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科幻] 神拳魔王 作者:GPEK (連載中)

liny5618 2008-9-7 19:06: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 13046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8
第七十一回 九霄驚雷
張小拳聽著,終明白到,他為何在殺掉冼膽之後,卻放過自己......

還是為了那「仙景秘寶」。

在場眾人,上了年紀的武林名宿,全都不禁心中一凜,倏然之間,竟渾忘了身處極險之地,蓋因完全沒有人想過,這關係著武林傳說「仙景秘寶」的唯一關鍵,神拳魔王張辟邪之子,竟然未死,且還是當今江湖之上,薄有俠名的一代英俠,更想不到的是,「潛龍古念天」,竟就是眼前這個看來年紀甚輕的少年。

自從張小拳的身份為虛元子揭破,及後郭威亦清楚明白,他也知道再這樣在江湖之上行走,碰上越多知道自己生父之事的人,自己的身份已再不如以往般隱密,現在感受著眾人射來的目光,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即笑道:「蔣先生果真高人,小子佩服。」

蔣亦非淡淡地道:「你只憑著一封書信,竟能勸得動郭威幫你,亦很高明。」

「伏」的一聲嚮起,在封盟台上,一人倏地站起身來。

逸擎天及冼德看著,不禁一愕,台下的魔渡佛眾,亦隨即全神戒備起來,不敢有絲毫怠慢。

但從蔣亦非的面上,卻依舊看不出任何驚訝的神色,冷冷的望著那人。

張小拳看在眼中,心中一寬,喜得一大強援。

藍斷站起來了!

在場之中正道一方,若不計張小拳體內的霸天真氣,確實要數藍斷的修為最深,他全力運氣之下,終把蔣亦非的麻毒壓下。

蔣亦非倏地喝了一聲,催運真氣,剎那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冷之感倏地澎漲起來,直捲藍斷,但藍斷亦不是任由宰割之人,清嘯一聲,身上猛然迫出了霸然凜絕的刀氣,從二人的氣勢看來,可謂不相上下。

就在二人對伺之間,「嗒」的一聲,在台上嚮了起來......

那是從藍斷的手臂之上,被東方弧月刺傷的創口處所流出鮮血,滴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音,冼釗猛地想起一事,喝道:「快閉目!莫要看他的眼睛!」張小拳心中一凜,亦想起昨晚在酒鋪之中,冼膽不明不白便著了蔣亦非的道兒,身受內傷,忙回看藍斷,卻見他神色如常,緩緩說道:「他的瞳術傷我不到的。」

蔣亦非冷冷地道:「無情之刀,果然不俗,現在這樣,便就是你的全力?」

藍斷聽他一語便道破了自己所修刀道,心中一驚,面上卻神色不變,說道:「是又怎樣?」可是他甫一語畢,竟忽地感到,蔣亦非身上氣派忽變,一股熾熱之極的氣流忽地湧出,比起適才那陰冷風壓還要強大數倍,心中一驚,忙運功急抗,才勉強抵擋得住,可是同是身在台上的藍山聖門與東島長離眾人,都感身體如被火燒一般難受,身上水份不住被蒸發出來,大聲呻吟,當下不再說話,疾衝上前,舉起左臂手刀,便向蔣亦非急劈過去,大聲喝道:「住手!」

藍斷於適才一戰,已頓然悟出屬於自己的刀道,修為更上一層樓,即使此刻以傷疲之軀,但以血肉之掌砍出的一刀,當中刀氣之凌厲霸道,便比他先前拿著金刀之時,更要來得厲害,逸擎天見狀隨即躍上封盟台,挺劍便欲出手,蔣亦非卻淡淡地道:「讓我來吧。」隨即沉聲一喝,右掌推出,便要接下藍斷這記分金斷石的抗天絕刀!

眼看二人如此毫無花巧的拼上,在場中人都不禁大為緊張,蓋因若藍斷能一舉把蔣亦非壓下,眾人便還能有一線生機,而藍斷雖先戰東方弧月在先,右臂已創及內力已折損甚多,但面對著蔣亦非,這個無論在氣勢及功力都明顯比東方弧月還要高強的對手,心中卻無絲毫懼怯之意,而一陣亢奮之情,竟使自己這一刀,能無視不利狀態,全力砍出,刀氣的凌厲霸道,便連站在近處的逸擎天,亦不由得大訝,但蔣亦非卻神色冷然,仿似藍斷的一切,他也了然於胸。

兩掌雙交,卻無震天巨嚮,只聽得一聲「噗」的一聲,藍斷只感自己豁盡渾身之力的一刀,竟如砍在岩石一般耐何不了蔣亦非半分,只聽得蔣亦非冷哼一聲,身上的霸炎火勁疾吐,藍斷只感到自己的刀氣活像被火勁吹掉般向外四散,接著一股陽火之勁從掌上急傳過來,他始終乃是傷疲之軀,全力一招過後再也難以快速回氣,面色一變之下,一口鮮血已噴了出來,向後倒飛出台,在空中勉力提氣.沉身而立,已站在封盟台下,略一抬頭,只見蔣亦非傲然而立,居高而下的瞧著了他,先不說雙方功力高低,單以氣勢而言,藍斷已輸得很是徹底。

冼德眼見蔣亦非雖把藍斷壓下,但想藍斷既能壓下麻毒反抗,在場之上亦不乏內家高手,再拖下去恐怕夜長夢,清嘯一聲,說道:「殺!」左右兩臂橫揮,「喀格」兩聲,已隨手轟斃了身邊兩個倒在地上的正道中人,那些蔣亦非的手上亦隨即抽出貼身兵刃,順手翻飛,只見場中忽地一片血肉橫飛,又紛紛有十數人遇害,張小拳把冼釗拉到雷婷英她們附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下手,心中急得要命,卻又苦無對策,忽地看見倒在地上的無求眼珠轉動,露出狡詐之色,一征之下,問道:「爹,你怎樣了?」

無求看了看四周,走了過來,低聲笑道:「孩兒,他們在玩什麼遊戲?」張小拳眼見他行動自如,訝異地道:「你怎麼動得了?」無求奇道:「為什麼動不了?」張小拳心中一動,抓著他的雙手,急道:「你懂得解去麻毒?」無求皺起眉來,掙開他的雙手,說道:「什麼解毒?不跟你玩了!」

張小拳知道對付無求,絕不能以正常的方法為之,腦中一轉,笑道:「他們都在跟你玩兒呀!」無求雙眉一揚,喜道:「玩甚麼?」張小拳笑道:「所有人都在地上動彈不得,要看看你有否本事,把他們弄得再動起來!」無求面上露出難色,伸腳踢了踢身旁的趙普,趙普冷哼一聲,卻不理他,無求叫道:「這麼難!我不玩了!」

張小拳暗暗叫苦,但知道此時此刻,生死在此一舉,笑道:「你再想一想,他們全身都軟軟的,怎麼再能使他們能動起來?若果能使五十人站起來,他們便會給你好吃的東西。」在張小拳的利誘之下,無求皺著眉看著躺在地上的冼釗,冼釗此時亦看真他的面容,面上露出了一陣難以置信的訝然之色,奇道:「你......你是......?」

無求忽地伸出手來,在冼釗的臉上一抹,張小拳吃了一驚,喝道:「不能無禮!」卻聽得冼釗「啊」的一聲,雙手卻倏地伸出,抓住了無求的手,向張小拳急道:「行啊!我的手能動了!」

就在無求這麼一鬧的期間,又已有數十正道人士遇害,一名「魔渡佛」的手下走到了「貧」的陣營所在,不由分說便殺了四人,獰笑道:「這些身無半分武功,殺起來特別痛快!」忽地腦後勁風急起,也不及回過來,先向前一扑,先避其勢,可是那風聲急趕而至,再也閃避不了,「噗」的一聲嚮起,只感腦後一涼,撲地便倒。

只見一人挺身而立,手持長棍,一招便把那「魔渡佛」的手下擊得腦破而死,正是「貧」的陳平仄,他一直運氣壓毒,卻比藍斷遲了少許才能活動,因此救不了剛剛被殺的四人,他雙目通紅,面臉怒意,正要衝上前去拼殺敵人,一人卻忽地掩至,擋在他的身前。來者雙臂互擊,卻發出了「噹噹」兩嚮金鐵之聲,正是已載上了護身臂甲的冼德,笑道:「願領閣下高招!」陳平仄知道眼前的冼家老二,手上功夫已臻化境,一時三刻只怕難以突圍救人,心下甚急,卻沒有辦法,只好先專心應付眼前的敵人。

而蔣亦非與藍斷相互對伺,誰也沒有先行移動,同在台上的逸擎天見己方雖佔盡上風,但陳平仄竟可起來戰鬥,也不再多說話,便走到了東方弧月身邊,以劍指著他獰笑道:「老兄弟,對不起了!」斜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釋素晴,眼露淫邪之意,笑道:「但你放心,你的大徒兒,我一定會給你好好照顧一番,才不枉多年相識!」腕上一扭,闊劍便往東方弧月胸口刺去,東方弧月自知無倖,雖對釋素晴不捨之極,卻只好閉目待死。

「噹」「噹」「噹」「噹」之聲嚮過,東方弧月霍地睜開眼來,驚見釋素晴竟持劍而立,擋在自己身前,而逸擎天則已退在兩丈之外,寒著臉道:「妳怎麼能動?」蓋因在他心中,釋素晴雖為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但若論修為之深,該還遠不及藍斷及陳平仄等人,釋素晴笑著說道:「逸老師很高的功力,被素晴這麼一輪快劍偷襲,還能全身而退。」語意中略有妮意,逸擎天只感心神一動,隨即冷冷地道:「妳的暗法對我沒有作用,乘早死心罷了。」

東方弧月知道釋素晴絕非逸擎天之敵,急道:「素晴既然能動,便快走吧!」奮力欲要站起身來,可是除了麻毒之外,他亦已是重傷在身,又如何動得了,釋素晴附下身來,低聲說道:「師父,素晴對不起了。」聲音之細,便只有她與東方弧月二人聽到,東方弧月聽著一愕,渾不知她何所指,釋素晴卻已站起身來,向逸擎天正色道:「逸老師向為五方絕門的代表前輩,一向持身甚正,何以今天竟跟邪魔外道一起,殘殺我等同道中人?」

逸擎天仰天哈哈一笑,說道:「同道中人?五方絕門同盟,聽上去很是好聽,但向來都要像狗一般跟隨盟主的意思,且要守著名明大派之名,很多東西也碰不,我已窮得久了,從今天起,我要與蔣兄弟一起,獨霸半邊武林,冼老二則替我們處理當中所有生意往來,再加上背後有契丹人支持,從此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哈哈哈哈!」說到後來,竟禁不住縱聲狂笑起來,當中的意氣風發,彷彿再也沒有旁人,可阻止他們的鴻圖大計。

「很臭的狗屁!」

「何止臭,還很奇,你看過會使劍的狗了沒有?」

逸擎天聞言大怒,回頭一望,卻竟見有二人走上台來,當中一人瀟灑若定,腰繫長劍,正是趙匡胤,另一人則風流俊雅,卻是成俊秀。逸擎天心中一凜,忙環顧四周,只見張小拳正拉著一人,在場中來回穿梭,只見跟在張小拳身邊的那人,只要在無力之人面上一抹,那人的眼睛之中,便隨即回復神采,心下大驚,定睛一看那替眾人解毒之人究竟是誰,一瞧之下,大驚失色!

蔣亦非雖與藍斷相互對伺,但亦看見了張小拳拉著無求替人解毒的情況,他之所以不立時出手,除了要牽制著藍斷之外,還是要看清楚,是何人能隨手解去自己精心研制,連使毒行家北方暗門亦無法可解的麻毒,而眼看無求只在一抹之間,被施術之人立時便能復原,如此下去哪還了得?即使一向處變不驚的他,亦終於下達指令,向無求一指,冷然說道:「所有人暫緩下來,先殺那人!」

但那些「魔渡佛」眾正殺得性起,卻沒有即時罷手,剛好有人走近北方暗門附近,眼見黃惋鈴的絕色艷麗,禁不住走了過去,用手在其面上一摸,獰笑道:「放心吧,我絕不會傷你,待會你與我及眾位兄弟,可有得樂子了!」審青怒喝:「畜牲!別碰我掌門夫人!」那人伸出腳來,一腿便把審青踹得滿咀是血,笑道:「好!你有眼福了!我也不會殺你,待會還會在你眼前,與眾兄弟一起享用你這掌門夫人!哈哈哈哈!」審青只給氣炸了胸,但那麻毒好生厲害,便連少許力度也使不上,更不要說出手救人,黃惋鈴更是怒氣勃發,喝道:「你這畜牲,我必定要你不得好死!」

那人面容忽變,反手一掌,把黃惋鈴摑得暈頭轉向,她向來嬌生慣養,豈曾受此折辱,不由得痛呼出來。

而正在忙著救人的張小拳,在解去趙匡胤與成俊秀的麻毒後,隨即四出救人,但聽得蔣亦非下了殺令,「魔渡佛」眾隨即向他二人衝來,張小拳知道自己尚身負仙景秘寶的關鍵,還可保一時之安,但無求便勢必被他們亂刀分屍,反手一拉,把無求拉在身後,右臂一伸,隨即在地上拾起一柄單刀,砍向其中一名「魔渡佛」眾。

那人先前聽得他是神拳魔王之後,心下尚只有幾分忌憚,但眼見張小拳此刀手上勁力全無,不由得嗤的一聲,喝道:「如此功夫也來丟人現眼,躺下吧!」反手一勾,便要盪開單刀,再直擊張小拳,以圖把他打暈,再殺無求。

但他一手拖在刀背之上,張小拳順著其勢,手腕微動,刀勢己轉,改為從右至左,施刀橫砍過去,而乘著那借來之勁,張小拳的刀忽地變得急速,那人一驚之下,忙橫身一閃。

「嚓」......

那人忽地覺得天旋地轉,接著眼前一黑,便甚麼也看不到了。

「魔渡佛」眾都是大驚失色!

卻原來在那人閃避的方位,早就有另一柄單刀在等待著他,他把頸項自迎上去,頭顱無色無息地便與身體分家,在地上滾了出去!

簡單,但招式十分直接。

力弱,卻已能克敵制勝。

只是一招,已使「魔渡佛」眾全都站定身來,不敢妄動。

這亦是張小拳的目的,使得全部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以減少傷亡人數。

此時剛巧,正好黃惋鈴被摑呼痛。

無求聽著,面色一變,急忙四周圍顧,張小拳感到他在自己身後亂動,心中一驚,知道現時他若亂來,隨時都會遭亂刀分屍。

無求猛地舉步便衝,向著黃惋鈴的方向奔去,張小拳大驚叫道:「爹!不可!」反手一拉,欲要把他拉著,可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便只能在他的衣服上擦過,張小拳心中一涼,這種感覺,不久之前,在東陵城中,便曾嘗過......

當日他沒有強行拉著姜伯,致讓他給親兒震斃,間接再害死姜嫂,使姜媗蘭十分悲傷,即使沒有宣之於口,當時的愧疚,還是不時回想。

現在又是這樣......

「魔渡佛」眾眼見二人分開,當中二人甚有默契地擋在張小拳的身前,卻不出招,他們都知道張小拳全無手勁,只憑巧妙手法借勁傷敵。

而餘下的所有「魔渡佛」眾,便如群魔亂舞一般,全圍向正在疾奔中的無求,兵刃齊出,誓要把他碎屍萬段。

趙匡胤等人,鞭長莫及,絕難相救,陳平仄正忙於與兩名「魔渡佛」眾糾纏,分身不下,適才所救之人,氣力剛復,行動速度不高......

「嗆!」

蔣亦非猛地回過頭來,對藍斷來說,這本當是一個絕佳的攻擊機會,但是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亦不由得跟蔣亦非一起,投向同一地方。而不止他們二人,便連逸擎天,冼德,陳平仄,釋素晴,趙匡胤,成俊秀等人,全都禁不住轉頭注目,蓋因他們都霍地感到了一股強大無匹的氣勁急閃即逝。

那兩個原本擋在張小拳身前的「魔渡佛」眾,只見眼前一花,已失去了他的縱影,忙欲轉身尋找,卻感喉頭一涼,自然地伸手一摸,甫看之下,不由得心膽俱裂,只見雙手已染滿鮮血,接著一口氣透不過來,便已倒在地上。

而那些正要把無求分屍的「魔渡佛」眾,卻赫然全數停了下來,手上還持著兵刃,可是卻全被削得只剩半截,而無求非是沒有再發足狂奔,而是一隻手,已按了在他的肩頭之上,阻止了他,無求不禁叫道:「快放開我!」

「爹,你可否稍等一下,待孩兒稍息?」

只見張小拳不知如何,竟趕在無求利刃加身之前閃到其身旁,把他拉著。

那些停了下來的「魔渡佛」眾,卻全都看得真切,只見人影一閃,一道銀光在無求的身邊閃過,手上一輕,兵刃已斷,而那一片銀光,來自張小拳手上一柄明晃晃的,卻略呈彎曲的奇怪兵刃。

冼德看在眼中,心中一凜,這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刃,他便曾經見過。

那是逆天教雷義安手上的「逆天鐮刃」!

當日雷義安陣亡於東陵一戰之中,那柄「逆天鐮刃」輾轉由柴榮帶回東陵,最後落在張小拳手中,這一柄極其重要的兵刃,他一直都貼身而藏,適才情急之下,再也顧不了這許多,猛地狂催體內的異種真氣,從懷中抽出「逆天鐮刃」,先把擋在身前的兩人喉頭割破,再疾衝至無求身邊,鼓足內勁,環身疾揮,把所有來刃盡數削斷,可是一招過後,由於催運體內真氣,麻毒隨即發作,真氣立散,全身便欲軟倒,一隻手卻正好搭在無求肩上,借著力沒有倒在地上。

「魔渡佛」眾都為張小拳的氣勢所攝,一時間只是把他與無求團團圍著,卻沒有人敢上前動手,這正好給了張小拳一點時間,在無求耳邊低聲說道:「快先給我解毒!」可是這時無求只想走開,不可理喻之極,把他的手一甩,怒道:「解甚麼毒?不要阻著我!」張小拳一呆,依靠頓失,便如眾人中毒一般,倒在地上。

正在台上的趙匡胤見狀下大驚失色,正要飛身來救,卻感到一股氣勁向自己直壓過來,心中一凜,聽得逸擎天冷笑道:「你可沒空去理會旁人吧?」可是釋素晴向趙匡胤打了個眼色,便欲轉身往張小拳跑去,逸擎天看見她的背門全露了出來,當下也不客氣,挺劍便刺,一派掌門,出手實在非同凡嚮,一道森然的劍氣從劍上直透出來,即使釋素晴身法再快,亦難以閃避。

「噹!」

逸擎天冷笑一聲,道:「就只憑你二人,可擋得了我多久?」

只見趙匡胤與成俊秀已拔劍在手,替釋素晴截下了那奪命一劍,而乘此一阻,釋素晴足下急踏,已閃身至張小拳所在的附近,那些「魔渡佛」眾聽蔣亦非要留張小拳活口,因此並沒有下殺手,可是對著釋素晴,卻渾然不同,手上兵刃雖斷,卻凜然不懼,便要上前動手。

「唉......」一聲幽幽的輕嘆之聲,從釋素晴口中透出,張小拳聽在耳中,只感心中一熱,倏然覺得,她活像十分無耐,艱苦,當中所包含的感覺,便極為深邃難測......

從身前人影互閃的空隙之中,張小拳便看到了釋素晴,而剛好釋素晴,亦看著他,二人相目交投,釋素晴面上閃過一絲苦澀之色,隨即輕吒一聲,向迎了上來的「魔渡佛」眾斬出......

一劍!

張小拳大愕,這些「魔渡佛」眾全都武藝不凡,若一湧而上,便甚難應付,本擬若釋素晴以「銀光掠影」接戰,靠「鐵桶勢」之能,尚可暫保不敗,乘隙而尋找勝機,可是釋素釋手上的長劍,並沒有化成「銀光」,簡單的一劍,撲實無華的砍在其中一名「魔渡佛」眾的斷刃之上。

「轟!」的一聲巨嚮過處......

蔣亦非動了!

可是蔣亦非所動的方向,卻是一直在台下與其對伺著的藍斷,一掌推出,熾熱的霸炎火勁,沒有保留的向著藍斷直轟過去,但藍斷傷疲之下,內力所剩不多,亦不敢就此接下,他自悟得靈活變動的人刀合一境界,武功已臻至另一層次,即使蔣亦非能一掌把冼膽擊殺,現下卻還不能這麼隨意一招,便可殺敗現時的藍斷。

藍斷與蔣亦非擦身而過,於此一瞬之間,蔣亦非的面容依舊冷然,出手時霸氣縱橫,威靈莫敵......

但高手之間獨有的感覺,使藍斷清楚地感覺得到......

「他焦急了!」

便連蔣亦非,亦不由得為了釋素晴適才那一劍,著急了!

他這次的安排原本極為周密,先在遠方的濠州城中,故佈疑陣,引開了他沒有信心擊敗的忠君劍派掌教練無爭。

於前一晚出手殺了冼膽,再派手下輕功最好的人,引開了他自己沒辦法以一敵二的長孫勝天與玄渡。

再加上研制已久,無色無味的麻毒,以及佈置在眾人之中的「魔渡佛」眾,還有冼德與逸擎天兩大高手,算來已是萬無一失。

張小拳竟在眾人麻毒發作後還能走動,且帶著無求替人解毒,是蔣亦非所想不到的第一變數,但他隨即以手下之人,阻止這情況漫延下去。

藍斷的高絕修為,竟比東方弧月更強,且能如此快便壓下麻毒,是蔣亦非所想不到的第二變數,但以他的「夜狼奇煞經」及「日陽天魔錄」,盡可制著。

可是釋素晴現下的一劍,使蔣亦非動容了,他雖出手攻向藍斷,但心中所忌憚的,卻非是藍斷,而是在計算之中,實在經不起這第三個變數。

若釋素晴所使的是東島長離的武功,也還罷了......

可是適才她的一劍,竟隱透風雷之威,劍招未至,先聲奪人,發出隆然巨嚮!

那「魔渡佛」眾一呆,本能之下,催勁上挺,硬接來招!

可是如山劍氣,隨聲而來,那「魔渡佛」眾未及反應,雙膝一彎,已被壓得跪在地上,口中鮮血噴出!

劍,順勢剖下,便如沒有遇上任何阻力一般,把那「魔渡佛」眾,一分為二,鮮血內臟,散落一地。

本來全數疾衝上來的餘人盡數嚇得停下步來,瞧著身上被濺得血跡班班的釋素晴。

如此一來,即使一向冷靜如山的蔣亦非,亦不禁要趕快出手,欲先解決藍斷,再謀對策。而當中最感震驚的,要說是東方弧月,只見他一臉訝然之色,渾想不到自己一向悉心栽培的大弟q子,竟如藍斷一般,身負如此修為,而釋素晴那一劍,他便絕對教不來,一陣酸苦之味直湧向他的心頭,他終於明白到,為何先前釋素晴會對自己說:「對不起!」

「九霄驚雷震?」逸擎天奇道。

此言一出,趙匡胤不禁向成俊秀望去,而成俊秀則皺起眉來,沒有說話。

在場中人,眼光亦不會甚差,釋素晴這一式雷轟霸劍,正是忠君劍派獨有的劍勁「九霄驚雷震」!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8
第七十二回 渡佛大陣
釋素晴殺了一人之後,沒有停下,飄身趨前,姿態之優美,本宛如仙女下凡,但一身本色淡綠的素衣,被染得血跡班班,卻顯得甚為詭異,那些「魔渡佛」眾鎮於其一劍之威,被敢妄動,紛紛向旁閃開趨避,再謀後動,張小拳只覺眼前一花,香氣撲鼻,釋素晴己到,俯下身來,把一樣東西拿出,忽地塞入張小拳口中,冷冷地道:「此丹可解那麻毒。」

張小拳一愕,既奇於她竟身懷解毒丹藥,怪不得能不受麻毒影嚮,但她既救了自己,可是面上神色冷若凍霜,不禁勉力爬起身來,說道:「謝釋姑娘。」釋素晴面上一寒,冷笑道:「古念天大爺神功蓋世,即使不服解藥,一會便能迫出麻毒,倒是小女子多事了。」張小拳一征,終明白到她原來怪自己隱暪身份,但現下情勢危急,必分辯不了這許多,忽聽得蔣亦非的聲音說道:「十使結「渡佛大陣」,先困住那女的及張小拳,不用硬拼!餘下的全給我「殺」!」那一個「殺」字便充滿了霸道無比的殺氣,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正道中人,不禁大都膽顫心驚,卻又無計可施。

十名「魔渡佛」眾聞言隨即在釋張二人身邊四處游走不定,放眼望去,只見他們腳下步法甚為快速,卻沒有出手攻擊二人,只是迅速地把他倆圍了起來,但張小拳擔心無求遇害,神色十分緊張,釋素晴冷哼一聲,說道:「那......是你什麼人?」張小拳隨口說道:「是我的義父。」

忽地慘叫之聲此起彼落,卻原來那些剩下來的「魔渡佛」眾,便開始出手殺斃那些無力反抗之人,陳平仄心下大急,棍勢剛猛無匹,只求盡快擊倒冼德,便往救人,但冼德以臂上護甲,使出「扇訣拳」嚴守門戶,要敗他便絕非一時三刻便可辦到,藍斷內力已虛耗不少,只憑著一股勇猛的戰意苦苦支撐,實已沒有辦法戰勝蔣亦非,敗陣只是遲早的事,而本被趙匡胤與成俊秀纏著的逸擎天,現下便反過來著著搶攻,使二人騰不出手腳,張小拳熱血一湧,手握「逆天鐮刃」,也不理自身安危,便要催運異種真氣,強行擊破那「渡佛大陣」,可是甫一提氣,眼前一黑,竟咕咚一聲,暈倒在地。

釋素晴不知就裡,卻見他忽然失去知覺,大驚之下,也不理得被「魔渡佛」眾圍著,忙把他扶起,靠在自己懷中,急道:「你怎麼了?」張小拳被她搖了數記,霍地轉醒,只感腦後一片軟玉溫馨,鼻中傳來淡淡的幽香,眼前卻是釋素晴的俏臉,滿臉緊張關懷之色,遂笑道:「很香!」釋素晴面上一紅,把他推開,怒道:「你又騙我?」

張小拳伸了伸舌頭,忽地正色說道:「我身上有傷,現下已使不出勁,當下情況,我們只有先突破此陣,才有勝算,釋姑娘有何高見?」釋素晴可還沒領教過他這忽然變臉,顧左右而言他的性格,一呆之下,怒氣已消,打量眼下情況,霍地走前一步,舉劍便往其中一人當頭斬下!

「轟!」

現下情勢危急,釋素晴便再無任何保留,強大的劍氣聚於劍身之上,猛地再次使出「九霄驚雷震」,面對著此威力極大的劍招,那身受之人卻凜然無懼,竟如先前被一劍剖開的人般,舉起兵刃硬挺,那些圍著游走之人,當中五人忽地停下,喝了一聲,伸出掌來,分別按在那接招之人的背上......

「噹!」

釋素晴臉色一變,自己豁盡全力的一劍,竟被硬生生的反震回來,適才一往無退的劍招,此刻竟收不到預期的功效,只感到「魔渡佛」眾六位一體後傳功的內勁亦強橫無匹,堪堪與「九霄驚雷震」鬥個不勝不敗!釋素晴回劍自守,再也不妄然出招,那些「魔渡佛」眾隨即散開,甚有默契地重新圍起「渡佛大陣」的式形,張小拳低聲說道:「沒有受傷吧?」釋素晴知他擔心自己受創,答道:「沒有,但那聚勁反震之人,實在了得。」

張小拳霍頭靠過頭去,把咀湊到釋素晴的耳邊,她面上又是一紅,正要避開,張小拳卻以只有二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問道:「你還能斬出多少記那種強劍?」釋素晴一征,順口答道:「三!」張小拳點了點頭,他便己看出,那「九霄驚雷震」威力奇大,但卻要在短時間內提取極大的真氣內力,方能使出,釋素晴已先後使出兩招,以其修為,頂多便便只能再出三擊,張小拳忽地把「逆天鐮刃」往她手上一塞,說道:「妳的劍身薄瘦,以之運使東島長離的劍法,確是不錯,但若要使出現在的霸道劍招,卻嫌不足。」

釋素晴也不客氣,接過「逆天鐮刃」,卻反把手中長劍交了給他,說道:「你也以此防身吧。」張小拳接過,卻輕浮地笑道:「我們便好像在生死關頭,交換定情之物一般。」當此危急之時,他竟還有心情說笑,便把釋素晴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說道:「你知道怎樣破陣了?」張小拳笑道:「當然!」他說得輕鬆之極,但釋素晴才剛領教過「渡佛大陣」的厲害,心下絲毫不敢托大,也不多說,手腕一扭,銀光頓起,便以「銀光掠影」,削向「渡佛大陣」,「九霄驚雷震」耗力過鉅,非到要緊關頭已不可再使。

張小拳不能運勁,卻在釋素晴身後,留神注視著此陣的種種變化,只見眾人以十分靈動的步法,相互交替奔竄,把二人圍在陣中,既可生擾敵,誘敵之效,又可於被困之人強衝破陣之時,合起來聚勁反震,一時之間,便看不出任何破綻,而釋素晴的銀光劍網已刺到敵陣之上,只見適才那聚勁反震之人,復又急趕上來,橫刃封守,一時之間,金鐵交鳴之聲不絕,可是釋素晴亦未能一舉攻破他的防線,張小拳忽地大喝一聲:「出手!」

釋素晴也沒猶疑,手上一緊,漫天劍影頓使歸化全聚為一,強大劍氣復聚於劍身之上,那「魔渡佛」眾心中一凜,知道又要來了,亦喝了一聲:「聚!」身旁五人,隨即迎上,伸出掌來搭在他的背上,「轟!」的一聲,釋素晴的劍已斬出,情況便如適才一模一樣,眼看便可照樣地把釋素晴反震開去。

那「魔渡佛」眾微覺不妥,但在「九霄驚雷震」的強大劍氣壓力之下,實在再無餘俗可察看其他東西......

「噹!」「噹!」

劍刃相拼,卻嚮兩聲!

釋素晴這次以「逆天鐮刃」出招,劍氣暴增一成,雖照舊地被震退,但見那接招之人,面色一變,口角鮮血微滲,連續把同伴的內勁強加己身,再接下兩式威力驚人的「九霄驚雷震」,還是不能避免地身受不輕的內傷,心中忽有所感,隨即往下一瞥,驚見一人!

卻原來張小拳乘著那「魔渡佛」眾與釋素晴硬拼之時,無聲無息的提起長劍,便往他的小腿削去,只要能傷得了這看來是陣中主將的他,破陣及勝算均能大增。

偏生卻給餘下的其中一名「魔渡佛」眾看破,衝上前來擋下那致勝一著。

陣法復又重新聚合,閉上,依舊把二人困在其中,陣外慘叫之聲不絕,釋素晴嗔道:「想不到大名遠播的古念天,也只是使出這種聲東擊西的二流手段!」張小拳卻絲毫不以為意,面露自信神色,笑道:「再來一次,我保証妳一劍過後,已在陣外!」釋素晴半信半疑,低聲說道:「只餘下兩擊,你保証能破得此陣?」張小拳大力點頭,笑道:「我確保你破陣之後,還能有一招可使!」

「此陣除了如宗主般身負絕世修為之人,才可一擊而破!你倆絕對破不了!」卻是那接下釋素晴兩擊「九霄驚雷震」的那「魔渡佛」眾,張小拳聽著笑道:「這位大哥武功好生了得,卻不知姓甚名誰?」那人雖在不住游走之中,仍傲然說道:「蔣宗主座下渡佛十使之一「賓度羅」!」

張小拳忽地向釋素晴說道:「他們此陣渾然天成,正如他所說一般,只有強行硬破才成,便拜托妳再來一劍!」不知為何,釋素晴即使心中並沒破陣的信心,卻還是點了點頭,復又挺刃而出,鐮刃高舉,凜然斬下!

正如先前一般,賓度羅疾衝上前,便要接下釋素晴的劍,而他便正眼也沒有望向張小拳一眼,蓋因他便相信餘下的「魔渡佛」眾,絕對能為他把之擋下,故全心全意,只是怎樣把導入的內勁轉化承受,以之與「九霄驚雷震」硬拼!

張小拳一閃身間,已走到了賓度羅的右側之處,而適才替賓度羅接下了張小拳一劍之人,亦已準備好再次出手......

「啊!」

「魔渡佛」眾齊聲驚呼起來!

他們對「渡佛大陣」嫻熟之極,與蔣亦非對拆不知所少遍,亦從沒有過這樣的情況出現。

只見張小拳並沒有出手偷襲賓度羅,那準備替賓度羅防禦的「魔渡佛」眾只見眼前一花,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瞬蹴」

在那一瞬之間,張小拳以「瞬蹴」之技,閃身橫移,竟走到了一個眾人都意料之外的位置上。

只見張小拳咀角,露出了一個十分得意的笑容,彷彿在說:「猜不到吧?」

就是沒人想到,張小拳竟趕在「魔渡佛」眾五人聚勁之前,與賓度羅背靠著地迎向他們!

這無疑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但卻從來沒有人想過,因為欲要如此破陣者,必須同時面對五人貫滿內力的攻擊,敢情一定是瘋了!

釋素晴大驚,但已揮出的重劍卻沒法收回,活像「魔渡佛」眾聚足勁力的五掌一般,鼓足了勁力轟出,便只能使到底。

倏然之間,五式重掌,已全數轟在張小拳的身上!

張小拳「哇」的一聲,大口鮮血狂噴而出,但其身上所包含著的強大異種真氣,在受到如此強大的外力轟擊,隨即狂猛湧起,把那五人全數反震得踉蹌倒退,虎口酸軟,經脈紊亂,而張小拳承受著反震之力,背心向賓度羅直撞過去。

餘下的四名「魔渡佛」眾大驚,忙疾衝上來,欲要代替先前五人供輸內力給賓度羅,其勢卻已不及......

眼看賓度羅便要被「九霄驚雷震」一分為二,釋素晴的劍勢,卻頓緩下來!

全因現下張小拳與賓度羅靠在一起,一劍斬下,強大的劍氣,勢必重創張小拳。

張小拳身受重擊,異種真氣又被帶出隨意亂行,卻仍感到身周一切,厲聲喝道:「快殺呀!蠢材!」

釋素晴聽著心中一驚,手上一緊,「九霄驚雷震」直劈而下!

「轟!」

釋素晴的右腕,微微抖震,「逆天鐮刃」之上,一道殷紅的鮮血直流而下,滴在地上,她微微舉頭,欲要看清一切,卻又動得甚慢,彷彿很怕看到張小拳被一分二的樣子......

只見地上赫然有一隻還在微微顫抖的手臂,被齊肘砍下,一條血路,從手臂向外伸去,盡頭之上,只見一面不能置信的賓度羅面色蒼白,緊按著右肘之處,鮮血不住的滲張出來......

「唉!要不是你笨手笨腳,已殺了他啦!」

只見張小拳赫然出現在賓度羅的左側,顫危危的走回釋素晴的身邊,苦笑道:「沒騙你吧!一劍過後,你已不在陣中,對不?」霍地坐倒在地,面上現出痛苦的神色,惡戰至此,他已是筋疲力竭,由於沒法催運內勁,每一招一式,皆經千思萬慮,釋素晴眼見餘下的「魔渡佛」眾全都聚在賓度羅身邊,卻沒有再上前圍陣,知道自己與張小拳皆猜對了,賓度羅乃是全陣的樞紐之處,陣法雖奇且固,但只要擊破最強之處,整個陣勢自然不攻自破。

適才一劍,釋素晴恐怕誤傷了他,已嚇得面色蒼白,接著見他沒有事的跑了回來,心中一陣狂喜,現下他的面色十分辛苦,卻又擔心起來,但口上還是冷冷地說道:「死不了吧?」張小拳憶起郭威之言,知道自己這樣勉強下去,時日已然無多,還是奮力撐起身來,苦笑道:「餘下這些人,妳還可應付吧?」釋素晴知道自己的內力已耗了不少,但「魔渡佛」眾既已結不成陣,自己盡可應付,點頭說道:「你想怎樣?」張小拳說道:「我要去找義父,只有他才可有扭轉敗局之機!」

事實上即使眾人如何努力,蔣亦非一方乘著麻毒之利,人數之多,還是佔著壓到性的上風,唯一的救星,便是能解去眾人麻毒的無求,因此張小拳腳下一動,已往北方暗門的方向衝去,適才佈陣的渡佛十使餘下九人,忙上前攔阻,忽地眼前一陣銀光閃動,駭然後退,赫見釋素晴已持劍擋在張小拳的身後。

張小拳只感一夥心彷似要從胸口跳出來般難受,全身經脈創痛,數度眼前一花,便欲暈倒,只是以一股堅韌的意志強行保持清醒,到得北方暗門之營地,不由得心中一涼,站著不動。

只見適才那調戲黃惋鈴的「魔渡佛」眾,已倒在地上,面容潰爛的死去,但本來全身軟灘黃惋鈴,卻赫然已能坐在地上,抱著一人號啕大哭。

那被抱之人,動也不動,面容緊閉,腹上明晃晃的插著一柄長身鋼刀,鮮血流了一地。

那人正是無求!

始終還是保他不住!

張小拳心中一空,姜伯死時的那種錐心之痛,復又襲來,剎那之間,萬念俱灰!

一股不受自控的燥熱之感,從丹田處急速湧起,那種感覺,十分熟悉!

「真魔啖元!」

張小拳知道自己的體內異種真氣,將要被「真魔啖元」再度主導,平素他便會急著以安隆樹所授之法導引內力,及以「道心混元功」平息心神,寧神養氣。

但現下張小拳的腦海之中,一股莫名的恨意倏然而生,轉瞬之間,他的內心,便只有負面的感情!

他恨自己的生父為何如此無惡不作,禍延自己,他恨那把姜伯姜嫂害死的袁進及虛元子,他恨那為了權欲而害死成千上萬東陵人民的袁北轍,他恨冼德,恨逸擎天,恨蔣亦非!

他!恨上一切!

因此他並沒有抗拒體內真氣倏然如山洪暴發般湧張出來,他亦不介意自己的身體會變成怎樣,反正,此生與姜媗蘭,已再無緣份。

他在自己還有意識之前,腦中所泛起的,卻是與姜媗蘭初遇之時,她的那個十分羞澀,卻又清麗的笑容。

「吼!」

這一記狂猛之極的仰天怒叫,充滿了絕望憤怒之意!當中貫足了五彩天衣,烈陽神鑑,及道心混元功的強大內勁,嚮聲直震入雲,遠遠的傳了開去......

如雷之聲,直震入場中每一個人的心靈之處,即使張小拳一直都在為正道中人奮力而戰,但躺在地上的人,全都不禁為其殺意滔天的叫聲,而露出恐懼的神色......

猛地回頭,野獸一般的目光,直指場中首惡,即使神智已失,瘋態畢現,張小拳還是感到,在場之中,誰是他的最大敵人,誰最能挑起他的狂猛殺意!

「蔣!亦!飛!」

蔣亦非依舊神色不變,即使現場的變數已大大超出他所能預計,但他那泰然自若,淡然處事的樣子,卻沒有改變。

蔣亦非的自信,沿於他的實力!

那即使在場中人,一湧而上,他也能漠視一切的實力!

看著現在的蔣亦非,正道中人,全都心中一涼!

蓋因這時他雙手背負,只是冷冷的看著張小拳......

一直牽制著蔣亦非的藍斷,赫然已倒伏在地上,不知生死!

趙匡胤聽得張小拳失控狂叫,心下一驚,手中長劍倏地急刺,直指向逸擎天的腦門之處,逸擎天受張小拳的吼聲所攝,微一分神,差點便被刺中,罵道:「自知必死發瘋了嗎?」趙匡胤剛把逸擎天迫退,隨即向成俊秀急道:「你一人可撐多久?」成俊秀一呆,心想二人與逸擎天纏鬥了這麼久,還只是剛好平手,若剩下自己,勢難招架,但眼見趙匡胤神色十分凝重,點頭笑道:「擋得多久是多久!」趙匡胤也不客氣,說道:「有勞了!」轉身便往張小拳飛身而去。

逸擎天獰笑道:「逃得到哪裡?」劍招頓全向成俊秀刺去,先前二人聯手,迫得逸擎天守多攻少,此刻闊劍一經施展開來,「華劍九訣」的凌厲攻勢便發揮得淋漓盡致,成俊秀左支右拙,才堪堪擋了三招,逸擎天暴喝一聲:「著!」「華劍九訣」的「刺」式向成俊秀急戮過去!

成俊秀倏地手腕一抖,運劍成圈,盪起一陣罡風烈勁,向著闊劍包圍過去,勢度之強,竟把逸擎天「刺」式之上的劍氣捲得一散,逸擎天心中一凜,手上加勁,「噹」的一聲,成俊秀已被逸擎天深厚的功力應聲震開,卻沒有絲毫損傷,逸擎天卻面色一變,緩緩說道:「成老弟的「穹蒼真功」,看來已練至第七轉了?」成俊秀笑道:「多少轉也好,又怎及得上逸老師的「華劍九訣」?」逸擎天哼了一聲,挺劍便欲再攻,成俊秀忽地說道:「逸老師必定在想,我既能使出「狂風碎華嶽」,又能否如釋姑娘般,斬出「九霄驚雷震」?」逸擎天面色鐵青,給他說中了心裡所想,「狂風碎華嶽」,「九霄驚雷震」,「天火破穹蒼」及「疾電橫空殛」合稱「四象訣」,向為忠君劍派的鎮派武學,需以派中最高內功心法「穹蒼真功」附之其上,方能使出,若成俊秀能全部運使自如,確是一大強敵。

其實以成俊秀現下修為,便沒有能力可接連施展那「四像訣」,適才擋著逸擎天的一劍,已使他體內經脈紊亂不堪,正在不住的調息,但表面卻不露絲毫破綻,眼見逸擎天略一遲疑,便侃侃地道:「「四像訣」威力鉅大,適才那趙兄弟同鬥,我便沒有使將出來,怕會誤傷了他,現下既無阻礙,正好請逸老師指點一二。」

逸擎天覺他功力不過爾爾,雖比自己的弟q子薛飛雲強上許多,但還不是自己的對手,可是他一面胸有成竹的樣子,即使逸擎天江湖經驗豐富之極,但對忠君劍派的武功實在十分忌憚,因此冷哼一聲過後,還是先採守勢,雖仍挺劍刺出,但已失去了適才的必勝急攻氣焰,成俊秀暗叫一聲:「慚愧!」想不到自己略施小計,竟能暪得逸擎天不再恃強硬攻,忙舉起劍來,與之見招拆招的繼續纏鬥,一時之間,誰也沒佔甚麼便宜。

「砰!」

另一邊的戰幔,亦已展開!

在場的「魔渡佛」眾,雖受命殺戮正道中人,但下手之際,目光卻不離此戰!

冼德嚴守門戶,但眼光斜睨之間,亦經常看著此戰!

逸擎天雖與成俊秀劍來劍往,但卻沒有離開過戰中二人!

冼釗,釋素晴,雷鵬,雷展,雷翅,雷婷英,趙普,敖興,陳平仄,及所有的正道中人,全都十分緊張,因為此戰的戰果,將定今天那一方誰勝誰敗!

隨著那漫天巨嚮,卻傳自張小拳的一拳,及蔣亦非的一掌!

拳掌相交!

張小拳神態已瘋,全力揮出的一拳毫無招數可言,但當中附以的強猛內力,推出的拳風,把附近的人,全都刮得滿臉生痛,驚嘆這年紀看來不到二十的年青小輩,竟有著如此內力,血肉之軀若給轟實,那裡還有命在?

但偏生眼前便有一人,毫不在乎的出掌,與此異物般的怪力結結實實的拼個正著!

蔣亦非的右掌,便硬生生地接著了張小拳的一拳,掌中霸炎火勁狂吐而出!

場中各人,頓感一股十分燥熱的氣流從蔣亦非身上向外急散出去,都是心中一凜,知道這個漠視一切的「魔渡佛」宗主,終要認真出手!

一向凜然無懼的蔣亦非,面色一變!

連藍斷亦能壓下的「日陽天魔錄」,竟耐何不了張小拳,他只感到,張小拳的強勁內力之中,混集著一股熾熱無比的烈勁,而當中卻並非一味辛辣霸道,還包含著一道柔若圓轉之感,把自己源源不絕的內勁,盡數抵擋卸解,猛地清嘯一聲,再無保留,左掌疾運陰狠冷絕的「夜狼奇煞經」,揮出與自己右掌拼在一起,一陰一陽兩股強大內力,疾湧而出!

「波!」

蔣亦非猛地被雙方強大的內力反震,「騰」「騰」「騰」「騰」的向後倒退五步有多,「魔渡佛」眾盡皆大驚失色,蓋因全都沒有想到,蔣亦非竟會被如此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子震退。

但在場正道中人的心,卻全都往下沉下......

只見蔣亦非雖被拳掌雙交的內勁震得踏步倒退,但甫一站定,便已神元氣足,漫天氣勢內力,渾沒半分退減,但張小拳卻向後倒飛出去,人在半空,已忍不住一口鮮血直噴出來,「砰!」的一聲重重掉在地上,剛好滾了在「紅綿掌」文先承身旁。

文先承見他一直仗義出手,心中好生感激,可是這時靠近了張小拳,看清了他那一雙如野獸般的紅血雙目,不禁一驚,而張小拳倒地之後,卻彷彿對自己吐血受傷,全沒感覺,隨即翻身跳起,狂叫一聲,足下一踏,「咯勒」一聲,文先承的小腿應聲而斷,慘痛長呼,但張小拳渾無所覺,復又向蔣亦非疾衝過去。

張小拳全身精力彌漫,真氣充盈,每踏出一步均力貫千斤,他神智已失,在衝向蔣亦非時渾沒理會那些躺在地上之人,隨著其步伐急奔,正道中人的慘叫之聲此起彼落,便把狂態畢現的張小拳反映得猶如魔獸降世般,充滿著強大的壓迫之感,直湧向目標蔣亦非!

慘叫之聲,霍地停下......

全因張小拳於疾奔之中,猛地停下步來......

一人一劍,擋了在蔣亦非與張小拳之間,使得這兇猛的暴獸,頓了一頓......

來者正是趙匡胤!

眾人都是大惑不解,現場之中,便只剩下張小拳,有能與蔣亦非一拼之能,雖然他的神色不太對勁,目露兇光,且胡亂傷人,但他的目標既直指蔣亦非,無論如何,亦不應阻其去路。

當中就只有雷婷英,及雷氏兄弟,暗叫趙匡胤來得著時,因為若再任由張小拳狂催真氣,據郭威所言,小命便在旦夕之間。

可是張小拳只是略頓一下,旋即大叫一聲,舉起右臂,誓要把擋在面前的東西摧毀!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9
第七十三回 為何而戰
這樣子看著如狂瘋癲的張小拳,已不是第一次。

上一回在東陵之役,張小拳失控狂追敵人,差點沒掉下城樓遭亂軍分屍,是因為趙匡胤不顧一切,硬擋著他,當時便弄至嚴重內傷,雙手虎口爆裂,戰力全失。

但是今天,絕對不能這樣!

在場之人,群魔亂舞,即使自己沒有殺敗蔣亦非的能力,亦盼能戰至最後一刻,死而後矣,故此,絕對不能就此倒下!

不能就這樣,給自己的兄弟轟下!

「伏!」

張小拳的拳,已轟到眼前,在他的拳上,便活像藍斷的刀氣,或東方弧月的劍氣般,包裹著一層似有還無的強大真氣,實拳未至,所帶出的風壓已把內力不弱的趙匡胤弄至滿面生痛,面容扭曲,強如蔣亦非亦要豁盡全力,雙掌齊施,才能把張小拳震退,現下趙匡胤若給此拳轟中,必慘死當場無疑。

但若就此閃身,向旁退去,張小拳勢必直取蔣亦非,如此強谷真氣狂戰,最終必會落得一個全身經脈,被異種真氣弄得吋斷之局。

情勢危急,遇上此進退兩難之局,即使趙匡胤滿腹智謀,也應一籌莫展。

「快退呀!」

雷婷英的聲音從耳朵直傳而入,趙匡胤腦中一震,頓生退意。

但他一咬牙下,卻不退反進,向著張小拳迎了過去!

「瘋子!」

在場眾人腦海之中,均同時泛起這兩個字。

倏然之間,趙匡胤的頭顱,與張小拳的右拳,相距不過六吋......

與此同時,趙匡胤忽地感到,張小拳的右拳,竟硬生生的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但這種感覺,十分奇怪,如此勁拳,竟能猛地停下,全沒道理。

趙匡胤猛地想起,這種感覺,記憶猶新,霍地眼珠略移,方發覺四周一切,全都靜止下來!

先前在東陵一役當中,遭契丹胡兵圍攻,十數兵刃襲體之時,亦曾有過此等遭遇,但這次的感覺,比上一次便更為清晰!

「砰!」

巨嚮過後......

在場眾人,全都呆著,正在動手之人,亦緩了下來......

只見原本十分瘋狂的張小拳,竟停了下來,撫著頭面,臉色呆滯,彷彿不知發生何事......

而趙匡胤則躺在地上,神色愕然,咀角微震,卻沒有被轟成重傷之像......

蔣亦非忽地冷冷地道:「真不愧是少林主持的高足,想不到已具「五識開通」的修為,佩服!」適才兔起鵲落,很多人都不大清楚發生何事,但蔣亦非看得真切,趙匡胤在將要中拳之際,精神倏地進入了十分集中的禪修之境,四周的一切彷如靜止不動,於不容間髮處全身微側,猛揮一拳,重重的擊在他的頭上,而當時張小拳的全身勁力都集中在右臂之上,揮空之下身形盡失,竟被趙匡胤的一拳轟得倒退三步,但張小拳全力一拳的風壓威力便非同小可,即使不是正面轟中,拳上的勁風還是把趙匡胤震得倒退彈開,跌在地上。

而趙匡胤之所以打在張小拳的頭上,亦饒有深意,憶起上一回他的一口鮮血噴在張小拳面上,竟把他弄得清醒過來,現下便希望可以重施故技,眼見張小拳呆了一呆,心中暗喜,正欲開言,只覺背後一陣勁風襲來,一驚之下,卻已來不及回身察看,全身霍地向前急衝,以卸來者之力,左掌回擊,烈陽神鑑內勁急吐而出,以護背心要害......

「噗」的一聲,趙匡胤只感氣息一窒,已被來者震開,掌上傳來了一股陰冷之力,直襲體內經脈,但覺全身一麻,驚覺對方功力霸道之極,回頭一望,只見蔣亦非凜然站著,雙目神色冷然,只是定定的瞧著張小拳,渾沒有理會趙匡胤,說道:「來吧!」

張小拳本被趙匡胤弄得一呆,但蔣亦非倏地趕過來挑釁於他,隨即大吼一聲,狂催真氣......

「嗚嘩啦!」

在場中人,全都被這一幕,嚇得呆了......

「魔渡佛」眾,則面露喜色......

可是蔣亦非,眼神之中,卻閃過了一絲失望之色......

就在眾人都以為張小拳將要全力出手之時,他卻猛地面色劇變,仰天呼嘯,大口鮮血狂噴而出,向後便倒......

趙匡胤大驚之下,忙搶上前去,只見他面色蒼白,氣弱柔絲,卻又全身不由自主地劇震起來......

他的身體,終於都到了極限。

「我好像又.....失控了,沒....傷了你吧?趙大哥。」張小拳的身體終被過份強大的真氣所傷,達至無可挽救的地步,全身經脈損壞,再也不能催運任何真氣,隨著那一大口血噴將出來,彷彿全身的精力,都在瞬間消失怠盡,但亦因為精氣盡退,張小拳卻因而清醒過來,回復神智,趙匡胤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身子,只感軟軟的再不沒有半分氣力,說話之時,氣弱柔絲,知道他的性命已在旦夕之間,只要一口氣透不過來,便再也沒法說話。

不知何時,趙匡胤只覺眼前的張小拳,竟變得十分模糊,而自己的心卻空空洞洞的,對於周遭的一切,正邪之戰,百姓安危,都渾然忘卻!

「哈!趙大哥......你不用傷心啊,小拳好得很,一會便可去看匡濟大哥,你看......他......來接我了......還有義......父......」他便早已認定義父顧霸天已傷毒身故,於此彌留之時,把心中真情說了出來,趙匡胤聽著心中一痛,此種錐心之痛,便只有當年大哥趙匡濟死時,才感受得到,現下,他的另一個兄弟,將要離他而去......

蔣亦非冷冷地道:「本還想留這小子一命,以取「仙景秘寶」下落,現下弄成這樣,真是不自量力!」環顧四周,只見成俊秀敗像已呈,陳平仄武功雖高,但孤身一人,未成氣候,釋素晴久戰之下,元氣大傷,被「魔渡佛」眾纏著,已是自顧不暇,眼見成功在握,冷冷的面容之中,終透出了少許滿意的神色,雙手一擺,便欲先往解決陳平仄,取得絕對的勝利。

「站住!」

這一喝之聲雖不甚嚮,但十分有力......

蔣亦非竟停下步來。

在場之中,還有何人,可使已動身的蔣亦非停下來?

理應沒有,可是蔣亦非,卻真的應聲停步......

他回過身來,望著那發聲之人,露出了一陣疑惑之色。

只見張小拳勉力撐起身來,坐在地上,雙目半張,已無半分戰力,離死不遠的他,卻發出一道足以令魔臨天下的蔣亦非,亦不禁註足回望的沉實聲音。

「你,還可怎樣?」便連一切盤算在握的蔣亦非,亦不禁有此一問。

張小拳咀角一彎,欲要露出笑容,但他實在太過虛弱,只能緩緩說道:「戰......敗你!」

「你,憑什麼戰?」

「錚」的一聲,趙匡胤已挺身而出,凜然站在張小拳身前,持劍而立,劍尖所向,直指蔣亦非。

「哈!」

蔣亦非笑了。

他策劃了這消滅五方絕門,及中原正道勢力的計劃已久,不惜自降身份,到冼家從微小的雜役當起,摶取信任,這麼多年以來,在明要卑躬屈膝,在暗卻要操控「魔渡佛」這龐大勢力,今天雖遇上不少意料之外的阻力,但由於他的絕世修為,以及周詳計劃,還是差不多達至絕對的勝利。

但在此時此刻,尚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毫不計算猜度雙方實力間的差距,口出妄言,空自尊大,蔣亦非的一聲笑聲之中,混和著恥笑,冷笑......

卻掩蓋不了,那一份發自內心的成功喜悅之感......

霍地一股凜烈的熾熱火勁,向蔣亦非直捲過來,而隨著破風之聲嚮起,劍尖已疾刺胸前!

劍勢浩然正大,劍身隱透火紅劍氣,顯得劍法內功,均修為不俗......

這確是使得十分到家的「少林達摩劍法」......

蔣亦非的笑容倏地斂去,莫名怒火急起!他向前踏上一步,左掌疾往劍身拍去......

趙匡胤知道以自己的功力,一招之間便會被震脫長劍,猛地精神一緊,把自己再次迫進那個奇妙的境界之中,有了先前兩次的經驗,他已逐漸掌握得到如何使用這「五識開通」的能力,霍地感到身周一切,都再度變得緩慢起來,可是眼前的境像,竟使他大吃一驚!

蓋因在他的精神世界之中,一切事物皆變得十分緩慢,而能夠正常移動的,便只他一人,可是蔣亦非所擊出的左掌,勢道奇快無比,轉眼己至,趙匡胤奮力手腕一盪,長劍堪堪避開,但精神已受影嚮,再難集中,回復正常狀態,只感右側勁風忽起,已不及細想,足下急踏後退,但見眼前一花,蔣亦非的掌緣急掃而過,只要避遲片刻,已受重傷。

蔣亦非冷哼一聲,隨即變招,尾指與無名指向掌心內屈,姆,食,中三指箕張,肩使臂,臂使腕,向趙匡胤的喉頭疾插過去......

趙匡胤看著,卻不及細想,左腕急翻,朝蔣亦非的手肘扣去,蔣亦非沉肘一避,手爪一扣,反帶向趙匡胤的手腕,趙匡胤卻招勢一轉,反疾取蔣亦非的咽喉之處,二人手上爪招互揮,狠辣無比,可是互有攻守,便彷似是同門較技拆招一般,而非生死相摶,在場中人,均感大奇。

但趙匡胤的心中,卻大吃一驚,一股寒意從背上直透出來,蓋因蔣亦非現在所使的武功,便與自己轅出一轍,無論招勢,勁力,後著,全都了然於胸,因此才能與他對拆這多招而不至落敗。

那是「少林龍爪功」。

蔣亦非「嘿」的一聲,在爪影翻飛之中,右掌疾推,趙匡胤應付他的龍爪功,本已疲於奔命,此刻再也閃避不了,忙放開手中長劍,橋手雙交,把全身的烈陽真氣全聚臂上,只聽得「砰」的一聲,趙匡胤已被轟得雙腿離地,倒飛開去,在半空中右腿一伸,踏在地上,卻未能消減去勢,「騰」「騰」「騰」的倒退數步,剛好在張小拳的身邊停下,隨即「噗通」一聲坐在地上,只見一道鮮血,從他的咀角流下,即使竭盡全力,以他的功力,還是難擋蔣亦非的一擊。

張小拳看著趙匡胤身受內傷,感到自己已再無餘力助戰,心中大恨,趙匡胤苦笑著道:「做哥哥的已盡了力,看來今天我兩兄弟便要命喪於此。」他先前還道若自己豁盡「五識開通」的修為,再加上手中利劍,雖全沒想過可勝過蔣亦非,但拖延時間,以待轉機,還可一試,豈料蔣亦非除修為深湛之外,對少林武功還了然於胸,想來當年的蔣成風源出少林,除了「夜狼奇煞經」及「日陽天魔錄」兩大魔典以外,還把一身少林絕學傳了予他,交手數招,趙匡胤只覺對方的少林龍爪功嫻熟之極,功力深厚,與之相比便遠還不及。

蔣亦非冷笑道:「如此功夫,丟人現眼!」隨著他話語甫畢,殺氣倏然大盛,再不打話,舉步便往張趙二人走來,趙匡胤勉力欲提起身子負隅頑抗,但中了蔣亦非一掌後全身便好像要碎開般難受,體內的真氣被震得凌亂不堪,再難運聚,不由得嘆了口氣......

「轟!」

如雷嚮聲!貫徹全場!

「住手!」

一聲嬌吒嚮過,趙匡胤循聲望去,赫見釋素晴猛然向擋著她的「魔渡佛」眾,斬出了霸道無濤的「九霄驚雷震」,接著身形一飄,向蔣亦非急趕過來,蔣亦非冷笑一聲,提起掌來,便往張小拳的天靈蓋疾拍下去!

趙匡胤大叫一聲,便欲撲張上來替張小拳擋下,可是蔣亦非提足一踢,已把他踹得倒地滾開,乘此一緩之際,釋素晴順勢掩至,手腕一抖,「逆天鐮刃」頓化成一度銀光,護在張小拳的身前,但蔣亦非便好像早已知道釋素晴會以「鐵桶勢」保護張小拳般,向旁一閃,右掌疾揮,一股強大無比的霸炎火勁,向釋素晴的胸口推去!

釋素晴心中一涼,自己的劍招已出,卻罩了在張小拳身上,整片身子皆變得毫無防備,方始知道蔣亦非早已算準一切,自己若有劍在手,蔣亦非要攻破東島長離以防守見稱的「鐵桶勢」,只怕要大費周張,現下過於在意張小拳的安危,關心則亂,竟把自己推入了一個必死絕地!

而蔣亦非這一掌,便貫滿了「日陽天魔錄」的霸炎真氣,全沒有因為釋素晴乃女兒之身,而有任何保留,重掌未至,掌上的勁風已使釋素晴氣息閉塞,她自知無倖,閉目待死......

「噗」!

一道沉實的聲音嚮起......

那是手掌擊在肉體之上的聲音,蔣亦非那一掌,便結結實實的轟中了!

釋素晴一呆,但身上卻沒有任何痛楚難受之感,只見自己的身前,赫然站著一人!

便連蔣亦非,亦露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

全因這替釋素晴接下奪命一掌的人,竟是已瀕死倒地的張小拳!

「哇」!

張小拳張口狂吐,一大蓬鮮血直噴在蔣亦非的面上,可是即使溫熱的血從面上流下,蔣亦非仍是呆著,心中有一極大的疑問......

「他為什麼還動得了?」

鮮血,掩紅了蔣亦非的眼,即使修為高絕,視線亦有所滯礙......

蔣亦非眼前,猛地銀光一閃......

即使他心神未定,但擁有的深厚修為,本能地使他向後急退,但那銀光來得甚快,轉眼便已砍到,定睛一看,竟是張小拳竟已從釋素晴的手中,拿過「逆天鐮刃」,向自己急刺過來,他雖驚訝於張小拳竟還能出招攻敵,頭一略偏,已避過這沒甚力道的一刺。

猛地「嗆」的一聲在蔣亦非的耳邊嚮起......

蔣亦非本想著已避開了張小拳那一刺,聽得聲音嚮過,眼珠隨即橫移,欲要看清何事,竟看到那「逆天鐮刃」猛地屈摺,向自己的頭顱急夾過來,此兔起鵲落的變化便快疾之極,即使他武功再高,亦躲避不了,只能盡力向旁急移,欲要避過此突如奇來的變故。

「哇!」

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之聲,從蔣亦非口中狂號而出,只見他於不容間髮之際避開了「逆天鐮刃」機括上的一夾,但刃鋒過處,還是割傷了他,只見他左手掩著左邊的面臉,大怒之下舉足便踹,重重的踢在已全沒防備能力張小拳身上,只見張小拳在那一刀過後,再沒有任何動作,蔣亦非的那一腿貫滿無情勁力,便把張小拳踢得飛退,猛力撞在釋素晴身上,二人再向後滾開半丈,方始停下。

釋素晴亦被此撞弄得暈頭轉向,但她在停下之時,隨即勉力坐起,只見先前本已無力再戰的張小拳,現下已是雙目半張,氣若柔絲,釋素晴眼見他已是出的氣多,入的氣少,不知何故,望向他的視線,竟忽地變得模糊不堪,想要說點甚麼,卻又說不出來......

「嗒」的一聲輕嚮,本已半昏狀態的張小拳只感面上一涼,好像感到一點點的精力霍地回來,勉強把雙目睜開,卻見釋素晴抱著自己,面色淒楚,一行淚水直流而下,滴了在自己的面上,遂苦笑道:「哭......甚麼了?」釋素晴見他忽地說話,知道這只是迴光反照之像,片刻不到,便會畢命於此,心下中悲,啜泣地道:「為什麼?」

張小拳又笑了笑,當此彌留之際,他的心胸卻好像倘開不少,忽然之間,只感自己一死,世間一切,便再也與己無干,甚麼惡父重擔,仙景秘寶,種種的悲仇哀事,盡可拋到九霄雲外,不亦快哉,一念及此,他的老毛病忽又回來,倏地笑道:「那廝......好不.....大膽,竟......欲把手伸到......我釋姑娘的......胸脯之上......」

釋素晴見他當此生離死別之際,竟還有心情說笑,不由得面上一紅,嗔道:「人家才沒有你這小鬼那麼色!」猛地張小拳面色一變,一口鮮血又嘔了出來,釋素晴只感他身體一硬,知道他連番惡戰,復又遭到蔣亦非的兩記猛擊,再也承受不了,心中大慟,但卻完全沒有方法,可以救得了現在的張小拳。

趙匡胤被蔣亦非轟開後,再也無力站起,看見釋素晴悲痛欲絕的神色,知道張小拳終要去了,錐心劇痛在胸口當中急湧而出,牙關緊咬得鮮血微滲,一股無力之感,便比起當日在東陵之戰時更甚。

「哇」!

就在張釋趙三人全告倒下,「魔渡佛」己是大獲全勝的此刻,但從蔣亦非口中,卻不住吐出如受傷野獸般的怒吼之聲,只見他痛苦地按著面龐,鮮血從指蓬中不住滲出,已無復一貫的冷靜自若,「魔渡佛」眾面面相覷,都感不知如何是好。

蔣亦非的叫聲,霍地停下,眾人都感心中一凜,全因倏然靜下的蔣亦非,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氣,卻遠比先前更為凌厲,森寒,只聽得他的聲線回平靜,向著張小拳冷冷地道:「你如此奮力而戰,連命不也要,你道那些自命正派中人,便會感激你嗎?」張小拳微微睜眼,以微弱的聲音,笑道:「我......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咳......」

蔣亦非道:「你便認為我是邪魔外道,對嗎?少年人血氣方剛,總以甚麼維持正道,以正派人士自居而傲,膚淺之極!」張小拳答道:「哈......我可沒有那麼......偉大......」蔣亦非凜然說道:「那你為什麼而戰?你明知若果情況許可,我為了仙景秘寶,絕不會下手殺你。你是神拳魔王之子,與這班人非親非故,即使救了他們,他們也不會心存感激!」

說到這裡,張小拳頓感一愕......

「我到底為了什麼而戰?」

勉力抬起頭來,瞧了瞧釋素晴那清秀絕倫的面,心中卻想起了那身在東陵城中的孤女,頓時湧起了一份勇氣,笑道:「我有......需要守......護的人......你......有嗎?」釋素晴以為他在說自己,心中更感淒酸,聽著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知道他隨時也會就此氣絕。

蔣亦非冷冷地道:「強者生,弱者死,此乃天道循環,自然間萬物皆是如此,就只有人,才會給弱者加以種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藉以強分正邪,雄獅獵殺羚羊,那麼雄獅便是奸邪,羚羊便屬無辜?我們便要去守護羚羊,讓所有雄獅活活餓死,這便是正道的道理嗎?可笑!」隨即把掩在面上的手放下,眾人都是「啊」的一聲呼了出來,只見他的左眼緊閉,眼眶之上深深的刻著一條傷痕,鮮血不住滲出,蔣亦非續道:「我大意輕敵,被你損了一目,我便要你在死前,親眼看著朋友被殺,含恨而終!」

趙匡胤只見眼前一黑,蔣亦非已站了在自己的身前,心中一涼,知道他要找自己下手,但在勢已是逃避不了,反笑道:「我勸你快點出手,我那兄弟好像已快不行,你下手慢一點也怕趕不上!」張小拳在那邊聽著,亦喘著氣笑道:「不......用怕......我......總會撐著......趙大哥你......黃泉路上......等我一下便......到。」

眼見張趙二人到死之時,還是毫不懼怕,談笑風生,便連一直漠視一切的蔣亦非,亦不由得心中暗生敬佩之意,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面上一緊,殺意徒生,一掌便往趙匡胤的天靈蓋拍去!

趙匡胤已全無反抗之能,而蔣亦非亦不欲他多受痛苦,是以此掌貫足內勁,務求一掌把他的頭顱擊碎,趙匡胤閉起雙目,面含笑容,坦然就死......

可是他忽地聽得勁風從腦後湧起,向著耳邊竄去,再經過自己的臉面,猛地「啪」的一聲清嚮,趙匡胤只感一股力道向自己的面上撲來,卻只如輕風一拂,卻沒有任何痛楚,忙睜開眼來,只見一隻手掌放了在自己的面前,而蔣亦非卻已退到一丈之外,霍地回頭一望......

「閣下到底是誰?」

那在趙匡胤身後,把蔣亦非一掌震退的人,站起身來,傲然說道:「我的名號,說出來只怕嚇死你這小鬼!」

趙匡胤望著,只感呆了......

張小拳即使看不清楚,但聽著此人的說話聲音,也是呆了......

替趙匡胤接下那一掌的,赫然是先前倒在血泊之中,已經身死的無求!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49
第七十四回 生死之間
蔣亦非看著自己正在微微抖震的手掌,掌心之處,泛現淺灰之色,一股真氣,運行到手腕之處,頓感窒礙難行,似有阻力在經脈之中盤結一般,但卻並無其他異樣感覺,心中一凜之間,從丹田處急提真氣,霸炎火勁猛地迫向掌心,只見那一股灰氣倏然而消,如一縷輕煙,散入空中,絕塵不見,情況甚是詭異,無求冷哼一聲,說道:「小鬼功力不錯,竟可如此快便迫出的掌上之毒!」說話之間,左手卻緊按腹上,鮮血尚在滲出。

江湖之上,修練毒掌之人何止千萬,但能如此無聲無息,使人渾無所覺,便已中毒,卻絕不多,蔣亦非想著自己全身均被強大護體真氣所蓋,但兩掌相交後,毒力仍能真透掌心,而中毒之後,尚要特意提氣,才能把之迫出,若果在劇戰之中,功行正急之時,毒力入體,又如何能分神驅毒?當下全神戒備,不敢怠慢。

「他是北方暗門的門主狄炳!」逸擎天高聲叫出,聲音直傳入在場眾人耳中......

蔣亦非心中一震,回想起在自己作出準備之時,亦曾擔心過北方暗門,能解去自己所佈下的麻毒,所以在此之前,便曾把數名北方暗門的弟q子擒下,在他們的身上下藥,看看其能否自解,除此以外,還對被捕者施以極刑,清楚打探明白,北方暗門中人,已有接近十年沒有見過他們的門主狄炳,一直以來,都只道他閉關修練,相信這次封盟式典,亦不會來,亦正如估計一般,北方暗門,便只由黃惋鈴一人,領著弟q子前來。

豈料大戰途中,卻殺出了這個瘋子般的無求,除了能解去麻毒以外,身上被插了一刀之餘,還能把自己的手下毒死,本想他已斃於刀下,此時卻帶著一股凜然霸道的氣勢殺了過來......

掌中之毒,防不勝防!

掌上勁道,更遠超各五方絕門掌門之人的修為!

那想到此人竟便是「北方暗門」的門主狄炳!

但心中大震的,又豈止蔣亦非一人?

張小拳即使在瀕死之中,聽得逸擎天的叫喊,便如墮入五里雲霧之中,感到不知所措......

那個雖然瘋瘋癲癲,卻曾救自己性命,一直視自己如親兒的無求,竟然便是毒害義父顧霸天的大仇人,「北方暗門」的門主狄炳!

此事便荒謬絕倫之極,張小拳只感一口氣吸不上來,腦中一暈,卻又不欲就此暈倒,奮力呼吸,倏地喉頭一甜,又是大口鮮血噴張出來,他先被自己體內的異種真氣重創經脈,本已離死遠,及後又身中蔣亦非兩記重擊,雖以殘餘的真氣勉力捱了下來,不至全身骨骼盡碎,氣絕身亡,但已嚴重的震傷五臟六腑,狄炳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卻冷冷的沒有說話,而不知為何,張小拳雖在垂死之際,還是定定的回望,眼神之中,並沒有絲毫的閃縮。

狄炳終開口說話,道:「嘿,想不到你便是當年在襁褓之中的小孩,時間過得可真快。」張小拳訖自看著他的雙眼,卻已再沒法說話,狄炳給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不耐煩地說道:「我只懂下毒,解毒,你這種傷,我是救不了的,這樣吧......」指著蔣亦非,說道:「我給你殺了他,算是你這些日子照看著我的謝禮。」

但張小拳卻仍舊沒有說話,雙眼雖還是定定的看著狄炳,但實際上,他已看不清楚,而狄炳的說話,他亦不甚聽見,釋素晴只感懷中的他,呼吸漸變緩慢......細長......終至無聲無息......

釋素晴伸出手來,在張小拳的眼簾上輕輕一抹,再緩緩的雙手環握,把他摟在懷中,雖沒有半點哭聲,眾人卻都清楚地感到她的悲痛及哀愁......

趙匡胤亦知道,自己的好兄弟,便如他的親生大哥一般,這麼年輕,便離開了他,離開這個世界,他自成人以來,以鮮有哭哭啼啼,但現下一道淚水,卻不知覺地奪眶而出,在面上滾滾而下......

雷氏兄弟心中大慟,雷翅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但功力低微的他便如當日義父被殺時一般,對此等事情毫無插手的能力,那一股無力之感,直湧心頭,便連對張小拳大感不滿的趙普,都不由得深感悲傷......

狄炳本已清醒過來,雖仍記得與張小拳相處時的事情,但原來的性格經已回復,故此對著張小拳說話都顯得十分冷漠,但現下看著張小拳氣絕身亡,不知為何,心中忽地一酸,不應存在的傷痛之感,卻如怒濤般從腦海之中散發出來......

狄炳猛地回頭,看著蔣亦非,二人相目交投,狄炳單手按在腹上,鮮血不住滲出,本已稍乾的傷口因為適才與蔣亦非一拼,復又裂開,但蔣亦非面上的傷口甚深,鮮血訖自泊泊而下,狄炳口中雖十分看輕蔣亦非,但適才一掌過後,方知對方是一個能與己相匹的勁敵,即使對張小拳的死十分惱怒,但狀態不足的他還是先謀定而後動,相反蔣亦非損了一目,視力大打折扣,甚不適應,一時之間,亦沒有隨意出手。

部份「魔渡佛」眾停下手來,察看著二人的情況,準備隨時援助蔣亦非,而黃惋鈴與及部份北方暗門的人,亦已站起,想來適才狄炳清醒過後,便先給他們解去身上麻毒,才趕過來,剛好替趙匡胤接下那奪命一掌,但他們都委頓在地上太久,一時間手足都感酸軟無力,雖然內力漸復,卻還沒有餘力上前助戰。

「呼~」

一陣清爽的涼風吹過,拂起了一絲的風聲......

蔣亦非倏地一呆......

他忽地看到,在狄炳身後的黃惋鈴,身邊多站了一人......竟看不清那人是怎樣到來......

但他看到狄炳的神色依舊,彷彿好像全不知曉般......

而那站在黃惋鈴身邊的人,環顧四周,皺眉說道:「妹子,發生甚麼事了?」

狄炳猛地回過身來,只見那人三十七八左右的年紀,但面容俊朗,一身青衫長袍,定睛看清他的相貌,驚道:「是你!?」

那人點了點頭,亦說道:「你回來了?」語氣之中,卻透出了一陣落寞之意,轉頭望向黃惋鈴,面露關注神色,黃惋鈴看著此人的眼色,便與其他人冷冷的倨傲大不相同,答道:「那個姓蔣的,帶同這許多人到來下毒殺人......」隨即面上一紅,說道:「那些人不乾不淨的,還意圖調玩你的妹子,幸好狄郎雖在瘋癲之中,還記得過來護著我,還有那小子捨身奮戰,才幸保不失,否則只怕等不到大哥你來了。」

那人聽著,眼中怒意一閃,向蔣亦非橫掃一眼,蔣亦非只感對方的目光,有如利劍般直刺過來,他聽得此人與黃惋鈴兄妹相稱,卻想不到雲南黃家之中,誰人能有此不可測的修為,此時賓度羅向一名「魔道佛」眾打個眼色,那「魔道佛」眾隨即飄身而上,舉起刀來,便向那人當頭砍去!

蔣亦非這次帶來的手下「魔道佛」眾,無不是千挑百選之輩,而那一刀之上,穩含流動刀氣,顯得已是超越「刃御」之境的好手,蔣亦非與賓度羅均知此簡單一招,便絕無斬中之理,但好歹也能試出那人的來頭端倪。

「噗」!

蔣亦非無動於衷,但賓度羅卻面色一青!

只見那絕對不弱的一刀,竟被那人僅以二指之力,牢牢夾著!

且正眼也沒有望過那「魔道佛」眾,雙目如鋒,緊緊的盯著蔣亦非!

那「魔道佛」眾又驚又怒,渾不信眼前此事,大喝一聲:「渡佛十使,一起上吧!」語音甫畢,四人急閃過來,劍掌刀拳齊施,向著那人急攻過去!

先前「渡佛十使」所結的「渡佛大陣」,便一度把張小拳及釋素晴二人困著,以這些人的修為,若五人齊上,即使是一方掌門宗主,恐怕亦只能鬥個平手,足見那人的不凡氣度,確已使「魔道佛」眾認真起來。

而被夾著單刀的那「魔道佛」眾,為配合餘人攻勢,手上猛地發勁急扭,卻要以手上刀鋒,削斷那人的二指,可是就在此時,一股如錐子般的急旋之勁,從單刀上直湧過來,其勢之猛烈,無可與抗!

「波」的一聲輕嚮,那人肩使臂,臂指腕,不動分毫,只憑一股強猛內力,竟把那執刀的「魔道佛」眾震得虎口迸裂,血花四濺,脫手鬆開,再也拿捏不住刀子!那人隨即信手一揮,二指一鬆,單刀翻張過來,一把握著刀柄。

就在那人握刀之時,刀身一抖,發出「錚」的一聲輕嚮......

眾人眼前一花,自以為看到幻像,皆因這尋常的一柄單刀,竟倏地閃過一絲精銳的銀光......

抖刀之聲,彷彿發自單刀本身的喜悅之情!

刀身之光,卻活像那握刀之人,使這柄平凡的單刀,變得精彩無比!

而那四名攻得正急的「渡佛十使」之四,心頭霍地狂跳起來!

已遞出的劍,其勢頓歪!

已擊出的拳,軟弱無力!

本意制敵的掌,徒具架勢!

最糟的還是那猛劈的刀,砍至那人身前,倏地停下!

那人只是手握單刀,不凡的氣度,便已把這些如狼似虎的「渡佛十使」,盡數壓得連出手的勇氣,也盪然無存!相方間實力的差距,又何止於天地之遙?

那人擎起手上之刀,旋身一轉,動了......

他的動作,簡單而緩慢,但偏生卻比那些加諸在身的劍掌拳刀,快上少許......

可是隨著他這環身一圈,那四名「渡佛十使」,去勢倏止,雙目直挺挺的看著那人,卻渾沒任何聲息。

「噹」的一聲嚮起,只見那人已無視圍在身周的四人,雙手背負,擲刀在地。

「噗」「噗」「噗」「噗」四嚮過處,四名「渡佛十使」盡數跪在地上。

那人淡淡地道:「不用撐下去了,讓自己去得舒服點吧。」只見那四人面容扭曲,顯得痛苦之極,雙手狂抖,口中發出微喘之聲。

喘息之聲倏然而止,鮮血從那四人的七孔溢出,接著全都撲到在地,再也不動了。

「魔渡佛」眾,盡皆大震,不知所措。

賓度羅面色大變,不由自主的望向蔣亦非。

蔣亦非「嘿」的一聲,心想在場中人,能有幾人,知道那人適才一招的厲害?

那四名「渡佛十使」,身上並無任何傷痕,但那人一刀揮出,刀氣卻已直接的砍進體內,在四人的脈絡之中疾走,碎經脈,破氣門,那四人苦苦支撐之下,終告不敵,被刀氣砍碎五內臟腑,七孔流血而亡。

那人的修為,深不可測!

但蔣亦非本人,又有何懼?

他傲意徒生,有心要一試那人的深淺,此刻雖獨剩一目,還是隨即運起「夜神月眼迷心訣」,獨目精光一閃,向那人反瞧過去。

一直躺在地上,看著所有事情發生的冼釗,便知道蔣亦非的「夜狼奇煞經」中有著歹毒瞳術,動輒傷人於無影無形之間,忙出言提點:「小心他的眼睛!」但那人卻像沒有聽到般,雙目中焯然有神,毫不忌諱的直射蔣亦非,朗聲說道:「是蔣成風的後人嗎?」

蔣亦非卻沒有回答,面色鐵青,額上冷汗直流......

他的「夜神月眼迷心訣」,乃是以心通氣,以氣聚目,從眼中把一股凝神的精力送出,藉以擾亂被施術者內息的運走,從而使其內力自傷己身,由於此乃攝神傷敵之法,故此身中此術者,會不其然地回想起過往傷痛之事,先前冼膽便是在中術後,憶起了愛兒冼檢之死,心神一分,隨即著了道兒,身受內傷,此刻雖舊能勉強以一目運使,還是威力奇大,可是當他的精氣碰上了那人的雙目,卻彷如投進了無窮無盡深淵之中,不著邊際,一驚之下欲要抽離之時,卻猛然發覺,一向無往而不利的迷心瞳術精神,竟被那人緊緊的鎖著,沒法收回,旁人雖無知覺當中變化,但對蔣亦非來說,那人的一句問話,便彷如把其綑著拷問般並無兩樣。

那人見蔣成風不肯回答,踏前一步,再說道:「你的瞳術陰狠歹毒,看來確是蔣成風親傳,已這麼多年了,為何於此亂世之中,還要重組魔宗,弄得江湖上腥風血雨?」此時「魔渡佛」眾均已感到蔣亦非有點不妥,但由於不清楚當中因由,雖然都大為緊張,卻沒有立時上前相助,蔣亦非猛地大喝一聲,閉起眼睛,竟仰天噴出一口血來,腳下一軟,差點沒倒了下來,那人一愕,隨即說道:「你何苦如此?」

蔣亦非修為深厚,隨即站定,冷冷地傲然說道:「我蔣亦非今天雖認栽了,卻從不受制於人!」卻原來他不甘被那人挾制,不惜硬生生的自斷放出的精氣,「夜神月眼迷心訣」威力雖大,但一旦被破,精氣斷絕,施術者除了會反傷己身,更會有損內力修為,那人適才便是以此制著蔣亦非,可是蔣亦非的性格倨傲不屈,竟不惜身受內傷,也要脫開那人的挾制。

那人看著他倔強的眼神,染滿鮮血的面容,顯得十分猙獰恐怖,鼻上嗅著場正死去正道人士的血鮮之味,冷哼一聲,再踏前一步,蔣亦非只感到他所散發出來的壓力,竟倏增一倍,知道他將要認真出手,忽聽得一聲怒吼之聲嚮起,卻發自冼德與陳平仄相鬥之處。

蔣亦非一看之下,心中一涼,只見冼德左支加拙,狀甚狼狽,卻非武功不及,而是正在以一敵二,雙拳難敵四手。

那助戰之人,竟是成俊秀!

而本在與成俊秀交手的逸擎天,卻已不知去向!

蔣亦非回看那人,心中大恨,本來只差一步便大功告成,卻因眼前這個突如奇來的絕世高手,弄至功敗垂成,緩緩地道:「閣下倒底是誰,還請留下名號。」

那人聽得此言,雙手背負,瀟灑自若,緩緩說道:「敝姓徐名鋒。」

此言一出,聽見之人,全皆靜下......

徐鋒此名,雖在武林中不甚嚮亮,但卻眾人皆知......

這些年來,他出手的次數,並不很多......

但每一次都,驚天動地!

就連向來視一切如無物的蔣亦非,亦聳然動容,全因早在他藝成之前,徐鋒之名,早已傳遍江湖......

當年在誅天崖上,漠視中原群雄,以一雙肉掌,挫狄炳,盡敗無數成名英雄人物......

打後其表弟李逆景,打著李唐遺孤的旗號,以「雙龍傳人」之名,投身南唐李璟帳下,一手天刀絕藝,名動江湖,當中數場大戰,都得徐鋒力助,打穩南唐半壁江山。

「徐鋒!」

一道低沉的聲音,叫著徐鋒之名。

隨著一個巨大的身形站起,一柄單刀,竟直挺挺的指向這「雙龍傳人」!

那是一柄很普通,從地上隨處拾起的單刀。

但徐鋒卻......動容了!

全因刀上的刀氣,森然凜烈,霸道無濤!他便想不到,中原之上,除了自己與李逆景外,還能有人能身具如此修為,如此刀氣,而且那人還滿身是傷,氣息喘喘。

便連蔣亦非,亦不由得大訝......

執刀之人,正是適才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藍斷!

但徐鋒只是一動,卻不再理他,始終,當前大敵,乃是蔣亦非。

徐鋒感到,蔣亦非的氣派,忽地改變......

蔣亦非身具「日陽天魔錄」與「夜狼奇煞經」兩大絕學,單使一種,已能隨意挫敗一方掌門,先前劇戰之時,更右陽左陰的同時運使,確是魔功蓋世,技壓全場,可是此刻的他,陰陽冷熱之感頓消,漫天氣勢登時退減,緩緩地雙掌合什。

可是隨著蔣亦非的氣勢收斂,徐鋒的面色卻反而認真起來,說道:「想不到閣下如此年輕,已修至陰陽交泰,融和自然之境。」的而且確,蔣亦非的邪魔之性盡斂,此刻感受,卻還倒有給人有點佛門僧人的感覺,只聽他緩緩說道:「以魔之性,行佛之武,若下一招我把你殺掉,便是「魔渡佛」勝了,若我輸了的話,足證所謂正道武林,氣數未盡!」

徐鋒到來,雖未曾出手,但那已超然物外的絕世修為,眾人還是能清楚感到,蔣亦非竟還稱能勝,想必其一出手,必是威力驚天的絕世殺招,不由得都屏起息來,全神貫注著二人的動靜,全因高手過招,只在瞬間。

蔣亦非的「靜」之感覺,越來越強,到後來竟閉起獨目,活像入定了似的,反觀徐鋒,雙手隨身而擺,沒有任何架式動作,卻顯得大方自若,勝券在握。

蔣亦非獨目徒睜!

忽地從極「靜」之態,轉化為「動」!

此一動,卻彷如「九天雷動」!

蔣亦非的速度,快疾無比,勁道,卻比「九霄驚雷震」還要強大得多!

想不到一直把全場高手壓著的蔣亦非,原來未盡全力,此刻遇上徐鋒這等武林神話般的人物,終放手一摶!

眾人都大為緊張,雖然今天有很多人白白喪命,但練武之人,心底裡還是有一絲感到慶幸,竟能一睹此等絕戰。

藍斷更是目不轉睛的看著。

他自問即使狀態十足,以現時的修為,還不是蔣亦非的對手,而蔣亦非竟還能使出更高的武功,只要一看此戰的戰果如何,便能猜估得到,自已跟徐鋒之間的差距。

就在蔣亦非那雷霆萬均之勢衝到徐鋒的身前之時,徐鋒微微一笑,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已經有多少年,自己沒有認真出過手了?

自當年那個慈佛宗的絕世高手,在自己眼前灰飛煙滅的一剎開始,世間之上,彷彿已再沒有人,能令徐鋒感到有需要去「認真」。

而攻勢一往無退的蔣亦非,左足一頓,穩住身形,右臂拉至腰間,一股真氣從氣海處,通經脈,直湧掌心,倏然之間,真氣充盈,不吐不快!

在蔣亦非的腦中,此時便應只有一個意識:「發招!」

但不知為何,卻有另一個意念,急閃而過......

那是沒有任何先兆一種潛意識,乃是發自身體最本能的反應......

蔣亦非的左臂,急提而起,貫滿真氣內力的右臂,與左臂交在一起,回防自守!

「砰!」

本在疾衝而攻的蔣亦非,竟忽地如炮彈般向後倒飛,只見他雙臂緊緊的護在身前要害之上,直飛到五丈之外,方始停下,但見他雙足著地,穩穩站著,顯得雖被猛然轟開,但卻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反觀徐鋒,雙手背負,彷如沒有發生過任何事的站在原處,面露微笑。

「噹!」

那是一柄單刀,掉在地上的聲音,只見藍斷已頹然倒下,坐在地上。

很多人都看不清楚,適才蔣亦非到底是如何被徐鋒震退,但藍斷便看得真切,徐鋒在蔣亦非正要發招,防守意識一鬆的瞬間,右臂掌刀連揮六記,均向著蔣亦非的要害砍去,只要蔣亦非遲上半刻回臂自守,殺招未發,已連中六記重刀,饒是如此,蔣亦非還是被徐鋒貫足螺絲刀勁的當胸一刀,震得內息紊亂不堪。

藍斷與蔣亦非,均只知徐鋒的出手快極重極,卻不知此招正是「天刀六絕」中的「疾戰速攻」!

但徐鋒的刀速,便只會比當日殺敗雷義安的李逆景,快上多倍。

而徐鋒的刀勁,便只會比李逆景全力疾斬的「刀定乾坤」,強上很多。

「魔渡佛」眾全都擁張上來,守在蔣亦非身邊,以防徐鋒追擊過來,只聽得蔣亦非冷冷說道:「今天栽在閣下手上,不枉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蔣某定必另覓吉日,登門造訪。」徐鋒點了點頭,說說:「蔣先生不愧一宗之主,深懂進退之道,徐某佩服,請便吧!」

冼釗眼見蔣亦非已傷疲在身,而己方這邊既有狄炳,又有徐鋒這絕世高手,今天若放虎歸山,定必後患無窮,不禁說道:「徐先生......」但徐鋒將手一揚,示意他別再說下去,饒是冼釗年紀比他較大,又一向隱然乃是河北武林的領袖人物,還是被徐鋒的氣度壓下,不再說話。

「啊!」

一記撕心裂肺的長聲慘呼......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成俊秀已收劍回鞘,「噹」的一聲,一隻手臂掉在地上......

那是冼德臂上護甲,撞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音......

可是冼德卻直挺挺的望著自己胸前......

望著一那根插在自己胸上,前入後出的長棍,持棍之人,正是陳平仄。

陳平仄與成俊秀聯手之下,終殺敗了這個與「魔渡佛」勾結,殘害中原正道武林的原兇!

蔣亦非喝道:「今天已不行了!走吧!」那些「魔渡佛」眾都是凜然聽命,蔣亦非昂起首來,傲然步出校場之外,這群兇狠至極的妖邪中人,至此終於散去。

徐鋒之所以放蔣亦非離去,全因當此之時,最重要的是救治場中受傷之人,環顧四周,只見遍地屍骸,鮮血長流,「魔渡佛」眾下手狠辣,死者不是頭顱飛脫,便是利刃穿心,也不知從何救起,忽聽得狄炳說道:「喂!」

徐鋒問道:「怎麼?」狄炳多年前差點被徐鋒殺死,一直懷恨在心,勤練武功以至走火入魔,瘋癲多年,不多不少也源出於此,加上妻子對其態度親暱,二人雖以兄妹相稱,但狄炳還是很不是味兒,現在要跟他說話,只感甚是不願,卻又無可耐可,尷尬地道:「我的......義子才剛斷氣,可否請你替......替他看看還有否得救?」

徐鋒忙道:「何不早說?人在哪裡?」

徐鋒急步走到張小拳身邊,眼見釋素晴那哭得淚也乾了的樣子,溫言說道:「這位姑娘,可否讓我看一下?」釋素晴搖了搖頭,雙手卻抱得更加緊了,徐鋒沒法,只好俯下身來,伸手探在張小拳的脈門之上,只感脈動已停,果真已氣絕身亡,但體溫尚暖,遂輕輕導入內力查看,只感張小拳的體內經脈吋斷,還道是給蔣亦非震得支離破碎,略一皺眉之下,把另一隻手掌伸出,按在張小拳的丹田之上,微一運氣,雙手同時際起了獨門真氣,輸入張小拳的體內。

狄炳見狀,面有緊張之色,及想起了一些遠古的武林傳聞......

當年的「雙龍」,助李唐立國,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武功,刀法及兵法以外,還有賴其身負一套能起死回生,續命療傷的神妙功法,相傳其時玄武門之變,唐主誤遭妖人所毒害挾制,亦全憑此功法拔蠱續命,使李世民一戰功成,開創大唐盛世。

而徐鋒現在,的而且確,是在使用這一套功法,試著為張小拳續脈還陽。

一股浩然正大,綿密渾厚的內家真氣,從張小拳的手上不住傳入,當真氣遇上損壞瘀塞的經脈之時,便停了下來,緩緩的把之修好回復,隔了一會,只見徐鋒的額頭,露如豆大般的汗水,顯得行功正速,要救身負如此重傷及已氣絕的張小拳,實在不易。

狄炳的腦海之中,忽地湧起了一個念頭......

若自己現在豁盡全力,從背後以劇毒的「銀射」偷襲徐鋒,定可把這武功高絕的眼中釘拔除!

他本是不擇手段,奸邪之人,此念一起,手腕已動......

「唔......好香......好軟......」

狄炳聽著,已揚起的手,猛地停下。

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已氣絕身亡,現下卻睜開眼來的張小拳!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50
第七十五回 恩斷義絕
釋素晴一呆......

低頭望著被自己緊緊摟著的張小拳,只見他似笑非笑的,抬頭看著自己,眼神之中,灰黑的死氣已退,微泛著少許生氣,才驚覺在他死後,自己已不避男女之嫌,把他抱著,頭顱深深的陷在自己胸脯之上,此刻大吃一驚,忙把他推開,可是張小拳雖已轉醒,卻還是全身像失去了知覺般全無力道,「啊」的一聲下便要撞在地上,徐鋒出手如電,托住了他後頸之處,笑道:「好小子,身受如此重傷,甫一醒來便懂說笑。」

張小拳剛才氣絕昏死,不知自己實已往鬼門關走了一趟,猛地想起蔣亦非,驚叫一聲,肩頭卻倏然一重,卻見滿臉喜色的趙匡胤,已在身邊,搭著自己的肩頭,張小拳驚道:「蔣亦非那廝往哪裡去了?」

趙匡胤眼見張小拳竟復活過來,從大悲到大喜,本已傷疲不堪的他,不知從那裡湧出來的一份氣力,邊爬邊走的趕了過來,見張小拳驚魂未定的樣子,只感前所未有的暢快,笑道:「徐先生已把他趕走了,還把你這鴻福齊天的小子救回。」

張小拳卻訖自不大明白,奇道:「徐先生?」方才驚覺自己正給一人扶著,只見那人面目清秀,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只聽他說道:「小兄弟俠義為懷,奮力勇戰,徐鋒在此謝過相助敝妹之德。」

張小拳聞言大驚,叫道:「徐鋒?你是雙龍傳人徐鋒?」他從小時已由顧霸天口中得知當年於誅天崖上之事,因此除了知道狄炳暗算顧霸天外,還曉得有徐鋒此人存在,每逢提及此人,一向少有把人放在心上的顧霸天,卻對之讚不絕口,但在張小拳小小的心靈之中,卻一直感到當年若不是徐鋒,顧霸天早已跳之夭夭,又豈會中了狄炳的毒手?因此他對此雙龍傳人,一向並無好感。

徐鋒眼見張小拳已醒了過來,遂把之交在趙匡胤的手上,轉頭向狄炳說道:「我已把狄掌門的義子救回,可否請狄掌門略盡綿力,替在場眾人解去那蝕骨麻毒?」狄炳眼見徐鋒竟真的把張小拳救回,亦不自覺地呼了口氣,心頭一鬆,但被他使喚去救在場的正道之人,自己欠了他一個人情,理應照辦,可是卻又不願就此乖乖動手,便走了到張小拳的身邊,冷冷地道:「死不了吧?」

趙匡胤有感狄炳適才替自己擋了一掌,恭敬地道:「謝狄前輩相救之恩。」狄炳正眼也沒有望看他,見張小拳默不作聲,問道:「怎麼了?」張小拳卻頭一偏,冷笑道:「我又不是身中狄爺暗算,劇毒入骨,怎麼便會死了?」狄炳大怒,若在先前,還可把張小拳拿著痛打一番,可是此刻他半隻腿才剛從鬼門關抽回,便難再施以一指在其身上,滿腔怒氣無處發洩,站起身來,走入軟躺在地上的人群之人,猛地數掌揮出,清脆地摑了數人耳光。

那些被摑之人均是武林名宿,都是勃然大怒,齊聲喝罵,其中一人霍地站起身來,喝道:「你幹什麼?」狄炳霍地回身,站在那人身前,直視其雙目,冷冷地道:「我幹甚麼不好了?」說話時殺意迫人,那人便被唬得不禁作聲,忽地面現古怪神色,奇道:「我......我能動了!」

徐鋒先前遲來一步,不知道張小拳的身份,自更想不到他與狄炳之間的糾葛,見他們義父子之間的態度頗有敵意,卻也不便多問,正要走回黃惋鈴身邊說話之時......

張小拳問道:「你......就是當年在誅天崖上,力挫中原群雄的徐鋒?」

徐鋒回過頭來,眼見張小拳虛弱的面上泛現紅潮,顯得頗為緊張,遂走了過去,溫言說道:「正是在下,小兄弟姓甚名誰?師尊長輩與徐某可是舊識?」趙匡胤雖知曉當中一切,但看著二人,卻沒有說話,蓋因他便不知道張小拳心中所想。

張小拳聽得他親口認了,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雙眼略掃,把徐鋒打量一下,只覺他氣度不凡,溫文有禮,身具把蔣亦非擊退的強絕武藝,卻又沒有絲毫持才傲物之意,確是人中龍鳳,怪不得義父當年會對之如此稱許,可是一股莫名的怨懟之意,驟湧心頭,冷冷地道:「小子賤名,何足掛齒,聽著也落得污了徐爺雙耳。」

徐鋒不知就裡,只覺這少年不知為何,對任何人也是冷冷的甚是無禮,但聽著黃惋鈴之言,知道他適才奮力頑抗,力戰至死,先不論武功如何,確是大好男兒,現下這樣,可能只是重傷在身而發自少年人的執拗,也不在意,卻附下身來,低聲說道:「小兄弟被惡賊所傷......全身經脈盡碎,徐某無能,只能替小兄弟修經續命,卻未能全數......治癒......」頓了一頓,只感難以開口,最後還是說道:「......小兄弟往後行走,應能與常人無異,但......經脈已損,恐怕再難運氣發勁。」

趙匡胤倏地放下張小拳,「噗」的一聲跪在地上,向徐鋒說道:「求徐先生救救我的兄弟,助其復元!」徐鋒嘆道:「以我「回天訣」修經續脈之能,亦只可回復到這個地步,小兄弟英雄仁俠,若能幫得上忙,徐某自當赴湯蹈火,此非不為也,實不能也!」趙匡胤心中一涼,徐鋒自出現之此,皆表現得超凡脫俗,現下他既說張小拳已無法復原,難道義弟終此一生,便再也不能動武,非要迫於成為一個平凡的人?

而即便徐鋒不說,張小拳自甦醒過來,便一直在察看體內情況,只感到各樣異種真氣,竟倏地變得減弱不少,再無左衝右突的情況,他便不知道,當他先前身死氣絕,內息自散,一直無處宣洩的霸天真氣,烈陽內勁,及道心混元氣,竟緩緩的憑空消散,及後徐鋒把他救回,心脈再動,才止住消勢,但由於部份真氣而然散去,想不到蔣亦非一心要置張小拳於死地,卻反地把一直拳折騰得他死去活來的異種真氣,散去不少。

張小拳只感自身已全無半分內勁,一直躍動不已的異種真氣,此刻卻如馴化的羔羊一般,靜靜的待在丹田氣海之處,動也不動,而胸上先前被蔣亦非重掌痛擊之處,傷痛卻已消減不少,只覺徐鋒的「回天訣」果真具有超凡的療傷鎮痛之效,但不知為何,他實在十分不喜徐鋒此人,當即從地上勉力掙扎爬起,傲然說道:「徐先生救過我,我亦幫過徐先生的妹子,這便算是扯平,就此別過!」他的語氣便斬釘截鐵,沒有半分轉動餘地,絲毫不欲與徐鋒拉上任何關係,這不止徐鋒感到奇怪之極,沉吟不語,即使是趙匡胤,也感到義弟實在強硬得過份。

就在此時,張小拳心中一動,放眼看去,只見釋素晴竟正在注視著他,二人四目交投,張小拳知道釋素晴為了自己,情急之下,竟使出忠君劍派的絕學「九霄驚雷震」,看來她乃是忠君劍派,所遣到東島長離的細作,如此自敗身份,可見她對己著實不錯,只見釋素晴已冷靜過來,回復一股的自若神態,走了過來,把「逆天鐮刃」交回張小拳的手上,說道:「還給你。」

張小拳順手接過,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二人於生死一線之時,放開心胸,倒還相互知心,奮力協戰,但此刻相互對望,均感無言,張小拳先後被狄炳及徐鋒二人打亂心神,已再沒心情跟她調玩戲謔,而釋素晴身份敗露,亦感心煩意亂之極......

「釋素晴!你這叛徒!一身忠君劍派的武功,何以還投身於我東島長離?」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只見狄炳原來已解去一眾東島長離弟q子之麻毒,此時一人站起身來,伸手直指釋素晴......

釋素晴嘆了口氣,說道:「封師弟請先息怒,我的而且確,是忠君劍派掌教練無爭的私傳弟q子。」

此言一出,全場眾皆嘩然,許多名宿高手,面上變色,有些涵養稍差的,已是破口大罵,全因武林之上,對師徒名份,甚為看重,雖有一徒以侍數師之舉,但均需自己的師尊允可,才能成事,但從東方弧月的面色看來,他並不知此事,釋素晴既是練無爭的親傳弟q子,再拜東方弧月為師,實是大逆不道之極。而若練無爭默許此事,就更是大大的壞了武林規矩。

那姓封的東島長離弟q子聽罷,更是勃然大怒,大聲道:「你一直隱藏身份!其心可誅!忠君劍派究然給了你什麼好處?我封若音今天便絕不會放過你!」

「封師兄請先靜下,我姐姐不是這樣的人!」說話的卻是釋書剛。

封若音聽罷怒氣更增,「嚓」的一聲,已抽出長劍,直指釋書剛,喝道:「你們姐弟二人,同是妖邪一道!看劍!」挺劍便向著釋書剛當胸刺去,出手狠辣,已不當他是同門看待。

「咳!咳!停手!」一陣咳嗽叫喝之聲,使封若音的劍,硬生生的停下......

「咳!咳!素晴投身本派之時,早已......向我交待清楚,她的授業師尊乃是練......大俠,咳......原意是要查知五方絕門之中,有否奸細......在內......咳咳咳......」說到這裡,卻再也說不下去,釋素晴卻大惑不解,望著那說話之人,那個在一個時辰之前,自己還稱之為「師父」的人......

東方弧月看著釋素晴的樣子,嘆了口氣,再道:「今天真......相大白......原來逸擎天才是......奸謀的......主腦,素晴......大可重返忠君劍派。」說到此處,心中頓感一陣酸楚,他在收釋素晴為徒之時,已覺此女徒甚為討人歡喜,豈料相處下來,日久漸生情愫,惜身份有別,一直未敢表白己意,越想越歪,故有夜窺釋素晴寢室之事,導至給藍斷看在眼裡,迫著出戰,最終弄得個戰敗重創的下場。

封若音聽得東方弧月如此說來,雖全然不信,但已沒法再說,釋素晴走上前來,朗聲說道:「謝東方先生濃情厚意,現今一切事情已過,素晴跟弟弟二人,自當重回忠君劍派,終此一生,不再使出東島長離的一招一式。」

東方弧月勉力撐起身來,封若音忙把他扶著,只見他十分虛弱,苦笑道:「你我師徒一場,可否答允一事?」釋素晴想也沒想,概然道:「東方先生請說,素晴無有不允。」釋素晴的每一聲「東方先生」,都使得東方弧月心如刀割,但他始終乃一方宗主掌門,心中一硬,把手中的「劍通明」,向釋素晴遞了過去,正色說道:「你要收下我這柄「劍通明」,亦不要封起我所教你的武功。」

釋素晴「啊」的一聲呼了出來,封若音則大驚道:「師父!「劍通明」乃我教中神器,豈可另傳外人?」東方弧月卻不理他,徑自向釋素晴說道:「我門下之人,即使......再過五年,亦不見能有資格使......動此劍,眼下......離別在即,便當......是為師的一番心意!」

封若音看著東方弧月遞出的長劍,眼中如要冒出火來,那是一股怒火,妒火,及燒得旺熱的仇恨之火!

釋素晴本待不允,正欲推辭,但正要開言之時,卻倏然看到,東方弧月的眼中,滿是愛慕,求懇之意,頓覺愧對於他,心下一軟,緩緩的接過了「劍通明」......

東方弧月大喜,挺直腰板,朗聲笑道:「此劍得托明主!無憾矣!」

眾人都覺東方弧月先前與藍斷對戰之時,略失名宿風範,但此刻見他沒有為難釋素晴,為她說話解圍,還把佩劍相贈,大方瀟灑之極,都不由得對之重新改觀,封若音扶著東方弧月,只感他動也不動,遂說道:「師父,你先下來休息一會。」

可是東方弧月卻仍舊笑著,神情僵硬,封若音一驚,竟見到一道鮮血,從他的咀角緩緩流出,哭叫道:「師父!」

徐鋒飄身而至,抓著東方弧月的脈門,面色一變,隨即放開,緩緩說道:「東方先生自絕心脈,已然仙遊,節哀順變。」

釋素晴驚呼一聲,腳上忽軟,差點不信自己的耳朵......

「為何......?」

但她便不會明白......

東方弧月對自己私戀女徒一事,本已甚是苦惱,從藍斷以之威脅其出手,即殺意凜然,可見一二,現下釋素晴自揭身份,離別在即,他便接受不了往後孤島寂寞,而沒有了愛徒的日子......

東方弧月毅然決戰藍斷,但手持寶劍利刃,最終竟敗在對方一雙肉掌之上,他便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

東方弧月一直被練無爭所派來的釋素晴玩弄於股掌之間,把絕藝傾囊相授,他便接受不了自己的愚昧......

但到最終,東方弧月卻狠不下心清理門戶,准許釋素晴繼續使用東島長離武功之餘,還把最能發揮「銀光掠影」的「劍通明」贈之,他便愧對師門,愧對列祖師尊......

瘋狂的孤寂之感,難忍的失敗屈辱,可笑的愚昧無知,及無法言喻的羞慚,終至這一代宗師掌門,於眾目睽睽之下,潛運內息,自碎心脈而亡!

一眾才剛回復氣力的東島長離門下,眼見師尊氣絕身亡,都是大悲搶前,哭得呼天搶地......

釋素晴有感東方弧月待己一向不錯,眼見他如此身死,心感歉疚之餘,不由得大為悲傷,眼眶一紅,已掉下淚來,正要上前一起擁屍而哭之時,忽地「嗆」的一聲,一柄長劍已直指胸前,她一驚之下,倒退一步,只見封若音雙目通紅,面上神色猙獰之極,怒道:「你再走近一步,別怪我不客氣!」

釋素晴知道理虧在己,但自己授命於師父練無爭,情義兩難全,心中大感為難,眼見封若音神態若狂,知道再也難以說清,遂說道:「書剛,你過來,我們先走吧。」

可是釋書剛還是抱著東方弧月的雙腿痛哭,渾沒聽到釋素晴的說話,封若音走了過去,一把抓著他的後領,喝道:「你們這些忠君劍派的狗賊,快給我滾,不要再在這兒貓哭耗子!」釋書剛霍地站起身來,往封若音的手一格,正色地道:「我的師尊,便只東方弧月一人,甚麼忠君劍派,與我全無關係!」

封若音一愕,正欲再行喝罵,釋書剛已走到釋素晴的身邊,冷冷地道:「姐姐到底是何時拜入練大俠門下?」釋素晴只感到一向十分親近的弟弟,竟忽地如換了個人般,遂說道:「我一向都是練師的徒兒,只是當時你年紀尚少,因此我帶著你投入東島長離之時,當中細節,你並不知情。」

釋書剛聽著倏地右手往腰間一送,抽出長劍,凜然說道:「但師尊待我們不薄,你豈可暗藏禍心?」

釋素晴簡直不能相信眼前此事,一征之下,苦笑道:「你......要對我用劍?」

釋書剛雙眼精光一閃,猛地大喝一聲:「正是!」

釋素晴眼前銀光急現......

但她卻沒有閃避,既自己的親弟要奪其性命,便由得他吧!

「嚓!」的一聲,血花拼濺!

釋素晴呆了,不是因為她中劍受傷......

「嗒」......兩隻手指,掉在地上......

只見釋書剛面上神色蕭然,伸出的左手鮮血淋漓,正色朗聲說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釋書剛到死也是東島長離門下,今天你我姐弟之情,緣盡於此!」聲音斬鐵截鐵,便再無半分轉彎的餘地。

封若音對釋書剛此舉,亦是大出意料之外,東島長離門下之人,見他大義凜然,斷指絕義,不由得大為改觀,便有人衝上前來,撕下身上衣袖布條,替他包裹著手上傷口,但釋書剛卻完全無視斷指之痛,仍舊直挺挺的瞧著釋素晴,釋素晴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向著東方弧月的屍身略一躬身,轉過身來,飄然而去。

成俊秀身為練無爭的大弟q子,卻向來也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師妹,但適才釋素晴的「九霄驚雷震」招圓功熟,確已深得本門武功精髓,本欲上前細問,卻一直苦無機會,詢問她的一切,此刻見她倏然退走,忙向已坐起身來的冼釗拱一拱手,說道:「侄兒還有事情要辦,此刻先行別個眾位前輩,此間之事,定必詳細告知師尊。」

冼釗撫著受創脫臼的肩頭,向成俊秀說道:「腎侄隨便吧,今天抗邪之功,冼某遲些再行答謝。」語氣之間,顯得意興欄柵,臉面之上,驟現老態,彷如一下子老了十年有多,他的傷雖勢雖重,但底子甚厚,儘可撐著,但於一日一夜之間,先已喪父,及後又被親弟出賣,而聽著冼德先前所言,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想來也兇多吉少,剎時之間,萬念俱灰,他半生追逐名利,把冼家弄得有聲有色,現下卻好像世間之上,再也沒有值得留戀的東西一般。

「爹!」

忽地一道聲音劃空而過,直傳入冼釗耳中,他心中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手微抖,緩緩的回過頭來,他之所以不敢急速轉身,乃是心中害怕,害怕自己聽錯了......

「噗!」冼釗還未來得及回身相看,已被來者緊緊的擁著......

向來威風八面,聲威遠震,在武林群雄面前一直都顯得甚為剛強的「鐵縱橫」冼釗......哭了!

就在他的情緒,跌到人生最是谷底之處時,本已認定早已身死的兩個兒子,竟倏地衝了過來,緊緊的擁著了他......

「仲強!仲民!」兩個兒子,平素便絕對說不上是忠孝仁義,更給自己平添過不少麻煩,但現在擁著他們,卻彷似世間之上,再也沒有其他東西,比這兩個不肖子更加珍貴......

冼仲強與冼仲民兩兄弟放聲痛哭,已全然失卻了平素驕矜氣傲之意,冼仲強大聲哭道:「爹!爺爺死了!爺爺死了!」冼釗撫著他的頭,說道:「不要哭!爹還在這裡!」

文先承先前被發了狂的張小拳踹斷一臂,訖自疼痛不已,但聽得冼膽竟已身死,大吃一驚,走了過來喝道:「你說什麼?冼老兒死了?怎麼死的?」冼釗搖了搖頭,滿面淚水,卻沒有答話,文先承性情火爆,驚聞惡耗之下更是急怒攻心,便欲搶上追問,冼仲民卻抽泣地道:「爹,二叔在哪兒?」冼釗心中一凜,止住哭泣,問道:「你們......先前尚在廂房休養,後來怎樣?」

冼仲民答道:「我們尚未復原,一直躺在床上,沉沉睡著,過了許久,房門忽地砰的一聲,我們倏地醒來,竟見一人走了進來,冷冷地道:「是時候上路啦,冼家少爺!」,咱兄弟們雖力氣未復,還是立時跳出,動起手來,豈知那人武功奇高,三招兩式間便已打到了我,正要猛下殺手之時,大哥忽地撲在我的身上,叫道:「你要殺便先殺了我吧!」」

「我當然不能就此讓大哥死掉,亦大叫:「你有種便先殺了我!」那人笑了笑,抽出佩刀,說道:「那還不易?」一刀便往我兩兄弟的頭頸砍來!」冼釗雖在聽述他陳說前事,但亦不禁凜然一驚,掌心冒汗,只聽得冼仲民續道:「就在那時,一道咳嗽之聲嚮起,那人刀勢頓定,向著門外說道:「怎麼了?還是下不了手?」可是房外卻再沒有任何聲嚮,那人出手如風,點了我們穴道後,卻沒有再下殺手便走了。」

冼仲強搶著道:「我認得出!那是二叔的咳聲!」

冼釗越聽越奇,先前冼德還說絕不會放過自己的兩個兒子,為何冼仲民所說來的,卻是另一回事,問道:「打後怎樣?」

冼仲民眼見父親的面色越發凝重,平素能言善辯,對答已流的他亦緊張起來,嚅嚅地道:「後來......時間久了,我們身上的穴道好像鬆了一點,潛力運氣衝了良久,終能走動,走出房來欲要找人,卻發覺府中竟已被血洗一空,全數傭人倒在血泊之中,我們越走越驚,終發覺到爺爺的屍身,便放在其中一間廂房之中,之後再也按捺不住,便直奔這兒來找爹!」

「咳......咳......哈!」

冼仲強與冼仲民兩兄弟聽得咳聲,心中一凜,望著冼釗,冼釗鐵青著臉,向著那咳嗽之人走去,只見斷了一臂的冼德,胸口穿了一洞,鮮血泊泊而流,由於傷及肺葉,不住咳嗽喘息,看來已離死不遠,眼看著親弟弄至如斯田地,冼釗心中一痛,腦中復又想起當年被自己趕出家門的冼檢,最終倒在家中的庭園之內,苦笑而逝的樣子,嘆了口氣,俯下身來,哽咽說道:「二弟......你......到頭來卻不忍心殺我兩個孩兒,卻又何苦還是要大動干戈?」

冼德雖在瀕死之際,但望向冼釗的眼色卻堅定而有力,渾沒有半點後悔之意,即使聲音微弱,卻仍一字一語的說道:「你.的.孩.兒.可.不.像.你......他.們.兄.弟.情.深......甘.於.捨.己.之.命......」

冼釗面色倏地一變,凜然說道:「我何處不顧兄弟之情?你喪盡天良,勾結妖邪,殘殺親爹,長兄,便是份所當為?」

冼德咀角一揚,露出冷笑之色,說道:「論.絕.情,我......可追不上你......跟老頭子,當日把...三...弟轟出府門...至令他.....無處容身,迫得身入異教....及後他重傷.....咳咳!!!」說到這裡,卻不住的咳嗽,再也說不下去,冼釗不忍,勉力提指聚勁,在其胸前要穴疾點數記,這暫緩傷痛,止血之法果真有效,只聽得冼德續道:「三弟重傷回來,不久斃命.....你們為...怕惹事.....竟不為他...鋪設靈堂,只以油...布包裹,埋掉便算,這些年來,可有....憑弔過他?你跟我說親情?」他的聲音雖越說越弱,面泛紅潮,但一股深刻怨毒之意,卻使人感到不寒而慄。

冼釗聽著,心中一驚,倒退半步,差點軟倒,抬頭仰天,卻虎目含淚,謂然嘆道:「錯了!一切也錯了!錯之極矣!」

冼德一喜,冷笑道:「想不到......鐵縱橫......也會認錯......嘿......」

冼釗猛地回過頭來,雙目直瞧冼德,眼神之中,卻沒有絲毫閃縮後悔之意,凜然說道:「二弟!是你錯了!我們三兄弟中,我的資質及不上你跟三弟,但三弟為人過份輕浮,志向又不在於此,因此爹便生出把生意全交給你的念頭,曾跟我私下商量,我當然沒有異議,但恰巧那時三弟卻正在宣揚什麼正道異教,天下一家的思想,那時你尚未成名,又跟三弟感情甚為要好,怕你受他影嚮,因此便試著把他趕出家門,希望他會放棄這種荒謬的想法,那知他竟加入了逆天教,及後弄得重傷回來家中死去,你道我跟爹毫不傷心?但為怕傳了出去,影嚮到你正在辛苦建立的武林威望,因此我跟爹狠心之下,亦只好把三弟草草埋掉,豈知你在那件事後再不振作,爹才把生意交托於我,你道我們真的妄顧親情?一切也是為二弟你呀!」

在場眾人,聽著這當中的曲折原委,都是做不得聲,但冼德怨念甚深,這些年來一直把冼檢之死的責任,全歸究於親父親兄,一時之間又如何能信,正欲反唇相譏,卻看見一直在侃侃而談的冼釗,兩行眼淚,竟已不自覺地從面頰流下,面色之上,便只有傷心悲痛之意,卻沒有任何責怪之情,猛地想起,當日三弟倒在家中庭園之時,冼釗亦是露出了這個表情......

而冼釗看著冼德的面色,從桀驁不馴,緩緩的轉化為略帶迷惘,接著眼神復變堅定,回望著他,但雙目之中,那一股深藏的怨恨之意,卻彷彿已淡化不少......

冼德忽地感到精神一振,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仲強,仲民......」冼仲強與冼仲民忙走到他的身邊,只聽得冼德說道:「你們的功夫,要在江湖之上走動,還差得很,為叔去後,記得了勤力用功,方不墮「扇通拳」的威名......」二人點了點頭,冼仲強的淚水更是奪眶而出,冼德頓了一頓,續道:「......但要緊記......緊記著今天......你們能為兄弟......付出性命的感覺......一......日是兄...弟......便一世....也是......」

冼德只感一口氣喘不過來,那一句說話卻還沒有說完,眼中的景像漸變模糊......

「是兄弟!」冼德只感手上一緊,自己軟垂無力的手被緊緊握著,努力著睜開眼來,卻見滿臉淚水的大哥冼釗,正拿著自己的手,替自己說完那一句未能完成的說話......遂微微一笑,再不說話......

冼釗伸手一抹,把冼德的眼簾合上,冼仲強與冼仲民伏在他的屍身上痛哭,伴隨著一股淒冷清風,更顯蕭條......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50
第七十六回 落花流水
冼釗本為喪父,喪子,及被親弟出賣而深感生無可戀,但現下兩個兒子無恙,而與冼德之間的恩仇,又彷彿在其死後,已然泯滅,雖仍傷於兄弟三人,獨剩自己,但心神略定之下,隨即勉力站起身來,向徐鋒說道:「冼某身受重傷,再難主持大局,可否請徐先生幫忙,安排收拾死傷,治療傷患的事宜?」

徐鋒微微一笑,把手伸出,拉住了冼釗的手,笑道:「徐某一向閒雲野鶴,此等要事,還是冼當家來處理好了。」冼釗欲待再說,忽地心中一凜,只感一道浩然正大,卻又綿密渾厚的真氣,從自己掌心貫入,直通體內,不敢怠慢之下,把那一貫真氣導引運走,帶往背上被蔣亦非震得紊亂凌碎的經脈之處,頓時感到本來疼痛不堪的地方,竟倏地變得舒泰起來,而徐鋒的真氣一觸即退,放開了手,續道:「只是若要療傷,最好把眾人聚在一起,嚴加防備,那蔣亦非的武功非同小可,若果忽地來襲,確難抵擋。」

冼釗點了點頭,朗聲說道:「蔣賊雖已離去,但危機未過,大夥兒雖傷心難過,但當務之急,還請眾位同道中人,把死傷一起移回「聚英莊」中,再作定奪!」放眼看去,卻見狄炳於救人之際,卻獨留下了西嶽華山的門徒,沒有解去他們身上的麻毒,在兩個兒子的摻扶之下,冼釗緩緩的走了過去,說道:「薛賢侄,你們......」卻不知該如何措辭。

此役首惡之一的逸擎天已然逃脫,場中死了朋友兄弟之人,心中的悲痛已漸轉化為怒意,即使尚未能動,都是齊聲喝罵,身為西嶽華山大弟q子的薛飛雲面上卻無半點愧色,即使軟在地上,先前又曾受創於審青手上,還是朗聲說道:「逸擎天勾結魔渡佛,乃他一人之事,與整個西嶽華山無關!若果我們有份參予其中,此刻還會躺在這裡?」冼釗看著薛飛雲一臉正色,絕無絲毫狡黠之意,心想亦覺有理,可是卻有人喝道:「焉知這不是你們故意安排,當中尚藏其他毒計?」在場之人大多現在都如驚弓之鳥,聞言都是紛紛附和。

事實上一向尊師重道的薛飛雲,眼見自己的師父竟幹下如此惡事,本已十分羞愧難當,但他知道現在師父既去,一眾隨行弟q子,甚或是整個西嶽華山的命運,都看現在自已如何對答,因為雖然心中難過,但面上卻全不動聲色,凜然說道:「你們若不分青紅皂白,大可把我們亂刀分屍,但蔣賊一黨,勢必於暗中竊笑,說我正道中人愚昧之極。」

眾人還待再說,冼釗卻看著薛飛雲雙眼,說道:「我信你。」

各大門派,人士之中,均死傷慘重,而倖存之人,在狄炳的一番努力之下,大都能略動手腳,站起身來,於冼釗一聲號令之下,都動起手來,幫忙搬運死傷,張小拳在趙匡胤扶著下,走了回雲龍會眾與雷氏兄弟及趙普之所在,雷翅立即撲了上來,叫道:「師父你沒事了?」

張小拳笑了笑,他的身體本已亂七八糟,復又遭異種真氣反噬,經脈重創,再被蔣亦非連轟兩記,本已氣絕身亡,雖被徐鋒以無尚神功「回天訣」續脈修經,得以還陽,但現下只感全身創痛,舉步為艱,深知自己的身體再難復原,又豈可說成「沒事」?但他一向十分樂天,眼見一眾雲龍會的朋友及雷氏兄弟都絲毫無損,亦自欣喜,概然笑道:「當然沒事了!」

趙普站在一旁,看著張小拳臉色蒼白,氣息喘喘,全身無力的靠在趙匡胤肩上,深知他的傷勢沒有這樣簡單,卻不說話,反向趙匡胤說道:「趙兄弟辛苦了。」趙匡胤正要回答,一人卻忽地撲在他的身上,正是雷婷英。

只見雷婷英一向慓悍傲氣的神色盪然無存,換來的卻是十分關心之色,緊緊捉著趙匡胤雙臂,顫聲說道:「你沒事了!」

先前趙匡胤險遭蔣亦非迎頭擊斃,雖然狄炳及時出手相救,但已把軟倒在地的雷婷英嚇得冷汗直冒,此刻情難自已,不由得拋下一貫的驕矜之態,而雷鵬等人從雷婷英對趙匡胤的神色頗為不同,早想到一二,此時看在眼中,更是與雷展相互一笑。

但趙匡胤卻心中一凜,先前在東陵城中,雷婷英對他的神色有所異樣,還道是酒後失言,但現在見她真情流露,心中隨即想起了跟自己青梅竹馬的師妹凌雪,伸出手來,緩緩的把雷婷英推開,正色地道:「謝雷姑娘關心。」旋即不再理她,轉頭瞧著趙普,說道:「劉賊既已稱帝,替其跟契丹人做聯絡的冼德亦已伏誅,我們打後該當如何,趙大哥有否意見?」

對雷婷英來說,鮮有對人假以辭色,自己的真心對待,卻換來趙匡胤的冷然應對,在她而言便可說是畢生的奇恥大辱,口中欲要喝罵,但滿腔說話卻如塞在喉頭之中,吐不出來,心中感到了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酸楚,雙眼一紅,忙別過了臉,毫不作聲的便徑自往場外急奔而去,雷展忙叫:「大姐!」但見雷婷英像沒有聽見一般,轉眼已消失不見。

雷鵬及雷展互看一眼,均感無計可施,趙匡胤對此只能詐作不見,張小拳卻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雷大哥,雷二哥,蔣亦非那廝才剛走,青州城中恐怕還不太安全,可否請你二人去把雷大姐找回照看著?」雷鵬二人正有此意,忙道:「那三弟你好好照顧著張兄弟,我們找著大姐便回!」

趙普看見趙匡胤在險死還生之下,仍舊能冷靜應付,面對雷婷英的投懷送抱又絲毫沒有動搖,心中暗讚,低聲說道:「現下劉知遠既已稱帝,此人有心一統河南,欲把河北之地賣給契丹,他日郭公爺勢必要與其周旋到底,沙場相見,先不說史弘肇等三人會否助戰,但趙兄弟若要在郭家軍中佔上一席,還需下點功夫,趙兄弟在適才一戰中出力不少,大大露臉,這時正好大為攏絡,以少林神僧之徒的地位,不難結下志同道合的戰友,於你的將來,大有脾益!」

趙匡胤一征,他從小習武,父親教誨,一心都盡是為了於亂世之中,拯救萬民,向來對權力,名位均沒有要求,但東陵一役,於千軍萬馬中交拼過後,才醒悟到以一人之力,即使武功再高,所能為之亦極其有限,而此次封盟式典之中,更深深察覺到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自己即使再勤加修練,又要到何時才能練到如蔣亦非,甚或至徐鋒那種絕世高手的地步?此刻聽著趙普之言,微微點頭,站起身來,走到了文先承的身邊,伸手把他扶起身來,恭敬地道:「我的義弟走火入魔,誤傷了文老前輩,還請見諒,我身上帶有少林獨門的金創續骨傷藥,這便回到聚英莊中,為文老前輩接回腿骨。」

文先承本躺在地上,訖自痛得厲害,聽他如此說來,忙道:「張小兄弟為了大伙而戰,又如何怪得了他,趙兄弟不必多禮。」場中一些功底較好之人,麻毒去後手腳很快回復氣力,便幫忙那些尚自軟弱無力之人,一起走到回聚英莊中,只感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驚見一眾家僕盡遭毒手,屍橫遍地,眾人把屍體都搬到庭園之中,把傷者都安置在昨晚冼塵宴的大廳當中。

趙匡胤來回忙著,先替文先承,冼釗二人接臂治肩,復又到南山聖門,放下傷藥給藍斷,再周圍給其他人推宮過血,加速回復,而冼仲強,冼仲民等人,亦放下平素的少爺架子,做著些倒水等雜役之職,眾人眼見趙匡胤雖為智達神僧之徒,卻毫無驕恣之態,熱心地替眾人療傷奔波,心中都是大為感激讚賞,事實上趙匡胤先前被蔣亦非一掌震傷,胸口訖自痛得厲害,但他聽過趙普的進言,現下便強行忍著創痛,替眾人出力。

北方暗門的眾人,亦到了聚英莊來,甫一坐定,黃惋鈴劈頭怒道:「這麼多年,你這狗娘養的殺千刀到底往哪兒去了?」

狄炳聽著她的辱罵,卻沒感絲毫生氣,這麼多年都沒有聽到她的粗言穢語,反覺十分親切,笑道:「這十多年來渾渾噩噩,天南地北,怕已去過不少地方,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幹嗎還這麼生氣?」

黃惋鈴看著他那毫不在乎的樣子,卻更是心頭火起,怒道:「我們的兒子半載夭折,你卻忽地逃走,棄下一切,遺下我及整個北方暗門,你可知我吃了多少苦頭!」但狄炳知道跟火氣正盛的黃惋鈴分辯,只會有理說不清,再加上雖是走火入魔所致,但自己確實虧欠了她,只好暫時不說,轉頭向著審青點頭說道:「你很好,守護師娘,於我不在時撐著,不枉我一番教導。」審青霍地跪在地上,哽咽道:「師父身體可好,想煞徒兒了!」

狄炳看見他真情流露,看來這些年來北方暗門沒有了自己,確是撐得十分辛苦,扶起了他,概然說道:「我神功已成,往後北方暗門必能力壓餘下四派,與少林齊名!」審青聽著他的豪語,喜道:「這太好了,從此過後,再不用徐大爺奔波勞碌。」狄炳面色一沉,冷冷地道:「什麼?」

但審青心中歡喜,沒有察覺到狄炳面色的變化,續道:「這些年來師父不在之時,許多賊竊鼠輩聽得消息,都道師父身體欠安,竟敢來犯,憑著師母及各位師伯叔竭盡心力,又以毒物之助,才勉強退敵......」狄炳「哼」了一聲,他自知當年亦得罪不少武林中人,於他不利的消息一傳開去,仇家當然接踵而至,審青雖說得有驚無險,但想來當時必定凶險萬分,心中憐惜之心頓起,瞧了黃惋鈴一眼,只見她依舊清麗如昔,但眉宇間隱透愁容,自己瘋癲出走已久,這些日子必不好過。

卻聽得審青續道:「但是有一次,彌山「尚武門」有備而來,除準備了各種僻毒丹藥之外,還來了一個高手,不過百招之間,已打倒了三位師伯叔,正要對師母出手之時,徐爺及時出現,三招兩式之間,那人便知難而退,我打後才知,徐爺原來是師母的義兄。」

狄炳面色一寒,轉頭望向黃惋鈴,隨即向徐鋒冷笑道:「我與惋鈴夫妻多年,可不知道,「徐爺」原來是惋鈴的義兄。」審青一征,不明所以,徐鋒還未回答,黃惋鈴卻已大怒喝道:「你這王八羔子一走了之,足足十年有多,有什麼事你是知道的?」狄炳頓時語塞,心中雖知道妻子言之有理,但他除了心中尚自記恨,當年誅天崖上被徐鋒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外,徐鋒那瀟灑俊朗的外表,更使他心生形穢,怒意一起,隨即衝口而出,冷冷說道:「你們之間有甚麼苟且之事,我可不欲知道。」

饒是徐鋒涵養極好,聽得此言還是禁不住氣往上湧,卻忽聽得「嗒」的一聲輕嚮......

只見一直橫蠻霸道的黃惋鈴,聽得狄炳此言,竟沒有破口怒罵,咀角露出了一絲苦笑,面上神色淒然,掛著兩行清淚,淚水落在地上,發出了聲音,身子一晃,審青驚道:「師母......」黃惋鈴一擺手,低聲道:「我沒事。」隨即雙眼直望著狄炳。

「錯了!大大的錯了!」這聲音忽地在狄炳的腦中猛然嚮起,來迴激盪,亦猛地明白了很多事......

幼子夭折之痛,錐心刻骨,即使狄炳在瘋癲之時,念念不忘的,還是那被寄予厚望,欲把自己一身絕藝傾囊相授的愛子「狄無敵」,如此創痛,清醒的黃惋鈴,卻每分每刻都在默默承受......

備受喪子之痛的黃惋鈴,為了自己的門派北方暗門,多年來卻不離不棄,一個女子強自撐著,她大可甚麼也不理會,返回雲南娘家......

妻子一向對別人都不假以辭色,但為了護著自己的根本,卻跟素不相識的徐鋒結為義姓兄妹,劃清界線,借助他的力量替自己守護家園......

現在看著黃惋鈴,被自己指摘為不忠之人,便沒有絲毫的畏懼閃縮,直挺挺的瞧著狄炳,沒有絲毫運起內力的她,對狄炳來說,眼神卻比蔣亦非的「夜神月眼迷心訣」更為銳利,更使他不由自主的,心生愧疚......

狄炳微一運氣,只感到體內真氣充盈,知道這十多年中雖都是在瘋癲狀態,但偏生便無半分雜念,身上的毒功自行內修,「黑煞」神功已成,但抬頭仰天,卻沒有感到絲毫的滿足快意,只想從前為了練功勇猛精進,既害了自己的親兒,復又累得妻子辛勞多年,此刻即使天下無敵,卻又如何?打從開首之時,把親兒的名字取為「無敵」,已是大錯特錯。

想到此處,念及親兒,創痛直刺入心,再也忍耐不住,淚水滾滾而下......

夫妻二人就這般雙對望著,再也沒有半分說話,事實上,二人之間,當心意互通之時,不再需要任何說話,便已足夠。

而一直站在旁邊的徐鋒,咀角輕揚,微微一笑,活像放下了某些事情,緩緩轉身,已飄然退出廳外,忽地吟道:「落花雖無心,流水卻有情,浮雲若虛夢,緣法早有定。」

黃惋鈴忙搶出廳門,叫道:「大哥!」卻已不見了徐鋒的縱影,只聽見他從遠處從來的聲音,朗聲說道:「惋鈴妹子與狄掌門歷劫重逢,可喜可賀,做大哥的也不再阻著你們,後會有期!」那一個「期」字之聲,似近實遠,但聚英莊眾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都感這「雙龍傳人」功力果真深不可測,而黃惋鈴聽罷,面上充滿了感激之情,狄炳走了過來握著她的手,卻沒說話,彷彿便感到,與徐鋒之間的種種恩仇,倏然全數了卻。

張小拳一直在旁看著,雖於他們之間的糾葛不甚了了,但大概也明白,而徐鋒所吟的話語詞間,清楚表明了對黃惋鈴心有情愫,光明磊落,以他的身份武功,超然地位,卻沒有思毫強人所難之意,這多年來亦只是默默的在背後支撐著北方暗門,確是罕世難逢的真英雄,真漢子,心中受其所感,眼見廳上還有很多人需要幫忙,便向一直待在其身邊的雷翅說道:「大徒兒,為師沒有什麼不妥,你這便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

雷翅一向對張小拳都甚是敬服,當下隨即走到適才被張小拳踹傷之人身邊,那些人不是手足折斷,便是身上被重重踹傷,只好隨手把身邊的木椅打折,拿著椅腳便要替其中一人接回臂骨,那人卻忽地縮起手臂,怒道:「不要碰我!」

雷翅亦不疑有此一喝,奇道:「什麼?」那人站起身來,面上卻越發惱怒,喝道:「滾開!我可不要神拳魔王的雜種後人,跟我弄乖賣好!」雷翅聽著他直吒張小拳為「雜種」,也是大怒,舉起手上的椅腳便往那人擊去,但那人在解去麻毒後雖臂骨尚斷,但武功不失,引掌一推,向雷翅面上直擊過去!

但雷翅自跟張小拳習武以來,眼光而進步了很多,腳下一錯,已向後微退半步,堪堪避過了那一掌,那人一征,冷笑道:「雜種的手下,便連一掌也不敢接!」

此時冼釗的聲音嚮了起來,說道:「霍兄弟可否給點面子冼某,今天暫且不提此事?」那姓霍的男人卻朗聲說道:「冼大爺高義仁俠,霍某向所敬服,但神拳魔王這惡賊與在下,及在場很多的人,都有著血海深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姓霍的便情願死在魔渡佛的手上,亦勝於被此等雜種所救,愧對生父在天之靈!再者,神拳魔王卑鄙無恥,性喜暗箭傷人,毒殺親朋,焉知今天之事,不是那雜種與魔渡佛聯手合演出來的好戲,以圖施恩於中原武林,卻恰巧給徐大俠撞破好事,才借故離去!」

在場眾人聽著,都是心中一凜,神拳魔王惡名昭彰,詭計多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親兒又豈會是如此一個勇武仁俠的少年?當中只怕尚有奸謀。

雷翅再不打話,一束腰帶,便要上前動手,張小拳低聲道:「阿翅,回來!」聲音雖輕,卻充滿了威嚴之意,雷翅心中一凜,想著自拜張小拳為師以來,他也不曾跟自己如此說話,不再發言,便默默的站回他的身後。

張小拳緩緩的站了起身,走上前來,沉聲說道:「閣下姓霍?父親是誰?」那人凜然說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霍誅邪是也!生父霍震宇,給張辟邪毒計謀害,那惡賊多年來不知所縱,想來已不知在何地給人亂刀分屍,橫死街頭,要不是你今天身上有傷,我便要出手把你宰了!以祭亡父在天之靈!」

張小拳環顧四周,只見適才自己連性命也不要的,竭盡心力地救回的正道中人,竟全都對自己投以「懷疑」,「嫌棄」,「憎惡」等的目光,冼釗默然無語,敖興則由於事關重大,不願因為維護神拳魔王之子,而得罪了整個武林,也是沒有作聲,張小拳心中一涼,那想到自己毫無保留的付出,竟還絲毫不能消弭半分親父所種下的惡名。

趙匡胤正要開言,卻猛地給趙普拉著衣袖,連連搖首,示意他不要作聲,但他跟張小拳乃義姓兄弟,自不理會,甩開了趙普的拉扯,卻忽聽得一把聲音嚮起,冷冷地道:「口說得嚮,若不是人家相救,此刻已然身首異處,還在此大放臭屁!」眾人都認得此聲音,乃是從冼塵宴開始,直到封盟式典之際,都不時在人叢之中,冷嘲熱諷,而霍誅邪聽著更是大怒,喝道:「是誰在此大放狗屁?」

就在此時,一人霍地站了出來,冷笑道:「我只看到一頭畜生在此亂叫亂吠,名叫:「霍豬狗」!」

張小拳看清那人的面貌,失聲叫道:「原來是你!」

那人點了點頭,笑道:「正是我海載富!」

那一直以來,在眾人背後冷言冷語,於有意無意間幫著張小拳說話的,正是當日被張小拳引到頤生樓中,被教訓了一頓的「桂廣墨七海蝙蝠」海載富,霍誅邪在聽罷他的說話後本是大怒,但聽得他的名號之後,隨即冷笑道:「蛇鼠一窩,雜種便喜歡跟狗賊混在一起!」

此話甫畢,一道黑影忽地罩了在霍誅邪的身前,他大吃一驚,向後急退數步,方始看真,卻是狄炳站了在他的身前,冷冷地道:「他是我的義子,你罵得很是高興?對不?我聽不清楚,你是在說我姓狄的是雜種嗎?」

霍誅邪心中大驚,但他對於父仇,十分固執,從他取名為「誅邪」,意謂誅殺神拳魔王張辟邪,可知一二,即使對北方暗門那種種匪夷所思的劇毒甚感懼怕,還是要理直氣壯的堅執己辭,便欲開言。

「......」

狄炳冷笑道:「怎麼默不作聲?看見是我便不敢說話了嗎?」

「......」

圍在他們身邊的人,全都凜然變色,開旁散去......

最為大驚失色的,卻是霍誅邪!

他很努力的欲要吐出心中之言,卻像倏地啞了一般,不管如何強行發力,口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這情況甚是詭異,便把眾人都嚇得向後退開。

看著霍誅邪狼狽不堪的樣子,張小拳卻殊無任何喜容,蓋因他為了持平守正,多年來付出不少,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可棄掉,但換來的,卻因為自己的一個身份,為世人所唾棄,被霍誅邪肆意辱罵,替自己出頭的,卻只有一個與自己有著說不清深仇的狄炳,與及那個與自己曾有少許過節的海戴富,倏然之間,只感世事之奇,荒謬至極,仰天哈哈一笑,走到了霍誅邪的身前,笑道:「你的老頭子技不如人,怪得了誰?看來你也技止此矣,連話也說不到。」

霍誅邪大怒,不由分說,隨即當胸一掌,便往張小拳的胸口擊去,但盛怒之下,兼之心中驚恐不知中了何等奇毒,此掌去勢便十分平庸,憑張小拳的身法,一步便可避過。

張小拳冷笑一聲,足下微錯,已展開「瞬蹴」之技......

「砰」!

霍誅邪呆呆的看著,不能置信......

只見自己的一掌,竟結結實實的打在張小拳胸前,把他震開,倒在地上!

眾人全都大感奇怪,知道此時絕無可能,只想著張小拳正在弄什麼把戲。

張小半躺在地上,亦自呆了......

腦中倏地浮起了徐鋒之言:

「小兄弟往後行走,應能與常人無異,但......經脈已損,恐怕再難運氣發勁。」

張小拳一臉茫然,站起身來,雷翅欲要上前扶著,他卻提手一擺,苦笑道:「罷了!罷了!」搖搖晃晃的向著廳外走去,雷翅跟在其後,默不作聲......

而大廳之上的武林正道中人,包括霍誅邪在內,此時心裡不禁泛起一個念頭,如此迫害一個剛以性命相救自己之人,到底該是不該?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50
第七十七回 驚聞惡耗
「嗄......嗄......嗄......」

張小拳腳步蹣跚,跌跌撞撞的走出聚英莊,跑不到數步便已感氣息喘喘,暈頭轉向,既驚於身體竟變得如此不堪,又傷於被正道群雄唾棄猜疑,自己雖貫徹了義父顧霸天,及趙匡濟那持平守正,行俠仗義之信念,但換來的,卻是這個結果,心中一股憤恨不平之意,倏然而生,猛地仰天大吼一聲,叫喊聲中,充滿了怨怒不忿之意。

「師父......你......沒事吧?」

張小拳霍地回過頭來,只見雷翅一直跟在他的身後,滿臉關注之色,遂冷冷地道:「沒事,我乃奸邪之後,不要靠得那麼近,我也也知何時會算計於你。」雷翅面色忽變,大聲道:「你當我是雷翅是什麼人?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再者,師父你也不需要理會旁人說些什麼,你於那些人全都有救命大恩,他們非但全不感激,還借故排擠,實在不知所謂。」

張小拳臉現苦笑之色,淡然說道:「我與蔣亦非交手,只為技癢難奈,與那些人全無關系。」雷翅聽得他的語氣稍緩,但語意之中仍舊十分冷漠,知道他的心情很壞,但對於「神拳魔王」只是一知半解,苦無安慰之言,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忽聞腳步之聲,只見一人身材高大,昂首步出聚英莊,正是藍斷。

「斷兒!」說話之人,卻是急步追在藍斷身後的,南山聖門掌門人藍濤。

藍斷神色冷然,聽著雖停下步來,卻沒有回頭面對自己的父親,冷冷說道:「怎麼了?」

藍濤鐵青著臉,說道:「你身上的傷勢不輕,卻要到哪裡去了?」

藍斷仍舊沒有回頭,只冷冷說道:「到能令我變強的地方。」

藍濤一征,心中一陣難過,默不作聲......

藍斷終於回過頭來,瞧著他的父親,但眼神之中,卻沒有流露半點親情之意,冷冷地道:「我的刀,已超越了藍山聖門,從今天起,我便要獨自上路,去尋覓屬於我本身的最強刀道。」

現下的藍斷,即使重傷在身,但超然的修為,加上渾身散發的刀氣,已使他本身變得有如一柄千錘百煉的寶刀,可是最令藍濤感到心痛欲絕的,卻還是藍斷的說話......

「兒子再也不需要自己了......」這句說話在腦中變得空白一片的藍濤耳中來回激盪,沒再說話,藍斷看著他的淒絕神色,本該無情的心頓感一動,可是他的刀道修為甚深,轉瞬之間,心中已回復一片剛硬,轉身拂袖,便欲離去。

「你這東西算是甚麼?怎可這樣對待自己的爹?」

語聲中直,義正嚴辭,這一聲喝罵之聲,使得已提起步來的藍斷,倏然停下......

但藍斷所在意者,卻並非那一句說話,而是說話之人的份量......

轉眼一望,只見一人指著自己,滿臉怒容,卻正是與雷翅站在一旁,看到了整個過程的張小拳。

藍斷「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不要以為你曾出言助我,便可管上我藍斷的事。」他當還記著自己與東方弧月決戰之時,敗像畢呈的他,被張小拳的數句說話救回。

便連張小拳也不知為何,自己會忽地挺身而出,向著藍斷戟指怒罵,只感到心中的憤恨勃然而發,怒道:「難得你爹如此待你,你卻絲毫不懂珍惜,如禽獸有何分別?」

藍斷雙目精光一閃,凜然刀氣隨心而發,向張小拳直湧過去,已無半分真氣內力的張小拳只感胸中一悶,雙膝發軟,可是他硬是撐著雙腿,雖不住抖震,卻沒有倒下,藍斷冷然道:「現下的你,還可怎樣?」

張小拳心中大怒,但卻給藍斷的刀氣壓得說不出話來,忽地一人踏了在他的身前,漫天刀氣帶來的壓力徒消,定睛一看,卻是藍濤,只見他滿臉蕭條之色,向張小拳說道:「張小兄弟心意,老夫謝了,由他去吧。」

藍斷聽罷,也不欲再多加糾纏,正要離去,張小拳的聲音竟又嚮起:「站著!」

藍斷眉頭一皺,已不想再與他多談,冷冷地道:「追得上我的話,我伴著老頭子終老,不離半步,如何?」張小拳想也不想,喝道:「好!」

藍斷足下微動,身形已在三丈之外,他的輕功雖沒刀法那麼好,但修為既深,身法也不會差上多少,可是與先前能全力行功,施以「瞬蹴」步法的張小拳來說,仍有一段距離,張小拳也不多說,發足便追。

可是轉眼之間,藍斷的背影,已化為一個小點......

再奔一會,張小拳的眼前,已再無任何藍斷的影子......

雷翅一直跟在張小拳的身邊,眼見他的每一步,雖都依著「瞬蹴」步法來走,可是在沒有任何真氣內力附助的情況之下,便只如花拳繡腿般,不值一晒,忍不住問道:「師父,那廝......已走遠啦......」可是張小拳卻彷如未覺,在大街之上發足狂奔,青州城中亦不乏其他百姓,看著都是大感愕然,雷翅雖看到張小拳已跑至滿臉通紅,氣喘連連,卻還是沒有停下,竟直向城門之處奔去。

守城的守兵見著,忙圍張上來,雷翅忙把入城時冼家的請柬放下,急道:「我們是冼家的客人,急著出城,請行個方便。」趙匡胤當天入城之時,故意扮著王政忠那囂張之態,不可一世之極,那些守兵倒還認得他們,再沒阻攔。

只見張小拳直往城外奔去,雷翅雖緊緊跟著,卻不知如何是好,張小拳忽地足下一軟,向前直扑過去,在地上連滾數圈,方始停下,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雷翅忙搶了上來,只見張小拳已摔個頭破血流,滿臉瘀青之色,但最教他吃驚的,卻是一直十分堅強忍耐的張小拳,竟流得滿臉淚水......

說到底,張小拳還只不過是一個連二十歲也沒有的少年人......

多年以來,都只是以一隻野豬為伴,終日受著體內奇傷困擾,不知何日會忽然死去,沒法如常人般跟喜歡的女子在一起,近日倏地知道自己的生父乃十惡不赦之徒,自己做盡諸般好事,換來的卻是天下人之唾罵,嫌棄,現下更武功全失,成了廢人,即使他如何堅強,還是禁不住自傷自憐,無數的寂寞,畏懼,哀傷,憤恨之感全數一湧而出,倏地放聲大哭起來!

雷翅聽著他號哭之聲,亦勾起了不久前痛失義父的記憶,明白到淚總需要流下,才可放下悲痛,當下只好由得了他,而張小拳這一哭,便活像要把長久以來的情感,毫無保留的渲洩淨盡,號哭之聲嚮遍四周,良久不停......

「噗」......

忽地一度輕聲嚮起,雷翅面色微變,蓋因在沒有絲毫先兆之下,一人已倏地站在他們身前......

張小拳猛地抬頭,甫一瞧見來者,哭聲頓止......

唯獨在此人面前,張小拳便不欲有絲毫示弱之態。

雷翅看清來者,面容頓緩,只見那人一襲青衫,正是「雙龍傳人」徐鋒!

徐鋒看著二人,溫言說道:「小兄弟傷得很重,何以不在城中調養?」張小拳勉力站起身來,拭去面上眼淚,憤然道:「小子沒事,有勞徐先生操心!」徐鋒眼見他對己始終不假以辭色,說話毫不客氣,只道他一時還未接受到武功全失的事實,嘆道:「若我早到片刻,小兄弟該不致遭此橫禍。」

張小拳聽著,一股怒氣隨之而起,冷冷地道:「徐先生武功蓋世,確是很了不起,但行事往往十分糊塗,那也不消再提。」徐鋒一征,說道:「什麼?」

張小拳的聲音越來越嚮,凜然說道:「前晉出帝石重貴勇抗胡虜,向為世所敬仰,民心之所歸,徐先生卻依附南唐權貴,開彊僻土,既使雲貴的百姓飽受戰火催殘,亦間接擾亂晉朝的南方防線,終至一代明君,慘遭破城戰敗!」

徐鋒一直協助南唐,卻非為了一己私利及榮華富貴,全因於此亂世之中,只有依附倚仗其他勢力,才能使李逆景再有逐鹿中原之機,這些年來,刺殺敵軍將領,智囊,並非全是大惡之徒,因此,早幹下許多違心之事,但還是首遭給人這般當面喝罵,且更是如此一個少年,嘆了口氣,說道:「各為其主,於此時勢也沒有什麼好說。」

但盛怒之下的張小拳,卻感覺不到徐鋒語意之間的無奈及愁意,聽他說得輕鬆,怒道:「然則當年你於誅天崖上,擋在慈佛宗顧前輩的身前,至令他給無恥鼠輩以卑鄙的手段打下山崖,也沒話可說?」

徐鋒心中一震,顧霸天因自己的關係,最終弄至毒化飛灰身亡,此事雖已過多年,但至今一直梗梗於懷,哪想到忽地給眼前這個連名子也不知道的少年正直斥其非,心中一動,雙手疾伸,捉著張小拳的雙肩,正色說道:「你是否姓張?」

張小拳一愕,他於盛怒之下,把心中所想說出,便沒有考慮到絲毫後果,此時忽地被徐鋒抓著,心中一驚,直看著徐鋒面上的緊張神色,遂搖了搖頭,說道:「不是。」

徐鋒緩緩地道:「那小兄弟姓甚名誰?」張小拳正色說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潛龍古念天就是區區在下,未知徐先生有何賜教?」徐鋒「啊」的一聲,亦想不到近年在江湖上薄有俠名的「潛龍古念天」,就是眼前的少年,他凝看著張小拳的眼睛,只見當中除了憤概怨怒之色外,便沒有任何狡黠之意,心中微感失望,把張小拳放開,說道:「我思念故人義子,至有失儀之舉,小兄弟莫怪。」他知道張小拳乃是狄炳的義子,卻不知他就是當年顧霸天臨終前托孤給他的那個魔王之子,想來當年誅天崖上的事,張小拳只是從狄炳口中得知,倏然之間,諸般往事,湧上心頭,隨即背負雙手,仰天嘆道:「古兄弟說得不錯,當年一事,徐某確是做錯了,向來引為終生之憾!」

張小拳一愕,他本以一道莫名怒氣,把心中所想吐出,渾沒想到後果,但想不到以徐鋒的超然身份,武林地位,被自己這般一個後學晚輩直指其非,卻沒有丁點兒駁斥之意,相反臉上露出了十分悲愁的樣子,深自悔慚,確是始料不及,而張小拳看著徐鋒面上的哀痛之色,敵意頓減,說道:「顧前輩深得慈佛宗真傳,武功出神入化,即使掉下萬丈深淵,相信也能化險為夷。」

徐鋒微一凝神,搖頭道:「顧前輩武功深湛,堪稱當世無敵,可惜身中暗門奇毒,終至無倖。」

張小拳淡淡地道:「佛門神功,淵博無比,以顧前輩之能,當能以神功把劇毒驅除。」他一直以來,皆深信義父顧霸天之能,即使這麼多年來也沒有其消息,都道是因為毒傷盤結體內,故在隱秘之地閉關靜養,因此這麼多年來行俠仗義,或多或少都是因為覺得自己要代替已身故的趙匡濟,及沒法出手的顧霸天在江湖之上,持平守正。

徐鋒聽在耳裡,心中一痛,喟然嘆道:「顧前輩於十年之前,早於我水連天谷之上,毒化飛灰,真是天妒英豪......」

「嗡」的一聲嚮起,張小拳的耳中,再也聽不進任何聲音......

「毒化......飛灰?」張小拳嘶啞著的聲音嚮起......但這只是他順著徐鋒之言,喃喃自語,便連他自己,腦海尚自一片空白......

徐鋒本身,亦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及過當年之事,便連自己也不知為何,會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少年,不住說著往事,或許,今天跟黃惋鈴的見面,使井瀾不波的思緒亦乏起漣漪,又或許,張小拳的指斥,掀起了他多年來幹下違心之事的無奈難過,又或許,張小拳的說話,使他早己深藏心底的往事,不斷的在腦中閃過,因此張小拳聽罷後呆若木雞的反應,他也沒有在意,忽然之間,眼神之中,精光一閃,概然道:「但在顧前輩身故之前,我卻能有幸得見,其集畢生武功之大成,當世無敵的一招!」

雷翅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糾葛,不甚了了,但看著徐鋒侃侃而談,連他如此人物,也稱作無敵的一招,不禁有點神往,奇怪的是一向嗜武的張小拳,聽後卻還是雙目空洞,眼神呆滯,拉了拉張小拳的衣袖,低聲說道:「師父,怎麼了?」

張小拳聞聲回過頭來,看著了他,但腦中卻有一個聲音不絕嚮起......

「義父死了!」

張小拳嘶啞地道:「顧前輩......臨終......前......的一招......到底為何?」

徐鋒豪興一起,再不打話,雙目一閉,雷翅心中一凜,只感到身周附近的氣流,以徐鋒為中心點,急湧而至,倏地感到腳步不穩,而身上再無氣力的張小拳更是被那股拉力吸扯過去,忙把他抓著,徐鋒說道:「還請站到十丈之外!」

雷翅大吃一驚,忙拉著張小拳走得遠遠的,躲在一株大樹之後,看著身處強風中心的徐鋒,在與蔣亦非交手之時還是瀟灑若定的他,此刻卻散發出前所未見的凜冽氣勁,及認真神色,身旁圍著許多被氣勁急捲而至的樹葉,構成了一幕奇景。

只見徐鋒倏然睜開眼來,清嘯一聲,猛地向著身前的一株大樹急奔,擅使刀招的他此刻卻緊握拳頭,而一直圍在其身邊的葉子在剎那間便呈著螺旋錐形,隨著這強猛之極的一拳,向著樹幹直轟過去!

「轟!」

一拳過後,氣勁頓止,漫天飛葉,徐徐飄下,徐鋒雙手背負,霸道之氣盡斂,回復了平常的溫文之態......

張小拳霍地甩開雷翅之手,向著那被轟的大樹衝了過來,呆呆看著,默然無語,雷翅跑了過來,卻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只見那十分粗壯,需要十人環抱才可圍著的大樹,竟被一拳之力,貫穿樹幹,隨手打斷,雷翅絕想不到,世間竟能有如此武功,可是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半截樹身,卻又不能不確信,人力竟可達至這極強境界。

徐鋒看著他們的反應,微笑道:「此招若由顧前輩親自施展,威力絕對在我之上,當年他沒有留下任何說話,因此我把這已成絕嚮的無敵一式,命名為「貫天龍旋破」!」這一招他從沒練過,但當中的運勁方式,發招之意,全都了然於胸,今天適逢心意忽至,雖對慈佛宗的拳招全無認識,但以自身的螺旋勁,模仿當年顧霸天以五彩天衣運轉而成的旋勁,一舉發招,到也能略具意境。

張小拳閉起雙目,撫著樹幹斷口,回想著這種強霸無匹的拳招,確是出自義父的手筆,知道徐鋒之話不假,心中一酸,便欲掉下淚來,但他絕不能在徐鋒面前示弱,強行忍著,雷翅既驚於「貫天龍旋破」的破壞力,也走了過來察看斷口,看著那被螺旋之勁劃破的樹身,回想起適才發招之時飛葉運流的形態,猛地想起一事,向徐鋒森然說道:「徐先生,在下雷翅,欲請教一事!」

徐鋒於隨手模彷之間,竟能打出當年顧霸天的絕拳,尚沉醉在滿意之中,隨口道:「請說。」

雷翅正色道:「請問先生是否認識,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隨身繫著一柄舊刀,武功甚佳,擅使如徐先生般的螺旋內勁?」徐鋒聽著一征,說道:「那應是徐某的表弟李逆景,你見過他?」

雷翅聽著,心中一涼,哪想到自己的仇人,竟是那名滿天下的南唐李逆景,而武功深如淵海的徐鋒,更是其表兄,莫非此生報仇無望,張小拳此時已走了過來,淡淡地道:「也沒什麼,只是令表弟不早之前,曾於沙場之上,斬殺了我這位徒兒的義父罷了。」

徐鋒聽罷,方知道原來眼前之人,竟與李逆景有著血海深仇,「嗯」了一聲,已不知該再如何措辭,張小拳續道:「若徐先生今天不在此斬草除根,還請告知那李逆景,終有一天,我的徒兒必定會親自找他,取其項上人頭。」

徐鋒暗嘆口氣,他雖曾替李逆景除去霸業阻礙,但本身絕非濫殺之人,此刻雖明知他們與李逆景有仇,又豈能出手除之?但自己在不經意間,已把李逆景之身份相告,倏然之間,深深地感到自己果真如張小拳所言,除了武功高絕之外,行事實在十分糊塗,搖了搖頭,足下輕踏,已飄身上樹,終復不見。

雷翅的心情翻湧之極,既喜於終得知殺死雷義安的兇手身份,卻又憂於面對著如此神話般的武林高手,恐怕終生也報仇無望,但張小拳的武學十分深湛,既答允傳授自己能夠報仇的武功,當可放手一摶,向他望去之時,卻見他的面色一片蒼白,雙目通紅,狀甚痴呆,雷翅吃了一驚,急道:「師父?」

張小拳霍地雙膝一屈,跪在地上,仰天叫了聲:「義父!」心情激盪,一口氣透不上來,咕咚一聲倒在地上,再也不知人事......

「小拳!」

說話之人,語音雄亮,張小拳猛地睜開眼來,向發聲之處一看,不禁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只見說話之人,笑意映然,長身而立,竟是已然英年早逝的趙匡濟!

但使得張小拳最目瞪口呆的,卻是在趙匡濟身邊,另一個站著的人。

只見那人粗布麻衣,卻難掩其濤天霸氣,面上神色不怒自威,卻又流露出無限的慈愛之色,正是張小拳朝夕思念,才剛剛從徐鋒口中得知其死訊的慈佛宗第一高手顧霸天!

多年以來,張小拳對顧霸天與趙匡濟都是無日或忘,只時甫一醒來,竟看到他倆,狂喜的他也再沒空理會如此夢幻之事,熟真?熟假?

「噗」的一聲,張小拳已疾衝上前,緊緊的摟著這兩個在世上對其最是重要的人,叫道:「義父!趙大哥!你們沒死!」

顧趙二人互望一眼,微微一笑,卻沒有答話,但對張小拳來說,世間之中,已再沒有比此二人更為重要......

「小拳......」

一把輕柔軟弱,卻又甚為好聽的聲音,直傳入張小拳的耳中,他一聽之下,心中一陣狐疑,蓋因他從沒聽過這個聲音,但不知為何,卻好像對此呼喚有一點絲絲的記憶......

他緩緩地回過頭來,只見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女子,她的面上,沒有絲毫世間混濁,眉宇之間透出絕世的秀氣,清麗而不可方物,半點朱唇晶玉無垢,整個人彷似粉雕玉切一般,即使以「仙子下凡」來形容她,張小拳亦覺辱沒萬分,只感生平所遇女子當中,亦不乏美女,可是與此刻眼前之人相比,卻全都有如雲泥之別,不值一提。

看著如此仙人般的女子,張小拳便全然呆著,沒有說話,而那女子看著了他,卻滿臉憐惜之色,緩緩的伸出手來,輕輕撫在他的臉龐之上,甫一相觸,張小拳猛地全身大震,只感那女子的手滑如凝脂,撫在臉上舒適無比,一陣心意激盪,再難自已,忽地大叫道:「媽?你是我媽?」

那女子滿意地笑了笑,卻沒有說話,張小拳欲待再問,猛地看到,那女子身後站著一個男人,此刻踏前一步,左手伸出,搭了在那女子的肩上,那女子望向了他,面上滿是崇敬愛慕之意,身子一軟,輕輕的靠在他的身上......

來者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張小拳......

而張小拳亦呆呆的,把自己的目光,從那剛被稱為「媽」的女子上移開,投放在那男人身上......

張小拳打量此人,只見其身形與義父一般高大,面貌俊朗,少了義父的那一份粗豪霸氣,但龍眉虎額,鳳眼生威,沒有散發出迫人的氣勢,卻使人凜然生敬,單從外表及氣度,此人便只會是一個絕不下於顧霸天的蓋世強者......

倏地之間,張小拳的眼中,露出了不能置信的神色,即使素未謀面,但從那女子的神情,及一份血濃於水的感覺,他已知道了眼前此人,便是自己的生父,傳聞中那殺人如麻,卑鄙無恥的神拳魔王張辟邪!

他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剎那之間,他便完全接受不到這個事實!到底現在自己所視所見的,是虛?是幻?

隨著這一步之退,那男人眼中倏地閃過一絲怒意,張小拳霍地感到,一股威靈莫敵的氣勢從他身上急湧而出,濤天氣勁便把自己鎖得動彈不能,猛吃一驚,那女子忽地在那男人的耳邊低語數句,只見他面現苦笑之色,張小拳只感全身一鬆,卻已再無氣力,咕咚一聲坐在地上,氣喘連連,若說現在所身處的是一個夢境,那所遇所感,便未免太過真實。

「義父......這......」在如此無助的情況之下,張小拳便只能求助於最為敬愛的義父......

但顧霸天並沒有任何回應......

張小拳忙回過頭來,只見背後空空如也,適才還站在那兒的顧霸天與趙匡濟,已不知到了哪裡。

「義父!!!!!!趙大哥!!!!!!」

他勉力的想爬起身來,可是全身酸軟乏力,便怎樣也撐不起身子,急得淚也快要流出,猛地再次回首,只見那感覺上極像自己母親的女子,與及懷疑是自己生父的男人,亦像顧霸天及趙匡濟般消失不見,而本來燈火通明的四周,卻霍地緩緩的變黑起來,張小拳驚恐之下,張口大叫......

可是他的叫聲,便連自己亦聽不到半點......

「嗚嘩!」

張小拳猛地睜開雙眼,撐起身來......

一把熟悉的聲音嚮起,說道:「小拳!你醒過來了?」

張小拳還未回過神來,心中十分激盪,適才所見,盡是於此世上,最為牽掛之人,但霍地全數消失不見,如虛似幻,現下一覺醒來,眼前所見,卻是真實不虛的義兄趙匡胤,面上滿是緊張的神色......

張小拳雖驚魂未定,還是點了點頭,答道:「是......的,有勞......趙大哥擔心。」

「張兄弟又是這樣,說走便走,需知道現時青州城中,可不大太平,你現下武功全失,有甚麼失閃可十分危險。」說話之人,語氣中充滿了怪責之意,正是趙普。

張小拳心情極差,聞言冷冷地道:「我雖武功全失,但要取我性命還不是易事。」趙普冷笑一聲,欲待再說,忽地聽得一聲咳嗽之聲,頓時止住不說,只聽得一人忽道:「小拳為武林正道出力,實在難得,在復功之前,我們必定會盡力守護,不再讓他涉險。」

張小拳回過頭來,不禁訝然,只見說話之人,竟是先前一直跟隨在郭威身邊,郭家軍右營少帥,柴榮。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51
第七十八回 意念分歧
眼見張小拳的神色茫然,柴榮溫言道:「這淌辛苦了小拳。」

張小拳定了定神,想起一事,問道:「劉知遠那邊如何?郭叔叔有什麼打算?」先前於五方絕門封盟式典之初,冼釗曾提及劉知遠已稱帝一事,但經過比武,逆亂等諸般事情過後,眾人都是已一時忘卻,可是此番甫見柴榮,即憶起此首要大事,而趙匡胤及趙普等雖早已想到,但礙於張小拳還未醒來,都未有提及,此刻都是一同望向柴榮,待其答話。

柴榮聽罷此問,隨即默然,沒有說話,張小拳與趙匡胤均知他為人豪邁爽直,不知為何竟像有點難言之隱,過了一會,柴榮終吐了口氣,彷似下了決定般,隨即說道:「我此番到來,乃是要替郭公爺親傳口訊。」

張小拳聽著他語氣凝重,更稱郭威作「公爺」,顯得此番乃是以郭家軍中人的身份到來,更是不明所以,說道:「咱們都是自家人,柴大哥有話請說。」說話之時,與趙匡胤對望一眼,均感不明所以。

柴榮緩緩地道:「劉知遠稱帝一事,大家均已知曉?」眼見三人都點了點頭,隨即續道:「但你們又知否他為何忽地不待契丹那邊回覆,便已早早登基?」

張小拳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均大為奇怪。」

一直都沒有作聲的趙普,此刻忽地開言,說道:「是否因郭公爺的關係?」

張小拳不甚明白,趙匡胤卻心中一凜,腦中忽地泛起了個念頭......

柴榮向趙普深深的看了一眼,緩緩地道:「趙大爺真的很厲害,不錯,當日在你們離開東陵之後,郭公爺隨即往找史弘肇等人,郤非勸他們聯手抗賊,而是遊說他們一同表明聲援劉知遠,助其一登大統,條件是不可引兵入關。」

趙匡胤「啊」了一聲,他因為趙普的說話,已隱然猜到某些端倪,若現下劉知遠反口,河北的百姓勢必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實不知郭威為何要這樣做。

但不待他出言,張小拳已怒道:「既然郭威早已有此盤算,還使我們來這裡幹嗎?」柴榮忙道:「當時時間緊迫,小拳你們這路奇兵若可先截著劉知遠與契丹人的通訊,當然最好不過。」

趙匡胤忽地站上一步,凜然說道:「但柴少帥可知小拳身上有病?此番若不是為了天下百姓,亦不會到青州來涉險,哪想到我們置生死於道外之舉,卻只是郭公爺為了隱住東陵,及使開我們的一個借口!」柴榮緩緩說道:「叔父待小拳親如叔侄,又豈會不顧其生死?我之所以在此時出現,就是叔父他使我到來,可是我們哪想到會有「魔渡佛」跟冼德及逸擎天裡應外合一事?叔父若知道小拳此刻境況,必定會深自愧疚!」一番話說來十分真誠,渾沒半點虛假。

張小拳直視柴榮雙目,冷冷地道:「我張小拳的賤命,不消提了,但郭公爺此番所作所為,形同出賣了所有人,包括親臨青州的我們,東陵城的韓重大哥,以及石守信大哥及王審琦大哥,眼下如何,還請柴少帥示下。」他便深信石守信及王審琦二人對己肝膽相照,若先前早已得知郭威的安排,斷不會讓自己跟趙匡胤平白涉險,的而且確,郭威當日曾親口答允眾人會扳倒劉知遠,韓重亦因為如此,再肯把東陵城歸付於他,如此背信棄義,反覆無恥之行徑,如何能使人信服?

柴榮瞧著三人,只見趙普的面色不變,目光之中卻閃爍不停,顯得正在不住盤算,趙匡胤則神色憤然,顯得極替張小拳不值,而這次在五方絕門封盟式典中受創最深的張小拳,卻反而一面漠然,冷冷的使人看不透其心中所想,只感到眼前之人,與當日在東陵城中的已不大一樣,遂斷然說道:「叔父當天答允,乃是要阻著劉知遠引兵入關,即使在方法上可能有暪於你,但眼下的結果便是,在叔父的決策之下,已使劉知遠把契丹胡兵拒之關外。」

趙匡胤氣往上衝,正待再說,趙普忙一把上前,按著他的肩頭,張小拳「哼」了一聲,冷笑道:「那柴少帥今次到來,不是只為了要告知我們被騙了那麼簡單?」

柴榮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叔父之所以這樣安排,亦全因為在碰上小拳之後,才定下計來。」趙普忽道:「願聞其詳。」

眼見趙普多番舒緩張趙二人的情緒,向他點了點頭,說道:「叔父早已定下全盤計策,只是我要知道,小拳及趙兄弟是否還當郭家軍及我柴某人為兄弟?」

張小拳與趙匡胤互望一眼,腦中同時泛起了身在遠方的石重貴,三人於頤生樓中早定兄弟之誼,決意要助其東山再起,實不欲另投別軍,可是眼下既不願與柴榮明言,張小拳便要開言推辭,就此往找石重貴。

「只要郭家軍所在所為,乃是為天下的百姓謀福祉,我兄弟二人甘效犬馬之勞!」

張小拳一愕,望向趙匡胤,只見他神色凜然,不似隨口敷衍,柴榮一拍桌子,壓低聲音,喝道:「好!叔父早有計策,為怕日後劉知遠會再跟契丹聯繫,禍延中原,在其稱帝之後,便會藉詞晉見,把那廝宰了,再以小拳的人皮面具裝扮成劉賊的模樣,慢慢的把其軍力接管,與郭家軍合拼,再收復史弘肇等人,統一中原,方可免老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趙匡胤與趙普聽罷,沉吟不語,張小拳緩緩地道:「郭家軍高手無數,又何需找上我兄弟二人?再者我已武功全失,也幫不上忙。」柴榮搔了搔頭,苦笑道:「小拳這次的橫禍,叔父怎也估計不到,但即使要行刺劉賊,叔父也不會讓身上有病的你以身犯險......」轉過頭來,望著趙匡胤,說道:「這次我們計劃的重心,卻是趙兄弟你。」

趙匡胤一征,渾不知他言中所指,柴榮微微一笑,說道:「無巧不巧,在下道聽途說,據聞趙兄弟不久之前,曾與劉知遠有點樑子,未知是真是假?」趙匡胤「啊」了一聲,張小拳卻心中一震,心想莫非二人與石重貴的關係,已為郭威所識?

但柴榮卻沒有察覺二人所想,侃侃而道:「郭家軍中的線眼報稱,月許之前,鄭州穎昌府頤生樓中,曾有人自認乃潛龍古念天,而我們放在劉賊軍中的細作又傳回消息,當天劉賊不知何故,竟率眾到了那裡辦事,卻為一擅使爪法的年青高手所阻,鬧了個灰頭土臉而回,我和叔父略一思索,即推敲出那是小拳與趙兄弟,對不?」

趙匡胤略一定神,點頭道:「對,當日我恰巧與師妹路經該地,劉知遠卻收到錯誤線報,到頤生樓中說要擒拿重犯,我氣不過樓中一眾平民雜役遭人欺壓,遂以言語擠兌,使其一手下與我單打獨鬥,僥倖鬥了個不勝不敗,劉知遠眼見既沒有犯人的縱影,乘勢便帶人離去。」

柴榮聽罷奇道:「劉賊為人表面上雖道貌岸然,但內裡記恨小氣,霸道專橫,即使抓不到人,應該亦絕不會放過趙兄弟及滿樓之人。」趙匡胤搖了搖頭,答道:「劉知遠可能從對拆的武功之中,看出了我師承所在,他稱帝在即,當然不欲開罪少林大派,因此不再追究罷了。」柴榮的神色尚自遲疑,口中說道:「想必如此。」

趙普忽地說道:「郭公爺與柴少帥乃是想向劉知遠報稱拿到了趙兄弟,知道他曾得罪劉知遠,此人小氣記恨,想必會欣然召見,到時見機行事,郭公爺跟大夥兒一湧而上,宰掉劉賊,對不?」柴榮橫了他一眼,緩緩地道:「趙大爺很厲害的心思。」趙普忙道:「不敢!」

「不行!」

柴榮一愕,看著張小拳,只見他面露堅決之色,淡淡地道:「為何?」張小拳尚未回答,趙普卻道:「我卻認為此計大有可為。」他不知道趙匡胤早與石重貴有言在先,侍其為君,聽見郭威的計策之中,雖名為解救萬民,但當中大有取劉知遠而代之的意思,因此更欲趙匡胤能豎立戰功,在郭家軍中佔一席位,於將來大有好處,眼下眾人意見不一,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趙匡胤,靜觀其意。

趙匡胤瞧著三人,從趙普熱切的表情上,所隱藏著的權慾之感,而柴榮一臉正氣,能感受得到,他的確是為著天下百姓著想......

接著趙匡胤把視線,移到了張小拳的面上,從他蒼白的面上,看到了神色坦然。

蓋因在張小拳的心中,便感到與趙匡胤之間,向來心意一致,於此等大節大非之上,更是不會有絲毫需要思慮之處,趙匡胤倏地深深的吸了氣,說道:「可否請柴兄弟及趙大哥先到園子中稍待?我想與小拳單獨說話。」

柴榮點了點頭,轉身邊走,而趙普亦是識趣之人,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狡猾,亦隨即出房。

趙匡胤緩緩地道:「小拳以為郭公爺這次的作法如何?」張小拳坦然道:「先不計較他利用我們的事情,我覺得他的所作所為,跟一般以權謀私之人相去不遠,看來他的最終目的,乃是欲取劉之遠而代之,本來我也想在解決劉知遠後才回去幫石重貴大哥,但現下既已有心無力,再加上亦不用再給郭威利用,我們交代一聲後便往找石大哥吧!」

趙匡胤聽著沉吟半晌,忽地說道:「小拳記得與否,當天在東陵戰後的晚上,於城主府中,我曾說過的事?」張小拳想了想,說道:「趙大哥曾說,單靠你我二人之力,恐難扭轉此亂世之中的各種不平之事,必需再勤加學好各種武功以外的事情。」

趙匡胤一手搭在張小拳的肩頭上,喜道:「小拳記心倒好!試想著,石大哥那兒兵微將寡,還要點時間去準備打後爭逐天下所需,既然郭威想利用我們,不若我們便乘此之機,既可先除劉知遠此敗類,又可在郭家軍中學習,侍機樹立我們的勢力......」他一心想著若能好好把握這此機會,將來於襄助石重貴一事上必會事半功倍,越說越是高興,卻看不到張小拳的面色已變得益發難看,倏然之間再也忍耐不住,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凜然說道:「不行!」

趙匡胤一愕,沒有說話,征征的看著張小拳......

而張小拳本身也頗感奇怪,他一向對這個義兄敬重有嘉,不知為何自己會忽地如此無禮,趙匡胤的計策十分周到,只要利用自己親父與郭威的關係,要在郭家軍中佔一席位,便絕無問題,反正郭威亦想利用他們刺殺劉知遠,一旦成事,趙匡胤亦功不可沒,說到底也是互相利用而矣,張小拳先前在薛飛雲與審青交手之時,亦曾跟雷翅說過,欲成事者不區小節,即使用毒使詐,亦無可厚非。

但他的心中便明白箇中原由,郭威待己甚厚,耗真氣,傳內功,親如子侄,令其深受感動,可是轉個頭來,郭威卻使開了他們,暗中與劉知遠達成協議,欲取其位而代之,當中心計,卻又使人不寒而慄,再者,這次郭威乃是要以趙匡胤作餌引劉知遠入甕,一旦事敗,趙匡胤勢必成為眾矢之的,他雖甘於冒險,但張小拳便雅不願再以「神拳魔王張辟邪」之子的身份接近郭威。

趙匡胤看著張小拳眉頭緊皺,面色執拗,忽地想起,已故的大哥趙匡濟,每當與父親趙泓殷爭執之時,都是露出了此種神情,繼而腦中浮起了趙匡濟當年於樹林身故的樣子,搖了搖頭,說道:「為何不行?是因為我武功低微?大家是兄弟,不妨直說。」

張小拳苦笑道:「若論武功,又有何人現下能比我更低微了?」趙匡胤斷然道:「小拳你不用擔心,一旦劉知遠之事解決,我必四出尋訪明醫,把小拳的身體回復舊觀!」張小拳見他說得真切,心中一動,知道他著實關心自己,暗嘆口氣,心中己有主意,隨即笑道:「那非先要把劉知遠那龜蛋宰掉不可了!」

趙匡胤一聽大喜,道:「小拳你答應了?」張小拳笑道:「小拳定當支持趙大哥的決定!」頓了一頓,續道:「適才......」轉念一想,笑道:「我才剛醒來,有點兒睏,趙大哥可先跟柴少帥說話。」

一直站在房外園子中的柴榮及趙普,聽得先前張小拳拍桌之聲,還道他堅決不允,不由得面面相覷,忽地看見趙匡胤推門而出,滿臉堆歡,笑道:「待小拳稍息數天,我們便同回郭家軍,聽候郭公爺差遣。」

張小拳身在房中,聽著趙匡胤等三人在園子之中暢言滿笑,他的咀角,亦不禁灣了起來,所露出的,卻是一絲淡淡的苦笑......

全因在張小拳的心中,竟泛起了久違了的寂寥之感......

適才便欲跟趙匡胤說起遇上徐鋒,及得知義父顧霸天已死一事,可是不知怎地,話到口邊,卻開不了口......

與趙匡胤識於微時,長大後重逢更是相知相交,雙方均有著於亂世中挽救百姓之心,本便同心協力,守東陵城,抗魔渡佛,至今經歷數番巨險,早已成生死之交。

但眼下自己武功既失,所想的方向,與趙匡胤又有所偏離,一方面既不願再與郭威拉上關係,更不欲拖累趙匡胤,縱然不捨,心中卻早有計較......

就在此時,一把陰側側的聲音在房外嚮起,道:「水思齊啊水思齊,可還認得我了?」張小拳雙眉一揚,朗聲說道:「水思齊乃在下化名,海載富海兄大可喚我作「張小拳」!」

房門「衣啞」一聲,隨即打開,衝進來的卻是雷翅,急道:「師父,他說是你的朋友,硬說著要跟來見你。」只見海載富隨著走了進來,滿臉笑容,卻沒有說話,張小拳笑道:「海兄多番「開言」襄助,在下還未有機會答謝。」海載富「嗤」的一聲,不屑地道:「海某平生最恨那些名門子弟,及自命正道之人,出言譏諷,如家常便飯。」

張小拳倏地重見舊人,心中一鬆,打趣地說:「海兄還是幹著老本行?」海載富面上一紅,搔了搔頭,不好意思地道:「已沒有啦,自上次給你老弟騙到頤生樓後,總是提心吊膽,行事之時怕給人識穿,早已放棄了那偷雞摸狗的玩藝兒。」張小拳笑道:「都是我不好,累得海兄失去了生繼。」

海載富搖了搖頭,正色地道:「那倒不然,我的心中很感謝水......張老弟使我霍然驚醒,聽得青州城中舉行五方絕門封盟式典此等大事,便來看看有沒志同道合之士,於那洗塵宴上,竟又見到張老弟,真是湊巧!」張小拳奇道:「那洗塵宴上大都是有名望之人,你那裡來的請柬?」海載富笑了笑,道:「聚英莊中有很多人都有那請柬,我「桂廣墨七海蝙蝠」隨手施展那妙手空空之技,也不是太難到手。」

張小拳聽著大笑起來,笑道:「想不到於此是非之地,巧遇故人,但大家的請柬,都是取自他人,世事真是無奇不有!」他很久已沒有開懷大笑,此時見到海載富,喜於自己昔日一時之便,竟把他帶回正途,心中暢快,隨即說道:「好徒兒,給為師拿文房四寶過來!」

雷翅奇道:「幹嗎?」張小拳笑道:「我要跟你回逆天教,把逆天鐮刃親自交回貴教教主手中。」雷翅差點不信自己的耳朵,說道:「什麼?」張小拳淡淡地道:「我武功已失,先前又答允過你們要完成雷前輩的遺願,此間之事既了,現下正好跟你們回逆天教覆命。」雷翅大喜,卻訖自問道:「那要文房四寶作甚?」張小拳笑罵:「也要寫封信通知趙大哥他們我要走了罷?拿多點紙來。」

張小拳與海載富隨意漫談,不覺間雷翅已把紙筆拿來,說道:「這許多的紙,總夠了吧?」張小拳瞧了瞧,搖頭道:「我將就點寫。」正欲開始之際,房外忽地有人叫道:「張兄弟在嗎?」

張小拳一聽之下大喜,搶出房外,喜道:「長孫大哥你回來了?」

只見長孫勝天滿臉擔心之色,走上前來拉著他的手,說道:「我才剛回來,敖兄弟跟我說了一切,聞得你身受重創,隨即趕來。」也不待張小拳回答,手上一緊,真氣從脈門處貫入,隨即臉色大變,只感到自己的真氣便空盪盪地毫無著力之處,放開了手,頹然嘆道:「是真的?」

反觀張小拳神色淡然,笑道:「怎麼了?」長孫勝天正色地道:「張兄弟你從今天起,加入我雲龍會,我長孫勝天保証,有我在一日,江湖之上,沒有任何人可以為難於你!」他已從敖興口中得悉張小拳便是當年神拳魔王張辟邪之子,從今以後,不論是張辟邪的仇人,或是窺覬著仙景秘寶之徒,勢便把茅頭全指向他,眼下他身受重傷,武功盡失,又如何能擋那些如狼似虎的奸惡之徒?遂出言相邀,只要身為雲龍會的一分子,武林中人必定有所忌憚,不會隨便輕舉妄動。

張小拳笑容依舊,口中卻道:「謝長孫大哥厚意,但小拳早慣了獨自一人,閒雲野鶴的生活,加入貴會,恐有不便。」

長孫勝天欲待再說,但卻見張小拳蒼白的臉上,隱然透出了堅定決絕之感,知道他跟自己十分相像,不信宿命,只要自己相信是對的,便會一直堅持,倏然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措辭,張小拳知道他乃性情中人,隨即笑道:「長孫大哥只需答允一事,小拳深感大德!」

長孫勝天忙道:「是什麼?」張小拳隨即把口附近他的耳中,壓低聲音說了數句,長孫勝天聽著一陣沉吟,說道:「這倒沒有問題。」

張小拳喜道:「那有勞長孫大哥了!」長孫勝天凝看著他,正色地道:「小拳,我心中尚有一人,或可助你的身體盡復舊觀,但此人的情格喜怒無常,我也沒有把握他會否出手相助,你要答應我,即使身在千萬里外,若有機會,亦要想辦法與我聯絡。」

張小拳點了點頭,心想即使如雙龍傳人徐鋒,或武林字典安隆樹,亦沒法根治自己的毛病,本已不存任何期望,但好奇之下,問道:「那是誰人?」長孫勝天面現奇怪之色,有點尷尬地道:「那人性情太過古怪,我先找上他後,再告知張兄弟。」張小拳見他不欲再說,便笑道:「那有勞長孫大哥了。」

長孫勝天看著張小拳的笑臉,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喜悅之情,嘆了口氣,轉身便走,張小拳回到房中,只見海載富還是照舊坐著,他是識趣之人,自不會走到園子之中打擾二人的談話,淡淡地道:「你隨便吧,我有點睏,在這兒稍息一下。」說罷閉起雙目。

張小拳點了點頭,也不客氣,坐回椅中,提起筆來奮然疾書,雷翅看在眼中,也不知他為何要寫那麼多東西,轉眼間已堪堪寫完一頁,復又拿起一張新紙繼續執筆,經過整日的勞碌,雷翅只覺眼皮漸重,果真如海載富所言一般,就在椅子之上沉沉睡去。

張小拳看在眼裡,微微一笑,埋頭續寫,不覺間天色漸呈魚肚之白,刺眼的陽光經窗戶從房外透入,雷翅緩緩睜開眼來,只見張小拳雙手背負,凝望朝陽,遂叫道:「師父。」張小拳笑道:「你一覺醒來,卻把海兄也吵醒了。」

海載富伸了個懶腰,嘆道:「許久也沒有睡得這麼足了。」張小拳說道:「海兄今後有何打算?」海載富想了想,說道:「我本欲到此尋晚志同道合之輩,豈料碰上的都盡是沽名釣譽之輩,好像那霍誅邪,冼氏兄弟之流,全都不知所云,眼下還是先跟著張老弟你,到那什麼逆天教中,看看有甚麼有趣的事。」

雷翅聞言冷冷的道:「你當逆天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說來便來?若你不是師父的朋友,單是提到「逆天教」三字,也已容你不得。」海載富氣往上湧,正欲反唇相譏,張小拳已搶著說道:「阿翅先替我把雷大哥及雷二哥他們找來,而這東西......」在桌上拿起了一疊紙,說道:「你先給我收起,打後我再告訴你何時交給趙大哥。」

雷翅看著他厚厚的紙張,不禁一征,問道:「幹嗎有這麼多?」張小拳笑道:「你不要理,總之適當的時候,你給我放在趙大哥的房中便成。」雷翅雖不明所以,但對張小拳一向言聽計從,也不多問,把紙收進懷中,便往找雷鵬與雷展。

海載富眼利,於一瞥之下,只見紙上隱約寫著「純陽之氣存九穴,力貫......」,問道:「那不是簡單的書信吧?」張小拳知道他比雷翅精明得太多了,笑道:「那是我的一個故人,很多年前放在我處的東西,今天終有機會可以原壁歸「趙」。」海載富知他不欲多說,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51
第七十九回 悔恨難返
「嗄......嗄......」

荒野之上,只見一人彎著腰,在烈日當空之下汗水直流,他勉力抬起頭來,顯得精疲力竭,忽地足下一軟,頹然倒在地上。

他滿臉急色,雙拳緊握,似有無窮盡的悔意難抒,抬起頭來瞧著,此際四下無人,倍覺蕭條。

此人不是別人,竟是趙匡胤!

他緩緩的伸手,探進懷內,取出了一疊寫得密麻麻的紙張,心中一酸,回想起今早之事......

自昨晚與張小拳一別過後,趙匡胤與趙普及柴榮另覓地方,促膝長談,柴榮把郭威的大計鉅細告知,只把趙匡胤聽得連連點頭,而趙普於當中亦不時加插己見,使計劃運行起來,更加周詳慎密,不只柴榮對其另眼相看,趙匡胤亦想不到行事處世,竟有這許多的詭惑魍魎,從中亦學到了不少正道以外,自己從沒想過的奇兵詐道,如此一來,對行軍之道,調兵遣將,又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而就是這樣的一席話,使到趙匡胤的眼界大開,為將來與天下群雄競逐,打下了重要的基石。

轉眼之間,天色已然發白,三人相互一笑,各自打了個呵欠,柴榮笑道:「真想不到,小小一個東陵城中,竟有著趙大爺如此智者,實所難測!」

趙普忙道:「小的只是一介白丁,向來只待在韓重大哥身邊,又豈敢妄稱智者,柴少帥也請不要再大爺前大爺後的喚我,可折煞了小人。」柴榮緩緩地道:「回到軍中,我必定會向叔父多加進言,納用你為軍中智囊,今後全力協助趙兄弟。」

趙普聽著大喜,從柴榮之言,已感到趙匡胤此番答允襄助郭威,便換來了在郭家軍中的重要一席,而使自己協助於他,更是正中下懷,不由得深深一揖,說道:「謝柴少帥美言,趙普與趙兄弟同感大恩!」說罷拉了拉趙匡胤的衣袖。

經過整夜長談,趙匡胤便感到柴榮除武功了得以外,行軍打仗更是饒有心得,不覺對其心折,由衷說道:「趙匡胤今後甘隨柴兄左右,為天下百姓出力。」此言一出,心中微感不妥,只覺有點對不起石重貴,但隨即轉念又想,此時先於郭家軍中學習及建立勢力,於將來協助石重貴大有幫助,相信張小拳亦會同意,心中頓感坦然。

柴榮此番到來,乃是授命於郭威,說服張小拳及趙匡胤回去幫忙,當中既涉私誼,又與大事有關,此刻眼見終於說服了趙匡胤及張小拳,心中一寬,笑道:「事不宜遲,趙兄弟這便去把小拳找來,我們用點早飯,便要上路,先與叔父會合。」

趙匡胤欣然別過柴榮與趙普,便沿路回房找張小拳,剛到門外,便碰上了二人,他們甫見趙匡胤,面上即現出尷尬之色,同時喚了聲:「趙......兄。」卻是冼仲強與冼仲民兄弟。

趙匡胤鑑貌辨色,知道他們尚自記著當日自己於大道之上,假扮古念天出手教訓他們一事,遂滿臉堆歡,迎了上去說道:「兩位冼兄可好?冼釗大爺的傷勢好了點沒有?」二人之中,還是冼仲民比較老練,說道:「我爹經過大夫的醫理,及一整夜的調息,已好了一點,怕趙兄及張兄弟會急於離去,因此特地叫我們過來,請二位到偏廳一聚,謝過相助之德。」

趙匡胤奇道:「為什麼冼大爺覺得我們會急於離去?」冼仲民答道:「今次來賀壽及觀禮的江湖朋友,大多都怕魔渡佛會傷害他們的親人朋友,因此都是急著回去,有的意欲通知友人師尊,有的卻想便疏親避禍,大部份於早些時間已然散去。」趙匡胤「嗯」了一聲,冼仲強卻臉現氣忿之色,怒道:「那些江湖中人,平素對我爺爺及爹爹都禮數有加,眼下爺爺一死,爹身受重傷,許多都一聲不吭便已離去。」冼仲民臉現苦笑,卻不再說話。

趙匡胤心中明白,論聲望,冼膽便比冼釗高出很多,而今次大禍主腦,當中一人竟是冼德,眾人不免心存疑慮,再也不欲久留此地,因此都是借故離去,相信冼氏兄弟,亦看了很多面色,及聽了許多難聽的說話,當下微微一笑,溫言說道:「冼大爺向來仁義為先,我素所敬仰,先前大家有所誤會,現下便把我張兄弟一起叫來,前往千拜見冼大爺。」冼仲強及冼仲民都露出感激之色,這一日來二人經歷大變,親人驟然去世,使得他們驕矜之色盡斂,冼仲民說道:「如此有勞趙兄。」

趙匡胤一拍房門,叫道:「小拳!」房內卻沒有絲毫聲息,趙匡胤心感奇怪,功聚雙耳,細聽之下臉色一變,只覺房內沒有任何呼吸之色,遂推開房門,只見床椅皆空,渾沒一人。

趙匡胤走進房內,輕撫床鋪椅子,只感再沒半點餘溫,顯得張小拳已不在房中多時,冼仲民眼見趙匡胤面現憂色,知道他怕張小拳有所失閃,忙幫著在房內四下張望,霍地指著桌子,說道:「趙兄快看。」趙匡胤順著看去,只見桌子上的一隻茶壺,壓著一疊約十數張的白紙,以防吹掉,紙上密密的寫滿了字,趙匡胤拿起茶壺,首頁之上,大字寫著:「趙大哥親啟」五字。

趙匡胤略感不妥,忙向紙上讀去,只見:「純陽之氣存九穴,力貫丹田百氣通,人身五內分陰陽,何使剛柔交匯足?」詳讀下去,竟是一套跟自己所修的「烈陽神鑑」甚為相似,卻又似是而非的內功心法,他畢生練此神功,只是隨意一看,已感到此套功法,於「烈陽神鑑」本身,竟另僻一個全新的天地,心念甫轉,忙掀到最後一頁紙,甫看之下,腦中一暈,竟倏地雙腿忽軟,坐在椅上。

冼氏兄弟見他忽然坐倒,都是一驚,趙匡胤面現苦笑之色,一時沒法作聲,冼仲民一瞥之間,卻見到紙上寫著:「趙匡濟遺筆,張小拳代贊。」更是不明所以。

當年於余尚村中,趙匡濟見義勇為,出手襄助身陷險境的石守信與楊光義,獨戰暗門「月牙軒」三大弟q子,於最是危急之時,以自身武學天份,加上被皓月神功那至陰至寒的內力相激,臨場突破界限,把已熾熱無比的烈陽真氣,昇華為另一道有別於原本「烈陽神鑑」的純陽內勁,一剎那間已把當時功力不弱的三人全數震退,身受內傷,當時趙匡胤修為未到,只隱若記得當中大概,而遲來的趙泓殷又從沒看過趙匡濟的新創神功。

因此,這許多年來,那一份足稱震古爍今的神功訣竅,便只存在於張小拳的體內,蓋因當年趙匡濟捨身成仁,以自身內力欲替張小拳壓下體內的霸天真氣,雖不成功,卻把那一道純陽真氣留了在他的體內,打後那一股真氣在張小拳的經脈之中,與霸天真氣相互衝撞,一度曾差點要了他的小命,但那純陽真氣的特點性質,運走方式,氣存何穴,張小拳於這些日子以來,早已了然於胸。

因此,張小拳雖因身體上的毛病,不能修練任何內勁,但這創自趙匡濟的純陽神功,他卻早已在腦海之中,思想百遍,期望有朝一日,能把此套絕學,歸還趙家。

趙匡胤把這江湖中人一生難尋的神功握在手中,心裡卻一絲一毫的興奮喜悅之情,蓋因他便知道,他的義弟,在留下這東西後,已悄然離去。

他再三把紙張翻來覆去,只見除了行功訣要以外,張小拳便沒有留下任何的說話,趙匡胤也不是蠢人,略一細想,已明白了箇中就裡,倏然之間,只感難過之極,冷汗直流。

他明白到,張小拳不欲回到郭家軍中,又不想自己難做......

他明白到,張小拳武功已失,再難跟隨著自己行走江湖,行俠仗義,不欲拖累自己......

他明白到,張小拳雖欲離去,卻還是擔心以自己的武功修為,便難以應付越來越強的敵人,因此,還竭盡心力,把這神功留下......

他明白到,張小拳此時為了避開自己,絕不會就此回到石重貴那兒......

他明白到,張小拳身上有傷,這樣一走,以他「潛龍古念天」的能力,今後只怕再難相見......

趙匡胤心中倏然大悔:「為何昨晚不答允,與他一起回石大哥處,一起努力!!!!!!」

趙匡胤霍地站起身來,把紙張塞到懷中,向冼氏兄弟略一拱手,說道:「兩位冼兄,在下有急事先行離去,待會再行拜見冼大爺!」也不待二人回答,足下急踏,已閃身出房,直奔出去。

他一遍茫然,天大地大,又素知這個義弟的隱藏蹤跡之能,實不知往那兒去找,忽地看見一人,心中一喜,叫道:「敖大哥!」

正在街上的敖興一愕,回過頭來,認得他是張小拳的朋友,笑道:「趙兄弟有何貴幹?」

趙匡胤也不轉彎抹角,便道:「請問敖大哥有否見過我的義弟小拳?」敖興聽罷一征,奇道:「張兄弟沒有跟你說過?他早上便跟長孫大哥出城,到雲龍會作客。」趙匡胤忙道:「他們往哪一個方向去了?」敖興答道:「雲龍會總壇於惠州沿海之處,長孫大哥他們今早已於南門出發,往西南方向走去。」

趙匡胤大喜,急忙別過敖興,便往城外直走出去,體內真氣疾走運轉,以輕功拼命狂奔,一路之上人跡罕見,直跑了半個時辰,雙腿酸軟,還是未能追上長孫勝天,心下漸急,即使已氣喘連連,還是深深的吸了口氣,拔足便走,忽見在不遠之處有著幾個人形,放眼望去,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厚重,正是長孫勝天!

趙匡胤眼見終於追上他們,大聲叫道:「小拳!」急步趕了上去,那些人在聽見他的叫聲後亦停下步來,趙匡胤衝了過去,卻沒有半分張小拳的蹤影,心中雖急,卻還是有禮地向長孫勝天抱拳說道:「在下乃少林派智達禪師之徒,請問長孫大爺,我的義弟張小拳到哪裡去了?」

長孫勝天斜晲著他,隔了半晌,冷冷地道:「我不知道。」趙匡胤奇道:「我曾問過敖興敖大哥,他說小拳正跟你一起?」長孫勝天面色一沉,冷笑道:「年輕人爭名逐利,理所當然,但萬事需對得住自己的良心,義氣為先,方不枉生於人世。」趙匡胤找不著張小拳,又遭長孫勝天莫明奇妙地搶白一番,亦是怒氣漸爭,但他向來都十分冷靜,加上急欲弄清張小拳的去向,遂說道:「謝長孫大爺賜教,還請告知我義弟下落,在下感激不盡。」

長孫勝天「嘿」的一聲,說道:「我不知道。」趙匡胤再也忍耐不住,大聲說道:「你是知道的,為什麼騙我?」長孫勝天還未回答,本站在他身後的一名雲龍會兄弟走了上來,喝道:「大膽!」隨著這吒喝之聲一起,一股氣勁倏然而發,向趙匡胤直撲過來,趙匡胤心中一凜,知道雲龍會中人全都身具驚人藝業,絕不好惹,但他追了張小拳半天,已然心浮氣燥,眼下長孫勝天又明放著隱瞞張小拳的行蹤,怒意徒生,反向前踏上一步,那股烈陽氣勁反向那人急湧過去,二人雖沒出手相鬥,但兩股內勁在空中相互交纏,一時間難分高下。

長孫勝天微微一笑,左手隨便一揮,正鬥得難分難解的氣勁竟消失得無影無蹤,二人只感身前倏地毫無著力之處,一驚之下都是各自退了一步,長孫勝天淡淡地道:「少林武學,博大精深,但趙大爺功力未到,火喉未足,欲要找我雲龍會幹架,恐怕還未是時候吧?」趙匡胤聽他提及師門,方才想起以自己的身份,絕不能隨便胡來,只好向長孫勝天深深一揖,恭敬說道:「在下只是心繫小拳安危,方才至有失態之舉,還請見諒。」

長孫勝天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確是很在意張小拳,嘆了口氣,淡然說道:「恕我仗著比你年長,趙兄弟可否聽我一言?」趙匡胤一征,但聽得他語氣已緩,點頭說道:「在下謹聽長孫大爺賜教。」長孫勝天說道:「可不敢當,趙兄弟是否已決定要隨郭威爭逐天下?」

趙匡胤答道:「在下確有此打算,但目的在於要教百姓於亂世,卻非如長孫大爺所言的「爭名逐利」。」適才與趙匡胤真氣互拼的那人聽著,復又氣往上湧,正欲開言,長孫勝天略一擺手,那人隨即恭敬地站在一旁,再不說話,長孫勝天續道:「郭威乃當世梟雄,即使你眼下並無此心,將來耳濡目染之下,便會明白我今日所言,我老實跟你說,小拳他著我以調虎離山之計,先以敖興指你隨我們的方向跑來,實則已往他處而去,既小拳有心相避,你又對今後去向早有所定,何必還苦苦相迫,徒添煩惱?」

趙匡胤聽著,心中頓時一沉,想不到打從在青州城中走出,便已被雲龍會的人弄得暈頭轉向,只見長孫勝天徒地雙手背負,仰望藍天,喟然嘆道:「人生充滿了無數選擇,往往很難兩全其美,既有選擇,便有放棄,你已選擇了加盟郭家軍,而小拳選擇了離去,便應當尊重大家所思所想。」

趙匡胤心中便亂成一片,於長孫雲龍的話,再也聽不進耳中,雙腳向後微退,徒地轉身往來路拔足便跑,長孫勝天嘆了口氣,向兄弟們說道:「走吧!」看著趙匡胤那神不守舍的樣子,腦中不其然地想起了無數往事......

一個清麗的倩影,面上永帶著溫柔的笑意......

但回看身邊的眾兄弟,全都是準備了為天下百姓,拋頭顱,灑熱血的大好男兒,長孫勝天心中倏復剛硬,便沒有後悔過,當年作出了的決定,使自己白白的失去了她......

回說趙匡胤在荒野之中亂跑,知道以張小拳之能,自己浪費了這許多時間,便再也找之不著,頹然坐在地上,看著上那寫得密密的紙張,回首前事,悔之不及,一腔悶意無處發洩,不禁仰天狂嚎:「小拳!」隨即躺在地上,閉起雙目,一時之間,只感勞累之極,便欲倒頭大睡。

忽地一陣涼風吹過......

趙匡胤只感到涼風拂體,把身上的熱氣吹散不少......

「這位是趙兄弟嗎?」

趙匡胤心中一震,猛地睜開眼來!

來者站在烈日之下,共有二人,在陽光照映之下,趙匡胤一時便看不清二人面貌,只覺得說話之聲,有點耳熟,但他們能在無聲無息之間站在趙匡胤身前,武功實在厲害之極,若要傷他,便只在瞬間,那二人雖沒有惡意,但還是使得趙匡胤整個人彈起身來,本能之下全神戒備。

那人又道:「徐某並無意思嚇驚趙兄弟,還請恕罪。」此時趙匡胤看得真切,來者竟是「雙龍傳人」徐鋒,而站在其身旁的,卻是一個面容俊冷的青年,徐鋒微笑道:「他是我表弟李逆景。」

趙匡胤聽著,雖只是向李逆景微一點頭,暗地裡卻已把其全身打量一遍,他早已聽張小拳說過李逆景大鬧頤生樓之事,及知道此人乃是南唐之主李璟身邊的大紅人,眼下只感到李逆璟只是隨意一站,渾身霸氣更是毫不掩飾,除顯得盛氣凌人之外,神色之間更是冷冷的沒把趙匡胤放在眼內,但趙匡胤這時已沒有了適才與長孫勝天會面時的急燥,又知道徐鋒甚不簡單,遂拱手說道:「正是在下趙匡胤,不知徐爺有何指教?」

徐鋒道:「昨天在冼家之中,曾看見趙兄弟替眾人奔走療傷,惜當時太過忙亂,因此沒緣結識,我本已遠去,但在路上遇到表弟,於青州城中要辦點事,因此沿路折返,適才聽得趙兄弟在此......大叫......因此欲問趙兄弟一點事情。」

趙匡胤面上一紅,自出道以來,因為掛著少林弟q子之名,鮮有如此失態,不意竟給徐鋒瞧在眼裡,忙道:「在下但有所知,無有不答,徐爺請說。」

徐鋒面色忽地認真起來,正色地道:「趙兄弟適才大呼「小拳」之名,請問這位小拳,是否姓張?」

趙匡胤心中一凜,沒有即使答話。

徐鋒乃是何等樣人,即使細如皮膚上少許的跳動,也走不過他的雙眼,更何況現下趙匡胤眼神游離,更說不出話來?

「哼!」

一聲冷哼嚮過。

趙匡胤只覺眼前一花......

喉頭已然一涼!

只見不知那個時候,如何出手......

一柄古樸陳舊的古刀,其圓鈍的鋒口,已架了在趙匡胤的頸項之上,冰冷的感覺,非是從刀鋒處傳來,卻是那執刀之人,此刻所散發出來的漫天殺氣......

但趙匡胤的武功與日俱深,現下的修為,比之當日在頤生樓中初戰楚獨生時,已不可再同日而與,一招失利之間,精神隨即拿緊,進入那「五識開通」的境界,接著足下一移,已往後避開......

「噗!」

一聲輕嚮過後,趙匡胤再沒有動......

不是他已不能再動,而是他,不敢再動!

即使已祭起了「五識開通」的精神境界,那一柄古刀的刀鋒,卻還是跟著他的身影,如影隨形地,緊貼在他的咽喉之上,只要執刀之人有意,催勁一發,他便不死也得重傷。

「表弟,不可!」

隨著這一聲吒喝之聲,刀鋒霍地離開了趙匡胤的喉頭,趙匡胤一驚之下,又退了三步......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李逆景,倏地開口,卻只冷冷的吐出一字:「說!」彷彿趙匡胤於他的眼中,便如全沒價值的囚犯一般......

「是......他是我的義弟,張小拳。」

此言一出,趙匡胤心中感到深自羞慚,在李逆景的死亡威脅之下,竟又再一次的出賣了張小拳。

李逆景冷冷地道:「表哥,此人自稱趙匡胤,想來便是當日在東陵守城,礙我大事之人。」

徐鋒聽罷全身一震,抖聲地道:「你這個義弟張小拳,是否就是當日在東陵城中,跟你一起守城的潛龍古念天?」

趙匡胤點了點頭。

徐鋒向後退了一步......

普天之下,現下又有何人,可使徐鋒後退一步?

但......他退了......

他的心中忽地空洞,腦海之中,亂成一遍......

心中憶起了對顧霸天的承諾,這個故人之子,明明便在自己跟前,重創之下,武功盡廢,自己竟還茫然不知,跟他說此生難再動武......

徐鋒猛地衝向趙匡胤,抓著他的雙肩,厲聲喝道:「他現下人在哪兒?」

但趙匡胤卻不知他心中所想,看著李逆景與徐鋒的反應,便只道他們要找張小拳出來殺掉,幸好他現下真的不知張小拳所在,遂說道:「他剛剛才把我騙出城來,獨自走了,我也不知他到了何處。」

李逆景冷然道:「想不到找了十年之人,竟然便是大名早己傳遍江湖的古念天,看來你也不會跟我辦這淌差事了。」徐鋒點了點頭,說道:「好,那你小心了。」轉身便欲離開,卻忽地停下步來,說道:「此人是他的義兄,不要傷他。」語意之中便罕有地以命令的方式說出,李逆景點了點頭,冷笑道:「這樣的武功,殺起來也沒勁兒,一起走吧。」

徐鋒與李逆景隨即飄然而去,剩下趙匡胤獨自一人呆呆的站著,終於無力地,緩緩的坐了下來......

他的手按在地上,默默細想,自出道以來,他憑著家傳武功,少林真傳,在年青一輩中可謂罕逢敵手,雖未能擠身當代高手之列,卻已漸露頭角,鋒芒畢露,再加上機變靈活,外貌俊朗,以及身為少林方丈徒弟之利,在江湖上往往都能佔人於先,或被受重視。

可是今天先是被長孫雲龍如長輩般嚴詞訓斥,復又在徐鋒與李逆景二人的武功壓力之下,出盡洋相,備受奚落,徐鋒乃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絕世高手,也還罷了,但面對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李逆景,雖說趙匡胤乃是在昨天才力拼蔣亦非以致身受重傷,晚上又因與柴榮及趙普詳談軍機要事,這日又已全力運功疾跑半天,早已疲累不堪,但竟連一招也接不了,實在不由自主的甚感羞慚,一股十分不忿的怒火由心而起,不禁緩緩的伸手放進懷中,緊緊的握著趙匡濟經張小拳之手所留下的內功要訣,想起當年趙匡濟臨終前的一句說話......

「記著,從此去到那裡,也要高高在上,連大哥那一份都活下去吧!」
心的構造 發表於 2012-10-20 12:51
第八十回 各有所願
趙匡胤拖著疲憊的身軀,在回到青州城時,天色已然漆黑一片,但城門之前燈火通明,看得出多了很多士兵駐守,想來此處乃劉知遠的領地,昨天竟給魔渡佛這麼多人滲進城來而不自知,因此已強加防衛,趙匡胤走到城門,瞧了瞧守兵,點了點頭便要入城,一名士兵上前喝道:「幹甚麼的?」

趙匡胤沒好氣的說道:「我是趙匡胤,今早才出城的。」那士兵見他身上衣衫沾著黃沙污泥,全身汗水淋漓,心下孤疑,說道:「你先站著,我要先弄清楚。」趙匡胤受了一天的氣,早已十分納悶,當下氣往上湧,也不理會士兵的說話,徑自步向城門,那士兵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怒喝:「站著!」

「啪!啪!」兩聲過處,那士兵的臉赫然已腫了一片,而趙匡胤卻繼續步向城門,沒理會他,那士兵大怒之下,猛然抽出腰間配刀,便向趙匡胤砍去,隨即大叫:「有人強行闖城,快拿下他!」

面對著如狼似虎的大刀,及十數名正在衝來的士兵,趙匡胤卻沒有多大的反應,心中想著的卻是別的事情......

他一向待人都寬厚溫和,謙恭有禮,但這是否代表著,所有人都覺得他十分易與?

趙匡胤咀角一掀,冷笑一聲......

那士兵眼前一花,已不見了趙匡胤的蹤影,倏地一呆......

其他人卻都看得清楚,只見不知何時,趙匡胤已閃到了那士兵的身後,提起掌來......

只見他凝掌半空,心中卻沒有半分猶疑,手上烈陽火勁充盈之極,這掌擊落,只怕那士兵不死也得重傷......

就在此時,一把聲入從城門之內傳出:「你們快給我停手!」

趙匡胤一瞥眼間,已瞧見來人,可是他的掌,卻沒有停下,呼的一聲拍出,直擊在那士兵的背心之上......

「啪!」的一聲,那士兵只感一股巨力從背後傳來,不由自住的向前急撲出去,倒在地上。

而眾士兵聽得來者之言,全都退了下去,只見一人一僧走了過來,卻是冼釗與玄渡。

冼釗喝道:「那是少林派的趙公子,你們何以如此無禮?」鐵縱橫雖無實權在手,但以冼釗的威望,在城中便甚有影嚮力,那些士兵經其一喝,都是不敢作聲。

而那被趙匡胤一掌推倒的士兵,手足急爬的站起身來,看似渾沒半點受傷,趙匡胤走上前去溫言笑道:「都是一場誤會,兵大哥沒有受傷罷?」那士兵愣愣的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才搖了搖頭,冼釗再不理他,徑自向趙匡胤問道:「我聽犬兒所言,張兄弟不辭而別,趙兄弟可找著他沒有?」

趙匡胤搖了搖頭,垂頭喪氣地道:「小拳既有心相避,我又如何可以隨便把「潛龍」找來?」冼釗「啊」了一聲,面有難色,望向玄渡,只見玄渡亦搖了搖頭,說道:「阿彌陀佛,一切緣法,早有定數。」趙匡胤不明所以,望向冼釗,冼釗說道:「張兄弟為了中原武林出了大力,但諸般同道反應不一,當年與神拳魔王有仇的便更不用說......」頓了一頓,續道:「但我本人卻對此不以為然,張兄弟高義仁厚,為大家力戰而死,雖幸得徐鋒神功續命,但武功盡廢,因此,當玄渡大師回來後,我便立即找他一起商量,怎樣替張兄弟治癒那重創的身軀。」

趙匡胤聽著先是一陣大喜,但隨即又想,便連超凡入聖的徐鋒亦對張小拳的傷勢苦無對策,即使鐵縱橫如何見多識廣,少林僧人如何神通廣大,又豈能輕易救得了張小拳?玄渡把他的反應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說道:「師叔在智達師祖座下日子尚淺?」

趙匡胤不明其所指,說道:「在下福緣淺薄,只有幸聽過家師五年的教誨。」冼釗隨即說道:「能在少林神僧座下五年,受其點撥,已勝過旁人數十年之功,趙兄弟可算是甚有福份了。」玄渡笑容依舊,續道:「相信師叔己經聽過,我派的鎮派神功,易筋洗髓經?」

趙匡胤「啊」了一聲,卻沒說話,玄渡說道:「此本為我派不傳之秘,即使是寺中輩份最高的僧人,若非得到全面的認可,亦絕不能修此神功,蓋因完此功者,具通天澈地之能,常人如得此非凡能力,大多甚難抗拒心魔,以之為惡,故此,少林僧人雖多,卻還只得智達師祖一人身具此功。」趙匡胤一時之間沒有作聲,冼釗說道:「但據聞此功法能使人易筋冼髓,全身猶如重生般脫胎換骨,因此我與玄渡大師均認為,張兄弟若能習得易筋洗髓經,當可復功,猶勝往昔。」

趙匡胤緩緩地道:「但師尊又豈會隨便把此功授與小拳?」玄渡坦然道:「貧僧跟冼當家商量過,張施主本身已身具甚高的武功,卻沒有持之行惡,反而多年來行俠仗義,幹下了不少好事,足證他絕非以武行惡之徒,此外,張施主經脈重創,若不醫理,恐怕活不長久,此乃人命猶關之事,再者,冼當家答允了對張施主一力擔保,以此等因由告知師祖方丈,以我佛慈悲之心,希望能就此破例,妄開一面。」

趙匡胤在少林寺修業之時,因好奇之下,亦曾向智達說過欲一睹易筋洗髓經的秘本,但遭拒絕,此刻便造夢也想不到,冼釗與玄渡竟有此奇想,欲求智達神僧傳授張小拳少林派的鎮派神功,的而且確,此法神奧玄妙,當可救得了張小拳,而於本已絕望的境地之中,竟浮出一絲張小拳能復功的希望,便該大喜過望,但不知為何,趙匡胤卻沒有想像中的狂喜,當中混雜著一絲的不快,便連他自己亦不知為何會這樣,冼釗只道他憂心找不著張小拳,那麼即使智達神僧首肯,此法亦不可行,遂溫言說道:「趙兄弟不用擔心,我這便去廣發人手,幫忙找出張兄弟的下落。」

趙匡胤點頭說道:「如此有勞冼大當家。」隨即向玄渡說道:「那麼便勞煩大師,在下還要往找柴勞柴少帥,隨他往郭家軍中辦點事情。」玄渡雙手合什,口宣佛號,說道:「貧僧這便立即出發返回少林寺,跟師祖說明一切,師叔即管放心,靜候佳音。」

三人相互道別,各自散去,在場便只剩下那些守城的兵卒,適才被趙匡胤一掌推倒的那士兵,身上訖自有點疼痛,時已漸漸夜深,那士兵喝道:「時辰已到,關上城門吧。」

就在此時,只見一輛馬車向城門急趕過來,停在城門之前,那驅馬之人跳下馬來叫道:「兵大哥,請通容一個,我們趕著出城。」那士兵皺起了眉,喝道:「這麼晚了還趕著出城幹嗎?」那人笑道:「我們都是冼大當家請來的賓客,適才喝著酒忘了時辰,請兵大哥恕罪,讓我們出城吧。」那士兵聽得冼釗之名,已打了個突,用身上刀柄揭開了馬車的帳布,果真看見四人坐在車上,面上全都一片潮紅,喝酒之說看來不假,遂指了指拖在馬車後的車子,皺眉說道:「那些是甚麼?」

驅馬之人答道:「我們是營商之人,這次到來除了赴冼大爺之約外,還需運送點兒貨,兵老爺需要查看一下嗎?」那士兵早已不耐,眼見他們全都沒甚可疑,便喝道:「快滾吧,不要阻著官爺休息!」

那驅馬之人在士兵的首肯之下,便驅車出城,偌大的青州城門,終於關上,那士兵伸了個懶腰,打個呵欠,向身邊的其他士兵笑道:「昨天上頭剛發了今期糧俸,今晚我們去喝個夠!」伸手入懷,欲把銀兩掏出,不禁面色一變,隨即雙手亂摸,眾人都是不明所以,那士兵忽地叫道:「我們的銀兩!我們整個月的糧餉全不見了!」眾人聽著,全都忙了起來,四下找尋,卻哪裡找得著,其中一名士兵臉露懷疑之色,冷冷地道:「老徐,不是這麼巧吧?」

那老徐聽著他的語氣,已明其意,氣急敗壞地道:「適才還在這兒,忽然卻不見了!」

那些士兵全都停下手來,看著老徐四下尋找,當中便沒有一人,相信老徐所言。

便連老徐亦不明白,為何銀兩會忽地不翼而飛......

回看適才出城的馬車,在路上急馳一會後,便停了下來,車上之人全都走了下來,當中一人霍地清嘯一聲,在黑夜之中,只見五人跟前的樹林,忽地竟現出了兩夥閃銀的光點......

那人微微一笑,說道:「肥兄弟,快過來吧!」霍地一團黑影向那人急撲而來,到了他面前卻猛地停下,只見那是一隻通體長著黑毛的野豬......

說話之人,正是張小拳!

他跟本從來沒有離開過青州城!

而同行之人,赫然是雷氏三兄弟,策馬之人,卻是海載富!

張小拳知道若要閃避趙匡胤及冼釗等人,只怕要大費周章,因此,他一開首便要長孫雲龍幫忙,先由敖興指使趙匡胤追向長孫雲龍的方向,虛耗半天,再待其回城找冼釗幫忙之時,方始離去,蓋因張小拳便預計到趙匡胤及冼釗以為他已走了一整天,所以發散追出的人手,當然便找不著現下才剛剛離城的他們。

而身在張小拳身邊的海載富,手上拋著適才從守兵老徐身上偷來的銀兩,笑道:「張兄弟你的計策真行,把他們騙得團團亂轉。」張小拳笑道:「哪及得上海兄的神技,看來今後我們便不愁沒飯吃。」說著回過頭來,看著在黑夜中的青州城樓。

倏地想起,數天前才在光明正大的從城門處走進,當時一心拯救天下蒼生,但現下於黑暗中乘夜離開,卻已然武功盡廢,兼且受到武林正道中人唾棄,即使他本身如何樂天豁達,心中卻無法不對人性感到有點失望,搖了搖頭下不願多想,當即說道:「阿翅,我們到現下都還沒有雷姑娘的消息,你已在城中各處留下暗號?」

雷翅還未回答,雷展已滿臉憂容地道:「我跟大哥已找了許久,都不見大姐,真不知她孤身一人跑得了哪裡。」雷鵬怒道:「若非那姓趙的,大姐也不會如此,先前還道他跟大姐很是要好,豈知那混蛋竟如此當眾奚落她,要不是......」說到這裡雷翅忽地開言,截斷了他的話頭,說道:「我已在城中各顯眼之處,留下了逆天教中人才看得懂的暗號,希望大姐早點趕上我們,一起同回逆天教。」

張小拳點了點頭,說道:「先把小炳送上車架再說。」五人一起動手,把後拖馬車上的東西全搬出來,原來都是些乾草木塊之類,只求騙過守城的兵士,張小拳把小炳拉上已空置的馬車,笑道:「辛苦你了。」但小炳看見張小拳後很是高興,乖乖的便伏著不動。

把門板關上後,張小拳淡淡地道:「我們走吧。」

雷翅看見張小拳一直都悶悶不樂,忍不住說道:「師父,若你不想,我們可遲些才會逆天教。」張小拳微微一笑,道:「我沒有不想啊,為何這樣說?雷前輩一直也想我跟他回逆天教覆命,現在正可了卻他的心願。」雷翅急道:「義父的遺願,我當然常放在心,但......師父你難道沒有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嗎?」

聽著此話,張小拳倏地靜了下來......

眾人都被這突如奇來的沉默,弄至沒有作聲......

表面上,張小拳十分平靜......

但雷翅的一句說話,卻如旱天之雷般,震動著他的心靈......

張小拳心裡不禁想著:「一直以來,我有做過......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自己雖對行俠仗義不遺餘力,但每施展一分武功,便等如削去了自己一分生命......

那是為了顧霸天所做的。

東陵一役,險死還生,卻使滿城百姓,幸免於難......

支持著他的,卻是趙匡濟那一股為了平民百姓,大可捨身成仁的一份高尚情操。

於五方絕盟封盟式典中大戰魔渡佛,力戰而死,武功盡廢......

那時為勢所迫,當中混雜了他對狄炳的父子之情,對趙匡胤的兄弟之情,對釋素晴的兒女私情,對雷翅的師徒之情等等,但及後中原正道群雄,全都因為自己區區的一個身份,把相救之事全都拋諸腦後,厭棄唾罵。

當日強忍悲痛,放下了對姜媗蘭的感情,拂然離開......

便只為了不欲拖累姜媗蘭,寄望她能有著更好的將來。

海載富等人都不知他心裡那正在天翻地覆的思潮,只看到他本來的笑容漸變僵硬,慢慢的更化為了一絲苦笑,霍地雙眼一反,精光一閃,仰天長笑!

雷翅等都是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張小拳笑道:「好!好!徒兒你說得對!我張小拳今後,便只為自己而活!」雷翅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但見他笑逐顏開,還是替他高興,張小拳笑道「但為師說得出做得到,我們這便先回逆天教!打後......」雷翅忙道:「你想怎樣?」

張小拳笑著說道:「打後有很多事要做,首先我要找個方法,重拾武功,與此同時,更要把一身所學全授於你,大成之後,我們師徒倆加上雷大哥與雷二哥,便去宰了那李逆景,替雷前輩報仇!」雷鵬與雷展素知他所能,現下雖武功全失,但他朝若武功盡復,大仇只怕便能得報,都是大喜,張小拳卻還是侃侃而說:「冼老伯當日跟我說過,我父親絕非大奸大惡之人,因此我還要走遍大江南北,去找出我生父當年於中原武林所幹下事情的真相,我還要......」

說到這裡,卻停了下來,隨即翻身走上馬車,不再說話。

眾人眼見他好像已抒發了那些不快的鬱悶,都感釋然,海載富笑道:「眾位大爺,還請上車,小人要驅車了。」雷鵬笑道:「有勞。」

車子在馬匹拖行下快速地離開了青州城,車上雷氏三兄弟都感到有點倦意,闔起眼來休息一會,就只張小拳一人,還在默默想著事情......

想著那適才忽地欲言又止的事情......

「我還要......在我武功盡復之後,立刻到東陵城帶走姜姑娘,從此與她浪跡天涯,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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