無聊,一身武功,竟拿一個傻子來消遣。若換著以前的我,他剛才便不死也得重傷殘廢。」張小拳卻道:「若換上以前的鐵如心,才不會有著抱打不平的正義感,也只有現在的鐵大哥,方會持有此鋤強扶弱之心。」

鐵如心給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只是點了點頭,也不回話,在一場喧鬧與等待之間,夕陽已俏俏的接近,兩人在路上的影子漸漸變長,終至消失得無影無縱,張小拳亦在這夕陽消逝的時刻,想起了顧霸天,倏然間感到了一股未能解釋的悵惘之情。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9 05:02
第十五回 武林字典

隨著夕陽沉沒消逝,天色漸黑,張小拳隨便在附近拾了些乾枯樹枝,從懷中取出了火石摺子,便在路邊一旁生起火來,兩人到達會合地點已久,卻還未見秦楚楚到來,心中都有些納悶,鐵如心取出乾糧與張小拳分了吃下,不覺間又閒談起來,張小拳知鐵如心嗜武,都盡選些武學上問題相互討論,武林中對自身武功的私隱甚為忌憚,除了親傳弟子及親兒兄弟外,一向都禁傳外人,「論武」一詞,大多只表示相互比拼,鮮有真心地互相交流,但張小拳雖然年紀尚幼,但在拳法上的理解便精僻獨到,絕非囫圇吞棗般強記拳譜,偏偏又毫不藏私,雖然沒有去到把家傳拳譜拿出來的地步,但所論述的武功拳理,卻使鐵如心大感奧妙,活像在其眼界中打開了一遍新天地,若單單只論用拳之道,鐵如心便感到張小拳比起自己的師父石敬瑭猶有過之,兩人說到興緻淋漓之時,更站起身來擺起架式比劃。

而對張小拳而言,雖然家傳的拳譜已是極之深奧無比,他本身修練時間尚短,但憑著天資聰穎,在短短的兩三年間已習得了譜內四成的拳法精要,他父親張辟邪的外號乃「神拳魔王」,即使只能習得他兩三成功夫,已足以橫行江湖。但張小拳一向鮮有與人動手過招,與他練功的便只會是義父顧霸天,即使他的天資有多厲害,暫時都還遠遠及不上這個武功已到反撲歸真之境,卓然而自成一家的大高手,但亦因為如此,即使他的拳法已極為厲害,自己亦不大察覺得到,他始終也有著一股孩子氣,因此每日便更為用心,企圖有一天能在用拳上超越其義父;但這半月以來,他便數度與顧霸天以外的人交手,除增加了實戰經驗之餘,還確切地掌握到自己現時所擁有的實力,即使面對著的時義父看得起的年青高手鐵如心,他也沒有絲毫的給比下去,在雙方都不使內勁的情況下,他的拳便著著佔先的力壓著鐵如心,使之縳手縳腳,完全不能施展開來。

但縱使鐵如心被張小拳的拳法力壓著,但他的根基及天賦亦非同小可,在下風的接招之間,隱隱然明白到一些先前石敬瑭不能傳授,卻更為高深的拳理,在先前完全不能還手的情況之下,漸漸可用差不多的手法反擊一招,此消彼長下,張小拳便要用上一招來擋格鐵如心的反擊,十招中的攻勢變為九招,而鐵如心得以稍息的情況下,慢慢的再加強了攻勢,在這樣的情況下,鐵如心便清楚的感到自己拳法的進步,張小拳亦心領神會,倏地間加強了攻勢,雙方的攻勢約在張小拳佔六,鐵如心佔四的情況下便再沒變化。

就在此盡興之時,竟傳來一聲嬌吒,喝道:「你們在幹什麼?」張小拳及鐵如心聽得聲音,已知是秦楚楚已到,雙拳一碰,各自退開半丈,兩人相對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雙方均有一種棋逢敵手,知己難求之感,只見秦楚楚走到來了二人身邊,也不打話,一記爆粟便打在張小拳的頭上,張小拳若要避開便只是十分簡單的事,但他不閃不避,「卜」的一聲便硬吃了一記,秦楚楚面露嗔色,說道:「枉我還這麼急著來找你們,惟恐小拳的傷勢有變,你們竟就這麼動手動腳,若再牽動體內的真氣,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著你!」鐵如心心中一凜,正色說道:「姑娘說的是,鐵某愚魯,差點誤了大事。未知姑娘的師父肯否為小拳治傷?」

秦楚楚眼見鐵如心經常都是這麼呆板正經,只感好笑,佯怒道:「不肯!不肯!」鐵如心只感惶恐之極,但張小拳鑑貌辦色,知道實情並非如此,笑道:「他肯醫我的。」秦楚楚奇道:「你怎麼知道?」張小拳知道此計得售,繼續笑道:「因為他想為女徒弟招親,招我的鐵大哥為婿!」此話一出,鐵如心只感到無地自容,想不到這小鬼真的口不擇言到如此地步,恨不得找個洞子鑽進去,秦楚楚亦是面色緋紅,啐道:「不要亂說!」

鐵如心憂心張小拳的傷勢,見秦楚楚欲言又止,便被張小拳亂著打岔,徑自向秦楚楚道:「秦姑娘請好心示下,尊師究竟意下如何?」秦楚楚也覺玩夠了這個正經人,緩緩嘆了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便邊走邊說吧,師父既沒有答應,亦沒有拒絕,只叫我先把小拳帶去見他。」說罷再不說話,舉步便行,張鐵二人即使心中納悶,但當此情況,亦唯有跟著她走。

三人緩步之間,鐵如心忍不位問道:「尊師肯見小拳,即是有希望?」秦楚楚又是嘆了口氣:「家師的脾氣,便是做徒兒的亦猜不了多少,好聽的說,是奇特,不好聽的話,是古怪,但為人極重承諾,師父本身一向甚怕麻煩,從不收徒,我也是故世的爹臨終之時交托給他,他才肯收為徒兒,先前我剛趕到師父的家時,正好有一個師父故人的徒兒前來求師父幫忙,好像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師父在人情難卻下終於答允幫忙,但心情已是極為惡劣,我心道這次為小拳治傷之事只怕要糟,卻恰巧碰上了師兄每年回來探望師父的日子,師父的心情又變得極好,我見時機已到,便跟師父詳述一切,但師父為人精明,原來在我回去那時已知我有事相求,只是在等我自己說出來,他聽罷小拳的傷後眉頭一皺,跟著便叫我把你們帶去見他再說。」

鐵如心心中一沉,心想張小拳這次所受的便不是普通的內傷,相信對秦楚楚的師父而言,為他治傷便會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又怎會為了徒兒有少許牽連便出手相助?三人走了不久,已走到了一個樹林之入口,此時秦楚楚對他們說道:「煩請兩位從現在開始緊貼著我而行,不要走失了。」鐵如心眺望樹林之內,只見樹木所佈的位置頗為古怪,而生長的形狀亦甚奇特,跟一般樹木大不相同,當中活像隱含奇門八卦之意,鐵如心不敢怠慢,把張小拳拉到自己身後,跟著緊隨秦楚楚步進森林之內,秦楚楚故意放慢了腳步,但樹林內的路曲折迂迴,即使在大白天下,走了進來相信也甚難行走,更何況在這漆黑的午夜當中,但秦楚楚便顯得對此地十分熟悉,領著他們不停前進,鐵如心拉著張小拳的手亦步亦趨,一陣淡淡的女兒幽香從秦楚楚的身上傳了過來,張小拳忽道:「秦大姐你很香呀!」秦楚楚從未與其他陌生男子如此接近,被張小拳如此一說,方始驚覺鐵如心就緊貼在自己的身後,不由得連耳根都變得一片通紅,幸好現時漆黑一片,鐵如心也看不清楚,鐵如心的心中亦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是什麼,三人約莫走了一柱香時間,已步出了那像迷陣般的樹林。

秦楚楚停下步來,媔腆的道:「已差不多到了。」鐵如心亦不知為何覺得有少許尷尬,說道:「有勞秦姑娘引路。」張小拳看見二人的神色,不禁又發作起來,意欲說數句取笑他們的說話,秦楚楚的面色忽變莊嚴,正色地對他說道:「一會見到師父,千萬不要貧咀滑舌,自作聰明。」鐵如心亦橫了他一眼,張小拳伸了伸舌頭,無奈下唯有點了點頭。秦楚楚面上卻忽現扭妮之色,說道:「還有一事楚楚欲先向兩位說了,師父為人不喜頂撞,卻愛聽歌頌讚美之話,我也知道難為了兩位,簡單來說,緊記著「阿諛奉承」四字便成。」張鐵二人聽罷呆了半晌,但秦楚楚說完後便繼續前行,二人亦只好跟著。

走了不久,三人終於來到了一所以青竹搭建而成的房子,房子之內燈火通明,一陣陣酒肉之香從內傳了出來,雖然已聽從了秦楚楚「不可多口」的勸喻,但酒香卻使得張小拳精神一震,一拍大腿,高聲呼道:「此「玉雪蟾九蒸」釀得可真好!」鐵如心便要阻止也來之不及,只聽張小拳壓下了聲音,低聲說道:「阿諛奉承!」卻聽得房子內一把聲音嚮了起來,「外面的小鬼,聽你的聲音中氣不足,受傷的是你吧!快進來再說!」

秦楚楚領著二人走進房子,只見一所非常寬敞的房屋之內,牆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字畫,周圍放滿了各式各樣不同的雜物,既有酒酲,又有藥罐,還放了滿屋子的書籍,在房子的中央,放了一張圓桌子,那桌子通體碧綠,竟是一整塊上等綠玉所雕刻而成,兩個人就坐在那桌子的旁邊,大杯酒大塊肉的在放任吃喝,其中一人滿面皺紋,佈滿了銀白的鬍子,已是年紀老邁,見他們走了進來,拿起桌上一個酒瓶便往張小拳擲去,喝道:「小鬼!便試試我這九蒸九釀的玉雪蟾酒吧!」那酒瓶的去勢便十分急勁,若接不下的話便會把他撞得頭破血流,鐵如心心中一急,便要出手把那酒瓶格開,可是秦楚楚便像早已料到,右臂微揚,已抓著了他的手,就這麼一遲緩,那酒瓶已飛到了張小拳的面前,眼看便要把他擊中之時,那酒瓶卻像忽然沒了勁一般,輕輕的往下飄落,張小拳伸出手來,已把其穩穩的接著。

鐵如心心中震,這一手巧勁之中,便包含了極高深的勁力控制,一般暗器高手若想達至同一效果也可辦到,只需在投出酒瓶之時先加一道迴勁便成,但酒瓶在停下來之時因無力為繼,必會急速墜下,但觀剛才那酒瓶在停下之時,卻是緩緩飄落,顯見在酒瓶之中,便還暗藏了另一道勁力把它托著,此道理任誰都說得出來,但做得到的當世卻應不出五人,若沒有充份的控制,絕不能如此精準的把內力灌進酒瓶之內,此等法門若用在拼鬥之時,當能把身體內所有的潛能充份使用,沒有絲毫的浪費,這一份修為,自己便不知要多少年才可蹴至,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張小拳接過酒瓶,也不打話,頭仰天,口張開,一把便將酒灌進咀內,乾盡了這瓶玉雪蟾酒,大喝一聲:「好酒!前輩所釀的酒真的好得不得了!我走遍大江南北也從未喝過如此佳釀!此酒若灑在酒中之仙李白的墓前,只怕他得活轉過來!好!好酒!」鐵如心心想即使那酒真的很好,但這些奉承的說話,也只有張小拳才能面不紅氣不喘的說得如此精采絕倫。

可是那擲瓶之人忽然怒道:「此酒乃楚楚所釀!再者,你還未喝過老夫所釀之酒,又豈知老夫的酒不及楚楚所釀?真是胡亂瞎纏!」鐵如心及秦楚楚均是暗叫不妙,絕想不到張小拳第一句說話已經說錯,正欲開口之時,卻聽得張小拳笑道:「小拳誤會了此酒乃前輩所釀,實在是小拳的不是,但若評論此酒乃絕世佳釀,卻並無不妥。」那人傲道:「你怎知楚楚的酒釀得比老夫的好?」張小拳道:「晚輩有一位年長朋友,生平最大的樂趣就是喝酒,從酒的本身,以至喝酒的器具,及釀酒之法等等,均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他曾給晚輩喝過一種他自信是「天下第一」的好酒,那的確是極之難得的佳釀,但相比起秦大姐現在的「玉雪蟾九蒸」,卻顯得有一點雜味,在整體的感覺上略遜一籌。」那人大怒,說道:「那與我的酒又有何幹?」張小拳笑了笑,說道:「晚輩的朋友,姓「昆」。」

那人一聽此言,面上陣紅陣青的,卻說不出話來,張小拳鑑貌辨色,已略為猜到了眼前老者的身份,當年顧霸天帶著他四處遊歷,曾拜訪一位外號「北冥醉仙」的前輩高人昆常吉,張小拳對於酒的知識,便全部都是跟他學來,他跟張小拳一見如故,一老一少二人在那時便只是喝酒渡日,張小拳曾對鐵如心說過以酒當奶便是於那時發生,顧霸天礙於昆常吉的面子,初時也不便阻止,但二人越來越不成話,顧霸天只好編造些理由,便帶了張小拳離開,臨別之前數天,昆常吉更是無時無刻都要張小拳陪他喝酒,張小拳亦樂於奉陪,其間把不少江湖迭事,武林趣談告知張小拳,當中便曾說過有一位十分要強好勝的好朋友,武林中人稱「武林字典」的安隆樹,因為數次比較釀酒都及不上自己,憤而斷絕音訊,已有廿載各不相見,就是為了在下次見面時能釀出比昆常吉更好的酒,可是直至張小拳離開那天,昆常吉都還沒有見過安隆樹,以他好勝的性格,若真能釀出更好的酒,必定會登門造訪,誇耀一番,現在看來想必是還未成功。

張小拳眼前的老人正是安隆樹,他自從在二十年前比賽釀酒輸給昆常吉後,一直潛心釀酒,期望有一天可超越昆常吉,他在收秦楚楚為徒後,發現她武學天份不高,但從旁觀看自己釀酒之時,卻經常有很多別出心裁的意見,安隆樹靈機一觸,從此以後把有關酒的一切傾囊相授,可是不知道是甚麼原因,近年秦楚楚所釀的酒,便已比他所釀的更好,安隆樹本身所釀的酒一向已是酒中極品,既醇且厚,但與昆常吉甚至乎秦楚楚的一比,便立見高下,在他們所釀製的酒中,有著一股連他也難以解釋的味道,但是他就是怎樣也釀製那一種風味,想不到這久久未能釋懷的瘡疤,卻給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子一語道破。

鐵如心不大熟悉安隆樹也還罷了,但秦楚楚已知道張小拳此舉已大大的開罪了師父,莫說要為他治病療傷,恐怕還會重重的出手教訓,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餘,安隆樹卻說道:「小子,你可知我是誰?」張小拳笑道:「前輩可是人稱「武林字典」的安隆樹安老前輩?」安隆樹傲然道:「小子倒還有眼光,武林之上,我有何不知?有何不曉?只是釀酒乃小娛之道,此等雜務便讓昆老頭佔點威風罷,難不成有人向我炫耀其倒夜香的技巧,我便要去與其爭一日之長短乎?可笑呀!可笑呀!」

鐵如心心中大震,想不到眼前這個有點亂七八糟的老人,便是武林中相傳曾天下無敵的蓋世高人「武林字典」安隆樹,傳說中他的武功之高,便連當年慈佛宗的主持月見禪師,亦在其手底下輸過一招半式,而除了武功之外,他在醫卜星相,奇門八道中的學識真可謂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從剛才樹林中所佈的奇門八陣已可見一班,不由得感到又喜又憂,喜的是想不到這次竟能找到如此高人,對救治張小拳的內傷之事便更有信心,憂的卻是張小拳一開口已開罪了安隆樹,實不知此等奇人會否再為其治傷。

但自己本身身受重傷的張小拳在聽罷安隆樹之言後,不禁氣往上湧,心想:「你比賽輸了給人家,竟把釀酒之道貶為小道雜務,還把昆前輩比喻為倒夜香之輩?」心念一轉,哈哈一笑,說道:「晚輩聽昆前輩所言,安老前輩當年與他比賽之時,於釀酒的法門只是初試啼聲,但已技驚四坐,他得以能贏得安老前輩少許,只是仗於釀酒多年,比安老前輩你多了少許經驗罷了。」安隆樹滿意的笑了笑,撫了撫銀白的鬍子,說道:「都總算昆老頭肯說一句公道中聽的說話。」豈知張小拳卻道:「但晚輩今天親眼見過安老前輩後,卻對昆前輩的說話感到不以為言,晚輩認為,安老前輩並不輸在經驗,而是根本便一輩子也釀不出如昆前輩及秦大姐般的好酒!」

安隆樹大怒,他本身武功高絕,又博學多才,雖然年輕時曾經歷過一次重大的挫折,但一生之中,知道他是「武林字典」的人又豈曾在他面前說過如此重的說話,他才智過人,人生閱歷又富,常人就算對他極盡阿諛奉承,他也能輕易知道是否真心,但他的性格就是喜觀聽讚美之詞,即使是一句虛假的獻眉,還是覺得比一句誠實的指責好聽,若不是張小拳乃一名小孩,又武功盡失,他已出手重重的教訓這妄言妄語的後輩,他怒極反靜,冷冷的道:「未知老夫錯在那裡,令到張小兄弟連老夫的酒還未喝過半滴,便已把其踐踏至一文不值?」

張小拳徐徐的道:「前輩個性要強好性,剛烈無比......」跟著手指著牆上的書畫續道:「觀乎前輩所著書畫,當中之筆法剛勁不屈,鐵劃銀勾,確是書畫中的極品。另外前輩便是坐在椅上,亦能讓人感到一股霸道之極的壓力,功力之高,小拳敢說得上是所見過當中最厲害的人。」安隆樹聽著,面色稍和,說道:「那我的酒又有甚麼問題了?」

張小拳笑了笑,續道:「但釀酒之道豈同其他學問?前輩個性中的剛烈,便在釀酒之時,把一股好勝之意直接傳入酒中,因而令到無論多醇厚的佳釀當中,留有一股隱隱然的辛烈之氣,若果所釀的是北方外族等只求性烈的酒,如馬乳酒,自然沒有關係,但若所釀的是「玉雪蟾九蒸」或「淋玉露」等取其醇厚甘香之酒,常人喝下後當然無甚感覺,但如安老前輩或昆前輩等高人一品嚐,卻是高低立見,昆前輩的酒能讓人喝下後感到舒泰無比,有一股久出在外,驟然歸家之感,而秦大姐的卻能令人喝下後偏體生暖,如沐春風一般,二人的酒都有能感動人心之效,自然略高一籌!」

安隆樹全身一震,終於明白到為何自己的酒總之比不上昆常吉及秦楚楚,這道理,昆常吉及秦楚楚都十分明白,但前者期望他自己理解明白,後者則礙於輩份有別不能直言相告,而自己又因好勝之心太強而看漏了這一點,倏然之間站起身來,便向張小拳走了過去,鐵如心橫身一攔,喝道:「幹什麼了?」雖然明知道自已在安隆樹的手下,便應該連半招也走不了,但不知他要對張小拳怎樣,還是先出手再說,秦楚楚對著師父卻不敢出手,只得出言求情,叫道:「師父,請原諒小拳年少無知!」原本與安隆樹同桌而坐的那人見他們吵鬧得很,暫停吃喝,回過頭來,張小拳一見此人面容,不禁失聲叫道:「是你?」那人見到張小拳,卻是大喜,也道:「是你!」

但安隆樹卻沒有理會,右手徑自向張小拳伸去,鐵如心無奈之下,只好出掌向安隆樹的手肘處格去,對方的盛名令鐵如心絲毫不敢留力,這一掌已運起了十成功力,寄望掌中的寒勁可暫緩安隆樹的出手,自己再侍機救走張小拳,但安隆樹卻全不理他,眼看此掌就要擊實之時,只見安隆樹手肘微縮,鐵如心極重的一掌竟全無著力之處,所有寒勁便如泥牛入海,變得無影無縱,安隆樹跟著手肘一挺,撞在鐵如心的掌上,鐵如心胸口一熱,整個人被一股渾然無匹的勁力撞得向後飛開,與安隆樹同桌的那人眼見安隆樹的手就要觸到張小拳,也衝了上來,情急之下,一拳向安隆樹打了過去。

鐵如心略一站定,已看清了與安隆樹同桌那人,原來便是先前在路上被人戲弄的那個傻子,但見他這一拳,勢道沉穩,功力深厚,鐵如心大吃一驚,想不到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先前也看走了眼,卻不知為何這傻子身懷絕技,先前卻任人戲弄而不還手,眼見拳已要打在安隆樹的背上,這雷霆萬均的一拳要是擊實了,即使安隆樹如何了得,只怕也要受點內傷,但見安隆樹卻不閃不避,大喝道:「我教你武功用來對付我的嗎!?」

這一聲叫喝含怒而發,當中便有著上乘內力,那傻子內力極高,不受影嚮,可是經安隆樹一聲吒喝,竟被唬得雙膝一軟,坐在地上;鐵如心內力不錯,也被震得耳鼓生痛;秦楚楚功力稍差,經此一震便欲軟到暈去,鐵如心見狀急忙搶前把她扶著。張小拳的身體甫受安隆樹的內勁所震,自然地有真氣相抗,全然不受音波的影嚮,但體內的霸天真氣及烈陽真勁受此刺激,竟倏然間變得活躍起來,令他痛苦得額上冷汗涔涔而下,咬緊牙關卻不作聲,就在此時,安隆樹的手已抓著他的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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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奇傷奇緣

秦楚楚一見此情景,已放下心來,知道師父只是為了要替張小拳把脈察看其體內情況,忽然間驚覺自己被鐵如心抱著,不由得滿臉通紅,輕聲道:「謝過鐵兄,楚楚現在能站著了。」鐵如心也是一驚,把她扶好後放開了手,他一向潛心練武,對女子一向看得極淡,但適才抱著秦楚楚,感受到那觸手生溫之感,不由得又令他再一次泛起那種異樣的感覺,但他還是比較擔心張小拳,眼見他已被安隆樹抓著,面上神色痛苦卻不作聲,於是雙手一揚,便欲再上,秦楚楚急忙把他拉著,說道:「傻子!師父正在替小拳把脈療傷呀!」

安隆樹把右手食指及中指搭了在張小拳的脈門之上,先察看其心脈的情況,只感到他的脈息時快時慢,急速時比常人快出何止兩倍,但緩慢時卻像沉睡的老人一般,安隆樹眉頭一皺,把張小拳一把抱起,走回桌子,把他放在椅上坐好,跟著自己也坐了下來,繼續為他把脈,鐵如心與秦楚楚眼見以安隆樹之能,亦在替張小拳把脈後皺眉,可見張小拳的內傷實在是非同小可,兩人先走了過去,把倒在地上的傻子先扶了起來,跟著站在一旁,靜觀著安隆樹及張小拳二人。

安隆樹默然不語,先靜靜的感受著脈像所帶給他那張小拳體內的情況,如此奇症,他便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連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他,亦感到有點難以理解,無法可施之下,把一股內力導進張小拳體內,以圖探知其體內真氣的真實狀況,可是那內力甫進張小拳體內,他體內本已糾纏不休的霸天真氣及烈陽真勁竟瘋狂的湧向脈門之處,產生出極為強大的反震之力,情況就如當日趙匡濟被張小拳震下神風之背一樣,他體內肆意遊走的真氣,便像會對所有襲體的外力加以攻擊,再者現時之反震力,包含了霸天真氣及烈陽真勁兩種內力,便比當日趙匡濟所受的更強。

但安隆樹的修為與趙匡濟可有著天淵之別,兩指微縮,已用著適才卸去鐵如心全力一掌的法門,欲把反震之力卸去,但那兩股合二為一的反震力實在大出安隆樹意料之外,兩指一縮之下竟未能盡卸,只見安隆樹手腕一翻,手背已順著反震之力的勢道,「拍」的一聲輕擊在玉桌之上,只見玉桌經此一壓,雖然桌面絲毫無損,但勁力已被安隆樹經桌子卸下桌底,四隻桌子之腳竟深深陷入地上吋許有多,鐵如心經過適才的一招,以及剛剛所見安隆樹的卸勁手法,已知道這一位武學大家,表面上看似專走陽剛一道的武功,但實則已到了剛柔並濟,反撲歸真之境,單是看其小試牛刀,已令鐵如心感到武學之道,竟能高深至此,自己不知要何年何日,才能達至如此至境。

安隆樹把手緩緩收回,從懷中取出了一個藥瓶,倒出了一夥藥丸,觀其形狀色澤,宛然便是當日秦楚楚給張小拳所服的「定心丹」,只見他拿著藥丸呆呆出神,卻沒有把藥丸給張小拳服下,過了一會兒,安隆樹緩緩的道:「此定心丹乃我特別煉製,有著暫緩體內過於急速的內息,好讓有時間能把內息納回正軌,以免越走越岔,原來的用意是給這傻子練功內息逆走時所用,在收楚楚為徒後,見她性情溫文,且對練武興趣不大,故只給了她一夥作防身之用,表面上用在這小子身上看似能解身上痛苦,但實則乃飲鳩止渴,他體內的真氣,越是壓制,藥效過時反噬之力越大,我聽聞楚楚給你吃了一夥,你是否感到現在的痛苦比先前發作之時大了?」

張小拳體內血氣翻騰,已被折磨得說不出話來,只好點了點頭,安隆樹續道:「但楚楚也沒有用錯此藥,你這饞嘴的小鬼,受了這麼重的內傷還亂喝酒,若當時沒有服上定心丹,焉能捱到今時今日來見我?你給我清清楚楚的回答,你是否姓張名小拳?」

張小拳又是努力地點了點頭,安隆樹面色一沉,跟著嘆了口氣,說道:「我不去找麻煩,麻煩卻自行找上門來,還登堂入室。」跟著用指甲把手上的定心丹剖開了一半,左手一伸,扣著了張小拳的面頰,跟著右指一彈,把那半夥定心丹送進了張小拳的口內。

鐵如心聽見那定心丹對張小拳現時來說乃劇毒之物,但安隆樹還是給他服下,口角一動,便卻出言相詢,秦楚楚拉了拉他的衣袖,搖了搖頭,示意不可作聲,但卻面露喜色,鐵如心一征,已會過意來,安隆樹如此說話,已是等於答應了治張小拳的內傷,安隆樹現在又把右手二手搭在張小拳的脈門之上,低著頭在沉思,口中卻道:「徒兒長大了,竟敢在師父面前,跟男人一直拉拉扯扯!」秦楚楚一驚,急忙放開了鐵如心的衣袖,退開一步。

只見張小拳在吃下那半夥定心丹後不久,面上痛苦的神色漸紓,低聲說道:「謝前輩救命之恩。」安隆樹收回把脈的右手,瞪了瞪他,冷冷的道:「你的傷太過奇怪,便連見識廣博,差不多見盡世上所有東西的我,亦未能即時想到對策,你先把受傷的原委及過程,詳詳細細的給我說一遍,讓我再想辦法。」張小拳聽罷,吸了口氣,慢慢的把顧霸天怎樣傳功給自己,自己怎樣為人所傷,而趙匡濟又怎樣救自己的一切巨細無遺的對安隆樹再說一遍,當中只隱去了各人的名字。

安隆樹慢慢的聽著,可以越聽便越是面色鐵青,顯得心中的怒氣漸重,聽到後來,忍不住大聲喝道:「顧霸天這臭小子!練得了一手差不多天下無敵的武功,做起事來卻糊塗不堪!趙家的人更是如沒長腦袋一般!」張小拳一驚,說道:「前輩......」安隆樹傲然道:「你當我安隆樹是什麼人?故意不說他們的名字嗎?你身上的真氣可清清楚楚在說著你的身份,顧霸天這小鬼,一手五彩天衣神功及破神龍訣堪稱得上天下無敵,如此急著傳功給你這小子,很明顯已命不久矣,以他的武功,怕且不是受了重傷,而是中了劇毒罷了?你受傷的時候,那小鬼很明顯不在你的身邊,否則以石敬瑭那龜兒子的武功,又怎能在他的面前傷得了你?最誇張的還是那趙家的人,練得了一身本可冠絕天下的內功,竟胡亂替你壓制真氣,卻弄巧反拙,我見你剛才提到他時神色黯然,怕且他在替你傳功後已被石敬瑭殺了?我猜得大致不錯吧?」

張小拳與鐵如心對望一眼,均嚇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想不到如此曲折的原委,安隆樹便只憑著張小拳身上的傷及受傷的過程,已猜得一絲不錯,其聰明才智實在駭人聽聞,張小拳在望著鐵如心同時,面上露出歉然之色,卻是為了自己隱瞞了顧霸天的身份,鐵如心點了點頭,說道:「明。」一提到顧霸天的名字,鐵如心已知道張小拳是什麼人,有關仙景秘寶確實曾在江湖上牽起了無數巨浪,顧霸天用上化名來隱瞞身份絕對是無可厚非。而張小拳聽安隆樹的口氣便好像跟顧霸天甚有淵源,問道:「前輩你認識我義父?」安隆樹不屑道:「我那會認識這小子,只是當年探訪月見老鬼時見過數次面罷了。」跟著面容一轉,正色地對張小拳道:「小子,你知否此傷乃「不治之症」?」鐵如心一聽,面色變得一片慘白,心知此話由安隆樹此等高人口中說出,便等於已判了張小拳的死刑,但張小拳本人卻反而顯得十分冷靜,答道:「小拳身上的便不是病症,可來需「治」之理?但前路如何,還有勞前輩點一盞明燈引領。」

安隆樹征征的望著他,他年事既高,見事自然不少,但如此年紀輕輕,卻已活像堪破生死,於大難之中心境還能如湖水般不起半點漣漪的孩童,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嘆了口氣,說道:「如此慧根,如此良材,可惜!可惜!」說著橫了鐵如心一眼,再道:「但有人卻天授神勇,卻蠢如豬羊!」回過頭來,對張小拳說道:「小子說得對,你的便不是病,一般只靠藥石的大夫跟本便治不了,但我安隆樹便豈同常人?楚楚你現在便重新準備點酒菜,讓他們稍作休息,我這便到內堂之內,靜靜想想治理這小子的方法。」說罷站起身來,轉身便走進房子的內堂。

那個傻子見安隆樹既去,立時歡天喜地的上來拉著張小拳的手,傻呼呼的道:「你來找我玩兒的嗎?」張小拳剛受了一番折騰,正自勞累不堪,但見那傻子天真爛漫,又不忍掃其興緻,勉強的笑了笑道:「對呀,來跟你玩那猜石子在那兒的遊戲。」那傻子吃了一驚,急忙連連搖手,頻呼:「不玩了!不玩了!」秦楚楚對那傻子說道:「師兄,小拳身上有病,暫且不要玩了,讓他好好休息一頓,你給我到廚房去把那些弄好的小菜拿出來好嗎?」

那傻子正在為了不想再玩那猜石子的遊戲而苦思推辭之法,秦楚楚此這正好給他解圍,連忙說道:「好!好!」一溜煙似的向廚房的方向走了進去。秦楚楚歉然道:「師父一生只收了三個徒弟,除了大師兄跟我之外,還有一個二師兄,大師兄姓項名聰,聽師父說他小時候曾得過一個大病,之後腦筋便有點不靈光,但由於他是師父一個親如兄弟的師弟之子......」鐵如心失聲道:「項聰大叔的爹莫不是當年差點兒成為了武林盟主,武功只次於安老前輩的「浩正門」門主項伯翔?」秦楚楚一征,點了點頭。

張小拳好奇心大起,問道:「項大叔的爹這麼厲害,又怎會給兒子拜安老前輩為師?」鐵如心低聲說道:「浩正門主項伯翔,當年便是在爭奪武林盟主一戰之中,斃於安老前輩的掌底之下。」張小拳「噢」的一聲,知道不便於此地多談此事,多口的他亦鮮有地即時閉咀。

秦楚楚點頭示謝,續道:「因此即使再困難也好,師父還是把大師兄收了為徒,還特別為他想出了一套只有五招的拳譜,和一套特別的內功心法,經過多年的反覆練習,也練出了一身武功。」天下拳招何止千萬,除了內功已臻化境的高手外,使拳的人大多都會力求變化,從而生出很多招勢架式,張小拳聽得項聰的武功竟只有五招,且由學究天人的安隆樹親自研創,不禁心中一癢,鐵如心知他心意,正色道:「那項大叔的內力霸道之極,且拳招之意化繁為簡,看似全無變化,但卻威力無窮,加之若他不懂控制,一拳便可把現在的你打死!」

秦楚楚忙道:「鐵兄說的對極了!師父曾多次囑咐我不要跟大師兄練武。」但她知道張小拳生性好動難勸,只好說些其他事情好分他的心,道:「除了大師兄及我之外,二師兄可說是師父唯一親自真心收為徒兒的人,但他早在五年前已離開這裡,我當時年紀尚幼,甚麼也不懂,但師父常說,二師兄可說是他一生中所見過最具良才美質之人......」秦楚楚說話之時,不禁流露出敬重景仰之意,鐵如心看在眼裡,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了什麼,竟覺得有點不是味兒。

三人談話之間,項聰已捧著一大盤酒菜從廚房內走了出來,加入了他們之中,安隆樹既答應替張小拳想辦法治傷,鐵如心跟秦楚楚都放下了心頭大石,開懷吃喝起來,項聰雖然不通世務,天真爛漫,但張小拳小孩心性,便與他談得十分投緣,再加上席上都盡是安隆樹及秦楚楚所釀的美酒,張小拳更是喝得淋漓盡致之極,竟慢慢地醉了起來,說話的舌頭漸大,跟項聰兩人開始語無倫次,不久後便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秦楚楚眼見他們睡得香甜,也不去打擾他們,靜靜地在他們身上蓋上薄氈;這夜開懷暢飲,大家均熟絡了不少,鐵如心跟秦楚楚之間再無隔閡,在燭光映照下的她少了那一份媔腆之感,卻多了一種嫵媚,鐵如心竟不自覺地看得出神,秦楚楚感到鐵如心呆呆的望著自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輕聲說道:「楚楚不勝酒力,再喝下去恐有失儀,先行告退,鐵大哥可隨便自行休息。」說罷翩然走進了內堂。

鐵如心也為了如此失態感到奇怪,也許是酒力影嚮罷了,自己也感到有少許不像平素的自己,他便不如張小拳般好酒,剛才也只是隨興而乾,當中有八成的酒,都灌進了張小拳及項聰的體內,鐵如心坐在椅子之上,略一收攝心神,聚起內力運行兩大周天,已把酒意驅除,只感到這十數天中雖然奔波勞頓,也沒有怎樣練功,但內力不退反進,行走間圓潤如意,竟比遇到張小拳他們之前更強,他卻不知道,每個人的真氣內力,都是身體內的一部份,與心脈相連,當日他尚在暗門之中,每天雖能勤練武功,但日子過得並不愉快,可是現在已反出暗門的他,心境豁然開朗,內息竟在不知不覺間有所長進,鐵如心欣喜之餘,閉起雙目,默默的想著剛才安隆樹及項聰所使過的武功。

天賦這東西,每人都會有所不同,有些人擅於讀書識字,縱橫於科舉考試,有些人卻精於煮食之道,像秦楚楚那般,卻於釀酒一門有極厚的資質,即使同是練武之人,資質卻會迴異非常,如趙匡濟那一種天生練武之才,除筋脈精奇無比,還有著獨有的感應能力;張小拳年紀雖小,卻已鋒芒畢露,於拳法一道極為專精厲害;鐵如心既沒有前者的感應能力,亦沒有後著在拳招上的創意無限,卻有著他本身那過目不忘,將他人的武功融入自己武功的獨有能力,先前在與顧霸天交手之後,已擴闊了他於武學一道上的眼界,跟著與張小拳一輪試招,亦吸納了不少「神拳魔王」武學中的精緒,再加上今天晚上見識了曾號稱武功天下第一人的「武林字典」安隆樹的武功,更把他本身的武道帶進了另一個層次;鐵如心不停地將眾人的武功在腦內試演融會,他明白到這樣的武學,便不會從師父石敬瑭身上學到,可是他便不太願這樣去想,微微的睜開雙眼,已有陽光從房子外透射進來,不覺間已到了天明,用了一整晚的功,他卻沒有覺得疲累,反而感到精神爽利,他卻不知自己的武功,已在這麼一天之間,起了極之重大的變化,還道是因為安隆樹肯為張小拳治傷之事而感到的欣喜暢快。

倏然間,鐵如心有所感應,一驚之下卻發現安隆樹已坐了在桌子之旁,安隆樹眼見鐵如心眼中透出了一股晶瑩之意,點了點頭,說道:「你去弄醒他們吧,我有話要說。」鐵如心應了一聲,向張小拳走了過去,安隆樹竟忽然站起,右掌擊向鐵如心的左肩之處,鐵如心一驚之下急欲閃避,但安隆樹既已出手,又怎容他避開?手腕一翻,竟像預計到鐵如心閃避的方向一般,一掌照舊直擊向他,眼見這一掌就要擊中,鐵如心腦中電光一閃,在掌力及體之時,左肩順著掌勢向後微縮,竟就用著昨晚安隆樹的卸勁之法,欲把這一掌卸去,安隆樹只感到自己的掌力如打在綿布之上全無著力之處,喝了一聲:「好!」跟著把餘下的掌力疾吐,「啪」的一聲鐵如心已被震開。

鐵如心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見安隆樹撫著其銀白的長鬍子,笑道:「好!愚子可教!先把他們弄醒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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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九轉續命

鐵如心輕推張小拳的身子,說道:「小拳!快起來吧!」張小拳尚在好夢之中,睡眼星松的道:「這麼快便天亮了?」說著揉了揉眼睛,已見到安隆樹坐在其身旁,頓時醒了許多,笑道:「早呀安老前輩。」

此時秦楚楚已從內堂走了出來,只見她已換過一襲綠色的裙子,面上略施脂粉,看起來跟先前的素衣淡妝,又另有一番風味,她一出來便走過來跟安隆樹躬身請安,安隆樹微一點頭,秦楚楚抬起頭來,面色一變,叫道:「師父?」此時不只秦楚楚,便是鐵如心及剛睡醒的張小拳亦清楚看到,安隆樹本已滿是皺紋的面上,竟在一夜之間,平白多添了十數條縱橫交錯的皺紋,面容亦顯得蒼老了不少,一腦銀白光亮的髮絲亦變得啞然無光,安隆樹見三人都訝異不已,蔑然道:「怎麼了?我也說過沒有什麼東西難得到我安隆樹!經我一夜所思,終於也想到了解救這小子之法。不過人老了,徹夜不眠真是有少許疲累,待會好好睡上一覺,調息培元便會沒事了,真是大驚小怪!」

安隆樹雖這樣說,但很明顯地事實並非如此,張小拳身上的奇傷實在絕不簡單,連無所不曉的安隆樹亦費盡心機,想了一整夜才想出解救之法,當中的艱巨困難實在可想而知,他的性格如此地怕惹麻煩,與張小拳又只是萍水相逢,竟肯花上如此大的心力,實在連秦楚楚亦始料不及,張小拳心下感激,「噗」的一聲便跪了下來,哽咽道:「謝前輩救命之恩!」

但見安隆樹的面上卻有點不好意思,說道:「你先想來吧!」伸手一扶,一股內力已把張小拳托了起來,跟著搔了搔頭,說道:「你先別謝我,說實在,直到現時為止我也想不出替你治傷的治本之法!」鐵如心心中一涼,心想若連安隆樹也救張小拳不了,世上還有誰人可以?張小拳卻道:「蒙前輩盛情,為小拳費盡心力想出了治本之策,已是萬分感謝!」

安隆樹點了點頭,徐徐的道:「若你體內只有顧霸天那小子的真氣,我還可以用內力替你強行除去身上的真氣,但現在,那小子的真氣再加上那趙家的烈陽神鑑,兩股內勁分合進擊,互上配合,我若強行輸入真氣,便只會重蹈那姓趙的覆轍,而你體內再加上老夫的真氣,恐怕即時便要走上黃泉路,而經我苦思之下,當世能治你此傷的,便只有歸穩武林多年的「攝丹手」慕容剛。」

張小拳與鐵如心面面相覷,均沒有聽過此人的名號,但聽安隆樹的口氣說來,此人便應曾十分厲害,何以鐵如心從未聽聞,便連顧霸天及昆常吉也沒有跟張小拳說起過?只聽得安隆樹續道:「此人一向行事低調,你們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也很正常,但我無所不知,再加上活了這麼一把年紀,當然知道有此號人物存在,此人行事一向光明正大,但偏生出身異域教派,練得了一身江湖中人所不恥的魔功,他的武功「九轉納星歸元印」專門吸取對手所發出的氣勁,以及體內的內丹真元,他本身的武功已高,再加上此邪絕魔功,當年便沒有多少人能耐何得了他。」

說著斜眼睨著張鐵二人,說道:「你們便一定會想,為什麼如此一等一的人物,到現在卻完全留下任何名號,甚至子侄後裔?」頓了一頓,續道:「一個人即使本身如何正派,但行走江湖,難免會開罪某些人,有些人會妒忌你的名聲,又有些人會自覺武功不下於你,於各式各樣的「討教」之中亦不泛高手,慕容剛武功雖高,很多時亦難以全然不傷對手,多年來累積了不同的仇家,最大問題是,那些與他交手的人有後,乘慕容剛不在家之時,糾結了很多與其有仇的人,上門把其一家老小,連同徒弟子侄一同殺個精光,慕容剛回家之時,便連自己剛滿周歲孩兒亦認不出來,只見一團血肉般的東西,散落在地上的襁褓之中。」

秦楚楚聽罷不禁「啊」的一聲呼了出來,面露不忍之色,說道:「江湖較技,一向各安天命,他們怎能幹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鐵如心一震,想起了自己惜日在月牙軒中的所作所為,現在竟像有點害怕給秦楚楚知道了自己的過去。安隆樹面露輕蔑之色,不屑道:「那些傷在慕容剛手底的人,大多原本都是武林名宿,但失去了武功之後,便好像連尊嚴及骨氣都同時失去!但幹了這種事後,為著家族門派的名聲,當然大多都絕口不提,因此武林中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只道慕容剛出身邪派,終導至有此下場,即使有知情者,亦要詐作不知,若惹來各大家族門派的不滿,豈止不能在武林中立足,還隨時會有殺身之禍。」

張小拳問道:「那慕容剛回家之後的事怎樣了?」安隆樹嘆了口氣,續道:「親人及徒弟全部死掉,除了傷心欲絕之外,還可以怎樣?仇人之中的頭兒,均已受創於他的掌底而變成廢人,若要報仇,豈非要殺盡那些仇人的所有親人?那樣子跟他們又有什麼分別了?在一剎之間,慕容剛彷彿失去一切生存的目標,自責的心使他感到家人是為他所累才遭此橫禍,竟功聚雙臂,意欲自盡,眼見他那些仇人的目的快要達到之時,一個人竟走了出來阻止了他......」張小拳接口道:「於此危急關頭挺身而出的人,一定是勇武仁俠,急人於難,且才智過人,武功高強,更厲害的是能洞悉慕容剛的內心變化,顯得心思細密,堪稱人中之龍!」

卻見安隆樹呵呵一笑,狀甚滿意陶醉,笑道:「你這臭小子倒也聰明,雖然這馬屁拍得甚為突兀,但也很是中聽!不錯!那個出來阻止慕容剛的人正是老夫,那是老夫當年行走江湖時巧遇之事,在收到消息後本欲阻止那班已被仇恨沖昏了眼的狂徒,但為時已晚,趕到之時,剛巧碰見了慕容剛欲出手自盡,於是便阻止了他。」

張小拳喜道:「前輩就這樣與他結為好友?跟著他便教了你他那九轉什麼印,只要一施展開來,就能替我吸納驅除身上的真氣?」安隆樹一個爆粟打了在他的頭上,怒道:「我也需要人教?此等旁門武學我才不屑學之!」張小拳連忙賠笑道:「那慕容剛最後怎樣了?」安隆樹橫了他一眼,洋洋得意地道:「你雖有小聰明,但在我跟前還沒有站的位置,不錯,我曾跟慕容剛談過,他之所以離家一段日子,就是為了多年來,身體之內吸納了各種各樣不同形式的內家真氣,以至相互排斥,情況跟你現在有點相似,他為了能尋找解治之法,於是便走到了深山之中,苦思解救之法,此人雖不及老夫的絕頂聰明,卻也算得上是世間難尋的天才,只九個月的光景,便想出了把體內各樣異種真氣融合貫通的方法,他確實曾把此法詳細解釋,但此法便需要「九轉納星歸元印」的印法作為根基,故並不適合你用,經我徹夜苦思之下,終於從他的法門當中另僻途徑,想出了你內傷的治標之法,此法雖不能根治你體內的傷勢,卻可暫緩真氣的衝突。」

張小拳及鐵如心聽得目瞪口呆,均驚嘆於安隆樹的學究天人,竟可在一夜之間,從他人的內功心法之中,想出了適合張小拳所用的治傷之法,先前兩人還覺得他過於執著於奉承之辭而顯得有點低俗,現在卻是真正的悅誠服。

秦楚楚聽到連師父亦只可替張小拳治標而未能治本,心中不忍,問道:「師父可有治本之法?」也不待安隆樹答話,張小拳已搶著道:「安老前輩的用意,就是先教小拳治標之法,跟著就要去找那慕容剛前輩,著他把小拳體的真氣以「九轉納星歸元印」吸納淨盡。」安隆樹點了點頭,嘆道:「想不到老夫調教多年的弟子,卻還不及你這小子一半的聰明,唉!想我安隆樹一生精明,到老來兩個徒弟卻沒有資質學到我三成的武功......」張小拳道:「那怎麼會?小拳聽秦大姐提過前輩曾有一個天資卓絕的徒弟......」

卻見安隆樹面色忽變,大聲怒喝:「楚楚!我說過多少遍不可再提那逆徒!便連心裡想也不能!你是否長大了?不再聽師父的話了!?」這一聲怒喝,便連正在熟睡中的項聰也驚醒過來,茫然而不知所措,秦楚楚一驚,隨即跪了下來,說道:「師父!弟子知罪!」有關其師門之事,張鐵二人亦只好不語,安隆樹心中一軟,伸手撫著項聰的頭,溫言道:「起來吧!」忽然轉頭望向鐵如心,道:「你資質不錯,我收你為徒,如何?」

鐵如心及張小拳,甚至乎秦楚楚聽罷此言,都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即使安隆樹發再大的脾氣,甚至責打秦楚楚,三人都不會驚奇至此,蓋因三人都知安隆樹性格極怕麻煩,曾對之許以極大期望的徒兒又叛離多年,想不到竟會在此時興起收徒,且對像還是連品性,來歷都不太清楚的鐵如心?武林中人擇徒一向極嚴,只因徒兒學了武功後行歪從惡,其至欺師滅祖之事便所在多有,除了資質之外,徒兒的性情亦甚為講究,如安隆樹這麼只見了鐵如心一面便欲收徒之事,便實算荒謬怪誕之極;三人之中張小拳最先清醒過來,在鐵如心背上輕輕一推,伸腿在他的膝彎處一踢,鐵如心會意過來,「噗」的一聲便跪到在地,叫道:「師父!」

安隆樹撫了撫銀鬚,點了點頭,滿意地道:「好!」秦楚楚見師父終於也收了徒兒,也自欣喜,連忙說道:「楚楚這就去備茶,好行那拜師之禮!」鐵如心醉心武學,對安隆樹的武功更是神往不已,現在竟蒙這位武學大家收為徒兒,實似如在夢中,喜道:「待如心跟小拳找到顧前輩後,當即時回來領授師父的教晦!」安隆樹緩緩的道:「讓那小子自己去找吧。我的武學博大精深,你一生也學之不完,遲一分起步,便學少一分,我可不想我那厲害無比的武功就此失傳。」

鐵如心一征,說道:「小拳現在身受重傷,我怎可就這樣的丟下他不理?」安隆樹輕閉雙目,冷冷的道:「不要跟老夫討價還價,我說這樣,就這麼辦!」

張小拳眼見本已大好的情況竟急轉直下,急欲開言相勸,但鐵如心伸手一攔,已阻止著他說話,跟著向安隆樹正色道:「如心跟小拳乃過命之交,實不能丟下受傷的小拳不管,前輩的好意,如心只好心領了!」只聽得鐵如心忽然把安隆樹由「師父」改稱為「前輩」,言下之意即是若安隆樹一意姑行,鐵如心亦只好拒絕拜這位高人為師,安隆樹曾幾何時試過受此頂撞?大怒之下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回頭轉身走進內堂。

張小拳嘆了口氣,但鐵如心此舉全是為了自己,又豈能再有任何說話?鐵如心卻滿臉不在乎的坐了下來,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只是治好張小拳身上的奇傷,此時秦楚楚走了出來,眼見安隆樹已不在,而二人都是臉色古怪,忙問清原委,張小拳略述了剛才所發生的事情,秦楚楚卻讚道:「鐵大哥不謀私利,只顧義氣,真是一個大好人!」鐵如心聽著此讚美之言,卻是心中有愧,心想秦楚楚若知道了自己昔日在暗門中的所作所為,必定會疏遠自己而恥之為友,他先前本已想通一切,而在其他人的面前亦從來沒有介意過自己的過去,但不知怎的,他卻不欲對秦楚楚稍有欺瞞,熱血一湧,便道:「秦姑娘,現在的鐵如心,乃小拳一手從暗無天日的地方救出,因此我又豈能丟下小拳不顧?而昨日的鐵如心,便說出來也怕會污了姑娘雙耳!」秦楚楚奇道:「怎麼?」

張小拳明白鐵如心欲向秦楚楚說出自己的過去,仰天打個哈哈,笑道:「睡了一整晚,筋骨也有點酸痛,項大叔陪我到屋外走走好嗎?」也不待項聰答應,便拉著他的手出了那青竹所搭的屋子。

只見一片翠綠的湖景映進了張小拳的眼內,昨晚在夜深之時到來,便看不清完來此地竟優美至此,那一片用作阻止外人亂闖的樹林與大湖便顯得極為襯,一片燦爛的陽光照射下來使整個環境看起來生機勃勃,張小拳深深吸了一口大氣,只感到那草樹的幽香便遍佈著這地方,使人感到極為舒泰寧靜,向項聰笑道:「安老前輩真會享福!項大叔你平素不是住在這兒的嗎?」項聰傻傻的搖了搖頭,說道:「我跟媽媽一起住。」

張小拳終於忍不住了,向項聰說道:「小拳暫時不能與人動手,不可與項大叔比試一番,昨晚見過項大叔的武功,能番請項大叔只試演一下,好讓小拳大開眼界?」項聰面有難色,說道:「師父不許我隨意出拳,昨晚情急之下出手了,差點便要被師父責罰。」張小拳實在心癢難搔,便道:「聽說項大叔的拳法只有五招,可否只試演昨晚那一招?反正我也看過了。」項聰眼見張小拳顯得十分想看,除了受過他的恩惠之外,自己又頗喜歡這小友的靈動活潑,而反正那一招他已看過,也不在乎再演一次,便道:「好吧,那小拳你走開我兩丈的範圍外好嗎?」

張小拳一征,心想一丈該已足夠,為何要定下兩丈之距,但他有事相求,也不駁斥,便走到了兩丈之外,對項聰道:「項大叔!這裡可以了吧!」只見項聰點了點頭,面容一片正經,在一剎之間,那一股傻氣彷彿消失無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高手獨有的森然霸烈之氣,張小拳心中一凜,混沒想到項聰會有此變化,而事實上項聰的精神已在剎那間進入了極為集中的狀態,只見他腰馬沉穩,隻手握拳拉至腰間,跟著右臂疾伸,霍地向前轟出一拳,雖是轟在空氣之中毫無著力之處,但於其拳尖中卻彷如有一股極為強大的爆炸力伸展開來,即使身在兩丈之外,張小拳亦能感到那一股真氣內力的波動,身子被震得晃了一下,體內的真氣亦有所感,張小拳只感血氣一湧,頓覺頭暈眼花,幾欲坐倒。

項聰一招過後,緩緩的把右臂收回,呼出了一口大氣,走上前來喜孜孜的問道:「看到了沒有?還可以吧?」張小拳心想若這拳打實了,即使對手是義父顧霸天,只怕也要重傷吐血,此招中便完全摒除了一般拳術中惑敵留後的手法,一股有進無退的招意便與顧霸天的路子頗為相似,有一股熟識的感覺,說道:「這真是厲害極了!安老前輩真的聰明絕頂,竟能想出如此招式!」這卻非奉承之詞,絕對是張小拳由衷的讚許,他本身人微力輕,即使勤修內力,但拳法中一向都以靈動變化為主,從沒有向此簡單直接的陽剛路子想去;忽聽得一聲乾咳之聲從二人背後嚮起,卻是安隆樹在無聲無色之間,已到了兩人身後。

安隆樹向項聰橫了一眼,說道:「加上昨晚那一招,你總數出了兩招,還不快給我到湖裡捉二十條魚上來?」項聰聽罷哭喪著臉的,卻又不敢抗拒,捲起了雙腿的褲管,便往大湖的方向走去。張小拳本欲助他,但適才項聰一招的真氣波動已令他的身體感到有少許不適,只聽安隆樹道:「小子你留在這裡,我有話說。」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16 04:17
第十八回 鑄心之路

安隆樹抬頭望天,只見陽光普照,青風送爽,確是一個難得的早晨,他打了一個呵欠,笑道:「我整晚沒睡,你便陪我這老人家倘下來稍作休息吧。」張小拳連忙跟著他坐了下來,安隆樹忽問:「我這老頭子是否很麻煩?」張小拳眼珠轉了轉,答道:「也不算是。」安隆樹橫了他一眼,氣道:「不算是很麻煩,但也是麻煩的了,對嗎?」張小拳聳了聳肩,笑了笑卻不置可否。

安隆樹緩緩的說道:「小子你可知否,你的命已在旦夕之間,若甚麼也不做的話,絕對活不過三日後的此時。」其實即使安隆樹不說,張小拳已感到「定心丹」的藥力,再也壓不下體內的異種真氣,先前服下了秦楚楚的一夥丹藥,張小拳便四五天也不覺身體有任何異樣,但昨晚才再服下了半夥,今早醒來時已感到體內真氣躍躍欲動,但他性格不喜怨天悠人,心想若命該如此,亦不能逃避,只好面對,於是點了點頭,說道:「晚輩明白。」

安隆樹眼見他的神色在面對生死之間,由始至終都不露半點驚恐之色,說道:「常人在經歷生死之時,大多都會驚惶失措,我生平閱人無數,貪生怕死者故所有在多有,慷慨就義者亦屬常見,但他們不竟若有選擇,便不會行那死路,而表面毫不在乎,內心卻難掩對死亡的恐懼者亦有很多,但如你這般活像毫不在乎自己生死的便實屬罕見,且大多都是年紀老邁,行將就木,像你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子,卻是絕無僅有,真不知你葫蘆內賣的是什麼藥。」

張小拳聞言,竟哈哈大笑起來,安隆樹怒道:「有什麼好笑?」張小拳直笑得面紅耳赤,經過了一番努力,終於停止了笑聲,笑道:「想不到我小小一個張小拳,竟然有東西可以令到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到安老前輩大惑不解,試問我又怎能不笑了?」安隆樹聽著此略帶譏諷之言,卻不怒反笑,跟著傲然道:「我安隆樹有今天那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之能,都是全靠我的才智卓絕,及努力不懈,試想一個天才再加上後天的努力,方可達至我如此境界,你這小鬼這小小問題便只是皮傷小道,即使真的弄不清楚,卻又何足掛齒?」眼見安隆樹越說越嚮,張小拳心想見好便要就,點頭道:「前輩說的是。」安隆樹一征,渾沒想到這貧咀的小子竟忽然變得如羔羊一般的溫馴,只聽得張小拳續道:「或許在此亂世之中,小拳從小到大身邊已歷遍很多的生死,而義父亦會隨時的離我而去,因而習慣罷了,及至最近趙大哥的死,更令我覺得自身的生死不是最重要,若可選擇,我情願用我的命,去換取義父及趙大哥長命百歲。」

安隆樹聽著此稚氣未消之言,卻感到一份真摰之情從說話裡流露出來,終明白到為什麼張小拳能如此看透生死,如此一份簡單的,對親人的思念,自己竟不能察覺得到,全因自己在這世上,已差不多再無親人之故,此時他望了望項聰在努力捉魚的背影,忽然間心中湧起了一份久未嘗到的溫暖,忽然間坐起身來,正色地道:「張小子,你的傷跟全身真氣內息貫穿,若要醫治,先要鍛鍊出一股比鐵石還要堅強的心志,先壯心脈,再治奇經八脈,我這便傳你兩種搬運內息的法門,第一種可助你在體內異種真氣發作之時,把亂成一團的真氣的流動略為控制其流向,以減低它們相互衝擊時對你身體的傷害;第二種卻可給你將體內的真氣暫時借用,在一剎那間變成如你自身的內力一般,但此法只可唯持半柱香的時間,而此法每用一次,你的經脈便會受創多一分,到你的身體承受不了,經脈破裂之時,你便必死無疑!」

張小拳聽罷,知道安隆樹終於肯教自己那治標之法,但轉念一想,說道:「前輩要小拳去找那位慕容剛前輩?」安隆樹笑道:「小鬼真是聰明,舉一而反三,有點我安隆樹的影子,不錯,我之所以教你那使用體內真氣的法門,是要你去找那慕容剛,求他用九轉納星歸元印除去你身上的異種真氣,你跟他說是我安隆樹叫你去找他的,他不會不從。」說著把那更改自九轉納星歸元印的運氣移宮法門教了給他,張小拳背誦了數片,已是順暢如流,安隆樹心中暗嘆:「如此天縱奇才,卻有著此不治奇傷!」心中湧起了愛材之念,溫言道:「江湖險惡,亦不及人心難測,那慕容剛已消聲匿跡多年,要找他恐怕沒數年不能有絲毫線索,我最後一次見他的地點是在四川雲南一帶,他便頗為喜歡那兒的氣候,再者若你能先找到顧霸天那小子,大可著他來找我,以我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能耐,或許可救得了他。」

張小拳乍聞此武林奇人竟主動開口可替義父治那毒傷,不由得大喜過望,安隆樹續道:「你年紀輕輕,雖能堪破生死,但世間美好之事大有所在,若能求生,切勿輕言放棄,你身上的奇傷最重要的是意志堅定,對生命充滿熱誠,保持著一股勃勃的生機,切忌大悲大哀,再每天練行我教你的功法,方可保命。」從懷中抽了一片東西出來,只見那東西色澤如同人體的皮膚一般,上面有數個小洞,看上去的質感卻是軟軟的,安隆樹說道:「這東西會有用的,給了你吧!」張小拳聞言伸手接過,只感到那東西的觸感活像一塊人皮,望著安隆樹面露疑惑之色,安隆樹古古怪怪的道:「你猜這是什麼東西?你這麼聰明,一定知道的。」

張小拳暗暗好笑,這麼隨便拿樣東西出來,自己又怎會知道其出處用途?但這位古怪的老前輩既要拿個彩頭,自己又只好隨他高興,答道:「晚輩愚魯,實所不知,請前輩示下。」安隆樹喜孜孜地道:「你覺得它像些什麼?」張小拳把手中的東西翻看數遍,答道:「像塊人皮,但又不是,晚輩實不知這是什麼。」安隆樹見終於難到了張小拳,傲然道:「這當然不是人皮,只是用其他物料彷製而成的人皮面具,只要把它浸在酒中約半柱香時間,再蓋在人面上半柱香時間待其固定形狀,便可蓋在面上裝扮成那人,且此物料甚有彈性,即使將來你年紀漸長,臉龐變大,仍能隨意使用。」

張小拳聽得此物竟有此妙用,覺得十分有趣,喜道:「謝安老前輩!」安隆樹點了點頭,卻不再看他,轉頭凝望著遠處的天邊,喃喃地道:「如此乖巧聰明,資質上乘的小孩,若能留在老夫身邊十年,新一代年青一輩當中,又有誰人能及?惜時也命也,不同的人便該走上不同的路,可惜!真是可惜!」

張小拳聽罷,會過意來,點了點頭,卻默言不語的站著不動,安隆樹心裡明白,說道:「那姓鐵的小子亦是一塊未經琢磨的上佳碧玉,只是鋒芒未展罷了,放心吧!」言下之意,即是答應了重收鐵如心為徒,張小拳心下感激,雙目含淚,「噗」的一聲跪倒在地,蓋上了三個嚮頭,跟著站起身來,一聲不嚮地拭去眼淚,再走到了項聰那兒,笑道:「項大叔!安前輩說你找魚很努力,不用找了!著你送我走出那片樹林離開這裡。」項聰一聽不需再捉魚,高興得直跳起來,頻呼:「好!好!」舉步便行,張小拳聰明伶俐,心知若鐵如心知道自己要走,必定會放棄拜安隆樹為師的機會,而跟著自己漂泊江湖,自己於此時靜靜的離去,絕對是最好的選擇,走到了樹林的入口之處,回過身來,遠遠的向安隆樹躬了躬身,只見安隆樹背向著他,卻微一點頭,張小拳一咬牙,便跟著項聰走進了那奇門樹林之中,頭也不回的去了。

安隆樹待張小拳走遠,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生性極怕麻煩的他,這一兩天中便被極多的麻煩找上門來,而現在張小拳已走,他要面對的,卻是另一個煩麻,鐵如心的資質是不容置疑的,但他那倔強的個性便與安隆樹相互衝撞,實為安隆樹所不取,但他興之所至,破例欲收鐵如心為徒,卻渾沒想到竟會被其所拒,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但現在他既再一次對張小拳許下諾言,一向極重承諾他便迫於無奈再去面對那令他頭痛的問題,只見他在想著這許多東西之間,已走到了屋子跟前,輕推竹門,只見鐵如心及秦楚楚兩人都沒有說話,秦楚楚的面色陰晴不定,顯得內心正想著很多東西,而鐵如心卻只關注著她的反應,二人見安隆樹進來,一個叫道:「師父!」,另一個則叫:「前輩!」

安隆樹坐了下來,喝了一口秦楚楚揣上的熱茶,眼見她神色古怪,已大致猜到內裡因由,緩緩的道:「這姓鐵的小子一身陰寒內勁,料來出身於暗門月牙軒,底子又那會清白得去哪裡了?妳又何需大驚小怪?聞說石敬瑭那小子近來與李從珂劍拔弩張,怕是想發那帝王之夢罷了?」數句說話,只把鐵如心說得面上鐵青,他雖倒出師門,但對恩師仍然尊重有加,對其欲謀天下爭帝之事卻不能隨便亂說,想不到的是安隆樹看似足不出戶,對自己又漫不經心,實則暗地裡已把自己的底細摸透,只見安隆樹面色略緩,溫言道:「誰人沒有過去?老夫閱人無數,眼見你眉間陰霾已去,隱現英挺秀拔之氣,待你跟老夫五年光景,於此亂世之中,豈能沒有幹一番大事的機會?而若你喜歡,老夫還可把楚楚許配於你,如何?」

此言一出,鐵如心固是驚奇之極,秦楚楚更是滿臉通紅,鐵如心如此在意的把自己的過去向她和盤托出,她又豈會不明白鐵如心的心意,安隆樹對兩人的反應卻彷如未覺,徑自向鐵如心問道:「你父親是當年的「鐵手無敵」鐵落知,對嗎?」鐵如心答道:「家父正是鐵落知,可惜於多年前已遭奸人毒手,晚輩幸得石師所救,方才倖免於難。」安隆樹聽罷,卻臉現輕蔑之色,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鐵如心聞得親父被辱,氣往上衝,再也控制不住,大聲道:「家父乃先被人下毒,以致無力相鬥,命喪敵手!請前輩的咀裡放乾淨點!」

安隆樹被他一喝,卻沒有動怒,反而呵呵一笑,說道:「我不是說你父親,他生前武功不錯,風評甚佳,在我武林字典眼中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可惜匹夫無罪,懷碧其罪,他的死只因生了你這塊上佳美玉,才會招至那殺身之禍,不得善終!」

鐵如心怒道:「我又怎會害死我爹了?」安隆樹笑道:「以你的腦筋,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當年下毒手的乃是石敬瑭?沒用的東西!」鐵如心聽安隆樹竟侮辱自己的恩師,本來怒不可竭,但安隆樹一向言必有中,他的說話在鐵如心心中便極有份量,不禁把整件事回想一遍,不由得背上冷汗涔涔而下,當天自己父親的死及所發生的一切,便與石師及月牙軒一向的作法甚為相合,但由於當日自己年紀尚幼,而石敬瑭當時又在千均一發之際出現救了他,那一股孺慕敬仰之情,便令他從來也沒有試過向這條路去想,此時經安隆樹提起,連他自己也覺得那是事實,但自己認賊作父那麼多年,到現在還處處為他著想,一時間便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心中亂成一團,說道:「晚輩......晚輩就此別過,與小拳先找那慕容剛再說。」安隆樹的精明及無所不知,便令他首次感到恐懼,在一剎那間只想盡快離開這個不
世奇人,站起身來便欲走出門外。

安隆樹卻冷冷的道:「張小子已走了。」鐵如心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什麼?」安隆樹道:「是我使走他的,那慕容剛由他自己去找吧,你要留在此地跟我學武。」鐵如心便知道,即使自己先前在言語上衝撞了安隆樹,但他還是想收自己為徒,得蒙此武學高人垂青,換轉別個情況,對嗜武的鐵如心來說絕對是個難得的奇逢,而他亦明白到張小拳之所以連交代的說話也沒有的便不辭而別,完全是為了自己,剛想到這裡,他便更感受到張小拳與他之間的道義,心中熱血上湧,眼神頓時變得精光暴射,堅定不移,腰板一挺,朗聲說道:「如心蒙前輩錯愛垂青欲收為徒,實在萬分感謝,但如心為人愚魯無禮,不識大體,相處下去恐會開罪前輩,還是乘小拳尚未走遠,趕快追上他一同上路,如心就此別過!」說罷向安隆樹一抱拳,略一躬身,跟著面向秦楚楚,微微點了點頭,眼神便頗為複雜,當中既露出一股溫柔之意,亦帶半分歉疚之情,秦楚楚心中明白他的為難之處,亦略點了頭回應了他,兩人之間雖沒有什麼約定,但卻彷彿有著一股難以解釋的情感存在。

安隆樹聽著鐵如心侃侃而談,心中卻越來越怒,心想你這小子真的不識抬舉之極,而鐵如心既堅執不肯跟其習武,他執拗的性格卻非要鐵如心跟他不可,隨手一撥,桌上的茶杯已激射而出的擊向鐵如心,鐵如心一凜,知道茶杯貫滿上乘內力,以自己與安隆樹差天共地的修為,此招絕不可接,但茶杯飛來的方位甚怪,活像把自己的退路封死,而唯一的閃避方向,便只有向安隆樹踏近一步,雖明知此一步絕不可踏,但形格勢禁之下,亦只好走近安隆樹所在的桌子,倏然間安隆樹已然起來,站了在鐵如心的跟前,驟眼看去,安隆樹的高度跟鐵如心便差不了多少,但身處安隆樹龐大的壓力當中的鐵如心,所感受到的卻是另一回事,他只覺站在身前的安隆樹便嚴如一個巨人,自己無論走往哪裡,亦不會逃得出他的指掌之間,此人脾氣古怪,自己已嚴重的開罪了他,當下絲毫不敢怠慢,把自己的精神迫進一個極度集中的境界。

安隆樹忽然感到,面前小子的氣勢,在一瞬間竟有了急遽的改變,心下一凜,更知此子終非池中物,需知武學之道,心,體,技,缺一不可,先論體格力量,雖受先天影嚮,但後天盡可培養補救,未嘗不可;技法一途,若能尋得明師,或得著上好秘笈書卷,亦盡可從修習處學得,但心之一門,卻全仗個人的意志及精神修為境界,皆因若武者擁有著上佳的心理質素,便能在同時間以倍數提昇體技兩方面的能力,若精神集中,除了可清楚自身體內情況,使出平素用不著的潛在能力,更可在戰鬥之中,分析到敵我彼此間的差距及破綻,從而找出致勝之道,在武林較技中,精神質素便往往影嚮著戰果,即使內功再高,招式再強,精神若受影嚮,被較弱但意志堅定者擊敗的情況亦所在多有,現在鐵如心既下定決心,精神上的修為比早起之時又更進一步,放眼望去,雖不能在安隆樹這武學高人的身上找到任何破綻,但相對地他給著自己的壓力卻變得小了許多,但就此站著不動也不是辦法,潛運內勁聚於掌底,十成功力便向安隆樹疾揮過去。

此招乃鐵如心畢生功力所聚,又是內外功俱進後的第一掌全力而出,連他自己亦感到當中威力與十日前的自己便有著天淵之別,卻見安隆樹對此雷霆萬均的一掌竟如不見,既沒有出手相格,亦沒有縱身退避,鐵如雖明知自己即使傾盡全力,亦不會傷得了這武林字典,但眼見自己全力的一掌正擊向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心下一軟,喝道:「前輩小心了!」,口中語音甫畢,一股真氣已洩,而隨著必殺一擊的決心消失,即使掌勢仍然凌厲,但已不及剛才般鋒芒畢露,安隆樹「哼」的一聲,伸手一抓,不知用著什麼手法,五指已緊緊的扣著了鐵如心的手肘之處,用力一捏之下,鐵如心頓覺半身酸麻,再也使不出絲毫力道,此時他的一掌已「啪」的一聲打了在安隆樹的胸口之上,卻顯得軟綿綿的全無力道,雙方之間的修為畢竟相差太遠,只一招之間,在武林已可算是一流高手之列的鐵如心,便如嬰孩一般的落在安隆樹的手上。

安隆樹冷笑道:「小子果然愚蠢,竟對老夫動手動腳,妄想能傷得了我安隆樹?如此天真怪不得被騙了這麼多年還不自知,念在你適才臨時收招,老夫便只打斷你一隻手臂以作懲戒!」說罷手一揚起,便往鐵如心的左臂擊落,鐵如心被其抓著,已是全身無力,欲擋無從,秦楚楚呼道:「師父!手下留情!」

但安隆樹木然不理,眼看便要擊中鐵如心,倏然間一條人形從內堂疾衝而至,身法之快便如飛龍在天一般,「啪」的一聲輕嚮已接著了安隆樹這一掌,但安隆樹的內勁便非同小可,與來人的內勁相拼之下,一股波浪般的空氣震動從二人手掌中劇震而出,安隆樹經此一震,亦放開了鐵如心的手肘,與那來者亦各自微微退開一步,以卸去互拼之餘勁,鐵如心及秦楚楚亦清楚地感到那一股威力的餘勁,二人正驚於來人竟是從安隆樹的屋內走出,亦駭於來者的功力之高,雖安隆樹此掌只是隨手而出,但能與其拼個旗鼓相當,委實厲害之極,鐵如心忙轉頭望向來者,欲知其身份之誰。

鐵如心一看之下,卻驚訝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來者雖難掩一股風塵之氣及憔悴之色,但龍顏虎目,凜然生威,一出手間,頓時流露出一股霸者攝人的氣勢,來者不是他人,卻正是「慈佛宗」的第一高手顧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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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神龍傳功

眼見替自己擋了安隆樹一掌的,竟然便是張小拳日夕掛念的顧霸天,鐵如心從極其驚訝的心情,在一瞬間轉化為極端的憤怒,冰寒的內勁於體內失控的狂瀉而出,顧霸天在與安隆樹一拼後馬步未穩,竟被微微震開,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顧某果真沒有看錯人,你的武功在十數天內竟可躍進至此,真是難得。」

面對顧霸天的讚賞,鐵如心卻全沒有理會,怒道:「小拳身受重傷,無日或忘的便是自己的義父!日夕擔心的,卻是義父的身體及身上的毒傷!但你明知他如此境況,竟躲在此處卻不出來與他相見!還著那安老鬼把他打發離開?」面對著此當世兩大高手,即使任何一人也可在三招之間置他於死地,但心中的屈悶及怒氣實在難以息止,忍不住破口大罵而出,再不留半分禮數情面。

安隆樹聽得鐵如心竟直呼自己為「老鬼」,卻沒有預期的動怒反應,只冷冷的向顧霸天道:「你為這沒長腦袋的小鬼出頭,他還是如瘋狗般破口亂罵,老夫真不該答允幫助你們,惹麻煩之餘還要受此等閒氣,你這小鬼乘我還壓得下怒氣之時趕快滾吧!若我一會兒動怒起來,便再多一個顧霸天亦難保你周全!」說話之間,已隱隱然透出一股深寒的殺意,顧霸天亦知鐵如心誤會得過份了,忙道:「前輩息怒,鐵兄弟只是不明箇中底蘊,不明白前輩的苦心,前輩的高義濃情,晚輩便明白得很,待霸天給鐵兄弟詳細解釋,他必定會明白過來。」

聽著顧霸天的「中聽之言」,安隆樹繃緊的面容稍紓,「哼」了一聲後坐了下來,不再理會他們,而鐵如心想不到即使是顧霸天,亦會對安隆樹「阿諛奉承」,但他心中的怒氣實在難消,而對安隆樹又極之不滿,欲待再說,顧霸天卻向著他淡淡的道:「鐵兄弟,請先坐下來再慢慢談吧!」話語中的語氣雖平淡之極,但卻隱然透出一股叫人難以抗拒的霸道之氣,鐵如心一凜,亦只好氣鼓鼓的,拉了一張椅子,離安隆樹遠遠的坐下。

顧霸天眼見鐵如心鉖於肯暫時靜下來說話,微微一笑,說道:「鐵兄弟對小拳照顧有加,顧某先行謝過。」語罷竟向鐵如心一揖到地,鐵如心忙站起來還禮,卻冷冷的道:「如心無能,未能保小拳周全。」顧霸天知道他內心有許多屈結難解,概然道:「鐵兄弟這些日子來辛苦了,小拳雖是顧某的義子,但從小到大的跟著顧某,顧某早把其當成自己所出,這次忍著不現身相見實有苦衷,不暪鐵兄弟,顧某的身體已到極限,相信只還有三個月的壽命。」

跟著遂把自己身中暗門奇毒,及對戰鐵如心的師伯仇宇時過份使用內力而引致毒發時間加快的事情和盤托出,最後說道:「顧某在你們來到前的一天已找到了安老前輩,目的便是交托如有機會,對小拳代為照顧,及後楚楚姑娘到來,竟說一位名叫小拳的小孩身受奇特內傷,性命只在旦夕之間,顧某當然極為緊張,欲飛身前去相見,但安前輩聽罷小拳的傷勢後,著我先不要與小拳相見,便是怕我的情況會影嚮小拳的傷勢,我雖然在內堂心焦如焚,但也不敢作聲,果然在你們相見,安前輩為小拳把脈後,發現了小拳的內傷與心脈糾結纏擾,若要治標,先要鍛心練志,再練體內真氣,若顧某現身相見,被小拳佑悉我的死期將至,他在大悲之下必會引致體內真氣逆行亂竄失控,三天內便必死無疑。」

鐵如心哪想到當中竟有這麼多曲折原委,頓覺自己先前的無禮動粗實在幼稚可笑,雖然安隆樹的作風依舊令他厭惡,但他為人不喜轉彎抹角,聽罷顧霸天之言,立時向安隆樹一揖到地,說道:「晚輩愚魯無知,開罪了安老前輩,還請恕罪!」安隆樹冷哼一聲,卻不理他,顧霸天續道:「而小拳此鑄心之路雖艱難之極,且鍛鍊真氣的情況十分兇臉,卻需他獨自而行,才可有一線生機......」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再微微的吸了一口氣,顯得接下來的說話頗難啟齒。

只聽得顧霸天續道:「因此安前輩亦故意收你為徒,就是為了能使小拳獨自上路,但想不到的是鐵兄弟你道義為先,於此難逢的機遇當中,亦能全心為小拳著想,實乃我們先前所意想不到。」鐵如心心中一動,問道:「那安老前輩多次欲收晚輩為徒,都旨在為了小拳?」顧霸天面有慚色,正欲回答,安隆樹已搶著道:「呸!若不是當年答允了月見老鬼,老夫今天才不會惹上那麼多麻煩!」言下之意,即是答允收鐵如心為徒,只是出於無奈的權衝之計,並非出於其本意。

鐵如心一聽此言,反而心頭一鬆,心想你安隆樹武功雖然厲害,我也非是必要拜你為師,男兒志在四方,胸中熱血一湧,笑道:「聽得前輩如此說來,晚輩倒也鬆了口氣,先前如心還正在擔心若拜前輩為師,楚楚倒成了晚輩的師姊,那怎麼成?」秦楚楚一聽此這不禁面上一紅,心中卻有點甜絲絲的感覺,顧霸天卻一征,想不到他如此豁達,對其更為欣賞,舉起了姆指讚道:「好漢子!」

鐵如心笑道:「晚輩又哪敢在「顧霸天」面前稱為好漢子?前輩言下之意,即是此次小拳只要找到那慕容剛便會有救?那倒也容易,小拳現在可一面鑄心練氣,另一方面晚輩給他到江湖之上,兵分兩路的去找那慕容剛便成。」

顧霸天臉上卻忽現淒然之色,便連安隆樹亦面露不忍的神情,鐵如心略感不妥,只見顧霸天搖了搖頭,卻不言語,安隆樹閉起雙目,緩緩的道:「有那麼簡單嗎?若是那麼簡單需要我安隆樹想那麼久嗎?那慕容剛已死了,當年我趕到之時,他已自碎經脈,我只是剛好目送他最後一程,替他滿門大小下葬,真是麻煩透頂。」

鐵如心跟秦楚楚同時失聲叫道:「什麼!?」跟著睜大了眼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聽得顧霸天緩緩的道:「我跟安前輩商量了一整晚,只覺這已是最好的辦法,首先我絕不能跟小拳見面而使其傷勢惡化,又不能讓你跟他在一起,只好編造了一大堆謊言來給他一個生存的目標及希望,我也知道這樣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實在是十分殘忍,但命數如此,往後也要看小拳自己的造化了。」鐵如心的腦內亂成一團,心中想著此事實在荒謬之極,但偏生又沒有其他辦法,人家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安隆樹徹夜不眠亦只能想出此法,自己的腦袋又怎能跟其相比?便不會想到更好的辦法,忽見顧霸天說話之時,雙拳緊握,骨節突現,格格作嚮,頓明白在此世上,又有誰會比顧霸天更著緊張小拳?可見實在已無他法可行。

秦楚楚亦不禁落下淚來,面色淒然,顧霸天面上一層黑氣閃過,忽現痛苦之色,「哇」的一聲竟噴出了一口黑血,灑了滿地,鐵如心大驚,叫道:「前輩......」安隆樹忽道:「控制你的情緒吧,若再激發毒性,我擔心你真的捱不到去找「那人」!」

顧霸天抹了抹口角的黑血,略一調息,面色頓回復少許紅潤,但眉宇間那層黑氣卻還清晰可見,只聽他笑道:「鐵兄弟,沒嚇著你吧?」鐵如心答道:「沒有,前輩還要找誰,看晚輩可否代勞?」顧霸天笑道:「謝鐵兄弟的盛情,但「那人」我一定要自己去找,我與他之間互有約定,算來也該是時候作個了斷。」鐵如心一征,聽其語氣便像是在此時此刻,還要找人報仇算帳一般。

安隆樹此時忽道:「顧小子,那件事我想你還是托這小子去做吧,即使給你找到那人,人家亦沒有必要幫你,這可是關係到小拳的小命。」顧霸天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成的!」

鐵如心聽著兩人對話,便像還有方法可救張小拳,忙道:「敢問前輩,還有什麼方法可救小拳?」顧霸天搖了搖手,示意安隆樹勿說,安隆樹卻道:「還是老方法,「九轉納星歸元印」。」鐵如心面現惑色,安隆樹輕蔑地道:「真是愚蠢,若是小拳那小子一點便明,慕容剛的「九轉納星歸元印」並非他自己所創,他雖已死,但還可從此功法的源頭著手!顧小子已時間無多,自己根本無法辦到,便欲找一人替他去「森羅異域」找那功法,若你答允拜老夫為師,習得數年武功,盡可到那兒一闖,但小拳的命拖得一天,便多一分危險,因此兩個方法之中,老夫還是選擇要你去,但顧小子怕你會性命不保,最後則選擇了求人去辦這條路。」

鐵如心恍然大悟,灰暗的前路忽現一線曙光,顧霸天卻道:「那森羅異域對外人來說便兇險無比,不是顧某大言不慚,以鐵兄弟的修為,恐難全身而退。」鐵如心聽其語氣,便連幾可稱天下無敵的顧霸天,亦對那「森羅異域」十分忌憚,但既然那兒有機會可找到解救張小拳內傷的法門,便是刀山油鍋,他也會照闖無誤,概然道:「請無所不知的安老前輩,告知在下如何可去那「森羅異域」?」這句奉承之言便說得甚為生硬,但安隆樹便明知鐵如心不喜歡自己,經常出言頂撞,甚至稱自己為「老鬼」;但現在竟出言奉承,此一句便比得上常人的十句,甚至數十句,聽後甚為受用,正欲回答,顧霸天卻斬釘截鐵的道:「絕對不可!我可不想你在武功尚未大成前便自毀一生!」

鐵如心聳了聳肩,笑道:「若非遇上小拳,晚輩的一生早已毀了,此時才毀,又有何憾?還請安老前輩示下,晚輩終其一生,感激不盡!」顧霸天眼見鐵如心心意已決,嘆了口氣,再不言語,安隆樹笑道:「好!你這小子終於也給老夫有點像樣的感覺了!此去一直向西走,越過敦煌大漠後便是「森羅異域」的範圍,但那「九轉納星歸元印」乃起源於「森羅異域」眾多異教中位列三大的「逆天教」,他們的教義主張教徒我行我素,隨心而行,雖不是甚麼大奸大惡之徒,但也不盡是正人君子之輩,而該教的教主世襲「逆天行」之名,意謂「逆天而行,何足道哉?」之意,教中能人輩出,千萬要小心為上,以你現時的功力,只可智取,不宜力敵。」

眼見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安顧二人,亦對此「森羅異域」十分忌憚,再三地多番警惕,鐵如心便明白到此行絕對兇險萬分,但義之所在,便什麼也豁出去了,他心中主意既定,目標頓變得明朗了許多。束了束腰帶,向安顧二人一拱手,朗聲說道:「謝安老前輩!如心這就出發往那「森羅異域」,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晚輩就此別過!」轉身便欲離去,回過頭來之時,卻見秦楚楚面色淒然的望著他,鐵如心知道此行兇險萬分,已不能再給予秦楚楚甚麼承諾之言,向她笑道:「若此行能有幸回來,我必便再到妳的店子,品嘗妳的絕世佳釀。」秦楚楚明白再也留之不住,亦對他笑了一笑,點頭道:「我送你出樹林。」但兩行清淚,卻已不自覺的從眼眶內滲出,淚水在面寵處輕輕滑過,到咀角處才緩緩滴下,鐵如心再也忍耐不住,伸出手來,輕撫了秦楚楚的面龐,替其抹去淚水,笑道:「我會回來的!」

顧霸天忽道:「鐵兄弟,顧某有一套武功,本欲在小拳長大後才傳他的,但現在可否請鐵兄弟記下此套拳法代為相傳?顧某感激不盡!」說罷也不待鐵如心答應,便緩緩擺起了架式,耍出了一套總數共十式的拳法,鐵如心看了一遍,已牢牢記著,但他就是因為記著了,在一瞬間腦內竟一片混亂,無數行招變化,武功創意的念頭忽然如洪水般湧進了他的腦袋,顧霸天拳招剛收,笑問:「鐵兄弟,記著了麼?」鐵如心點了點頭,但又忽然覺得不妥,又搖了搖頭。

顧霸天心中明白,默不作聲,靜待他把招意於腦內融會貫通,過了一會,鐵如心忽道:「如心愚魯,可否請顧前輩再耍一遍?」顧霸天哈哈一笑,再耍了十式拳招,可是這次的拳路,竟與先前的完全不同,顧霸天又問:「這次怎樣了?」鐵如心這次卻沒有如剛才般迷惘,喜道:「如心已記著了!此套拳法真的妙用無窮,如心必定會代前輩教給小拳的」顧霸天哈哈一笑,說道:「好!鐵兄弟資質卓絕,前途無可限量!這套拳法還有數句口訣,乃顧某畢生武功所聚,也請鐵兄弟記著了。」說罷吟道:「破碎虛空驚雷閃,神速若電穿雲箭,龍氣縱橫勁若綿,抱元守一制敵先。」鐵如心沒有作聲,默默的把剛才顧霸天所使武功的招意,與此四句口訣相互印證融合,此套武功博大精深,當中便包含了拳法,掌法,指法,步法,運氣,吐納,等等各種不同的武功法門,鐵如心一直的想著,猛地醒起一事,失聲叫道:「這就是前輩飲譽江湖的「破神龍訣」?」顧霸天微微一笑,卻不言語。

先前鐵如心在看過安隆樹展現武功之時,憑其卓絕的目光,已從中習得了少許精髓,對最上乘的武功初窺門徑,但始終只是安隆樹武功上的皮毛,現在顧霸天把其畢生所學的精要,連同口訣一起告知鐵如心,頓時把鐵如心帶進了一個先前造夢也想不到的武學境界,「破神龍訣」的精要博大精深,所著重的不是「招式」而是其「招意」,此拳法便足夠鐵如心一生受用,先前已知道顧霸天的武功冠絕武林,但現在得其親身試演其武功精要,更覺得他學如淵海,亦明白到他的用意,除了要自己傳功給張小拳外,還有意傳給自己,心下感激,但口中卻不再多言,男子漢之間的肝膽相照,一切都意會於心中。

此時安隆樹輕咳一聲,說道:「時候不早了,楚楚你送他出去吧!」秦楚楚點了點頭,領著鐵如心走出了屋子,兩人走後,屋內便只剩安顧二人,安隆樹喝了口茶,緩緩的道:「你也要去了?」顧霸天點了點頭,面上忽現莊嚴之色,在安隆樹的面前跪了下來,叩了三個嚮頭,安隆樹坦然受之,續道:「我之所以不問世事,除了對人性已徹底失望外,實則還是對於在此世上,存在著很多人力所控制不了的不平之事,活像我這種沒做過幾樣好事的人,偏偏能長命百歲,但你這小子生平行俠仗義,助人無數,卻落得今天如此下場,此能怨天?怨地?皆不能也。」說著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一切小心了,若有時間便回來陪陪我這老骨頭吧,只要是你的話,我便不會覺得太麻煩的。」安隆樹為人情性古怪,又極怕麻煩,對一切世間之事都漠不關心,即使現在戰亂顏生,塵世間禍患四起,民不遼生,對他來說都是過眼雲煙,毫不在乎,但偏生卻為了顧霸天等人費盡心力,顧霸天心中感激,明白這個與師父平輩論交的老人,心底其實是極其疼愛自己這個後輩,口中雖常說幫他只因與月見禪師早有承諾,但實則那一份心力,卻完全出於己意。

顧霸天走出屋外,已是正午時份,烈日正高高的掛在天空,他微微吸了口氣,只感到體內的毒再也不受仰止的四處流竄,但既已明白及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亦沒有再想太多,心中雖十分記掛張小拳,但事已至此,只好放開一點,他活到如此年紀,生平從不虧欠別人,現在即將離開,便只對一人尚有一事未了,但「那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此次拜訪安隆樹,除託他照顧張小拳外,還為打聽那人的所在之處,他年紀輕輕,卻又武功高絕,於五年前與顧霸天有緣相逢,在江湖上驚現一回之後,便再也沒有其音訊,顧霸天自知時日無多,也不擔擱,舉步便離開了安隆樹隱居之地,往找那人去實踐那未完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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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最強賭約

顧霸天年輕之時,曾跟隨師父月見禪師往探訪其舊友「武林字典」安隆樹,此前輩高人除武功極高外,對醫卜星相,琴棋書畫等雜學知識,均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令當時年紀尚輕的顧霸天由衷稱讚,一時心喜之下,許下一個諾言,意謂若將來顧霸天遇到了什麼困難,只要安隆樹一天不死,亦會盡心幫忙,但顧霸天自出道以來,除了武功上未逢敵手外,在江湖上亦行俠仗義,結下不少朋友知交,故此即使遇上了很大的困難,亦從未想過要這一位年紀已老的前輩出手相助。

但顧霸天五年前因救張小拳而遭整個武林的人士追捕,為首的更是隱隱然領導著中原武林的名門「忠君劍派」,與顧霸天相熟的朋友,涼薄少義者便破口大罵其結交妖邪,竟與「神拳魔王」張辟邪論交,有些怕事者便不欲與此等大派為敵,即使有義氣為先之輩,顧霸天亦不欲因義弟張辟邪之事而連累朋友,因此雖然當年於誅天崖上的萬丈高峰墮下能僥倖不死,顧霸天亦沒有再找過昔年的任何朋友。但他自與仇宇一戰後,自知毒傷難癒,而流落江湖的張小拳勢將無人照料,且他從小看著張小拳長大,已知其於武學一道天資卓絕,若沒有人好好指導,勢必浪費了如此一個上好的武學奇才,故此才於此時日無多之時,往找這個當年曾有一面之緣的前輩高人,把張小拳交托給他。

但顧霸天萬料不到的是,張小拳竟身受不治奇傷,性命只在旦夕之間,與安隆樹苦思之下,才想出了暫延張小拳之命的權宜之計,但張小拳與他自幼形影不離,即使血緣不同,顧霸天一向都視張小拳如己出,雖說此時絕不能再與其相見,但那一股比血還要濃的情感,卻使得顧霸天在剛走出樹陣之外,便沒有即時按照安隆樹的指示出發,相反只憑著一種感覺,他已祭起輕功,躍上樹頂在樹林之間走著,過了不久,已趕上了腳步不快,正在路上稍作休息的張小拳。

只見他人小步短,且又內力盡失,既走得不快之餘,亦很快便會感到疲累,故坐了在路上休息,瘦小的背影不住微微的抖震著,顯得氣息不順之餘,還頗為急速,顧霸天心中一酸,卻又苦於不能相見,就在此時,竟聽得一陣野獸的低鳴聲從樹林中嚮起......

張小拳一驚,站起身回過頭來,只見一隻通體混黑的短毛野豬從樹林裡走了出來,其大小比一般常見的要大上許多,從口部突出來的獠牙便隱泛光茫,顯得份外尖銳堅硬,它的口中發出低嗚之聲,望著張小拳的目光中嶄露兇狠之極的殺意。顧霸天在看見此巨獸後亦凜然一驚,暗忖闖盪江湖多年,亦鮮有遇到如此異物,張小拳看清那野豬之後,卻不驚反笑,說道:「豬大哥,我們河水不犯井水,用不著如此劍拔弩張罷了?」

那野豬本為此山之異物,在其長大後於此地獵食已久,但它的食量極其驚人,附近的野獸不是被它吃掉,就是遷往他處躲避,因此那野豬已有數天因為難以覓食而饑餓不堪,在此難擋之時竟忽聞得樹林之外微有雜聲,一看之下竟見到一個活生生的小孩,不由得垂涎直流。但它既生為異物,活得久了自然略懂人性,眼見張小拳一個小小的孩童,竟對自己毫不動容,不禁有一股疑惑之感,但這感覺只維持了一瞬間,兇殘的殺念及饑餓在一剎間已蓋過了理智,「吼」的一聲便向張小拳撲張上來,顧霸天大驚,本想即使是再兇猛的雄獅猛虎,即使張小拳內力已失,僅憑步法當可閃避自如,故便沒有想過出手,但此異物的勢道之狂猛快速,便宛如一個習武多年的武師,且其一撲上來便欲致張小拳於死地,口中的獠牙便往他的身上狂插過去。

眼見野豬的來勢極其兇猛,張小拳亦大吃一驚,在勢已來不及細想,右腿一踏,旋身一轉,期望可避開這強猛的一撞,只聽得「嚓」的一聲,竟給他堪堪避過此奪命一擊,但野豬的獠牙已把他背上的衣服擦破,跟著「砰」的一聲,那野豬的牙便撞了在路邊的一堆亂石之上,只見石屑四散,那野豬轉過頭來,只見雖經此強力一撞,但它的獠牙便絲毫無損,右腳一伸,便再向張小拳疾衝過來,眼見野豬的力量與速度竟強大至此,張小拳便不敢再接近其兩呎的範圍之內,不斷的看清它的來勢強行閃避,但那野豬也是餓得狠了,即使多番來回衝撞均耐何不了張小拳,卻還是死心不息的,誓要殺了張小拳飽餐一頓為止。

但張小拳始終體力有限,在來回疾走十數遍後,已感心跳加劇,氣息比先前還要混亂,步速逐漸慢了起來,倏然間感到體內氣息一湧,大吃一驚,知道已牽動了體內的異種真氣,但當此生死存亡之時,腦中靈光一閃,便催運起先前安隆樹教他的運功法門,期望可暫緩真氣逆行之險,但如此一來便分了心,在閃避退讓之時步法頓變得生呆緩滯,那野豬亦感到了張小拳的速度竟慢了下來,心中大喜,更是一股腦兒的向他衝去。

安隆樹所教的那功法始終新學乍練,即使武資卓絕的張小拳,在此急跑遽行的瞬間要使將出來,卻還是太勉強了,在體內把兩種異種真氣略為搬運後,雖稍感舒泰,但已不能兼顧腿上的步法,被那野豬趕得左支右拙。

張小拳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總有氣力耗盡的一刻,但那野豬在習慣了張小拳的步法後,竟逐漸習慣其閃避的方位及節奏,與他的距離亦越拉越近,張小拳心中暗暗著急,竟影嚮了自己的判斷能力,一腳錯踏了在那野豬剛才撞碎的石子之上,只見他「啊」的一聲,腿上一扭,竟失了平衝的倒在地上。

那野豬等了此刻已久,把口上的獠牙法準了張小拳,跟著直跑過去,顧霸天眼見情勢危急,再也忍耐不住便要出手相救,手上緊扣著的樹枝已描準了野豬的雙目準備打出,可是就在此時,野豬與張小拳之間竟發出了「砰」的一聲巨嚮......

顧霸天定睛一看,張小拳已站了起了,而那野豬竟在他的跟前呆呆站著,只見它左邊的獠牙給張小拳牢牢的抓著動彈不得,而張小拳的右掌便按了在那野豬的額上卻沒有擊下,原來在那生死一線的瞬間,張小拳便不顧一切的運起了安隆樹所授,那能摧毀自身經脈的借功之法,這自傷己身的運功法門,便暫時換來了霸天真氣及烈陽神鑑兩股鉅大的內力,一把便停住了那全速疾衝的野豬,而奪命的一掌,便只牢牢的按在野豬的頭上,卻沒有發勁。

那野豬便通曉人性,明白到張小拳便沒有即時殺滅自己,只見他低鳴數遍,竟就此四肢張開的伏在地上,以示馴服,張小拳呼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氣,把手緩緩收回,沉聲說道:「起來吧!」那野豬便像明白他的意思一般,站起身來卻沒有遠走,在張小拳的身邊來回挨擦,以示親熱,張小拳笑道:「你這畜牲餓得慌了吧?竟到大路上來找吃的東西!」從懷中取出數片乾糧拋在地上,向野豬指了指示意其可吃,那野豬嗅到了食物之味,也不理是何東西,便搶上前去,一瞬間便吃掉了,跟著望看張小拳,不住的搖著那短短的尾巴,張小拳啐道:「沒有了!你走吧!」但即使再沒有東西可吃,那野豬卻還是不肯離開,張小拳說道:「我可要走了,你請便吧!」

那野豬忽然向張小拳疾衝過來,張小拳渾沒想到已馴服的野豬竟忽然發難,眼看已來不及閃避,那野豬卻在他的身前停了下來,把身體伏在地上,張小拳只感好笑,笑道:「你要給我騎?我可沒有東西再給你吃了。」說著卻跨過了它的身體,騎了在它的背上,那野豬狀甚滿意,四腿一挺便站了起來。

張小拳只覺十分好玩,卻忽然心中一動,抬頭向樹上望去,他自借功後耳目變得如高手般靈敏無比,竟感到樹上好像有人一直注視著自己一般,但一望之下卻什麼都沒有,那野豬亦感到了他好像在找東西,露出了疑惑之色,頭微向後轉望著了他,張小拳笑道:「你倒也聰明,跟著我便能有吃的東西,走吧!」雙腿輕輕一挾,那野豬會過意來,舉步便行。

隱沒在不遠處的顧霸天,望著那一人一豬的背影漸漸遠去,雖知道與這個義子將成永訣,但這義子的聰慧機敏,便令到自己終能放下心來,輕輕嘆了口氣後,咀角微微一笑,再他沒有半點牽掛,舉步一踏,便祭起輕功,按著安隆樹的指示而去。

經過了太原府,鳳翔府,直到了渭州與泰州之間秦風大路,沿途只聞得太原留守石敬瑭已打起了討逆之名,正式與末帝李從珂開戰,一路之上有受戰火衝擊的平民百姓四處逃遁,流離失所,亦有兵禍連結之處,便佈滿了不少戰後的痕跡,死屍固遍地皆是,但倘在路上半死不活,發出陣陣低鳴的亦大有人在,顧霸天暗嘆只因個人的一己私慾,牽連竟如此之大,雖本身的時日已是無多,但若遇上了乘亂作惡的土匪,亦絕不輕饒,因此他即使全力而行,但在路上卻擔擱了不少時間,因此亦要用上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到得了這個安隆樹給他指示的地方。

按著乃安隆樹所提及,於秦風大路中段棄大路而走小路,盡往僻處走去,而跟著山勢沿路而上,便會到遠了一片以水連天的地方,而顧霸天要找的那人,便世代長居於此靠山之地,此地位處僻遠,常人於小路走來亦要用上兩天之久,因此人跡罕至,但正因如此,這地方的自然境緻便全沒有受到污染,而所謂的以水連天,卻緣於此山之巔,乃一片廣闊的湖泊,而湖泊盡頭,卻乘著山勢有一道瀑布激衝而下,故此就這樣於山頂上看去,確是一片以綠油油的湖水,連接著蔚藍天空的絕天之景,顧霸天站在湖邊,只感到清風拂體,說不出的寧靜舒泰,彷彿體內的煩悶之感,也被此一道自然之風一掃而空。

然而於此心擴神怡之際,顧霸天心中忽有所感,而在此感覺一閃之時,一道勁風已從背上急襲而至,來者的神速便令他心中一凜,右掌向後急擋,與來者雙掌一碰,只感到一股帶著濃烈旋轉,卻又令人極為熟悉的內勁從對方身上疾攻過來,顧霸天大喝一聲,掌中勁力疾吐,一股渾然正大,霸烈無比的內勁硬生生的把來者的螺旋之勁衝散震潰,接著右掌急伸,便欲抓著那人的手腕,來者眼見自己蓄力的一擊竟被對方輕鬆接著,跟著還恍如未覺的隨手反擊,心中亦感震駭,「噫」的一聲便向後急退,不欲再與其糾纏,但顧霸天又豈容來者說來便來,說退便退?右爪速度遽增,五指便往那人的手腕抓落。

來者眼見在勢已避不了,索性五指一緊,握掌為拳,顧霸天一把抓落,只感五指接觸之處竟有五度急旋之勁向自己鑽來,以減去自己爪上的勁度,顧霸天此時已望清來者乃一個約十來歲的少年,雖驚訝於他的武學修為便遠超於他的實際年齡,但亦未去到能難得到顧霸天的地步,當下五指略一加勁,如剛才一般硬破去那少年的護體旋勁,牢牢的把他的手腕抓著。

那少年眼見自己使盡方法,亦擺脫不了顧霸天的指掌,心中圭怒,右腿一揚,竟鼓足內勁,一腿向顧霸天的胯下踢去,顧霸天心中大怒,心想我與你素未謀面,竟忽然從後施襲,而如今此一腿內勁充盈,所踢之處又是胯下要害之處,若是尋常江湖中人給此腿踢實了,即使不命喪當場,只怕也要絕子絕孫,終身殘廢,如此不由分說便下殺人重手,卻又武功奇高的驕縱少年,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然而此少年現身於此,一身武功卻又與自己欲找那人同出一轍,按理自己便應該顧念情份,略為留手,但此少年的霸道好鬥卻又令顧霸天心中生厭,忍不住要略為懲戒,當下面上一紅,竟把五彩天衣的內勁全聚於左腿之上,輕輕一踼已與那少年的腿碰個正著,只聽得「啪」的一聲沉嚮,顧霸天的腿紋風未動,但那少年的腿卻被硬生生的震回。

顧霸天怒喝:「今天便斷你一腕以作懲戒!」五指勁力驟增,已破去了那少年的護體內勁,眼看那少年的腕骨便要被顧霸天扭斷,忽然間人影一閃,一個青衫人影竟在那少年身後出現,右手搭了在那少年的肩膞之上,顧霸天只感到一股比那少年何止高出五倍的旋勁從那少年的手腕激湧而至,急忙運勁反震,「波」的一聲,雙方已各自震開五步。

那青衫人一看到顧霸天,立時輕輕的推開了那少年,一股腦兒的向顧霸天疾奔過去,顧霸天在看清來人後,卻只微微一笑,面對他那如疾風迅雷般的身法,卻沒有作出絲毫的防衛或運勁相抗,那青衫人走到了顧霸天的跟前,跟著雙手一伸,竟牢牢的握著顧霸天雙手,然後定睛把他仔細看了一遍,隨即雙目隱泛淚光,哽咽道:「前輩......」

顧霸天亦把那青衫望了一遍,只見他氣宇軒昂,比當年初遇之時,更添了一層成熟之感,只見其目光中表面上呆滯無神,但實則光華內斂,內功修為顯已到了反撲歸真之境,不禁一聲長笑,說道:「徐兄弟丰采依然,武功進展神速,怕已勝過了顧某許多,實乃可喜可賀之事,何以一見故人,竟如婆娘一般幹那哭哭啼啼之事?」

眼前的青衫人,便是當年在江湖上如曇花一現,其事跡卻又流傳甚廣,與顧霸天既有相逢的奇緣,卻又糾結甚多的「雙龍傳人」徐鋒。

顧霸天從安隆樹口中得知了「雙龍」徐姓傳人一向都生性樸素,避世於此隱密之地,雖身負驚天動地的藝業,卻從不過問江湖或朝廷之事,除了當年李唐亡國之時,曾現身禁宮之內隻身救出李唐遺孤外,江湖之上便連零碎的消息亦從沒有提及過「雙龍」二字。而安隆樹夜觀星像,發現近年來黯弱無光的紫龍帝宮之內,真龍之氣竟由衰轉盛,意味著下一代具真龍帝皇之命的人已然出現,安隆樹在聽罷顧霸天提及「雙龍傳人」竟現身於江湖後,不斷反覆推敲後,算來該是李唐後裔經其撫育成人,故欲一闖天下,與世間英雄豪傑爭一日之長短。

只見徐鋒仍緊緊的握著顧霸天的手,面上神色悲痛,說道:「若不是當年在下的驕縱放任,持才傲物,又豈會累及前輩遭此橫禍?徐鋒便愧對前輩!」徐鋒雖只與顧霸天雙手互握,及打量了對方一眼,已知顧霸天所中之毒已流遍全身,全仗一股蓋世神功以保餘命,但內力有時而盡,只要真氣耗盡,便是其歸天之時,經徐鋒估計,顧霸天的命便不會多於兩月,五年前在誅天崖邊,若不是徐鋒出手阻攔,顧霸天本可逃脫驅毒,保住性命,及後其墮下萬丈深淵,徐鋒亦曾再訪誅天崖,沿索游繩而落欲確定他的生死,但誅天崖深不見底之餘,到後來竟有無數怪鳥來回飛襲,徐鋒在不得而之下只好放棄,不意多年後的今天,顧霸天竟親自到訪,可惜卻已毒入臟腑,無藥可救,教徐鋒豈能不悲?豈能不悔?

但顧霸天聽罷又再哈哈大笑,笑道:「徐兄弟哪裡的話?顧某學藝不精,才會被鼠輩毒害,再者生死有命,顧某在江湖上走了這麼多年,到今天才死,已是本利清還,顧某可不想老是見到你這樣!快還我那個瀟洒豪邁的徐兄弟來!」徐鋒本身亦是爽快之人,心想既已成事實,亦不再多作愁思,而眼見顧霸天於此命不久矣之時,竟不遠千里而來探訪,必有重要事情交託,於是亦哈哈一笑,轉頭向剛才那少年說道:「你先回到屋去,我一回兒會來替你治傷。」徐鋒眼利,剛才只是在遠處一望,已知剛才那少年與顧霸天硬拼後,腿骨已然斷裂,那少年聽罷後,卻挺胸一站,傲然道:「我沒傷!」接著竟不顧腿骨斷裂之傷,硬挺著與常人一般步回屋內,即使神色不變,內裡卻已痛得冷汗直流。

徐鋒嘆了口氣,領著顧霸天緩步走到了湖邊的一所亭子之內坐好,顧霸天皺眉道:「此子是誰?觀其一身武功,難不成是你的子侄?」徐鋒回望了屋子一眼,答道:「在下年紀雖已不小,但尚未娶妻,剛才那對前輩你冒昧出手的,乃是我的表弟李逆景。」說罷鑑貌辨色,已知顧霸天猜到了一二,坦言道:「相信前輩也知道,當年曾有「雙龍傳人」於李唐亡國時救出了李姓遺孤,那人便是我爹「徐天宏」,而當時救出的有兩人,一個是我的母親「李玉珍」而另一個則是逆景的爹,我的舅舅「李景泰」。」顧霸天微微點頭,也不轉彎抹角,單刀直入的問道:「徐兄弟欲助他於此亂世之中,爭回他李家的天下?」

徐鋒卻不答此話,徑自續道:「亂世出英傑,群雄逐鹿時,姓徐的世代相傳,大多對權力帝位毫無戀棧之情,但眼見現在天下蒼生被一群慾權之徒肆意蹂躪,在下無才,也願為這時代盡一點綿力,輔助賢明之君,達至天下一統,戰禍全息之景。」

顧霸天聽見徐鋒並沒有答他的問題,微微一笑,亦學著他自顧自的道:「你的表弟一身好俊的功夫,如此年紀能有此修為,顧某生平也只沒見過幾個,將來必能名動江湖,幹出好一番大事出來,但此子驕縱放肆,如此好的武功,反倒便成他性格上成長的伽鎖,若再如此下去,走在歪路之上,恐怕會變成比現在任何一人更為可怕的魔君。」

雖然兩人在相互說話之時,都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但雙方言語之間,已各自表達了其觀點與立場,兩人都是豪爽暢快的漢子,既清楚了對方的立場,便再沒有解釋下去的必要,再者兩人於對方的心意都是意會於心,均同時站起身來,仰天大哈哈大笑了一番,徐鋒一面笑著,一面說道:「前輩於此時到訪,斷不會只是找在下談天這麼簡單!前輩請快快道來,只要在下力之所及,必盡全力替前輩辦到,跟著我們到屋內喝個痛快,如何?」顧霸天眼見徐鋒如此爽快,亦不給他客氣,縱聲笑道:「顧某有一事相求!」徐鋒忙道:「前輩客氣了,在下願受前輩差遣!」

顧霸天正欲說出張小拳身受重傷,命在旦夕之事,但一見徐鋒那豪邁爽快的臉,腦中一閃,竟現出了張小拳降伏那野豬,以及鐵如心那義無反顧的樣子,笑道:「顧某有一義子,姓張名小拳,若徐兄弟他日在江湖上有緣相逢,請看在顧某臉上代為照料。」他本意欲托徐鋒往「森羅異域」找出「九轉納星歸元印」的功法以救張小拳,但卻想起徐鋒立意要扶助李逆景爭逐天下,此事需耗極大的時間及心力,若自己就此提出,以徐鋒重義的性格,必會放棄自己的理想而全力相助,再者,顧霸天心中亦對張小拳及鐵如心極有信心,而若張小拳命數該絕,又何必再要徐鋒趕這倘混水?因此話到口邊,卻硬生生的吞回肚內,只交托徐鋒有緣的話請照顧張小拳。徐鋒聞言,收起笑容,正色答道:「沒有問題!」

顧霸天心願已了,忽然間走出亭子之外,說道:「該是時候了!」徐鋒不解,也走出亭來,面露疑惑之色,顧霸天緩緩的道:「徐兄弟該不是忘了,你我之間,還有那五招之約未了?」徐鋒一愕,想不到當此之時,顧霸天竟還不忘當天與自己的五招之約,但現在顧霸天的內力若再耗半分,即是加速著自身的死亡,徐鋒實在想不到為什麼他還要勉強發招,顧霸天道:「接下來的三招,乃是顧某在與徐兄弟相遇後,對徐兄弟的武功反覆推敲,再加上顧某本身的武學修為,於這數年內融合所創。」眼見徐鋒依舊有猶豫之色,喝道:「徐兄弟小心了!顧某的第三招要來了!」說罷面色一黑,竟已運起了當年的最高功力「黑冥禪衣」。

徐鋒一凜,眼見顧霸天竟催運起如此功力,知道他便絕對是認真的,只好雙手微舉,眼中光芒暴現,精神在剎那間便像當年在誅天崖接招時一樣,進入了一個極度集中的境界,顧霸天亦感受到他的認真,點了點頭,緩緩的打出他人生中最後,亦絕對是最強的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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