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風流 作者:小橋老樹 (連載中)

b144511455 2009-1-17 10:10: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2 676983
  官要多大才是盡頭,鎮長、縣長、市長,生命不息,奮斗不止!
  女人幾個才能滿足,一個,二個、三個,生命不息,風流不止!
  錢要多少才覺厭倦,十萬、百萬,千萬,生命不息,賺錢不止!
  不同的人生,別樣的精彩,皆在《官路風流》。

[ 本帖最後由 chuang7718 於 2009-1-17 10:4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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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1
第一章瘋狂之夜(一)

  每年的六月三十日,對于沙州學院的畢業生來說,總是伴隨著陰沉、濕潤以及曖昧的感受,空氣中飄蕩的湖水氣息更是充滿了離愁別緒。

  一九九三年,和尋常的年份一樣,六月三十日這個怪異的日子,就如那位陰陽怪氣學生處長,總是皮笑肉不笑地從要緊處竄了出來,驚散了一對又一對的情侶。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一排排相對而立,中間的一個排球場和三個籃球場就是楚河漢界,女生宿舍背后實驗樓,而男生宿舍背后是一座挺有名氣的無名小山。無名小山一大半在學院內,小半在校外,交界處有一座圍墻。學院內的小山之上長著頗為密集的樹木和雜草,原生味道十足,自然就成為學生們談情說愛的圣地。

  落山的太陽將天空染得光亮,但是位于湖邊的沙州學院已經漸漸陷入了黑暗中。

  侯衛東坐在小山一片樹林的邊緣,縮在一大叢雜草之后,他地形選得極好,行人如果從一米外的小道上經過,由于路燈光線角度的原因,雜草深處就成了燈下黑,他和女友張小佳多次試驗,最后把這片雜草確實為接頭的固定地點之一。

  雜草里面有兩塊光滑的青石,這是一年前侯衛東特意從學院一個工地偷來的,青石放在草叢中,就是一張臨時板凳,能讓屁股更加舒服。

  山下學院的廣播室正在進行傍晚了例行播放,先是一段學院新聞,新聞啰嗦地講了十分鐘,全是學院里的瑣事,聽著這尋常瑣事,侯衛東忍不住想到了初入校時,因為一篇通訊稿被校廣播站采用,而高興得睡不著。此時,校新聞早已平淡得很,都是自己曾經做過之事。

  新聞播完,是二十分鐘的音樂,侯衛東坐在山下草叢中,可以聽到學院方向飄來了時下最流行的歌聲:“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大方,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難忘懷。”

  隨著飄揚的歌聲,陸續有男女從宿舍出來,匯合在小山之下,沿著距離雜草很近的一條小道,向著山下足球場方向而去,一曲《小芳》未完,小道上已經走過了十幾對戀愛中的男女,依據侯衛東多年觀察得來的經驗:并排走在一起的,十有八九是大一的,手牽著手的,多半是大二或是大三的;摟著抱著的,不用說,肯定是大四的。

  由于是離校前夜,加上學院當局開始提倡人性化管理,對戀愛問題采取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學院糾察隊也手下留情,讓隊員們全部放假,不去驚擾這些“離校之后各自飛”的男男女女。

  當然,侯衛東是不怕糾察隊的,學院糾察隊隊長是學校保衛處長胡處長兼任,副隊長歷來是由學生干部擔任,侯衛東恰好就是擔任糾察隊副隊長的學生干部,糾察隊什么時候出動,多數時候是由侯衛東來具體安排,所以,侯衛東在學院的操揚、湖濱、小山上縱橫馳騁了三年,從來沒有被捉住一次。

  侯衛東坐在青石板上,聽著熟悉的歌曲,咬著草根,嗅著熟悉的青草味,暗道:“今天是什么時間,居然遲到,太不懂事了。”

  小道上不時有相擁在一起的戀人經過,姿勢都很是親密,這愈發地讓侯衛東著急。終于,傳來了一陣踩在樹葉上的“沙、沙”聲,這個聲音如此熟悉,侯衛東立刻站了起來,待到小佳拐進了草叢之中,侯衛東一把將她抱住,親了親臉頰,這才道:“怎么才來,真是啰嗦。”

  “我是女孩子,天然就有遲到的權利。”張小佳手時提著一個小袋子,里面裝著些零食,她主動親了親侯衛東,又道:“段英哭得歷害,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勸住。”說到這里,張小佳禁不住抱緊了侯衛東,似乎擔心他會被這不知從哪個角落竄出來的山風帶走。

  段英是小佳的室友,她的男友是財會系的,分配到湖北省的一家國營大廠里,而段英則被分到了益楊縣的一個國營企業,兩人相隔萬里,當分配結果出來以后,段英就意識到分手不可避免,可是當真要分離,她的所謂瀟灑就如瓷器一樣一砸就碎。

  說起段英,侯衛東有些慶幸地道:“幸好益楊和沙河坐車只有三個小時,看來,我們還真是有些緣分。”

  益楊縣、吳海縣、臨江縣、成津縣都是沙州市的下轄縣,四個縣呈眾星捧月之勢,將沙河圍在中心,而益楊縣因為有一個沙州學院,名氣就比其他三個縣大得多。

  小佳使勁地在侯衛東胳膊上掐了一下,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道:“我們只是有些緣分。”她將“有些”兩個字咬得很重。

  “我表達不情,辭不達意,請大小姐原應諒。”侯衛東一邊說著,一邊坐在青石板上,小佳也就順勢坐在了他的腿上,但是小佳低頭著不說話,這表示她還在生氣。

  侯衛東連忙求饒,道:“佛說,五百年緣分同船,千年同枕,我們兩人是十萬年緣分,天為床,地為被,永遠同床。”小佳毫不掩飾對甜言蜜語的喜愛,聽到侯衛東的表白,很快就高興起來,她魔術般地變出來幾個香噴噴的鹵翅膀,她把鹵翅膀放在侯衛東嘴里,侯衛東咬了一口,她再咬一口。

  美女入懷,侯衛東身體中的荷爾蒙以百萬倍的速度猛增,他習慣性地從后背伸進了小佳衣服內,小佳的皮膚有著光滑細膩的質感,還有一股若隱若無的體香,讓侯衛東如癡如醉。

  今天小佳特意穿了一套桔色套裙,當然,在這夜色中什么顏色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衣服的樣式。這種上下兩件的套裙,是和情人約會時最佳服裝,所謂最佳,就是即能方便侯衛東撫摸,又能在遇到緊急情況時迅速地復原,褲裝穿起來麻煩,而長裙則不方便動手動腳。

  小佳渾身無力地靠在侯衛東懷里,任由一雙貪婪的大手揉搓著傲然挺立的雙峰,七月一日就是離校的日子,想到此,小佳心亂如麻,她悄悄地取過一疊手紙,細心將手上的油污揩開凈,然后緊緊抱著侯衛東強壯的身體,把頭抵著他的胸膛。

  侯衛東嗅了嗅小佳的發絲,輕聲地道:“我脹得難受。”小佳伸手摸了摸,觸手處一派堅硬,她咬了咬牙,道:“今天我給你。”

  雖然侯衛東心中早有這個想法,聽到小佳主動,心里還是一陣狂跳,他抬頭張望了一會,這個地方雖然隱蔽,可是距離小道太近,隨時會有其他的情侶進來,他當了兩年多糾察隊副隊長,和保衛處的同志們一起捉奸數起,深悟游擊戰三味,略想一會,就有了主意,道:“這里距離小道太近了,不安全,我們到山腰上去。”

  小山上那一道圍墻,將學院和外面的世界分隔開,也不知什么時候,圍墻被砸了一個洞,剛好可容一人通過,92年有社會青年從小洞鉆入學院,在小山上將一對學生情侶攔住,男同學被刺了兩刀,幸好這名男同學是學體育的,身體頗為強壯,雖然受傷仍然奮力反抗,社會青年見不能得手,便逃了出去,這才讓女同學免受侮辱,那名男同學被捅破了大血管,差一點因為流血過多而喪命,此事過后,圍墻小洞被補上了,只是前些天,侯衛東與張小佳上山,發現了圍墻上又出現了一個小洞。

  聽到侯衛東的建議,小佳遲疑地道:“圍墻破了,我有些怕。”侯衛東早有準備,他從腰間抽出為自己壯膽的匕首,道:“我帶著這家伙,怕什么。”侯衛東因為讀的是政法系,在大一的時候,就參加了學院教師自辦的散打班,練了四年散打,身手也算是不錯,準備了一把匕首以后,料來遇到三、五個流氓并不害怕,而且他們兩人在這山上夜行了三年多,從來沒有遇到流氓,這是離校最后一晚,侯衛東估計也沒有這么倒霉,會在這一晚遇上流氓。

  兩人一腳淺一腳深地到了半山腰,那里有一塊平日早就看好的平地,這塊平地是凹在山腰上,上方是一叢極為密集的灌木叢,兩人坐了下來,俯看著學院的足球場,背后則是灌木叢,藏得穩穩當當。

  侯衛東變魔術一樣取過一張床單,這是冬天的床上用品,平日放在箱子里,離校以后,這舊床單也就無用,侯衛東準備用這舊床單來開辟一個新時代。小佳沒有想到侯衛東連床單都帶來了,她渾身燙得歷害,嗔道:“你挖了一個坑,就等著我跳下來,我可不愿意了。”話雖然如此說,她手腳卻沒有停下來,幫著將床單拉好,等到床單輔好以后,侯衛東又將匕首放在順手的地方,兩人隨后瘋狂地摟抱在一起。

  (第一章完)
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2
第二章瘋狂之夜(二)

  三年來,兩人除了沒有真正完成性愛以外,所有的事情都做過了,經過一陣互相亂摸,兩人氣喘吁吁地躺在了床單之上,小佳有些擔心地道:“會不會還上孩子。”侯衛東得意地從一旁的衣服里取過一個小盒子,道:“小佳,你看這是什么?”小佳接過來,湊著月光,看了一會,驚訝地道:“避孕套。”

  “正是,我買的十塊錢哪種。”十元錢,對于九三年的學生來說,也是一筆不大不小的財富,所以,為了彰顯其價格,侯衛東特意將其提了出來。

  說起這避孕套,還有一個故事,那是兩個月前,兩人激情上涌之時,便商量著去買避孕套,可是進了藥店,藥店里站著一位年輕女子,侯衛東和小佳頓時就失去了買避孕套的勇氣了,兩人接連走了好幾家藥店,把價錢也看好了,可是另外幾家藥店生意極好,兩人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買避孕套,接連買了兩包創可貼,還是空手而出,為了這事,兩人還自嘲過好多回。

  順利地脫下了小佳的白色小內褲,侯衛東卻被避孕套的外包裝難住了,十塊錢一盒的避孕套外包裝出奇地好,侯衛東就如熱鍋上螞蟻一樣,與外包裝斗爭了半天,也沒有能夠征服避孕套。

  小佳趟在床單上,仰望著滿天的蒼穹,對于即將到來的成長經歷,她心情很是平靜,兩人相戀數年,走到這一步是水到渠成之事,看到侯衛東狼狽的樣子,就接過避孕套,道:“我來吧。”她沿著外包裝的四角摸了過去,找到了預留的開口處,輕輕一撕就裝套子取了出來。

  侯衛東不接套子,笑道:“我不會用,你幫我戴。”小佳伸手扭了侯衛東一把,道:“你不會用,我更不會用。”

  “不用想,套上去肯定就行了,那一天學院放科普電影,你沒有認真看吧。”

  小佳“噗吃”笑了起來,道:“那天你們都說沒有認真看,其實個個看得口水直流。”說話間,小佳還是臉紅心跳地試了好一會,笨手笨腳地給侯衛東戴上。

  侯衛東身體一向強壯,在寢室里也常常和蔣大力、劉坤一起吹噓女人,雖然吹起來頭頭是道,其實他們三人都是地地道道童子,真正的性知識多半來自于黃色錄相。

  避孕套上好之際,他已到了要噴發的邊緣,身下的小佳緊閉著眼,一幅任君采摘的模樣,這是侯衛東意淫過無數次的情景,可是當夢想成真之時,他驚奇地發現自己根本不知從何下手,事到臨頭,小佳反而放開了,她睜開眼睛,見到侯衛東傻傻的,便伸出手來,引導著侯衛東前進。

  就要進入幸福的港灣之時,侯衛東卻突然噴發了,小佳對于性事也是懵懵懂懂,見侯衛東使勁弄了一會,還沒有達到目的地就一瀉千里,長舒了一口氣,心里又微微失望,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知道侯衛東自尊心強,便溫柔地用雙手環著侯衛東結實的后背,以示安慰。

  侯衛東沒有想到盼望已久的第一次就這樣結束了,很是沮喪,在心底暗自狂吼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早泄?”

  太陽早已消逝在了天邊,天空中掛滿了繁星。

  從小山往下看去,沙州書院燈火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特別是沿湖的燈光,隨著湖水流動,燈光粼粼,很美。西區的最西端,是音樂系的地盤,從漂亮的S型演奏廳里,傳來了若隱若無的音樂聲,這音樂就如金蛇郎君的怪劍,直向侯衛東和小佳兩人的心窩里射去。

  意淫很久的第一次性愛,居然以早泄結束,一向自詡為頗有男子漢氣概的侯衛東,自是有說不出的郁悶,男子漢的自尊心仿也受到了些許傷害,遙望著生活了四年的學院,想著明天就要離開渡過四年青春歲月的學院,一絲說不清緣由的傷感如野草一般淡淡地涌上了心頭。

  小佳坐在侯衛東身前,后背靠在侯衛東寬闊的胸膛,除了離別憂傷,她更有另一種煩惱,家中父母滿臉的怒氣,雖然過去了三年,仍然栩栩如生,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明天真的要跟我回家嗎?”

  侯衛東沒有馬上回答,他低下頭去,使勁地嗅了嗅女友的秀發,這是年輕女子特有氣息,充滿了生機,新鮮得就如雨過天晴以后山林間長出來的蘑菇,這是他最喜歡的味道,每次約會,總要細細地享受一番。

  對于小佳的憂郁,侯衛東自然心中有數,就勸道:“丑媳婦總要見公婆,明天就拿畢業證書了,我們必須正視現實,我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說了安慰話,他自已也禁不住擔心起來,問道:“你爸爸、媽媽真的很兇?”

  “我也說不清楚,只是上次看到那封信以后,就特別生氣,堅決不準我們在一起交往。我媽是家中的主心骨,什么事情都是她說了算,爸爸和我都只有挨批的份。”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把信藏哪里不好,非要藏在書柜里。”

  想到這事,侯衛東就哭笑不得,去年暑假,兩人分手之后,約定最少兩天就寫一封信,為了躲開小佳父母的審查,侯衛東的信件就寄給小佳的一個好朋友,然后再轉給小佳,小佳接到信件以后,看十遍也不夠,更不忍心毀掉信件,而她的臥室里又沒有可以保密的地方,她就趁著父母上班之際,在屋內轉來轉去找可以藏信的地方。

  小佳的父母雖然都是廠里的技術人員,可是他們廠里住房條件都不好,三口之家能夠分到一套一室一廳帶衛生間和廚房的住房,已算是很不錯了,小佳讀大學以后,正所謂女大十八變,迅速由黃毛丫頭變成了水靈靈的大姑娘,再睡到客廳里就不太好了,于是,她就搬進了父母原來住的臥室,父母就移師到客廳。

  客廳里有一個老書柜,書柜下面堆了許多舊書,還有些書是文革時代的老書,小佳考上大學,這書柜就多年沒有動過,小佳拿著侯衛東的信,找啊找啊,最后相中了這個書柜,把情書夾在了舊書里。

  小佳雖然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膽量,卻應了一句古話,天算不如人算,藏好情書不久,許久都沒有讀過書的小佳母親陳應蓉遇上了輪班,在家里閑著無事,就取了一本舊書來看,正巧翻到了侯衛東的系列情書,其中一封信里,侯衛東得意洋洋地吹噓在外打架的英勇事跡。

  這一系列情書就如無數顆重磅的深水炸彈,將小佳的的暑假炸得灰飛煙滅,陳應蓉和父親張遠征不斷變臉,黑臉、紅臉、花臉如走馬燈一樣在小佳面前飄過,最后,陳應蓉使出了斷絕關系的常用絕招,迫使小佳承諾與侯衛東一刀兩斷。

  小佳是個孝順的女孩子,見父母如此傷心,又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狂轟濫炸,抵抗意志終于被摧毀,答應了與侯衛東分手,可是,在沙州學院的小山之上,小佳還沒有來得及將說出分手的決定,侯衛東急不可奈的熱情擁抱,就輕易地擊潰了小佳并不堅強的防線。

  兩人重墮愛河,并開始實施對父母以及老師的信息封鎖,戀愛活動就徹底地由半公開轉入了地下。

  (第二章完)
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2
第三章瘋狂之夜(三)

  第三章離別(三)

  離校前夜,緩緩流動的熱風,樹林深處不知名的蟲子在孜孜不倦地鳴叫,湖水中晃動的燈光,構成了一幅讓人難以忘卻的風景。

  侯衛東對小佳情緒波動極為了解,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只有她閉著嘴不說話,就意味著情緒不佳,為何情緒不佳,自然不言而喻,侯衛東將一只手伸手小佳的衣服里,從后面握住了小佳的小巧乳房,輕輕地撫摸著,小佳微微仰著頭,乳頭已有些發硬。

  過了一會,侯衛東又劍拔弩張,直直地抵在小佳背上,他湊在小佳耳邊道:“我又行了。”

  小佳溫順地躺在了床單上,侯衛東則跪在床單上,慢慢地將小佳的裙子向上卷,大腿就一點一點露了出來,在月光下如白玉一般溫潤,小佳向來喜歡運動,羽毛球和排球的水平都很是不錯,還是學校排球隊的隊員,長期運動,讓小佳腿形特別地勻稱,這是侯衛東的最愛。

  小佳忽然覺得大腿被蚊子咬了一下,便“啪”地打了一下,山蚊子個頭大,嘴長,勁足,行動靈敏,聽得風聲,嗡地一聲就逃之夭夭了。

  侯衛東正在心跳加速,忽然響起了一聲流里流氣的聲音,“又有好戲看了?”

  三個人影突然從灌木叢后面跳了下來,他們三人正坐在山頂上捕捉獵物,卻一無所獲,正在失望之機,突然聽見了“啪”地一聲,三人就明白獵物出現了。

  “這個地方真是隱蔽,你們還真會挑地方,老實交待,在這里干了幾回了,表演給我們看看。”

  這小山上發生過好幾次社會青年欺負情侶的事情,侯衛東作為糾察隊長,曾經在保衛處長的帶領之下,潛伏在山中,準備捉個現行,但是相請不如偶遇,在畢業前一天,已經離任的糾察副隊長終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只是這個機會出現得極不合時宜。

  聽到這個聲音,侯衛東心中一緊,他將腿邊的匕首握在手中,將小佳拉了起來,小佳穿的是兩件套的裙裝,此時,這種服裝的優越性就表現得淋漓盡致,很方便地站起身,衣冠嚴整如初,她哆嗦著站地侯衛東身后,牙齒不由自主地打起戰來。

  一名高個子上前走了一步,指著侯衛東,低聲道:“滾到一邊去,敢亂喊亂動,捅死你們。”

  侯衛東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他身上有二百元錢,這是明天的車費,他就摸出一百元,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道:“我們是學生,沒有錢,身上只有一百塊,全部給你們,讓我們走。”

  那高個子揚了揚手上的刀,威脅道:“把錢給我,你站在下面去,不許走,老子辦完事,你帶女朋友回去,若要喊叫,一刀捅死你的女朋友。”

  這是明明白白地劫色了,侯衛東知道今日之事無法善了,心一橫,就假裝害怕地道:“求求你們了,我把錢給你。”一邊說一邊就往上走。

  侯衛東在初中、高中時是校田徑隊的,大學又是散打隊的,訓練數年,身體極為強健,而且田徑隊的學生多是調皮膽大之輩,成績都排在班級的后面,只有侯衛東學習成績算得上中等,是田徑隊的一個另類,可是身為田徑隊的一員,又看著周潤發的《英雄本色》長大,腳指尖都充滿著激情,他就跟著田徑隊的朋友打了不少野架,并不是不堪一擊的書呆子菜鳥。

  三個社會青年都沒有注意到侯衛東在說話間靠近,他們在這以前已經嘗過了不少甜頭了,只有刀子一亮,大多數學生情侶就會變成呆雞,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幾年來,只有一對男女敢于反抗,膽子也就越來越大。

  侯衛東靠近了高個子身邊,猛然發難,一刀刺向他的大腿,他只感覺匕首遇到了阻力,高個子青年慘叫了一聲,他得理不饒人,瘋狂地揮動著匕首,罵道:“日死你媽,不要命的上來。”只聽“哎約”一聲,又一名男子被匕首劃中,殺豬般叫了起來,另一名沒有受傷的人見勢不好,一點也不講義氣,撤腿就朝林子里跑。

  有小佳在身旁,又不知對方到底有幾人,侯衛東也不敢戀戰,拉著小佳飛一般地往下跑,人的潛能是無限的,遇到這種緊急情況,兩人縫溝跳溝遇坎跳坎,竟然如跨欄一樣行云流水,等下了山,站在小路上,見沒有人追下來,小佳雙腿一軟,就坐倒在地。

  “快走,他們追下來就麻煩了。”侯衛東將小佳拉了起來,順著小道一陣小跑,來到了操場邊緣,操場上有著數十隊情侶,或坐或走。

  進入了操場,見無人追趕,侯衛東這才停了下來,平靜下來以后,他感到一陣陣后怕,有些慌亂地問道:“把人捅死沒有?”接連又問了幾遍“把人捅死沒有?”小佳花容失色,帶著哭腔道:“我不知道。”

  兩人有些惶恐不安地站在操場中間,侯衛東發現手里還緊緊握著匕首,就道:“我得把刀扔了。”他學的是政法專業,知道這把匕首一定不能留,就細細地用衣服把刀上的指紋擦去,道:“我們到蓮池去,把刀扔進蓮池,就打不到兇器了。”

  到蓮池邊,見四周無人,侯衛東便矮下身子,將刀子扔進水中,侯衛東慢慢平靜下來,為自己打氣道:“人死卵朝天,不想這事了。”人死卵朝天是室友蔣大力的口頭語,每次他膽大妄為之時,總用這個俗語來打氣,經過四年耳濡目染,侯衛東也將此話說得極為順口,說了也怪,每次說了這句粗口,膽氣就壯了不少。

  還未到統一關燈時間,操場上依然人影晃動,侯衛東就道:“若山上的流氓被捅成重傷,一定要從蓮池經過,才能到校醫院,我們守在蓮池,觀察一會,若沒有人受傷的人過蓮池,說明傷情不重,我也就安心了。”因為最近的醫院是學院附屬醫院,到附屬醫院則必須要經過蓮池,侯衛東就準備在蓮池里觀察動靜。

  來到蓮池旁邊的一個小吃店里,里面有十幾張桌子,全被情侶們占據了。小吃店有一對音箱,這是老板最喜歡的設備,他一如既往地放著那首已經聽得爛熟的老歌:“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美麗又大方,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啊,辮子細又長。”

  蓮池的老板認識侯衛東,就熱情地上來招呼,他見到侯衛東和小佳牽著手過來,便笑道:“侯衛東,這是你的女朋友嗎,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才帶出來,你小子還藏得深。”

  沙州學院是一個比較保守的學院,向來不提倡學生談戀愛,特別是學生干部談戀愛更會受到院方無情打擊,侯衛東是頗受器重的學生干部,三年來,為了掩飾戀愛事實,侯衛東絞盡了腦汁,蓮池店的老板和侯衛東熟悉,且認識小佳,但是沒有想到兩人居然是一對。

  蓮池老板從里屋給侯衛東和張小佳搬了一張茶幾,又取過兩張小板凳,利落地點了幾樣侯衛東常吃的菜,又忙著去給另一對離開的情侶結帳。

  兩人在蓮池吃過東西,見沒有傷者經過,侯衛東稍稍平靜,小佳仍然有些驚魂未定。

  小吃店的歌曲又傳來了老狼的聲音:“你從前總是很小心,問我借半塊橡皮……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為了做了嫁衣。”

  蓮池老板拿出一包紅塔山,這是學生們能抽到了的最高檔的香煙了,遞了一支給侯衛東,道:“抽一支,益楊黨政機關來學院選拔,聽說你考了第二名。”

  “嗯。”

  “你小子前途無量,以后當了官,別忘記了老大哥。”

  侯衛東擠出了一個笑臉,道:“什么前途無量,也就是找個工作。”蓮池老板一屁股坐了下來,道:“我有一個表哥在益楊縣委,要不要給你走走關系。”侯衛東此時心思還留在山上,也沒有心情和蓮池老板聊天,就道:“算了,等報到以后再說。”

  鄰桌幾個男子喊道:“老板,算帳。”蓮池老板站起身,笑道:“找熟人走關系,可以分到城里,若把你分到胡坪、青林等大山溝,進城都要走三個小時,那就真是上山下鄉了,若要找人走關系,給我說一聲。”侯衛東敷衍道:“謝謝了。”

  等到蓮池老板走了,侯衛東發現手上有些小口子,想來是從山上跑下來,被雜草劃傷的,就問道:“小佳,你被劃傷沒有。”小佳正在看著桌上一盤花生米發愣,聞言往下看了看,她“啊”地叫了一聲,眼淚水就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侯衛東低頭看去,只見小佳的小腿上被雜草拉出了縱橫交錯的無數條細口子,細口子上滲出了細小的血珠,一串串的在雪白的皮膚上分外的顯眼。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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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3
第四章瘋狂之夜(四)

  小佳的眼淚滾落如炒得焦脆的碗豆,砸在地上似乎“叭嗒、叭嗒”直響,侯衛東心里忽然焦慮起來,在山上,他肯定刺傷了人,可是到底刺到哪里,傷情如何,皆心中無數,若將人刺死,麻煩就大了,這個念頭始終纏在他腦中,讓他心里發虛,也就沒有心情去安慰抽泣中的小佳。

  兩人就這樣呆坐著,恰好在這時,蓮池北端傳來一陣哭聲,一個看起來喝醉了的女子伸手抓住一位身材頗為高大的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道:“你要跟著我走。”那個男子侯衛東認識,是傳媒系的帥哥,也是出名的大眾情人,他看上去很清醒,尷尬地似圖帶女友離開,卻沒有成功。

  離別之夜,哭幾聲實在正常,蓮池里坐著多是準備各奔一方的情侶們,見到此情此景,也不勸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傷心事中,幸福的生活相似的,分手的痛苦卻各有各的不同。

  沙州學院雖在號稱充滿著愛心,卻滿是懲罰人性的規定,十一點,各樓的燈同時熄滅,三三二二的老師如臨大敵,在操場邊、樹林里搜尋,將難解難分的情侶們勸回了寢室。

  侯衛東見山上的人沒有出現,心中稍定,則可判斷山上青年沒有大礙,他握緊了小佳的手,道:“熄燈了,回吧。”

  當各樓的燈光熄滅以后,守在排球場外的副院長濟道林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表,對著保衛處的胡處長道:“你的人準備好沒有,記住,這是非常時刻,要以教育為主,實在鬧得歷害的,你記住名字,明天扣發畢業證。”胡處長知道離別之夜將有許多畢業生將瘋狂發泄,也是考驗保衛處工作能力的時候,為此,他特別提出了保衛方案,動員了各系有威望的老師,組成了許多小組,分散到各樓層中,以此來控制事態。

  濟道林副院長看過時間,剛剛把手放下,排球場東面的法政系和傳媒系男生樓最先發難,一只水瓶不知從那個窗口扔了出來,在地面上發出了“砰”地一聲,水瓶的破裂聲就是一聲信號,法政系和傳媒系的畢業男生們早就做好了充分準備,迎這個離別之夜的最后狂歡。

  侯衛東寢室里共有五人,蔣大力、陳樹、劉坤、錢海洋和侯衛東,蔣大力等人手里拿著爛桶、墨水瓶等能夠發出巨響的東西,聽到水瓶爆開的聲音之后,如吃了興奮劑一般,朝窗外一陣猛砸。

  侯衛東一直想著小山之事,如果將人捅死了,后果如何,對于法政系的學生來說,心里實在清楚得很,就算是正當防衛,不用負刑事責任,也將影響到自己的分配,或許將極大地影響到自己的前程。他有些漠然地看著陳樹將用了四年的從來不保溫的水瓶砸了下去,卻沒有心情將自己腳下放著的大桶往下扔。

  保衛處胡處長尖利聲音在樓底下響起,“誰扔的,不想要畢業證了。”胡處長這種威脅每年都要響起一次,其蒼白和無奈早就被同學們摸得一清二楚,回應他的是幾乎所有窗口飛出來的各式雜物。

  很快,排球場另一側的女生樓也開始響應,但是她們的勁頭遠不如男生樓,只有一些小物件叮當地落在地上,只是女生有另外的終極武器,她們的喊叫聲如轟炸珍珠港的日本飛機,將沙州學院的天空刺得千瘡百孔。

  類似于騷亂的炸烈聲持續了幾分鐘,隨著四處響起各系老師或慈祥或嚴歷的聲音,窗口扔出的雜物漸漸少了,樓道上各系主任帶著大小干部和老師也開始在各個房間里竄來竄去,苦頭婆心地做著工作,不時地將香煙發給熟悉的同學。

  第一波次的狂歡就算結束了。

  蔣大力意猶未盡,等到守在宿舍的民法老師一走,他就對侯衛東道:“東瓜,發什么呆,你的桶還沒有扔出去。”侯衛東不想讓人瞧出異常,就笑道:“等老師們走了,我來當發起人。”個子矮小的陳樹鬼點子最多,他溜出了寢室,一會就提了兩個水瓶過來,進了門,他一陣大笑,道:“胖子攢了兩個水瓶,準備等一會再扔,我把他偷了回來。”

  教師們在樓里呆了半個多小時,看著同學們安靜了下來,就離開了學生樓。

  濟道林是留校教師,他對這畢業狂歡很有些感情,當年他也曾經參加過這種狂歡,論瘋狂勁一點也不比最調皮的學生遜色,此時,他代表著學院,雖然理解同學們的行為,可是仍然不希望鬧得太兇,若出了事,總也些喜劇會向悲劇轉化。他望著從樓里快速退到排球場的老師,又看了看表,計算著今晚的瘋狂時間。

  胡處長站在濟道林身邊,道:“濟院長,你回去早些休息吧,看來今天晚上沒有什么大事了。”胡處長和濟道林同齡,兩人一起留校,都是三十三歲的年紀,可是濟道林已做到了副院長,他還是一個不痛不癢的保衛處長,心里有怨言,面上卻絲毫也不敢帶出來。濟道林搖搖頭,道:“再等等。”

  濟道林不走,所有老師也就不好離開,都在排球場等著。

  侯衛東伸出頭,借著路燈,見到樓下一片民狼籍,全是砸碎的破桶爛瓶子,便抓起自己用了四年的飯盒,使勁地朝外扔去。蔣大力見侯衛東動手,跳起來,抓起陳樹從胖子手中偷來的水瓶,就朝窗外扔去。陳樹個子雖小,卻是一個不肯吃虧的角色,他罵道:“蔣光頭,給我留一個。”

  第二波次的狂歡又被點燃了。

  隔壁傳來了胖子殺豬一樣的吼聲:“他媽的,誰把我的水瓶偷了。”

  當“叮當”之聲終于停了下來,濟道林緊繃的臉就松了下來,又抬手看了看表,他手上戴了一只極為貴重的名表,與他的冷靜氣質相得益彰,很有些貴族的味道,他不動聲色地道:“十二點十五分結束,和去年差不多,老師們可以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起床,經歷過瘋狂的509寢室地五條好漢,各自沉默地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共同生活了四年,其間雖然也有小小的不愉快,可是畢竟沒有利益沖突,五人的感情還是不錯,雖然不至于為了分手而哭泣,心中也有些堵得慌。

  提著各自物品出了男生樓,踩著亂七八糟的碎片,來到了排球場,排球場外停了許多大車,上面標著到東陽、沙河等城市的名字,侯衛東看著小佳提著個小包從女生樓出來,便趕緊迎了過去,所有的同學都在尋著各自要坐的汽車,一時也顧不上告別。

  樹倒猢猻散,似乎就是說是離校之時的情景。

  (第四章完)
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4
第五章水到渠未成(一)

  在排球場場外,侯衛東和小佳終于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一起,小佳三年多的愿望終于在最后一天實現了。對于大多數學生來說,談戀愛只要沒有過激行為,是不回避學院教師的,而對于侯衛東爭取入黨,追求上進的學生干部來說,談戀愛就是一個大問題,高二屆的學生會主席因為談戀愛,被競爭對手揭發,而痛失進入省委組織部的絕佳機會。

  侯衛東為何在入黨,進校系學生會,和他的經歷有些關系。

  讀高中之時,侯衛東迷上了短跳項目,雖然他身高只有一米七五,可是他有著出色的爆發力,柔韌性也極好,一百米的最好成績是十一秒三六,刷新了沙州市的中學生記錄,是校田徑隊的尖子,整個高中階段,他沉醉于輝煌的體育成績,學習成績便漸漸下降,他又不愿意考體育學院,高考之時,錄取線四百八十分,他考了四百七十二分,他放棄了吳海縣公安局招干的機會,踏入了復讀生行列。

  第二年高考,成績超過了重點線十多分,侯衛東自認為讀重點大學沒有問題,結果因為選擇了愿意調配,莫名其妙地等來了沙州學院這種一般本科的錄取通知書,這讓他意志消沉了一個假期。

  入學前,侯衛東調整了心態,提著兩個包就來到了沙州學院,由于侯衛東經受過挫折,又長期鍛煉,相貌和氣質就顯得比一般同學要成熟,入校就被年級輔導員看中,被指派為臨時班干部,這偶然之舉,卻定格了侯衛東的人生軌跡。

  前屆學生會主席的前車之鑒,侯衛東不能不防,他與小佳的戀愛向來就是地下活動,這讓有些小資情調的小佳覺得十分郁悶。此時,拿到了畢業證,侯衛東終于正大光明地和小佳站在了一起。

  侯衛東穿了一件洗得干凈的白色T恤衫,腰上系了一條寬寬的牛皮帶,褲子是帶著些灰白色的牛仔褲,一米七五的個子,結實勻稱的身材,根根直立的短發讓國字臉顯得很是精神,小佳穿了一條淡紅色的長裙,自豪地牽著侯衛東的手,看著不時從身旁走過的女生,其中有一些政法系的女生,看著侯衛東和小佳牽著手在一起等校車,吃驚得眼睛都要掉了下來。

  “哥們,走好”、“常回家看看”、“一路平安”等各式標語掛在了樹上,隨風飄動,嘩嘩直響,學院的領導也在路邊等著發車。學院廣播室里放起了鄭智化的《水手》:“苦澀吹痛天邊的感覺,讓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哭泣永遠難忘記,年少的我總是一個人在海邊,光著腳板卷著腳丫踩在沙灘上,尋尋覓覓尋不到,活著的證據,都市里的陌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跡。”

  這熟悉的歌聲飄在沙州學院的校園里,畢業以后,神州大地四處都是卡拉ok的歌聲,《水手》也就成為侯衛東的保留曲目之一。

  當離校的第一輛汽車發動,或高或矮、或尖利或低沉的哭聲便從車內車外響起,如草叢中的蚱蜢被一雙臭腳突然驚動,“撲騰騰”地向著藍天飛了起來。

  對于侯衛東來說,離別并不是主要問題,他最擔心的沙州之行,想著這一趟拜見未來岳父母的驚心之旅,他就比一般的同學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這種不安,又沖淡了離別愁緒。

  小佳似乎覺察到了侯衛東的不安,道:“衛東,別擔心,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侯衛東在心頭想了一遍:“人死卵朝天,怕個屌。”嘴里道:“我沒有擔心,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大腳女婿也要見岳父岳母。”

  上了車,坐在寬大的校車中,侯衛東知道離別在即,他站起身來,把頭湊在車窗前,尋找了一會相熟的朋友們,這些平日整天在面前晃動的人影,竟然突然間沒有了影子,只見到零零散散的面熟同學上了標著不同城市名字的大客車。

  當前面的大客車發動以后,配合著發動機沉悶的吼聲,大客車猛地一顫抖,便緩緩地向前滑動。

  當客車出了學院大門,小佳就伸手挽住了侯衛東的手臂,侯衛東當地下工作者久了,這樣暴露在陽光下的親熱,讓他很不習慣,他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很快就回味過來:出了院門,從此就不是沙州學院的學生,再也沒有系主任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追隨著成雙結對的情侶,而學院退休老院長那一句名言——只許排排走,不準手牽手,更是隨著緩緩移動的客車而永遠地留在了沙州學院里。

  他們兩人就大大方方地挽著手坐在了客車之上,小佳還把臉靠在侯衛東肩頭之上。客車之放著箱子等等各式的行李,占據了許多空間,侯衛東抽空掃瞄全車,除了兩位面熟卻叫不出名字的其他系的同學,居然沒有一位法政系的同學,也沒有小佳的同學。

  雖然大家都時常出入學院的大門,可是今天氣氛明顯不同,學院丑陋的大門就是一道分界線,出了這道分界線,車上所有人的身份就是學生變為了社會人,男同學就變成了男人、同志、師傅或是老板,女同學的身份就變成了女人、同志、小姐或是太太。

  對于許多未作好準備的人,必將很快地受到現實的沖擊。

  益楊縣到沙州市并不太遠,大車也就是三個小時的車程,中間還要經過一個叫東洪的小鎮,從益楊到東洪是寬闊的一級路,而過了東洪這個有些破爛的場鎮,就是一條彎道多、狹窄且路面情況不好的土路。

  當車在土路上蹦蹦跳跳的時候,侯衛東就對著靠在肩膀上的小佳道:“沙州是工業強市,又是益楊、吳海、臨江、成津四個縣的頂頭上司,經濟這么發達,為什么這條公路爛成了這個樣子?”小佳是學生物的,對這些事情更一知半解,她情緒不高地道:“東洪是小鎮,修條公路過來沒有多大用處。”

  “這是沙州人高傲的表現,也是他們的狹隘之處。”

  沙州市是區域性中心城市,面對著拱衛著自己的四個縣,向來抱著俯視的眼光,侯衛東在追求小佳之時,最初也遇到了小佳高傲的目光,破冰之后,兩人才變得如膝如膠。

  侯衛東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條公路,離開學院之前,學院副院長濟道林曾經召集了校學生會即將畢業的干部談話,談了一些鼓勵的話,濟道林說道:“沉心做事,不耍小聰明,或許短時間要吃虧,但是厚積薄發,總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一段話實在是平常之極,或許濟道林在許多場合都講過這段話,侯衛東受了四年大學教育,當了三年的校、系學生會干部,聽過太多的演講和教導,類似的話也聽了不少,可是濟道林講這話之時,侯衛東很奇怪地對這幾句話記得特別清楚,他也不明白這是什么原因,只是在離校這一段時間里,時不時回想起濟道林的這兩句話。

  坐著大客車離開了學院,侯衛東下意識地思考起平時并不關心的問題,“為什么說沙河與東洪的公路這么破爛?要想富,修公路,難道沙州市當局不知道這個道理。”這個問題盤在頭腦里,竟然將面見岳父岳母的恐懼壓了下去。

  三個小時以后,當“沙州歡迎您”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出現在了窗外之時,侯衛東心里涌現出了一陣說不清楚的感覺,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人死卵朝天,怕個屌。”就跳下了客車,踏下了沙州市的土地。

  (第五章完)
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5
第六章水到渠未成(二)

  “小佳,你爸爸、媽媽會不會讓我進門?”

  小佳有些猶豫地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了。”

  上一次查出信件的時候,父母的暴怒之色猶在眼前,這一次沒有和父母商量,就將父母堅決反對的男朋友帶回家,在工廠工作了二十多年、性格直爽有些急躁的父母會做出什么舉動,小佳不敢猜想。

  侯衛東摸了摸身份證和二百元錢,暗道:“不準我進門,我就回益楊,或者就去睡旅館,不知道沙州的旅館貴不貴?”這次離校,需要辦一些事情,家里就額外地給了一些費用,因此,侯衛東身上還帶著一百五十元錢,想來住旅館、吃小面和回益楊的車費是夠了。

  “人死卵朝天,怕個屌。”侯大勇為自己打了打氣,又道:“小佳,放心,不管什么情況,我都會把握好的。”

  想到可能發生的暴風雨,小佳臉色頗有些沉重,漂亮的眉毛擰在了一塊,想了半天,她道:“見面是遲早的事情,躲也躲不過。”她緊緊地握著侯衛東的手,道:“不管發生什么事,我們總會在一起的,我們要有信心。”

  “有信心嗎?”想著三個小時的車程,侯衛東從小佳的父母的角度來想問題,暗道:“站在他們的角度,一個在益楊,一個在沙州,結婚以后就會兩地分居,這就必然要考慮到調動的事情,可是沙州是老牌工業強市,益楊屬于沙州的下轄縣,無論那一方面,和沙州相比差得太遠,要想從益楊調入沙州,沒有特殊的關系,難上加難。”

  想到這一點,侯衛東對于這次沙河之行的信心就有些消減,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軟弱,連忙為自己打氣:“我是沙州學院畢業的優秀學生,一定會干出一番事業來,他們沒有理由拒絕一位好女婿。”

  當大客車進入了沙河城區,寬闊的大道、高檔的綠化樹,林立的高樓,一溜煙而過的小車,再次讓侯衛東有些氣緊,信心再一次減弱,他挺了挺胸膛,道:“人死卵朝天,我是侯衛東,沙州學院的優秀畢業生,怕個屁。”

  經過了一座大橋,小佳指著大河對面的一片廠區,道:“我爸爸媽媽就在這個廠里,沙州十強企業。”

  等到汽車靠站,侯衛東向著兩個面熟的同學打了一個招呼,便提著小佳的一個大箱子,朝著車站外走去。

  小佳家中經濟條件不錯,在同學中比起來,她花錢也算大手大腳,畢業前,她就將學院里的用品全部送給了守門的楊大姐。三年多來,楊大姐對小佳頗有關照,只要是楊大姐值班,小佳就可以安心地和侯衛東在操場轉圈,即使晚一些,楊大姐也會痛快地開門,從來不板著臉挑刺,當然,這也和小佳平時常常送些小零食給楊大姐有關。

  走了十多分鐘,經過了沙河電影院,電影院外面打著大幅的廣告:最新美國大片——亡命天涯,主演——哈里森福特(HarrisonFord)......Dr.RichardKimbl、湯米李瓊斯(TommyLeeJones)......SamuelGerard。

  侯衛東聽說過這部大片,就稍緩了腳步,強自笑道:“若今天順利,我們晚上就要看電影。”

  兩人進了一個小巷道,約莫走了二、三百米,小佳停住腳步,用手朝前指了指,道:“前面灰樓就是我家。”侯衛東有些緊張,問道:“你爸、你媽真的很歷害嗎,若是他們不讓我進門怎么辦?”小佳也考慮到這個問題,她想了一會,就道:“那我先上樓,給他們直說,看他們的態度。”

  小佳背著一個小包就上了樓,將侯衛東一個人丟在了樓下。侯衛東在學院時,和小佳約會,常常體會到時間如金梭和銀梭一般穿得飛快,而站在樓下,他體會到度日如年的感覺,他再一次體會到愛恩斯坦相對論的萬分正確性。

  這是廠區的家屬樓,所有住戶都在一個單位上班,彼此都十分熟悉,他們見到一個陌生人提著箱子站在門道口,就知道肯定是哪一家的親戚,從他身邊經過、進入樓道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回頭打量了侯衛東一番。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小佳從樓道上走了下來,她臉上是一幅要哭的表情,走到侯衛東面前,道:“他們讓你上去。”

  侯衛東在心中舒了一口氣,道:“態度如何。”

  “不好。”

  侯衛東放下去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嘴唇干燥得歷害,他從褲子口袋里取出一句香煙,這是十元錢一包的紅塔山,對于學生來說,這已是十分高檔的好煙了,侯衛東撕開包裝,這樣就便于取出香煙,然后再放進褲包里,他咬了咬牙,道:“走,上去吧。”

  防盜門虛掩著,里面傳來一陣西北風的歌聲,“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侯衛東嗓門大,比較擅長這西北風,可是如今聽到這西北風,只覺得煩躁異常。

  小佳把門打開,換上了拖鞋,又給侯衛東拿了一雙,當侯衛東將重重的箱子提進屋,就見到一對中年男女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眼光根本不朝門外看,就盯著電視不轉眼。

  客廳中間電視開著,又是另一首歌,傅笛聲在里面頗有些氣勢地唱道:“眾人劃漿喲,開啊開大船。”

  “張叔叔,羅阿姨,你們好,我叫侯衛東,是小佳的同學。”侯衛東放下箱子以后,就來到屋子中間,恭敬地做起了自我介紹。

  八十年代國營工廠的家屬樓,都屬于小巧玲瓏的類型,三口之家能分到一套六十多平米的二室一廳的住房,代表著住房的主人在廠里混得不錯,小佳的家就是典型的國營之家。

  屋子小,兩面皆有窗,采光相當地不錯,但是,屋內空氣就如凝結一般,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中年夫妻抱著手,嚴肅地坐在沙發上,雖然沒有拒絕侯衛東進屋,卻也沒有給他好臉色看,侯衛東作完自我介紹以后,夫妻倆仍然不著一語,就讓他尷尬地站著。

  侯衛東雖然沒有傳說中的王者之氣,也沒有讓女孩子一見就變成花癡的魅力,可是他畢竟是沙州學院政法系的風云人物,校學生會的得力干將,正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小佳眼里,他是極為優秀的男孩子。如今看著心愛的情郎被父母晾了起來,便心痛起來,她扯了扯侯衛東的衣角,道:“衛東,坐到這里來。”

  對于女兒小佳的行為,父母視若不見。

  等到侯衛東坐下之后,小佳主動地遞了一杯水過來,侯衛東喝了一口涼水,快要燃起來的心肺舒服無比,從褲子口袋里取過紅塔山,抽了一支出來,遞給坐在沙發上的小佳爸爸,道:“張叔,抽煙。”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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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水到渠未成(三)

  張遠征抬頭看了一眼侯衛東,這個結實的男孩子,從相貌到談吐都還是不錯,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只可惜他是吳海人,就沖著這一點,他就不可能成為乘龍快婿。

  小佳是獨女,兩人已為她聯系了建委下面的園林所,園林所雖然是一個關乎于花草的事業單位,可是效益也還是不錯,又屬于建委系統,干上幾年,找機會還可以調到建委機關去。

  有一個好工作,找一個好丈夫,一家人生活在經濟發達的沙州市,就算得上其樂融融。可是,侯衛東突然到來,打亂了夫妻倆人編織的完美計劃。

  張遠征夫妻倆人都是廠里的中層干部,雖然有沙州市有些熟人,可是畢竟不是手握權柄的人物,辦事就需要處處求人,他們為了小佳的分配已經充分調動了所有的關系,身心疲憊,實在沒有能力再辦一個從益楊到沙州的調動。

  這番樸實的道理,兩年前,在發現小佳的情書之時,就已經給小佳講得明白,小佳當時也答應和侯衛東分手,但是兩年過去了,張遠征夫妻倆都以為女兒已經與那個吳海人侯衛東斷絕了關系,誰知,小佳卻搞了一個突然襲擊,將那個成天打架、惹事生非的吳海人侯衛東帶到了家中。

  更何況,從女兒簡短的介紹中得知,侯衛東確定在益楊縣工作。

  張遠征是資深煙民,看著侯衛東遞過來的香煙,他靠在沙發上,瞟了一下香煙牌子,見是紅塔山,心道:“這小子抽的煙,比我的還要好,這些學生,哼。”他扭頭看了一眼妻子陳慶蓉,見陳慶蓉盯著電視,沒有反對,也沒有贊成,再看了看女兒殷切的目光,也就接過了侯衛東遞上來的紅塔山。

  侯衛東早就有了準備,他取過一次性打火具,九三年,一次性打火機還沒有普及,這種一次性打火機還是高中同學從廣東帶過來的,他“啪”地一聲打燃火,恭敬地遞到了張遠征面前,侯衛東在沙州學院是學生干部,深得系主任的賞識,也正是和系主任的接觸中,他學會了為人點火。

  這幾個動作做下來,張遠征從直觀上對侯衛東的印象略有好轉,但是,和在益楊工作的人結婚,絕對不充許,這是原則性問題,而原則性問題不容商量。

  工廠里的人,除了一些頭頭腦腦,平時都是抽二元一包的煙,過年過節才偶爾抽一包十元錢的紅塔山,他接過紅塔山,深深的吸了一口,只覺入口處有一絲怪味,便道:“假煙。”說話間,就把煙扔在了煙灰缸里。

  侯衛東偶爾也抽兩顆煙,但是他沒有煙癮,說實話,也不太分得出好煙和假煙的區別,這包紅塔山,是他在蓮池買來孝敬未來岳父的,誰知買到了假煙。想起了蓮池老板熱情的笑臉,侯衛東在心中惡狠狠地罵道:“知道老子要離校了,就賣假煙給我,真她媽的無奸不商。”

  “還是我的紅杉抽起舒服。”張遠征自顧自點燃了香煙,終于說了侯衛東進屋的第一句話。

  侯衛東就如做了錯事被人逮住,坐在一旁不知說什么好。

  陳慶蓉突然站起身來,她走到窗邊,重手重腿地打開了一扇窗戶,弄得聲音震天,她道:“抽抽抽,咳得要吐血了,還要抽,遲早要抽死你。”她把窗戶打開以后,又坐回到沙發中,對著張遠征道:“不準在屋里抽煙,要抽到屋外地抽。”

  陳慶蓉不過四十來歲,歲月已經在臉上留下了些許印跡,卻也讓她變得精明強干,她和丈夫張遠征一樣,見到了侯衛東本人,印象并不壞,她不能接受女兒嫁給益楊人,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緣于自己的經歷。

  年輕之時,陳慶蓉和張遠征曾經兩地分居十二年,這十二年分居生活,給這對夫妻留下難以磨滅的痛苦記憶,他們兩人就以自己的人生閱歷作為判斷女婿的依據,保護還沒有經歷過社會磨煉的女兒,免得她因為選擇錯誤,留下永遠不能彌補的傷痛。

  小佳長相極似陳慶蓉,是活脫脫的年輕版陳慶蓉,不同之處是性格,陳慶蓉性格剛強,言語咄咄逼人,小佳的性格就多了一分溫柔,但是從骨子里,小佳也是一個要強而敏感的女孩子,正因為倔強,她才能頂著父母的壓力,繼續和侯衛東保持著戀人的關系。

  此時,見到父母對著侯衛東冷言冷語,眼淚水在眼眶里轉了幾轉,正欲說話,她看到侯衛東的眼神,便忍了忍,道:“爸爸、媽媽,今天中午吃什么,我去理菜。”她站起來,對著侯衛東道:“我們一起去理菜。”

  等到侯衛東起身之時,陳慶蓉也從沙發上站起來,她道:“你們坐著,稀罕你們理菜。”她徑直走到廚房,“呯”地將廚房門關上,此時,廚房里飄出來一陣雞湯的香味,知道女兒要回家,陳慶蓉就專門請了假,早早地菜市場買了一只土雞,用小火偎得香氣撲鼻。

  看到飄著香味的罐子,陳慶蓉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啪地將火關掉,又踢了一腳地上的菜藍子,就站在廚房里,抹起了眼淚水。過了一會,張遠征也進了廚房,他看著妻子眼淚汪汪,氣鼓鼓地道:“小佳也太不懂事了,也不說一聲,就把人帶回來了。”他見陳慶蓉還在生氣,就勸道:“人都來了,吃過午飯,好好給他談一談,這個小伙子看上去還是不錯的,挺有禮貌。”陳慶蓉不滿地道:“給你遞了一支煙,立場就變了,若是解放前,你一定是判徒。”她接著道:“想起兩地分居的十來年,我就后怕,不能讓女兒走我們的老路,她現在沒有出社會,還不知道鍋兒是鐵鑄的。”

  小佳見父母都進了房子,便握住侯衛東的手,道:“對不起了。”小佳在一個月前見過了侯衛東的父母,侯衛東的父親是吳海縣公安局的老所長,母親是小學老師,他們對小佳很滿意,自然地,小佳受到了熱情的款待,兩家待遇的反差讓小佳覺得很是內疚。

  來沙州這一路上,侯衛東做過充分的思想準備,他看到小佳內疚的樣子,反而輕聲安慰道:“這已經比想象中好得太多了,我能夠理解他們的感受,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生氣。”

  小佳初識侯衛東之時,他還是頗有些張揚,跟著法政系的最調皮的男生,在外面打了好幾回架,誰知四年大學生活,往日張揚的侯衛東,居然變成了一個性格沉穩的人,或許就如侯衛東所言,這是本性的回歸。

  聽到廚房傳來了腳步聲,侯衛東就將手從小佳手中抽了出來,安靜地坐著,看著莫名其妙的男女在電視里有說有笑,這是一檔訪談節目,可是侯衛東聽到了半天,每句話都聽懂了,卻沒有弄清楚他們在談什么話題。

  張遠征端著一個大盆子進來,盆子里飄出了陣陣誘人的香味,侯衛東坐了三個小時的車,肚子早就唱開了空城計,這香味飄來,頓時將侯衛東的讒蟲也勾了出來,等到張遠征轉身又進了廚房,他就忍不住把口水咽了回去。

  一會,張遠征又端出來一盤炸得焦脆的小魚,這是從大河里捕上來的小魚,炸焦以后,香味撲鼻,是小佳的最愛,小佳心時明白,這是父母為自己準備的,想到這里,她不禁有些心虛,沒有初回家時的理直氣壯。

  陳慶蓉終于回到了客廳,她將手中一盆紅燒魚重重地放在餐桌上,拿起小佳遞過來的飯碗,也沒有招呼一起,就開始不停地吃了起來,張遠征隨即也從廚房走了出來,使勁地拉了拉桌子,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侯衛東坐在沙發上,過來吃也不對,不過來也不對,小佳從廚房端過來兩個碗,道:“侯衛東,過來吃飯。”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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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水到渠未成(四)

  菜是好菜,色香味俱全,比沙州學院的好上十倍;米是好米,正宗的東北好米,入口極香,可是,侯衛東吃了二十二年白干飯,這是吃得最難受的一頓飯。

  陳慶蓉幾口就把飯吃完了,把碗往桌上一頓,就到客廳去看電視去了,隨后,張遠征也把碗一頓,緊跟著陳慶蓉的步伐,坐到了客廳。

  侯衛東從小到大,也沒有受過這種待遇,他心中隱隱有些火起,又有些沮喪,他盡量克制了情緒,慢慢地陪著小佳吃飯,什么叫做味同嚼蠟,他現在有著最真切的理解。

  小佳曾經說過,她的母親在家里說一不二,作為女兒,在記憶中,她幾乎沒有跟母親陳慶蓉撒嬌的記憶,以前他不信,看到今天的情形,他有些相信了。

  侯衛東在家中排行老二,也是老幺,當年父親遠在廣東,而母親一人在康定,兩兄弟就是由母親帶大,自然和母親關系極好,侯衛東是家中老幺,正所謂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他母親雖然盡量一碗水端平,可是對調皮幺兒還是有隱隱的特別關愛,正由于此,侯衛東就比哥哥要調皮得多,常常和母親頂撞,有時還要將母親氣得落淚。

  按照侯衛東母親的說法,家雞打得團團轉,野雞打得滿天飛,因為他是幺兒,就歸于家雞一類,和母親如何吵鬧嘔氣,都不過昌半天時間的事情,很快地,母子倆又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曾經鬧過愉快。

  侯衛東對小佳母女的關系實在是不能理解。

  小佳趁著父母不在的時候,心疼地給侯衛東夾了一根飽滿的雞腿,雞腿皮子發出誘人的金黃色,還有幾滴濃湯從光滑的皮子上滑落,不過,雞腿的香味終究抵不過滿屋的尷尬氣氛,侯衛東勉強將美味雞腿送進了肚皮,然后就坐在飯桌上,滿臉溫柔地看著小佳吃飯。

  客廳只有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不坐在飯桌上,就只能坐到沙發旁,侯衛東當然只能等著小佳。

  就在小佳開始收拾碗筷的時候,陳慶蓉站起身來,走到飯桌前,嚴肅地對著桌上的菜道:“你到里屋來,我有話給你說。”

  到了最后攤牌的時間,小佳心中“咚咚”地狂跳起來,陳慶蓉面無表情地對小佳道:“你去洗碗,不要過來。”

  跟著陳慶蓉走進里屋的時候,侯衛東深吸了一口氣,“該來的最終要來,人死卵朝天,怕個屌。”

  “人死卵朝天,怕個屌。”這是寢室里蔣大力常說的一句粗話,蔣大力名如其人,是寢室性格最為粗豪的家伙,膽大賊大,常常有驚人之舉,比如,為了掙錢,他在校外租了一個一百平方的住房,房租每月三百,蔣大力動用了三寸不爛之舌,居然說動住房主人每月月底收錢,然后他又從樓下一個小歌廳里租用一臺VCD影碟機和一臺二十一英寸的電視機,租用時間是每天上午,下午還給小歌廳。

  房子和設備準備好以后,蔣大力通過他的一幫哥們,暗中放出校外有專門放三級片的家庭錄相室的風聲,錄相室開放以后,果然不出蔣大力所料,生意火紅,每天上午都有二十多個無課或是逃課的同學來看黃色錄相,每人收費三元,這樣一來,蔣大力每天都有七、八十元的收入,只是每天上午守場子耽誤的課程太多,陳樹和隔壁寢室的胖子就加入了蔣大力的團隊,三人輪番守候,按照六二二的比例來分成,也就是出去了房租、水電和設備的租金,利潤部分蔣大力占六成,阿樹和胖子各占二成。

  一個月下來,蔣大力分了一千五百元,陳樹和胖子各分了500元,對于一個月只需百元生活費的學生來說,這無疑是一筆巨款了。

  兩個月后,這個地下錄相室終于被校保衛處發現了,他們計劃逮現行的時候,無意中被糾察隊副隊長侯衛東聽了一耳朵,出于同寢室的哥們義氣,悄悄地透露給蔣大力,校保衛處胡處長幾次守候,都撲了空,這讓校保衛處的福爾摩斯們郁悶了許久。

  侯衛東跟蔣大力關系最好,蔣大力的口頭禪也被侯衛東說得順口,遇到難事,他就喜歡用“人死卵朝天”來鼓舞斗志。

  陳慶蓉坐在了里屋,她背對著窗戶,這樣臉上表情就更加灰暗,里屋不大,侯衛東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就坐在了陳慶蓉的對面,強烈的陽光透過了半天的窗簾,射在了侯衛東身上,侯衛東下意識地將椅子往后挪了挪,躲避了那一束強光。

  陳慶蓉聲音有些沙,她心平氣和地問道:“畢業了,你分到哪里?”其實小佳進屋之時,已將幾個關鍵問題給她講了,只是這種問話,有時就要明知故問。

  侯衛東知道查戶口時間正式開始,只要能查戶口,也就說明還有希望,抱著這一線希望,他就老老實實地道:“我通過了益楊縣黨政干部考試,具體到哪里工作還不清楚。”

  陳慶蓉心道:“就算是國家干部,但是在益楊縣,有屁的作用。”臉上表情不變,又問:“你父母是做什么的?”“我爸爸在吳海縣公安局工作,媽媽是小學教師,還有一個哥哥,在吳海縣公安局工作。”

  吳海縣和益楊縣都屬于一個層次的城市,都是沙州市的下轄縣,陳慶蓉去過吳海縣,她對于吳海縣的印象比益楊還稍好一些,就道:“吳海縣條件還可以,怎么不回去。”

  “今年益楊縣想從我們學院挑一批學生充實到鄉鎮去,說是鍛煉幾年就進縣機關,我想這是一個機會,就參加了益楊縣的考試。”

  對于侯衛東的家庭條件,陳慶蓉還是滿意的,如今企業轉制、破產的越來越多,鐵飯碗已經被打破了,她的一位朋友,全家人都在家俱廠工作,家俱廠破產以后,現在連生活都成了問題,她想到這事,看著侯衛東的眼光也柔和了一些,隨后又想到了益楊縣到沙州市的三個多小時路程,陳慶蓉又將心中的一絲溫情隱藏了起來,面部表情又如核桃一樣堅硬。

  “小佳以后就在沙州園林處工作,你在益楊鄉鎮工作,以后肯定要兩地分居,現在沙州的戶口控制得很嚴,我和小佳爸爸都在企業工作,沒有能力幫你辦調動,你爸爸是公安局的,肯定有些關系,有沒有門路把你調到沙州來?”

  侯衛東想了一會,道:“我爸爸是東陽鎮派出所的,快要退休了,他沒有能力把我調到沙州,而且,我參加益楊考試時,與縣政府簽定了責任書,要干滿五年,才充許調動。”最后一個事情,侯衛東沒有說實話,他并沒有簽定責任書,他從在大學畢業,心比天高,還想好好發展,雖然這是分配到鄉鎮工作,發展潛力卻很大,他從內心深處不愿意放棄這個機會。

  陳慶蓉臉色陰了下來,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也不想多管,只是,我們只有一個女兒,就想她留在身邊,這個我相信你能夠理解。”

  “我理解。”

  “我和小佳爸爸兩地分居多年,小佳小時候只能放在婆婆爺爺身邊,好不容易才團圓,我們不希望小佳又過兩地分居的生活,另外,沙州比益楊和吳海的條件要好得多,我們不會同意把小佳離開沙州,你是大學生,是知識分子,希望能夠體諒做父母的難處。”

  侯衛東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有些艱難地道:“阿姨的意思,就是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陳慶蓉見侯衛東有些痛苦的表情,委婉地道:“我們對你本人沒有意見,也尊重你們倆人的感情,但是,你們現在已經離開了學校,是成年人了,就必須考慮現實問題。”

  侯衛東低頭不語。

  陳慶蓉以前看過侯衛東寫給小佳的信,信里有打架的內容,當時對侯衛東印象奇壞,此時見面,卻覺得侯衛東挺有禮貌,相貌也配得上小佳,身體也不錯,單純對其本人來說,挑不出過多的毛病,她心腸繼續堅硬,加重了語氣,道:“如果你真的喜歡小佳,就要讓她幸福,我希望你有男子漢的責任心,快刀斬亂麻,與小佳分手。”

  這種情況,侯衛東早就料到了,只是,當話真的挑明之時,心、肝、肺就如被一只大手捏碎,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道:“現在我心很亂,不能明確答復,請陳阿姨給我一點時間。”

  (第八章完)
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6
第九章水到渠未成(五)

  陳慶蓉正在和侯衛東攤牌之時,張遠征坐在沙發上,點起一根煙,慢慢的吸著。滿懷著心事的小佳已將客廳收拾干凈,然后坐在電視機前,隨手拿起遙控器,不停地換著臺。

  “不要換了,就看NBA,遙控器給我。”張遠征看到了NBA的畫面,這才想起今天有一場公牛隊的比賽,由于侯衛東不請自來,攪亂了家中平靜的生活,連最精彩的比賽都忘記了。

  按照兩人臨時分工,陳慶蓉對陣侯衛東,張遠征負責做女兒小佳的思想工作,結果喬丹的身影一出現,張遠征立刻被喬丹的身影吸引住了,他雖然五十歲了,可是對NBA有著驚人的迷戀,每逢關鍵比賽,他還要換班在家里看比賽,此時,他興致盎然地看起了比賽,將教育女兒的重任丟在了腦后。

  里屋,陳慶蓉已把態度表明,而侯衛東卻不肯正面回答,她心中微慍,就道:“侯衛東,我是說的實在話,也是對大家好,你好好想一想。”走出客廳,看到張遠征正在興高采烈地看著NBA,無名火“騰”就升了起來。

  “看,看,一天就知道看,有了NBA,家都可以不要了,你去跟NBA過一輩子。”

  小佳見到母親臉色不對,又看了看有些沮喪的侯衛東,心知事情肯定崩了,眼淚水如扭滑了絲的水龍頭一樣,不爭氣地順著臉頰就流了出來。

  客廳原本就狹窄,四個人全都站在客廳里,原本就擁擠的空間被填得更滿,窗外烈日當空,地表被曬得極燙,熱空氣不斷地從地面升起,形成了一股股熱風,在一幢幢大樓前游蕩。

  一股熱風尋找出路的熱風從陽臺上沖將出來,撞在了侯衛東身上,先分開,又聚在一起,從另一面陽臺沖了出去。

  侯衛東后背被汗水打濕了,額頭上全是黃豆大小的汗珠,他望著小佳,心中縱有千百種滋味,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電視里,NBA你來我往正打得激烈,解說員更是聲嘶力竭,將現場氣氛烘托得極為熱烈,比賽還是最后一分鐘,仍然不能確定兩隊誰勝誰負,張遠征緊緊盯著電視,緊張得手心都捏出了汗水。陳慶蓉抱著手臂,見到丈夫不聽招呼,仍然沉浸在球比賽中去,怒氣終于不可遏制,在心中勃發,她也顧得張遠征的面子,伸手取過遙控板,干凈利索地將電視關了。

  張遠征正在興頭上,電視卻被關了,頓時心如一百只貓在抓,可是看著妻子面色不善,又想起當前家中的大問題,不敢多言,便氣鼓鼓地取了一枝煙,準備到陽臺上抽,陳慶蓉在一旁冷若冰霜地道:“你,到那里去。”張遠征就如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站在沙發旁邁不動腳步。

  小佳知道母親陳慶蓉脾氣火爆,見她對父親如此態度,心跳得歷害,她擔心一句話不慎,惹惱了母親,侯衛東就會被趕出家門。

  侯衛東此時心情頗為復雜,他在心里罵了一句:“人死卵朝天,怕個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眼直視陳慶蓉,道:“陳阿姨,我有幾句話要說。”通過短短接觸,侯衛東已經證實了小佳的說法,家中就是小佳母親是科長,小佳爸爸是副科長,而小佳只是辦事員,因此,他說話之時就全神貫注地看著小佳媽媽。

  一句話說罷,科長、副科長和辦事員都將目光集中在了侯衛東身上,仿佛他來自大熊貓自然保護區。

  “陳阿姨,張叔叔,雖然你們不同意我和小佳繼續交往,我不怪你們,因為你們是全心全意為了小佳,這點我能理解。”

  小佳臉色驟變,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她就用手撐著沙發,臉色蒼白地聽著侯衛東做著最后的陳述,就如三年前的一次跨系演講會,她就看著政法系的一個壯實男生作了最后陳述,正是那一次精彩的最后陳述,侯衛東的影子。而這一次最后陳述,不知能否打動兩位家長,出現挽狂瀾于即倒的奇跡,小佳心中完全無數。

  此時,侯衛東思維變得格外地清醒,他繼續道:“我和小佳感情很好,即使阿姨和叔叔都堅決反對,我也不會放棄,憑著我和小佳共同努力,我們一定能有好的前途,這一點請你們相信。”

  小佳順手從桌上取過了一張紙巾,擦掉淚水和即將流出來的鼻涕。

  陳慶蓉并不輕易松口,硬中帶軟地道:“我相信你有好的發展前途,可是益楊和沙州的差距不是一個人能彌補的,我們是過來人,看問題很現實,這一點也請你能理解。”

  侯衛東明白,這種爭執解決不了問題,他挺了挺胸口,道:“今天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就告辭了。”小佳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她顧不得父母在身邊,拉著侯衛東的胳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著女兒的模樣,陳慶蓉的心軟了一下,可是很快又強硬如初,她對張遠征道:“你陪著到車站去,賣一張車票。”

  侯衛東禮貌地搖了搖頭,道:“謝謝阿姨,不用了。”此時,小佳的倔脾氣上來了,她昂著頭道:“我要和侯衛東一起走。”

  張遠征在一旁瞪著眼睛道:“你敢走,走了就不準回來。”

  侯衛東很冷靜,他道:“阿姨,我和小佳說兩句話,可以嗎?”陳慶蓉故意冷著臉,點點頭道:“你們到里屋去談吧。”等到侯衛東和小佳走到了里屋,張遠征輕聲道:“這個小伙子看起來還不錯。”陳慶蓉瞟了一眼里屋,見兩人將門關了,就道:“他比小佳要成熟,家庭條件也不錯,若是在沙州上班,我肯定不會反對,還要舉雙手贊成。”

  張遠征忍不住還是把煙抽了起來,陳慶蓉坐在沙發上,道:“你還是少抽點,天天在咳嗽。”張遠征見妻子反對得不歷害,就使勁地吸了兩口,陳慶蓉皺了皺眉頭,又道:“小佳表面溫順,脾氣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只怕不會輕易分手,這幾天我們要把小佳看緊一些,免得她有過激行為,還有,你不要說邊激的話,免得年輕人莽撞。”

  張遠征是廠里的工程師,天天跟機器打交道,對機器的熟悉程度遠遠高于對人性的了解,平時在家里不太管事,他不在乎地道:“那里有這么嚴重,我們不準他們來往,又隔得這么遠,過幾天自然就淡了。”

  靠在沙發上,陳慶蓉強硬的姿態終于松了,道:“只怕未必,侯衛東很有些性格,小佳性子也倔,要讓他們徹底斷開,不知還要費多少功夫,老頭子,這次你不要當甩手掌柜,要多做做小佳的工作。”

  兩人進了里屋,侯衛東緊緊抱住了小佳,門未關,不過被兩人用身子抵住,也等于是栓住了,侯衛東瘋狂地親吻著小佳,狠狠地抱著小佳,小佳也積極地回應著,兩人口舌相依,抵死纏綿,更因為小佳父母就在門外,侯衛東即將回益楊,這抵死的纏綿,反倒格外刺激。

  過了一會,侯衛東用胳膊擦了擦嘴巴,嘴巴上滿是小佳的口水味道,這是他極為鐘情又極為喜歡的味道。

  “你就住在家里吧,我去給他們說。”小佳眼中帶著些企盼。“算了,你媽都下了逐客令,我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留在這里。”侯衛東見小佳一臉幽怨,內心有些刺痛,就寬慰地道:“我們兩人都要堅持住,困難是暫時的,面包總是會有的。”小佳抬起頭,看著侯衛東神情中透著些堅決,道:“我跟你到益楊去。”侯衛東使勁抱著小佳,道:“你不能跟我走,若是你跟著我走,關系就徹底弄僵了,反而沒有退路,現在先把大家的情緒都緩下來,再從長計議。”

  侯衛東使勁親了親小佳,就松開了雙手,小佳低聲說:“再抱我一會。”小佳神情有些古怪,她眼中有一種舍出去的神情,在侯衛東耳邊道:“你發誓,無論什么情況,都不準離開我。”

  “我發誓,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小佳眼神中閃過一絲神采,她道:“我要讓你永遠都忘不了我。她慢慢地跪了下來,一只手拉開了侯衛東褲子拉鏈。侯衛東吃了一驚,道:“小佳,干什么?”“我要讓你永遠忘不了我。”小佳的手已從拉鏈處探了進去。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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