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風流 作者:小橋老樹 (連載中)

b144511455 2009-1-17 10:10: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2 677018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3:11
第一百四十七章 曲線建鎮(六)

  進入九十年代中期,沙州各地紛紛將小鄉合併成鎮,一個鎮的人口多半在二到五萬之間,更大一些的鎮就有七、八萬人,人口多了,地盤大了,鎮委書記肩上的責任也就更重了,正因為此,鎮委書記的人選就比小鄉時要考究得多,不僅要有豐富的工作經驗,更要在縣裡面有人脈。

  特大鎮的黨委書記,必須要經過縣委書記點頭才行。

  青林鎮算不上特大鎮,經濟上卻逐漸強大起來,趙永勝能在此當黨委書記,自然是有人脈的,所以,他才能弄走了鎮長秦飛躍,又將粟明基本降伏,形成了青林鎮黨政團結的大好局面,得到了組織部門的好評。

  肖部長曾暗示,今天「五好班子」是跑不掉了。

  趙永勝作為鎮委書記,對鎮長粟明曾經說過的話,多數都記得很牢,粟明建新鎮的提議,他依然印象深刻,侯衛東的話一說完,他敏感到意識到這就是粟明建新鎮的主意。

  不等粟明表態,他快速地口子封住,「老方案已經由民政局審過,沒有必要再提新方案,按照老圖施工。」這個表態堅決而果斷,沒有給副鎮長侯衛東商量的餘地。

  通過實地勘查,社事辦蘇亞軍已經接受了侯衛東提出的新方案,聽到趙永勝輕描淡寫就將新方案否定了,便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侯衛東。

  侯衛東顯然沒有意識到趙永勝如此乾脆利落地就將否定了自己的合理意見,他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粟明,見粟明沉著臉在寫著什麼。便據理力爭道:「趙書記,我再多說一句,總體來說,新方案要比舊方案要多花接近二十萬,但是社會效益就大不相同,按照新方案,敬老院建成以後,就可以將所有下青林所有五保戶收進來,十年之內都不會出現住房緊張的情況,而舊方案是在原地重建。根本無法擴容,建成之日便是住房緊張之時。」

  趙永勝靜靜地聽完侯衛東地話。淡淡地道:「青林鎮財政這樣緊張,哪裡有錢出這二十萬。侯鎮如果能找二十萬出來,我就同意新方案。」

  侯衛東立刻道:「老敬老院是臨街房子,鎮裡出資修一個兩樓一底的小住宿樓,門面、包括上面的住房,賣出去就可以變成現錢,或者我們就將老敬老院的位置折合成錢,用來給建築商抵帳。也能解決錢的問題。」

  他們兩人一問一答,倒有些辯論的意味,秦飛躍調離青林鎮以後,趙永勝在鎮裡就處於強勢地位,已經很久沒有人在黨政聯席會上同他爭論了,劉坤坐在趙永勝旁邊。他有些驚訝地看著侯衛東,暗道:「侯衛東是不是吃錯藥了,趙永勝已經表了態。他何必硬擰著。」

  粟明一直躲在幕後,見會場出現了僵局,便打起了圓場,道:「侯鎮,此事還要進一步調研,你進一步完善方案以後,再報黨政聯席會研究,我建議進行下一個議題。」

  他這個提議,實際上沒有否定新方案,敏感一點的幹部都聽出了話中之話。

  隨後的議題都沒有什麼分歧,十一點過,黨政聯席會便結束了。

  侯衛東就來到了趙永勝辦公室,道:「趙書記,我是來作檢查,今天的新方案沒有徵求兩位領導的意見,就擅自提了出來,下次我一定注意。」

  聽了侯衛東還算誠懇地檢查,趙永勝至少表面上舒服了一些,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今天是開黨政聯席會,光明正大的提意見,這說明我們青林鎮黨委地民主集中制搞得好,你沒有必要作檢查。」

  經過會場爭論,趙永勝心裡也覺得新方案要優於舊方案,只是他要拿出鎮委書記的權威,就算以後同意這個方案,也至少要擱置一個月再說,而且要在適當地時候,以合適的方式來重提新方案,總之,決定權要牢牢控制在手上。

  出了書記辦公室,侯衛東暗道:「真***,官大半級壓死人。」侯衛東天生就有股擰勁,第一次提出方案被擱置下來,他並不氣餒,反而激起了爭強好勝之心。

  社事辦蘇亞軍已經在辦公室外等著,進了門,他道:「看來趙書記不同意新方案,侯鎮,下一步怎麼辦?」侯衛東坐在椅子上,用手敲著桌面,道:「敬老院修不成,集資建房也就玄。」

  蘇亞軍對敬老院修在哪裡並不在乎,可是搞不搞集資建房卻關係著他的切身利益,道:「修敬老院和集資建房沒有直接關係,敬老院就是原地重建,集資建房也可以搞。」他又問:「集資建房的事給趙書記匯報沒有?」

  見侯衛東搖頭,蘇亞軍就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他回到辦公室,生了半天悶氣,最後下了結論,「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吃中午飯的時候,粟明給侯衛東打了一個電話,道:「侯鎮,到家裡吃飯。」由於兩人有了密謀,粟明就言簡意賅,直截了當。

  侯衛東吸取了三年前初來鎮政府地小教訓,吃飯前,就站在窗邊看,等到趙永勝和粟明前後離開了鎮政府大院,他才鎖上了門,慢慢地踱出門,他一路觀測著,就如前往接頭的間諜一樣,閃進了粟明所住的門洞裡。

  進了門洞,侯衛東不禁啞然失笑,「副鎮長到鎮長家吃飯,可是天經地議的事情,為什麼還要這樣神秘。」在心裡笑過自己以後,到了粟明家門口,他還是回頭往後看了一眼,這才進了屋。

  在不需要成績,只需要領導評價的官場體系中,小心翼翼地遵守官場潛規則。往往比幹出實績更重要,侯衛東現在就遊走於潛規則左右。

  「粟鎮,趙書記這個態度,下一步工作不好開展。」

  粟明知道侯衛東與秦飛躍關係不錯,也就沒有顧忌,道:「趙永勝與秦飛躍兩人的個性都強,始終尿不到一個壺裡,我和秦鎮長地情況不一樣,我曾經是趙永勝的下級,又是才任鎮長。在場面上不好與他紅臉,但是。曲線建鎮的決心還是有地,否則當一屆鎮長。一點成績也留不下來,也就太窩囊了。」

  他又分析道:「我和趙永勝共事好多年了,這兩年來,他越來越保守,只求平穩過渡,不願意承擔風險,我們可以選一個好的切入點。」

  「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會與趙書記鬧翻,和為兩利,斗則兩敗,今天我不直接出面,就是留了一條後路,下來以後我就可以與趙書記進行交流溝通。」

  粟明夫人是極為賢惠的,她任勞任怨地在廚房忙碌著,當兩位男人居心叵測地談著另一個男人的時候。她已將炒臘肉、麻婆豆腐等並不豐盛卻極為可口的飯菜端了上來。

  喝著小酒,侯衛東不斷地在頭腦中思索著如何說服趙永勝,達到自己的目的,一時半會也想不起更好地辦法,就自嘲道:「民主集中制,民主是前綴,集中才是核心,趙書記一人把關,硬是萬夫莫開。」

  粟明面子上也有些過不去,道:「也沒有這樣嚴重,他還是很聽意見。」

  隨後幾天的日子風平浪靜,圖紙在四月二十七日出來了,李晶動作很快,拿到圖紙以後,就立刻以公謀私,打了一個藉口,就將一個施工隊派了過來,把中型割石機安裝好,開始了石場基礎工作,同時挖起了興平橋地地基。

  晏道理見施工隊來了,高興萬分,每天都要到工地看了兩、三個小時,當第一塊石場安放以後,他將侯衛東請到家裡,兩人美美地喝了一頓酒,晏道理心眼多,酒量卻淺,侯衛東離開他家裡的時候,格外地清醒,他卻醉到了半夜。

  五月一日當天,社事辦不准請假,全部都在辦公室等待命令,侯衛東也是高度緊張,這是執行新地殯葬方式的第一天,從這一天起,全鎮就不許土葬。

  當然願意交錢的也可以選擇土葬,不過五千元對於青林鎮的社員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社事辦隨時準備應付突發事件。

  在辦公室裡守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各地傳來了消息:「沒有人死亡。」侯衛東和社事辦全體同志這才松了一口氣,晚上,社事辦在張家館子辦了一桌,趙永勝、粟明、侯衛東、社事辦、派出所全體同志都參加了晚餐,趙永勝很重視殯葬改革,他主動和秦所長喝了三杯,目的就是讓秦所長支持殯葬改革。

  五月二日,侯衛東剛剛坐定,電話就響了起來。

  民政局李文龍副局長的聲音中電話裡傳了過來,「侯鎮,青林鎮運氣真好,昨天居然沒有死人。」

  侯衛東笑道:「我才分管社事辦,青林鎮人民給我了一個薄面。」

  李文龍「哈、哈」笑了兩聲,隨後聲音就很正式了,「昨天有李山鎮、吳灘鎮都出了問題,特別是李山鎮,社事辦不準死者入土,雙方發生了抓扯,社事辦兩位同志被打傷了,縣公安局出了面,才平息了事態,青林鎮一定要小心。」

  侯衛東不敢怠慢,分別給趙永勝和粟明匯報了這項工作,九點半,趙永勝、粟明、侯衛東、劉坤、派出所、社事辦、黨政辦就在小會議室集中。通報了情況,趙永勝強調道:「按照統計數據,青林鎮一至兩天就要死一個人,五月一日沒有死,今天就肯定要死人,這是死規律,大家要作好充分的思想準備,第一仗一定要打好。」

  他又安排道:「劉書記,你以鎮黨委地名義,給每一個支部書記打電話,讓他們務必發揮黨支部的戰鬥堡壘作用,將殯葬改革工作落實好。」

  「侯鎮長,你全天候守在鎮裡,切實組織好人力,遇到突發事件,一定要快速反應,確保完成任務,但是你一定要掌握工作方法,不能造成嚴重事件。」他稍停一下,道:「殯葬改革是艱巨工作,真金不怕火煉,挑得起這幅擔子,才是英雄好漢。」

  趙永勝作完戰鬥動員,粟明講了一些具體事情,大家就散會,各就各位。

  五月二日下午,侯衛東正在辦公室喝茶看報紙,紅色的電話突然驚心動魄地叫了起來。

  「我是侯衛東,什麼事情?」

  「我是肖國財,我們村昨天晚上死了一個人,他們家裡的人正在偷偷地埋,你們趕快過來,晚了就埋下去了。」

  肖國財是下青林小河彎村的支部書記,平時與侯衛東接觸不多,侯衛東印象最深的就是其光禿禿地頭頂,別人禿頂,頭上總還要留些頭髮,他禿頂卻是乾脆利落,頭上一根毛都沒有,就如被撥了毛的雞。

  侯衛東此時也沒有心情去想他頭上的毛髮,九步樓梯,他三、兩步就下去了,到了社事辦辦公室,辦公室地人已經得知了消息,臉上都有一種臨戰的慌亂與激情,蘇亞軍正在大聲道:「殯葬車快點開過來,啟屍工一起過來,我估計已經埋了下去,一個半鐘頭就能開頭,儘量快一點。」

  他放下電話,對侯衛東道:「侯鎮,我已經與殯儀館聯繫好了,他們馬上派車過來。」侯衛東也沒有回答他,用手機給派出所秦所長打了一個手機,道:「我是侯衛東,小河彎村死了一個人,正在偷偷地埋,我們的人馬上過去,請你支援。」

  秦所長就坐在派出所的值班室,他懶洋洋地道:「公安局給我們打了招呼,不能隨意出動警力。」侯衛東心裡著急,壓著火氣道:「秦所長,殯葬改革是縣政府統一部署的事情,公安局表態是要支持的,耿直點,快點派人出來。」

  秦所長在青林派出所當所長,由於有石場和煤廠,他的日子過得比一般的鄉鎮所要舒服得多,所以,對於侯衛東這樣的財神爺,他還是留著幾分薄面,道:「看著侯兄弟的面上,我讓兄弟們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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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土為安(一)

  到小河彎村的人馬籌備完畢,侯衛東、蘇亞軍等人就坐著計生辦的車,作為先頭部隊前往小河彎村,其餘人等就由唐樹剛帶隊,跟在後面步行,用來增援侯衛東。

  殯儀館的車輛已經發動起來,朝青林鎮趕了過來。

  肖國財和幾個村幹部坐在壩子裡,就如小媳婦盼遠行的郎君一樣,焦急地等著鎮政府的幹部,聽到車響,他們這才松了一口氣。

  肖國財道:「侯鎮,屍體已經拉到山上去了。」

  「死者叫黃配英,四十多歲,有一兒一女,兒子在外面打工,還沒有回來,女兒只有十六歲,就在屋裡幫著做農活,這家的男人很老實,家裡窮,交不起土地補償金,我已經問過他了。」肖國財習慣性地摸了摸沒有頭髮的頭頂,道:「這家人有個特殊情況,男人家裡雖然窮,黃家卻是小河彎村的大戶,小河彎村至少好幾十家姓黃。」

  侯衛東聽到肖國財介紹的情況,道:「事不宜遲,我們直接去黃家,面對面給他講清楚政策。」

  從肖國財家到黃配英家,只有幾分鐘的路程,走在田坎上,視線所及之處,不時看到「實行火葬,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標語,侯衛東心道:「這些標語寫得太虛了,應該寫火葬不收費,還能倒得錢,或許效果還要好一些。」

  前期宣傳是劉坤在負責,弄得遍地開花,效果也算是不錯。

  到了黃配英家裡。只有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在家裡,肖國財就問:「你爸爸在哪裡,叫他回來,就說鎮裡面要找他。」女孩子「喔」了一聲,便低著頭出去了。肖國財不放心,摸了摸寸草不生的腦殼,道:「文會計,你去一趟,把李木墩喊回來。」

  文會計剛到門口,侯衛東又把喊住。道:「你再去偵察一個情況,看一看那邊地情況。」

  大家等了一會。文會計就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木訥的中年人。肖國財就道:「李木墩,黃配英的丈夫,這是侯鎮長。」

  李木墩家中來過最大的官就是村支書,此時驟然見鎮長站在客廳裡,手腳都沒有地方擱,按他的本性,他肯定要把家裡最好的花生拿出來招待這些當官的。可是又想起幾個舅子們交待的話,趕緊把笑容收了起來,坐在矮小的板凳上不說話。

  社事辦主任蘇亞軍就開始履行職責,給李木墩講殯葬改革的要求,作思想工作,這一段時間。蘇亞軍天天泡在殯葬改革地材料上,對政策十分熟悉,講得口水泡子亂翻。李木墩卻仍然耷拉著頭,不吭聲。

  侯衛東直截了當地道:「李木墩,我就給你說白了,如果一定要埋,就要交五千塊錢的土地佔用金,交得起,我們就不管你,如果交不起錢,就一定要火化,火化費用你不出一分錢,社事辦還要補助你二百塊喪葬費。」

  李木墩低著頭,想到火化不用出錢,還能得兩百,心中就動了一動,這時三個舅子輕蔑地眼神又不合適宜地跳了出來,他的頭就埋得更低了,幾乎觸到了膝蓋上。

  講了一會,李木墩確實人如其名,閉嘴不言,讓侯衛東等人也無可奈何。

  唐樹剛帶著大部隊來到了肖國財家,鎮裡幹部來了三十多個,派出所更是傾巢出動,秦所長穿著周武鄭王地警服,一臉嚴肅地進了屋。

  侯衛東見時機成熟,就問了身邊的文會計,「地點找到沒有?」文會計連忙點頭,「我找到地點了,墳坑已經挖好了,他們那邊有好二十多人,都是黃家屋裡的,只怕是看了時辰的,還在等著沒有埋。」

  侯衛東就與唐樹剛商量,「唐鎮,看來這事只有硬來,趁還沒有入地,就將死者抬到公路上,等到殯儀館的車來了以後,直接送去火化。」

  唐樹剛笑道:「我這是來配合,大主意你來拿。」

  侯衛東也沒有推辭,將秦所長、蘇亞軍、歐陽林等二級班子負責喊進屋,道:「今天我們軟不得,必須將這事拿下來,男同志跟在我身後,到第一線去,女同志在外圍做勸解工作,秦所長負責治安秩序,有人要動手,一定要制止住。」

  肖國財對村情最熟悉,道:「黃配英家裡窮,與幾個嫂子關係一般,把那幾個女人勸住,黃家三兄弟也就跳不起來。」

  侯衛東立刻採納了這個建議,道:「這事交給婦女主任去辦,一定要做好工作。」

  蘇亞軍建議道:「那幾個去抬,要事先定好,從那邊到山坡,要走很長一段路,我身體不好,恐怕抬不動,最好找幾個年輕人來抬。」

  鎮政府年輕人不少,聽了蘇亞軍的建議,都撇著嘴,沒有主動站出來。看著眾人為難的神情,侯衛東心中著急,就罵道:「你們平時一個個都牛皮哄哄,上了場合就是粑腳,我算一個,還有沒有敢上。」

  歐陽林見侯衛東主動站了出來,想了一會,道:「我算一個。」

  總算把四個找齊了,侯衛東對唐樹剛道:「我們抬人地時候,唐鎮長負責協調指揮。」他說這話時,已不是商量口氣,帶著一種不可置疑的意味,唐樹剛也沒有多說,就點了點頭。

  他又吩咐肖國財,「我們進去抬人的時候,你就帶著村幹部去當說客,村幹部都是本村人,你們肯定都有各自的熟人,你們的任務就是將自己熟悉的黃家人拉到一邊去,特別是那三個婆娘客,是重點中地重點。」

  李木墩仍然坐在位置上,彷彿沒事人一樣。聽著鎮政府的幹部們在商量著對策,甚至還傻笑了起來。鎮政府地干部們視李木墩如無物,一群人依著安排,就向著目標前進。

  李木墩看到鎮政府地人都走了,也從家裡站起來,一位專門留下來的社事辦幹部就拉著他,道:「你老婆肯定要火化,鎮裡補助你兩百塊錢,你要打個收條。」李木墩道:「聽說還是骨灰盒的錢,五十塊。」

  那個社事辦幹部就笑道:「好。給你二百五。」看著李木墩眉開眼笑地寫收條,社事辦幹部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心道:「真是一個二百五,難怪黃家人都瞧不起他。當初也是瞎了眼,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人。」

  侯衛東帶著人到了目的地,小山坡上已經有二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掛著麻布,他們都用帶著敵意的眼光看著鎮政府的幹部。

  透過人群縫隙。可以看到地上的一幅木板,上面躺著一個人,用布蓋著,並不能看得太真切,山坡上有大量的新鮮泥土,還擺著一幅簡陋的棺木。

  聽說黃配英是急病死地。黃家人是匆匆挖的坑,有幾個火盆在燒著錢紙,還有一些香燭。

  社事辦蘇亞軍就去宣傳政策。宣傳過程中,不斷地老太婆在大聲咒罵,而幾個強壯地男性就提著鋤頭,陰沉沉地看著青林鎮政計的幹部們。附近地村民也漸漸地圍了過來,站在四周,指點著,咒罵著,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黃配英是天然的弱者,村民們的心理偏向十分明顯。

  蘇亞軍聲嘶力竭地講了好幾分鐘,人越聚越多。

  侯衛東看著形勢不對,打了一個手勢,肖國財和歐陽林等六七個人就跟著他走進了人群面前,肖國財沒有介紹侯衛東的身份,只是拿出香菸,不斷地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他是村支書,大家都給他三分面子,抽起煙以後,氣氛就稍稍好一些。

  侯衛東對著一個中年人宣傳道:「青林鎮是火化區,不能進行土葬,大家要理解,配合我們的工作。」

  一個帶著白布的男子惡狠狠地衝到了侯衛東面前,道:「這是姐家裡地自留山,又不妨礙別人,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我姐苦了一輩子,這是她最後的願望,你們這些干部是不是人,心腸怎麼這樣硬。」

  人都有側隱之人,侯衛東看到這家人的情景,心腸也軟了,只是他此時並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青林鎮政府分管民政的領導,他要主持著全鎮的殯葬改革,所以他地心腸不能軟,如果這一次軟下去,以後的工作就根本無法開展。

  他繼續耐心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這是國家地政策,我們只能執行,請你們理解。」

  又一個帶白布的男子衝了過來,道:「說得這麼好聽,交了五千塊錢就准埋,還不是一樣佔了耕地,你們這是發死人財。」

  對於這個指責,侯衛東反而不知怎麼回答,他又講了幾句政策,這時,後來的那個男子突然伸手卡住了侯衛東的脖子。

  侯衛東頓時覺得脖子一陣氣緊,他沒有猶豫,一伸手逮住了男人的手腕,反向一扭,將男人扭得哇地叫了一聲,那男人原本以為鎮政府的幹部都是酒囊飯袋,沒有料到這個年輕人力量極好,動作又快,讓他吃了虧。

  秦所長一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侯衛東與人抓扯了起來,便擠了進去,他穿著一身警服,手銬在手中晃來晃去,歷聲道:「我是青林鎮派出所的,哪個敢動手,誰動手抓誰。」周強、王一兵也穿著警服,站了過來。

  警服很有威懾力,動手的黃家兄弟便退了回去,他手被扭得很痛,就不停地甩著手。

  侯衛東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肖國財,遞了一個眼神。按照事先安排,肖國財、文會計等五、六個村幹部就悄悄地擠到人群人,在對峙過程中,慢慢地將各自的熟人拉到了一邊去。社事辦的女同志就在一旁勸解那些老太婆。蘇亞軍繼續在講解殯葬改革的政策。

  對峙了一會,估計是時辰到了,黃家幾兄弟就轉身去抬棺木,看樣子是準備下土。

  侯衛東見狀,大聲道:「歐陽,跟我上。」他一把推開身前之人,就朝前面擠了過去,歐陽林緊跟在他的後面。

  抬棺木的漢子們沒有想到鎮政府的幹部真的就衝了過來,一時不知怎麼辦,趁著他們楞神的一剎那,侯衛東帶著歐陽林已來到了木板處,蘇亞軍等人也衝了過來,將黃家人擠到一邊去,然後站成一排,護住侯衛東等人。

  秦所長、周強等人就在一旁虎視著,不時喝止著想上來幫忙的人。

  黃配英的直系親屬只有四五個人,其他人家雖然都姓黃,卻多是出了五服的,見鎮政府動了真格,而真正的當事人李木墩還沒有出現,便陰一個陽一個就溜在一旁,嘴裡罵著政府的人是土匪,卻並不衝上來動手。

  黃家三兄弟被七、八個鎮幹部擠在一邊,他們想去提鋤頭動手,卻又不敢真打,有村幹部就給三兄弟的老婆們打了招呼,這三個女人都過來攔著各自的丈夫。

  在一片叫罵聲中,侯衛東等人將黃配英抬了出來,他抬後排,剛好可以看到黃配英的屍體,她全身蓋著被單,只露了頭發出來,隨風一吹,黑黝黝的頭髮便晃動著,很靈動的樣子,侯衛東雖然不相信鬼神,這一剎那卻有些心虛。

  屍體並不重,只是路遠,一口氣抬著走到公路上,侯衛東渾身大汗淋漓,而前面的歐陽林已經走不動了,可是沒有人願意來換,他只有硬撐著走到了公路邊。此時,黃家人已經沒有跟上來了,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還在尾隨著這一行大隊伍。

  蘇亞軍見殯儀館的車還沒有到,又吩咐道:「把李木墩喊來,讓他跟著去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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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入土為安(二) 作 者:小橋老樹 官路風流最新章節

  抬到公路邊以後,歐陽林累慘了,一屁股就坐在木板旁,挨在屍體旁邊,他似乎沒有察覺,只是大口地端著氣。

  蘇亞軍發現歐陽林與屍體幾乎靠在了一起,他就幾步走了過去,將歐陽林一把拽了起來,道:「你看坐在哪裡了。」歐陽林被拉了起來,就見到風中飄動著的頭髮,他嚇了一跳,趕緊站了起來。

  社事辦副主任曾強雖然三十多歲了,身體還比歐陽林要強一些,彎著腰在公路邊喘氣。

  計生辦的長安車和派出所的吉普車就停在路上,蘇亞軍從長安車上搬出來一件水,分給參戰的所有機關幹部,他親自拿了一瓶水,遞到侯衛東手裡,道:「侯鎮長,辛苦了,快喝點水。」

  此時,小路上仍然有村民在張望,黃家人也心有不甘地跟在後面,如果不盡快將人運走,就還有變數。

  侯衛東一口氣將一瓶水喝完,道:「怎麼殯儀館的車還不到,車子一到,今天的事情就算大功告成。」

  蘇亞軍心情很好,道:「應該沒有問題了,車子很快就要到了。」

  侯衛東又問道:「錢準備好了沒有?」

  蘇亞軍步點頭道:「中午在張家館子訂了三桌,今天到場的每人有五十塊錢的補助。」他想了想,「抬木板的每人一百。」

  在公路上等了十來分鐘,殯儀館的車終於來了,殯儀館的工人談笑間就將黃配英地屍體抬上了車輛。蘇亞軍與民政局的隨車幹部辦了交涉,然後讓李木墩、肖國財和社事辦一名同志上車,殯儀館的車輛就帶著怒吼開走了。

  侯衛東已恢復了體力,他對唐樹剛道:「唐鎮長,我們回去吧。」唐樹剛雖然和侯衛東同時當選副鎮長,可是他資歷要長一些,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侯衛東就和黨政辦、社事辦的人擠在一起,也轟隆隆地開回了鎮政府。

  眾人在政府大院下了車,長安車又返回去接另外一些機關幹部。

  趙永勝和粟明都在辦公室等著結果。聽完匯報,趙永勝臉上就有了笑意。道:「好、好、首戰告捷,這是好消息。中午我一定要敬大家一杯酒。」

  看著侯衛東滿臉的汗水,他就粟明道:「老粟,侯鎮的房子解決沒有。」

  粟明心道:「糧站的房子全憑著我和梁站長的關係才擱平,趙永勝一點力都沒有出,現在他這麼一說,就領導有方了。」

  肚子裡有意見,粟明臉上卻帶微笑。道:「侯鎮,糧站的房子已經出來了,你去看一看,爭取今天下午將上青林地東西拉下來,晚上就可以在糧站住了,這一段時間是殯葬改革的關鍵時期。沒有什麼大事,你最好留在鎮裡面。」

  中午很熱鬧,鎮政府地機關幹部跟著跑了一趟小河彎村。就拿到了五十塊錢的補助,又混了一頓伙食,還成了有功之臣,這當然是好事,於是皆大歡喜。

  吃院午飯,楊鳳就領著侯衛東去看他地新房子,糧站與青林初中校挨得很近,位於小鎮的東頭,與鎮政府各據一頭。

  糧站、食品站、供銷社等機構,在十年前都是極讓人羨慕的,隨著產品的日漸豐富,社會也由賣方市場變成了買方市場,這幾個很實惠的部門就如生了小孩的女子,漸漸地輪為了配角,計生辦、國土辦、基金會、企業辦等政府部門,卻從小妾變成了正室。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各領風騷十來年。

  楊鳳是老機關,對場鎮的各個角落都熟悉得緊,進到糧站大門地時候,對一位眯著籐椅上睡覺的老頭道:「老刑,侯鎮長過來看房子。」

  老刑這才睜開眼,不緊不慢地找鑰匙,嘴裡念叨著:「青林鎮堂堂一個政府,不修點家屬院,跑到糧站來擠。」

  聲音小,侯衛東卻聽得分明,楊鳳不客氣地道:「老刑,侯鎮長到糧站在住,你給糧站的面子,梁站長也是表了態的。」

  老刑也不回嘴,哼著小曲進屋去找鑰匙。

  侯衛東心道:「自己好歹是現職的副鎮長,老刑也太不會處事了,難怪這麼大一把年紀,還在這個小糧站守門。」

  楊鳳擔心他生氣,就趁著老刑進屋找鑰匙,道:「老刑曾經當過糧食局的副局長,因為作風問題被貶到了青林鎮,這一呆就是十多年,他家裡地人都在城裡,幾個娃兒都爭氣,全是大學生。」

  聽到老刑的經歷,侯衛東看著老刑的目光就有些複雜了。

  老刑取過一大串鑰匙,走過來之時,仍然哼著聽不清詞地小曲,他對於侯衛東這個年輕副鎮長,說不上尊重,也沒有惡意,道:「糧站都是平房,很潮濕,多住幾年要得風濕病的,你如果能喝酒,就到我這裡倒些藥酒,每天兩杯,祛病強身,不得風濕。」

  糧站有大門看上去很破敗,走了進去卻別有洞天,上了一個小坡,就是一塊水泥大壩子,壩子旁邊就是大糧倉,穿過幾個糧倉就出現一道矮牆,從小門進去,就是一排平房。

  平房後面是幾棵濃密的大樹,前面則是花園,繁華似錦,爭奇鬥豔,花園旁邊有上百盆盆景,造型別緻,千姿百態。

  侯衛東沒有想到糧站的家屬樓是這樣的一個大花園,他禁不住讚道:「好漂亮的花園。」

  老刑一臉得意,看著這些花花草草的神情也格外的溫柔,從其眼神,侯衛東明白這個花園是老刑的得意之作,有了這個花園,老刑的檔次就如坐火箭一樣。嗖嗖地在侯衛東地心目中上升。

  糧站在房子確實普通,一室一廳,廚房小得可憐,廁所是公用的,地面隱隱有白黴,牆角似乎還掛著水珠。設施也簡陋,裡面只有一張床、老式的桌子和一張破舊的椅子,就如當年在上青林一樣。

  老刑搖頭道:「這屋子沒有防潮設施,沒有辦法,你只能將就住了。我給你打一瓶藥酒。」他順手檢查了水、電,道:「水、電、閉路都有。到時都有人來查,你把鋪蓋搬來。就勉強可以住人了。」

  交待完這些,老刑就自顧自地走到了他的花園中,摸摸葉子,聞聞花香,又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個鐵鏟子,蹲在地上弄著什麼。

  楊鳳很熱情,借了一個掃把。在房子裡打掃起衛生,她雖然長得胖,動作卻不笨拙,笑呵呵地道:「侯鎮,這一次殯葬改革,很多人想看你的笑話。今天開了一個好頭,哪些人就無話可說了。」

  侯衛東以跳票當上了副鎮長,如今在副鎮長的位置上幹部得很紅火。這就讓許多人感到不順眼,妒嫉是人的天性,想看笑話的人實在不少。

  侯衛東隨口問道:「是誰想看我的笑話?」

  楊鳳道:「我不在別人背後打小報告,反正有那麼幾個人。」楊鳳地快嘴在青林鎮是出了名的,她本人卻認為自己地嘴巴是青林鎮最嚴實的,人對自己地認識,有時會與旁人認識相差十萬八千里。

  侯衛東不想揭穿她,笑道:「楊姐,屋子差不多了,不用掃了,等會我要從上青林搬一些東西過來,還是要把屋子弄髒。」楊鳳還是堅持著把房屋掃完,這才擦了擦汗水,立起身道:「侯鎮,我就先回去,有什麼事情你給我說。」

  等到楊鳳走後,侯衛東對花園中的老刑道:「梁站長住在哪裡?怎麼沒有看見他們。」

  老刑低著頭侍弄他的花,悶聲道:「梁兵他們都吃酒去了,今天晚上才不回來,等一會到我哪裡拿一把大門鑰匙,進出記得鎖門。」

  侯衛東見老刑的興趣全在花上,也就不多說,道:「老刑,我現在去上青林搬東西,等一會就搬東西過來。」

  老刑揮了揮手,算作回應。

  侯衛東就要了計生辦的長安車前往上青林,搬家之時,他留了一個心眼,只是拿了電炒鍋、電視機、衣物等必要物品,特意留下了冬天的鋪蓋等雜物,這樣就可以不出上青林的住房,以後上山也就有落腳之處。

  他是副鎮長身份,自然沒有人為難他。

  下午五點鐘,長安車就開到了糧站,蘇亞軍,曾強、楊川閩、王蓉和程義琳等社事辦地同志都知道侯衛東要搬家,就在糧站等著,車輛到了以後,三下五除二就將一個新家佈置好。

  蘇亞軍看著侯衛東簡陋的新家,感嘆道:「糧站這個平房雖然差一點,但總算可以安家,政府確實應該考慮搞集資建房。」

  侯衛東道:「敬老院的方案我沒有放棄,還要找機會向趙書記匯報,爭取得到他的支持。」他略略降低聲音:「民政局已經同意了新方案,就等我們報正式申請,等到趙書記問你的時候,你也要在他的耳邊吹風。」

  蘇亞軍點頭道:「我知道怎麼做。」

  第一例強行火葬完成得很順利,侯衛東現場指揮很果斷,還親自抬了屍體,蘇亞軍對他地印象又是一變,見他要了計生辦的車搬家,就主動帶著全科室的人在糧站等著,這實際上是表達對副鎮長侯衛東地尊敬和認同。

  對於這一點,侯衛東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對社事辦眾人道:「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吃飯,一是慶祝首戰告捷,二是慶祝喬遷之喜。」

  蘇亞軍連忙道:「今天由社事辦請客。」

  副主任曾強接口道:「侯鎮家裡沒有電話,明天我讓郵電所來安裝一部。」他也參與了抬死人,和侯衛東有了「同抬」之誼,說話間就透著些親熱。

  等到程義琳將屋裡抹乾淨,侯衛東和社事辦眾人就高高興興地去吃晚飯。

  第二天早上六點,天剛亮,侯衛東的手機便吼叫了起來,晏道理的聲音出現在耳邊,「侯鎮,九社王麻子的爸爸過世了,他們家昨天晚上已經偷偷埋了,你看怎麼辦?」

  侯衛東立刻清醒了過來,道:「什麼,他們已經埋了。」

  「昨天晚上九點過落的氣,半夜就埋了,他們家裡窮,這錢肯定是交不起。」

  侯衛東和晏道理有過協議,為了給他增加壓力,就故意問道:「晏書記,我負責修橋,興平村的事情你要一手管完,怎麼又整出這事。」

  晏道理有些不高興,「殯葬改革是大事情,光靠我們村幹部根本擺不平,你趕緊帶著人來,否則村裡也無能為力。」

  侯衛東掛斷電話,就離開了糧站,蘇亞軍的家在農村,又沒有電話,他沒有辦法通知他,又因為興平村的死者已經入了地,他就在場鎮姚館子哪裡認真吃了早飯,這才來到辦公室。

  左等右等才到了上班時間,聽到興平村的事情,蘇亞軍眼睛差點鼓了出來,道:「晏道理這個書記怎麼當的,怎麼現在才通知鎮裡。」

  侯衛東堅決地道:「請求民政局支援,沒有按照規定辦,埋了也要挖起來。」作這個決定,他還是猶豫了一陣,為了全鎮的工作能順利推開,他只能當惡人,如果此例一開,殯葬改革就是一句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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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入土為安(三) 作 者:小橋老樹 官路風流最新章節

  趙永勝、粟明、侯衛東、劉坤、唐樹剛、蘇亞軍、歐陽林、付江等人皆在小會議室,聽了興平村情況匯報,趙永勝道:「侯鎮長是社事辦分管領導,又是興平村的掛村領導,興平村的事情就由你全權辦理,我只提一個要求,頭三板斧一定要硬過去,做一個榜樣出來,如果軟下來,以後麻煩事情更多。」

  粟明也道:「長痛不如短痛,下決心把屍體挖出來,如果今天不挖出來,以前死了人大家都在晚上埋了,殯葬改革就成了一紙空文。」

  劉坤看到侯衛東焦頭爛額的樣子,心道:「侯衛東這回算是倒霉,分管這一項艱巨工作,做好了是應盡之責,出了事情就要承擔領導責任。」相比之下,副書記的排序靠前,責任卻不是太大。

  侯衛東實實在在地感到了工作壓力,中國人向來講究入土為安,已經入土卻要被強行挖起來,自己想起來也覺得於心不忍,但是除了挖起來這個辦法,別無他途,他暗道:「今天運氣不好,如果這家人有錢,也就不存在挖起來這樣的爛事。」他又給自己寬心道:「這家人即然借不到五千塊,說明人緣也一般,想來不會有太大的阻力。」

  想通了這一點,侯衛東就道:「趙書記、粟鎮長,我決心已下。即使困難再大,屍體也必須要挖出來。」

  趙永勝也知道事情的難度,就給秦所長打了一個電話,道:「秦所長,昨天辛苦了,哈,你們在哪裡一站,比機關幹部更有威懾力,今天還要請你出馬,興平村又死了一個人。」也不知秦所長在電話裡又說了什麼。趙永勝笑容停了停,這才道:「行吧。這事就包在我地身上。」

  放下電話,趙永勝對侯衛東道:「我給秦所長說好。派出所今天全體出動,你在現場的時候盡理依靠秦所長,一句話,不能出大事。」他又對歐陽林道:「歐陽主任,你馬上發通知,每個辦公室只留一個人值班,其他人全部跟著侯鎮長到興平村。」

  他又安排唐樹剛。「唐鎮長,你去幫著侯衛東。」唐樹剛就為難地道:「今天下午安監局要到上青林檢查,我要去參加。」

  上一次出事故以後,安監局責令各石場停工整頓,檢查合格以後才能復工,這也是一件大事。趙永勝道:「你去吧。」另一位副鎮長鐘瑞華在縣裡開會,副職就只有副書記劉坤,趙永勝想了想。道:「劉書記跟著侯鎮長一起去,你要負責做好思想工作。」

  曾強從門外走進來,對在座的領導道:「我已經聯繫了民政局李科長,民政局啟屍隊已經出來了。」

  形勢逼人,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粟鎮長給侯衛東加了一把油,道:「侯鎮,你也要打消顧忌,我們是執行縣政府六號令,是執行公務,道理在我們手裡,社員們翻不起大浪,只是要注意現場控制,儘量將矛盾降至最低。」

  侯衛東接受了任務,就開始安排工作,道:「蘇主任,你先帶著幾個人到興平村,去做當事人的思想工作,我帶著機關幹部隨後就到,曾主任在這裡等著民政局的人。」

  「付江,你是駐村幹部,要把村社幹部也組織起來,做好分化和勸解工作。」

  又交待了些具體的事情,蘇亞軍、付江、程義琳等人就先去興平村,隨後,侯衛東就站在機關大院裡組織機關幹部,楊鳳拿著點名冊,大聲地點名。

  等到派出所四個正式民警三個聯防員到齊以後,四十多人的隊伍也就上了路。

  興平村這一家當事人與李木墩家裡相比,就顯得人多勢眾了,小院子裡站滿了人,有的講道理,有的耍潑,輪番在鎮村幹部面前表演,侯衛東進屋之時,蘇亞軍嗓子已經嘶啞了,晏道理滿頭是汗,在一邊不斷地幫腔,可是從他們的臉色上看,顯然沒有將當事人說服。

  大隊伍到達以後,楊鳳等等幾個女孩子,就發揮了牙尖嘴利地特長,擠在了當事人的院子裡,與當事人地親戚們打起了口水仗。

  政策已經宣讀了無數次,現在爭論其實已經沒有了意義,侯衛東沒有過多說話,他站在院內,在等著民政局組織的啟屍隊。

  昨天夜裡,住在空蕩蕩地糧站平房裡,想著木板上在風中飄動著的發絲,他竟然有些心悸,計劃生育和殯葬,這關於生和死的兩個問題都是基本國策,按時髦的話來話,這都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的事情,可是這種大好事到了基層,需要直面矛盾的時候,處理起來就異常艱難,其艱難程度是書齋幹部不能理解的。

  侯衛東在心裡暗道:「好多報刊雜誌都說鄉鎮幹部是土匪,又有誰能理解鄉鎮幹部地難處。」

  稅制改革以後縣鄉財政分灶吃飯,鄉鎮責任大、權利小、財力弱,為了維持基本開支,鎮政府就將提留統籌看得很重,駐村幹部的主要工作就是收錢,由於這種工作關係,駐村幹部多數與社員關係不好。

  在一片嘈雜聲中,民政局的啟屍隊終於來了,啟屍隊也不是正規隊伍,是民政局為了殯葬改革而臨時組建的,人員來自於在殯儀館幹活的民工。民政局給了他們優惠價,從地裡挖一具屍體,就補貼每人一百塊,而當地也要配套補貼一百塊,也就是說,只要走一趟,每人就能有兩百塊錢的收入,這在益楊也是高收入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他們本身就在殯儀館從事這個工作,對旁人來說,啟屍是了不得地大事,對他們來說,也是小菜一碟。

  侯衛東和蘇亞軍對視一眼,便找到當事人的大兒子,一個魁梧的大個子,侯衛東態度強硬地道:「按照益楊縣政府六號令,我們要採取強制措施,希望你們能夠配合。」

  此話自然引起了軒然大波,當事人家屬群情激憤,侯衛東不再理睬他們,果斷地指揮著機關幹部前往埋屍地點,這一次遇到反抗遠遠強於昨天,機關幹部圍成了幾排,保護著民政局地啟屍隊。

  啟屍隊隊員們多是四十來歲,他們好整以暇,先點燃錢紙,燒了一圈,又取了一個酒瓶,喝了兩口以後,再澆到手上和毛巾上,這才拿起了鋤頭和鐵鏟,開始挖土。

  當事人的家屬被幾十個機關幹部組成的人牆擋住以後,雙方便開始的抓扯,人牆裡面響起了挖土聲以後,當事人家屬便激動了起來,幾個人就拿起了扁擔、木棍衝上來。

  秦所長帶著周強等民警以及聯防員就在外圍站著,觀察著事態的發展,雙方動一動拳頭,民警們就沒有管,但是社員們動用了工具,性質就發生了變化,秦所長帶著幾個民警就衝了過去,大聲罵道:「把東西放下。」

  警服代表著國家暴力機器,村民們還是很有顧忌的。很快,人群就混在了一起,扁擔、木棍也就被奪了過去,被扔在地上。

  在混戰中,侯衛東臉上被打了一拳,一陣金星冒過,臉上就濕漉漉、火辣辣,他火往上湧,趁著一片混亂之機,對著一名叫得最凶的黑大漢屁股踹去,他這一腳使了大勁,黑大漢正在曾強拉扯,被踢得往前一撲,將曾強也帶在了地上。

  當屍體被抬出地面以後,鎮政府幹部護著啟屍隊員,朝著鎮政府退去。

  看著這一場亂局,晏道理氣急敗壞地站在坡地上罵,即罵當事人,又罵鎮政府,最後將侯衛東罵得狗血噴頭。

  秦所長臉上被一個婦女抓了一條血印子,派出所有五四,這種局面他不敢帶出來,只是隨身帶了一隻電警棍,臉被抓破以後,他就將電警棍拿出來,強烈的電流聲發出「劈啪」的聲音,卻只是威脅,並沒有真正動手,而一個聯防隊員手裡拿著膠棒,他是剛退伍的武警,火氣極旺,提著膠棒就劈頭蓋臉地亂打。

  啟屍隊抬著擔架,在機關幹部的保護下,飛一般地跑了。

  當事人的家屬看到人被抬走,大勢已去,漸漸就停下了腳步,只是望著機關幹部的背影一陣亂罵。

  回到鎮政府,已經接近一點,五月天,天氣已熱,中午時間溫度接近三十度,許多人光著膀子就走進鎮政府大院子,看到大門口擺著些礦泉水,便一人一瓶,拿起來猛灌。

  吃午飯的時候,不少人臉上都有傷疤,侯衛東眉角靠近鼻樑處被打破了一條口子,經醫務室處理以後,就如小丑點了白鼻子一樣,他出現在伙食團時,眾人都望著他笑。

  程義琳回到辦公室,造了一份參加興平村行動的人員名單,從財務室領了錢出來,就到了伙食團,大家簽字領錢,喝酒吃飯。

  吃過飯,侯衛東回到辦公室,心裡開始忐忑不安,「入土為安是千百年來的習俗,要在短時間內革除,談何容易,這樣搞下去怎樣了得,說不定那天就要出事。」

  可是不這樣搞,殯葬改革就是一句空話,侯衛東參加工作以後,儘管遇到了許多困難,可是都沒有那一件事情讓侯衛東承受如此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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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我來了(一) 作 者:小橋老樹 官路風流最新章節


  剛剛處理完興平村深夜埋屍事件,上青林又出現了一起不交錢就要土葬的人家,只是秦大江去做了工作,這家人暫時沒有下葬,侯衛東帶著人上去做工作,許諾這家兒子到狗背彎來打工,這才說服了當事人,完成了一具火化任務。

  下山之時,侯衛東累得緊,坐在車上只說了一句話:「二天死了三個人,還讓不讓人活。」車上的蘇亞軍也同樣心痛,「三天來,光是人工費都花了上萬,社事辦下半年的日子還過不過。」

  不過兩人的苦與累,青林鎮近三萬人口,從概率上來說,每天有生亦有死,計劃生育還要抓,殯葬改革還要繼續推進。

  五月四月,這是青年人的節日,鎮團委書記小關邀請還不到退團年齡的侯衛東參加團組織的活動,到沙州去旅行。

  小關性格開郎,一說話就笑,眨巴著眼睛,態度很是誠懇。

  侯衛東苦笑道:「我現在哪裡有時間去旅行,天天提心吊擔,就怕電話鈴聲響起來。」

  小關也參加了數次行動,當然他只是隨大流而已,他心裡更關注是鎮團委的工作如何抓出特色,匯報導:「侯鎮,有事情向你匯報。我們團委一窮二白,這次去沙州學習,想找社事辦化點緣,請求支持。」

  侯衛東笑道「請我參加團委活動是假,想我出血才是真。」

  小關就只是笑,「侯鎮是我們團員們學習的榜樣,上一次你說,每個團支部書記都要辦一個實體,團委才有威信,我覺得很有道理。這一次我就是帶團支部書記們參觀沙州最大地青年創業基地,回來之後我們就展開討論。分步實施。」

  小關也是沙州學院的畢業生,比侯衛東晚一年。在鎮裡很有人緣,這一次團委換屆,就當了新一屆團委書記,他比侯衛東幸運,一來就分到了廣播站,參加鎮裡活動很積極,於是當了團委書記。

  「我給蘇主任打聲招呼。給多少,你自已去同蘇主任商量。」

  小關就歡天喜地走了。

  在辦公室坐了一會,蘇亞軍又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侯衛東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口,這一次,蘇亞軍滿臉是笑。進門就報喜:「侯鎮長,報告一個好消息,剛才接到了尖山村唐書記的電話。他們村裡死了一個人,家屬答應交錢,錢已經送到了唐書記手裡面。」

  侯衛東拍著胸口,道:「看到你進門,我就被嚇死了,在這樣搞下去,我就要成為防暴警察了。」

  蘇亞軍自顧自地高興,道:「再搞幾次行動,社事辦只有當褲子了,三次行動就花了一萬多塊錢,總算開始回流了。」

  侯衛東這幾天都緊盯著殯葬改革的事情,他已做好了再打幾場硬仗的思想準備,聽到了這個好消息,心情一下就放鬆了,道:「萬事開頭難,我們總算是開了一個好頭。」

  等到蘇亞軍走後,侯衛東仍然在回味這來之不易的勝利成果,見粟明的身影從門口一晃而過,便想去給他報告這個好消息,走出門時,就見到粟明身影已經閃進了趙永勝的辦公室,他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就朝趙永勝辦公室快步走去。

  趙永勝地辦公室在最東端,而粟明的辦公室在最西端,這是以前趙、秦兩人定下地格局,粟明接任之後,自然接任了。

  侯衛東快步經過劉坤大門,餘光見到劉坤正在全神貫注地看報紙,他便放慢了腳步,心道:「趙永勝辦公室那幅對聯寫得好,每臨大事有靜氣,我這麼激動幹什麼,太不穩重了。」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粟明的聲音傳了過來,「我認為侯鎮長地看法也有可取之處,目前下青林五保老人的近百人,若是原地重建,最多能容納四十多人,而且沒有活動空間,而且民政局李文龍副局長已經原則上同意了新方案。」

  侯衛東聽到粟明提及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到停下了腳步,他見四周無人,就站在門外又聽了幾耳朵。

  趙永勝似乎有些不太高興,「侯衛東辦事能力強,就是工作時間太短,不懂規矩,這麼重大的事情不經過黨委,就擅自上報了,他這是在將軍。」

  粟明道:「侯衛東肯辦事,這值得鼓勵,儘管方法不對,以後慢慢教育就行了,但是新的敬老院選址還是不錯的。」

  侯衛東連忙輕手輕腳退了回去,他知道粟明是用迂迴的辦法來說明趙永勝,但是聽到粟明地話,他心中仍有些不舒服,因為上報民政局的事情其實是粟明干的。

  他坐回辦公室,苦笑兩聲,心道:「我怎麼就像那種過河卒子。」在辦公室越坐越是煩燥,侯衛東就下樓來到社事辦,社事辦裡笑聲不斷,曾強正在開著程義琳的玩笑,玩笑足夠粗俗,所以引起了程義琳的強烈反擊。

  給曾強打過招呼,就回糧站。

  今天糧站比往常的人多一些,梁站長地辦公室也開著,侯衛東過去打了個招呼,閒談了幾句,便回過後院的平房。

  老刑戴著眼鏡,手裡拿著一把花刀,正在為盆景修枝,他的盆景別具一格,絕大多數都是用枯朽地樹幹為主體,主幹雖然枯朽,木質部有著各種空洞,但是樹幹的邊緣仍然枝葉繁蕪,根部露出盆土外,有如枯木逢春,給人以欣欣向榮之感。

  他全神貫注,沒有注意到侯衛東站在背後,不經意回過頭,見到侯衛東,道:「怎麼不聲不響地站在身後,嚇我一跳。」

  「看你這麼專心,不忍心打攬你。」

  老刑把花刀放下,拍了拍手,冒了一句:「侯鎮是性情中人。」

  在侯衛東心目中,老刑是一個不得志的怪人,今天見面,卻見其語言平和,居然隱有隱者之風,便道:「我是性情中人,何以見得。」

  「我昨天聽老尹講,這場鎮衛生是你在抓,對吧。」老刑蹲下去摘了一片枯葉,接著道:「打掃場鎮衛生不稀奇,栽點行道樹也很正常,關鍵是將這等偏僻小鎮的人行道上栽滿了桂花樹,這就不是一般的鎮政府官員能做到的事情,沒有真性情,是不會想到栽桂樹的。」

  侯衛東笑了一聲:「這算什麼真性情,青林山這麼多的桂樹,不拿來利用,實在可惜,我這是功利主義。」

  「我也是算是老青林了,在這上下青林數十平方公里,只有兩人最喜歡桂樹,一是上青林學校的鐵柄生,另一個就是你了。」老刑眼睛翻了好幾下,道:「如果不是知道你喜歡種樹,我才懶得理你。」

  侯衛東這才明白,難怪老刑態度很好,原來是看來桂樹的面子之上,他腦中閃出楊鳳介紹的人物背景:「老刑原來曾經是糧食局副局長,因作風問題被下派到了青林糧站。」想到這個背景,他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心道:「老刑才是真性情,在那個年代居然作風不好。」

  和老刑閒扯了幾句,他就回到屋裡,把門窗打開,透透濕氣,在屋角,一個木廂裝著此生石灰,這是社事辦曾強準備的,也是為了除濕。

  侯衛東心中始終堵了一口悶氣,打開電視機,坐在床頭看了一會電視,心思漸漸飛了出去。如今,他面臨著三個選擇,調沙州工作,調開發區工作,留在青林鎮,三個選擇都是有利有弊。

  調到沙州去,劉曉陽已經答應了此事,只要再拉上粟明俊,做一做工作,應該問題不大。此事的弊端在於:調到沙州以後,就要將青林鎮建立的人脈全部放棄,所有的事情都得要從頭開始,所有的關係都要重新建立。此事有利的一面在於:沙州經開區的位置相當重要,不是青林鎮可以相比,如果在經開區能有所發展,前途不可限量。

  調到益楊開發區,秦飛躍在開發區任一把手,隨時都可以調過去,弊處在於:自己這個副鎮長是跳票所得,組織部門對此是有保留的,調過去肯定當不了開發區的副職,只能從二級班子幹起,或者是從一般幹部做起。利處在於:秦飛躍是開發區老大,能得到重視,提升的機率較大。

  而留在青林鎮繼續賣命,弊處在於:從剛才無意中偷聽到的隻言片語,讓侯衛東意識到趙永勝始終有成見,而粟明也未必可靠,自己在鎮裡就是一個急先鋒,就算苦幹三年,下一次換屆能否保住副鎮長的位置,還是一個未知數,至於群眾威信等等,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利處在於:留在了青林鎮,能夠直接管理上青林碎石場和興平村條石場,96年高速公路建設的體量極大,應該能好好地賺一筆。

  三個念頭就在頭腦裡盤來旋去,侯衛東以前沒有完全靜下來思考何去何從這個大問題,此時從激烈的爭鬥中停了下來,這個問題反而突然間就迸了出來。

  「再留在青林鎮幹一年,等到高速路完工,就調到沙州經開區。」侯衛東想到一句並不完整的名言:「經開區算什麼,我來了,我看到,我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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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我來了(二)

  坐在床上亂想了一會,侯衛東看著床頭的手機,還是忍不住取了過來,再次打開。

  他是擁有手機的新潮一族,可是自從有了這個手機,其行蹤就由手機所掌握,不管躲在哪個角落,都會被人找到,根本無所遁行,而手機在凌晨或是夜晚的尖利鈴聲,更是深深地折磨了侯衛東的神經。

  今天走進糧站大門的時候,他就將手機關了,可是坐在床邊看電視時,總覺得心裡不踏實,看了一集已經背得下台詞的劉羅鍋,他忍不住又將手機打開,打開沒有幾分鐘,手機便如脫衣舞孃一般,一邊搔首弄姿地扭動,一邊叫喚起來。

  侯衛東遲疑了一會,還是拿起了手機,看到上面的一串手機號碼,雖然沒有細看是誰的,心已經放下一半,在青林鎮政府,除了趙永勝、粟明和自己,還沒有誰用上手機,看到手機碼,他就明白,這不是蘇亞軍和村幹部打來的電話。

  「我是侯衛東。」

  「衛東,我是李晶。」

  聽到李晶略有些軟綿的聲音,侯衛東更是長舒了一口氣,道:「你真是嚇了我一跳,這幾天接電話被接怕了,聽到手機響,心就要跳出來。」

  李晶在電話裡「呵、呵」笑了幾聲:「難怪這幾天你不跟我聯繫,究竟在做什麼事情,這麼緊張?」侯衛東調侃道:「國家的大事,鎮政府的破事,不說也罷。對了,李總有何指示。」

  「我來了。」

  「到哪裡來了,到益楊嗎,要過來看石場?」

  「我地車子現在停到糧站門口,快下來接我。」

  李晶今天到益楊交通局辦事,辦完以後,就給侯衛東打電話,手機關機,座機無人接聽,她便給青林政府辦公室打電話。楊鳳聽到女人找侯衛東,就不那麼熱情。給了社事辦的電話,便算了事。

  「社事辦一個女同志說你回糧站的新家。衛東,今天我來得巧,正好恭賀喬遷之喜了。」

  侯衛東來到糧站的門口的時候,糧站職工已為李晶開了門,她穿一套紫色的連衣裙,將凹凸有致的身材衫托得曲線畢露,有一位穿糧站工作服的女職工正在同李晶說話。也不知李晶說了什麼,兩人笑成了一團,有了糧站職工的對比,更顯得李晶氣質高貴,貌美如花。

  糧站裡從來沒有來過這麼漂亮的女子,梁站長也從辦公室走出來。朝這邊東張西望。

  看著侯衛東探詢地目光,李晶笑吟吟地道:「衛東,搬了新家。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好給你燒鍋底。」

  兩人就朝糧站後面走去,到了平房處,見到滿院的花卉、盆景,李晶也是眼前一亮,駐足看了許久,進了房門,她不覺皺地額頭道:「這屋太潮濕,住久了要生病的。」

  侯衛東心道:「今天她到這兒來,顯然是故作輕鬆,她東繞西拐,遲遲不進入主題,肯定不是為了石場地事情。」口裡道:「在青林鎮,有房子住就不錯了,哪裡還能講究這麼多,我也有防護措施,屋角有生石灰,平時注意開窗戶,應該沒有問題。」

  李晶隨意地坐在床頭,見床邊放著《平凡的世界》,就拿起來翻了翻,她身穿著紫色的連衣裙,V字領,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乳溝或隱或現,看似認真地看著書,也不說話。

  氣氛就突然有些尷尬,侯衛東把眼光從雪白處飛快地移開,無話找話道:「興平村的工程進展很順利,興平橋在七月份就可以完工,石場最多十來天就能投產了,你今天是否去看看。」

  李晶搖頭道:「石場的事有你照看,我放心。」她笑了笑,從手提包裡取出一張名片,道:「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印著精工建築工程有限公司,總經理是吳興彬。

  「精工集團,這是正在組建地公司,我是董事長。」李晶解釋道:「在沙道司當個副總,實際上也是為別人打工,實在沒有意思,等高速路沙益標段建設得差不多之時,我就正式自立門戶,大概就在十月份左右,現在我還是沙道司的副總,把名片印出來不太好。」

  「我是搞原材料的,就靠著你們這些公司吃飯,應該請李董關照才對。」

  「這個董事長的名頭聽起來唬人,其實是很小的公司,以後衛東要多多關照。」她一口一個衛東,口氣比小佳還要親熱。

  又道:「我已經在益楊縣接了一條縣道,也是交通建設年的項目,這條路雖然只有十二公里,是打通益楊南北阻隔地重要通道,曾縣長親自任指揮長,在十月份動工,雖然還沒有招標,但是曾縣長已經同意將新和路拿給精工集團來做。」

  新和路是益楊縣96年的民心工程之一,益楊縣裡的幾個建築單位爭奪得很歷害,不料被名不見經傳地精工集團搶得了先機,侯衛東知道李晶與副縣長曾昭強關係密切,心道:「李晶與曾昭強關係真是不一般,李晶能奪得這項工程,曾昭強肯定使了大力。」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李晶從沙州跑到益楊青林鎮糧站,恐怕不是為了單單看一個石場,侯衛東就沒有再兜圈子,道:「李董,有什麼事情需要我效勞。」

  李晶就收起了笑容,道:「實話說吧,我是請衛東幫忙的,新和路還有幾個月就要開工,公司帳上已經沒有現金了,我想拉你入股。」

  侯衛東拉了唯一的椅子,坐在李晶對面,道:「怎麼入股?」李晶道:「我準備拿10%的股份給你,如果你願意,下午就可以到沙州的公司談具體入股事宜。」

  說完之後,她就盯著侯衛東的眼睛,她眼波如水,鼻樑左側有一顆黑痣,反而更增添了她丰韻。

  侯衛東反而不敢跟她對視,就道:「這個。」

  見侯衛東遲疑,李晶道:「我說明一下,按入股的比例來算,10%的股份就是100萬元,相關證明文件全在沙州,今天下午就可以去查驗。」

  這筆錢侯衛東倒拿得起,但是他一時下不了決心。

  李晶眼光中的急切之色一閃即逝,道:「現在沙州市大辦交通,業務量很大,說實話,憑著我的關係,業務是不愁的,投錢到精工集團,絕對是一本萬利的事情。」

  侯衛東摸了摸鼻子,心道:「新和路十二公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李晶新組建的精工集團肯定遇到了資金問題,否則也不會來找我。」

  他對李晶的能力還是比較放心,摸了一會鼻樑,才道:「我要先去看相關資料,如果符合法定程序,可以考慮入股。」

  李晶自立門戶,不僅投入了所有積蓄,還還動用各種關係貨了五百萬元,又拉了兩位信得過的朋友,才勉強湊到了一千萬元,而交通建設體量都很大,計量單位都是以億來算,這一千萬資金看上去很多,實際上微不足道,這一段時間買設備,招募人員,交保證金,做圖紙、租場地,亂七八糟的開銷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李晶就成天為了錢焦頭爛額。

  她拉侯衛東入股,一方面解決了當前急需的現金問題,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侯衛東手裡有兩個碎石廠,他成為股東以後,新和路所需碎石就可以搞全墊資,等到交通局付了建設款,精工集團就轉手支付碎石款,這樣也就減少了資金壓力。

  侯衛東腦袋轉得極快,他已經想到了碎石問題,直白地道:「精工集團資金這樣緊張,恐怕業務不好作,光是碎石錢就夠喝一壺了,現在上青林碎石協會有規定,不管是公是私,一概不賒購。」

  李晶見侯衛東已經想到這個問題,只得道:「你是精工集團的股工,這些事當然是由你來一手擱平,衛東,反正上青林石場這一塊,我全權交給你了。」

  侯衛東盤算著:「今年修高速路,碎石這一塊估計能賺好幾百萬,李晶手段了得,是做生意的好手,又藉著修路的東風,這個投資應該沒有問題,如果失敗了,就當打個水漂,也不會傷筋動骨。」

  拿定了主意以後,就道:「我們馬上到公司去,如果相關的證明文件沒有問題,我就是精工集團的股東了。」

  李晶高興地站起來,道:「我們這是第二次合作,從今天起就是一條船的戰友,同舟共濟,一起發財。」她伸出手,與侯衛東來了一個誇張的握手,隨後又迅速地吻了侯衛東臉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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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我來了(三)

  看過相關文件,侯衛東道:「文件不全,我暫時不簽字。」

  李晶有些意外,幽怨地白了一眼,道:「衛東,你信不過我。」

  侯衛東正兒八經地道:「這不是信不信得過的事情,我是學法律的,最在乎法律關係,先說斷後不亂,把法律關係弄明白,以後的合作才會穩固。」

  李晶認同了侯衛東的觀點,翹起蘭花指,喝了一口醇濃咖啡,然後道:「衛東,你說缺什麼,我馬上就補。」

  侯衛東見李晶同意補文件,交待了幾句,又道:「你補文件的時候,給我準備一輛車,我馬上找劉光芬女士簽字,她是你們的真正合夥人,我只是劉光芬女士的委託代理人。」

  狗背彎石場是上青林最大的石場,其法人代表就是劉光芬,侯衛東的活動都是以其委託代理人的名義在進行,這件事情李晶是最清楚的,她道:「你快去快回,正式簽字以後,我們幾人一起到漢湖慶祝精工集團的誕生。」

  在侯衛東起身的時候,她順手給侯衛東牽了牽衣領子,道:「我現在還是沙道司的副總,手中有權,過期作廢,就到漢湖好好玩一玩。」

  侯衛東上了車便朝著吳海縣趕去。

  劉光芬看到老三回來了,高興得不得了,可是聽說老三馬上要走,又故意虎著臉,不搭理他,侯衛東對付老媽有一整套。他趴在老媽肩上,說著些親熱的話,劉光芬這才高興起來,等到老媽在文件上籤了字,侯衛東就使勁抱了抱老媽,然後收起文件下樓。

  劉光芬站在窗戶口,看著車輛匆匆而去,罵道:「這小狗崽子,跑得真快。」

  上了車,侯衛東又給小佳打電話。小佳手機不通,新月樓家中座機無人接聽。車子到了沙州郊區,侯衛東再打。依然如此。

  等到手續辦妥,侯衛東就將早已準備好的100萬地支票遞給了李晶,道:「這是我的投名狀,希望李董能帶領精工集團創下輝煌。」

  李晶笑臉如花,眼睛特別的光潤,道:「今天我們四人到漢湖一醉方休。」

  到達漢湖不久,一輛藍鳥。一輛桑塔納先後滑進了漢湖的六號樓,精工集團四個股東,李晶,孟夏、侯衛東和關大鵬,孟夏年齡最大,三十五、六歲。肚子翹得比懷胎五月的孕婦還高,一幅志得意滿的樣子,關大鵬則是一幅文質彬彬的樣子。

  聽說侯衛東是青林鎮政府的副鎮長。而且才畢業三年,孟夏就握著侯衛東的手,直道:「侯鎮長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有什麼需要老兄幫忙的,說一聲,老哥能辦地一定辦。」隨後就是一陣互相吹捧,在幾人閒談之機,服務人員將一道道精緻的菜餚擺了上來,又拿來一箱上好地葡萄酒,就全部退了下去。

  李晶喝酒不行,勸酒卻很有一套,在她的鼓動之下,孟夏和關大鵬輪番向侯衛東挑戰,侯衛東地酒量是被高度益楊紅鍛鍊出來的,這紅酒滋味甚淡,喝起來全無感覺,反倒是孟夏和關大鵬,拼了幾大杯以後,就有了醉意了。

  酒酣飯足,孟夏就一隻手拿著牙籤剔牙,一隻手撫著肚子,他大有深意地笑道:「李董,漢湖又有什麼好項目?」李晶嗔了他一眼,「溫飽思淫慾,就是說的你這種人。」她取過放在一旁的對講機,吩咐道:「準備二號樓,有客人要來,三人。」

  孟夏和關大鵬都是漢湖的常客,他們的色狼本色早已在李晶面前暴露無遺,所以也不用假裝。關大鵬無限留戀地道:「李晶如果離開了沙道司,就得離開漢湖,這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漢湖是沙道司地產業,是由李晶來直管的,經過這兩年的發展,漢湖成為李晶結納各方豪傑的重要場所,可是她從來也不喜歡這個地方,因為這個地方是男人的天堂,而她是女人,所以不是她的天堂。

  很快,就有漂亮地服務人員過來引導,孟夏和關大鵬也就跟著去了。

  還有一個服務員站在侯衛東身旁,雙手握著放在身前,姿勢很幽雅,態度很真誠,她在等候著侯衛東。

  侯衛東享受過漢湖的溫柔,但是他今天不想在漢湖久留,道:「李董,我要回沙州,好久都沒有向老婆報到,再不回去就要後院起火。」

  李晶眼中神情有些複雜,道:「你真的不休息一會。」

  在漢湖地休息就意味著溫泉與美人,很少有男人能經得住這種誘惑,侯衛東不是迂腐之人,也曾經享受過溫泉中的美人,但是他今天確實不想在漢湖久留。

  侯衛東開了一個玩笑,道:「外面彩旗飄飄,家中紅旗不倒,這是人生的一種境界,我還需要不斷修煉,今天回家就是讓家中紅旗不倒。」

  上了車,又給小佳打電話,依然如此。

  在沙州賓館,沙州建築協協會也正在舉行成立大會,沙州建委柳副主任出席了大會,小佳也就在會場服務。舉行成立大學之前,沙州建築行業的大老闆們已經紛紛認捐,一下就收到了近一百萬元的會費。

  這讓柳副主任副出望外,他是協會的常務副主任,這一百萬元的會費就由他來簽字,也就是說,他手裡多了一個小金庫。正式會議結束後,柳副主任四射地宣佈:今天晚上的酒會,一個人也不能走,哪個走了,第一次協會活動就由他來負擔。」

  步高的新月樓在沙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完善的小區式服務,寬闊的中庭,良好的綠化,這種與以前單樓獨戶完全不相同的模式,一下就激起了沙州人潛在的購買熱情,儘管價格不便宜,仍然被一搶而空。

  新月樓就成為沙州住宅的標誌,隱隱也成為行業標準,實力稍強的開發商都在策劃類似於新月樓的樓盤。

  新月樓的老闆步高成了建築行業的新星,新星就意味著錢足夠多,隨著新月樓的成功,這一點毫無疑問,其次還意味著有足夠的社會地位,這一點也不是問題,步高父親是副市長,他本人也是沙州市人大代表。

  此時,這位新星透過眾多腦袋準確地瞄著小佳,此時,這位漂亮的辦公室副主任正在低著頭寫著什麼,神情專注。

  上一次麻貴的照片未能讓兩人分手,這讓步高有些意外,他從小成績就好,很順利就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之後就自主創業,數年時間,他已經成為沙州的成功男士,這儘管同其父親有關係,但更主要的是他的努力,至少他是這樣認為了。

  追求小佳受到挫折,這反而增添了得到小佳的慾望,得不到的東西是最好的,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步高端著酒杯走了過來,打招呼道:「小佳,在忙什麼?」

  小佳原本對步高頗有好感,只是照片事情以後,她就對步高有了警惕,見他過來,便淡淡一笑道:「明天要發簡報,我先打個草稿。」

  步高就順勢坐在小佳身旁,道:「今年又分了兩個大學生到辦公室,簡報就讓他們寫,你又何必親自動手。」

  兩人就有一句無一句地聊著,步高談吐風趣,數次將小佳逗笑。

  在十一點的時候,小佳習慣性地摸出手機,重新打開,此時,手機又有了一些殘電,她趕緊給侯衛東撥打過去。

  侯衛東此時已經坐在了新月樓的家中,手機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正等得心中焦急之時,手機就跳動了起來。

  「我在沙館開建築協會,手機沒有電了,回家給你打過來。」

  「我來了。」

  「來了,到哪裡來了。」

  「新月樓,快點回來,我在等著洗衣服。」

  小佳臉上就湧出一片紅雲,見步高坐在旁邊,便將一句玩笑話嚥了下去。

  「洗衣服」是夫妻間的隱語,這來源於一個故事,一對夫妻習慣將晚上夫妻生活叫做洗衣服,有一天夫妻倆吵了架,下午丈夫性趣來了,道:「我們兩人來洗衣服。」妻子還沒有消氣,道:「沒有電,洗衣機不能用。」晚上,妻子氣消了,而丈夫還有生悶氣,妻子就道:「我們洗衣服。」丈夫硬梆梆地道:「我自己用手洗了。」

  步高見小佳忽然滿帶羞澀地笑了起來,就知道這個電話肯定是給侯衛東打過去的,他心中酸氣大發,暗道:「張小佳,你遲早要投入我的懷抱。」

  酒會完後,已是十二點,柳副主任又去唱歌,小佳就以身體不舒服為名請了假,匆匆趕回新月樓。

  聽到開門聲,侯衛東就快步來到了門前,當小佳進門,就被侯衛東攔腰抱起,直接就進了寢室。

  「等一會,我先洗澡,啊,壞傢伙,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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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陰差陽錯(一)

  剛才的瘋狂,如正負電子相遇一般,將侯衛東和小佳雌雄荷爾蒙暫時都消耗殆盡,兩人相擁著休息。小佳額頭泌出了晶瑩的細小汗粒,面色微紅,皮膚光潤,而侯衛東在床上輔起了一個太字,只是太字的那一點鬆軟無力,全無幾分鐘前的凶神惡煞。

  休息了一會,小佳穿起睡衣起來倒水,又將音樂打開,讓最流行的理查德曼的鋼琴曲在屋裡迴蕩。侯衛東從身體到心理上都格外的放鬆和溫暖,他又想起了那句老話:「女人家,女人家,沒有女人就不是家。」就誠懇地道:「我們結婚吧。」

  天氣剛過五月,溫度卻猛然間升到了三十度,屋裡的空調也就開始啟動,冷風吹到小佳的皮膚上,讓她打了個冷顫,她連忙扔給侯衛東一床毛巾,調皮地笑了笑,道:「老公,你就這樣裸體趟在床上求婚?一點都不浪漫。」說著話,又坐在床邊。

  侯衛東撫摸著小佳纖細的腰身,道:「我的浪漫是在骨子裡,自然不需要作表面文章。」

  小佳又趟下,靠在侯衛東的肩頭,道:「絕大多數女人都是感性的,一朵鮮花,一次浪漫的晚餐,一場簡約而大方的婚禮,上車時的攙扶,生病時的問候,這些都是小事,也是表面文章,但是就是這些微小的表面文章,會給一個小女人很強的幸福感,我是小女人,所以需要這種表面文章。」

  小佳肌膚極為細膩。有一種絲綢的質感,侯衛東有手指從小佳的腰間滑過,不自覺在心裡比較道:「小佳身材雖然不如段英豐滿,卻也凹凸有致,更有東方女子地味道。」想到段英,侯衛東嚇了一跳,連忙將思路收了回來,繼續著結婚的話題道:「明天我到你家去,去向你的爸爸媽媽求婚。」

  三年時間,侯衛東從一窮二白的畢業生。變成了青林鎮副鎮長,很遺憾的是。這是益楊縣青林鎮副鎮長,而不是沙州市的鄉鎮副鎮長。含金量就大大降低了。但是,沙州新月樓的住房、益楊沙州學院的住房、上青林的碎石場、興平村的條石場,以及精工集團20%地股份,這些都是真金白銀,也是侯衛東在求婚前充滿底氣的重要依靠。

  此時,小佳地母親陳慶蓉已經下崗,她們車間原本就是輔助車間。在全廠的改革中,率先為改革付出了代價,被辛勞工作了一輩子地工廠鐵面無情地掃地出門,要強了一輩子的陳慶蓉暗地裡流了許少眼淚,有小佳的支撐,她在經濟上並沒有問題。只是被人拋棄的事實,成為她心中的陰影。

  恰值更年期,讓她脾氣頗大。

  小佳想著母親頭上的白髮。突然心裡有些發酸,她翻身抱著侯衛東,道:「謝謝你在外面辛苦賺錢,要不然我爸媽的日子會很難過。」

  她想起了今天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新聞,道:「我今天上午看了報紙,說是有一家人全部下崗,有一天,那家讀書地孩子就說,爸爸我好想吃肉,當爸爸的聽了很難受,就到菜市場去,在肉攤前看了半天,想起兒子的話和嚥口水的神情,就趁著攤主不注意,抓起一塊肉就跑,結果被逮住了,攤主聽說他全家都是下崗工人,就嘆了口氣,又扔了一塊肉給他,這個男人回家做了一頓紅燒肉,一家人吃得飽飽的,看著兒子撐得滾圓的肚子,男子一句話也沒有說,晚上這個男子就跳了樓。」

  講到後面,小佳聲音已是酸酸地,小眼圈也紅了。

  進入九六年以後,沙州市境內小型國有企業紛紛破產,據說中央要抓大放小,也就是說,只管大的,小的就自生自滅,特別是縣屬企業,多數都倒在了市場經濟地槍林彈雨之中,侯小英、段英、陳慶蓉等女性,都曾是地屬或是縣屬國營企業的落水者。

  侯衛東安慰地摸了摸小佳圓潤的肩頭,道:「放心,我們是一家人,有我吃的,就有爸媽一口飯吃。」

  美好的夜晚,提起這些現實問題,有些煞風景,因此侯了開滿的最後兩句話,就特意開起小玩笑,用以調節氣氛。

  小佳心裡很溫暖,道:「你有這個心就行了,我也不需要大富大貴,只要平平安安就行。」

  說到這裡,她不由得想起了步高,如果說是富貴,侯衛東雖然也算是有錢人,可是他的資產與步高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說學歷,步高畢業於名牌大學,也強過侯衛東,但是,與侯衛東在一起,她就覺得特別幸福和自在,不僅是愛情,更是一種濃濃的親情,這是步高身上不具備的東西。

  兩人議論了一會鑽戒、婚紗、酒樓以及一些細節,談到情濃時,又摟抱在一起。

  侯衛東瞪著天花板,心裡有些走神,想著曾經與外面小姐胡來的事情,就暗自發誓道:「以後再也不干這些爛事了。」可是,想到漢湖裡恭敬有禮格外的溫柔的女子,他又對實現這個誓言的決心產生了懷疑,再想起段英豐滿白晰的身體,心道:「如果段英來找我,怎麼辦?」

  正在胡思亂想中,放在桌上的手機又劈里啪地亂想了起來,侯衛東這一段時間被手機折磨得夠嗆,但是還是接過了電話,一看是蘇亞軍家時的電話,雞皮疙瘩頓時就冒了起來。

  雖然電話隔著數不清的田坎和公路,蘇亞軍身上的酒氣還是準確地傳了過來,「侯鎮,好消息,今天死了兩個人。」

  侯衛東差點昏頭,死了兩個人不是好消息,不過他馬上反應了過來,道:「交錢了。」

  蘇亞軍是一個性格沉穩的人,平常話也不多,今天卻是囉里囉索,道:「侯鎮,今天這兩人交錢別提多積極了,在辦公室等我的時候,一家人都快急瘋了,看著程義琳把錢收了,一家人就笑著出門了。」

  放下電話,侯衛東見前面的強力,已使殯葬工作取得了成效,心裡也頗為高興,高興之後就覺得有點不是味道,青林鎮的老百姓並不富裕,普通農家一般拿不出五千塊錢,多半是為了土葬而東拼西湊,但是,土地佔用費是縣政府六號令規定的,具體取費標準是鎮裡集體研究的,侯衛東作為分管副鎮長,也只得按著這個要求辦。

  侯衛東在心裡安慰了自己,「我只是執行者,沒有必要心裡不安。」

  小佳見侯衛東接了電話便陰睛不定,關心地問道:「鎮裡有什麼事情嗎?」

  侯衛東就將殯葬改革的事情簡單談了幾句,小佳安慰道:「國家制定這個大政策是有道理的,這是為了節約珍貴的土地資源,在沙州附近,聽說土葬費是一萬多元,比青林貴得多。」

  上青林石場上的事情,小佳一般不過問,具體的事情,侯衛東也很少與小佳談起,這次與李晶全面的合作,算是一件大事,作為家庭成員,應該給小佳言明,但是事情涉及到李晶,這就有些麻煩,前一次麻貴送來的照片,雖然沒有引起大波,卻在小佳心中留著陰影,有事無事的時候,小佳總是拿著這事開涮。侯衛東幾次想開口,但是想到明天就要到張家去求婚,今天說這事或許惹來麻煩,便忍住未說。

  第二天天明,侯衛東特地挑選了一件比較正式的短袖衫衣,在鏡子邊看了許久,這才滿意。

  八點,兩人出門,打出租車回家。

  出租車司機眼窩挺黑,神情頗為瘋倦,看到美女上了車,勉強打起精神,昨晚他開車,生意極好,接連跑了兩個長途,晚上基本上沒有休息,比平常多賺了三百多,這多出來的錢當然歸他私人了,因而累是累,心裡也挺高興。

  小佳見他不停地打哈欠,道:「師傅,慢一點。」

  話音剛落,出租車上眼睜睜地就朝著一輛大貨車衝了過去,只聽得「砰」地一聲巨響,追尾了。

  侯衛東與小佳都坐在後排,倒沒有受太大的傷,小佳手腕被碰青了,腫得老高,而侯衛東為了保護小佳,額頭撞在出租車的鋼製護欄上,更是吊了好大的一個包。

  「今天這個樣子,太不吉利了,就不回家。」小佳哭喪著臉,又道:「老公,你開車一定要小心,不能喝酒開車,不能疲勞開車,不能開快車,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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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陰差陽錯(二)

  求婚之路遇到車禍,這讓小佳心情鬱悶,回到家中,就心神不寧地看著電視,侯衛東逗她說話,她也沒有什麼興致。

  就這樣悶了半個小時,小佳才緩過勁,道:「聽說櫺雲寺的香很靈的,我們找時間去燒一柱,保佑我們平安。」侯衛東對這個提議很有些意外,道:「你什麼時候也開始信這一套了,封建迷信害人,在鄉鎮是打擊對象,你忘記了趙樹理的小說了。」

  「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至少,我可以尋求心理安慰。」小佳原來也不信這些風水之說,只是沙州建委的歷屆主任都是暗信風水之說,而建築行業的大老闆更是十有八九都對這民間之事篤信不疑,小佳在建委呆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開始相信似是而非的東西了。

  她扳著指頭算了算,道:「現在見你一面可不容易,半個月才回來一次,我們今天中午請粟部長吃飯,請他出面做工作,爭取早點調回沙州。」

  侯衛東早就想給小佳說這個問題,就坐在小佳身邊,用手攬著其肩膀,道:「我曾經承諾三年內調回沙州,可是現在形勢變化了,想法也就需要跟著變化。」

  小佳敏感地道:「你不想調回來嗎?」

  「這一段時間我一直考慮何去何從的問題,我在青林鎮很難進一步發展,調回沙州最有利於發展。但是目前嶺西高速公路馬上就要進入建設高峰,碎石量很大,我想在青林鎮把這一筆大生意做完,經濟實力更強的時候,再考慮調動地事情。」

  這三年多,侯衛東接觸了不少灰暗之事,根本不相信光憑認真工作就能在仕途上有所發展,因為整個官員的評價體系是掌握在上級手中,正所謂:「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他本能地意識到。如自己這般沒有背景的人,要想進一步發展。難度很大,多賺錢,或許是另一條道路。

  小佳想了一會,才道:「如果嶺西高速路這一單生意做完,又接著來了一宗大生意,哪又怎麼辦?」

  「哪裡有這麼多的大生意。」侯衛東安慰道:「等嶺西高速路完工,就立刻全力辦調動。」

  「也沒有必要把時間界限劃得這麼清楚。這兩件事情可以同時進行,今天中午看能不能把粟部長請出來,同他的關係搞好了,辦起事來就能事倍功半。」

  侯衛東明白小佳的心思,就給粟明俊打了一個電話,「粟部長。我是侯衛東。」

  接到電話的時候,粟明俊正在家裡生悶氣,買房子以及裝修。將家裡的存款腰斬了絕大部分,今天老婆又吵著要給女兒買鋼琴,他就說暫時緩一段時間,老婆就不高興,兩人爭吵了幾句。

  聽說侯衛東要請全家人吃午飯,他猶豫了一下,想到了侯衛東對粟糖兒的援助之情,便道:「小侯,就有附近找一個地方,不必太破費了。」

  新月樓是沙州的高檔社區,隨著入住地人家越來越多,其周圍漸漸熱鬧起來,各種美食店亦陸續開章,小佳是建委辦公室副主任,分管後勤這一塊,對美食店很是熟悉,就訂了一間叫做水陸空的中等餐廳。所謂水陸空,就是水中、地面、天空這三個地方地野味,菜價貴,但是環境好,更勝在新奇。

  侯衛東和小佳在水苑居等了十來分鐘,粟明俊一家三口才過來,粟糖兒見到了侯衛東,很是高興,而粟明俊有心事,就顯得穩重許多,粟夫人還在為鋼琴的事情生氣,臉上也就沒有笑容,她今天能出來吃飯,也是看在侯衛東救粟糖兒地情份之上。

  小佳當了二年多建委辦公室副主任,為人處事頗有心得,與學生時代已有天壤之別,她懂得擒賊先擒其老婆的道理,當粟明俊一家人進來以後,她就與粟夫人坐在一起,逗著粟糖兒玩,又將粟糖兒一陣猛誇,兩個女人的話題始終圍繞著粟糖兒,粟夫人臉上表情亦豐富起來,不一會就與小佳談得頗為投機。

  粟明俊見老婆高興了,心裡也就放鬆了,他是分管綜合幹部處的副部長,對副處以上幹部很熟悉,小佳現在是副科級,還沒有納入他的管理範圍,對小佳也不熟悉,此時他見小佳人長得漂亮,又很有交際能力,便問道:「張主任什麼時候當的辦公室主任?」

  小佳道:「我畢業以後就在園管處工作,後來調到了建委辦公室,前年任的辦公室副主任。」

  「你到園管處工作過,以前學地什麼專業?」

  「我是沙州學院畢業的,生物專業。」

  粟明俊與侯衛東碰了碰酒杯,吃了一口菜,這才道:「市委很重視園林工作,已把園林上升到了城市形象的新高度,目前正在籌建園林管理局,這是正處級單位,與建委平行,改革方案已經上報給市委常委會,原則上沒有大問題。」

  成立園林管理局的消息,早就在沙州傳開了,但是一直沒有準確的信息,從粟明俊口中說出來,就有很高的可*性。

  小佳心中一動,道:「粟部長,我在園林管理處工作過,對園林管理很有興趣,專業也相近,能不能把我調到新局去?」

  粟明俊不過是隨口一說,聽小佳願意到園林管理局,倒有些意外,道:「建委可是好單位,怎麼捨得調走。」

  小佳前幾年走得很順,時間不長就成為建委辦公室副主任,可是到了這一步以後,若想再往前走一步,難度就很大了,而且辦公室工作時常要陪著領導喝酒、唱歌,這種聲色犬馬地生活,讓她感覺很累。

  「從我的個性來說,更適合做業務工作,特別是園林規劃這一塊,我比較喜歡,也比較擅長。」

  粟明俊微微頷首,道:「這事我記下了,等正式調整幹部的時候,記得提醒我一聲。」他這一個頷首動作,下意識中就很有組織部領導地風度,穩重而矜持。

  今天侯衛東和張小佳請粟明俊一家人吃飯,原本是為侯衛東調動打下基礎,卻意外地為小佳的事情打了一個鋪墊。

  這事談完以後,談話的主題就被粟夫人、小佳和粟糖兒主導,粟明俊和侯衛東兩個大男人也插不上話,就不斷地喝酒,酒是沙州糖酒公司買的茅台,據說很正宗,由於是自帶酒水,水陸空餐廳就要收五十塊的開瓶費。

  吃完飯,小佳就牽著粟糖兒,與粟夫人有說有笑地回到新月樓,侯衛東和小佳在中庭目送著粟明俊一家人進了門洞,小佳就道:「老公,跟你說個事情。」

  「我想買一架鋼琴送給粟糖兒。剛才趙姐悄悄給我說,他們夫妻倆為了鋼琴的事情鬧了彆扭。」

  侯衛東奇道:「這種事情趙姐也給你說了?」小佳眼光還看著門洞,道:「女人嘛,家長裡短是永恆的話題。」侯衛東讚道:「小佳還真是外交人才,一頓飯的時間就與趙姐成了好朋友,我做不到這一點。」小佳親熱地挽著侯衛東,道:「我在辦公室就干這些婆媽的事情,每年過節都要考慮給市裡的領導送禮品,每個領導職務、性格、家庭環境不一樣,如何恰到好處地送禮,是一門複雜的學問,真是傷透了腦筋。」

  侯衛東不禁對小佳刮目相看。

  兩人就到了沙州唯一的琴行,挑了一架一萬多的珠江鋼琴,又買了一年學期的學習卷,交錢並拿了發票以後,小佳就給粟明俊家中打了一個電話。

  趙秀吃了一驚,道:「這怎麼行?老粟要罵我的。」小佳親熱地道:「剛才說好了,我是粟糖兒的乾媽,乾媽給干女買個禮物,有什麼關係。」趙秀還在推辭,小佳就道:「琴行已經把鋼琴送過來,趙姐就不要見外了。」

  放下電話,趙秀就把這事給粟明俊說了,粟明俊也是楞了一下,道:「這兩個年輕人真是歷害,我們年輕人的時候,哪裡有他們這樣的心計。」

  趙秀遲疑道:「這鋼琴一萬多元,能不能要?」粟明俊想了,道:「他們兩口子是有求於我,侯衛東想從益楊調到沙州,張小佳想到園管局任職,所以送了這架鋼琴,這兩件事情都不是太難,我辦得到,既然他們有心,你就收了吧。」

  趙秀就喜滋滋給小佳回了電話。

  「老粟,侯衛東就是一個副鎮長,他怎麼這樣有錢,年紀輕輕就在新月樓買了房子,這鋼琴也是說買就買。」

  粟明俊也正在想這個問題,道:「他們兩人職務都不高,也沒有多少人給他們送錢,聽侯衛東說,益楊青林鎮礦產資源豐富,我估計侯衛東弄一個企業,要不然沒有這麼多錢。」

  趙秀聽得眼睛放光,道:「我們也去開一個企業,以後粟糖兒肯定要出國,得為她提前籌些錢,光憑我倆的死工資,根本不可能存這麼多錢。」

  粟明俊搖頭道:「我的位置太敏感了,不知好多人都盯著,算了,還是不做這些事情。」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3:14
本帖最後由 easygoing1 於 2009-5-4 20:47 編輯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陰差陽錯(三)

  侯衛東回到了家中,站在陽台上,端著一杯清茶,看著新月樓有花有樹有草有水的中庭,粟夫人、小佳和粟糖兒就在中庭的空地裡站著,兩個大人在一邊站著說話,而粟糖兒則在旁邊跳來跳去。

  鋼琴被搬進門洞的時候,侯衛東就從窗檯轉回屋子。

  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等著小佳回來,侯衛東看了一會電視,總覺得渾身不自在,想了想,卻找不到是何原因,這時,電視裡有一個胖男子正拿著手機在大街上打電話,他這才猛然間想起,手機居然一個上午都沒有響過。

  手機,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手機不響,吃飯不香,不爽。

  他看了桌上的手機,這才想起,昨天晚上接完電話以後,為了不影響二人世界,就將手機調成了無聲狀態,今天早上忘記調回來了。從桌上拿出了電話,隨便看了一眼,只見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他就回轉過去。

  「你好,我是侯衛東,請問你是哪一位。」

  話筒裡有隱約的音樂聲音傳出來,幾秒鐘以後,一個聲音響起:「喂,我是段英。」聽到段英的聲音,侯衛東嚇了一跳,他急忙走到了窗檯邊,見小佳、粟夫人和粟糖兒仍然在中庭說話,便道:「這是你的新電話嗎。」

  「昨天單位配發的手機,要記住我的號碼喲。」

  侯衛東沉默了一會,道:「工作順利嗎?」

  段英原本是興高采烈給侯衛東打電話。聽到其語調並不熱情,心裡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了下來,語調也冷了下來,道:「還行吧,工作性質和益楊報社相差不大。」

  侯衛東也覺察到自己太冷淡了,開玩笑道:「段英,有你在報社撐腰,以後益楊縣哪個當官地找我麻煩,你要為我伸張正義。」段英道:「我一個小記者,算什麼。」

  電話裡就有些冷場。兩人又隨口聊了兩句,段英便掛斷了電話。她內心深處隱隱的希望也似乎一下被打碎了,變成尖銳的渣子。刺得她的心很痛,她楞了好一會,用手使勁揉了揉臉,調整了一會心情,這才面帶微笑地走回了音樂茶座,裡面的一位報社同事就開起了玩笑,道:「段英。打電話還躲著我們,是打給男朋友吧。」段英把手機放回手包裡,笑道:「我在約會採訪對象,裡面太吵了。」

  掛斷電話,侯衛東又來到窗檯邊,看著樓下的侯衛東也在暗自檢討。心裡也在激烈地鬥爭著,一個聲音道:「我的意志太不堅強了,總是禁不住誘惑。」而不同的聲音又響起:「說段英來誘惑我也不對。其實在我的潛意識,就想與她發生著一點浪漫的關係。」

  「你不能負責任,為何要同他發生著關係?」

  「發生了關係就一定要負責嗎,這是兩廂情願地事情。」

  「你可是政府官員,又是小佳的男朋友,如果是小佳做了這些事情,你怎麼想,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懂不懂。」

  「我對小佳是真心地,和段英不過是純粹的肉體關係而已,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小佳怎麼會知道這事?再說,我也是出於同情心。」

  「算了,別找藉口了,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地動物,出軌也是有著生物學的淵源,因為從人類生存的原則來說,男人就需要不斷地播種,才能使種族更好地繁衍,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男人就可以在同一時間愛上不同的女人,段正淳就是一個例子,何況我身體這麼好,只和一個女人好,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另一個聲音冷笑一聲:「分明就是色狼,何必找這麼我理由,不過我規勸一句,常在河邊走,難色不濕腿,要想保持家庭和諧,事業成功,男女之事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兩種聲音在不停地交戰,當鑰匙聲響起來,侯衛東這才收回心神。

  小佳心情極好,進門就道:「今天晚上粟部長要出去吃飯,趙姐讓我到她家裡去玩,你去不去?」侯衛東拒絕道:「三個女人一台戲,我去了能幹什麼,晚上我到大哥家去吃飯,好久都沒有過去了。」

  又道:「我看你對鋼琴這樣有興趣,也去買一架放在家裡。」

  小佳從後面抱著侯衛東,道:「我讀小學的時候,班上有一個同學會彈鋼琴,每次學校搞演出,她都要去表演,穿著長裙在台上彈琴,別提多美了,當時我家的條件,哪裡買得起鋼琴。」她鬆開右手,在侯衛東胸前比劃幾下,又道:「可惜這一雙手,天生就是彈琴的,卻連鋼琴地琴鍵都沒有碰過。」

  「我明天就去買,你也可以找回少年時代的夢想。」

  小佳嘆氣道:「還是算了吧,現在這個年齡再來學琴,太晚了,打打麻將還湊合,今天晚上吃了飯,趙姐還約了人來打麻將,我也要參戰,恐怕回來要晚一些。」

  新月樓是小區式管理,打麻將晚點回家,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侯衛東就道:「我們家裡還缺一台電腦,我下午出去買一台,也算是時髦一把。」

  「這哪裡是時髦,沙州市政府已經開始推行電腦辦公了,我們辦公室也配了兩台電腦,青林鎮山清水秀,資源豐富,就是太閉塞了,一不小心就要落在時代後面,你也要緊跟時代。」

  這一點,侯衛東也要承認,在鄉鎮三年時間,天天與村社幹部混在一起,確實與新時代脫節了。

  「聽說沙州股市火爆,我想去看一看。」

  小佳看著侯衛東額頭的青腫。道:「我們兩人就是殘兵敗將的樣子,到哪種場合去,遇到熟人肯定要被笑。」侯衛東就開玩笑:「下午不出門,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誰知道會幹出什麼事情。」小佳白了侯衛東一眼,道:「東風吹、戰鼓檑,當今世界誰怕誰。」這是沙州酒場中地慣用語,小佳套用在男女之事人,也是十分的和諧。

  侯衛東與小佳地戰鬥,初期是侯衛東佔了絕對主動權。隨著戰爭時間的延長,戰爭進入了相持階段。小佳頻頻發起反攻,到底誰笑到最後。還是一個未知數。但是,今天侯衛東戰意頗盛,和小佳談笑了幾句,兩人不知不覺又滾到了一米八的大床上。

  「啊。」小佳隨著侯衛東地節奏,不由自主的哼了出來,聲音也是越來越大。

  望著小佳鼻翼的一滴汗珠,侯衛東渾身的力量被小佳的呻吟所激起。只是因為天熱,之時只拉了窗簾,而沒有關窗戶,侯衛東下意味道:「小佳,輕點。」

  小佳連喘邊道:「外面聽不見。」

  新月樓設計得極好,他們地臥室正對著中庭。這等呻吟聲,是不會傳得太遠。侯衛東也醒悟到這一點,便道:「小佳。我愛死你了。」小佳迎合著侯衛東的動作,道:「不要停下來,我也愛你。」

  一番之後,兩人沉沉睡去,到了二點才醒來,小佳看著侯衛東坐在床頭抽菸,道:「坐一下午也怪悶,我們還是到嶺西證捲去看一看,讓你感受一下現代金融地魅力。」

  嶺西證卷有一個極大的廳堂,裡面人頭攢動,人聲鼎沸,居然比沙州最大地菜市場還要熱鬧,這些人如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樣,都昂著頭看著一個一個電視屏幕,電視屏幕上一大半都是綠色,間或出現些紅色。

  小佳遇到熟人,但是那人和她說了幾句,就抬頭盯著屏幕。

  「這些綠色是什麼意思?」侯衛東悄悄問小佳。

  小佳道:「綠色就是下跌,紅色就是上升,內地股市是單邊市,不能做空,顯綠色就意味著有人虧損。」建委辦公室流行炒股,那些大姐小弟一有空就談這個,談著談著,兩眼就開始放光,小佳時常泡在裡面,聽得多了,也對股市略知一二。

  侯衛東看了看諸人緊張的表情,隨口道:「綠色就是下降,也就是以陪錢,難怪男人都怕戴綠帽子,戴了綠帽子就意味著男人的尊嚴下降了,資產估值就要下降。」

  他這話說得有點大聲,周圍的股民全部用憤怒的眼神看著他,有一位股民曾在吳海工作,聽出侯衛東的聲音中有輕微的吳海尾聲,就小聲道:「小地方來地人,不懂就不要亂說。」於是眾人都很輕視他。

  侯衛東見犯了眾怒,便和小佳灰溜溜地逃出了證券公司,剛出門,就遇到了正上樓的江楚。

  「嫂子,你也要炒股嗎?」

  江楚急匆匆地道:「我要上去看走勢,小三,今天晚上到家裡來吃飯,這裡結束以後,我就去買菜。」

  簡單交談了幾句,江楚就快步上樓。

  離開了證卷公司,侯衛東道:「我下次來開一個戶,讓哪些人瞧一瞧小地方人的歷害。」吳海縣、益楊縣都是沙州管轄之縣,沙州人瞧不起縣裡人也是歷史形成,侯衛東為此也吃了苦頭,每當有人拿這說事,他心裡有冒火。

  小佳是知道其心病的,捂著嘴笑道:「你連沙州的美女也泡到手了,還在意別人的說法。」侯衛東想想也是,笑道:「每當有人提起這個話題,我心裡就堵得慌,這個小地方情結恐怕很難消掉了。」

  又逛了一會街,四點多,侯衛東與小佳分手,打了車就朝大哥家裡走,進了屋,江楚已經回來了,她臉色不好,勉強笑了笑,道:「小三,怎麼你一個來了,小佳怎麼不來?」

  侯衛東見江楚臉上還有淚痕,道:「嫂子,剛才看你都好好地,怎麼回事。」

  江楚悶了一會,道:「我的股票跌停了。」

  侯衛東接觸股票很少,問道:「跌停,什麼意思。」

  「我昨天剛買了五萬元,今天就虧了一萬。」

  江楚和侯衛國兩人都拿工資吃飯,又才裝了房子,家中經濟條件並不寬裕,拿出所有積蓄,又借了錢,才湊齊五萬,誰料到第二天就虧了一萬。

  侯衛東吃了一驚,道:「一天就虧一萬元,這股市太玄了吧。」江楚不服氣地道:「風險大,利潤也大,還有一天賺幾萬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三,這五萬塊錢有些是借別人地,你能不能借三萬給我,我把別人的錢先還了。」

  侯衛東與大哥感情很好,就很尊敬江楚這個嫂子,道:「借錢,沒有問題,只是這股市太嚇人了,你要慎重。」江楚聽說侯衛東同意借錢,就很高興,道:「這事別跟你哥說,他反對我炒股,跟他說一天虧了一萬,他肯定要我和吵架,我這支股票很好的,說不定明天就能漲回來,小三,你本錢多,也可以投點錢進來,到時不想發財都不行。」見嫂子徹底迷上了股市,侯衛東也沒有勸說,這點本錢虧空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只道:「嫂子,你和哥賺錢也不容易,一定要小心。」

  說話間,外面就響起了剎車聲,不一會,侯衛國就提著手包走了進來。

  「小三,我正想找你,有事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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