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科幻] 神拳魔王 作者:GPEK (連載中)

liny5618 2008-9-7 19:06: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 13038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1
第五十一回 風瀟瀟兮
一直跟在雷義安身邊的三人,乃是他的親傳徒兒,年幼之時父母雙亡,被雷義安收養帶會教中養大,適才被李逆景震傷的乃是三弟雷翅,而扶著他的卻是大哥雷鵬及二哥雷展,當此兵兇戰危之時,卻還不欲掉下義父雷義安於不顧,但雷義安深知李逆景的厲害,自己只要稍微疏忽,分神照料,隨時會被斬殺當場,低聲向雷鵬說道:「快帶你二弟及三弟離開,我們在東陵城再見。這是命令!」雷義安雖在逆天教中身居逆天五老的要職,但一向待他們親如子侄,從來沒有對他們下過任何命令,但現在他的語氣便嚴峻之極,雷鵬聽罷心中一凜,已然明白過來,知道自己三兄弟修為未到,在此只會徒添麻煩,也不打話,點了點頭便向雷展打了個眼色,挽著雷翅便走,帳中的守兵先前亦聽到袁北轍及李逆景的對話,都是沒有阻止的任由他們離開。

雷義安眼見他們已安全地離開,心中略寬,只聽得李逆景冷冷的道:「我不欲佔你便宜,咱們的帳外去吧!」飄然走出帳外,他也不怕雷義安乘此有任何異動,蓋因袁北轍已清醒過來,身邊更滿佈守兵,行刺已成了不可能之事,而若想要逃,以李逆景之能,必會追上去把雷鵬等三人斬殺,因此便只能乖乖的跟著他走出帳外,望能在一戰之中,把他殺敗,才可追上雷鵬等人一起逃回東陵。

二人到得帳外,身周四遭雖在萬馬奔騰之間,殺聲震天,但李雷二人的心境均已潛進了極度集中的狀況,他們均知道,此戰的兇險程度,絕對比那攻城之戰更甚,雙方互相打量著對方,雷義安看著李逆景手中配刀,驟眼看全無光華,且有點殘舊之色,刃口極鈍,毫無鋒銳之感,相反雷義安的逆天鐮刃,乃逆天教的鎮教之寶之一,但適才互拼兩刀,竟不能在那鈍刀之上留下半點花痕,可見其絕非凡品,李逆景亦感到雷義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刀上,緩緩的道:「我是南唐李逆景,以你的武功,亦不像是無名之輩。」

雷義安只感到李逆景倨傲之極,提到自己的名字時活像是天下聞名,誰也要敬他三分一般,事實上雷義安他們久居異域,於中原武林便不甚了了,雖於路上亦曾聽人提及過這個南唐的當紅快婿,但實不知其名頭有何嚮亮,冷笑一聲,輕蔑地道:「李逆景?倒從沒聽過,你只需記著,殺你之人,乃雷義安便成,哈哈!」他倒不是有意出言譏諷,需知高手過招,只爭吋許之地,任何少許的情緒波動,亦能破壞那極端集中的精神狀態,以增己方的勝算。

若換上了昔日的李逆景,聽罷此言必會大怒狂攻,但這些年來他跟著徐鋒四出奔走,為未來爭霸而鋪路,早已開拓了不少見識知聞,再非早年那莽撞小子可比,加上當年親見顧霸天的絕世神功,激發他於武學之上更是勇猛精進,潛心修練內家真氣及天刀六絕,狂傲霸道的性格雖絲毫不減,卻再也不會為了這等小事而亂了自己的「鏡湖之境」,相反沉聲說道:「殺了你後,我必定會追上那三個小子,把他們千刀萬剮!」此話說來殺氣森然,雷義安自身本無所懼,但關心則亂,竟給李逆景看穿了他正在擔心雷鵬等三人的安危,本意欲亂敵心神的一著,竟反過被李逆景弄得一愕,心神略分。

二人無論在氣勢上,還是所迫發出的試探氣勁,本都旗鼓相當,不相上下,但在剛剛的第一輪交鋒,雙方各以言語試探相激,卻是李逆景技高一籌,乘著此與武功高低沒有關係,卻又影嚮著形勢的「戰果」一現,李逆景再不打話,足下微晃,已揉身而上,先前天刀六絕的「斬奇逆飛」在雷義安身上便取不了任何便宜,如今再戰,已有計較,手中古刀一揚,快至連手中兵刃亦化為一度灰影,向著雷義安疾劈過去。

李逆景此刀卻是天刀六絕之另一殺著「疾戰速攻」,此招的精要在於「快」之一字,以出招者的修為,可對刀速作無限度的提昇,他先把雷義安弄得心神一亂,即以此快疾無濤的刀招向他急攻過去,可見其出招便經過精密的部署,當中隱含兵法至理,只聽得「噹」「噹」「噹」「噹」四嚮過處,卻是雷義安以其逆天鐮刃,把「疾戰速攻」全數擋下,李逆景心中一凜,只感到從對方兵刃傳來的刀勁,便與自己所迫出的螺旋內勁鬥個平手,實想不到此貌不驚人,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刺客,手底之下竟有著與自己不相上下的修為,不由得把狂傲之心一收,知道眼前的敵人,便是個自己非要施展渾身解數應付不可的對手,隨著「疾戰速攻」勢道已老,李逆景清嘯一聲,足下向地用力一踏,頓時變得氣如淵嶽,根基一穩,隨即旋身疾扭,兵刃橫揮,向著雷義安疾砍過去,此一式「刀定乾坤」的速度雖比不上「疾戰速攻」,但勢度之沉隱結實,當中所包含的強大刀氣,卻非「疾戰速攻」可比。

其實雷義安戰前微失一著,本應難以擋下李逆景的「疾戰速攻」,但李逆景的攻心之計,除了使其心神一亂之外,卻相對地使雷義安想到自己此戰必需取勝,方可救得了雷鵬三人,一咬牙下,便如猛獸的巢穴遭人襲擊,幼兒的生命受到威脅般奮力頑抗,迫出了超越常態的狠勁,倏然間把已分的心神重新集中,堪堪把李逆景的連環四刀盡拒門外,還加以內勁反震,腳下便連一步也沒有退開,但螺旋勁實為不世奇功,互拼之下便使雷義安感到血氣翻湧之極。

而由於兩者的修為皆到了「刃氣之境」,雙方均被兩刀激拼亂射的刀氣劃破了衣衫肌膚,但見李逆景此時砍來的一刀,便大有既往無退,斬斷一切的氣勢,古僕的刀鋒雖鈍,但鋒刃上所迫出來的天刀刀氣便銳利無比,知道已不能再有所保留,一提氣下真氣逆行,已祭起了逆天教那至高無尚的內功心法,手中鐮刃疾揮,便向李逆景的古刀迎了上去,拼出了一道極為刺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

二人刀刃相交的一刻,李逆景只感到自己強大的螺旋刀氣,竟如泥牛入海般向著雷義安的刀急湧過去,卻沒有思毫著力之感,倏然之間一股熟識之極的螺旋刀勁,竟從雷義安的鐮刃之上,夾雜著雷義安本身的內勁直衝過來,這等同二人合力一擊之力的內勁便結結實實的把李逆景重重震開,手上單刀直迫回胸,竟要把左臂急舉,按在刀背之上,才可止住來勢,腳上不住倒退了十數步方始站定,口角鮮血微滲,已受內傷,舉頭一瞧,卻見雷義安正站得穩穩的鐮刃微舉,卻沒有追擊過來,不由得大吃一驚,那想到雷義安竟有此神奇之極的運氣法門,可以把自己的螺旋刀氣納為己用,再在自己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把自己震得內傷。

那逆天教的逆行經脈,借花敬佛的內功心法,若果借來之勁,比本身使用者的修為高出甚多,體內經脈承受不了之時,便會未傷敵,先傷己,雷義安的修為高出雷婷英甚多,本來即使借得李逆景的內勁反震,亦不會即受內傷,但他既沒有如李逆景般練過螺旋內勁,螺旋刀勁經刀刃傳來,除了刀氣鋒銳不堪之外,那螺旋之力亦使其經脈頓然受創,留下了不淺的傷害,但當此兵兇戰危之時,加上心懸雷鵬等人的安危,即使身上疼痛之極,卻還是奮力提起鐮刃,向李逆景急攻過去。

但李逆景在嘗過雷義安的逆天借勁心法後,在未想到辦法應付之前,便不欲再與其硬拼,面對著疾攻過來的鐮刃,便只舉刀擋格閃躲,卻不運勁硬接,恐又被雷義安借勁反震,如此一來,他便察覺不到雷義安亦受內傷,手勁轉弱,單憑二人的招式及經驗,卻還是奈何不了對方,雷義安一邊急攻,一邊喝道:「怎麼了?如此長鬥下去可沒意思呀!」

李逆景卻沒有受其說話影嚮,但時間拖得越長,對他便越為不利,蓋因袁北轍已在退兵當中,若給郭威的兵力一湧上來,即使李逆景再三頭六臂,恐怕亦難逃劫數,除非自己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斬殺雷義安,若不便要立時撤退,心中一想已有計較,刀勢疾轉,單刀橫封身前,雷義安數度急砍,亦被他以很細少的手腕動作,把手上古刀略作移動,便全數擋著,這一招卻正是天刀六絕中主取守勢的一式「固封非進」!

二人鬥至此時,雷義安已不容李逆景逃走,眼見他刀招中盡採守勢,只道他意欲加強防守,再伺機逃遁,於是腳下急錯,李逆景只感雷義安的身法忽然變得無從捉摸,深知強招將至,只聽得雷義安暴喝一聲,已閃身到李逆景的左邊之處,手上鐮刃高舉,從上急劈而下,欲以此刀把李逆景分為兩半,但李逆景的反應何等快速,即使被其身法所惑,還是在不容間髮之間舉刀橫封,「噹」一聲擋著此奪命一刀,只見雷義安那一招雖被擋著,卻面露喜色,喝道:「著!」手上機括一按,鐮刃的刀身竟倏地一折,向內急翻,把李逆景的刀緊緊的挾個正著!

李逆景面上露出了驚愕的神色,作勢欲拉回配刀,但鐮刃的機括便扣得極之結實,雷義安心中大喜,倏地真氣急提,猛力回扯,如此一來,李逆景便只能選擇撤手棄刀,或運勁相抗,但若雙方變成內力比拼的局面,年紀較長,功力較深的雷義安便會大佔便宜,可就在此一瞬之間,雷義安只感到李逆景拉扯之力竟忽地消失得無影無縱,驚見他竟放手棄刀,還出掌疾擊在刀柄之上,雷義安料不到他有此一著,兩件兵刃夾雜著他自己及李逆景的強大內勁向自己猛地衝來,如此快速的變化,便連雷義安亦擋之不了,左臂回封護在胸腹之間,只感一股巨力撞來,一口鮮血已忍不住從口中狂噴而出,現在的新傷,連同適才逆天借勁時的創損,便在他體內同時間爆發出來,不由得眼前一黑,但隨即強力睜開雙眼,以保持清醒的意志,竟看到李逆景已疾衝上前......

雷義安終明白到,從頭到尾,李逆景都沒有想過棄戰而逃,自己由於知道他時間緊迫,竟在一剎間放下了爭勝之心,卻欲改以拖延時間的策略,終至給李逆景找到了致勝的關鍵,逆天鐮刃上的巧妙機括,反成為了自己催死的喪玲,李逆景亦暗自興幸自己的巧計得使,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取得了絕對的上風,眼見雷義安雖受重傷,卻還未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不由得精神一緊,重新組織起「鏡湖之境」,手掌一伸,成手刀之形,緩緩的向雷義安切去......

雷義安受創甚重,勉力提起左臂意欲擋格,但李逆景的手刀卻活像是早已洞悉先機一般,手腕一翻,從手刀變為手爪,一把扣住了雷義安的左臂,隨即提氣急衝上前,左掌疾推,雷義安再也無可與抗,接著一記「螺旋天刀」已狠狠的插在他胸口的「膻中穴」上!

雷義安只感到李逆景的內勁如一柄大錐子般從自己的心坎直鑽入體,知道這一股內勁便即使比不上張小拳全力施為,亦已差不了多少,一剎之間已自知無倖,卻忽地腦中閃過了雷婷英及雷鵬等人的樣子,想起了自己帶著他們一眾年輕人到中原辦事,本為增廣他們的見識知聞,但他們年紀尚輕,武功雖然不錯,但江湖經驗尚淺,猶其雷婷英卻更是莽撞之極,自己若就此戰敗身亡,也不知他們能否安全的返回異域,心中的求生意志忽盛起來,暴喝一聲:「吼!」把李逆景的螺旋天刀的刀勁盡收納入氣海之內,如此強大的刀勁當場便把他的丹田斬破震碎!

而滿胸的肋骨心脈,更被餘勁震得吋斷碎裂,但他亦乘此自己尚未力盡的一剎,強行把借來的刀勁以逆天心法強行迫出,向李逆景反震過去!

需知「膻中穴」乃人身要穴,一旦被破,便任為內勁武功皆不能再行運使,李逆景滿以為自己的掌刀可以輕易把雷義安解決,哪想到逆天教的提氣運勁之法有別他門,在經脈逆行之下,「膻中穴」已非是一碰即死的要穴,他對雷義安的逆天借勁之法便甚為忌憚,所以先前才會有擲刀傳勁之舉,現下雖感到刀勁被強力吸扯,但招式己老之下便再也閃避不了,一股極其強大的內力,夾雜著自己的螺旋刀氣,從雷義安的心坎急湧過來,這倘再心忍耐不住,一口鮮血狂噴出來,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後倒飛開去,到了六七丈外方始站定,但一隻右臂已軟軟的垂了下來,竟被雷義安震得脫掉了臼。

李逆景自出道以來,幾曾受過如此創傷?心中一驚,回望雷義安,只見他在反震之後已無以為繼,整個人萎靡在地上動也不動,看去背部喘動便知還略有氣息,卻是出的氣多,入的氣少,李逆景一向狂傲自負,但此時對力戰而敗的雷義安卻不由得湧起了一份敬意,他略一調息,走上前去,把自己的配刀從逆天鐮刃上解下取回,跟著冷冷地道:「與你同行的三人武功低微,我也不屑去殺他們,弄污我的雙手。」言下之意,卻是答應雷義安放過雷鵬三人,他此戰雖受了不輕的內傷,但卻打得淋漓盡致,且勝得漂亮,從天刀六絕的「固封非進」之中,隱含不攻而攻,惑敵心神的兵法至理,一舉得手,擊倒功力比自己還要深厚的人,不由得心中大快,渾忘身上創痛,清嘯一聲,飄然而去。

劇戰過後,得勝者揚長而去,慘敗者卻落得個重傷倒地,離死不遠的下場,雷義安滿口鮮血的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耳中聽著身邊漫天的殺聲漸減,終至靜寂無聲,而隨著當時天色漸暗,周遭更顯得淒涼之極,雷義安自知只憑一口真氣,已捱不了多久,但彌留之際,卻還是想著要見雷婷英及雷鵬等人一面,忽聽得一陣馬蹄聲嚮起,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勉力把已閉上很久的雙目張開,瞧見了很多兵馬竟跑了過來,卻非是袁軍所穿的服飾,量來乃是東陵的援兵,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氣,雷義安竟倏地站了起來,向著為首那人揚了揚手,隨即又已不支,「啊」的一聲呼了出來,復又摔回地上。

那些兵馬眼見本來伏在地上動也不動,身穿袁軍服飾的屍體竟忽然站起身來,都是大吃一驚,為首的那人正欲走上前去察看,身邊的士兵卻走了出來,道:「柴少帥且慢,待下屬先行查驗,以策萬全!」為首的那柴少帥點了點頭,那士兵喝道:「把那人先圍起來!」十數士兵隨即走上前去,提起長槍把雷義安團團的圍著,但雷義安再無動靜,柴少帥下馬走了過來,看到擱在地上的逆天鐮刃,把之拾了起來,只見刃上精光閃爍,機括打造靈巧之極,知非凡品。

雷義安眼見逆天教的鎮教兵刃被拾了起來,猛地躍起撲向柴少帥,旁人來不及作出反應,都是大吃一驚,卻見柴少帥身形一偏,已自避開,眼看雷義安便要跌個灰頭土臉,柴少帥卻猛地伸出手來扶著了他,適才那發施號令的士兵怒道:「人來!把這賊兵拉下去砍了!」

柴少帥甫一觸及雷義安的身體,只感到他全身軟灘,渾沒任何精力,知其已受了無可救治的傷勢,眼見他雖離死不遠,卻還是定定的望著自己手執的鐮刃,雖道他是敵軍之兵,卻不能落井下石,柴少帥微一揚手,眾士兵隨即散開,他把雷義安緩緩的放在地上,再把鐮刃放入他的手中,只見雷義安面上現出了一陣放下心來的神色,卻隨即雙目一瞪,把鐮刃塞回柴少帥的手中,他一愕之下接過,不明所以,卻眼見雷義安雖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但面上神色僵硬,原來已經氣絕身亡。

柴少帥雖大惑不解,但在他扶著雷義安之時,已感到他身上經脈斷碎,絕非尋常兵將交戰之傷,卻是被武林高手,以強大的內家真氣貫體發勁所成,知道此人在袁軍之中,可能有著不低的地位,遂轉頭向那士兵說道:「把此人好好安葬,我們才趕回東陵城吧。」那士兵顯得萬分不願,若果那是自家兵將的屍首,也還罷了,但現在竟要給敵兵安葬,實不知何解,柴少帥知他心意,溫言道:「蔡副將,兩軍交鋒,止於戰場,眼下敵軍既已退兵,與其任由此人暴屍荒野,倒不如行個方便,使其入土為安。」那蔡副將即使不願,亦只好凜然照辦,從柴少帥手中接過雷義安的屍身,卻見他訖自瞧著手中的鐮刃,問道:「需要把此刀一同安葬嗎?」

柴少帥想了一想,道:「此兵刃鋒銳之極,且暗藏機括,此人到死還當成至寶一般交予我手,料來也不欲浪費此刃,長埋黃土,便先留著吧。」蔡副將點了點頭,便開始打點吩咐安葬雷義安的事宜,他先前眼見逆天鐮刃,已生出據為己有之念,本想若柴少帥同意把之與雷義安合葬,當可從中把之抽起,現下好夢成空,心中便想:「哼,你要拿取人家寶刀,覺得不好意思,才替人家落葬,卻要我來代勞!」看著其他的士兵草草挖了一個土坑,把雷義安埋葬妥當。

柴少帥眼看天已全黑,袁軍盡退,遂大喝一聲:「賊兵已退!我們回城吧!」眾兵將轟然稱好,驅馬疾馳,轉眼間便全部離去,東陵荒郊,冷月清風,便只剩下數株松柏,和一堆黃土,與逆天教一代名宿,長埋於此,人生多變,哪想到雷義安此一淌到中原辦事,竟已再也不能回到森羅異域,正是:「風瀟瀟兮逆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2
第五十二回 魔王之子
柴少帥與隨行軍兵鐵騎約五百之數,往東陵城疾馳過去,轉瞬便至,但見城樓之上戒備森嚴,原本混雜著老弱守兵的東陵守軍,已換上了神威凜凜的精壯之兵,而城門內外則燈火通明,很多的兵將正在搬運處理戰死城外的士兵屍體殘骸,以免它們會腐爛後發臭及傳染瘟疫,柴少帥彷彿對這種戰後處理的情況習以為常,那些正忙過不停的兵士,眼看他的一行人長驅直進,都急忙指揮餘人散外,讓出了一條大路來,蔡副將走近城門,大聲喝道:「右營柴少帥回來了!快快打開城門!」

接著一陣「鴉依」作嚮的聲音過後,「飽歷滄桑」的東陵城門已緩緩的打開,柴少帥策馬而入,甫進城已見到石守信的部下孫秀忠,滿面喜色的迎了上來,笑道:「很久不見,柴少帥辛苦了!」柴少帥亦笑道:「叔父派你們去給冼老英雄祝壽,本是優差一份,哪想到竟碰上了這種險死還生的場面!」孫秀忠回想這十數天來的難苦之處,點了點頭,道:「這次確是比以往任何一仗都要來得兇險。」柴少帥知道孫秀忠很是幹練,城門內外的戰後安排處理盡可放心,遂問道:「叔父在哪?」

孫秀忠面上忽現憂色,答道:「郭公爺已到了東陵城主府中,正在替人療傷,也不知情況如何。」這個「柴少帥」,卻原來是郭威的侄兒,於郭威軍中居右路元帥一職的「柴榮」,郭威本身不懂醫理,柴榮卻聽孫秀忠說他正在替人療傷,可見傷者所受的便非一般刀劍之傷,卻是只有遭受內傷,非以內家真氣貫體療理不可,他又見孫秀忠的臉色憂心忡忡,不由得驚道:「是石大哥受傷了嗎?」

孫秀忠卻搖了搖頭,答道:「不是咱們軍中的人。」柴榮更感大奇,蓋因這種輸功過氣的療傷之法,最是損耗真氣內力,若非至交親友,絕不會輕易為之,心中更欲弄清一切,說道:「我去看看!」孫秀忠也正忙著處理城門的事宜,遂把東陵城主府的所在告知柴榮,柴榮策馬急馳,轉眼間便已到了,只見十數名守兵正在府門之外把守,顯得防衛森嚴,此時忽聽一厚重的聲音喝道:「是誰?」柴榮回過頭來,只見一些非是作郭家軍服飾打扮的士兵,正舉起長槍向著自己喝問,柴榮知道這些應該是東陵本城的守軍,正欲解釋之時,府門的守兵當中一人看見,急忙走了過來,向著那喝問之人拱了拱手,說道:「莫老爺子,他是咱們郭家軍的右營柴少帥,是自己人。」

那巡邏府外的人原來是莫順開,他認得說話之人乃是石守信的部下王審琦,聽得柴榮乃是解救東陵的郭家軍元帥,急忙著守兵撤回長槍,笑道:「老頭子怕城中還有賊兵,失禮了,少帥莫怪!」柴榮點了點頭,向王審琦問道:「郭公爺在哪?」因有外人在此,柴榮便把對郭威的稱呼從「叔父」改為「公爺」,顯得他不欲給人閒話說其以親涉權,王審琦答道:「正在府中大廳之上替人療傷。」柴榮奇道:「在大廳療傷?是誰受傷了?」

王審琦的反應就跟孫秀忠一般面現憂心之色,道:「便是那把北平王劉知遠經冼釗私通契丹人的書信截下,著我交給郭公爺的水思齊。」柴榮「啊」的一聲,王審琦當日連夜趕路往找郭威,兩人對話之時柴榮亦在現場,深覺水思齊此人為黎民百姓盡心盡力,年紀輕輕卻又武功了得,更難得的是到處化名行俠仗義,卻又絲毫沒有揚名立萬之意,心中暗暗稱許,此時竟聽得他身受重傷,忙交待數句,隨即奔進府內,轉眼已走到了大廳門外,只見門庭緊閉,柴榮走近廳門,竟感到一絲絲熱氣從門縫間滲透出來,他伸出手來,在門上一叩,朗聲說道:「郭公爺在內嗎?柴榮求見!」

只聽得郭威的聲音嚮了起來,從廳內傳了出來:「是榮兒嗎?進來吧。」柴榮聽得郭威的聲音平穩沉實,心下稍安,心想水思齊的傷勢應該已受到控制的拾回性命,遂揚手推門,哪知廳門甫一打開,一股極為熾熱的勁風,向著他急撲而來,柴榮大吃一驚之下,急忙運勁護著身上各處要害,定睛一望,卻見郭威身在大廳的正中央之處,盤膝而坐,雙手分別按在一個青年的丹田,以及背心靈台穴上,身周約一丈的範圍站著數人,應該是在替他倆護法,其中一人正是石守信,但石守信看見是他,亦只是點了點頭,目光隨即重新投放在郭威及那青年身上,滿面關注之色,只見郭威雖身色如常,但額上滿佈汗水,隨著面龐流下,卻未到一半已被熾熱的氣溫化掉,柴榮一望而知郭威行功正急,當中的凶險不會流於表面,卻存在於他與那青年之間,稍一不慎除了那青年會性命不保,與他相連的郭威之經脈亦會受到重創,因此柴榮進房後默不作聲,只是悄悄的把門關上,再站著靜觀其變。

那與郭威一同坐著的青年,正是張小拳,身周所站著的,卻分別是韓重,石守信,雷婷英,以及已接回手臼的趙匡胤,他們在袁兵尚未全退之時,便已離開城樓,全因需要找一處清靜的地方,替張小拳處理身上內患,但城中到處都亂成一片,想來想去,還是回到城主府中比較安全,但行到大廳之時,張小拳又再度全身抽搐,命在旦夕之間,迫不得已之下,郭威隨即就地而坐,向眾人說道:「情況危急,恕我僭越的吩咐各位,請把廳上各處門窗關上,以免這位小兄弟風邪入體,接著請於我們行功之時,在身旁護法。」說著再不打話,雙手齊出,欲以內力替張小拳運氣療傷。

他先前於城樓之上,便稍為探過張小拳的脈像,得知其體內真氣充盈之極,郭威的見聞知識,可比當年的趙匡濟高出甚多,知道此種內息走火之像最為兇險,若果妄然使力強來,便只會加深他的傷勢,因此他並沒有選擇以內力壓入張小拳體內,把那些如脫彊野馬般的真氣強行約束,相反地,他便以自身內力,緩緩的輸入張小拳的經脈之內,果真如他所料,張小拳體內的霸天真氣及烈陽內勁隨即與之對抗,郭威卻忽地凝氣固守,如一塊盾牌般任由張小拳的體內的剛猛內勁不住強衝猛撞,他卻只是如適才在城樓之上,把雷火彈勁力消去一般,把張小拳的真氣盡卸體外。

張小拳那霸烈無濤的內力真氣,原本充斥在體內相互衝突,苦無宣洩之處,對經脈造成了極之大的損害,但此時得郭威之助,卻彷似倏地打開了缺口般四散飛射,廳中勁風急起,而當中除了顧霸天的五彩天衣真氣之外,還有趙匡濟精鍊而成的烈陽新勁,更把整個大廳弄得浩熱無比,便連郭威亦想不到,眼前這青年看似二十出頭,身上卻蘊含著極之深厚的功力,知道這樣下去自己總有力盡之時,但行功至此,卻又不能就此撤手。

就在此進退兩難之時,郭威只見本已昏迷的張小拳身上一震,由於他並沒有強行與張小拳的內勁抗衡,只需固守己防便成,因此還有餘力說話,喜道:「小兄弟是否已清醒過來?」張小拳的真氣經他卸去不少,體內劇痛稍減,滿身雖然還是疼痛不堪,神志卻已清醒過來,聽著郭威的說話,便點了點頭,趙匡胤等人眼見他已醒來,都是大喜,郭威點了點頭,再問道:「你能否重新操控體內真氣?」張小拳聽著此言,方才察覺到自己的情況,猛地一驚,急忙以安隆樹所授之法,把體內的真氣約束導納,而郭威與他真氣相接,亦隨即感到他的引勁之法,遂於此時傳入真氣幫他一把,張小拳得他之助,遂把霸天真氣,烈陽內勁,以及郭威的部份真氣,全數納回身上各穴及丹田之內。

眾人連同柴榮只感到廳內的氣流漸漸轉弱,二人之間所散發出來的熱氣漸減,終至完全靜止,郭威緩緩的把手收回,笑道:「已成了!」張小拳只感到體內油然多添了一份與霸天真氣截然不同的柔和內勁,轉過身來隨即跪在地上,向郭威蓋頭說道:「謝前輩虛耗神功,替小子續命!」他從郭威來到之時便已暈厥過去,因此並不知眼前此人,便是郭威,轉頭便向石守信急問:「北門情況怎樣了?」

眾人眼見他才剛在生死邊沿回來,便即記掛著城中情況,都有「真不愧是他」之感,石守信笑道:「全靠王兄弟的快馬,郭公爺的奇兵,總算把賊兵全數趕退了。」張小拳聽得郭威之名,急道:「郭公爺在哪裡?快給我引見!」卻見眾人笑而不答,張小拳腦中一轉,伸手在自己頭上打了個爆粟,轉過身來,向郭威躬身到地,道:「水思齊為東陵城所有百姓謝過郭公爺活命之恩。」事實上他亦想不到,郭威竟會為了一個自己這樣名不經傳的小子,及一封來歷不名的信函,便帶著大軍從老遠趕來,心中實在十分感激。

郭威急忙把他拉起,笑道:「水兄弟多年來行俠仗義,單是古念天三字,已不枉我這次出兵,一睹老弟的風采!」韓重與趙匡胤眼見郭威功力深湛,偏生又沒半分架子,卻隱然流露出皇者氣派,不由得大為心折,張小拳一向隨心行事,從來都沒想到留下半分功名,聽得他如此看重自己,更感惶恐,忙道:「郭公爺言重了!小子身上的內患,全靠公爺的神功,才保住性命。」

郭威雖一直面露笑容,卻難掩疲憊乏力之色,聽著他此言卻歡容漸收,緩緩的道:「相信你亦知道,我的方法只能治標,未能治本,再者,你身上所含的「真魔啖元」,我更是無能為力。」雷婷英聽罷此言,大吃一驚,失聲叫道:「真魔啖元?」

事實上張小拳對自己身上所出的毛病亦不明所以,只知道自從近來大戰數場之後,體內便好像發生了一點微妙之極的變化,身上那些原本不受約束的內力真氣,便被體內另一股力量,用著安隆樹所授自法,自行導入正軌,但在與虛元子對戰其間,那一股力量便活像不授控制一般,驅動著體內的真氣作戰,即使張小拳知道如此毫不保留地借勁出招,便會大損經脈,但腦中卻彷彿有一道似有還無的意識,指揮著張小拳強戰下去,先前從虛元子口中,亦曾提及到「真魔啖元」四字,更隱隱然提及與生父有關,更是心中一震,忙問:「那是什麼?」

雷婷英還未回答,郭威卻伸手一揮,截住了她的話頭,隨即散發出來的霸者氣勢,便使到眾人心中一凜,即使向來橫蠻之極的雷婷英,亦唬得不敢作聲,只見郭威深邃的眼神之中,彷彿包含著無數的智慧和經驗,可把一切看穿似的,一雙虎目毫沒斜視,定定的望著張小拳,緩緩的道:「在我們說話之前,你要先答我一個問題,否則一切休提!」張小拳忙道:「前輩請問,思齊定必知無不盡!」

郭威吸了一口長氣,沉聲說道:「你是否當年神拳魔王張辟邪之子張小拳?」

這雖是一句很是簡單的相詢之言,大廳之上的眾人都是呆若木雞,倏然間鴉雀無聲,說不出半句話來......

當中的韓重及柴榮對張小拳所知不深,但不知道他就像一個千面人般,除了是行俠仗義的古念天,古道熱腸的水思齊外,還有另一個神拳魔王之子張小拳的身份,實不知他那一個身份才是真正的他......

而石守信雖一早知道此事,但令他十分震驚的是,想不到郭威竟在與張小拳會面不久,已知道其真正身份,委實深不可測之極......

反觀雷婷英,卻沒有為「張小拳」三字而驚訝,相反地心中卻只是反覆的想著「張辟邪」與「真魔啖元」這兩樣東西......

張小拳乍聽此言,腦中便嗡的一聲,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一直以來謹遵顧霸天的吩咐,已打算把「張小拳」這個身份永遠埋於心底之中,即使對著義氣深重的趙匡胤,他亦不曾想過如實告知,反正他己用水思齊的身份,與趙匡胤重結兄弟情誼,現在倏然之間,竟被郭威揭破了他心底裡最隱藏的秘密,即使萬分不該,也不由自己地對眼前這個剛把自己性命救回的人心生一股厭惡之感,斜眼一瞥間略瞧趙匡胤的臉色,只見他滿臉充斥著疑惑的神情,張小拳心中一震,覺得自己若再對趙匡胤稍有隱瞞,便會隨時失去了這個自己極為重視的義兄,而他的內心深處,總覺得自己行事光明磊落,為何不能以祖宗的姓氏,生父生母所給的名字示人,剎那間眼神中的疑慮盡去,面現剛毅之色,腰板一挺,傲然朗聲說道:「對!我就是張小拳。」

趙匡胤聽罷全身一震,無數的往事倏然間湧上心頭,看著眼前這個既名「水思齊」,又是「古念天」的傢伙,雙目清明,顯得靈活之極,面相雖已因成長後變得不同,與自己記憶中的張小拳大有出入,但眉宇間卻還是保留有少許那種聰敏機變的感覺,此刻更是越看越像,霍然想起了無數事情......

「水思齊」之名,實乃把自己大哥名字中的一個「濟」字拆開,顯得他跟自己一樣,對趙匡濟便無日或忘......

一向甚為倨傲的神驅迅雷,絕不會任人拍打,可是便沒有對水思齊有任何抗拒......

即使沒有見過自己射過任何一箭,卻早已知道自己箭法甚精,因為早在自己年幼之時,在余尚村口,便曾經彎弓射雁,給他看在眼裡......

而自己從沒有提及過凌雪的來歷,他便早已知道,雪兒乃是余尚村的遺孤......

趙匡胤想到這裡,心中更感激動,再難自已,不禁走前數步,搭著張小拳的雙肩,抖聲說道:「你真的是小拳?」

張小拳點了點頭,面上卻露出了歉然的神色,即使一路上稱兄道弟,但張小拳還是把這個秘密暪著了趙匡胤,但趙匡胤活像知其所想,猛力搖首,大聲說道:「想不到我這個水兄弟,竟便是我這多年時常掛念著的張小拳張兄弟!」石守信看見他終於知道了張小拳的真正身份,亦感欣喜,雷婷英不禁問道:「他倆本是舊識?為何卻完全認不出來?」石守信卻只是笑而不答,當中的糾葛牽連,就連他本身亦不是全數明白,又如何可解雷婷英之問?

只見張趙二人心情激盪,久久也說不出話來,郭威卻滿臉笑容,走了過來拉著張小拳的手,大聲說道:「天可憐見!想不到今日陰差陽錯,老天竟給了我郭威這麼一個機會,遇上了我救命恩人的親兒,還把他親手救回!」眾人一聽之下都是大吃一驚,石守信與韓重這些年紀稍長的,都曾聽說過上一代武林之中,曾經出現過一個不世的武學奇材,號稱「神拳魔王」張辟邪,聽說此人亦正亦邪,行事只隨己所喜,但他既沒部下,亦不屬於任何門派幫會,但憑一雙神拳,在武林之上卻從未嘗過敗績,便連當年幾近天下無敵的慈佛宗大弟q子顧霸天,亦耐何不了這神拳魔王,哪想到郭威竟稱此人為「救命恩人」。

但在張小拳懂事之前,相傳張辟邪當年出現,把現今忠君劍派的掌門-武正盟盟主練無爭的師兄司徒與世打下山崖後便絕跡於江湖,有關生父的東西便一概不知,即使先前從石守信的口中,亦只是聽得一些江湖傳聞,現下聽得郭威如此說話,顯得與張辟邪的交情非淺,忙道:「郭公爺你認識我爹?」

郭威眼睛一轉,向周遭的人掃了一遍,張小拳及趙匡胤何等精明,已知道當中有韓重及雷婷英等人在場,使得他不欲即時言明一切,只聽得郭威呵呵大笑,卻不回答,笑道:「想不到小拳你已長得這麼大了,武功又如了得!」向柴榮招了招手,說道:「榮兒快過來!這是張小拳,乃是你叔父過命之交的兒子!」

柴榮聞言應聲走了上來,向張小拳拱了拱手,說道:「張大哥你好。」張小拳忙抱拳回禮,說道:「柴大哥好說了!」郭威笑道:「你倆也別再客氣,從此大家都是自己人,便以兄弟相稱好了!小拳你便跟著榮兒喚我做叔父便成!」接著向趙匡胤說道:「這位兄弟是那門子的英傑?可有意思到我麾下,替中原百姓效力?」

郭威從出現到此刻,都是一派大宗師的風範,為人有禮之餘,卻又不我威權之感,是那一種具有與生俱來的領導魅力,使人能為之心悅誠服地效力,韓重向前走上一步,拱手說道:「在下東陵韓重,願效犬馬之勞,與郭公爺「共抗胡虜」!」說話之間,卻有意無意的瞧了張小拳一眼,他手握東陵泰半兵馬,已儼然是東陵之主,前城主金環原為劉知遠的從屬配將,但眼下韓重既出口投誠,但卻緊緊的扣著「共抗胡虜」四字,表明若果郭威願意與劉知遠破面,以自己的軍隊阻止契丹人進主河北,那麼東陵城及韓重旗下所有兵馬,都會盡歸郭威所有。

需知東陵城位居河南與河北間的要衝之地,處地勢天險,易守難攻,除了乃兵家必爭之地外,還是往來商旅途經交易的地方,由是者富裕之極,從那金碧輝煌的城主府第可見其一,現下郭威大可不廢一兵一卒,便取得此軍事重點,韓重手上的籌碼卻真是奇貨可居,他知道張小拳無權無勢,手中便只握著一通難辦真偽的通敵信函,即使郭威真的相信,也不會就此白白與劉知遠及其手下大軍破臉,因此這麼一說,便明放著支持張小拳,張小拳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之交,雖經歷過兩場生死大戰,便差不多把自己一生的前途及身家性命都盡數押在張小拳身上,便使張小拳十分感激。

但韓重所開出的條件,對郭威而言卻也是無比艱難,自己這多年來雖積極培育自己的軍事力量,但說到底也是劉知遠的從屬部將,除了自己外外,劉知遠旗下還有史弘肇、王章、楊邠等人,分別都坐擁著不少的兵力,雖然不及自己,但若一旦打起仗來,全部都是不能忽視的力量,不由得十分為難,微一沉吟,卻沒有即時回答。

就在此時,眾人都聽得腳步聲急起,向著大廳直奔過來,柴榮走到廳門之處,把門推開,一瞧之下,只見王審琦正領著一人前來。

王審琦眼見張小拳已生龍活虎的站在那裡,不由得大喜上前,拉著他的手說道:「水兄弟你大好了?適才可嚇煞我了!」張小拳笑道:「謝王大哥關心,死不了,可是你又要再一次認識我的名字「張小拳」了。」王審琦一愕,卻見到郭威等人全數瞧著自己,一驚之下忙向郭威說道:「郭公爺,北門城樓之處出了點亂子。」郭威皺眉道:「你們對付不了嗎?」

韓重認得那跟著王審琦而來的人乃是自己的部下,忙問:「趙普,發生甚麼事了?」只見那王審琦領來之人,姓趙名普,乃韓重的手下之人,年紀約二十五六的年紀,但眼神靈動,顯得機敏之極,說道:「有三個身穿袁軍賊兵服飾的士兵,其中一個身受重傷,在北門外大叫大嚷,說是水公子的朋友,意欲入城,我們本欲先請示確認過後,再作定奪,但......」說到這裡卻停了下來,望了王審琦一眼,王審琦點了點頭,續道:「右營的蔡副將只道他們是袁軍餘孽,策馬出城驅趕,也不知為了甚麼那三人甫見蔡副將,隨即如瘋了一般上前拼殺,他們的武功俱各不俗,我們恃著人多及利箭之助,已把他們圍在城牆之下,但他們既自稱是水公子的朋友,我們便不敢過份無禮,只想著來請趙兄弟走一倘以作識別,哪想到水兄弟已然大好,可否隨我們到北門走一倘?」

張小拳心想你來得正好,他眼見郭威心意未定,也不願就此用韓重及東陵城去迫他從己所想,此等牽連到他身家性命的決定,更不能因為自己乃是張辟邪之子而影嚮到他,隨即笑道:「我們便一起走一遭吧!」即使渾身傷痛,他還是要拖著殘軀走動,熟知他的旁人,眼見他的動作變得拖泥帶水,毫不乾脆,都知他才重傷剛愈,郭威向柴榮打了個眼色,柴榮會意過來,正想上前扶他一把,卻見趙匡胤已走了過去,把張小拳扶著,笑道:「咱哥兒倆便親熱親熱吧!」其實趙匡胤本身亦曾大戰一場,兼身受內傷,情況實在好不了張小拳多少,但二人雙手互相參扶,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豪情快意,張小拳想不到經歷了這許多事情,竟還能以「張小拳」的身份示人,而趙匡胤亦沒有想過,終於可以在今天,重遇這個已失散了多年的兒時小友,在他們兩人的心中,卻竟同時泛起了趙匡濟的笑臉,活像在一起分享他們的喜悅。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2
第五十三回 身不由己
張小拳與趙匡胤走出城主府外,正欲趕往北門,忽聽得一陣馬匹嘶叫的聲音,趙匡胤一聽隨即回過頭來,赫然見到自己的愛驅「迅雷」與及張小拳的坐驅「小炳」,竟甚有靈性的正在城主府外等候,甫一見到他們出來即揚聲呼叫主人。趙匡胤想起當日與石重貴與分手之時,一向對陌生人極為抗拒的迅雷,竟肯給張小拳任撫其軀,相信愛驅當時便已把張小拳給認了出來,相反自己卻全然不知,真是可笑,而張小拳驟見小炳,亦忙衝了過去,一把扭著它的頭頸,笑道:「城中亂成一片,你這傢伙倒還沒有給人燒了來吃!」小炳見到他亦是十分歡喜,整條尾巴轉過不停,可是張小拳隨即想起小炳本在姜伯的家中等候自己回去,可是此時此刻,小炳雖還是生龍活虎,但姜伯及姜嫂卻已殞命,再也回不了他們那貧窮,但溫暖的小屋,霍地想起了姜媗蘭,猛地回過頭來,正欲開言,趙匡胤已緩緩說道:「適才我已吩咐了人,到城中那間我把姜姑娘藏著的小屋處把她保護及接回這裡,兄弟大可放心。」

張小拳呼了一口長氣,放下心頭大石,姜伯與姜嫂的死之悲傷,雖痛徹入骨,但他一向都不慣把心中的悲傷表露出來,隨即翻身騎上小炳的背,笑道:「趙大哥!我們比較誰快些跑到北門!」說罷之間小炳已如煙般走遠,這放明是使詐之舉,趙匡胤卻毫不介懷,立刻翻身上馬,喝道:「迅雷!我們去!」轉眼之間在場便只剩下郭威等人,眼見兩個才剛剛為了滿城百姓拋頭顱,灑熱血的人,卻又不經意地流露出了少年跳脫的心性,韓重與石守信這十數天來一起為守著東陵城而奔波勞碌,此時亦不由得相視一笑,郭威看在眼裡,隨即朗聲道:「石兄弟,王兄弟,我們也去吧!」

眾人就這麼一起策馬而馳,不久便到了東陵北門這個才剛剛激戰連場的地方,只見周遭被爆雷火彈所燒起的火頭已然撲滅,但一股焦臭刺鼻之氣,還是混和著血的獨有味道,充斥著整個東陵北門,郭威,柴榮等人都是久歷沙場之人,此味早已習慣,但雷婷英卻感到甚不舒服,不由得皺起眉來,卻見迅雷及小炳二驅均在,但偏不見了它們的主人,就在此時,張小拳與趙匡胤忽從城樓上急奔而下,二人齊聲喝道:「快開城門!」

由於東陵城的本城守軍已疲累不堪,又或是傷患滿營,現時的守軍,已被很多郭家軍的士兵代替,對於二人的喝令均沒有反應,但那些傷疲的東陵本軍士兵,聽著趙張二人的說話,都是不由得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向城門之處,柴榮立即喝道:「快開城門!」隨著他這麼一聲叱喝,眾士兵都是凜然接令,把城門的木閂提起,再打開城門......

張小拳與趙匡胤均沒打話,一股腦兒便即衝出城門之外,只見城牆之下,聚集了數十之人,以那蔡副將為首,正把三名身穿袁軍服飾的人圍在城下,張小拳走了過去,蔡副將卻不識他,喝道:「甚麼人!快站著!」張小拳冷哼一聲,卻不理他,徑自向那三人走去,蔡副將大怒,一手便往他的肩頭按去,張小拳甫見他出手已知其武功平庸,不用催運任何內勁已可應付自如,足下一錯,便欲避開,可是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四肢彷彿拖著千斤重泥般不大聽用,便連蔡副將如此簡單的一推,自己竟亦閃避不了,不由得大吃一驚,眼見張小拳就要被推到之時,在其身邊的趙匡胤,右爪一探,已扣著蔡副將的手碗,隨即反手一帶,已把他甩開數步,差點跌倒在地,蔡副將大叫道:「反了!反了!統統給我上!把他們拿下!」但他一邊喝著己方士兵上前,自己卻不住的後退,站在他們身後。

蔡副將的醜態,便全數映入隨著張趙二人走出城門來的郭威等人眼中,韓重不由得面露不屑之色,石守信則感到頗為尷尬,蔡副將雖是柴榮帳下的人,但大家同熟郭家軍,他竟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窩囊之相,實在有失體統,只見郭威還未開言,柴榮已催步上前,喝道:「全部給我退下!」此一叱鼓起內力而發,頓然把在場所有嘈雜之聲壓下,蔡副將一見是他,忙走了過來,急道:「報少帥!此三名賊兵欲強硬闖城,本已給我截下!但他們說認識甚麼水思齊......」他說話之間,驚見柴榮竟用著極之嚴厲的眼神瞪著自己,立時嚇得把滿腔到了喉頭的說話吞回肚內。

張小拳不再理會他們,徑自往那三人走去,驚道:「是你們?」這時便連雷婷英亦已看到那三人的樣貌,忙走了過來,急問:「你們哪裡去啦?叔父呢?」那三人噗地跪倒在張小拳身前,齊聲叫道:「請水公子快些去救咱們的義父!」他們不是別人,卻正是從袁軍主營中逃跑回來的雷鵬,雷展,及雷翅三兄弟。

張小拳忙問:「雷前輩哪裡去了?」雷鵬面上露出了大急的神色,叫道:「我們和義父本意到袁軍主營刺殺袁北轍,本已勝券在握,哪想到對方陣中竟有一高手,隨意一招已把三弟打傷,義父為救我們,迫於與那人單挑決戰,義父武功高強,我們只擔心他被人以眾凌寡,還請水公子快些往支援我義父!」說著卻橫了蔡副將一眼,怒喝:「但這廝盡阻著我們進城求援,若義父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必殺你!」

站在一旁的蔡副將,對適才被趙匡胤弄至出醜還訖自感到忿忿不平,此時冷冷的道:「我們適才才剛從城外回來,一路之上卻不見甚麼「高手」正在過招,相反死屍還遍地皆是!」他刻意把高手二字提高音量,言下之意,乃指雷義安武功不甚了了,更可能已戰死沙場,雷鵬三人還未及反應,雷婷英已暴喝:「你說甚麼!?」大怒之下也不理會身週郭威柴榮等人,便欲出手教訓蔡副將,卻只感肩頭一重,原來趙匡胤知道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先按著雷婷英,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營救雷前輩要緊,一切容後再談。」而在場之中,亦只有趙匡胤的說話,才能使暴怒驕縱的雷婷英氣鼓鼓地不再發作,靜待張小拳說話。

張小拳看見雷鵬三人面上著急的神色,知道他們即使口裡說是「支援」雷義安,但從武功不弱的雷翅被隨手打成重傷看來,敵人的武功定必非同小可,而雷翅即使身受重傷,卻還是極欲一起出發,倏然間想起了若果自己身知顧霸天身在何方,即使相隔萬里,亦會以同樣的心情,而趕著去找自己的義父,心中熱血上湧,雙手便往腰帶一束,也不理會自己身上的傷痛有多深,所剩的內力真氣還有多少,便向趙匡胤說道:「趙大哥,去吧!」二人的心意相通,再也不用多說,語音甫畢,趙匡胤已清嘯一聲,迅雷及小炳都是即時走到他們的身邊,韓重與石守信對望一眼,雙視一笑,便向身旁的士兵借了馬匹,韓重朗聲笑道:「那雷老前輩恃老賣老,我知他一直瞧我不順,這倘便讓我去把那救回來,也好看看他出個洋相的樣子!」

柴榮走到張小拳及趙匡胤的身邊,拱手說道:「柴榮御下不周,禮數有虧,可否請張兄弟給在下一個請罪的機會,一起前往支援那位前輩?」張小拳本不欲勞動郭家軍的一兵一卒,但柴榮說得有禮之極,而他本身的性格又是豪邁而不區小節,笑道:「如此甚好!」柴榮大喜,忙把助騎叫來,隨即翻身上馬。

但雷婷英及雷鵬三兄弟甫一看見他的馬兒,隨即面色大變,齊聲喝道:「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眾人一聽都回頭來瞧柴榮,只見雷婷英等目光所注視著的,卻是柴榮馬兒上掛著,那銀光閃閃的逆天鐮刃。

這時便連張小拳亦看到,柴榮馬上的那刀刃的確便是雷義安一直隨身帶著的配刀逆天鐮刃,而柴榮只感大惑不解,但見雷鵬他們的面上青筋暴現,彷彿隨時便要撲張上來,只好答道:「適才回城之時,我們在外郊遇到了一名袁軍賊兵,他當時身受致命重傷,臨終前把這兵刃交......」說到這處,斜眼一瞥,看到了雷鵬三人身上的袁軍服飾,他本身亦非蠢人,猛地腦中嗡的一聲嚮過,震聲說道:「......不是這麼巧吧?」

這麼的一個變數,把在場所有人全都弄得目證口呆,柴榮緩緩的走下馬來,把逆天鐮刃解下,交到雷婷英的手中,沉聲說道:「我終於明白到,雷前輩把這兵刃交托給我,乃是要我把它帶回東陵,好把他的死訊轉告你們。」雷婷英雙手抖過不停,緩緩接過,甫一觸到鐮刃,再不忍耐不住,雙膝一軟,坐倒在地上號哭起來,雷鵬等三兄弟亦衝上前來,跟她摟在一起哭過不停,哀傷的感覺直傳出去,於城樓之間彌漫,把剛於大戰之中失去親友同袍的那種悲痛引發出來,不少人亦感同身受,悲從中來,倏然流下眼淚,韓重等人與雷義安相處的時間不多,感覺上他總是神神秘秘的不太願與人交往,那想到今次竟為了本身與他毫不相干的東陵百姓丟了性命,都不由得心中肅然起敬。

眾人都沒有作聲,任由他們四人縱情發洩,即使多麼痛悲,淚亦總有流乾之時,只見他們的哭聲漸減,柴榮低聲說道:「雷前輩的屍體就安葬在城郊不遠之處,我這就派人去把......他帶回來。」雷婷英的淚已然流乾,向柴榮微一點頭,冷冷的道:「我們教中的人都信奉唯我大神,一生逆天而行,隨遇而安,叔父的屍身既已下葬,便隨他吧。」柴榮一愕,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郭威聽在耳中,只想起曾聽人說過異域外有一以逆天為名的教派,其中的詳細情況亦不清楚,但中原武林中人一向對異教暗門甚有忌諱,當下也不多言,張小拳卻走了過去,在雷婷英手中拿過逆天鐮刃,把之握在手中,想起雷義安先前對自己亦甚為關心,替自己把脈診傷,雖說全因出於其教主之命,但亦深感其德,雖道自己不欲與這幫來歷不名的異教中人為晤,但他卻因自己而死,心中主意已決,朗聲道:「雷姑娘,可否把這兵刃借在下一用?」

雷婷英一愕,心想我叔父已死,他這隨身兵刃又是逆天鎮教五寶之一,豈可隨便相借,只聽得張小拳續道:「此刀乃雷前輩的配刀,在下自當珍如性命,打後會親自前往貴教,交回給貴教教主。」雷鵬等人均是一征,心想先前三催四請,張小拳也不願隨他們回教覆命,現下卻主動開言,雷婷英已知其意,她知雷義安一生都效忠逆天教,心想這樣也好了結了雷義安的心願,向張小拳躬身答謝:「如此有勞張公子了。」此等同是代表已死之雷義安的說話,雷婷英便一改以往無禮的作風,雷鵬等人聽見她稱呼張小拳為「張公子」,更是大惑不解。

眼見所有的事情均已了結,郭威乾咳一聲,向王審琦說道:「請王兄弟及孫兄弟先行打點這裡的一切,盡量換上我們的人代替守城,讓本城守軍好好休息。」王審琦領命而去,韓重眼見周遭都是郭家軍的士兵,心中一動,卻沒有說話,郭威轉過來向張小拳說道:「小拳你要隨我回到城主府中,先行飲食作息,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說。」語意之中便隱含著一股命令之意,不知為何便使張小拳頗為不喜,但郭威才剛解了滿城百姓之危,又親手救了自己和趙匡胤的性命,在情在理他的說話也無可推卻,加上亦想從他口中得知更多有關自己生父的一切,遂答道:「如此甚好,但我要親手把姜伯及姜嫂安葬。」郭威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在城主府中等你。」接著向韓重說道:「這位韓兄弟待會也一起來吧?」

韓重知道自己適才己給郭威開出條件,雖給雷鵬等人的事情打岔了,但郭威總要給自己一個答案,說道:「我和姜伯姜嫂也是素識,就隨水.......張兄弟一起先辦好他們的身後事,再到城主府中拜會公爺。」石守信亦走了上來,說道:「小拳身上有傷,屬下也先跟著,隨後便來。」郭威便知道他們怕城中尚有賊兵餘黨,恐怕張小拳落單吃虧,遂笑道:「你們可要給我好好照看著這個侄兒,榮兒,你也跟著小拳他們,看看有甚麼可以幫得上忙,我可不想郭家軍中,再有人對他無禮。」說著目光橫掃,於蔡副將面上停留半分,隨即策馬離去,直把蔡副將嚇得冷汗直冒。

張小拳對柴榮卻沒有那份不喜之感,相反地覺得他為人親切豪爽,即使誤以為雷義安乃袁軍士兵,卻還是好好的把他安葬,免之暴屍荒野,實屬難得,只見一名東陵士兵走了過來,向趙匡胤說道:「趙公子,我們已找到那位姑娘。」趙匡胤大喜,隨即帶著張小拳等人,到了城門附近的一所客棧之內,只見的姜媗蘭素顏依舊,但面色慘然,淚顯得雖已流乾,但哀傷,卻存於心中。

姜媗蘭甫一見到張小拳走來,再也忍耐不住,把甚麼矜持也全拋到九宵雲外,「哇」的一聲便衝上前去,緊緊的抱著了他,本已流乾的淚水再度從眼眶之中流出,在一天之中喪盡父母,下手之人又竟是自己的親生大哥,姜媗蘭在精神上受到極重的打擊,本已接近崩潰的她,倏然間看見了張小拳,再也難以自已,在一瞬之間,把自己內心的感情全數傾瀉出來,眾人都是識趣地緩緩退出客棧,把門關上。

張小拳倏然間軟玉在懷,心中一熱,亦不由得伸手摟住了她,用手撫了撫她的髮端,低聲說道:「別哭了。」但姜媗蘭聽著他柔聲慰問,卻哭得更是厲害,張小拳無計可施,只好任得她盡情發洩,過了良久,姜媗蘭伏在他懷中,聞到一陣陣濃烈的男子氣息,感到有點不好意思,略覺緬碘,正欲伸手把他推開,張小拳雙手一緊,卻抱得更加緊了,而姜媗蘭亦察覺得到,自己本欲推開張小拳的雙手,也是軟垂乏力,就連自己的身體,亦只盼從此再不分開,又過了一會,輕聲說道:「你說往後該當如何?」雖是相詢之言,但姜媗蘭舉目無親,張小拳在姜嫂臨終前又曾答應會照顧姜媗蘭,這麼說便是要從此跟在張小拳身邊,她為人本已十分怕羞,這樣說話已是盡了她最大的努力,面上直到耳根亦通紅一片。

但張小拳甫聽此言,卻全身一震,倏地想起自己身上背負著生父的無數血債,體內真氣亂衝激撞,也不知何時會突然斃命,再加上那隨時會令自己狂性暴發,胡亂殺傷人命的「真魔啖元」,如何可把姜媗蘭帶在身邊?身在他懷中的姜媗蘭只感他的身體倏地冷了下來,摟著自己的雙手變得僵硬,抬起頭來望著了他,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色,那溫柔軟弱,卻又略帶憂怨的眼神,更把張小拳弄得心中一痛,隨即放開雙手,面上柔情之色已去,換回一片莊重之色,正容說道:「姜伯及姜嫂死於非命,首要好好安葬他們,妹子你現在已無親人,我必會如你的大哥一般,好好的照顧於你。」

姜媗蘭因喪親之痛,本一直沉痛在哀傷之中,張小拳的出現,本帶給她一個新的希望及曙光,但聽得他語氣忽轉,竟改稱自己為妹子,整夥心不由得直沉下去,頓然間只感全身一陣冰凍,心中極酸,哽咽說道:「如此有勞水公子了。」張小拳答道:「我的真名乃是張小拳。」姜媗蘭一愕,剎時間只想到張小拳先前竟連姓名也是用著假的,更覺心中酸楚,張小拳雖知她又再誤會,但此時此刻若稍為假意辭色,軟語關懷,將來便只會更加傷害到姜媗蘭這弱小女子,一抬頭間,只能強迫著自己心中剛硬,朗聲說道:「妹子不用客氣,張大哥這就去給姜伯及姜嫂安排身後之事,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成!」說罷再不停留,飄然走出客棧。

他甫出客棧,即見到趙匡胤等人正在不遠處等候自己,遂走了過去,只見他們除了柴榮之外,都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樣子,敢情都是在想著他與姜媗蘭在客棧之事,張小拳詐作沒有看見,徑自向韓重問道:「金莫名的傷勢如何了?」韓重想不到他有此一問,說道:「那雷前輩的藥十分有效,這數天已能行走無礙,只是血氣稍差而已。」張小拳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甚好!我先前見他一直對姜姑娘很好,此番還請韓大哥派人著金兄弟到來,替姜姑娘張羅姜伯與姜嫂的身後之事。」眾人都是一愕,但張小拳卻彷如未覺,向柴榮笑道:「柴大哥,我想現在也是時候一起去找你的叔父大人,也好讓你能盡快交差,早早休息。」柴榮卻給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叔父也只是擔心張兄弟你的身體安危。」

在場之中,張小拳便顯得談笑風生,應付自在,當中就只有趙匡胤與石守信二人,留意到他眉宇間愁思難解,氣息喘喘的不大順暢,心下擔憂,二人互望一眼,石守信伸出手搭著他的肩頭,沉聲說道:「不要緊吧?」此話語帶相關,既問有關與他和姜媗蘭的事情,亦想知道他身體的情況,張小拳吸了口氣,答道:「有勞石大哥關心,我身體怎樣,便連我自己也不大清楚,相信可從郭公爺處,找到一點端倪。」趙匡胤想了想,說道:「先前郭公爺甫一提到真魔啖元,雷姑娘卻失聲呼叫,或許她也知道點東西,我這就去把她叫來,大家在城主府中集合。」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2
第五十四回 共議鋤奸
各人分別動身,韓重與趙匡胤分別往找金莫名及雷婷英,張小拳則跟著柴榮和石守信,向著城主府緩緩走去,一路之上,張小拳便把心中的傷痛壓下,不住的與柴榮說話,發覺他性情忠厚爽直,不會自恃軍位,與自己頗為相合,笑道:「柴兄弟年紀輕輕,已位居郭公......郭叔叔手下的右營元帥一職,前途無可限量。」柴榮聽罷此言,顧盼身邊在戰後的頹垣敗瓦,喟然嘆道:「我自幼隨在叔父左右,這多年來都看盡不少因戰亂而弄至家破人亡,民不潦生之事,再加上中原四周群敵環伺,既北有契丹,而西邊亦有西夏及吐蕃諸國虎視眈眈,甚麼功名權位,我本身毫不戀棧,只是於此亂世之中,若要為百姓謀福,便絕不是一人之力所能為之,非要借助強大的軍事力量不可,我既生於叔父之家,亦只好在行軍打仗上,盡己所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以有用之身,造福百姓。」

此一番話淡淡說來,卻透發出一陣堅定不移之志,張小拳聽罷心中一動,他一向閒雲野鶴,於仕途或行軍打仗都沒有任何興趣,從來我自逍遙,以自己的方式隨風而動,回想起自己這麼多年以來,雖一直行俠仗義,著實幹了不少好事,亦救了很多人命,但所救人命之數,恐怕還及不上東陵這麼一役所死的人多,因身在上位者妄顧百姓,為爭權奪利所幹的,便是一次亦足以取去無數的生命,這個他一直都沒有想過的問題,倏然間因柴榮的數句說話而襲向心頭,不由得呆了一呆,他心念一轉,漫不經心地又向柴榮問道:「柴兄弟跟在郭叔叔身邊這麼久,可知劉知遠欲引契丹賊兵入關?」石守信聽著一凜,心中明白張小拳在見過郭威後對其便不太信任,竟欲從柴榮處問出一點端倪。

但見柴榮卻面色如常,道:「想當年晉帝石敬瑭在位之時,北平王已十分反對其以僕之名侍奉契丹,故此叔父才一直在其身邊盡心襄助,豈料當日出帝(石重貴)被圍城於開封,北平王竟不作任何支援,那時叔父已疑心頓起,及後明查暗訪之下,終從少許蛛絲馬跡之中,得知其與契丹之主竟互有聯絡通信,但苦無証據,難以名正言順地拉攏史弘肇、王章、楊邠等人公然討賊,因此只好盡力從各位招兵買馬,作好準備。」石守信知道張小拳久在天南,對中原的情勢不甚了了,遂道:「史弘肇、王章、楊邠等,再加上郭公爺四人,乃劉知遠最為信任的四大部將,自李唐被篡以來,中原已有一段很長的日子,都是由各方武人自理其區,各人即使奉劉知遠為主,他們也尚自有其旗下的兵馬,及地方勢力,郭公爺雖向來與他們同氣連枝,一心共抗胡虜,但若果走漏風聲,給劉知遠先下手為強,吃虧的絕對會是我們。」張小拳點了點頭,開始明白到郭威應該也面對著不少困難制肘,不由得對其觀感略變。

三人不覺之間,已走到了城主府外,守在該處的兵將一看到是右營的柴少帥及郭威的石守信到來,忙上前陪笑道:「柴少帥,石將軍,你好!」石守信認得說話此人姓王名忠政,乃是郭威麾下親兵衛隊的頭目,笑道:「王兄弟有禮了,大家自家人,還稱甚麼將軍不將軍的。」王忠政乾笑兩聲,便道:「眾位是來找郭公爺的?」柴榮點了點頭,王忠政忙著守兵開門,跟他們一起進內,走進大廳之中,只見四周滿佈了親衛士兵,而郭威則端坐其中,閉上雙目,口唇微張地在緩緩吐納,相信適才替張小拳療傷時便耗用了不少內力真氣,他們甫一進房,郭威已知他們來了,深深的呼了一口長氣,站起身來,朗聲笑道:「榮兒,小拳,你們來啦!」

張小拳眼見郭威雖顯得精神奕奕,但眼神內精華散渙,知他尚未完全復原過來,心想與他才剛見面,便不惜虛耗大量真氣襄助,鎮q壓體內異種內勁,顯得對他甚為愛護有加,莫非真的與自己生父甚有淵源?稍為放下了對郭威的成見,正色道:「郭叔叔的內功柔中帶剛,堅韌充沛,小拳受益不淺。」郭威呵呵一笑,說道:「那是「道心混元功」,我待會便傳你如何?但你家傳的武功便比我厲害百倍,只需假以時日,成就必定遠超為於我。」

王政忠聽得郭威竟隨口答允把「道心混元功」傳予眼前這滿身血污的小子,不由得面露艷羨之色,此時忽有一兵士走了進來,報道:「韓重與趙匡胤在外求見。」柴榮喜道:「想不到他們的動作都這麼敏捷,快傳!」郭威感到接下來要談的都可能涉及不少的私隱機密,遂一擺手,說道:「除了王領衛外,其他人全部退下去吧。」王政忠聽見自己可以得以留下,不禁大喜過望,餘下眾人一聲聽令,都立刻走出大廳,井井有條的守在花園之內,顯得軍令森嚴,且訓練有素,張小拳心中暗讚一聲,卻見趙匡胤已帶著雷婷英及雷鵬,與韓重一起走進大廳。

眾人寒喧數句,隨即坐定,韓重為人不喜轉彎抹角,乾咳一聲,正欲開言,但郭威一揚手,向他點了點頭,說道:「可否容我先說數句?」王政忠忙道:「公爺請說!」

郭威先望了望韓重,跟著轉頭向著張小拳,緩緩的道:「我甚麼話也可在這兒隨便道來?」張小拳見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凜,知道他接下來的說話,除了與自己的生父有關之外,還必定與他對劉知遠的未來方向有著密切的關系,郭威知道趙匡胤與自己乃過命的兄弟,自不用說,但雷婷英與雷鵬卻是異教中人,身份與行事均神秘之極,如何可隨便給他們得知這些可能影嚮著中原氣運的東西,可是張小拳的目光卻如利刃般直瞧著郭威,朗聲道:「雷姑娘與雷兄弟都是小拳的生死之交,一切但說無妨。」說話語氣便堅定之極,雷婷英與雷鵬跟著雷義安來到中原辦事,本對張小拳不肯跟從感到不耐之極,哪想到現在雷義安的死,反使得他接受了逆天教的他們,真是始料不及。

但王政忠聞言卻大怒,喝道:「這裡豈到你此等黃口小兒在此撒野?」張小拳自進城主府來,便已知此人對石守信等人極為敬畏有禮,相信他對郭威當是極其忠心之輩,也不跟他作口舌之爭,但韓重卻沉不住氣,冷冷的道:「這位領衛先生在東陵城主府中如此氣焰迫人,難不成想著郭公爺已成了東陵之主乎?」

石守信聽罷此言眉頭一皺,與柴榮對望一眼,他與韓重相處十數日,已知他性情梗直火爆,只要他認為是對的,便誰也不留情面,但郭威好說也是剛剛替東陵城解去了圍城之厄,如此重話恐怕便令他難以下台,而王政忠聽罷再也不敢多言。

豈料郭威卻對他們的對話全無興趣,銳利的目光卻只是朝張小拳的面上射去,忽然說道:「小拳你可知「鐵縱橫」冼釗乃是我的至交好友?」張小拳與趙匡胤等人互望一眼,他們只知道,先前於大道之上撞上了石守信等人,全因郭威派他們出來,為了「碧翠玉佛」之事而追輯「古念天」,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卻聽得他越說越嚮,續道:「當我收到王兄弟帶來那通敵之信時,心中還是不大相信此事,聽得石兄弟等人被圍城於此,方才帶兵來救,但當我見到小拳等人為了東陵百姓而拋頭顱,灑熱血,便明白到大家都絕非一些興風作浪,砌辭誣陷之輩,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我也料不到冼釗這廝竟會替劉知遠私通契丹胡人,妄想以我中原百姓性命,去求取個人的富貴榮華!」說罷怒氣上湧,再也忍耐不住,「砰」的一掌拍在身旁木桌之上。

眾人聽著他的口氣,知道他已相信張小拳所拿到了手的證據,都不禁呼了一口長氣,郭威瞪著張小拳,沉聲說道:「你壓根兒不信任我,對不對?」在場所有人聽罷此言,都是心中一凜,張小拳更想不到他會如此直接了當地把心中所想說將出來,但郭威既已表明相信自己的至交好友通敵賣q國,當下也不欲再拖拖拉拉,遂爽快地點了點頭。

郭威見狀卻不怒反喜,縱聲長笑,大聲說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豪快爽直,不拘泥於身份地位,自我自在,張大哥!這小子真不愧為你的兒子呀!」這數句說話聽來情真意切,張小拳亦心有所感,只見郭威站起身來,續道:「那我們便先打開天窗說亮話,劉知遠現今手握約十五萬大軍,若給其引胡兵入關,即使我們再加上史弘肇、王章、楊邠等人,亦絕對難以力挽狂瀾。」這些機密軍情,張小拳與趙匡胤原本便無從得知,只好先行聽著。

郭威背負雙手,慢慢的來回踱步,侃侃而道:「我軍左右二營,親衛騎兵,再加上我於鄴城的全部守軍兵將,加上來合共不到十萬,史弘肇、王章、楊邠三人的聯兵相信不會超過七萬,若果能夠聯合上他們一同出兵,由於各自為政,相信以我們十六萬合起來的兵馬,亦不見得能勝得過劉知遠手下的十五萬精兵,再加上若果我們相互拼殺,當中最大的得益者,非契丹人莫屬,皆因到時我們兵疲力竭,河北至河中之處,將成空置狀態,契丹便可不廢一兵一卒,入主中原,因此以兵力拼,絕不可行!」

石守信接著說道:「公爺言下之意,即是要以暗刺方法去對付劉知遠?」郭威點了點頭,道:「這就正如先前小拳所提及一樣,可在我的安排之下,給劉知遠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襲,只要此人一死,契丹失去了內應之人,理應暫緩對我中原的用兵時間。」張小拳一拍大腿,喜道:「此舉正合我意!」但趙匡胤與柴榮卻默不作聲。

郭威亦察覺到他倆沒有作聲,向趙匡胤概然說道:「趙兄弟想到什麼,但說無訪。」趙匡胤拱了拱手,說道:「不敢,只是在下正在想著,劉知遠稱帝之心既已昭然若揭,與契丹之間又是早有聯繫,引兵入關之事應已如箭在弦,雙方往來的書信雖給小拳截下,但那時距今已半月有多,若果不幸給劉知遠先行一步,把契丹兵帶入河北,屆時我們勢必全然處於被動的狀態。」柴榮聽著亦點了點頭,說道:「再加上我們現今還未與史弘肇等人有任何聯絡,要連繫上他們至說服他們亦需時間,恐怕眼前的時間便甚之不夠,若給胡狗先行入關,那麼即使再殺多十個劉知遠,亦無補於事。」

郭威聽著他們所言,卻只微微一笑,說道:「哪麼你們又有何提議?」王政忠忙道:「公爺定必已運籌帷握,良策在手,又何需我等多話。」韓重聽著不禁眉頭一皺,從剛才的蔡副將,到這個王領衛,都顯得郭家軍中藏著許多只懂阿諛奉承之輩,趙匡胤眼見郭威再不言語,遂說道:「正如柴兄弟所言,我們這一仗中最大敵人,不是劉知遠,亦非契丹人,乃是「時間」。」他頓了一頓,續道:「在有限的時間內,我們需要做到兩件事情,第一,要先聯繫上史弘肇、王章、楊邠這三大勢力,跟他們說明利害之處,若果一旦與劉知遠破臉,也好能有足夠的兵力支援,而第二件要辦到的事情......」說罷卻停了下來,眼望柴榮笑了笑。

柴榮知道趙匡胤意欲伸量自己的智謀計策,卻搖了搖頭,說道:「當中有些困難,我還未想到怎樣解決,還請趙兄弟明示。」趙匡胤尚未回答,王政忠卻道哼了一聲,說道:「這樣的東西又怎難得到我們柴少帥?第二件事我們只要截斷劉知遠跟契丹的聯絡,剷除冼釗便成!」石守信緩緩的道:「截斷這做法等於打草驚蛇,若果我們把冼釗直接剷除,劉知遠必會有所警覺,再以別的方式聯絡契丹,這弄巧反拙的做法反倒會令我們失去了追截的目標。」柴榮一拍手,說道:「我就是正在想著,能否在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之下,截斷雙方的聯繫,需知道上一回小拳以古念天的身份把信截下,還可算是一般江湖遊俠,行劫貪官以濟貧苦,但我們若再重施故技,必會惹人生疑。」石守信點了點頭,顯得心中所想與柴榮相若。兩人這麼一番對答,便把王政忠弄得無地自容,面色難看之極。

就在此時,張小拳與趙匡胤雙視一笑,趙匡胤笑道:「你想到了?」張小拳則笑答:「當然!」眾人都是完全的不明所以,但雷婷英素知他倆智計過人,好奇地問:「怎麼樣了?」趙匡胤說道:「石大哥跟雷姑娘與小拳初遇之時,他的面貌可是如今這樣?」雷婷英搖了搖頭,張小拳伸手入懷一探,拿出了那個安隆樹所給的面具,往面上一套,隨即變回了當日於大道之上初遇石守信時的模樣,那面具乃極為神異之物,非江湖之上一般易容之物可比,貼上人面後肌理分明自然,與真人無異,張小拳隨即拿下面具,笑道:「我這個面具除了像真之外,還能改變成其他人的模樣,有了它後,我們只需要到冼家那兒,隨機應變,最好莫過於在以面具假扮冼釗,跟劍通明說劉知遠欲延遲一月引兵入關,如此便能不動聲息的爭取足夠的時間,好讓我們能去把劉知遠那廝宰了!」

他兩兄弟這麼一唱一和,再加上那面具的驚異效果,直把眾人全都弄得目定口呆,作不了聲,過了半晌,郭威朗聲說道:「小拳當日劫富濟貧,亦料不到當中竟藏著如此天大陰謀,既然老天爺賜我們這麼一個良機來解救中原百姓,我們就這麼照著去辦吧!」

張小拳與趙匡胤本亦想不到郭威會如此輕易便答允合作扳到劉知遠,那想到他竟一口答應,先前因為他遲遲沒有回答韓重之言,在入城後又把大部份守城兵將換上郭家軍,略為感到有點以兵奪城之嫌,再加上其手下之人,都不乏蔡副將及王政忠等人,更使人感到甚不可靠,現下那種感覺便一掃而空,都感到其雖手握重兵,但心繫中原百姓安危,不惜捍冒奇險,絕非以權謀私之輩,不由得對郭威重新尊重起來,張小拳一揖到地,正色說道:「小拳代中原百姓,謝過郭叔叔。」郭威走了過來,把他的身子抬起,笑道:「我也很是高興,你這一句「叔叔」,終於也發自內心而說!」張小拳給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陪笑道:「請恕小侄年少無知。」郭威搖了搖頭,說道:「我就是喜歡你這樣。」轉頭向王政忠說道:「我還要與小拳聚聚私誼,煩請王領衛給我在偏廳安排一席酒菜,及傳令下去,全力清理城中賊兵餘黨。」王政忠領命而去。

郭威待王政忠去後,向柴榮說道:「榮兒,你給我盯著他,照著辦吧。」柴榮點了點頭,已跟著走了出去,張小拳問道:「怎樣了?」郭威卻不答他,只道:「小拳你先到內堂去換點衣服,稍作梳洗休息,待會我們再到偏廳暢飲聚誼。」眾人都是不是愚蠢之輩,見他似有忍衷,也不再問,而張小拳與趙匡胤滿身血污汗水,便到城主府內的澡堂清洗乾淨。

他們二人都是男兒之身,都脫下衣服便洗起澡來,趙匡胤一邊洗著,一邊卻道:「不覺眼間,已這麼多年了。」張小拳也正在倒水沖洗,聞言卻停下手來,說道:「是,趙伯伯可好?」趙匡胤點了點頭,二人心意相通,都知道那一句「這麼多年」,乃是指趙匡濟已離開了他們很久,但不知為何,他的所有一切,卻活靈活現的存在於二人的心中,歷久不退,趙匡胤想了想,又道:「你既是神拳魔王的兒子,那麼當年的古一大前輩,便是慈佛宗的第一高手顧霸天?怪不得他的武功如此高絕厲害,眼下哪裡去了?」

張小拳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當日一別過後,即使走遍大江南北,再也沒有絲毫義父的縱影,想來他是躲了起來,在什麼地方治毒療傷。」當下遂把自己過往的一切,從當日跟趙匡胤分手之後,往找安隆樹療傷,直到走遍中原,在天南之地因幫了南朝百姓而在南蠻八部大大露面,迫得重回中原,與趙匡胤重遇的一切,向其詳細的說了一遍,趙匡胤便想不到這個兒時好友,竟有著這麼大的來頭及曲折的經歷,耳間聽著,知道張小拳雖沒有說出口來,卻實在對顧霸天的安危擔心之極,便道:「顧前輩的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想必能化解體內絕毒,小拳你也不用太擔心了,相反地我便極為擔心你的身體狀況。」張小拳笑了笑,卻沒有說話,蓋因他自己的身體,便連他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二人談說之間,已把身上的污垢清洗乾淨,一時間只感到整天累積的傷痛雖絲毫不減,但疲累之感卻稍有好轉,換上乾淨的衣衫後更是心中一片清爽,趙匡胤正欲與張小拳走往偏廳,卻見他忽然停下步來。

趙匡胤露出詢問之色,只見張小拳目光忽然露出一陣淒然之感,知道即使郭威已答允為中原百姓,一起合力扳倒劉知遠,本應十分高興的他卻始終難忘姜伯與姜嫂慘死的事情,再加上適才在客棧之中,張小拳便好像與姜媗蘭發生了點事情,他雖一向稱自己為「大哥」,但這義弟武功既高,智計亦毫不下於自己,向來都不需自己幫忙,現在不由得忽然心中一熱,覺得要做一點身為義兄要做的事,遂概然說道:「小拳你大可先去照顧姜姑娘,郭公爺那裡我大可應付得了!」張小拳腦中倏地湧出姜媗蘭的清秀面容,再也難以自已,點了點頭便欲離去,但卻忽想起自己的問題,搖了搖頭:「那不行的。」

趙匡胤再也忍耐不住,正色道:「小拳你向我說過,對著喜歡的人需坦然相對,你自身的問題雖然不淺,但大可與姜姑娘說個明白,即使結果如何,也不會事後才來後悔。」張小拳記起自己確是向趙匡胤說過此等說話,想不到此刻竟用來教訓自己,他性格本就豪邁爽直,不拘小節,之所以對著姜媗蘭時處處顯得扭妮不堪,正因為姜媗蘭溫柔婉若,善解人意,對他而言,是一位足以令其傾心相愛的女性,此刻被趙匡胤一罵,再也難以刻己,雙目一張,在剎那間回復了那跳脫精神的模樣,毅然道:「郭叔叔那邊便有勞趙大哥,我速去速回。」趙匡胤見他終於醒悟過來,大喜點頭,二人一起走出澡堂。

哪知甫一走出門外,張小拳倏地感到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向前直倒下去,也是趙匡胤眼明手快,左臂一伸,便扶著了他,驚道:「怎樣了?」張小拳苦笑道:「只是足下忽然一軟,不礙事。」說罷已然站直身體,他試著微一運氣,只感到體內的本身激盪之極都兩股真氣,都靜靜的沒有任何異樣,自己除了全身有著那行功過劇的經脈受損之狀外,便再沒不適,但以往都不曾試過如剛才一般乏力倒下,當下便完全不明所以,二人走到偏廳花園之外,隨即分手。

張小拳心中掛念著姜媗蘭,他心中便有千言萬語,欲要在姜媗蘭面前全說將出來,若非身上的經脈已全部疼痛不堪,早已祭起輕功,向她直奔過去,饒是如此,他還是很快的便跑到了姜媗蘭所在的客棧,向附近的人略一詢問,知道她已從軍兵處領回父母的屍體帶了回家,忙向姜家的小屋跑去。

他甫一走到屋門之外,已聽到姜媗蘭飲泣之聲,從門縫之中望去,只見小屋之內,已略作佈置,放上了二老的靈位,點上了數盞燭燈,微風輕吹,把屋內映照得黑影飄揚,顯得分外淒涼,而端坐其中的姜媗蘭,伏在一張小桌子上,既傷父母之亡,又哀於張小拳的望離開,只是哭過不停,張小拳這便欲推門而入之時,忽聽得一把男子之聲在屋內嚮起:「姜姑娘你莫要太過傷心,以免弄壞身體。」

張小拳聽著屋內那一腳步沉重,不像是武藝高強之人,偷偷看了一眼,那人竟是金莫名,敢情是韓重把他召來照顧姜媗蘭,及代辦姜伯及姜嫂的身後之事,姜媗蘭雖傷痛欲絕,但她一向為人矜持,聽得金莫名說話,不由得暫止哭聲,只是呆呆的望著燭光出神。

金莫名眼見她的情況甚是嚴重,怕她傷出病來,柔聲說道:「姜姑娘不要害怕,只要一日有莫名在此,必會替姜伯及姜嫂好好的照顧於妳。」這數句說話便真摰之極,他倆自幼在東陵城中一起長大,雖然金莫名乃城主之子,而姜媗蘭則是平民百姓,但金莫名就偏生對溫柔的姜媗蘭情根深種,惜身份有別,金莫名一直也不敢向父親提及欲向姜家提親之事,打後東陵大亂,城主金環故世,金莫名變成了平民,更加不敢把他對姜媗蘭的愛意宣之於口,但眼下姜媗蘭父母雙亡,傷痛欲絕,金莫名看在眼中,不由得憐惜之意大盛。

但姜媗蘭此刻心中,卻只有張小拳一人,只聽得她輕聲說道:「他也曾經答應過我,會照顧我一輩子呢!」說話之時眼波流轉,情意綿綿,彷彿在想起張小拳的一瞬之間,便連父母的傷悲亦全然忘卻,金莫名不知道她想起了張小拳,卻又不敢多問,只聽得姜媗蘭訖自自言自語的道:「媗蘭啊媗蘭,人家既然連真正名字也不肯跟你說,你還何苦如此糾纏不休,教人家為難?媗蘭在此祝公子往後多福多壽,平安喜樂。」此言更教金莫名感到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卻見姜媗蘭忽地默不作聲,目光卻投注在小屋的門板之上......

忽聽得屋外「啪」的一聲輕嚮,金莫名心中一凜,隨即拿起屋內的一張木椅,往門口緩緩走去,他先前聽韓重說過城內可能會有尚餘的袁軍士兵,需多加小心,但他重傷剛癒,本身又體弱多病,武功不高,只好奮力拿起椅子充當武器,他又恐嚇著姜媗蘭,只得慢慢的移近門處,隨即一手伸出,把門快速打開,準備以手上椅子先下手為強的重重擊下......

金莫名一看之下,門外卻沒有任何人在,低頭一望,只見有一根斷成兩截的乾枯柴枝掉在地上,環顧四周,除了數頭貓狗之外,卻沒有任何異樣,心想或許是那些狗兒貓兒等動物把柴枝弄出聲嚮也說不定,回頭向姜媗蘭道:「姜姑娘你的聽覺真好,便有小貓小狗走過也聽得真切。」姜媗蘭面現苦笑,再不作聲,望著父母的靈位,兩行清淚,不覺又從面龐直滾而下......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3
第五十五回 危在旦夕
回說張小拳本身在小屋之外,他已屏住氣息,但不知為何,姜媗蘭卻察覺到他身在門外,但覺張小拳既已來了,卻又遲遲不肯進屋,更感心灰意冷,不欲他因為自己孤苦無依的關係,而垂憐照顧,但她憑空所對張小拳所說的話,當中的每一字,都如雷轟一般,重重的打進張小拳的腦海之內,倏然間只感胸口一片空洞,隨後即傳來了撕心的裂痛,更使張小拳感到苦不堪言,忽地足下一軟,不自覺地向後踏了一步,把散落在地上的枯乾柴枝踏破,弄出了一絲嚮聲,給金莫名聽見,誤以為是城中殘留敵兵,戒備著緩緩的向門口走來。

一向什麼也不畏懼的張小拳,竟忽然很怕在此時此刻,面對身在門後的姜媗蘭,情急之下,意念一起,體內的異種真氣,竟不用自己催勁發動,便自行按著安隆樹的運勁法門,從奇經八脈處急湧而出,足下輕踏數步,已閃身到了屋子後園,當下再不停留,提氣急奔,瞬間已「逃離」了姜家的小屋,渾不知自己要往那裡,只知道若再留在原地,便必定會做出很多錯誤的事,結果只會給姜媗蘭帶來更多的痛苦和悲傷,現在既感到金莫名對姜媗蘭大有情意,何不就此安心離去,以自己的殘軀,拼上性命去給天下百姓爭取一個安定的世局,想到此處,心中頓感平靜下來,像是對自己未來的路向,有了更清晰明確的認知,就在此時,他倏地感到一股燥熱之感從丹田之處昇了上來,先經過胸口,再直湧腦門!

張小拳對這種感覺卻絕不陌生,記憶之中,還殘留著先前與虛元子劇戰之時那一份燥熱之極,只想把身周一切殺之而後快之感,他大吃一驚之下,隨即停下步來,坐倒在地,運氣欲要把體內的真氣控制及散去,可是他便感到有一股很強的拉力,把體內的異種真氣帶動,在經脈內依法運行,源源不絕的把內勁精力不住迫出,與先前四衝亂突的情況全不一樣,雖然情況有別,但唯一相同之處,便是張小拳的那些強大真氣,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之下猛烈運行,不停地在損害著他的經脈,今天日間的一戰,本已使出了大大地超出了他身體所能負苛的真力,此時更感全身都傳來了無法形容之劇痛,即使一向硬朗的他,亦不禁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起來。

張小拳的神智,已漸漸進入模糊狀態,他勉力保持頭腦的一片清明,拖著撕心的痛楚站起身來,緩緩的向著記憶所及的城主府中走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前面有人喝道:「站著!」張小拳抬頭一瞧,只見原來已回到城主府的府門之外,忙向內衝去,卻沒有理會府門之外的守兵,偏生王政忠這時卻不在此處,郭家軍的守兵不認得他,連忙上前把他拉著。

但張小拳現在便如是一張拉滿了弦的弓般,遇到外力相襲,倏地兩手一揮,兩名正把他拉著的守兵只感一股巨力襲來,轉瞬間身體已如騰雲駕霧般在空中飛著,再「砰!」的一聲重重跌在地上,良久爬不起來,餘人眼見他神威至此,忙抽出腰間配刀,張小拳也知道自己再也控制不了多久,定下步來,顫聲道:「快......請郭公爺出來!」

就在張小拳揮開守兵之時,已有人急步往府內通報,隔了不久,只見郭威與趙匡胤,連同韓重及石守信快步衝出,郭威一把抓著他的脈門,皺眉道:「又與人動手了?」張小拳搖了搖手,趙匡胤忙伸手欲以內力助張小拳,卻遭郭威一手格開,趙匡胤一征,郭威搖頭道:「這樣不行的!」

轉頭向張小拳說道:「你體內真氣過份充盈,再加上那真魔啖元,已到了非你本身所能操控,聽著,莫要勉力為之,只會自傷己身......」把頭湊到了他的耳朵之處,低聲說道:「黃河之水力貫千斤,無可使其斷絕回流,只能以疏通之法,再可生生不息,使河患化為生機......」張小拳聽在耳中,隱隱感到一點道理,但他神智已漸迷糊,一時間便難以理解,只感體內真氣運走越來越急,郭威眼見情勢危急之極,左手疾翻,往張小拳的「天池」,「天泉」,「關澤」三穴疾點過去,此三處穴道都跟「心包絡經」有關,與心脈相連,張小拳隨即感到一股柔和但渾厚之極的真氣,在那三處地方上使得體內暴走的真氣運行暫緩,連隨神智亦為之一醒,忙乘此時機,把體內的真氣控制拖緩,隔了半晌時間,氣息逐漸回復平靜,但卻覺得現在除了霸天真氣及烈陽內勁以外,體內卻平添了一道另類真氣,郭威眼見他已平靜下來,沉聲說道:「進來再說吧!」

眾人走到大廳,甫一坐下,郭威劈頭便問:「小拳你練的不是五彩天衣神功嗎,為何在行功之時,面色沒有任何轉變之狀?少年人勇猛精進是好,但你竟同修趙兄弟的烈陽神鑑,現下體內真氣亂行,我先前只想到那是真魔啖元作崇以致有走火入魔之像,但偏生你的脈像又呈極弱之像,與本身那強大真氣絕不相配,卻是為何?」

張小拳眼見郭威為了幫助自己,連番虛耗不少,也不欲再多作忍暪,一咬牙下,便把從小被顧霸天把真氣灌入體內,在幼年之時被石敬瑭所傷,趙匡濟為救自己而貫入烈陽內勁,及後於奇緣中在安隆樹處學到了神奇的借功之法等一切,全數如實相告,郭威越聽面色變得越是難看,待張小拳說完以後,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隔了一會,方才沉聲說道:「言則你每運起一次內力,便等於把自己的性命逐小削去,對嗎?」張小拳坦然點了點頭。

郭威再也忍耐不住,厲聲喝道:「你這小子,身上有著這樣的致命傷患,竟還隨便亂用真氣,瞎搞一通!你既叫我一聲叔叔,卻把此等重要之事瞞於我!又是為何?」他自與張小拳相遇以來,幾曾試過如此暴怒如狂,大失常態,敢情這次真的動了真火,張小拳倏地想起,十年之前,鐵如心亦曾因自己沒有把傷勢如實告知,而大動干火,想不到郭威原來對己如此著緊,不由得心生歉疚,郭威面容稍寬,卻越說越嚮:「你是張辟邪張大哥的兒子,我便怎樣也要保住你姓命,但你必須與我坦誠以對!你叫我一聲叔叔,難道以我的身位,還有什麼需要騙你這小子不成?江湖曾盛傳你是打開通往仙境秘寶的唯一關鍵,但你在我郭威眼中,卻只是我的好侄兒!其他什麼東西,我全不當一回事!」

張小拳從小被顧霸天不住告誡,莫要隨便向人透露身世之事,以免將來有人因為仙境秘寶的關係,而惹來麻煩,張小拳或多或少對他尚有點抗拒之心,但郭威多番向他表露出如親人一般的誠意,又耗費內力替自己定息療傷,使張小拳再也難以拒人於千里之外,把心中的疑累,及對郭威的戒心一掃而空,誠懇地道:「是小侄的不是,請郭叔叔恕罪。」

郭威呼了口氣,面色變回平和,忽問:「小拳你曾否感到全身虛軟無力,嚴重時甚至暈倒在地?」張小拳想起剛才在澡堂之外,的而且確曾乏力倒到,便點了點頭,郭威續道:「你適才是否因甚麼事心情大哀,以至體內真氣失控起來?」張小拳一征,渾沒想到竟會有此一問,趙匡胤隨即望著了他,眼露疑問之色,張小拳只好再點一點頭。

郭威嘆道:「你的內傷便奇怪之極,本應早已全身經脈吋斷而亡,但你卻有奇遇,蒙天下第一人之安老前輩授予續命之法,先壯心脈,再續奇經八脈,他的功法門路,偏向於道門一脈,著重修心志,養內息,但你大哀大傷之下,影嚮心脈,再加上真魔啖元作崇,導致以你一己之力,再難控制體內亂衝亂撞的異種真氣。」

張小拳自蒙安隆樹傳功以來,一直在行俠仗義,快意江湖,多年來鮮有敵手,故此都未曾嘗過落盡下風的情況,加之久居天南,局勢比河北中原隱定多了,除了對義父顧霸天的掛念之情以外,心境都能經常如安隆樹所教一般,保持著平和開朗,但這倘在東陵所遇,當中袁北轍為權慾而濫殺百姓,已易名為袁進的姜樹根滅絕人性,親手弒父,與及姜嫂的死,再加上心中雖對姜媗蘭心生愛慕,卻又身不由己,不能向她道明一切,這些東西全都使得他在這十數天來包嘗「暴怒」,「暴哀」,「暴傷」,「暴痛」等種種負面感情,都使其心脈變得衰弱不堪,郭威眼見他的神色顯得複雜之極,續道:「再加上由你這種心情所引發出來的「真魔啖元」,催運著你的真氣在體內不住運走,使得經脈再也承受不了,你的經脈重創,真元已損,身體隨時都會不支暈厥,總有一天,便會倒下不起。」

張小拳從郭威口中聽著自己身體的情況,卻只聳了聳肩,笑笑的不置可否,他從小都樂天知命,便連安隆樹亦為其豁達的人生觀所動容,但在場眾人全都極之擔心他的性命安危,由其趙匡胤聽得張小拳隨時都會有性命之厄,急問:「郭公爺,以你的能耐,再加上我們諸位,難道就不能以內力替小拳解去身上苦厄?」郭威嘆道:「若論內力之高,當世又有誰人,能高得過武林字典?他之所以沒有對小拳硬施內力拔除真氣,就是怕像我現在這般,已先後兩次把兩股真氣加諸於小拳身上,猶如飲鳩止渴,卻只會把異種真氣擴大,令情況惡化下去。


趙匡胤眼見一向淡然自若的郭威亦對張小拳的內傷顯得束手無策,不由得全身如墮冰川,石守信緩緩的道:「那「真魔啖元」究竟是什麼東西?一種毒藥?只要能把之從小拳身上除去,便可暫緩傷勢發作?」郭威又嘆了口氣,說道:「逆天教的那位雷姑娘,好像亦知道點東西,偏廳本已備好酒菜,我們便先去把他們請來,用點飲食再說。」

眾人到得偏廳之時,只見燈火通明,廳上一席酒菜已然備好,雷婷英及雷鵬已坐在其中,卻獨不見了柴榮,郭威笑道:「快坐下來,大家忙了一整天,先吃飽肚子,再說不遲!」但眾人大都心事重重,卻哪有心情盡興吃喝,張小拳眼見大夥兒都顯得悶悶的,笑道:「不用等柴兄弟了?」郭威還未回答,卻聽得柴榮的聲音在廳門外嚮起:「謝張兄弟關心,剛好趕及回來,跟你大喝一場!」只見他走進廳來,手上提著一用布包著之物,張小拳笑道:「想不到柴大哥亦好那杯中之物!」

柴榮往桌上將酒壺一把抓起,咕嚕嚕的往咀便倒,隨即往咀上一抹,笑道:「請恕兄弟無禮,為各位趕辦下酒之物,以致跚跚來遲,還請見諒!」趙匡胤奇道:「卻不知那是什麼?竟要柴兄弟外出這麼之久?」柴榮瞧了郭威一眼,只見他點了點頭,柴榮遂把手上拿著的東西放在桌面,解下包布,在場眾人除了郭威與石守信外,全都「啊」的一聲呼了出來,只見那「下酒之物」,赫然竟是一個人頭,而頸項之上的血跡還未乾涸,那人頭面容笑意十足,竟是適才還在大廳之上生龍活虎,意氣風發的王政忠!

趙匡胤甫一見那王政忠的頭顱,先是大吃一驚,隨即轉念一想,拍手說道:「殺得好!」但同一時間,張小拳亦喝了一聲采:「好!」柴榮轉過頭來,銳利的目光直指趙匡胤,笑道:「我殺掉自家人,何好之有?」趙匡胤淡然道:「郭公爺果乃幹大事之人,明知敵方細作就在身邊,竟一直假裝不知,還刻意提攜,反過來令敵人誤認乃昏庸之人。」韓重一聽之下彷然大悟,方知道原來王政忠是劉知遠放在郭威身邊的線眼,先前大夥兒既決意對付劉知遠,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王政忠,不由得心中一凜,暗叫郭威的手段厲害之極,隨即伸出大手,搭在張小拳肩上,說道:「真是服了你兩兄弟!甚麼事也見微知著!」就連郭威亦不由得點了點頭,心中暗讚此子聰明機敏,認變其速。

但張小拳卻忽然現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說道:「我並沒有想到這點。」韓重大奇,只聽得張小拳續道:「那王政忠雖不是甚麼了不起的腳色,但既身居領衛之職,武功亦應不差,但見他那死了後仍笑得這樣高興,顯得柴兄弟這一刀顯然迅捷無比,在他與言談之間拔刀疾揮,使其首身分家仍不自知,確是厲害!」韓重聽罷「呸」的一聲,說道:「你這小子就是整日都在想著舞刀弄劍。」

眾人都是大笑起來,難得的心情稍寬,但趙匡胤實在十分擔心張小拳,立時問道:「雷姑娘,你是否知道那真魔啖元是甚麼東西?」雷婷英一征,點了點頭,呼了口氣,說道:「若果叔父仍然在世,由他來說會清楚得多。」頓了一頓,續道:「你們可聽過「聖宗摩什」?」

郭威說道:「那是森羅異域三大異教之一「聖宗摩什」?」雷婷英淡淡的道:「你倒知道得很多。」向眾人說道:「現在也不怕對你們說,我們逆天教,與聖宗摩什,及血門合稱異域三大異教,總壇都在森羅異域之內,長久以來各據一方,由於三大異教都分別有其鎮教神功守護,因此一向都互相忌憚,反而相安無事。」

「可是在數十年前,聖宗摩什的宗主去世,新一代的宗主繼位之時,竟發現其賴以修練鎮教神功「摩曼陀勒典」的「真魔啖元」已然失去,相等於頓失鎮教神功,原本三教相互牽制,即使神功失傳,只要旁人不知,亦沒有甚麼大不了,豈料舊的宗主甫一去世,此消息即遍傳整個森羅異域,當時我教教主知道當中必有古怪,恐怕有人煽動三教互相殘殺,欲取漁人之利,因此勒令教徒不可向外挑釁,但血門卻在當時乘機進攻聖宗摩什,以其宗門裡的獨門秘法「血影乾坤」,把聖宗摩什殺得落花流水,但在拼死反抗之下,血門亦死傷慘重,兼且亦害怕我教乘時進襲,因此到最後亦只好抽身離去。」

聽到此時,趙匡胤忽道:「那「真魔啖元」乃是一種需要很長時間,十分難以提煉的藥物?」眾人一想之下,均覺這推測十分有理,雷婷英望向了他,卻忽地面上一紅,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趙匡胤隨即續問:「那究竟是什麼來著?」雷婷英面上卻罕有地顯然出女性的扭妮之色,雷鵬忽地開言,說道:「大姐,這處由我來說吧?」雷婷英點了點頭,眾人都大感奇怪,靜待雷鵬發話。

雷鵬說道:「趙公子說得不無道理,但那「真魔啖元」確非藥物,於聖宗摩什之內,有一種獨門「聖藥」,聽聞需要養植廿載,才可使用,著一潔淨無垢的處女,他們宗內稱之為「聖女」之人,把「聖藥」服下,其教主......只需要與之......交合,便可從其體內吸取一道用以完成「摩曼陀勒典」神功的「真魔啖元」!」

眾人聽得面面相覤,久久說不出話來,雖說異教中人一向神秘怪異之極,而江湖之上亦素有流傳道法術士的採陰補陽之法,但如此荒誕淫邪的練功方式,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怪不得身為女子的雷婷英感到不好意思,不能宣之於口。

郭威看見眾人都有點不好意思,乾咳數聲,緩緩的道:「據我所知,那「摩曼陀勒典」神功可剛可柔,威力莫測,但代價就是完功者永遠不能生育,絕子絕孫,故此聖宗摩什宗主一職,向來並無世襲一事。」雷婷英聽著點了點頭,郭威再道:「對於異域教派,我也所知不多,但有一事,卻十分清楚,當年就有一人,並非聖宗摩什中人,卻親口跟我說其體內有著真魔啖元,那真魔啖元乃一種能激活人體潛能的東西,在入體後會如有著自主意識一般,把體內的潛能盡數迫出,但若沒有同時修練摩曼陀勒典,那麼真魔啖元便會全不受控的把人的體能全數榨取淨盡,使人神智不清,胡亂殺戮破壞,因此聖宗摩什的教主,在吸取了「真魔啖元」後,便會隨即閉關,修成神功之後,才會出關重掌教務。」

張小拳聽罷這番說話,不由得面色變得一片慘白,即使郭威不說,他便知道當年跟他說話之人,便是自己的親父神拳魔王張辟邪,而旁人略一推測,把郭威與雷婷英的對話略一印證,隨即想到當年在聖宗摩什中把真魔啖元「偷去」的人,便是張辟邪,想到自己的生父真箇無惡不作,不禁心中又是一痛,石守信最清楚他的過去,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郭威眼見他面色難看之極,正色道:「旁人一向只道張大哥十惡不赦,但我知他必有苦衷,再者這又與你何幹,你年紀輕輕,但一直行俠仗義,在江湖之上已薄有俠名,又何需如此介懷老父的過去?」

趙匡胤便欲岔開話頭,忙道:「然則那真魔啖元,眼下便在小拳體內,把他那過剩的真氣不住催動,使他失卻本性?而為何那真魔啖元在他體內這多年,直到現在才發作出來?」郭威面露難過之色,嘆道:「想來張大哥既身負真魔啖元,又沒有修練那摩曼陀勒典神功,料不到真魔啖元竟遺傳了給血肉相連的親生骨,而湊巧的是,小拳體內又有著那麼強大的真氣,因此遺禍甚深,加上這些日子內把體內真氣催動得甚為頻繁激烈,才把那真魔啖元刺激得活躍起來!」

張小拳的遇合之曲折離奇,便使到在場眾人全都一片沉默,作不了聲,韓重忽道:「既然那甚麼摩曼陀勒典可以控制那真魔啖元,我們何不去那聖宗摩什之處,把那功法求來,便可讓小拳把體內真氣運行控制!」此話一出,雷婷英不禁「嗤」一聲,笑了出來,聲音中充滿了輕蔑之意,韓重正色道:「韓某的說話有何不妥之處,還請姑娘示下!」

雷婷英冷笑道:「你道森羅異域是什麼地方?豈容你說去便去,再者,你所欲要求取的,卻是人家的鎮教神功,首先人家一定不會給你,若一旦給他們知道了張公子身上有著他們教中失傳多年的真魔啖元,你道你還有命離開那兒嗎?」韓重只是擔心張小拳的傷勢,沒有經過深思把想到的意見提出,被雷婷英搶白一番後,不禁為之語塞,此時郭威卻緩緩的道:「尚有一法可行。」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只聽得郭威緩緩續道:「森羅異域,地居西夏與吐蕃之間,接近貴族回彊之地,一向都為軍權所管治不到的區域,兩國既不欲邊陲之處發生問題,因此一直沒有強行進侵,而位於森羅異域內的異教,亦深懂生存的規則,因此與兩國一向各不相干。」眾人忽聽得他竟說及時局佈置,都是不明所以,唯獨柴榮點了點頭,忽然說道:「但近年由於中原局勢混亂,西夏與吐蕃兩國乘勢強大起來,但始終受著劉知遠的管轄,偶有進貢,我們這次若鋤奸成功,承接了劉知遠在中原的霸主地位,或可迫得西夏與吐蕃順從,向聖宗摩什施以壓力,或可求得那摩曼陀勒典來給張兄弟治傷。」

趙匡胤拍手說道:「此計甚妙!一來我們可照著原本的計劃進行,又可替小拳覓得那續命功法......」張小拳卻罕有地一揚手,截斷了趙匡胤的話頭,趙匡胤一愕,卻不明所以,只聽得張小拳朗聲說道:「當地的人民既一向安居樂業,小拳雖然不才,又豈可為了一人的安危,而令他們有開戰的可能,禍及當地百姓?此事再也休提!」語氣便決絕之極,再笑道:「整晚只是談著我的事宜,倒冷落了整桌酒菜!石大哥韓大哥,行軍打仗是你們了得,但若論喝酒的本事,只怕你們加起上來,也難敵我張小拳一人!」

石守信與韓重對望一笑,都知道並沒有看錯張小拳此人,只見韓重一拍桌面,喝道:「你這小子大言不慚!今晚就不醉無歸!以興我們把袁北轍打了個落花流水!」隨即縱情喝起酒來,郭威與趙匡胤心中有所盤算,而雷鵬又傷於雷義安之死,提不起興來,都只是喝了數杯,淺嘗即止,但反觀張小拳,柴榮,石守信,韓重及雷婷英,卻不住的把桌上酒水狂吞肚內,張小拳一向好酒,又受情傷,與他們相互對飲,酒到杯乾,就一人便已喝下了他們數人的份量,不覺間他們便連說話的舌頭都已大了,郭威便不知道這個侄兒好飲至此,眼見他拼命狂飲,恐有損身體,遂笑道:「我已有點醉了,再喝恐有失儀,不若大伙兒這便散去休息,明天再商量打後之事如何?」

事實上柴榮,石守信與韓重已喝到醉意十足,聽得此話只躺在椅上點了點頭,張小拳滿身酒氣,卻站起身來,指著他們笑道:「跟我張小拳鬥酒?這世也沒你們的份兒!」郭威走了過去把他扶著,說道:「喝夠了,讓為叔送你進內房休息吧!」趙匡胤眼見郭威望著張小拳的樣子,滿臉關懷之色,顯得情真意切,心中一動,就在此時,雷婷英卻醉醺醺的,卻步蹣跚的向他走去,滿面通紅,笑道:「我有點醉了,陪我到外面走走,如何?」

雷鵬眼見雷婷英醉得甚為厲害,本欲上前相扶,哪想到雷婷英竟要趙匡胤相陪,雷鵬知道這大姐一向甚為執拗,自己絕對說她不動,便向趙匡胤說道:「如此有勞趙公子,我亦要去看看弟弟的傷勢。」趙匡胤點了點頭,扶著雷婷英便到廳外的花園走去。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3
第五十六回 封盟式典
趙匡胤扶著喝得醉了的雷婷英,走進了城主府的花園之內,時已夜深,天空萬里無雲,掛著一輪新月,倏地一陣清風拂體而過,把滿園的花草香味,送進了二人的體內,頓覺精神一振,彷彿把日間的殺戮戾氣沖淡,感到了一片久違了的寧靜之感,而趙匡胤倏然之間,腦海中竟浮現了凌雪的樣子,連番大戰,都使得他身心疲累,此刻心神一鬆,竟不自禁的挑起了思念愛慕之情。

雷婷英雖已在半醉之中,斜眼一瞥,卻瞧見了趙匡胤咀角所露出的些微笑意,不由得脫口說道:「怎樣了?想起心上人了嗎?」語剛甫畢,隨即想起自己與趙匡胤還不很熟稔,竟問他這種問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趙匡胤一征,卻點了點頭,覺得異域女子,心中想到甚麼,便隨口道來,毫不拘泥扭妮,與中原女子大不相同。

趙匡胤卻倏然發覺,本來喝得醉意甚濃的雷婷英竟靜了下來,目光之中神色淒楚,兩行清淚奪眶而出,從面上滾滾而下,猛地想起她才剛遇上喪叔之痛,豈能毫無悲傷的縱情吃喝,知道她性子素來要強好勝,硬撐著不在眾人面前,表露出軟弱的一面,現在夜欄人靜之時,再也按奈不住,趙匡胤安慰著說道:「雷前輩英雄了得,為東陵百姓捨己盡力,來世定必生於富足安定的時代,以享福報。」

雷婷英聽罷卻忽地「哇」的一聲,撲進了他懷中大哭起來,趙匡胤頓感手足無措之極,卻又不好意思把她推開,但覺一股女兒家獨有的幽香從她身上直透出來,自己對凌雪是一心一意,雖坐懷不亂,不為所動,但青年人血氣方剛,卻不大反感,只好就這樣任由雷婷英摟著號哭,過了一會,哭聲漸止,雷婷英緩緩的把他放開,坐直後略拭眼淚,面上略紅,輕聲說道:「謝啦。我教中人信奉唯我大神,一旦離世,亦只會到唯我大神的身邊,可沒有甚麼投胎轉世之說。」

趙匡胤聽著但覺逆天教果如其名,所行所信均離經叛道,與一般世俗思想極不相同,笑道:「這已是你一天之中,第二次多謝我啦,幹嗎這麼客氣?」現下雷婷英悲痛稍止,遂乾咳一聲,說道:「雷姑娘,在下有一事意欲請教。」雷婷英點了點頭,趙匡胤續道:「在下欲求那聖宗摩什的所在地點。」雷婷英面色一變,正色說道:「你問來幹嗎?」趙匡胤聳了聳肩,笑道:「那還有其他的?當然是要替小拳去把那「摩曼陀勒典」求來治傷!」

雷婷英忽地征征的瞧著趙匡胤的雙眼,趙匡胤只覺她的眼神複雜之極,從一片溫柔哀傷之中,慢慢變回原本那剛毅不屈的神色,決然道:「我絕不會說給你知。」趙匡胤一愕,雷婷英卻倏地欺近身來,按在他的手上,跟他面龐相接,趙匡胤先是一驚,但不知為何,心神隨之一盪,覺得雷婷英的面頰滑嫩之極,這輕輕的肌膚相接,竟比齊百川的五彩天衣黃級功力重掌,更使他感到全身一震,只聽得雷婷英在其耳邊柔聲說道:「你明不明白?我可不想你就這樣喪命於聖宗摩什之內。」不知是否由於醉後放鬆的關係,語意之中柔情百轉,便渾不似平日的雷婷英,她在說完此話之後,亦不禁面上一紅,甫一語畢,站起身來便走,緩緩離去,留下那聽罷她的說話,呆呆地說不出話來的趙匡胤。

趙匡胤待雷婷英走後,依舊坐在那花園之內,經過東陵此戰,他便深深的感受在戰亂的洪中流之中,即使自己武功蓋世,亦難敵千軍萬馬之威,就算招式的變化再靈巧,速度再高,於無數的刀箭加諸己身之時,亦會變得毫無用武之地,從小受著父親教導,亦曾略習兵法,原以為配合自己的聰明才智,已可與天下英雄豪傑,一較長短,豈知今日一戰,方知用兵之道奇詭無比,只是守城十數天間,已被袁北轍玩弄於股掌之間,自以為已「看穿」了的東西,亦只是敵人所安排給自己去看而矣,且兩軍一旦交鋒,干係著的可是數百,數千,甚至是數萬的性命,一旦主將失機,便會害了無數士兵枉死,想到此處,不由得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就在此時,只聽得腳步之聲嚮起,一瞧之下,竟是剛剛才喝得酩酊大醉,在大廳之上縱情狂飲的張小拳,眼見他面色如常,不由得暗暗訝異他的喝酒奇能,張小拳甫一瞧見趙匡胤,笑道:「干嗎面色這麼難看?我看那雷姑娘瞧著你時的神色便不太對頭,可要當心你的好師妹知道後醋勁一發,不可收拾。」趙匡胤橫了他一眼,亦笑道:「你說得對,我那雪兒可沒有姜姑娘般溫柔婉若,體貼入微......」卻瞥見張小拳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忙道:「你跟姜姑娘怎麼了?」

張小拳吸了口氣,又長長的呼了出來,淡淡地道:「也沒有甚麼,姜伯姜嫂不幸遇害,姜姑娘孤苦無依,我已安排了金莫名照看著她。」趙匡胤鑑貌辨色,知道他在往找姜媗蘭時應該出了亂子,此等男女之事,若他不肯多說,再談也是無益,當下不再言語,張小拳亦是豁達之人,轉念間已把煩惱放下,笑道:「我看你面也青了,真的給我說中了嗎?」

趙匡胤遂把自己適才對從今日一戰中所體會的說了一遍,張小拳聽罷點了點頭,不由得深深地認同他的想法,霍地憑空揮出一拳,他自幼習武,卻從未覺得自己的拳頭,竟是這麼的細小,無力,心中空有一番豪情壯志,意欲為民請命,直到此時,二人方知道自己的想法雖好,但卻過於理想天真,天下局勢,瞬息萬變,除了個人武功之外,若要輔賢君,得天下,必需於對自已作再進一步的要求,方可百呎竿頭,更上一步。

張小拳倏地想起了身在遠方的石重貴,初九等人,心中熱血一湧,說道:「我們一旦把劉知遠那廝解決後,便即回石大哥那處,助其重奪天下!」趙匡胤聞言卻沒有回答,只搖了搖頭,張小拳一征,趙匡胤淡淡的道:「小拳你知不知道,為何我從沒有在郭公爺,甚至連石守信大哥跟前,提及過我們跟石重貴大哥的關係?我見你也在有意無意之間絕口不提,相信你心中所想,與我不會相差太遠罷了?」

張小拳心中一凜,瞧著了他,趙匡胤續道:「石重貴大哥現下只剩數千子弟之兵,若要向外擴展,屯田,招兵,攻城掠地,怕非要一至兩年時間不可,但你沒聽到先前郭公爺所言?就他本身一人,已擁超過五萬兵馬,若打後我們屠掉劉知遠後,他的那些兵馬,即使只是給郭,史,王,楊四人平分,怕且單單郭公爺,本身的實力已接近十萬之兵,你道他們會就此乖乖的讓石大哥坐回中原霸主之位嗎?」頓了一頓,低聲說道:「若到了那時,你要幫石大哥?還是靠向那待你親如子侄的郭公爺?」張小拳聞言卻毫不猶疑,斬釘截鐵的道:「我們與石大哥於頤生樓中飲過聚義酒之,此誓豈能忘?」

趙匡胤點了點頭,緩緩的道:「今天經此一役,吃過大虧之後,我們打後若真的要附助石大哥,便需更加努力,去學習我們所缺少的東西,相信在郭家軍中混得久了,會有所幫助,但眼前首要的兩個任務,就是先扳倒劉知遠,及醫好你的身體。」忽然之間,卻竟見張小拳面色變得十分難看,額上冷汗直冒,驚道:「真氣異動又發作了?」張小拳勉強搖了搖手,卻感到體內真氣雖沒有異動,真經脈受損的創痛卻倏然而發,心想莫不真的如郭威所說的「真元已損」,命在旦夕之間?

這種經脈之內的創痛,卻比何創傷還來得劇烈,張小拳只感身體之內每一處地方,都活像被小刀切割鑽戮一般,傳來了無邊的痛楚,但即使受著如此苦難,由於頭顱之內亦受著折磨,神智卻又清醒無比,即使一向硬朗的張小拳,亦不禁痛捲縮在地,雖沒有呼出痛來,牙關卻不住打震,在其身旁的趙匡胤慌了手腳,卻又幫不上忙,只能眼巴巴看著義弟受苦。

若莫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張小拳只感痛楚漸息,爬起身來,坐在地上,口中喘著大氣,卻苦笑道:「真是要命!」趙匡胤知道這義弟即使多苦,也不會說出口來,只好笑道:「你今天勞動了整日,也該是時候休息了。」扶著張小拳便到廂房休息。

二人各睡一床,張小拳由於喝了不少酒水,又剛被劇痛折騰一番,轉眼間便已入睡,相反趙匡胤全身傷痛,加上思緒如潮般湧至,久久未能成眠,不由得坐起身來,略一運氣,察覺經脈內還留著日間與齊百川硬拼時的瘀血,遂緩緩的把烈陽真氣於內運行流動,自行換宮過血,,以化去累積的內傷,行功約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但覺內息已回復平常的順暢,但覺這些日子內雖忙碌不堪,但內力竟較先前來得精純,亦自欣喜,不覺間眼皮漸重,沉沉睡去。

東陵之城,好久也再沒有如此鬆懈安靜的時光,張小拳與趙匡胤於踏入東陵這些日子以來,均沒有好睡過一天半晚,是夜終能暫拋煩惱,於那萬籟俱寂之際,時光流轉,不覺間東邊的天色漸呈魚肚之白,新的一天已急不及待地到來,陽光從房間的門縫之中射進室內,熟睡中的張趙二人只感面上一陣溫暖,都同時睜開眼來,相視一笑。

卻忽聽得柴榮的聲音從房內嚮起:「張兄弟早,叔父有請。」趙匡胤聽得郭威並沒有召見自己,便向張小拳點了點頭,張小拳走到房外,笑道:「柴兄弟可早得很,郭叔叔找我干嗎?」柴榮回道:「我也不知道,叔父只吩咐我來叫張兄弟到後院一聚。另還欲借那人皮面具一用。」張小拳把那面皮交了給他,說明用法,也不多問原因,便到後院往找郭威。

張小拳信步走到後院,只覺今天的陽光便份外燦爛,把人曬得眼也睜不開來,卻見郭威已換上了一襲錦布藍衣,即使只是簡單的在那兒一站,霸主的氣勢便頓然流露,張小拳走了過去,向他躬了躬身,道:「郭叔叔早。」

郭威回過身來,也不轉彎抹角,隨即說道:「能否聽為叔一言?」張小拳坦然道:「郭叔叔但說無訪。」郭威嘆了口氣,說道:「冼釗那處,我另外派人去辦,只需把面具借我便成,而你則替我留在這裡,當個城主,養兵固守,如何?以你的聲望威信,我想城中也不會有任何人不服。」

張小拳聞言卻聳了聳肩,道:「即使精明如郭叔叔,卻還是會幹了蠢事。」郭威一征,沉聲說道:「此話何解?」張小拳卻倏地收起笑容,向郭威一揖到地,道:「郭叔叔既早已猜到小拳的答案,卻又明知故問,全出於一份愛惜之情,小拳深感高興,但我早將生死置諸道外,敢問郭叔叔手下還有何能人,武功才智能跟我名滿天下的古念天相比,更適合去幹那大事?」

郭威聞言一愕,滿腔盤算已久的勸說之言,變得開不了口,張小拳的語意雖平淡之極,卻自然流露出一股堅定不移之意,以及對己充滿信心的傲氣,知道再也說他不動,郭威乃幹大事之人,也不婆媽,一計既失,二計徒生,便道:「既你主意已決,我也不再多言,冼釗那邊,便有勞小拳及趙兄弟,但你需允我一事,否則即使如何,我也不會放你離城!」張小拳略一沉吟,隨即說道:「甚麼事?」郭威緩緩的道:「這倘任務,只宜智取,不可力敵,即使在任何情況之下,你也不可再催動體內真氣,如何?」

張小拳心想這次任務便艱難之極,能否成功尚未可知,若不能借運體內真氣,又豈有把握可以成功,正自為難之間,郭威見他不肯回答,嘆了口氣,再道:「小拳你有否聽過「武經七書」?」張小拳想了一想,答道:「那是李唐朝代的遺物?」郭威點了點頭,續道:「此書共分七篇,分別為:「破城」,「守城」,「形陣」,「攻心」,「養戰」,「養氣」和「天道」,相傳乃當年李唐的開國功臣李靖所著,但依我所見,當中卻只有數篇與兵法相關的著作,才是李靖所著,而其中的「養氣」和「天道」二篇,卻是有關道門的武功心法,及養心練氣之道,相信卻非李靖所製,而是當年精通陰陽術數,以及天文歷法的李淳風及袁天罡的手筆。」

「我手上所持的,便只「養氣篇」一書,所修練的氣功「道心混元功」,便是當中的一節,道心混元功講求修心養息,在人體以道門功法內練真氣,偏主陰柔一路,口訣為......」張小拳聽著一凜,正欲開言,但郭威略一擺手截了他,續讀心法,張小拳只好默默聽著,記在心中。

郭威堪堪把那道心混元功的心法讀完一遍,徐徐地道:「此功雖修陰柔之氣,但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道德經中所言: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可見柔能剋剛,且老陰生少陽......」隨手一揮,便往身邊的一株松柏打出一掌,只聽得碰的一聲嚮過,那粗如人腿的樹幹竟應聲而斷,郭威的一掌便充滿了陽剛之勁,顯得那道心混元功練至深處,卻是可柔可剛,威力無窮。

郭威看著他的雙眼,再道:「剛直易折,柔弱能久,你的武功承襲張大哥與顧霸天二人,偏重陽剛一路,主執以內勁發招,但眼下你的情況便不宜再運真氣,道心混元功的功法雖不能練,但口訣卻可助你穩定心脈,控制內息,我再傳你另一路「柔掌」,主導卸,撥,轉,退,以四兩撥千斤的拳理為根基,當可補你不能運氣的不足。」

張小拳見郭威費盡心力的傾囊相授,倏然憶起了當年義父顧霸天,亦曾像如此般教導自己武功,心中不無所感,不自覺對郭威生出了一股親近之意,而聽著他所教的掌法,亦覺他的武功與顧霸天雖大相徑庭,但卻能令自己的武學觀點,有了一番新的體驗,越學越覺得郭威修為深厚,生出敬佩之感,郭威足足再教了一個時辰,方始完畢。長長的舒了口氣,笑道:「小拳你悟性奇高,真不愧為神拳魔王的兒子!」張小拳忽地「噗」的一聲跪在地上,叫道:「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郭威卻忙把他扶起,笑道:「我郭威何得何能,可做你的師父,你家傳之學,比我精深百倍,我這次只是本著長輩之誼,傳你養生之法,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侄兒,什麼師父徒弟,再也休提!」隨即微一沉吟,嘆道:「只可惜你我甫一相見,轉眼便要分手。」張小拳尚自沉醉在武學的世界當中,聽他如此一說,微微一征,方才想起往冼釗處截斷劉知遠與契丹一事必須盡快進行,本來還欲向他詢問自己生父之事,郭威知他心意,說道:「眼下最要緊的是先行扳到劉賊,榮兒該已集齊了人,我們先到大廳去吧!遲些大局定下來後,我再慢慢把張大哥的一切全說給你聽。」

二人到得了大廳之上,柴榮果真已把眾人叫來這裡,除了趙匡胤,韓重,石守信,王審琦,孫秀忠等人外,便連雷婷英等人,還有數名郭家軍的將領,柴榮迎了上來,拱手道:「已把大體的情況與眾位領軍說過。」郭威點了點頭,向眾人朗聲說道:「眼下的情況便嚴峻之極,但為了河北之上成千上萬的中原百姓,我們也只好豁了出去!」轉頭向韓重說道:「東陵位居南北要衝,十分關要,郭某人未敢輕取,但此地本屬劉知遠所有,若果給其重新掌握,卻也不妥,這裡的亂子早晚會傳到劉知遠那邊,為免打草驚蛇,可否請韓兄弟暫領城主一職,編個理由以安劉賊?」

韓重聽得他忽然提到自己,還要代領城主一職,忙道:「韓某自知有多少斤兩,行軍打仗才是我的專長,城主一職,恕不敢當!」郭威皺眉道:「以你的聲望及身份,當城主此職最為恰當,若果胡亂找人來做,恐怕劉賊會頓生疑心。」就在此時,張小拳忽道:「前城主金環之主金莫名,胸具材略,心繫百姓,就東陵之中,以他來說,比韓大哥更為恰當。」

郭威眼見韓重偏執不肯,而張小拳又有適合人選,他原本也不願干涉太多東陵的內務,恐遭人說有奪城之嫌,點頭說道:「就這麼辦吧。」頓了一頓,續道:「我軍今日便會回去鄴城,只留下千數之兵留守,接下來便要聯絡史弘肇等人共議抗賊,冼釗那兒便交給小拳與趙兄弟,你們可需要甚麼人幫忙?」最後那句卻是詢問張小拳及趙匡胤二人,張小拳搖了搖頭,他一向獨來獨往,但趙匡胤想了想,拱手道:「若果可以,在下欲請韓大哥手下的趙普一起幫忙。」韓重一愕,趙匡胤續道:「此人武功雖然不高,但心思細密,先前守城之時助我安排調度,恰當若定,此次正好合用。」韓重恍然大悟,點頭道:「好。」

郭威緩緩的道:「這次袁北轍手下的契丹胡兵,顯是長年累月慢慢的從關外滲將進來,為數不多,但已兇悍至此,若給他們大舉進關,我中原百姓危矣,望蒼天保佑,讓我們這次能一舉成功。」

張小拳望向雷婷英等人,笑道:「你們還是照樣跟著我的,對嗎?」雷婷英瞧了瞧趙匡胤,點了點頭,張小拳哈哈一笑,不再言語,此時石守信說道:「王政忠既已伏誅,其手下的親衛如何處置,還請公爺示下。」

郭威聽著笑了一笑,卻不言語,柴榮亦笑道:「王領衛並沒有死呀!」隨即從懷中拿著那人皮面具,還了給張小拳,張小拳一瞥之下,已明其理,哈哈一笑,把面具套在頭上,沉著聲音說道:「人來!快給我拿下刺客!」

眾人一望之下,不由得都大笑起來,只見張小拳的面,赫然已變成了昨天那個神氣活現的王政忠,而他刻意扮著他的聲音,語氣卻充滿著不可一世之意,便沒有十成,也有八q九成王政忠的樣子,郭威卻低下頭來,在其耳邊輕輕的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親衛領軍,五百士兵的頭子。」張小拳一驚,欲待推辭,郭威一擺手,向石守信道:「小拳走後,你代他暫管親衛領軍。」接著朗聲說道:「既然一切已定,那麼咱們便各自努力,若果此計得售,一個月後在鄴城相會!」

各人都是轟然領命散去,韓重與石守信走上前來,韓重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但願他日除掉劉賊之後,一起共抗胡虜!」石守信則道:「萬事小心,莫太勉強。」張小拳心下一陣感動,笑道:「你倆最好先練練酒量,莫要下回再一次成為我的手下敗將!」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郭威從懷中取出一書信函,交了給趙匡胤,說道:「此乃冼釗給我的壽宴請帖,你們以王政忠的身份,該可輕易混進其內,但要小心別要與冼釗接觸過多,因為王政忠與冼釗二人都暗中替劉賊辦事,便不知他們是否素識。」趙匡胤把之打了開來,上面有一張請帖上除寫著「家嚴大壽之喜」外,還附上另一通書函,寫著「五方絕門封盟式典」。郭威說道:「我先前還在想著,為何五方絕門每五年一次的封盟式典,便會與冼老英雄的壽宴同時舉行,現下想來,劍通明此人,該身在五方絕門之中,他們乘著人多雜亂,便即使出了亂子,亦可胡混逃散,確是極攻心計。」

張小拳問道:「那「五方絕門封盟式典」是什麼來著?」柴榮插口說道:「小拳你知道五方絕門嗎?」張小拳搔了搔頭,答道:「我長居天南之地,不太清楚,只知道東島長離的鐵桶勢乃天下第一守招。」柴榮笑道:「你就只知道與武功有關的事,那五方絕門乃東島長離,西嶽華山,南山聖門,北方暗門,以及忠君劍派,五派門下人數眾多,合起來的武林中的影嚮力便僅次於少林派,既定盟約,當有盟主,每隔五年,便會相約一次比武大會,每門派出一位弟q子出來比武,勝者為主,忠君劍派的掌教練無爭武功高絕,又是「武正盟」的盟主,所教出來的弟q子亦非同凡嚮,其餘各派不是為了討好練無爭而不出盡全力,就是技不如人,因此忠君劍派,已掌五方絕門盟主之位共有十年。」

趙匡胤略一沉吟,只覺這倘任務便比想像之中複雜得多,但張小拳聽得竟能碰上此難得一遇的比武大會,卻是大喜過望,縱聲長笑,道:「我已等之不著,要見識這許多英雄豪傑的比試!」趙匡胤看著了他,只感到這個異性兄弟實在比自己豁達得多,與他在一起時,便好像甚麼事情也能輕易解決一般。

但張小拳心中所想,卻是另一回事,當年曾聽義父顧霸天所言,一身致命絕毒,便是來自北方暗門的掌門狄炳,此人擅於用毒,以義父之能尚且著了道兒,除了要小心防範之外,若有機會,還要好好的會一會這北方暗門,好替義父出那一口烏氣!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3
第五十七回 獻謀定策
郭威緩緩的道:「因此這次冼家之地,便將會舉行兩大盛事,冼老英雄一生行俠仗義,結下無數善緣,他的大壽之喜,一定會有很多人賞面光臨,既為祝賀,亦能結交,再加上五方絕門封盟式典,相信當日便將會聚合了當今江湖近九成的正派人士,當中與冼釗為友,或意欲與他交上關係的人便為數眾多,因此只可暗中行事,絕難以力抗爭。」說話之間便緊盯著張小拳,他知道趙匡胤滿腔智謀,不用擔心,張小拳雖亦甚為聰明,但易於因急人之難而以氣用事,勉強自己的身體,因此這一番話,實在是說給他一人聽的。

這一點張小拳亦十分明白,向郭威伸了伸舌頭,說道:「小拳受教了。」只感心中豪興頓起,癢癢的再難自已,笑道:「我們這就出發,趕往那兒吧!」

眼見張小拳聽得有比武可看後便雀躍不已,眾人都不禁覺得他真的嗜武如狂,當中就只有趙匡胤留意得到,張小拳的眼神之中,不時透出少許落漠憂傷之感,知道他如此急著離去,亦為著想快點拉遠與姜媗蘭的距離,但兄弟之間互相心照不宣,當下也不點破,道:「我們稍為打點,便往北門出發吧!」

眾人於是都各自散去準備,張小拳與趙匡胤都分別去找回迅雷及小炳,到得正午,烈日普照之時,二人拉著坐騎,緩緩的走到北門之處,遠遠的看見趙普及雷婷英等人已到,正在等著他們,趙匡胤忽停下步來,說道:「你不用跟姜姑娘道別嗎?」

事實上張小拳在此時此刻將要離城之時,心中亦泛起了姜媗蘭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但自己既然生死未卜,又已決定了將要去幹的事,再也不能揹上更多的負擔,及連累姜媗蘭,倏地心中一硬,說道:「不用了,我已著金莫名替我照顧於她。」趙匡胤見他執意如此,也不便再婆媽多言,便往雷婷英等人走去。

趙普眼見他倆到來,忙迎了上前,向趙匡胤拱手說道:「韓大哥說趙公子有用得著趙普的地方,在下很是高興,可隨兩位辦事。」趙匡胤點了點頭,笑道:「我倆都是姓趙,份屬同宗,趙大哥莫要多禮,我們以年紀相計,你稱我一聲兄弟便成,不用甚麼公子不公子的難聽得很。」張小拳亦道:「你千萬莫要喚我作張公子,聽得我雞皮疙瘩也出來了。」趙普喜道:「先前韓大哥便常說張兄弟乃性情之人,雖身負驚人藝業卻不拘小節,趙兄弟智謀武功俱十分厲害,卻全沒有架子,看來我這只長於年紀的老粗,那一句「趙大哥」是免不了。」三人
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但雷婷英聽得趙普說話之中有點奉承張趙二人之意,心中便不喜歡此人,哼了一聲,向張小拳說道:「我們要走了吧?快點幹完你們的事,儘早跟我回教覆命,也好還了叔父的心願。」張小拳不由得伸臂一撫那綁了在小炳身上揹著的逆天鐮刃,瞧了瞧雷鵬等三兄弟,雷鵬及雷展向他點了點頭,但受了傷的雷翅則神情委頓,可是張小拳卻從他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一股怨憤之意,只道他尚自責氣憤於雷義安之死,當下也不在意,就在此時,孫秀忠忽然走了過來,面上神色頗為古怪,向張小拳揚了揚手。

張小拳走了過去,道:「孫大哥找我有事?」孫秀忠把一個小包袱遞了過來,張小拳不明所以,卻把之接過,孫秀忠搔了搔頭,說道:「這是昨天在客棧那位姜姑娘今早帶過來的,說要給張兄弟你的,你跟她說了今天會離城嗎?」張小拳「嗯」了一聲,知道姜媗蘭冰雪聰明,卻又外柔內剛,猜出自己不會再去見她,遂把物件托在北門給他,如此體貼人心的做法,反使到張小拳更感不捨,只見包袱之上插左一紙信函,隨即把之抽了出來,只見封面上寫著:「張公子親啟」五字。

孫秀忠忙向他推說尚有事情忙著,先行告退,張小拳把信拆開,信上字體娟秀柔弱,應是出於姜媗蘭之手,張小拳把之細閱一片:

「天時漸冷,寒風忽起,故奉上粗布麻衣一件,望君笑納,媗蘭謹代表東陵百姓,祝公子從此事事順利,多福多壽。」張小拳把包袱內的衣物打開,只見乃是一件闊大外衣,縫線位針線甚密,顯得製衣者便花了不少心血,張小拳眼見姜媗蘭在信函短柬中對二人之事絕口不提,知道她已下了決心跟自己說再見,不由得心中一酸,但轉念一想,這對於二人來說,未嘗不是好事,姜媗蘭年華正盛,還有更美好的人生在等待著她,若跟著自己漂泊江湖,又怎能找到幸福,此時忽然一陣涼風刮過,張小拳沒有凝聚真氣在身,觸體生寒,遂把那外衣一揮,穿在身上,只覺長短尺度,無不甚合己身,心中感到一份暖意,隨即把那姜媗蘭親書的信函摺好,放入懷中,一昂首間,向趙匡胤等人高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

眾人於是經從東陵北門,走出了這個待了雖然不足一月,卻好像已停留了很久的地方,除了趙普之外,他們在離城數十丈後,都不禁一起停下步來,回望這個在這些時間內風雲色變的東陵城池,因著人為的權慾鬥爭,除了東陵百姓,敵我雙方的軍兵,就連雷義安的性命,都給無情地奪走了,張小拳與趙匡胤知道若給契丹胡兵入關,所造成的傷亡絕對更甚於此,二人對望一眼,心意已決,輕吒一聲,人馬豬等全都一同疾馳離去。

如是者日夜兼程趕路,由於雷翅受了內傷,一直騎在馬上跑著顯得甚為辛苦,但他們這次任務的時間甚緊,再者雷翅亦咬緊牙關的沒有任何說話,因此眾人都是全速而行,一路之上的投棧打點,趙普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甚為稱職,就連雷婷英的坐騎黑王及雷氏三兄弟的馬兒,都被他照顧得妥妥當當,十來天過去,趙匡胤年青力壯,先前所受的內傷外傷均已好得十之八q九,而這些日子內張小拳便沒有催動任何體內的真氣,只按著道心混元功上的養心之法來收攝雜念,寧神調氣,倒落得精神奕奕,全身經脈所傳來的劇痛全消。而這些日子內雷婷英對著趙匡胤便神色與常,變回了往日那種倨傲橫蠻的態度,趙匡胤便道當日其於東陵中的親暱之舉,應全是受是酒醉影嚮,也自釋懷。

由於路程向北,而時節又漸由秋入冬,天時變得寒冷起來,趙普在路經小鎮之時便替眾人添購了御寒衣物,這日天色已黑,但離另一城鎮尚遠,因此眾人都在野外之處,覓得一個山洞,張小拳進內察看,只見山洞之內雖略覺潮濕,但卻沒有青苔蘚類等物,遂向他們說道:「這裡倒還潔淨,可作今夜稍息之處。」

他們這些時間來早感困頓,都是魚貫進內養息,但雷翅卻停下步來,冷冷的望著他們走進山洞,雷鵬一愕,說道:「三弟,幹麼?」雷翅沉聲說道:「我在外面行了。」說罷隨即轉身便走,雷展向雷鵬微一點頭,便跟著雷翅走去。

這些日子來張小拳與趙匡胤都感到雷翅不時都露出甚為怨憤的模樣,開始時只道是全出於雷義安之死,但慢慢察覺得到,雷翅便對張小拳充滿敵意,在投棧之時,若遇上了沒有足夠房間之時,他便即使與黑王等馬兒睡在一起,亦不願與之同房而臥,而現下又是這樣,張小拳不由得站起身來,跟了出去,雷婷英眼見他們都忽地如此,正欲發作,趙匡胤見之忙道:「待我去看看。」

張小拳在跟著雷氏兄弟走出山洞,卻沒有即時催前相詢,他此刻並沒有驅動體內真氣,舉手提足間便與常人無與,遂只是遠遠的吊在二人之後,眼見他們越走越遠,卻忽聽得雷展的聲音大聲喝道:「三弟,你可否節制點兒?」張小拳只能約略看到雷翅已停下步來,正在說話,卻聽不清內容,只好攝手攝腳的走到一個較近的距離,才聽得清他們的說話。

只聽得雷展說道:「三弟,天時已冷,你內傷剛癒,可不宜四處走動,若受了風寒病倒,便只會擔擱了行程。」雷翅冷冷的道:「那些事情真的那麼要緊?」雷展一愕,卻答不上話來,蓋因他們這次山長水遠的從森羅異域到來,全因受了教主之命到中原尋找古念天,現下人已找到,卻還不能把他帶回覆命,只好先跟著張小拳辦事,雷翅眼見他沒有說話,卻越說越嚮,怒道:「若我們當日找到那古念天之時,隨即硬來把他帶回逆天教,義父又豈會客死異鄉?我現在便很恨,恨那古念天,亦恨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盡幹閒事!亦不想辦法為義父報那血海深仇!」說話之間便咬牙切齒,語意之中充滿了深刻的怨毒之情。

張小拳聽著便恍然大悟,終明白原來雷翅把雷義安之死,全歸咎於自己身上,對於雷義安之死,他本身亦有點歉疚之情,就在此時,一隻手搭了在張小拳的肩上,張小拳一驚,回頭一望,卻是趙匡胤到了,向他打了一個眼色,卻不說話。

雷展眼見雷翅面目憤怒之極,只好搖了搖頭,說道:「三弟,若你真的那麼敬愛義父,便應尊敬張公子,義父生前對張小子敬禮有加,你豈可把義父之死,全怪到了張公子的頭上?」他這著果然湊效,一把雷義安的名字抬出,雷翅隨即語塞,但卻恨恨地道:「終有一天,我要把那殺掉義父之狗種千刀萬剮,以祭義父在天之靈!」雷展心中其實亦極欲替雷義安報仇,但對方既能在一對一的情況之下把義父殺敗,自己兄弟三人,即使再練多十年,也未必能有義父的功力,報仇之說實屬難行,但眼下為了能先穩住雷翅,遂點頭說道:「我們這就先跟著張公子,待他辦完事後便回教覆命,向教主請示,再練好教中神功,合三兄弟之力,親手替義父報仇!」

趙匡胤從出道至今,由父親師門,甚至江湖傳聞,都道異域暗門等教派大多妖亂邪行,淳淳告誡著自己莫要行差踏錯,誤交妖人,再加上自己的大哥趙匡濟亦是死於暗門之手,更使他對那些異教望而卻步,偏生在遇上逆天教眾人後,卻沒有給著自己太糟的感覺,雷婷英雖橫蠻霸道,但性格爽直,毫不拘泥,雷義安雖本意不在東陵百姓,但義助守城卻還是值得尊敬,便連現在雷氏兄弟,報仇之事,亦不會想著假手於人,行事光明磊落,與一向自己所認知的事物大相庭徑。

就在此時,張小拳忽地向趙匡胤低聲說道:「趙大哥,你留在這裡。」趙匡胤還未回答,張小拳卻已挺直腰板,走出了矮短草叢隱密之處,向雷氏兄弟走去,雷展甫一見他,躬了躬身叫道:「張公子。」雷翅卻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張小拳瞧了瞧他,冷笑道:「報仇?若不是你們武功低微,雷前輩又怎會為了護著你們而留下獨戰?」這一說話便重重的刺傷了雷翅,雷義安死後,他便一直自責若當日不是失手受創,義父便未必會迫於留下來獨戰李逆景,但此話又張小拳口中說出,卻使他感到極為氣憤,怒叫:「你還好意思說?你......」雷展卻截斷了他的話頭,向張小拳沉聲說道:「當日之事,誰也不想發生,三弟已十分哀傷,請張公子自重。」畢竟張小拳的說話便無禮之極,使到他亦微感不快。

而身在隱處的趙匡胤更感奇怪之極,張小拳為人一向寬厚,說話又豈會如此刻薄,只聽得張小拳繼續冷冷的道:「那你們又為何把雷前輩的死歸咎於我?」雷展一凜,心想原來雷翅的說話已給他聽到,雷翅再也忍耐不了,推開了雷展,站到張小拳的身前,大聲道:「那又如何?」張小拳冷笑一聲,忽地張手一揚,便向雷翅的面上摑去,但他既沒有運起真氣,速度卻不甚快,雷翅眼見他竟忽地出手,忙伸手擋格,可是張小拳的一掌,便不知用著甚麼手法,輕飄飄地擾過了自己的防護,清脆俐落地「啪」的一聲,在他面上打了一記耳光。

雷翅先是一呆,隨即大怒,再也顧不了這許多,呼的一拳便往張小拳的面上打去,但張小拳足下略錯,已退出一丈之外,冷笑道:「今天我便代雷前輩教訓笨蛋義子,也好讓你得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給你一點甜頭打賭,我半點內力也不使用,你兩兄弟可同時出手,若能打中我,我便立刻隨你們返回逆天教,如何?」

雷展與雷翅面面相覷,他們均知道張小拳武功極高,看上去年紀雖比他們兄弟還小,功力之深,相信比雷義安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若果真的不使內力真氣,自己兄弟若是瘋狂進擊,要碰上他的身體亦非絕不可能之事,雷翅大喝一聲:「記著你的說話!」隨即揉身而上,張小拳笑道:「來得好!」

說回在山洞之內的雷婷英,等了很久也不見眾人回來,不由得煩燥起來,雷鵬見狀勸道:「大姐,有趙公子跟了過去,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你放心好了。」雷婷英想想亦覺得對,趙匡胤在她而言,便甚是穩重可靠,口中卻道:「那小子能有多大本領?」卻忽聽得趙匡胤的聲音從洞外嚮了起來,笑道:「雷姑娘說得對,在下並沒大本領,本領大的是雷姑娘,在下只是一說姑娘之名,兩位雷兄弟隨即聽話,乖乖回來。」只見張小拳與趙匡胤滿臉堆歡,走進洞來,手上拿著各找著兩隻野兔,後面跟著雷展及雷翅二人,只見雷展神色如常,但雷翅面上卻腫了數處,便連手臂之上亦有瘀青,雷婷英皺眉道:「怎麼了?」

張小拳笑道:「雷兄弟剛才欲去打獵,以祭我們的五臟廟,豈料入黑後舉步為艱,一踏錯下便摔得目腫鼻青,幸好我們及時趕到,才不至給野兔逃脫。」雷婷英將信將疑,望著雷展,雷展攤了攤手,作了個「就是如此」之狀,雷翅卻一把從張趙二人手上拿過野兔,由於口角腫損,聲音含混,說道:「我這就弄給你們吃。」隨即走出洞外。

雷鵬知道當中必不如他們所說般簡單,他知道雷翅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對雷義安的死未能釋懷,因此除了把怨憤怪到張小拳的頭上外,還深深的自責著自己武藝低微,連累義父,但看著現在雷翅雖面目瘀腫,這十數天來面上一直積著的陰霾卻已然散去,愁眉盡抒,活像解去了自己的心結,感到一陣欣喜。

不久後洞外便飄來了一陣燒肉的香氣,張小拳大力猛嗅,叫道:「很香!」已急不及待走了出洞,流露出少年心性,轉眼便連同雷翅一起拿著燒好的兔子回來,整個山洞頓時肉香四溢,張小拳的口中已咬著一塊兔肉,含糊地道:「大..家...快吃....味道...好..得很!」趙匡胤與趙普一試之下,均覺皮脆肉嫩,而兔肉內的油脂一咬即破,滿口生香,確是難得的好滋味,不禁大為讚賞,雷展笑道:「三弟一向善於烹調,於教內可算是數一數二的「名廚」,義父從前便最喜歡邊吃他的燒肉邊喝酒。」雷鵬斜眼向雷翅一睨,發覺他的面色全沒異樣,笑著與眾人大談烹兔之道,終放下心來,放懷大吃。

一陣風捲樓殘之下,轉瞬之間便只剩下一堆骨頭,張小拳拍了一拍肚子,只感滿足之極,嘆道:「如此佳餚,若附以美酒相伴,豈不快哉?可惜呀!可惜呀!」

這時趙普乾咳一聲,說道:「我們只要再走兩三天,便該可到得了這次舉行五方絕門封盟式典之地「青州城」。」眾人聽得此話,全都點頭坐下,趙普續道:「我們這次的行動只能秘密進行,絕不能打草驚蛇,因此一定要好好利用郭公爺所給我們的身份-親兵領衛王政忠。」轉過頭來望著張小拳及趙匡胤二人,緩緩說道:「前數天我問過兩位先前與冼家老二相交手的情況,趙兄弟的長相已然見光,但相反張兄弟當時帶著人皮面具,冼老二所認得的人,便只有趙兄弟,因此王政忠的面具,該由趙兄弟載上,而張兄弟用現在的相貌便行。」

張小拳點了點頭,趙普隨即說道:「身為親兵領衛,王大人又豈能全無手下?因此這次我們數人,便全應充當趙兄弟的手下,這數位那一身黑衣便甚為礙眼......」隨即解開隨身的包袱,拿出了數套粗布之衣,續道:「我先前在市集之中,已替各位準備了替換的衣衫,請在入城之前先替換好。」雷婷英聽得他竟要自己換衣,便欲發作,趙普忙道:「雷姑娘的衣衫我已選上了最好的,保証舒適,而胭脂水粉等東西亦一應俱全。」雷婷英「哼」了一聲,也只好把到了口邊的罵語吞回。

雷鵬忽地說道:「我們先前與冼老二亦有曾照過面,該當如何?」趙普一愕,忽地從懷中取出數樣東西,說道:「這些都是些面團,色油之類,可用作喬裝打扮,你們分別用來把面上的特徵隱去,該可暪上數日。」隨即說道:「這次青州城中,聚集了各方門派高手強人,城中之人,十之八q九都與冼家有關,因此一切盡量智取,如非必要,千萬便妄想力敵,此乃第一件要事。」頓了一頓,續道:「我在出發之前,已盡可能向郭家軍各人打探過王政忠的一切,此人趨炎附勢,對手下之人尖刻之極,但遇著在上位者,卻如狗一般搖頭擺尾,因為我們都不可能全數得知城中何人會是王政忠的舊識,只可盡量做好事前的安排,據王政忠原有的部下所言,他與冼家的管家有數面之緣,狀甚投緣,若遇上此人務必要小心行事,盡量趨避,此乃第二件要事。」

張小拳向趙匡胤笑道:「趙大哥,我相信你扮這王政忠,比起要你跟冼老二再打一場還要辛苦!」趙匡胤亦笑道:「卻難為了兄弟你們,要當我手下之人,受我閒氣。」眾人都是大笑起來。

趙普待眾人笑聲稍止,說道:「我們要截著冼釗與奸賊聯繫,先要知道誰是接頭人,入城後的首要任務,就是要找出誰是劍通明,此人在武林中沒有甚麼名號,城中又人多亂,這項工作絕對困難......」望著逆天教等人,說道:「能請四位擔當此尋人的工作嗎?」雷
婷英胸中一向無甚智計,遂望著雷鵬,但雷鵬尚未開言,雷翅已爭著說道:「沒有問題!」張小拳笑道:「如此有勞各位了。」

趙普先前一直擔心逆天教等人不服自己的調度,眼見他們都合作之極,不由得抒了口氣,喜道:「那麼就是這樣,往後的一切在入城後再隨機應變。」張小拳行走江湖,一向獨來獨往,隨性而為,但這些日子來,由東陵起始一直需要與人合作,配合進退,事事都需要重新適應,終意識到一個人武功再高,在千軍萬馬之中亦難起作用,但他畢竟非將帥之才,即使郭威暗中已把王政忠手下五百親兵交予其手,他還是覺得不懂怎樣帶領運用,現下眼見趙普思慮周密,指揮若定,自己可從中學到不少東西,而趙匡胤亦深感自己先前選對了人,趙普確是一個人才,替自己及張小拳解決了不少問題,更難得的是深懂處世之道,連雷婷英在其面前亦發作不了。

此時張小拳伸了個懶腰,打個呵欠,笑道:「時候不早了,大家爭取多點兒休息,明天還要趕路,雷兄弟,我跟你到外面去燒點兒火生暖。」雷翅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把地方收拾乾淨,才跟著張小拳走了出去,趙匡胤與雷展則微微一笑,留在洞內,趙普與雷鵬則忙著執拾眾人備用的東西。

雷婷英雖感到他們有事暪著自己,但知道趙匡胤若不肯說,自己必不能問到什麼,心想之後只要找個機會,把雷翅抓起來問個清楚明白便成,當下不再言語,在洞內找片空地,躺在地上,不覺間眼皮漸重,沉沉睡去。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4
第五十八回 雲中之龍
眾人繼續趕路,數日之後,發覺在道上同行之人漸多,相信青州城已在附近,那些人多數也是與他們一般,既為與冼老英雄賀壽,亦為參觀五方絕門封盟的盛典,不覺間已走到了青州城的城門之處,此處乃樓之遠的領地,滿佈了守城的士兵,以及一些作雜役打扮之人,正在迎賓入城,而所有入城之人,都只是把冼老英雄壽宴的請柬一揚,雜役們或士兵便會滿臉堆歡的把之迎入,張小拳等人早在數天之前,已喬裝成王政忠及其手下之人的模樣,亦把易於惹人注目的小炳先待在叢林之間,一行人走到了守兵之前,此時趙匡胤大剌剌地從懷中拿出請柬,張小拳恭恭敬敬的接過,走向守兵,笑道:「兵大哥,請過目。」

那守兵看見請柬,本已知道他們是來賀壽之人,但身在那守兵身旁的雜役一瞥之下,卻看見了那紅色的請柬之上,竟印有鑲黃的條子,知道這是非富則貴,或是一方霸豪宗主,才能收到的特別請柬,忙接過把之打開來看,隨即走到趙匡胤身前,躬身陪笑道:「原來是郭公爺到了!」趙匡胤先前早有準備,心中全想著當日王政忠的舉止神態,學著其倨傲地哼了一聲,說道:「郭公爺有軍政要務在身,但這次是冼老英雄八十大壽之喜,因此著我等前來賀壽。」雜役又再深深一揖,恭敬地道:「謝公爺厚意,卻不知特使大人高姓大名?」趙匡胤略一昂首,傲然道:「我乃郭公爺手下親兵領衛王政忠。」雜役笑道:「原來是領衛大人,眾位路上辛苦了,我們這便進城,先行安排休息之處。這邊請!這邊請!」

趙匡胤向趙普微一點頭,再不說話,眾人見一向謙恭有禮的趙匡胤便活像變了個人,都感好笑,同時亦驚嘆於張小拳那面具,竟能把已死的王政忠之神情,彷如重生一般的表達出來,趙普拉著那雜役的手,走在前頭,領著眾人進城,低聲說道:「我們的領衛脾氣便不大好,這位小哥請給我們安排比較好一點的住處及飲食,好讓大家平安渡日。」邊說邊把一錠銀子塞進他的手內,那雜役順手把之放入懷中,低聲笑道:「小的叫毛阿六,你們的領衛大人,他整天板著臉不會覺得辛苦?大家也是下人,我便理會得了,總不會教大哥你為難。」趙普滿臉喜色的千多萬謝。

眾人拉著馬匹入城,趙匡胤本欲下馬,但轉念一想,復又坐在迅雷之上,四目顧盼,裝出那盛氣凌人的模樣,只見青州城有著一片古僕無華之感,庭台樓宇之間,都還保留有許多李唐時代留下的特色,顯得在這麼多年的戰亂當中,這地方還算是安定的,少有被無情的戰火波及,但見城內一片的熱鬧氣氛,由於多了許多外來之人,因此各商鋪都忙於幹活,以爭取更多的生意,由以旅館客棧等提供食住之處更甚,使得城中更顯繁華之極,喧鬧無比,趙匡胤皺眉道:「這裡可吵得很,我們還有多久才到?」

就在此時,一個滿身襤褸,長髮蓋面,看來十分之髒的乞丐,竟走了過來,傻笑道:「這位老爺,施捨個發財錢呀!嘻嘻!老爺你多福多壽呀!」毛阿六忙上前喝道:「快走開!」乞丐卻活像看不到他一般,竟還照舊向著騎在馬上的趙匡胤走來,毛阿六再也顧不得髒,情急之下,一掌便推向那乞丐的肩頭,雷翅看著這掌略帶勁風,顯得冼家即使是一個家僕,亦身具武功,那乞丐若給打中,只怕會立刻受傷,便欲出手格下這掌,卻覺右臂一緊,回頭一望,只見大哥雷鵬已把他拉著,搖了搖頭。

眼見這一掌便要推中那乞丐之時,張小拳卻忽地腳下一錯,閃身走到那乞丐與毛阿六之間,怒喝一聲:「那兒來的瘋子,竟敢擋路?」隨即把他輕輕推開,毛阿六眼見自己的一掌便要招呼到張小拳的背上,急忙收掌,「啪」的一聲,卻誤掃在自己身上,好不疼痛。

但見那乞丐被推開後卻訖自吃吃傻笑,雷展及雷翅兩兄弟已把他拉著,表面上是把他按著,實則卻是怕毛阿六再隨手傷他,那乞丐掙之不脫,倏地怒吼,頭顱亂動,號道:「打人呀!打死人啦!」隨著他的頭髮飛揚,把真正面目露了出來,饒是張小拳一向鎮靜,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息,一看見此人面貌,不禁「啊」的一聲呼了出來,眾人連同毛阿六隨即把他望著,只見他面上露出了震駭之極的神色,卻呆著不語,趙匡胤輕輕的咳了一聲,張小拳一震,知道自己失態,勉強笑道:「領衛大人,此人怪可憐的,我們可否便把他帶回去,著他冼個澡,給他用點飲食,如何?」

趙匡胤一征,大出意料之外,心想自己現在正扮演著為人尖刻的王政忠,又豈可幹此等事宜,但眼見張小拳大失常態,知道這事對他十分重要,只好冷哼一聲,掩著鼻子說道:「這瘋子痴痴傻傻的,滿身臭味......」張小拳忙道:「屬下可著他梳洗乾淨,保証絕無臭味!」趙匡胤知道張小拳心意已決,面上露出微慍之色,冷冷的道:「你要怎樣隨你便可,但千萬別把他靠近我十步之內!」說罷便即驅馬前行,再不理會他們,毛阿六雖感奇怪之極,但亦不及細說,便滿面堆笑的趕上前去與趙匡胤說話領路。

張小拳示意雷氏兄弟把那乞丐放開,再著他們先行跟著趙匡胤,自己則拉著那乞丐在後面跟著,只見他復又自顧自地傻笑著,卻不說話,張小拳禁不住在其耳邊輕輕說道:「爹,我是你的無敵孩兒呀。」

那乞丐聽罷全身一震,卻若有所思的沒有說話,原來這個滿身邋遢的叫化子,便是當年在余尚村一役之中,曾把張小拳誤認為自己兒子,出手把容自笑毒死,再將丁七弄至殘廢的那個高手瘋漢,適才他的頭髮散開,張小拳才霍然把他認出,他昔日曾真心的把張小拳作親兒,多番維護,眼見他現在比起當年更瘋,且似連武功也忘記得一乾二淨的以行乞維生,心中難安,即使要務在身也好,亦只好先把他留在身邊,再圖後說,若他瘋病發作,就此亂走,也不知何時再能把他找回。

但張小拳心中還有一事,乘他呆著之際,輕輕的把手搭在其脈門之上,只感他的內息雖正常之極,但毫無勁道,渾不似是身有武功之人,而適才雷氏兄弟把他拉著,也沒有任何中毒的情況出現,雖不知是何因由,但瘋漢已顯得再沒任何毒功武功在身,只見他呆呆的望著自己,卻又忽地面露傻笑,道:「你叫無敵?哪我是誰?嘻嘻嘻嘻!吃吃!」

張小拳心中一酸,想不到如此多年,他雖比昔年更瘋,卻還是問著那個老問題「我是誰」,隨口說道:「我是無敵,你當然姓......無......」忽地靈機一觸,笑道:「你叫無求!」那瘋漢聽得心花怒放,喜道:「我是無求!我是無求!你是我的寶貝兒子無敵!」忽地面現痛苦之色,叫道:「哎唷!」張小拳一驚,道:「怎麼了?」只聽得無求叫道:「肚子很痛!我要拉屎!」順手便欲在大街之上,脫下褲子大解,張小拳大吃一驚,喝道:「先得忍著!」忙把他拉到一巷子之中,無求再也忍耐不了,坐在上地便拉,一時間臭氣熏天,張小拳卻沒有介意,把一條手巾交了給他,無求在解決乾淨後露出舒暢的神色,穿好褲子後站起來笑道:「乖兒子,肚子餓了,爸爸帶你去吃好東西。」

就在此時,一把清脆玲瓏,卻又略帶膩意的聲音,忽然在二人的頭上說道:「這位兵大哥是郭公爺帳下之人嗎?」張小拳心中一凜,抬頭一望,只見一個若二十來歲的女子,面容秀美,清麗大方,正踏在後巷的瓦頂之上,正微微笑著,待他回答,張小拳心想此人踏瓦而來,竟能不發絲毫聲息,顯然輕功奇高,他想起了郭威及趙普之言,知道此間城中能人甚多,故不敢造次,扮作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誰?」

那女子見張小拳無甚武功,只作一般傭人打扮,先前眼見他跟「王政忠」在一起,隨後因為無求的關係與眾人分開,才在無求大解後出現相詢,眼見這少年樣子楞楞的不知所措,不由得嫣然一笑,其樣貌之美,頓使張小拳有著如沐春風之感,這倘卻是真的呆呆地瞧著了她,那女子的身形便婀娜有致,一身淡綠的裙子,雖清素之餘卻不失艷麗,也不知是衣衫使人顯得更為出眾,還是穿衣的人令衣衫好看,長長的秀髮以一支簡單的銀梭束起,隨著微風飄揚,傳來了淡淡的女兒香味,張小拳正值少年,血氣方剛,不由得看得痴了,那女子卻不覺,續道:「我是東島長離門下,姓釋,未知你們之中,古念天與趙匡胤有否隨行?」

張小拳聽著此言心中一動,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所知一切,在離城之前,曾從郭威處得知現下五方絕門的基本虛實,眼前這女子既自稱姓釋,腰間又繫著一柄長劍,相信便是五方絕門中「東島長離」座下的首席女弟q子釋素晴,於此刻的青州城中碰見她絕不為奇,而最令張小拳奇怪的,卻是她竟然問及自己與趙匡胤的下落,在未了解情況之下,張小拳照舊傻傻地道:「那即是誰?」那釋姑娘卻沒有覺得煩厭,笑道:「五方絕門的東島長離你聽過沒有?門主東方弧月是我師父,我是他的大弟q子釋素晴,我甚麼也說了,你可答我了嗎?」

張小拳心想果然是她,面上卻裝著慌張之色,急道:「原來是東島長離的釋姑娘,我家王領衛便吩咐過,遇見五方絕門的大爺姑奶們需得恭敬有加,小人待慢之處,還請恕罪,古大爺及趙大爺兩位並沒有隨我們到來青州城。」釋素晴微露失望之色,說道:「我先前聽得,郭公爺於百忙之中,還遣下屬到來青州,想著那兩位會否一起隨行,才冒昧相詢,打擾了。」向張小拳一拱手,便欲離去,張小拳眼見她要走了,竟忽然急道:「未知釋姑娘找兩位大爺有何貴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打探釋素晴找自己與趙匡胤何幹,還是不捨得她就此離去,釋素晴回頭笑道:「東陵一役,古念天一夫當關,武功高絕,趙匡胤則滿腹謀略,深具將才,難得的卻是能為百姓赴湯蹈火,兩位皆年紀輕輕,俠名卻已名動江湖,若古趙二人問起,煩請兵大哥轉告素晴只欲一睹風采而已,別無他意。」說罷再不理會張小拳,足下輕點數記,已身在十數丈外,終復不見。

張小拳一向行俠仗義,也不喜到處宣揚,故才在天南之地,得了一個「潛龍」的外號,但此時此刻,竟有點衝動就此告訴釋素晴,自己就是古念天,但這妄念一轉即逝,腦內竟忽地浮起了姜媗蘭的面容,倏地間覺得釋素晴雖美,但自己心中最牽掛著的,卻是那個在東陵城中,孤苦無依的瘦弱少女,無求看著他默然不語,忽地大叫一聲:「肚子餓啦!要吃飯啦!」

張小拳微微一笑,把他拉回大街之上,向人打探冼家安排貴賓的住處所在,那是一處叫做「聚英莊」的地方,已給冼家包下以作宴客之用,旋即帶了無求過去,先幫他梳洗乾淨,再要了點飯菜給他吃了,幸好在聚英莊中,張小拳只要說是郭威所派來之人,立刻會受到上賓的禮待,倒也方便,待無求吃飽後把他安排到自己房中,卻見他一躺下身,便呼呼大睡起來,張小拳亦未能向他查問這些年來的事情。

給無求弄了這麼一天,張小拳便感到十分勞累,走出房來,便是大片的花園之地,種滿了牡丹,小菊等花兒,抬頭一望,只見天色已晚,但那「聚英莊」中便點滿燈火,照得有如白晝一般,張小拳深深吸了口氣,只感到花兒的幽香充溢心胸,頓感舒適不少,張耳略聽,察覺到西首之處喧鬧非常,猜想乃是冼家設宴款待客人,想來趙匡胤等人也不會在那裡,遂向東院走去。

一路之上緩步而行,只見亭台樓閣,都美不勝修,且有些陳設油光閃亮,顯得乃是重新鋪砌,想來冼家這倘擺設壽宴,可花費不少,即使正日未到,便已極力招呼賓客,主宿飲食,全面周到,他對冼家本無好感,今天日間那家僕毛阿六又顯得極之橫蠻,這時更覺得若是江湖豪俠賀壽,又何需如此盛氣凌人,心想那冼老英雄冼膽,便大多只是一個沽名釣譽之輩,想到此處,不由得咀角一揚,微微冷笑。

這時忽聽得面前嚮起腳步之聲,張小拳停下步來,一瞧之下,不由得心中一沉,只見來者共有二人,而其中一人相貌威武,眼神中精光閃爍,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冼德,而在其身旁之人,長相與冼德頗為相似,少了一份霸道剽悍,卻多了一份沉著與冷靜,雙目同樣透發出銳利的目光,有著一份深邃的智謀之感,即使不說,張小拳也猜想得到,此人就是他們今次遠道而來目標人物,「鐵縱橫」冼釗!

張小拳眼見二人向自己的方向走來,不由得站在道旁的一邊,低下頭來待他們先行通過,而冼釗亦顯得有禮之極,即使張小拳一身下人裝束,他在經過張小拳身前還是略一點頭,而張小拳現在已沒有載上人皮面具,身上又沒有運起絲毫內勁,因此即使與冼德正面相遇,也不怕他把自己認了出來,二人隨即與他擦身而過,張小拳仍舊低著頭,轉身邊欲離去,忽然間身後一把清朗的聲音嚮起:「這位小兄弟請留步。」

張小拳心中一突,不知自己哪裡出了問題,但在勢已避不了,只好轉過身來,躬身說道:「是。」二人走了回來,冼釗面露笑容,道:「小兄弟多禮了,我只是見你身手矯捷,請問你家主人是誰?」張小拳一征,想不到自己既沒有運勁,又極力掩飾,他卻始終從自己舉手抬足之間瞧出自己身有武功,遂恭恭敬敬地答道:「小人張拳,乃郭公爺帳下王領衛的親衛士兵。」冼釗「啊」了一聲,喜道:「郭大哥到了?」張小拳心想:「你這契丹走狗,若郭叔叔真的來到,便立即把你宰了。」口中卻道:「郭公爺軍務纏身,這倘就只有王領衛一人到來,還請見諒。」冼釗微露失望之色,說道:「原來郭大哥來不了,我爹還想見他呢,對了,我是冼家老大,還請小兄弟轉告王領衛一聲,我與二弟今晚尚有點事要辦,明天再設宴給他洗塵。」

張小拳裝出很訝異的模樣,驚道:「原來是冼大爺及冼二爺,小人失覺,定必把冼大爺的話轉告王領衛。」冼釗點了點頭,再不言語,冼德卻開言問道:「你們石將軍可好?東陵一役聽聞兇險無比,有沒有受傷了?」張小拳想不到冼德竟如此關心石守信,答道:「石將軍神勇無匹,只受皮外之傷,沒有大礙,冼二爺有心了。」

待二人走後,張小拳方始回過神來,足下一軟,幾欲跌倒,只感背上冷汗直流,濕成一片,不由得靠在園中的圍欄之上,微微喘息,不知為何,在面對冼釗之時,他便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使其體內的異種真氣蠢蠢欲動,他已暗運著郭威所傳,道心混元功內的養心之法,努力地收攝心神,才不致在冼家兄弟前流露出絲毫氣息,饒是如此,適才略一相遇,緊張之處,已儼如大戰一場般使他身心俱疲,差點沒有就此坐在地上,只感腦中一陣暈眩,勉力站起身來,走向附近一個亭子欲稍作休息。

豈料亭子之中,竟早坐著一人,眼見張小拳緩緩的步近,朗聲說道:「這位小兄弟,我倆既有緣相聚於此,何不交個朋友,痛飲數杯?」張小拳聽得那人相邀,不想多事之下本欲離開,但聽得「痛飲」二字,雙足卻不由自主的走進了亭子之內,那人喜道:「我正愁一人獨飲無味,看來小兄弟亦好杯中之物,咱們正好一塊兒喝。」張小拳點了點頭,坐了下來,只見亭子內放著一隻大桶,那人拿著大碗,正在自斟自飲,那人看上去約莫四十歲的年紀,留著了一臉的鬍子,神態威武,雙目凜然有神,看上去粗豪之極,但舉止神態卻又不失溫文,十分有禮,張小拳笑道:「那邊西廂廳子之中,便有人在暢快痛飲,何故這位大爺在這裡獨個兒喝著悶酒?」

那人「呸」了一聲,搖頭說道:「我不欲應付閒人,那些悶酒,讓我的兄弟來喝好了。」張小拳奇道:「閒人?悶酒?」那人自覺有些失言,乾咳一聲,把手中的碗倒滿了酒,遞了給他,說道:「這兒沒什麼好,就是有很多好酒,這桶我隨手拿來,倒還不錯!」張小拳隨手把那大碗一乾而盡,只感清香淳厚,確是好酒,喝道:「這酒果真不錯!」

那人點了點頭,笑道:「我說對了吧?」說罷右臂一伸,竟把那偌大的酒桶單手舉起,緩緩傾斜,一度酒水從桶中流出,直接倒入口中,大口大口的渴著,張小拳一征,眼見他所舉起的酒桶,便不計桶中酒水,怕也有數十斤之重,但他竟不動聲息的把之舉起,而倒入口中的酒中卻半滴不漏,這非是要極驚人的膂力,或是精湛的內功所不能做到。

那人緩緩的把酒桶放下,搖了搖頭,說道:「此酒雖好,但我曾喝過更好的。」張小拳多年流落江湖,走遍天南之地,差不多各個地方的酒也嘗過,感到此酒實在已是造得極好的佳釀,但比起昆常吉,秦楚楚,甚或至安隆樹所釀的,當然還遠遠不及,點頭說道:「此酒雖清純,但還是透發著一陣土味,顯得所用之水不對,破壞了整體的味道。」那人聽著張小拳之言,雙眉一揚,喜道:「想不到小兄弟如此精如酒道!」張小拳笑道:「不敢!只是小人曾在江陵府與鳳祥府之間的小鎮客棧之中,嘗過比這更清,更香及更淳的好酒,故才有此一言。」

那人倏地手臂疾伸,一把抓住了張小拳的左臂,張小拳大吃一驚,卻感到他的手如鐵箍般牢牢的扣著自己,大聲道:「你在那兒喝到那酒?客棧的掌櫃是一名女子!是嗎?」張小拳心中一凜,口中卻道:「是!是!你能否不抓得這麼緊?」那人「啊」了一聲,把手鬆開,歉然道:「對不起,請......請問那女子還好吧?」張小拳搖了搖頭,說道:「從前是很好的,現下便不知道了。」那人強忍著怒氣,道:「為甚麼?」張小拳笑道:「我喝那酒是十年前的事了,怎會知道她現在怎樣了?」那人失笑起來,也為了粗魯的舉動感到不好意思,說道:「對不起。」

張小拳知道那人定是識得那當年在余尚村一役後,把自己領到安隆樹求續命之法的秦楚楚,試探著說道:「這位大爺,你與那掌櫃大姐是素識?我看她溫柔賢淑,為人很是不錯。」那人定了定神,卻忽地說道:「我們十數年前只有一面之緣,也算不上是甚麼素識。」張小拳見他不肯再說,也就不問,轉個話題說道:「小人張拳,乃是郭威公爺帳下王領衛的親兵,請問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的目光,卻忽地閃爍不定,如電一般在張小拳身上來回掃著,淡淡地道:「咱們萍水相蓬,既你是「武功低微」的小兵張拳,那麼我便是江湖「閒客」雲中龍,大家以此身份交往,豈不快哉?」張小拳聽著他的說話,自覺在極力掩飾之下,便是冼氏兄弟此等高手,亦沒有察覺到他身上的武功深淺,可是此人話中饒有深意,但這雲中龍既沒有意思深究,深感勞累的張小拳亦樂得自在,覺得這天以來一直扮演著另一身份,便與自己的性情不太相合,只見雲中龍忽地把酒桶送到身前,遂把手中大碗往桶裡一淘,大口乾盡,叫道:「好酒!就是要與雲兄此等同道大口大口的對飲,方才合了脾胃!」

雲中龍見他稱自己做「雲兄」,且酒到碗乾,對他亦大生好感,拍了拍他的肩膞,笑道:「說得好!」與張小拳你來我往的,片刻之間已把整桶美酒化為烏有,但二人意猶未盡,都時同時站起,欲去取酒,但亭子空間有限,兩人的肩膞倏地撞在一起,張小拳只感一股巨力從雲中龍肩頭湧來,自己又不能運勁相抗,腦中一閃,身體自然地動了起來,肩頭微縮,已把來勁消去泰半,隨即腳步一移,向後略退數步,身子閃在亭子之外,已把雲中龍的撞勁盡數化解,但他還是「騰」「騰」「騰」的倒退三步,再雙膝一屈,「噗」的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雲中龍忙上前把他扶起,面露歉然之色,說道:「雲某粗魯,看來已有點醉意,再喝下去恐有失儀,今天便到此為止吧。」

張小拳亦實在猜不透適才一撞,乃雲中龍酒後無心之失,還是在試探自己,聽他既生去意,笑道:「在下也覺差不多了,雲兄大可先行離去。」雲中龍點了點頭,飄然而去,只剩下涼亭之中,獨自閉目養息的張小拳,過了約半炷香的時份,他只感眼皮漸重,微有睡意,忽聽得有人低聲叫道:「張兄弟!」張小拳霍地睜開眼來,只見不遠之處,有一人正對他揮手呼喚,正是趙普。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4
第五十九回 少林武僧
張小拳本欲往找趙匡胤等人,此刻一見趙普,不禁大喜,忙趨前想應,說道:「趙大哥,我正想找你們。」趙普卻向他瞪了瞪眼,面露不悅色,以責備的語氣說道:「張兄弟,不是我仗著比你年長一些,便來跟你說教,而是現下我們身負的任務便肩負著無數百姓的安危,你不說一句便走了出去,了無音訊,知否我們會擔心於你?你現下又不能運氣發勁,一旦起了甚麼意外教我們如何是好?」張小拳亦自知這次因為無求的關係失了方寸,活該被罵,露出歉然之色,道:「趙大哥教訓的是。」

趙普面色稍緩,但他知道張小拳雖武功高強,但年紀始終較輕,遂侃侃而談,續道:「你老弟武功高強,勝過我這便宜大哥十倍,但需知世上之事,非是所有能以武力解決,因此做人行事,需時常量輕重,知進退,未慮勝之欣喜,先謀敗之後著,方能無往而不利。」張小拳點頭道:「是。」趙普見也說得夠了,便道:「雷家哥兒四出打探那劍通明的下落,至今未回,但我們這兒卻險些兒出了亂子。」

張小拳吃了一驚,趙普低聲說道:「回去再說。」把張小拳領著,走向「聚英莊」東院之地,只覺此地離西廂頗遙,再也聽不到那些熱鬧喧嘩之聲,冷月清風,更突顯此處的幽靜,趙普笑道:「我與趙兄弟都想著最好不要與太多人接觸,因此著那毛阿六給我們安排遠一點的住處,倒也不錯。」徑自走進一所房子,室中之人端正坐著,與一女子正在交談,正是趙匡胤與雷婷英。

趙匡胤一見是他,忙走上來拉著他的手,喜道:「兄弟你遲遲未歸,可嚇煞我了。」張小拳心想我又不是數歲小兒,何需如此著緊,一瞥眼見,卻看到趙匡胤滿面關注之色,才醒悟他是怕自己身體上的毛病發作,心中一暖,一陣感激,笑道:「我沒有事。」

趙普看清四下無人,才把室門關上,與張小拳他們一起坐下,向他低聲說道:「冼家的管家適才已來過了。」張小拳心中一凜,趙普續道:「看來他跟王政忠亦只是有數面之緣,交情不深,趙兄弟隨機應變,已把他打發走了。」頓了一頓,再說:「但真正的難題,明日才要開始。」張小拳記起先前冼釗的說話,道:「鐵縱橫的洗塵宴?」

趙普一愕,點了點頭,張小拳遂把適才帶走無求後的所遇和盤托出,還把當年無求於余尚村中救過自己的事情說出,眾人都想不到在街上隨便一個叫化子,竟是張小拳的故人,而在數個時辰之內,竟又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都是一片沉吟不語,張小拳說完後笑道:「趙大哥,那東島長離的釋姑娘,看來對足智多謀的趙匡胤深有好感。」此言一出,雷婷英面色一沉,趙匡胤卻微微笑道:「焉知她不是為了我們的古念天而神魂癲倒?」

趙普輕咳一聲,緩緩地道:「我適才已從那管家處打探清楚,五方絕門封盟式典會在明天的正午之時開始,於城南特設的封盟台上舉行,而冼老英雄的壽宴,則是在之後一天的日落時份舉行。」眾人一聽,均想到原來所剩下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三天,真是緊迫之極,趙匡胤說道:「為了減低我們被識破的機會,王政忠這身分,用不得了。」隨著笑了笑,續道:「我想到一計,未知可行與否,先說出來給大家聽聽。」接著道出了一番說話,趙普聽罷站了起身,來回踱步,仔細思索,隔了一會,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氣,沉聲說道:「就這樣辦吧!」

既然一行人中的兩大智囊均已認為計策可行,張小拳與雷婷英更無異議,此時只聽得「衣鴉」之聲嚮起,房子的門一開,只見雷鵬與雷展走了進來,卻鐵青著面,面上氣鼓鼓的,看著眾人卻沒有發作,而尾隨其後的三弟雷翅,卻喜孜孜的手舞足蹈,甫一見到張小拳,急道:「師父你的功夫真行,我剛才......」雷婷英奇道:「師父?」

雷翅方才驚覺自己失言,面上一片通紅,張小拳微微笑道:「我只是指點過他幾招拳法,卻沒有師徒名份,是雷三哥硬要稱呼我為師父。」雷翅漲紅了面,卻說道:「我雷翅恩怨分明,既你答允教我能夠報仇的武功,我便拜你為師也不要緊!你也莫要稱我什麼三哥,若看得起我,便叫我阿翅好了。」雷婷英方始醒悟,原來先前張小拳與雷翅鬼鬼崇崇的走開,就是要傳授武藝,她本身為人粗枝大葉,先前雖知道雷翅傷於雷義安之死,但卻苦無抒解之法,眼下見他既重新振作過來,心中也頗感謝張小拳,遂向他微一點頭示謝,張小拳笑道:「那阿翅你做了什麼,弄得兩位兄長如此不滿?」

這時雷鵬再也按耐不住,怒道:「我們這次是出外打探劍通明的下落,但三弟......嘿!」已氣得說不出話來,雷展插口說道:「我們走到青州城中,著實打探了一回兒,卻連半個姓劍的人也找不著,一時氣悶之下,三弟竟在街上與人發生衝撞,我和大哥已即時把他拉著,但人家身有武功,亦不肯善罷,終打將上來......」趙普聽著眉頭一皺,心想我們這次辦事,必需處處低調,怎麼還隨便惹事,正欲開言,張小拳卻笑道:「對手是誰?」

雷翅興高采烈地搶著說道:「我也不知,他甫上前便一掌打來,我與他對拆數招,只覺不分上下,倏地間靈光一閃,腳下一錯,使出了師父所授的「瞬蹴」,他一呆之間,我已閃到了他的左側之處,順手一拳,打在他的左脅之上,他已痛得向後直滾。」張小拳聽罷笑道:「我這些日子來盡是教你腿上功夫,你還嚷著學之何用,眼下可知好了沒有?」雷翅連連點頭。

趙匡胤眼見趙普的面色越發不悅,終向著雷展插口說道:「那與雷兄弟交手的是什麼人?有沒有長輩之流在旁?」他聽得對方被雷鵬輕易打倒,量來武功亦不會高得到哪裡,遂要問清他的來歷,雷展答道:「那些人好像雜亂得很,各自所配的兵刃均有所不同,被三弟打倒的那人腰間繫著一柄單刀,刀鞘之上好像有一個「藍」字。」

趙匡胤與趙普聽罷同時面色一變,張小拳沉聲說道:「是「藍山聖門」。」雷婷英及雷氏兄弟均初出茅廬,對中原的武林勢力不大了解,但眼見三人的反應,都知那藍山聖門不大好惹,趙匡胤便想不到他們只是甫一進城,自張小拳以下,便已分別與五方絕門的東島長離,南山聖門,以及冼氏兄弟碰上。

趙普再也忍耐不住,面上一板,正色地道:「張兄弟,我們這次來青州城,為的是什麼?」張小拳心中一凜,亦收起笑容,答道:「是為了拖延契丹胡兵入關的時間。」趙普一拍桌面,說道:「這就是了!但為何在入城之後,自張兄弟以下,大家儘幹著些惹人耳目,自把自為的事情?」趙匡胤卻中明白,自己的兄弟雖能為別人拋頭顱,灑熱血,但始終少年心性,若要他衝鋒陷陣,必能勇猛殺敵,但遇上此等非以武力所能解決之事,卻非他之所長,眼見氣氛將要鬧僵,正欲開言勸說,卻聽得雷婷英亦在桌面上一拍,怒道:「我逆天教的人,豈會受你管束?」趙普知道事到如今若再退讓,必會大大影嚮往後的行事,遂冷冷的道:「若雷姑娘不喜待在此間,可隨時請便,恕不遠送。」

雷婷英豈曾受此對待,狂怒之下霍地站起,趙匡胤卻迎了上去,笑道:「我們又怎能少了雷姑娘,若我堂堂一個王政忠,連婢女也沒半個,又怎像樣了?」雷婷英聽罷又是一氣,雙手撐在腰間,喝道:「你當我是婢女?」趙匡胤忙道:「只是做戲一般,還請雷姑娘將就點兒。」雷婷英欲待再說,但瞧著他相就自己的模樣,心中的氣卻不由得消了,自雷義安死後,亦只有趙匡胤所說的話,才能使她信服,氣鼓鼓的坐回椅上,張小拳看見趙匡胤竟能把雷婷英收得貼貼服服,心中暗笑,伸了伸舌頭,站起身來向趙普一揖,說道:「對不起,是小拳魯莽行事,打後一切還請趙大哥擬定計策。」

趙普的目光,卻射向了雷氏兄弟三人,雷翅忙道:「我們當以師父為馬首是瞻。」雷鵬及雷展均斜睨著他,顯得不大相信,雷翅無話可說,只得漲紅了臉,默不作聲。

這時已然夜深,眾人都略覺睏倦,遂分房而睡,張小拳則回到無求正在熟睡的那房子內,席地而睡,耳上聽得無求的呼吸之聲,輕細綿長,這些日子來連夜趕路,難得可安眠於床,雖說身在異地,但卻睡得十分香甜,不覺間日上中天,張小拳先替無求找了點吃的,再著他必須先留在房中,等他回來,再按著先前趙匡胤的計策,聚到他的房中待著商議,到得約黃昏時份,夕陽未下之時,趙普向張小拳一點頭,兩人便走了出房外站著,隔了不久,一人忽地向趙匡胤的房間緩步走了,正是毛阿六。

只見毛阿六滿臉堆歡,走上前來,卻見到趙普及張小拳所裝出來的滿臉憂色,陪笑道:「兩位大哥,我家主人命我來此,請王領衛大爺與諸位到西廂「宴豪廳」參加冼塵宴。」趙普面露難色,說道:「謝毛兄弟特來相邀,但我家王領衛可能由於水土不服,從昨晚起始一直不停嘔吐,現下還好像全身發熱,病得七上八落,應該不能赴會,還請毛兄弟轉告冼大爺。」毛阿六一驚,忙問:「王領衛病得很厲害?需要叫大夫嗎?」張小拳插口道:「早叫過了,大夫開了藥方,下人正要出去買藥煎藥。唉......怎麼會如此之巧,甫進城內便病倒了?」

毛阿六也覺這是沒法的事,見他倆深有憂色,讚道:「兩位大哥真是性情中人,連上司病了也這麼擔心。」張小拳望了望左右,搭著毛阿六的肩頭,低聲說道:「唉,也不暪你,我們領衛大爺向來指頤使氣,這麼一病,我擔心的卻是他只會把我們拿來出氣!」毛阿六嘆了口氣,大有一種相逢恨晚之感,拍了拍心口,說道:「這就是我們做下人的苦處,你們放心,我會把事情向老爺如實相告,打後著廚房弄點好吃的粥水給王領衛,保証他心情大佳,再也不會胡亂發火。」張小拳拉著他的手,喜道:「如此便有勞毛大哥了!」

待毛阿六走後,二人隨即走回房內,趙匡胤笑道:「如此一來,王政忠此人算是病倒在床,也不用四處走動見人,既可避免穿幫,再者咱們行起事來,應該方便多了。」趙普點了點頭,說道:「趙兄弟此計頗妙,但也需小心在意,先前你已與冼家老二照過面,莫要碰過正著。」

趙匡胤緩緩續道:「咱們接著要做的,就是要查出冼釗平素是用何方法與劉知遠互通消息,即使我們能騙得過劍通明,亦要做點手腳,才可令劉知遠誤以為契丹需要遲點出兵,為郭公爺爭取更多的時間。」張小拳笑道:「此等偷雞摸狗之事,便由我兩兄弟來做最適合不過。」雷翅忙道:「我可幫忙!」張小拳點了點頭,說道:「那麼我便和阿翅一起打探,而雷大哥及雷二哥就負責四出查察,繼續追查那劍通明的下落。」

趙普望了望雷婷英,說道:「那麼我便負責與冼家的下人混熟,方便行事,雷姑娘可否替我們留守此處,若有人問起,便說咱們領衛大人去了看大夫,如何?」雷婷英眼見他們全都計劃妥當,即使感到留在房中甚為悶氣,卻也只好點頭應允,張小拳與趙匡胤互打眼色,均知道趙普如此安排,是怕脾氣火爆的雷婷英外出惹禍,都感妥當。

就在此時,趙匡胤耳朵一動,低聲道:「禁聲!」旋即番身上床,把被掀上,張小拳等人心中一凜,忽有些微細碎的腳步聲向房門傳來,隨即嚮起叩門之聲,張小拳走了過去,打開房門,一看之下,差了點沒驚呼出來,只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冼釗,而跟在其後的卻是毛阿六,與及一個僧人。

張小拳忙躬了躬身,大聲說道:「小人實不知冼大爺親臨,有失遠迎!」房內眾人聽著都是心中一凜,冼釗微微一笑,說道:「我聞得王領衛竟身染風寒,恐怕是咱們的下人待慢了貴賓才會這樣,回頭定要狠狠的責罰。」毛阿六面現惶恐之色,不敢作聲,張小拳忙道:「這只是王領衛水土不服,貴府上下已照顧得很是周到。」冼釗續道:「貴賓在此地生病,咱們責無旁貸,冼塵宴上剛巧有少林派的大師在場,這位玄渡大師精通醫理,便毛遂自薦,來替王領衛診脈。」那僧人玄渡點頭說道:「郭公爺軍紀森嚴,一向御下良好,風評甚佳,他的屬下有病,貧僧略盡綿力,份所當為。」

張小拳得知眼前的僧人乃是「少林僧人」,不由得心下一凜,而身在房內的趙匡胤猛聽得「玄渡」之名,更得大吃一驚,他本身便是少林門下,少林派主持人智達禪師的弟q子,當年在少林寺中勤練武功,鮮有與人交往,而藝成之後,又隨即下山,故此對少林寺內的大師都不大熟悉,若論輩份而言,「智,覺,玄,虛」的排行當中,這「玄渡」大師還矮了他一輩。

張小拳瞧向那玄渡大師,只見他年紀約四十左右,雙手合什,一臉平和慈祥之色,額上及兩處太陽穴高高鼓起,顯得內功頗為深湛,卻又一副有道高僧的模樣,遂陪笑道:「冼大爺有心了,大夫剛剛才走,說王領衛沒有大礙,只要服一兩劑藥便可,不用大師勞心了。」冼釗說道:「身中風寒,可大可小,而城裡郎中恐有錯失,既然來了,還是讓大師看看吧。」張小拳知道若再推辭,必會惹起冼釗的疑心,正當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只聽得趙匡胤輕咳兩聲,口中嘶啞著聲音說道:「你那張拳在吵甚麼鬼的,既冼家大爺來了,還不請他進來?」

冼釗大踏步的入內,只見趙普與雷氏三兄弟垂手而立,站在一旁,雷婷英則在床伴伺候,替「王政忠」拭抹著額上汗水,床上拉下了輕紗帳簾,身在床上的趙匡胤徐徐說道:「在下失禮了。」冼釗忙道:「不必介懷,這位是玄渡大師,聽得王領衛抱恙,特來慰問,順道診脈。」趙匡胤勉力撐了撐身子,說道:「那有勞大師了。」接著緩緩的把手從紗帳中伸了出來。

玄渡點了點頭,走到床邊,口宣佛號:「阿彌陀佛。」隨即遞出二指,搭在趙匡胤的脈門之上,甫一相觸,感到他的肌膚熱燙之極,隨即潛心察脈,只覺他的脈像紛亂,時快時慢,既有身受熱毒風邪之像,卻又有點相異之處,縮回手指,卻把手伸到趙匡胤的額上,只感到他滿額汗水,偏生觸手火熱,確是中了風寒發熱之像。

雷婷英看在眼裡,不禁暗讚趙匡胤聰明之極,見事極快,他潛運烈陽神鑑,雖可使皮膚變得發熱,及使脈像變得跳脫不定,但面上載上了人皮面具,汗水卻滲之不出,必會露出破綻,先前聽得冼釗等人要進來,忙把少許茶壺內的水灑抹在額上位置,果真湊效。

玄渡直看著趙匡胤的面,臉上不動聲色,雙手復又合什,正要說話,趙匡胤卻忽地一聲呻吟,微一翻身,從腰間跌出了一塊玉珮,落在地上,玄渡把之拾起,放回他的手掌心中,說道:「施主身上燙熱,脈像煩亂,確是身中風寒之狀,只要服藥,兩三天後當可無礙。」冼釗喜道:「那麼王領衛還趕得及參加我爹的壽宴!」趙匡胤低聲地道:「在下到不了冼大爺的冼塵宴,真的不好意思。」冼釗連連搖手,說道:「不礙事不礙事!我們也不阻領衛休息,隔天再來探望,大師請。」與玄渡走了出房。

張小拳與趙普跟著出去,把門關上,冼釗向張小拳說道:「如此有勞小哥好好服侍領衛。」轉頭向毛阿六說道:「一會到廚房去,替王領衛造些補品。」玄渡插口說道:「領衛大人身上燥熱之極,此時進補恐適得其反,只需弄一點清淡些的粥水便可。」冼釗點頭說道:「就照著大師的意思去辦。」毛阿六領命而去。

冼釗望著張小拳,說道:「你們也辛苦了,若果一會王領衛睡著了,可到西廂宴豪廳吃喝。」張小拳心想還有很多事要辦,正欲推辭,趙普卻忽地說道:「謝過冼大爺,我們要先服伺王領衛飲食,待會便到。」

待二人走後,趙張二人回到房中,只見趙匡胤已坐了起來,說道:「好險!」張小拳忙問:「你認識那少林僧人?」趙匡胤除下面具,伸手在額上抹著真正的汗水,正色地道:「我不認識他,但想不到少林僧人竟亦會到來這裡。」趙普說道:「當中有什麼問題?」

趙匡胤嘆了口氣,沉聲說道:「我出身少林,不是我自誇門派了得,而是少林武僧,確非是一般江湖高手那麼簡單,他們除武功以外,潛心修練佛門五識,通曉一切魅魎蠱惑,我適才雖盡力掩飾,但玄渡大師在我頭上一撫之時,卻微微一震,我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向他亮出這個。」說罷從腰間拿出了適才掉在地上的玉珮,只見那玉珮上刻有一條龍,及一隻老虎,眾人都是不明所以,望著他露出疑惑神色,趙匡胤續道:「這是少林俗家弟q子用以記認的玉珮,當今之世,連同我兩個早已藝成下山的師兄,共有三塊。而即使他沒有看穿我載著面具,相信亦能從各位的舉手抬足之間瞧出端倪,小拳身上毫無自身內勁,也還罷了,但雷大哥等一身異教武功,又豈能暪得過少林僧人?」雷鵬等人聽著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趙普面色一變,坐在椅上,他實在想不到玄渡有此神通,只是一觸之間,已察覺到趙匡胤面上帶著人皮面具,而趙匡胤亦沒有做錯,若適才不亮出那玉珮,恐怕便會被玄渡即時揭破,即使趙普滿腔智計,此刻亦有點束手無策之感,張小拳忽道:「我們來賭一賭,如何?」趙普心情本差,斜睨著他,冷淡地道:「怎生賭法?」

張小拳聳了聳肩,說道:「若果玄渡大師現下已把趙大哥的身份給說了出來,就算我們在這兒等著,亦沒有意思,我想不若來個反客為主,冼釗設宴洗塵,席上必會有很多好友親朋,我們這便到西廂之處,去看清楚若果一旦事發,我們要面對多少,及怎麼樣的敵人,而趙大哥......」轉頭望著了他,眼神中充滿頑皮之意,笑道:「而現在也是個時候,少林弟q子趙匡胤,奉師命到此,祝賀冼老英雄大壽之喜了,我想冼大爺必定會為智覺禪師著他的高足到賀,而感到蓬蓽生輝!」

趙匡胤一愕,他先前的計策,便只是因為覺得王政忠的身份太過危險,故此便詐病在床,豈料陰差陽錯之外引來了少林僧人,但張小拳現在卻是反過來,著他重新使用自己的真正身份,再以另一個借口混進聚英莊,即使假王政忠的身份東窗事發,也還可以繼續行事,此計中的靈巧機變,雖天馬行空,卻又在無計可施之下,另有天地,轉頭望看趙普,只見他正在細細沉思,原想著張小拳實在太過年輕,行事頗為不顧後果,但現在的這條跟賭博無異的計策,卻又大有起死回生之功,即使心中對他還有不滿,還是「哼」的一聲,卻點了點頭。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4
第六十回 師徒關係
趙匡胤眼見趙普亦同意張小拳的計策,隨即換回自己的隨身衣衫,推門而出,笑道:「待會兒見!」

此時趙普已回復了一貫的淡靜,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言,默默思索,張小拳則與雷婷英等人閒談,過了不久,叩門之聲復又嚮起,張小拳把門打開,只見毛阿六托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清粥,說道:「張兄弟,這是清煮白粥,我著人以雞湯熬煮,當中再加入了珍貴的乾貨貝柱,希望可對了王領衛的口胃。」張小拳眼看除了那碗白粥之外,盤子之上還放上了許多助食的小菜,忙道:「謝毛大哥的細心安排,省卻了兄弟不少麻煩。」毛阿六道:「我家老爺親口吩咐,做下人的又怎還敢怠慢?但張兄弟你為人爽快,很合我意,即使老爺不說,我也會盡力助你。」

張小拳把盤子接過,交給了房內的雷展,卻徑自拉著毛阿六,走了房外園子之中,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郭威交給他們的銀兩,塞在毛阿六的手中,說道:「這裡小小心意,遲些我們走時,另有禮物奉上。」他先前見趙普也給過毛阿六銀兩,知道現時實在非要與冼家上下盡快打通關不可,豈料毛阿六這次卻反把銀兩塞回給他,眼睛一瞪,說道:「不用了。」張小拳一征,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見毛阿六面上略有怒色,氣鼓鼓的道:「也不知是誰多口,把我收了你們銀子的事跟老爺說了,狠狠的罵了我一頓!再者,我很喜歡張兄弟你們,給跑跑腿,也不需要動到銀子。」張小拳明白過來,卻照舊把銀兩塞到他的手中,笑道:「打後就算有人問起,毛大哥你只需盡數抵賴,再把那多事之人,抓來跟我們對質,只要我們一概不認便成。」

毛阿六大喜,向左右瞧了一眼,快速地把銀兩放入懷中,張小拳遂笑道:「說來我們肚子也餓了,冼老爺適才跟我說道,可到那甚麼宴豪廳中用點酒食?」毛阿六面上忽現羨慕之色,說道:「是啊,若果王領衛沒有生病,便會被請到哪兒的首席之處,而隨從的酒席亦早有安排。」張小拳道:「可否請毛大哥引路?」毛阿六當然表示沒有問題,張小拳回到房內,再把趙普及雷氏三兄弟帶了出來,如先前計劃般,把雷婷英留在房內,趙普向毛阿六笑道:「有勞毛大哥為我們奔波勞碌。」毛阿六問道:「你們那位大姐不來了嗎?」雷鵬忙道:「她還要示候領衛大人!」

毛阿六也不再問,領著他們向西廂之處走去,只聽得喧鬧之聲漸增,放眼望去,一座極大的房子映入眼貿,甫踏進去,大廳之上便滿佈著很多的人,不住在相互寒喧,顯得酒宴還未開始,忽聽得一人聲如洪鐘,發出轟如雷嚮的笑聲,大聲說道:「多年不見,冼老弟你風采如昔呀!」

只見鐵縱橫冼釗,被一個年約五十的大漢拉著手,狀甚歡喜的連連搖著,那大漢一身藍衣錦緞,神態威武,兩鬢雙目焯然有神,伸出的手掌闊大而有力,緊緊地捉著冼釗的手,冼釗微微笑著,道:「藍老前輩你才是老當益壯,做後輩還要多多學習。」向著那姓藍的大漢身後一人說道:「單是藍世兄,這些日子不見以來,刀氣內斂,毫不著跡,已達精華內修之境,我冼釗又如何能比?」

趙普與張小拳打了一個眼色,雷氏三兄弟隨即低下頭來,不敢把面抬得太高,活像害怕被人認出的樣子,蓋因從二人的對話之中,已知道眼前這個大漢,便是當今五方絕門之一,藍山聖門的掌門「斷天刀」藍濤,據聞藍山聖門的抗天絕刀能把世間一切斬斷,而藍濤自二十八歲繼任掌門以來,已有二十餘年未嘗一敗,其外號顧名思義,就是連天也會被他的刀一砍而斷,而先前雷氏兄弟曾與其門下之人鬧事,弄不好再惹上麻煩便糟,張小拳斜眼一瞥,只見藍濤身後跟著二十餘人,全是清一色的男弟q子,各人打扮相當,唯獨身上沒有繫著雷翅所說的那刻有「藍」字的配刀,應是對主人家的尊重之意。

而冼釗口中的那「藍世兄」,聽著他與自己說話,卻只微一點頭,沒有太大的表示,藍濤略一皺眉,說道:「斷兒,人家冼老弟在跟你招呼。」冼釗卻毫不在意,笑道:「不要緊不要緊,大家請上坐。」

卻原來那「藍世兄」,便是當年在圍捕顧霸天一役之中,向顧霸天砍出了一刀的藍山聖門傳人藍斷,實在他與張小拳,已在很多年前有一面之緣,但當時張小拳還是一個嬰孩,身在襁褓之中,被顧霸天抱著逃跑,現下在場所有的人,包括二人本身,亦不曾再得知當中的因緣,而藍斷是藍濤的親兒,又是門中大師兄,故此跟藍濤一起,與冼釗坐在主席之上。

張小拳與趙普等人則在毛阿六的安排之下,於大廳的尾末之處,預備給下人弟q子們飲食的桌子坐下,張小拳眼見整圍桌也只有他們數人,與及數個其他門派的弟q子雜役,向雷翅低聲說道:「你打了人家一掌?不是吧?那些跟著的弟q子尚且不說,單單是那個「斷兒」,你能在他手底之下走上三招,已是很了不起的英雄好漢啦。」雷翅漲紅了面,屈道:「我打倒的那人,不在這些人中,而且當時也沒有見到他們。」

就在此時,一陣香氣忽地向廳內湧至,眾人都覺心中一鬆,有點心擴神怡感,冼釗忙向藍濤說道:「在下走開一會,請前輩見諒。」藍濤笑道:「不怪。」冼釗忙走到了廳門之處,大聲說道:「恭迎東方先生大駕光臨!」門外之人朗聲說道:「冼大爺多禮了。」語音中正平和,大廳之上雖喧鬧無比,但當中每一個字,卻清清楚楚的傳入眾人耳內,其語音甫畢,另一把聲音隨即說道:「冼家老大好大的架子,就只知道東島長離的東方弧月,卻不識得我逸擎天了?」冼釗又驚又喜,叫道:「西嶽華山逸老師也到了?」

只見二人攜手闖進廳來,背上均揹著一柄長劍,當中一人身穿純白道袍,背上之劍劍身窄細,頭上長髮飄動,顯得溫文儒雅,仙風道骨,令人望而生敬,而另一人的劍身則比一般長劍來得闊大,霸氣十足,豪邁之極,哈哈大笑,聲音直震入眾人耳中,都是一陣隆隆的不甚好受,二人年紀相若,都是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冼釗向他們深深一揖,說道:「逸老師與東方先生到來,冼釗有失遠迎,罪過!」

東方弧月微微一笑,說道:「大家是自家人,何需如此客氣,冼兄弟這一份心意,在下心領,再者,即使有過,也只是逸老頭的錯!」冼釗大奇,但卻又不便相詢,蓋因冼釗早已吩咐,若有重大人物入城,必要派人先行通報,安排各樣招待的事宜,以表誠意,昨天東島長離的大弟q子釋素晴入城,冼釗是知道的,亦已門得東方弧月要今天才到,故此適才甫一嗅到香氣,當即衝到門前高呼東方先生,卻料不到西嶽華山的掌門逸擎天竟跟在一起。

逸擎天聽著東方弧月的說話,卻呵呵大笑,道:「適才入城之時,我剛巧碰到東方老弟,興緻一起,上前跟他比比輕功腳力,他又願意陪我發瘋,我便甩下所有弟q子跟他一起跑來這裡,結果卻是......」此時東方弧月接口說道:「平分秋色,不分軒至!」兩人雙視而笑,冼釗才恍然大悟,心想自己家僕的腳程,又怎能追得上這兩位掌門。

卻聽得嬌聲忽起,叫道:「師父!」張小拳心中一凜,轉過頭來,只見一人倏地進廳,走到了東方弧月身邊,恭敬地站著,正是釋素晴,滿廳之人甫一見她,都感其清美麗而不可方物,年青之人定力稍差,都是目不轉睛的看著,而即使是成名已久的前輩英雄,亦不禁多望數眼,即使隨即把目光移開,但還是會在轉首顧盼之際,把目光停留在其身上,東方弧月見到她甚是歡喜,微笑道:「素晴你比為師早到一天,可見過了你冼叔叔沒有?書剛及其他師弟妹呢?」釋素晴答道:「不勞師父操心,書剛等人隨後便到。」走上一步,在冼釗身前盈盈拜倒,說道:「晚輩釋素晴,拜見冼叔叔。」冼釗忙把她扶起,笑道:「侄女如此貌美如花,倒把我們這些臭男人都弄得自慚形穢。」釋素晴面上一紅,說道:「叔叔見笑了。」

冼釗轉頭向逸擎天說道:「兩位掌門請上坐,藍山聖門的藍前輩已到,洗塵宴已差不多可以開始了。」逸擎天笑道:「好!好!我的弟q子們也差唔多該到了,先上坐吧!」

首席之上,現下已坐著冼釗,冼德兄弟,藍濤,藍斷,東方弧月,釋素晴,逸擎天,與及玄渡,尚餘五個空著的位子,冼釗見時候已不早了,眉頭一皺,招來一個下人說了兩句,那下人令命而出,藍濤好奇問道:「有什麼事了?」冼釗略感尷尬,說道:「家父跟犬兒遲遲未到,只是派下人去催促一下罷了。」藍濤聞言呵呵笑道:「年青人不知時辰,所在多有。」

再過不久便連東方弧月與逸擎天的門人亦已魚貫進廳,各自拜見過師父之後亦相繼坐下,雷翅見坐了很久還未開席上菜,早感納悶,肚中又餓,不由得暗自嘀咕起來,張小拳看在眼裡,低聲說道:「很悶嗎?」雷翅搖了搖頭,張小拳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在碟中挾起了一粒花生,說道:「你用筷子打得掉我的花生,我再教你一套拳法。」雷翅急道:「真的?」張小拳把手微微揚起,遞到他的眼前,雷翅也不說話,拿起筷子便往花生打去。

滿以為張小拳會快速避開,豈知他的筷子便定著不動,雷翅大喜,手上加勁,誓要一擊而中,就在雙筷一觸之時,張小拳手碗微縮,雷翅竟感到自己雖手肘力推,但其手上筷子,卻毫無著力之處,花生竟還是定定的挾在張小拳的筷上,他心中一凜,揮手橫掃,還是欲徒以力氣把張小拳的花生擊落,這次張小拳卻手腕一推,反搶先一步把筷子推向雷翅握筷之處,雷翅所用之力雖大,但發力點被張小拳按著,倏地動彈不得。

雷翅面上一紅,略感惱怒,把筷子抽回,再向著張小拳的筷子打去,但這次用勁卻輕了很多,甫一出招,已即回縮再攻,要使他捉摸不著,張小拳微一點頭,這次卻再不與其筷子相碰,二人不住趨避進擊,堪堪有如交手十數招,雷翅倏地心中一動,筷子忽然停了下來,張小拳微微一笑,亦跟著不動,雷翅把自己的筷子慢慢地,逐吋逐吋的移近張小拳的筷子,就在雙筷一觸之時,手腕微震,勁力暴發,只聽得「啪」的一聲輕嚮,他手上的筷子已從中斷開,但張小拳的卻原好無缺,笑吟吟的把花生放入口中。

雷翅雖輸了賭賽,但面上卻沒有絲毫不悅之容,蓋因張小拳這一粒花生吃下肚中,卻把雷翅帶進了另一個武學的天地,低頭說道:「謝師父教導。」張小拳先前雖曾把部份家傳拳譜上的精要傳授與他,但若要融會貫通,還需要時間及悟性,這些日子以來,除了教導雷翅之外,張小拳亦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著當日郭威所授的武學精要,那道心混元功及柔掌,便與他一貫所學大相徑庭,卻又偏生別具天地,另藏秘奧,二人開始之時,張小拳便以退,卸之法,把雷翅的勁力盡卸,往後不住趨避之時,卻運上了撥,轉二訣。

而到得最後一招,雷翅才明白到若要得手,非得在短距離內極速發勁,這一招卻是出於神拳魔王拳譜之中,張小拳所授與他的吋勁精要,但張小拳發勁較快,反搶先一步把他的筷子震斷,在這樣一個小小遊戲當中,張小拳卻把這些日子以來,於腦海之中構想的招式使了出來,倒也頭頭之道,心想:「若把卸,撥,轉,退的要旨,融入拳譜精要之中,既能補我無法運使內勁的不足,又可使拳招更為圓潤通熟,不著棱角之跡。」

雷翅心中卻越想越是興奮,倏地站起身來,拿起桌上酒壺,給張小拳倒了一杯,正色說道:「師父請酒。」二人先前並沒有行過任何拜師之禮,雷翅稱張小拳為師,他亦只當是其本身一時隨興之意,但現下見他正式的倒酒行禮,知道是要自己正式收為徒兒,心中一動,他雖嫉惡如仇,但對於正教暗門異派之間的門戶之分,卻看得很淡,雷翅若是換上欲拜趙匡胤為師,因為身在異教的關係,多數會被溫言婉拒,但張小拳眼見他眼神堅定不移,其意甚堅,便點了點頭,把酒杯接過,一飲而盡。

雷鵬與雷展眼見武功高強的張小拳竟真的把雷翅收為弟q子,都不禁大喜過望,替他高興,卻忽見雷翅面色一變,望向廳門之處,張小拳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只見一行人走進廳來,當中大多為年輕人,全都放聲言談,狀甚輕浮,認得其中九人,便是當日於大道之上,自己曾把之擒下,再押到冼德面前的「河北九傑」,為首之人,正是冼仲強與冼仲民兄弟,正巧雷翅起身敬酒之時,他們便走進廳來,雙方甫一照面,九傑當中的一人亦如雷翅般面色大變,怒喝:「是你!」

張小拳瞧在眼中,心中恍然大悟,知道昨天雷翅在街上打倒的人,竟無巧不巧的,就是「河北九傑」的其中一人,他伸出手來,按在雷翅的肩上,雷翅亦明白到現下大廳之中,高手如雲,絕對不能造次,遂低下頭來坐下,不發一言,心想大廳上這麼多人,量他們也不會亂來,豈知那人喝聲甫畢,竟不理廳上環境,隨即撲張過來,一拳便往雷翅的面上打去,雷翅亦料不到他會即時出手,一驚之下未及反應,但在他身旁坐著的雷鵬卻豈容兄弟隨便被毆,揚手一格,已把來拳擋著,反喝道:「幹什麼?」

但身為九傑中的頭兒,份屬此間主人的冼仲強,卻非但沒有勸架罷鬥,相反眼見那人的拳被雷鵬擋著,遂遊身而上,「伏」的一聲,向雷鵬打出了一記冼家的「通訣拳」,雷鵬勉強揚起左臂擋著,拳臂相交,卻被他震得離開坐位,向後疾退數步,桌上的酒水震翻,弄得滿地都是,同桌的其他人都嚇得全數站起身來,向旁退開,冼仲強眼見雷鵬甚為狼狽,大感滿意,傲然笑道:「知道我冼家少爺的厲害了沒有?」隨即向身邊的朋友說道:「上次給他們乘亂走掉,現在快先把他們擒下,打斷他們的狗腿,咱們喝完酒後才有他們的好受!」

冼仲強那旁若無人,驕矜無比的神態,便令到廳上眾人大為反感,而適才一記「通訣拳」,架式十足,卻頗為輕浮,顯得功力甚淺,也沒有什麼大了不起,但聽他自報身份,知道他乃冼釗之子,都是不便理會,而冼仲民卻想到雷翅等人既坐於此廳之中,雖處下人之席,但必然是名門大派,或甚具身份之人的家僕門下,如此一上來便要打要擒,恐有不妥,遂一拉兄長的衣袖,低聲說道:「先弄清他們的身份再說,不然一會又要捱爹的臭罵。」一提到冼釗,冼仲強頓時心中一凜,才驚覺到自己適才之舉,已全數映入親父的眼中。

冼釗看著親兒終於到來,本心中一樂,但他們甫一進廳,隨即衝上閒席,彷如市井流氓般,半點主人家的風範也沒有的與人大打出手,心中大怒,冼德看在眼中,低聲說道:「大哥你先招待客人,我去看看。」接著便站起身來,冼釗點了點頭,續與玄渡等人閒談,但釋素晴眼利,早看到鬧事桌上的張小拳,而藍濤亦看到先出手的乃是自己門下弟q子,向藍斷說道:「那是你的弟q子駱圖?大庭廣眾下亂來也不怕人發笑,快過去把他帶回來。」藍斷向釋素晴瞄了一眼,見她露出關注神色,隨即站起身來,跟在冼德身後。

即使冼仲強沒有作聲,但河北九傑一向橫蠻慣了,餘下的人都急欲上前動手動腳,趙普眉頭大皺,實不知如何拆解此等困局,雷翅眼見大哥被打,再也按耐不住,大聲說道:「無恥狗種,便只懂以眾敵寡!怕你不成!」忽地人影一閃,張小拳已站了在他的身前,向著九傑抱拳說道:「小人張拳,乃郭公爺旗下親兵領衛王政忠大人的貼身衛兵,如我的部下有任何得罪之處,還請大爺恕罪。」當日張小拳擒下九傑之時,正載著人皮面具,又故作沙聲,因此現下雖相互面對面的碰上,九傑都沒能把他認出,冼仲民見張小拳談吐有禮,又知道郭公爺乃父親的至交好友,心中一驚,走上前來笑道:「我是冼家二少爺,相信這位大哥與我的朋友都只是一時意氣,出於誤會,來人哪!快快執拾好這裡,給張兄弟等人再行用酒。」

張小拳眼見冼仲民已有退意,便順勢笑道:「如此有勞冼二哥了。」豈料語音甫畢,那藍山聖門的弟q子駱圖,竟倏地「嗖」的一聲,抽出腰間配刀,向雷翅的面上劃去,雷翅「啊」的一聲,急忙斜身相避,可是「嚓」的一聲,左頰至咀角之處,已被輕輕的割了一刀,傷口雖淺,卻鮮血長流,雷展忙把衣袖撕下,按在雷翅的面上止血,只聽得駱圖得意地笑道:「做縮頭烏龜也是可以,卻要留下點彩頭!」雷氏三兄弟均大怒之極,眼中如要冒出火來,但礙於張小拳,還是強忍著沒有衝前動手。

此時冼德與藍斷剛好到來,竟趕不及阻步駱圖動刀傷人,藍斷喝道:「給我滾回來!」駱圖見已報了雷翅那一掌之仇,心中歡喜,隨即走到藍斷身前,叫道:「師父!」冼德眼見雷翅血流如注,走上前來溫言說道:「這位兄弟......」

就在此時,張小拳揚手一揮,指著河北九傑,正色說道:「武湖較技,優勝劣敗,若是公平交手,定當心服口服,但此等以眾凌寡,暗箭傷人的無恥之行,當是我輩中人所為?此等劣行,與邪魔外道何異?」這番說話大義凜然,只聽得廳中眾人暗暗點頭,冼德亦想不到這個小兵頭領,忽地竟像換了個人般,但冼仲強聽著卻隨即大怒,又是一拳轟出,向張小拳打去,喝道:「本少爺便要你心服口服!」

張小拳冷笑一聲,也不說話,卻向雷翅打了個眼色,雷翅一愕,只見張小拳足下一錯,用著拳譜上的「瞬蹴」之技,腳踏奇怪之極的方位,已閃身到了冼仲強的背後,卻只冷冷的瞧著他,廳上眾人均是會家子,一望而知冼仲強一招已敗,只是張小拳沒有出手而已,即使沒有運起任何內力,他還是能料敵機先,搶佔上位,但冼仲強渾然不覺,一擊不中,怒吼一聲,向後橫拳疾揮,但張小拳只是足下略移,復又站到他的背後,冼德本欲出手止住冼仲強胡亂傷人,但一看之下不禁大奇,只見張小拳絲毫沒有催功運勁,但足下步法圓熟自然,卻又把冼仲強的攻擊全數避開,不斷地站在他的身後,卻沒有出手傷他,雷翅便明白到張小拳是在示範給自己看那「瞬蹴」的真正用法,配合著張小拳先前所授,只感妙用無窮,十數招過後,廳中有人忽道:「這人的功夫真的不錯!」

冼仲強聽著不禁面上一紅,知道「這人」便絕對不是在說自己,心中狂怒,轉過身來,勁貫足下,一腿攻出,直向張小拳的下陰直踢過去,的是狠辣之極,已再不是相互較技的招式,而是陰損奪命的招數,張小拳冷哼一聲,微一側身,右掌已按在冼仲強的勁腿之上,手腕一翻,冼仲強只感整個人如失去控制一般,十成功力的一腳竟倏地改變方向,往親弟冼仲民踢了過去。

冼氏兄弟大吃一驚,但在勢已來不及收招或閃避,跟看冼仲民要被親兄踢過頭破血流之時,冼德大手一伸,已抓著冼仲民的後領衣衫,硬生生的把他拉後半呎,堪堪避過,隨即喝道:「仲強,停手!」

冼仲強差點傷了親弟,也是嚇得冒出了整背的冷汗,但這樣卻更增他的怒意,發力越猛,吼的一聲,整個人向張小拳撲了過去,亂拳疾揮,完全失卻了名門大派弟q子應有的風範禮儀,看得眾人都不禁暗暗搖頭:「冼家子侄,不及乃父乃叔多矣!」即使拳影翻飛,但在張小拳眼中,此等胯丸子弟的花拳繡腿,便不值一哂,可是倏地之間,只感眼前一黑,腦中暈眩,雙腿發軟,竟跌倒在地。

冼仲強一愕,不禁大喜過望,呼的一拳便往張小拳的頭顱轟去,雷氏兄弟及趙普都不意他竟會忽然倒下,都是來不及救援,大聲驚呼,而身處其中的張小拳,只感到勁風急撲而至,雖勉力欲提起身子趨避,但他的身體就是這樣的不聽使喚,眼看就要身中重招,就在此時,一陣熟悉的香氣忽然傳來,只見一人忽地站了在張小拳身前,嬌聲說道:「冼家大哥,可否瞧在我的份上就此算了?」來者赫然便是東島長離的釋素晴。

釋素晴先前曾向張小拳打探過古念天與趙匡胤的下落,認得他是郭威的人,遂跟在冼德與藍斷之後到來,看個究竟,想不到那王領衛手下的一個士兵,武功竟自不弱,竟把堂堂冼家少爺玩弄於指掌之間,正覺好笑,卻忽見得他脫力倒下,不由得挺身而出,替他說話,冼仲強看見身前竟忽地出現了一個如此清麗絕俗的年輕女子,呆呆看著了她,全力揮出的拳亦停了下來,手臂軟軟垂落,不由得痴了。

釋素晴見他沒有再出手,嫣然一笑,再不理他,轉過身來把倒在地上的張小拳拉起,張小拳覺得她的手柔滑溫軟,觸感甚是舒服,而那暈眩之像只是一瞬之間,眼下身上氣力已然漸復,遂慢慢的站起,向著她略一抱拳,說道:「謝過釋姑娘。」釋素晴微微一笑,說道:「郭公爺手下之人,都是為百姓出力的大好男兒,素晴只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轉身便走,回到首席,但眾人都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乃是怪責冼仲強不該對張小拳等人出手,但她既沒有指名道姓,河北九傑又再無地方找蹅發洩,全都訕訕的站在原處,狀甚尷尬,冼仲強氣呼呼的瞪著張小拳等人,卻也不便再次出手。

冼德嘆了口氣,正欲出言替他們打個完場,就在此時,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白鬍子的老人走進廳來,走到冼仲強身前,大聲喝道:「還瞪什麼?你再練十年,也不知能否勝得了人家。」張小拳等人聽著他說話,只感聲如洪鐘,鏗鏘有聲,卻見冼德走了上來,恭敬地道:「爹!」

張小拳霍然而驚,知道此人就是在江湖之上名垂數十載,門下弟q子廣遍中原,人稱冼老英雄的「銅臂鐵腿」冼膽,只見他狀甚氣惱,忽地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四聲過處,便把冼仲強的兩邊面頰,打得腫了起來,向冼德怒道:「爹你甚麼?你身為長輩,竟任由仲強在此地以眾凌寡?是否想把我在大壽之前氣死?」轉過身來,望著張小拳,舉起了姆指,讚道:「好功夫!」張小拳勉強的笑了笑,他先前因為碧翠玉佛之事,心中卻對「冼老英雄」本無好感,但眼前這老人家成名雖久,卻沒有一般恃勢凌人的驕傲之氣,毫不護短,與冼德大不相同,怪不得如此深得人心。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ny5618

LV:6 爵士

追蹤
  • 6

    主題

  • 479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