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懸疑] 血寶狂歌 作者: 圓太極 (連載中)

mk2257 2008-12-2 16:45:1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3 31469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16
  鐵頭船只能算浪山中一個奇怪的氣泡,一下子就被狠狠壓入水底。但只要是氣泡就總會在短時間裡冒上水面,更何況這個「氣泡」中還有兩個人在拚命踩著翻板。

  這裡的水面就是浪尖,雖然高度是高了些,悶在水裡的時間是長了些,但鐵頭船還是非常有力地竄縱出來,就像是浪尖上嬉鬧的飛魚。

  竄上了一道波的浪尖,那麼後面的波峰再高都不會像一道波與平常海面落差那麼大,衝擊力也相對小多了。此時要做的就是船走偏鋒,順著浪頭的卷道走,搶在浪頭落下之前闖過。還有一點要做的就是找到到浪與浪之間的凹谷,讓船滑入下一個浪頭的卷道,這樣才能避免被重新推到第一道波的前面去,也只有這樣才能避免鐵頭船被層層的波浪帶到魯一棄指著說不能去的地方。

  所有這一切在步半寸被悶在第一道波下面時就已經想好,鐵頭船出水後他沒來得及吸口氣就已經按部就班地操作了。舵把轉動的每一個角度都恰到好處,鐵頭船彷彿就是一個在浪尖谷底穿梭的衝浪板,顯得輕盈而刁滑。

  在步半寸巧妙的操控下,借助了浪谷和浪峰力道大小方向的差異,鐵頭船在一排排巨浪間飛馳,不但沒有被推回凶穴,反而是快速地在遠離凶穴。離得凶穴越遠,浪頭子便越小,而步半寸的思維和辨別能力就越發清晰。

  風平浪靜的時候,步半寸癱倒在舵台上。終於逃出了生天,讓他緊繃的意志力全然瓦解了,也讓他的嚴重透支的體力再也無法支撐自己。

  升起了艙台,第一個出來的是鯊口。說實話,在他的意識中很難想像步半寸還能活在舵位上。當他揮刀削斷繫住步半寸的繩索,小心地抱著面色青紫,渾身都是淤青和繩索勒痕的步半寸走下艙時,眼角不經意間有一點晶瑩閃過。

  魯一棄的面色依舊平靜,樣子像是不知道剛剛經過了一場死亡的逃脫。他在鯊口抱著步半寸經過自己身邊時,輕握了一下步半寸柔弱無力的手。這一握讓步半寸突然為之一振,顫抖著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襟裡。在那裡,魯一棄找到那張已經有很大破損並且濕透的海圖。

  步半寸下艙休息了,舵位換成鷗子守著。

  魯一棄在甲板上將濕透是海圖一點點小心地攤開,他是想把它先曬曬乾。女人蹲在一邊小心地幫他。旁邊還圍著鯊口和老叉,他們是想知道魯一棄在將圖攤開後,是否能從上面找到線索,告知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只想曬乾航線圖的魯一棄有了個意外的收穫,他在圖紙的邊緣發現了半個他就尋不到的字,半個「灘」字。那半字本來是在圖紙的邊框裡,被框沿紙遮蓋了,現在框沿紙濕透,這半個字便顯了出來,那是。

  「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魯一棄手指已經指出了圖的邊緣。

  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但從邊緣裡的圖線和顏色畫法來看,那裡離陸地很近了,應該是介於海與陸地之間的什麼地帶。

  「只是那裡也離得太遠了!」魯一棄這話像是在和大家商榷。而別人都肯定他是在自語。

  「去!就往那裡去!」魯一棄一骨碌從甲板上站起,目光堅定地說道。

  「可、這裡的寶貝……」老叉對魯一棄的決定有些遲疑。

  「這裡沒有寶貝,更沒有寶構,這裡只有凶穴!」

  「啊!這是怎麼回事?」鯊口迫不及待地問。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凶穴本不該在這地方,寶貝也不該在這地方。什麼都變了,當年魯家在建寶構藏最後那個『地』寶時肯定出了什麼大差錯。」

  「那這裡會有什麼?」老叉指著魯一棄剛才指出圖紙邊緣的位置問。

  魯一棄微微笑了一下說:「現在還不清楚有什麼,不過那裡也許可以知道當年到底出了什麼差錯。」停了下,魯一棄又補了一句:「找到點其他什麼東西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只是要順利到達那裡。」這句話讓人有種誘騙他們往那個地方去的感覺。

  鐵頭船重新升帆起航,朝著魯一棄所指的那個在航線圖之外的地方駛去。

  風不大,也就是「干豚晃」的樣子,鐵頭船行駛得很平穩。天很藍,太陽很暖和,這樣的天氣真的很合適在甲板上睡一覺。

  鯊口靠在船頭舷板上睡著了。老叉蜷在艙台上睡著了。鷗子坐在舵位後的木槓上,撐著舵把似睡非睡。昨天一夜的折騰讓他們感到從未有過的身心疲憊。

  船艙裡的人卻都醒著,包括在下面休息了兩個時辰的步半寸。他們在認真地聽魯一棄講述自己的發現和判斷。

  「從我們往凶穴位置去的時候,我就感覺出不對。因為凶穴要有寶構鎮著,我的反應不會那麼大,一直都昏睡做夢。而且在睡夢中總夢到已經從應該有寶構和凶穴的位置上走過了,過去很遠很遠了。還有就是這一路我沒有發現與藏寶玉牌上『福』、『琅』、『灘』這些字有關的東西。」

  「在遇到『船影子』『霧牆』『怪力吸船』『海粽子』一系列怪事後,我知道出問題了,但我開始時總以為要麼我們進入的角度錯了,有可能當年老祖們繞過凶穴把寶構設在另一邊了。於是我就想在下面的沉船上找到些線索。」

  「我知道西洋貨船很早以前就配置了經緯儀,所以我讓鯊口下去時吩咐他找到這東西。這東西一般在駕室裡,有可能的話再從裡面再帶點其他什麼上來,那裡面的航海資料對我們有很大的作用。」

  「經緯儀拿上來後,我看到的是北緯26度7分,西經73度4分。我在學堂裡學過世界地理,知道這位置是在大洋的另一面,距離很遠很遠。這也就是在告訴我,凶穴的另一面也沒有寶構,而且凶穴的凶煞之氣已經涉及到很大很大的範圍了,這八極年循中根本沒有寶貝鎮著。同時我也知道,凶穴對沉船施用的力是吸引和收攏,就連上千里外的沉船都被收到這裡。所以當時我唯一能做的決定就是快逃,逃出凶穴的範圍。」

  說到這裡魯一棄重重喘了口氣,這是因為終於能僥倖逃出而發出的感慨和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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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17
  (聞鵲喜)天水清,難淨一船疑雲。

  虞詐如山艱前行,獨思憑海立。

  數點玄機我定,一夜紅染胸襟,捨命棄親洞靈犀,鬼魅徑顯形。

  「那些沉船和『海粽子』真的都是被凶穴的魔力收攏來的嗎?而且還和剛剛出事時一樣?真是怪事。」女人在一旁輕聲插了一句。

  「那是因為凶穴極至的陰寒之氣起到保鮮防腐的作用。」魯一棄答道。

  「只是我們剛開始是怎麼從凶穴吸力上擺脫的?而且後來靠近凶穴後我們反而恢復了些,狀態沒有開始那麼差了嘛?」步半寸也坐起來問道。

  「這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魯一棄說的是實話,他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一旁的瞎子輕笑了一聲接上話頭,「因為我們船上有先天童子的先天氣血鎮著。其實要沒有這先天童子,我們可能一早就被船影子撞沉了。」

  這一刻大家都以為瞎子在說夢話,先天童子?這船上恐怕連半個童子身都沒有。

  瞎子什麼人,從大家不屑的口鼻氣息中就聽出了別人都不信。

  「聽我說,我說的絕對是真的。」大家感覺瞎子有些急了,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夏老伯,那你說誰是先天童子?」女人看瞎子急了,趕忙附和他的話頭。

  「你不知道?!奇怪!你也不知道?!」瞎子滿臉的訝色。

  「我又怎麼知道?」女人也是滿臉的訝色。

  「就是你呀!」

  「我怎麼會是?」「搞什麼呀?夏老。」「她怎麼會是先天童子了?!」

  「別吵吵,讓我說清楚,你們知道什麼是先天童子嗎?」沒有人作聲。

  「她當然不是先天童子,但她有先天童子!」瞎子眼白子亂翻,說得很是得意。

  「夏老,你是說她有身孕,還是個男童身?」步半寸到底久走江湖,稍一思索就明白瞎子的意思了。這女人上了船以後,這麼長時間確實沒有看見她拋丟洗刷每月的污穢物,只是暈船比別人厲害。「難怪在百變鬼礁那裡,鬼船要貼舷,怎麼都推不開,大妹子一出艙,就讓它退走,那是因為鬼怕新命,所以鬼力才會散。」

  「噴陽符!」魯一棄馬上也明白了,女人用帶有先天童子陽氣的先天靈血,在鐵船頭上無意間畫出個「噴陽符」圖形,難怪能化解了凶穴極度陰煞的吸引力道。要不是這種巧合,他們可能早就葬身海底了。還有鯊口下水前要不用女人的血同樣畫個「噴陽符」,那他能不能出水也就不好說了。

  「不止是『噴陽符』,還有你先前偷偷給她幾張『禹字符』讓她貼,要沒這先天童子身貼的咒符,我們也早被『船影子』給撞沉了。」瞎子說著又回頭問女人:「你自己真不知道?」

  女人確實不知道,她天生是個石女,從不曾有過一般女人該有的月潮輪迴,所以有身孕後跟以前沒什麼區別,自己當然不知了。

  「是了,她原先身體有痼疾,後來……」魯一棄停住了話頭,他突然意識到女人有了身孕,那麼自己應該就是這先天童子的父親呀。同時記憶在迅速地倒轉,他彷彿又看到鬼船上養鬼婢悲傷哀怨的面容,他隱隱知道這悲傷由何而來了。

  回頭看女人,女人正用摻雜了喜悅、羞澀的目光看著他。

  步半寸似乎意識到自己和瞎子再呆在這裡不大合適,一把搭住瞎子的肩膀說道:「夏老,扶我到外面透透氣去。」

  瞎子嘴角面頰一抖,露出個怪異地笑後,便站起身來扶著步半寸往艙階上走。剛踏上艙階,兩個人又同時轉身朝著魯一棄,步半寸壓低聲音問道:「大少,我們現在過去的地方有可能找到寶貝嗎?」

  這個問題讓魯一棄心尖一顫,他感覺等待他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好像還不止面前的這三個人。似乎有好多只耳朵都在屏息靜待著他嘴裡會發出的每一個字。

  魯一棄沒有馬上回答,他看看旁邊女人還沒有開懷的腹部。轉眼看看角落裡那隻老叉搶上來的瓷瓶,也不知道是誰在什麼時候把瓶子拿到艙底來的。再仰面朝上舒展了一下脖頸。這才用平靜清晰的聲音說道:「有的,肯定會有的。」

  1520年,麥哲倫船隊穿越智利南部的險惡海峽(此後命名為麥哲倫海峽),進入了一個浩渺無邊的大洋,在這大洋上航行了100天都沒有遇到任何風浪,由此他們把這大洋命名為「太平洋」。但是麥哲倫船隊從南美洲的最南端,往西北方向進入菲律賓群島,恰好躲過了一個處在台灣東北部、日本以南的空曠冷清的三角形海域。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不知道是否還有人知道麥哲倫海峽,知道太平洋。

  這個海域後來有好多叫法,最為通俗易懂的就是「魔鬼龍三角」。在這個海域中,產生過不知多少的恐怖與災難,也不知埋葬了多少沉船和屍骨。

  魔鬼龍三角的產生的說法有很多。磁偏角是個說法,它是由於地球上的南北磁極與地理上的南北極不重合而造成的自然現象。這和魯一棄他們鐵頭船被引力吸住吻合,同時船影子等現象也可能是磁現象作用的結果。熱流說,是說溫暖洋流導致大霧颶風,迷失方向觸礁或直接被颶風顛覆。這和魯一棄他們遇到霧牆等現象吻合。地震海嘯說,在龍三角西部的深海區,地殼最為薄弱,岩漿的巨大威力隨時可能穿透海面,毫無先兆又轉瞬即逝。還有當大洋板塊發生地震時,超聲波達到海面表層,形成海嘯。這與魯一棄他們看到海底有光、有怪異歌聲、海泥揚底、水花直跳,以及最後的倒海樓等現象吻合。

  至於具體是什麼造就這個魔鬼龍三角,科學家至今還在研究探尋。但有一點絕對可以肯定,那裡是一處凶穴,一處至今未定的凶穴!

  鐵頭船回頭的航線一變,最大的好處是避免與墜在後面的對家相遇。除非對家有先知先覺,要不然,按當時的航行和搜尋設備,在這茫茫大洋上,想找到一隻不大的漁船,幾乎是根本不可能的。

  對家沒有先知先覺,要有的話他們會在途中擺好坎子落好扣子侯著,就像在百變鬼礁那次一樣。但是夜空中一聲尖利的鷹嘯讓好些人紛紛從各種夢境中驚醒。沒有先知先覺的對家還是找到他們的蹤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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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18
瞎子一躍而起:「長白花喙獵鷹!」憑瞎子的聽覺肯定是不會忘記這種鷹的唳嘯。

  獵鷹怎麼會到海上來的,只有一種可能,是乘的船,乘的對家的大船。對家怎麼又會再次墜上自己,也只有一種可能,鐵頭船上有人沿途置下線引子引過來的,這人是對家暗藏的招子,而且隨時會變身為人扣,明裡暗裡對別人實施攻擊。

  「來了!還是來了!……」瞎子站在那裡不住地小聲嘟囔。

  魯一棄沒有起身,他靜靜地躺著,聆聽鷹的唳嘯,也聆聽著唳嘯以外的聲響。

  外面除了鷹的叫聲,肯定還有其他聲音,聽覺最好的瞎子就肯定搜尋到這樣的聲音。在船艙裡昏暗撲朔的燈光下,他的臉上不時發出不易覺察的抽搐和抖動。

  「這聲響兒離著有多遠?」魯一棄突然問了一句。

  「不遠,打眼能看到!」�口答道。

  於是�口和老叉對視一眼,蹦起來直奔艙外,女人也爬起身,跟在他們後面出去了。艙裡只剩下面色不斷怪異變化的瞎子和靜靜躺著沒動窩的魯一棄。

  到了艙外,他們沒有看到對家墜上的船隻,就是一直都守在了台上的鷗子到現在也沒能看到什麼,因為天色太黑了。

  舵位上的步半寸沒有沒有理會剛出艙的三個人,他知道這幾個人都不會告訴他下一步該怎麼辦。

  魯一棄終於也走出了艙門,他沒有看海面,更沒有到後面看看對家有沒有跟上。他只是站在艙門口回頭對步半寸說了一句:「按照原先的打算,不要變化。」然後就又縮到船艙裡去了。

  女人跟著魯一棄回到船艙,小聲地問道:「你確定沒事?」

  「不,我只確定目前沒事。」然後緊握了下女人的手,「還有就是,我決不能讓你出事!」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將頭輕輕靠在魯一棄的肩頭上。

  海上的航行是枯燥乏味的,何況航行的人心裡都存著心思,更覺得時間的難熬。對家的船始終沒有露面,但是大家都能感覺出,他們離得不遠。這些天來時不時都會有鷹嘯夾雜在嗚鳴的風聲中傳來。

  鐵頭船上的氣氛也出現了微妙地變化,因為都是老江湖,都能多少揣摩出此趟對家能在背後墜上,肯定和自己船上什麼人有關係,於是彼此之間都存上了戒心。他們中只有魯一棄不可能成為懷疑的對象。

  這天夜裡,換作老叉在舵位上看舵。步半寸便悄悄地來到魯一棄身邊,伏在魯一棄耳邊悄聲說道:「白天我偷偷瞅了下老叉做的物件,數量沒少。」原來步半寸從開始往凶穴那邊過去時,整天在舵台上,就只能看著老叉在下面甲板上做東西,雖然沒有仔細瞧做的什麼,倒是把他做了多少件給記下了。那些東西裡的「木魚浮鳴」、「過流哨口」都是放線引子的好物件。於是今天偷偷檢查了一下那些東西,除去在凶穴用掉的,其他倒是一件沒少。這說明不是老叉在放線引子。

  魯一棄聽了這話,斜眼不經意地飄了下角落裡的那只瓷瓶,沒有作聲。

  早晨,天還濛濛亮。魯一棄第一個鑽出船艙,呼吸呼吸新鮮的海上空氣。看舵的老叉見魯一棄一個人,便湊過來悄聲地說:「我瞧鷗子好像不大對勁,夜裡上來小解了六七回。」

  鷗子?!在凶穴附近受刺激最大,狀態最為迷茫的,這和他的年輕和陽剛很不相符,是不是故意掩藏著些什麼?

  魯一棄回頭看看了台,又看看船後一望無際的海面,沒有說話。

  中午的時候,�口燒了一大盆的白鱗莢魚。船上現在的補給不多了,所以有一大部分要靠從海裡撈食來保證。但是魯一棄覺得自己今天沒看見誰捕魚,這魚是從哪裡來的?

  「是�口從翻輪旁的封蓋下釣的。」女人告訴魯一棄。

  翻輪旁的封蓋?!魯一棄知道,翻輪處在半升降狀態時,封蓋邊會出現個不大的縫隙,這縫隙足夠釣上白鱗莢魚這種體型不大的海魚。而且半升降狀態的翻輪帶起的水花對白鱗莢魚魚群也是一種誘兒。可這縫隙中能釣上來魚,就不能放下去什麼嗎?

  經過了這麼多天的海上航行,女人和瞎子都不暈船了。不過女人有時會突然間趴在船舷上嘔出些稀稠物,這肯定是由於其他的原由。但當每次那些稀稠物落入到碧藍的海水中時,魯一棄都會側目皺緊了眉頭。

  瞎子白天大多的時間都是坐在船頭的纜樁上,嘴裡一直哼哼呀呀地像是吟唱著什麼,但沒一個人能聽懂。魯一棄則經常坐在瞎子的背後的甲板上,盯著瞎子的背影若有所思,這船上沒誰聽得懂的吟唱,在這海上是不是會有人能夠聽懂?

  步半寸這些天好像沒往凶穴去的途中那樣忠於職守了,舵把子要麼交給別人,要麼用繩子一挽。卻沿途親自撒網打了幾回魚,雖然每次收穫並不大,倒是讓魯一棄他們飽了幾回口福。讓魯一棄奇怪的是,他打魚的網是暗紅色的,跟其他的不一樣。鯊口告訴魯一棄,這是張新網,下水前在岸上用豬血泡過,這樣才經久耐用。可這樣的網是否會在海途上留下些什麼呢?

  「不要相信任何人,除非那人為你而死去!」魯一棄永遠都不會忘記大伯臨死對他說的話,這是行走江湖的真理。而且在前趟雙乳山尋「金」寶的途中,哈得興、哈得力兄弟兩個的一番伎倆讓他感到連為你死去的人都不一定是可信的。

  此時,在離著鐵頭船有一段距離的海面上,行駛著兩條明式古戰船。他們與鐵頭船的距離恰好保持在相互間看不見。但是隨著鐵頭船的每次方向調整,這兩條古戰船也相應地做出調整,始終緊隨在鐵頭船的背後。

  其中一條戰船的桅桿上,掛著兩個碩大的竹拼哨口,發出一陣陣鬼哭狼嚎般的嗡鳴。船頭之上,設了一張祭案。祭案上擺滿了香爐燭台、三牲符裱等東西,在香煙繚繞燭火撲朔中,一個眼圈紫黑,眼睛血紅,披頭散髮的黑衣人正怪異地手腳亂舞著。口中還咿呀有詞,那腔調言語和瞎子嘴裡的吟唱一樣沒有人能聽懂。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19
 黑衣人一邊舞著一邊端起祭案上的一個香灰盤,然後轉到祭案的前面,潑灑起香灰來,香灰在甲板上布成一個怪異地圖形。黑衣人停止了身體的怪動,睜大血紅的眼睛仔細查看那圖形。

  旁邊有人從海裡打上一桶水來,黑衣人放下香灰盤,雙手伸進水桶中,然後抓起兩把海水灑向甲板上的香灰圖案。隨即馬上跨開雙腿蹲趴下來,把頭伸到那片香灰上方,脖頸怪異地扭動著,像是在尋找些什麼,又像是在嗅聞著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挺起身體來,脖頸依舊怪異地扭動著,頭顱順著伸向空中的雙臂上升,臉面滑過手掌最後定定地望向天空。而他的手臂則慢慢伸向一個方向,同樣定定地,如同雕塑一般。而他嘴裡的咿呀聲則越來越弱,漸漸被哨口的嗡鳴完全淹沒了。

  戰船轉向了,朝著他手臂伸出的方向轉向了。而在這之前不久,前方海面上的鐵頭船剛剛把方向調整個二十五度左右。

  魯一棄越來越感到心浮氣躁,感覺中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死死纏繞住了,又感覺自己在的這條鐵頭船好像被用什麼東西與後面看不見的船隻牢牢拴在了一起。他開始擔心起來,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自己始終在對家的掌控之中。危機至今未來,只是由於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對家是在靜待著自己下一步的動作,直到自己獲取到他們想要的東西為止。

  必須擺脫這種狀況,自己必須有所行動。

  站在船頭,凝望著西邊的層層灰紅相夾的暮靄。一個計劃在魯一棄的心中漸漸成形。只有敲破一個點,才有可能把它變成豁兒。

  笑意在在魯一棄的嘴角顯現,只是這笑意中多少帶些冷酷。

  這天夜裡,輪到鷗子看舵。在大家都睡下後,魯一棄悄悄鑽出船艙,登上舵台。

  鷗子沒有說話,只是有些茫然地看著魯一棄。他剛開始還以為魯一棄在夢遊,但是當看到魯一棄那雙明亮清澈的目光,聽到平靜決斷的話語,他知道自己錯了。

  魯一棄告訴鷗子:「在夜裡二更時分將船悄悄轉向朝南,盡量做到誰都不覺察。還有就是這件事誰都不要告訴,有誰問起也不要理他,只管堅持我告訴你的航線。」

  平靜的語氣,對於鷗子來說卻是個信任自己看重自己的命令。他心底眼下最清楚的就是這命令應該執行,也必須執行。

  夜裡三更多一點,魯一棄睜開眼睛,其實他一直都沒有睡,他在等待,等待異常狀況地發生。船艙裡此時漆黑一片,完全像浸在墨汁裡。說實話,魯一棄在這樣的環境中不但看不見,而且除了船板外的海水聲,他什麼也沒有聽見。唯一能感覺出變化的是船艙中先後兩次有氣溫的變化。他知道,這肯定是船艙門被悄然打開時,海上的夜寒溜了進來。

  有人進出過船艙,悄然無聲地進出過,是誰呢?問過外面的鷗子就可以知道。當然,這還要在鷗子可以告訴你的前提下。

  鷗子沒有告訴給是誰。第二天一大早,換鷗子休息的步半寸發現鷗子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倒不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嘴,而是有東西刺透了他的心。

  鷗子背對著船頭坐在舵把橫槓上。他是被人從背後刺透了心臟。鯊口、瞎子都檢查過鷗子的傷口。覺得刺透心臟的東西應該是根單根的銳利矛刺,在這船上最有可能的就是單股稜矛。

  步半寸一聽這話,縱身跳下舵台,解開那捆麻布包著的矛、叉檢查起來。其他人也都隨著圍過去。舵台上只留下魯一棄在仔細看那傷口。

  檢查後的步半寸很沮喪,他沒有在那些叉、矛的數量和外觀上發現一點問題。當然也可以說是兇手沒給他留下一點線索。

  大家都回頭看著站在舵台上的魯一棄,期待著他做出決斷。魯一棄的目光從甲板上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此時他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終於,他微微笑了下,是的,他竟然微微笑了下。然後用平靜的語氣說了聲:「先把鷗子的身子料理了吧。」

  說完這句話,他便逕自走下舵台,走向船艙。就在他要低頭邁進船艙的一瞬間,又突然止步,抬起頭問道:「我們現在的航線變了嗎?」

  步半寸抬頭看看日頭,摸摸被海風吹得抖擺的髮梢,肯定地回道:「沒有,和昨晚一樣,你放心好了。」

  魯一棄又微微笑了一下,低頭鑽進了船艙。

  甲板上一時變得沉寂,但魯一棄問的話讓有的人心中起了波瀾。

  接下來幾天裡,船上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每個人都感到自危,相互之間再也沒有什麼交流,都對別人存著戒防之心。

  步半寸瞅了個空兒偷偷和魯一棄說了下對鷗子被害的看法:「鷗子被害應該是發現了什麼,可是他卻沒有對我們說起。殺死他的是矛叉一類的傢伙什,而且力透胸背,穿透前後胸骨。使這種傢伙什我和老叉最拿手。可惜的是我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我是清白的。」

  魯一棄沒有說話,眼睛只是盯著角落裡的那只瓷瓶。那只瓷瓶給他的感覺是怪異的,雖然它有著和其它老貨一樣沉穩有力的氣息起伏,但是這氣息中明顯的包含了更多的成分和意義。這幾天他心裡總覺得這種瓷瓶好像在什麼地方偶爾接觸過,可在腦子裡怎麼都繞不出來個具體的定義。

  終於,魯一棄好像意識到步半寸對他說的話,微微笑了一下:「不一定,什麼都不一定。鷗子雖然善於�遠,但我瞧憑他的心性恐怕發現不了什麼隱秘的東西。殺死他有可能是他做了別人不希望發生的事情。至於誰殺了他,也不一定。」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了句:「難說好壞,網子倒是收了些,只是魚還沒露脊。」

  步半寸沒有完全聽懂魯一棄話裡的意思,不過他也沒有問,他相信面前這個外表平常,胸中卻暗藏無限玄機的年輕人會作出準確判斷。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20
  魯一棄也知道自己會做出準確判斷,只是按照自己的計劃,為這樣一個準確的判斷會付出很大的代價,而且有可能在作出判斷後,局面也變得不好控制了。可他沒有其他辦法,身邊這釘兒拔不出,他們就連一籌的勝算都沒有。他只能期望計劃盡早地見效,避免太多犧牲。這樣也可以盡量多留點力量來控制最後的局面。

  惶惶中過去了幾天,這天夜裡,輪著老叉看舵。很明顯可以看出,老叉做了好多準備。他將兩支閃著寒光的稜矛和一支緬鐵三股魚叉斜靠在後槓上,在上舵台的木階上豎了兩個網捆子,這是用來阻礙有人快速竄上舵台的。在他的腳邊還放了個瓦罐,這樣有什麼情況,一抬腿就能將它踢出摔碎進行報警。其實自從鷗子被殺後,夜裡看舵的人都用自己獨特手段做了防備。不僅如此,他們還都對飲食加了小心。瞎子的鼻子和女人的銀簪都是鑒別飲食中有無蒙藥和毒藥的絕好工具。

  魯一棄瞧著大家都進了艙,就又走到舵台那裡,悄聲對老叉說:「你在二更時分將船悄悄轉向朝北,盡量做到誰都不覺察。還有就是這件事誰都不要告訴,有誰問起也不要理他,只管堅持我告訴你的航線。」

  「那寶貝不啟了?」老叉問道。

  「不啟了,對家在背後墜著,啟了也捂不牢。」

  「這裡離寶地的海程不遠了。可以搶時間過去,啟了就撒丫兒,對家也不一定能把我們套著。」

  「不用冒這險了,凶穴移位太遠,展得也太大。啟來的寶貝也不一定定得住,海上來回又費事費時。那寶貝對我們沒用了,現在只是對家想要它。」

  「這事和步老大他們商量過了嗎?」

  「說好了,你照辦就是了。」說完轉頭就下到艙裡去了,不再與老叉搭腔。

  魯一棄和老叉說著話的同時心裡一陣起伏,這老叉的底料畢竟和鷗子不一樣,鷗子是只管去做,他卻是刨根問底地要理由。

  船甲板上一片寂靜,海面子也一片寂靜。只是偶爾從海風中隱約傳來幾聲嗚鳴聲。

  船艙裡,魯一棄偷偷從女人那裡要來駁殼槍,壓在自己的枕頭下,再將螢光石捂在懷裡,隨時都能掏出。上次鷗子那回,他根本沒料到自己計劃的一個步驟會引發這樣大的後果,所以事先沒有做什麼準備。

  一切都辦妥後,他打足精神,躺在那裡靜待狀況的發生。可讓他失望的是一直到凌晨時分,船艙裡始終靜悄悄地,除了咂嘴放屁打呼嚕,沒有一點其他狀況。然後他終於抵擋不住晨疲,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他看到女人、瞎子、步半寸、鯊口、老叉,甚至還有死去的鷗子,他們一個個用鄙夷輕蔑的眼神看著他,用嘲弄的口吻在質問他:「你這點小伎倆能騙誰呀?!你這點小伎倆能騙誰呀?!……」

  「啊--!老叉!」「老叉--!」……

  魯一棄沒有瞇多大會兒,就被外面嘈雜的喊叫聲給驚醒了。他一骨碌坐起來,順手拔出枕頭下的駁殼槍,睜開朦朧眼睛的同時掏出了懷裡的螢光石。

  等他清醒地看清楚周圍環境時,他知道螢光石用不上了。船艙的艙門大開著,明亮的光柱伸進了船艙,天已經大亮了。船艙裡其他人都不在了,他們起身出去自己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外面的喊叫聲漸漸低了,甲板上卻多了雜亂的腳步聲。一個身影擋住了艙門口的光柱,有人探頭往裡在叫:「魯門長!魯門長!」

  魯一棄站了起來,頭有些暈暈地。雖然門口的光線朝裡耀眼,讓他看不清叫他的人。但是從聲音上可以聽出那是鯊口,鯊口說官話時總帶種生硬怪異的尾音。

  「你上來瞧個眼兒,老叉不見了!」

  魯一棄身體一震,血往頭頂一湧。估計要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可是自己竟然錯過了。

  舵位上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就連那幾支稜矛和魚叉依靠的角度都和魯一棄夜裡說話時一模一樣。舵位上、甲板上、船舷上沒有一絲正常以外的其他痕跡。可是,也同樣沒有老叉的一點痕跡。老叉消失了,連根毛都沒留下。

  魯一棄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的,他很不甘心地在舵位、甲板上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又在船舷裡外仔細查看了,真的什麼都沒有。這到底怎麼回事?就算老叉失足落海,憑他的手段不說游著追上船,就是呼救喊叫也能驚動船上其他的人。再說了,老叉怎麼都是個練家子,這失足落海怎麼都要在船舷、船沿上抓抓劃劃,可他們連個指甲印都沒找到。

  本想一網將魚起水。沒曾想這一網更失敗,連個魚鱗都沒撈著。魯一棄很沮喪地坐在船一側的一隻網捆上。

  正低頭沉思的魯一棄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然抬頭問道:「船的航向有沒有變化?!」

  「沒有,你放心,連根鱗線(魚鰓至魚尾的中心線)都沒偏。」步半寸早就查過了,所以非常肯定地回答。

  魯一棄苦笑了一下:「你們發現老叉不見,該早些叫醒我的。」

  「不是,我們也是剛剛發現。」步半寸回道。

  「你們也是剛剛發現?!」魯一棄帶著疑惑抬頭望望天上的日頭。

  「是的,不知怎麼,今兒都起晚了。」女人在旁邊辦著證實。

  魯一棄終於發現了蹊蹺,但他無法判斷這事情的缺兒裂在哪兒了。於是回頭朝瞎子看去,他希望這個昔日的賊王能給點開些迷津。可是瞎子卻默不作聲。只是倚在船沿上不住地抽搐臉頰、亂翻眼白。

  「前面是什麼?」就在此時鯊口突然叫了一聲。這一聲驚動了其他所有的人,一起趕到船頭船邊往前面的水面看去。

  水面上什麼都沒有。魯一棄和女人沒有看出一點異常,瞎子就更不用說了。但是步半寸一眼已經就知道鯊口指的是什麼。因為他看出前面不遠處有一道水線,一道兩邊水面顏色不同的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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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21
「前面水色明顯泛渾,看來我們不但已經進入黃海域面,而且還離著長江口子不遠了。再有兩三天就能踩著實地兒了。」步半寸從海圖的方位和自己行駛的方向上早就知道會遇到這樣的現象。

  果然,船繼續行駛了大半天後,海水的顏色由深藍變成淡藍再變成黃藍,並且越來越黃。

  這大半天除了海水的變化,還有背後的風聲也發生了變化。風力沒有增加,可風中的嗚鳴聲卻變大了。變大了的嗚鳴聲讓魯一棄隱隱聽出,這聲音不是風聲那麼簡單,倒是有些像從北平逃出時,追趕的大弩高手所帶哨口發出的聲響。如果是這樣的話,說明對家開始加速逼近了。但是這點魯一棄不敢下結論,因為像瞎子那樣好的耳力都沒有說這聲音是哨口發出的,自己只能是暗中揣測而已。

  一個死了,一個失蹤,步半寸的兄弟沒了兩個。可一時還看不出他心裡有多難受,倒是可以覺出他很著急。這大半天裡,他不下問了魯一棄八遍「下面怎麼辦?」

  魯一棄每次都是以平靜地微笑來作為回答,因為他自己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

  大半天的時間讓魯一棄將自己的計劃好好梳理了一下,他意識到自己的計劃中有幾個致命的缺陷。

  計劃的立足點是那天在艙裡告訴步半寸和瞎子他們,「前往的地方肯定有寶貝。」這其實是一句謊話,有沒有寶貝他真的無法保證。說這句話是因為他想讓人知道,特別是讓可能是對家招子的人知道,在寶貝啟出前還不能對他下手。事實證明對家的招子信了這話,因為對家的船隻始終緊墜在後面,這是要把自己趕向有寶的地方。雖然有寶的話當時是對艙裡的三個人說的,可值得懷疑的絕不止這三個人。這樣一條不大的漁船,自己又在船艙裡說話,聲音又故意放得很高。船艙的擴音效果能讓稍微懂些伏地聽聲、借物傳聲的練家子都聽到他的這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話。

  計劃的第一步是想利用實心眼的鷗子堅持改變航向,又不肯對別人說出什麼理由、誰的安排,從而將最希望自己進入寶地啟出寶貝的對家招子誘出來。可是他根本沒想到暗藏的招子根本沒有和鷗子糾纏,而是直接將他殺死,把船改回到原來的航線。

  計劃的第二步他覺得自己犯了更大的錯誤,鷗子的死自己沒有吸收教訓。對家暗藏的招子肯定是個江湖高手,不但技擊功夫超群,可以一招刺殺鷗子這樣的練家子,而且還熟知江湖的蒙蠱伎倆。一艙的人都睡過頭,連上面甲板上一個大活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都不知道,肯定是被下了什麼蒙子料。自己還像個真的一樣做了番準備,實際上在這樣的高手面前自己的一點小心計根本不值一提。

  而出現這麼多錯誤還有個原因,就是自己將所有的人都列為懷疑對象了。其實像瞎子這樣的,和自己一起拚死拚活地一路過來,應該排除在懷疑之外。如果在這之前把計劃與他商量一下,說不定事情就不是這樣發展了。

  還有女人,如果說一個人為你死了,才值得相信。那麼這人為你孕育了一條生命,是不是也可以相信呢?

  這一天,魯一棄就這樣在反覆的絞盡腦汁中度過。他像個雕塑一樣坐在船甲板的一側,連飯都沒有吃一口。除了步半寸不時著急地去問句「下面怎麼辦?」,就只有女人悄悄在他旁邊放下滿滿一碗水,走時順手將他被海風吹亂的頭髮輕拂了一下。

  一直坐到晚上,東南風驟然而起,船的雙帆繃得緊緊地,鐵頭船提速了,船有些搖晃,放在魯一棄身邊的水碗裡的水已經潑出了小半。

  「起東風了,今兒什麼日子?」這是魯一棄沉默許久後說出的第一句話。

  「開春有大半月了。」步半寸一直都在注意著魯一棄。一聽到他說話,馬上就回答。

  「這海上沒日沒夜地,連年過了都不知道。」

  魯一棄的話勾起幾個人的感慨,這些天都在逃命呢,還過什麼年呢。而且眼下這命保得住保不住還在兩可間。

  這一夜,沒再讓人看舵。魯一棄說只要將舵把用纜子拴好,然後隨它漂吧。

  一夜無事,只是幾個人都沒有能睡好。強勁的夜風帶來一陣陣鬼嚎一樣的嗚鳴聲,夾雜在水浪聲中,叫人很難入睡。更何況船艙中還瀰漫著怪異危險的氣氛,誰都提著十二分的戒心。

  大清早,步半寸看了一下羅盤,方向竟然不曾有一點偏移。他高興地告訴魯一棄知道:「也真運氣,平常時再怎麼著,都會因為風力風向和水流潮汐地變化導致航向的改變。我們這船倒是跑了一夜直線,早知道這樣,前些天也不要他們看夜舵了。」

  魯一棄平靜的面容沒有改變,狐疑和詫異卻在心頭悄悄湧起。怪事怎麼接連而至?

  步半寸告訴完魯一棄情況後,還是繼續堅定地問了一句:「下面怎麼辦?」

  海水變得更加渾濁,這表明離著陸地不遠了。可是下一步該怎麼辦,魯一棄不知道,他在猶豫,是轉向還是繼續前行?根據玉牌上的線索,前行的確是有找到寶貝的可能,只是對家在背後墜著,而且隨著離大陸越來越近,他們也在漸漸逼近。轉向呢?沒找出身邊對家的招子人扣,那是轉不了向的,因為對家是要把自己往藏寶的點兒趕,他們是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堅持轉向只能招來繼續地殺戮。

  於是,魯一棄只能用微笑回答步半寸的問話,然後依舊坐在船甲板的一側,繼續他無言地沉思冥想。

  女人又將滿滿的水碗端在他的身邊。這次魯一棄將水碗端了起來。因為甲板面不是平的,總是要往兩邊流槽稍稍傾斜地,這樣甲板上的水才可以往兩邊流下,順流槽入海。滿滿的水碗放在甲板一側,由於甲板傾斜,滿水碗裡的水會潑出。魯一棄將水碗放在船舷邊的纜樁上,纜樁上平面的中心部分是很平的。

  東南風更急了,鐵頭船在水面上有些跳動地前行著。魯一棄盯著纜樁上的水碗,水碗中的水面隨著鐵頭船的跳動一震一顫地起著微小的漣漪。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22
  「再有天把工夫就能踩到實地了。」步半寸說這話是在提醒魯一棄知道,有什麼決定現在該做了。

  沒有反應,魯一棄比前一天更像個雕塑,一點沒有反應。只是死死地盯著水碗一動不動,眼睛像是停止了眨動,心臟像是停止了跳動,像是沒了呼吸,像是沒了血流。這樣子其實是一種很高境界的入定方式,但是魯一棄自己並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樣可以讓他煩躁的心情平復下來,讓他混雜的思緒清晰下來。步半寸的話他聽到了,入定和通靈不一樣,通靈那是忘卻身邊一切凡俗,集中精氣操縱感覺的無形力量;而入定是讓人在這一刻中提高自己的一切感知能力,所以步半寸的話他不但聽見了,而且還比以往聽得更加清楚。

  同樣,別人也不瞭解這種入定方式,所以過了些時候,女人對魯一棄的狀態有些擔心了,便悄悄去問瞎子會不會出事。

  這些天來瞎子的情況不比現在的了魯一棄好多少,沒事都是一個人躲在一邊,口中不知道嘟囔著些什麼。女人問他的話,他好像沒聽見,只管自己點搖著腦袋嘟囔著,面頰不住地抽搐抖動。

  女人看瞎子沒搭理自己,轉身要走。就在這時,瞎子突然停止嘟囔,用沙啞的聲音低沉著說:「丟魂了,叫魂吧!叫魂吧--!」

  這句話聽得最清楚的是魯一棄,入定的狀態讓瞎子的話非常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無形的聲線像根刺從耳朵進入,然後盤旋著轉折著直鑽進他的腦海。這根刺刺破了一些朦朧的遮蓋,撥開了層層的掩蔽,一個東西徹底地顯現在了魯一棄的腦海裡。

  叫魂!?魂在那裡!?瓷瓶!?現在還在船艙裡的那只瓷瓶!

  魯一棄終於想到了,從前在北平時,他曾在鬼市上有過與這瓷瓶同樣的感覺,但是這感覺讓他沒敢靠近,以為是黑夜中尚未歸去的不乾淨東西在那裡縈繞。後來他見過那種樣子卻沒有燒封口的瓶子,也是做工裝飾煩雜,所不同的是那瓶子的瓷樓就是簡單的瓷件疊壘,沒有任何含意義的造型,而且這瓶子是個仿貨,沒能給他帶來什麼感覺。偶然聽別人說,那叫魂瓶。是將客死他鄉的骨灰加一撮發一顆牙燒製在瓶中,然後加封印燒口,那麼死者的魂魄就會附在瓶上不散。這樣就能將死者的骨灰和魂魄一同帶回故鄉。

  同時,他腦海中搜尋到一部異域典籍《天靈絕術雜閱》,其中提到北疆有一種�婆薩滿,世代單線傳技,很少為世人所知。據說他們中的技高者能尋到魂魄經過的痕跡,而且還能借魂還魄、馭屍馭骨,也就是說可以操縱活屍首。

  魯一棄猛然從甲板上彈跳起起,這舉動讓船上其他人都嚇了一跳。快步跑進船艙的魯一棄將那只魂瓶拎了出來,在外面明亮的光線下,他辨別出燒製的瓷泥封口上隱約有兩個小小的「呂」字封印。果然是一隻魂瓶,一隻附著了魂魄的瓷瓶。有這樣一隻魂瓶在自己船上,對家又有那些能夠驅使活屍、養弄活鬼的高手,難怪在這茫茫大海上還能循著蹤跡墜在尾兒上不放。

  魯一棄想得沒想,拿著魂瓶就像拿著塊燒紅的火炭,快步衝上了船尾的舵台,輪圓了左臂用力將魂瓶遠遠地甩進大海。

  扔掉魂瓶後,魯一棄猛喘口粗氣,然後迅速將氣息放穩放平。舵台上此時還站著步半寸,他看著魯一棄滿臉的不知所以。魯一棄依舊先對他報以很難覺察的微笑,然後用平靜的語氣說:「趕緊地轉向,把背後的尾兒抖落。」

  步半寸眼睛還是盯在魯一棄的臉上,他真是搞不清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在擺什麼道場。但是他的手也沒閒著,左扭右撤,變魔術般地就把繫牢舵把的纜子給撤了。然後輕輕將舵把往右一推……

  舵把沒有動,那舵把竟然紋絲未動。

  步半寸握舵把的手猛然一緊,從頭皮到腳底每一處的肌膚毛孔都刷地一下收緊了。他小心地將手臂上的力加了幾分,又往右推了一把。舵把還是沒有推動。驚愕之下,他斷然用力將舵把往左邊一拉。舵把也沒有拉動。

  頓時,步半寸全身的毛孔鬆了,一層冷汗冒了出來。

  魯一棄從步半寸的臉色和眼神中瞧出問題的嚴重。舵把動不了,這可是自己父輩們造制的船隻,就算是粉身碎骨了,這重要的關節都不該發生這樣的故障。

  「怎麼?舵卡了?我下去瞧瞧。」鯊口從步半寸的動作上也看出舵上出問題了。拉住一根桅子上的吊纜上到舵台上,他準備從船尾滑下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地方卡了。

  「小心,再搞根回頭纜保住身子,要是卡兒沒能滑溜,你再掉下去,船可回不了頭接你。」步半寸知道這種情況下下去的危險性,所以要鯊口多系根回頭繩。

  步半寸幫著鯊口系回頭繩,固定好纜子。魯一棄站在一旁沒作聲也沒動彈。他覺得這樣做好像不大妥當,自己這幾個人都忽略了什麼,只是不知道缺的點兒在哪裡。

  鯊口收拾妥了,縱身上了舵柱橫槓,身子一轉就要順繩子往下滑。

  「等等!」就在這樣時候,魯一棄腦子中靈光閃爍,一個個相關聯的細節湧上了心頭。

  「下來,你且下來。」魯一棄急切地說,他知道自己已經快找到答案,不能再犯錯誤了,不能再犧牲兄弟了。

  鯊口從橫槓上跳回舵台。魯一棄伏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拔出你的刀,守住這裡。」

  「守住這裡?」鯊口傻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看出魯一棄不是在開玩笑,而且他還從魯一棄的話語中聽出了這樣做的重要性。於是很聽話地從身上拔出了雙刃斗鯊芒和一把厚背寬刃片刮刀。

  「守哪個口面?」

  魯一棄沒作聲,只是左手食指往船尾右下方指了指。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23
 伊人別我下海船,有意鎖舵方。

  前後辨疑難,卻折手足如衣裳。

  一番梳理,幾句闊談,無蹤復猖狂。

  攻殺固守間,方知英雄與蒼狼。

  這下面會有什麼?鯊口幾乎都要懷疑魯一棄決定的正確性了。

  步半寸也有些懷疑這年輕人是不是在故弄玄虛地瞎搞。

  魯一棄還是沒說話,拉著步半寸就往舵台下走,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又回頭看著鯊口,手指堅定地往剛才指的方向點了點,然後才繼續走下舵台。

  鯊口雖然有疑慮,但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著魯一棄的吩咐,雙刀在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船尾的右下方,隨時準備著和可能會從下面冒出來的妖魔鬼怪殊死搏鬥。

  魯一棄始終沒在說話,他只是將步半寸拉到了自己剛才坐的甲板處。然後伸手指住一件東西……

  那是一隻碗,一隻極普通的海碗,盛滿了水的海碗。是的,就在鯊口要從船尾下去的那個當口,魯一棄從鯊口系的回頭繩他想到了另一根繩子,然後又想到自己的入定狀態時發現的一個極微小的細節。於是前前後後許多的線索連接起來了,連接成一個結構嚴密的坎面展現在他腦海裡。

  步半寸一看魯一棄指著的碗就明白什麼意思了,他蹲在纜樁前,極仔細地瞄著碗裡的水面子。過了一小會兒,他回頭看看魯一棄和離著不遠的女人,揮揮手。魯一棄也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步半寸對如此微小的差距把握不住,他要進一步地證實。於是便拉著女人走到船甲板的另一側。

  此時,嗚咽的風聲似乎變小了,坐在艙門口的瞎子也停止了嘟囔,好奇地看著步半寸。

  看女人和魯一棄離遠了,步半寸將纜樁上的碗小心地轉動了180度,然後更加仔細地趴在那裡盯住水面。

  終於,他爬了起來,回身朝魯一棄點點頭。

  魯一棄微笑了一下,朝堆放網捆、矛叉各種工具的地方努努嘴。步半寸也不作聲,他的臉色此時很難看,走到那堆東西裡亂翻了一氣。翻完後,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晦了。

  但至此步半寸還沒死心,他撿起一個未穿繩的浮球,走到甲板中間。這船對於他來說太熟悉了,很準確地就找到甲板的中心線。手裡的浮球他也很熟悉,這是用輕橡木刨削磨光而成,非常的渾圓。浮球放在中心線上,輕輕鬆開手。那浮球搖晃了一下便往船右側滾去。浮球起到「�坡球」的作用了。

  現象很難發現,道理卻很簡單。魯家的船在製造過程中講究陰陽論、文武道,所有這一切概括成一個簡單的名詞就是「平衡」。步半寸學的是魯家的技藝,雖然沒有真正去成為一個工匠,但在平常的運用上也把魯家技藝融合其中,船上所有設施的分列排布以及東西的擺放也下意識地掌握平衡這個概念。而且魯家人造這鐵頭船的時候,外型上採用的是寬尾窄高底,這樣的船雖然便於破浪,但在平衡上的要求就更難掌握。

  現在鯊口站在船體的寬尾中間偏右點,瞎子在艙門處是中間位,女人和魯一棄在船左側,只有步半寸一個人是在船的右側邊上。按道理此時應該是船體左側偏低,至少也應該是兩邊平衡。但事實不是這樣,那水碗的水面、浮球的滾動都表明了現在是船的右側偏低。這說明了右側有一個多餘的重物,而且這重物從傾斜度上來看,要麼份量挺重,要麼就是距離中心線的偏差很大。

  魯一棄讓步半寸翻船上的東西,是因為鯊口拿的繩子讓他想到了另一根繩子。一根他感覺已經好久沒看到的繩子--老叉的探底繩。步半寸檢查過老叉做的各種玩意兒,數量沒少,卻偏偏疏忽了他最常用的物件。

  兩種最大的可能性:失蹤了的老叉自己將自己吊在船尾右端,老叉的屍體被吊在船尾的右端。

  魯一棄心裡還是非常肯定第一種可能的,因為昨夜一夜間船行未偏向,這說明有人在控制著舵,雖然不是操作舵把,但是可以直接擺弄舵頁。而現在舵頁又被卡住,誰會這樣做?誰能這樣做?活人!或者鬼魂!或者比鬼魂更可怕的活人!

  步半寸與魯一棄對視了一眼,隨即抓起一把三股倒鉤叉,拉住一根桅纜就要從一側船舷下去。

  步半寸這樣的做法很不合適。根本還沒弄清楚對手的具體位置和情況,就冒冒失失下去,只能成為個飄紅標子(活靶子的意思)。就在他要滑出船舷時,一隻枯瘦的手抓住了桅纜。

  只是抓住桅纜,卻沒有說一句話,雖然沒有說話,卻已然表明了一切。

  瞎子的狀態明顯恢復了許多,剛才魯一棄他們也沒有說話,但他從自己聽到的動靜中就已經判斷出他們在做些什麼,於是同樣無聲默契地阻止了步半寸的錯誤舉動。

  瞎子的舉動也提醒了魯一棄,是呀,應該先證實自己的判斷,然後才能進一步採取行動。於是他再次踏上了船尾的舵台。

  海上風力沒有變小,但一直持續的嗚咽風聲幾乎聽不見了。這現象讓魯一棄對自己一系列的判斷有了很多的信心,同時也讓魯一棄平靜的言語在寂靜的船上顯得格外響亮清徹。

  「我知道你在下面,我也知道下面待著很辛苦。」魯一棄平靜的話語中帶著對別人很多的理解,這樣的言語開頭,會讓聽的人從一開始就感覺自己已經被說話的人完全掌握了。

  「你們幾個人中,相比之下你對寶貝的慾望是最強烈的,對我們行動的每一個步驟也是最好奇的。而在前往凶穴時,你的狀態卻又是最好的,並且還做了一些在凶穴派到用場的玩意兒,處處顯示出你對凶穴周圍的情形有所瞭解。凶穴無寶移位,這情形不是祖先留的典籍中可以知道的。只有實地查探過才可能有所瞭解。對家有凶穴的海圖,又有凶穴起水的鬼船,這都說明對家曾經有人探過凶穴,只是沒能探到正點,更沒有想到根本沒有寶構。所以我相信你的所知肯定也是來自於對家,還有你後來用的『冷焰吹』,我後來也尋思過來,如果就是你當年一個排頭的身份恐怕是搞不來的,而我又正好知道,江湖上許多突然消失的門派擁有的絕技最後都出現在了對家門中,這讓我很容易就聯想到你準備的物件也來自對家。」

  船下只有鐵頭船划破水面的嘩嘩聲。
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24
  「從那次在百變鬼礁遇到攔截後,我就對船上的人有了懷疑,這條海路是出發前剛剛定的,對家是如何知道而預先設伏的?還有在百變鬼礁時,我差點摔出鐵頭船是,你拉住我手腕卻又甩脫落了,這件事情一直都在我心裡存著疑惑。現在我想明白了,你當時是想將我摔出船外。這樣只要我一入水,鐵頭船被沖走,我就只能做對家的扣料了。只是你一時疏忽了我缺了右手,手腕處無握節,這才會摔脫。還有就是那只魂瓶,我也細想了一下,當時大家慌忙入船艙,你滯在最後,沒人看見誰拿進去的,那麼這人只可能是在最後面。至於為什麼拿那魂瓶,我估摸要麼你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瓶子,拿上它只是日後好向你主上證明你探到過點兒了。要麼就是你知道那是個魂魄依附的瓶子,帶上它可以讓對家那些會驅魂養鬼弄活屍的輕易尋到我們蹤跡,緊墜不放。就像你進入凶穴範圍後放下的『木魚浮鳴』一樣,看著似乎是為了讓我們知道回頭路,其實凶穴以點圍面兒,真有什麼狀況要逃命,隨便往哪個方向,只要遠離凶點就成,沒必要按原路線返回。真正的原因是從那段兒開始,是對家以前沒探過的水面,你那是給後面對家的四條大船放引兒。」

  船尾下的破水的嘩嘩聲變小了,這說明水面比剛才平靜了些,也可以說離著陸地更近了些。風中的嗚咽聲幾乎聽不見了,只有偶爾的一聲鷹嘯還能聽得清楚。

  「在凶穴時,你自然狀態最好,卻是最不敢碰水的,甚至還誘騙那時思維混亂的鷗子用篙子試水。而你又偏偏準備了『八抓收囊』,因為你知道這周邊沒有寶構,只能從水下找。其實有很多表現都在證明著你的可疑。只是我們慈性了、厚道了,把你的貪念歸結為一般人都有的對寶物的嚮往。但既然我已經懷疑了,就肯定會有所作為,往凶穴去的時候還沒什麼必要,回轉時倒是故意留了個暗手兒。在逃過『倒海樓』後,我在艙裡故意大聲告訴他們說,前方的地方肯定有寶貝,那是因為我知道我說的話,不止是艙裡有人聽著,艙外也有人在偷聽,而且還不止一個人在偷聽。這話其實就是給你一個暫時還不對船上的人下手的理由,以便保證我們平安踏上實地。」

  說到偷聽,鯊口的臉微微有些泛紅。這讓他想起那天的情形,自己靠在船頭的一側船舷假裝睡覺,而耳朵貼在舷板上,可以將船艙裡的討論聽得清清楚楚。當時自己也注意到側躺在艙台上的老叉,雖然不知道當時老叉是不是真的睡著了,卻是知道如果在艙檯面上貼耳聽,裡面的說話聲肯定比自己聽得更清楚。

  船尾下始終沒有聲音,魯一棄對自己的判斷開始動搖了,看來自己在什麼關節上又出了差錯,下面也許真的只是吊著一具死屍,亦或是在航行中鉤掛上了什麼東西。可是如果真是自己判斷錯誤的話,那麼對家的招子就還在船上這幾個人中,這個可怕的人扣到底是誰呢?!

  猛然間,魯一棄感覺背後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一個鬼魅似的身影,頓時,冷汗沿著脊椎溝滾流而下。

  瞎子悄沒聲息地出現在魯一棄的身後,憑他的身手,魯一棄根本無法覺察到他是什麼時候摸上舵台的。瞎子沒有說話,只是繞過魯一棄,把耳朵悄悄地靠上了船尾的舷板。

  魯一棄調整了下自己受到驚嚇的心情,然後繼續說下去,他心裡希望自己最後的剖析能激起下面人的反應,如果下面確實有個活人。

  「你的那些同門在背後墜上,只是追蹤方式太過招搖,明顯是要將我們往計劃好的目的地趕。因為他們知道了凶穴處沒寶貝,也知道我們正往藏寶的地方去。我不清楚你是這樣傳遞這消息的,夜間時用獵鷹傳信?還是使驅魂碼子?(傳說中驅使鬼魂傳遞信息的一種方式,類似筆仙、請灰婆這一類的詭術)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招讓你從大家中顯形,只可惜犧牲了鷗子。鷗子改變航線,又不說明道理堅持不改回來,你只好殺死鷗子,將航線調回。而在我吩咐你轉變航線時,你已然意識到自己入了竅口,處在了兩卡的境地。如果要找到寶貝,就必須繼續現在的航線,你的目的驅使你決不能改變航線;但如果依著我改變航線,而你一夜之中沒有任何驚險變故的話,又同樣證明你的可疑。當然,殺死自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失蹤。為了確保你躲下船尾的過程不被夏叔和鯊口聽到,也為了讓沒有睡的我發現端倪,所以你在艙裡布了蒙藥。」

  船尾下還是沒有聲音,魯一棄對自己的判斷徹底失望了,往前邁一步,探頭往下面看去。

  「我沒殺,我也不想被殺!」船下突然傳來的低沉而凶狠的聲音,這讓已經放棄自己判斷的魯一棄怔住了。

  瞎子突然往後撲出,而且是單臂挽住魯一棄腰部一同撲出。就在魯一棄的腦袋離開船舷外的那一刻,一根牽著鉛鉈的繩索如同蛇一樣躥上了船舷,掛著鉛鉈的繩頭還打著旋兒,行家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樣的招式本來是要勒住魯一棄的脖頸。這是個好招式,整條船上有好幾個高手,只有制住最重要的人,自己才有可靠的勝算。只是這個絕好的招式失敗了。

  鉛鉈霎時又不見了,就連離得最近的鯊口也沒看清楚這東西縮回到什麼地方去了。

  步半寸憤怒了,一個被長久欺騙的人在發現自己被欺騙後才會出現如此的憤怒。他狂吼一聲,舉起鋼叉沿船舷往後,探出身體試圖找到下面的人,更試圖一叉飛下,釘死那個狡詐可惡的人扣。

  但是他找不到目標,這現象讓他意識到下面的人也許比他更熟悉鐵頭船的結構。當他順著船舷也急匆匆地登上舵台時,鉛鉈再次由下飛出,這次沒有打旋兒,而是直奔步半寸的面門。正憤怒著的步半寸快步朝前走著,根本沒想到自己的腳步聲導致自己成為攻擊的目標,更沒想到攻擊的武器會如此準確快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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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8-12-2 19:25
一旁的鯊口動作也極快,這樣的速度很難想像是他這樣一個壯碩的身體施展出來的。比他身體更快的是他手中的刀,如閃電劃空而過。刀頭的走勢也很是奇特,是將「劈、點、削、挑、割」匯作一道的招式。刀頭的落點也很明確,是在鉛鉈後五寸半的位置,這段長度的繩索對於攻擊的鉛鉈來說就相當於蛇頭與七寸的關係。

  刀頭落在了繩索上……

  鉛鉈依舊直撲步半寸面門……

  鯊口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手中南海火巖百集鋼磨製的斗鯊刃竟然沒能讓那根根本不起眼的棕灰色繩索有少許的損壞。更沒想到的是那繩子上所帶的力道和韌勁竟然將他的斗鯊刃重重彈起,使得他那一式有多種變化後著的刀招在最先的「劈」才完成一半,刀頭便已經遠離繩索,招式完全被化解了。

  鉛鉈已經挨上了步半寸的臉了,步半寸已然沒機會躲閃了,他只能下意識地閉眼側臉……

  「�!」地一聲脆亮的響聲,鉛鉈砸中了,就在步半寸閉眼側臉後露出的左腮幫位置。

  慶幸的是步半寸在閉眼側臉的同時,將手中舉著的鋼叉叉頭隔在了臉與鉛鉈之間,鉛鉈砸在鋼叉上,強勁的撞擊力使得鋼叉叉頭挾很大剩餘力量再撞到步半寸的臉。疼痛差點讓步半寸昏厥過去,他感覺自己的面頰骨彷彿全部碎裂了一樣。

  面頰骨只是彷彿碎裂了,如果真碎了,步半寸難逃一死。這歸功於他隔住的鋼叉,更歸功於他撐住鋼叉的那只有力的常年把握舵把的手臂。當然,還有很大一部分功勞要算在鯊口只劈了一半的那一刀。

  雖然面頰骨沒有碎裂,但面頰卻是在轉眼間便紅腫脹鼓起來,那形狀正是三根叉刺的模樣。

  鉛鉈和第一次一樣霎時又不見了蹤影,根本沒人看出那是從哪裡來,又躲到哪裡去了。

  步半寸的憤怒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懼。鯊口佛陀般的笑口收斂得很怪異,從他嘴角到面頰到眉尾的皺褶看得出,他非常地謹慎,提著腦袋拎著命地謹慎。兩個人都沒再亂動,也不敢亂動。下面的人扣是個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高手。而且這高手在和他們混在一起好些年的時間中,不曾有絲毫的跡象顯露出來,這更說明他是高手中的高手。

  「哼,不錯。你話很多,不過真的都說得不錯。但有一點你也許沒想到吧,我拎清了你的底兒。一次是我故意撞擊你肩頭,還有一次在我後跌時無意中用手肘將你擊昏。這些都明確表明了你不是個真正的高手,你連一點普通的招架、躲讓都不會,甚至連個練家子都算不上。既然你是個假料,這船上又有誰能奈我何?還是乖乖地往前漂吧,離實地兒也不遠了。上去把事兒了清,你我都安生。」這一番話說得和平常是沒任何不同,不帶一點煙火氣,沉穩得著實嚇人。

  在言語和手段兩個方面都經過一次較量後,雙方成了相持的狀態。雖然魯一棄這邊有好幾個人,但是主動權卻在船下的老叉手中。那只帶著鉛鉈的探底繩,鉈是融白金的梨山鉛做成的,繩是哥什爾沙漠中曾經出現過的食石毛人族不腐的毛髮編成,招是正宗的南派伏魔流星。上面的幾個行家都心知肚明,平地兒明干自己都不是這樣一個高手的對手,更不用說顯到船下去摳招子對決了。他們現在能做的只有在船尾守著,利用人數和位置的優勢,對老叉進行阻擊。

  問題是現在舵頁被卡住了,船的行駛方向完全操縱在老叉手中。自己已經不是被逼迫往那個可能有寶的地方,而是任由別人安排往那個地方。

  「落帆……」步半寸才說了兩個字,就意識到有什麼不對,還沒等他尋思過來,魯一棄已經接上了話頭。

  「不行,落帆那不就是在等對家干攆嗎,讓他們撿擱灘魚。」魯一棄能感覺到墜在背後的對家船隻已經被他們甩得很遠很遠了,肯定是丟了魂瓶,斷了魂引子,讓他們失去了追蹤的目標。但這種狀況肯定是暫時的,憑對家那麼多的高手,憑藏在船尾下善於留引子的老叉,重新找到追蹤痕跡的時間不會長。現在方向已經不能改變,這要再一落帆,很快就又會被追上,到那時再被攆上,對家肯定就要「活起兜」了(漁家的俗語,意思和一鍋端、全活捉差不多)。

  「前面哪來這麼多鳥兒的?」站在船甲板上一直沒挪地兒的女人突然開口了。

  魯一棄和步半寸連忙回頭看去,遠處真的有許多白色。灰色的海鳥,而且好像不止一個品種。

  「有鷺鳥,有水娑鳥,還有海灰鶯。這是怎麼回事?」步半寸認得好幾個品種的海鳥,但他不知道這麼些個鳥怎麼會聚在一起的。

  鯊口沒有回頭,他清楚自己的職責,始終盯住船尾下。稍微的疏忽會留給高手好多下殺手的機會,何況船尾下是個高手中的高手。但他聽到了步半寸的話,他的經驗告訴他,出現這樣品種的水鳥只有一種可能,離陸地很近了。

  「看得見岸線嗎?有港口和船場嗎?」鯊口依舊沒有回頭。

  「哪有!根本連岸線的影子都看不到。憑啥該有岸線、港子什麼的?」步半寸也不知道鯊口怎麼會問這樣的話,但他知道鯊口雖然話不多,說出來的都是很有把握的。

  「沒道理呀!你剛才說的那些鳥兒都是出不了遠水面兒的,它們只能在靠近海岸邊的地方尋食。因為他們不能長途飛行,也無法在較大的浪子裡浮游。」詫異和疑惑佈滿了鯊口的臉,但他依舊沒有回頭,死死盯住船尾下。

  瞎子拍拍鯊口的肩,示意自己會盯著,讓他回頭查看下前面到底怎麼回事。雖然鯊口對瞎子能否及時察覺下面的攻擊很有些擔心,但是他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回頭往船頭前方看去。

  果然,狀況和步半寸說的完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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