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北宋仕途 作者︰孤心書生(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17:22: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2 106792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18:00
正文 第十章 交易
    “賢佷,這是?”周富貴一臉疑惑地問道,肥胖的臉依然滿是紅光,只是這次那眯成一條線的眼楮睜大了幾分,定定地瞪著書桌上那本墨香未消的本子。他端坐在兒子的書桌前,而前面站著的正是周季與沈歡。

    周季也一臉奇怪地拿起桌子上的書籍,看了一眼,念了出來︰“《數學總則》?歡弟,這就是你花了幾天時間鼓搗出來的東西麼?看你這幾天廢寢忘食案前嫉書的樣子,為兄還以為你會再弄出幾首漂亮的詩詞呢!怎麼會是這什麼數學?”

    沈歡微笑道︰“周伯父,雲飛兄,你們可不要小看了這書。《九章算術》知道吧,沈某認為,這書一定比九章要好上幾分!”若是把後世的高中數學理論都移植到這個時代了,還比不過一本簡單至極的《九章算術》,那也太滑稽可笑了!不錯,此書正是沈歡殫精竭慮廢寢忘我極力……剽竊而成的數學理論。沈歡算是了解了,原來剽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別是身在古代而剽竊現代的東西,除了極力思索回憶外,還得考慮到符合不符合古代人的習俗風氣,或者說觀念,若其中有什麼犯禁的東西,雖然說宋代有不殺士大夫的傳統,可若詆毀先賢或者威脅到他們的統治地位,一個“大不敬”的罪名遞給你,也是要人頭落地的。

    “哦?”周家父子都來了興趣,湊在一起,翻開書的第一頁,正是此書的一個跋文,“數者,六藝之一也。聖賢以此為治學之途徑。其包含天地致理,若深學之,輔以治經文,則收事半功倍之效。”

    這是跋文中的一句話,是沈歡經過斟酌後才添加上去的。本來只想弄本《算術總則》出來教導大家也就罷了,後來想想,這個時代做什麼事都得從先賢中找出處,于是計上心來,選為“數學”題目,開頭就給它套上一個天大的帽子——“六藝”中不正是有“數”這一項麼。這樣一來就讓此書站在了道理上的制高點,任誰也不能批駁了吧,縱有差錯,至多也是謬誤而已,萬萬不能說妖言惑眾之類的話的。

    而且沈歡為了說明數字的重要性,費盡心思,從經典中拉來不少旁證,比如說《老子》里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他運用乘法加法算術,說什麼“一乘以二即得二,一加二即得三”,而“三”為什麼能生“萬物”呢?按乘法算,“三三”不就是“九”麼!又按《易經》來解,“九”是一個卜卦之數,大衍之道,九九之數,正是天下“萬物”也。之後又硬是拉回算術上去,“九九”又得八十一!不得不說,沈歡這些解釋,全是牽強附會,不過給他一番強詞奪理,好像又都能自圓其說,令人不得不佩服也。

    “厲害!”這是看完跋文的周家父子的想法,來不及瞻仰沈歡,又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才第一眼就傻了,愣愣地看著本子上那些鬼劃符,像是看天書一般。

    “賢佷,這些是……”周富貴指著紙上的某些符號,再一次問道。

    沈歡湊過去一看,正是“1234……”等數字,不由笑道︰“伯父,這是賢佷為了便于計算,特地創造的一些數學符號……”管他這個時代阿拉伯數字有沒有發明了,先把發明權搶到自己身上再說,以後通行世界了,別人只能說這些是中華一個姓沈的人發明創造的,與阿拉伯人有何關系?

    “伯父,雲飛兄,你們看,這是一,這是二……這呢,就是一百,一千,一萬……依次類推下去,直至億,再加下去……”沈歡花了偌大力氣,好不容易把這些數字代表的意思給解釋清楚,身子里卻流了不少汗,看來教書育人這項工作不是什麼人都能吃得消的。

    “啪!”周富貴猛地一拍桌子,把身邊的兩人都嚇了一跳後才哈哈笑道︰“賢佷,這簡直是天才的想象構思,非常高明的數字,這些簡單的數字,只要一組合,即能達到平常文字代表不了的數據!真是……太厲害了!”

    沈歡微笑不語,這些數字也不是說它們有多漂亮,而是他們代表的數據極其簡便,比中文里那些大寫數字要方便許多,即便是後世英文盛行的世界,若以數字計,還是這些“1234”的天下。再說了,中國古代,數字的概念並不直觀,記百萬概念,有時候還用“兆”來代替;另外就是“億”這個單位,絕少使用,即便是到了清代,說全國人數,不還是說“四萬萬”嗎?這正是四億的數據呀!

    周家父子對這本《數學總則》有了莫大的興趣,繼續看下去,而開始卻是一些簡單的加減法,明白了那些符號的作用,這些當然難不到以經營為家的他們。縱是那乘法口訣,在中國古代也是有了的,並不很突出,只是覺得書中這個列表比較新奇,念起來朗朗上口而已。再到後面,周富貴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了,沈歡湊上去一看,卻是初中那些簡單的解方程公式。

    周富貴把書塞給看得津津有味的兒子,抬起頭來,饒有興趣地看著沈歡,不由點頭,兒子這個朋友,年紀不大,卻正如他所說的“大有才學”;前幾天弄出一首詞來,弄得他現在逛窯子總是听到那些姑娘們在高聲大唱。如今,又弄出一本書來!

    一本書呀!學子才人寫寫詩填填詞,那不希奇,若要著書立說,卻非有大智慧不可了!周富貴一生與數字打交道,當然能看出這本《數字總則》的價值,正如他所說,有了這些,他們這些苦于數字記錄的商家們,那是大大的便利。

    “賢佷,這本書你打算怎麼處理?”周富貴笑眯眯地問道。

    沈歡毫不猶豫地道︰“刊行天下,才是小佷的本意!”

    “刊行天下!”周富貴嚇了一跳,眼楮眯得更小了,眼前這位年輕人,所求不小呀。

    倒是一旁的周季反應過來︰“當然得刊行天下了,若能讓天下人都學上這東西,那絕對是天下之福。沈老弟,為兄對你後面這些圖畫與公式很有興趣,這書先借我研究一段日子再說了!”

    沈歡看周季兩眼放光恨不得吃了書本的樣子,嚇了一跳,心想難道不經意間要培養出一位數學家來?看周季的樣子,大有科研人員見到新事物的癲狂模樣,不由點頭同意。

    “賢佷……”周富貴提醒道,“此書若要大量刊行,怕是不容易,一來這些字符難以雕刻,二來雕版所需費用極其巨大,不是一時三刻能完成的。”

    “雕版?”沈歡差點要發笑了,強忍住後才正經起來,“伯父,無須費心,小佷自有門道,待時機成熟,再行刊印不遲。如今寫出來,也算有個準備而已,就先借給雲飛兄玩兒幾天吧。”

    周季連忙把書籍藏到懷里,哈哈笑道︰“這才是好兄弟嘛!”

    周富貴遲疑道︰“賢佷,听季兒說你打算接令堂來開封定居?”

    沈歡點頭道︰“正是,兩地分別,兼顧起來總不是辦法,舍妹年幼,接過來也方便照顧。”

    周富貴道︰“若有什麼需要,直說無妨。”

    “今日正是為此事而來!”沈歡微笑著說道,從桌子底子又抽出一大貼稿紙上來,擺在桌上。

    “又有什麼寶貝?”周季撲了上去,一把抓起來,展開一看,又愣住了,疑問地看著沈歡。

    沈歡笑道︰“伯父,近來見雲飛兄對著一大堆帳本苦惱不已,因而有了個想法,想為你們想出一個更便利的記帳法子來。請看,這是一種新式的記帳表,名之借貸記帳法……”這又是他盜版會計行業里通行的記帳方法,長了列表,還把借貸記帳法的準則與方法都詳細說明,配上新發明的數字,用來記帳,清晰簡便,帳目也一目了然。

    周富貴再次震撼了,兩眼放光,這個記帳表,對他們商家來說,簡直是福音呀,有了他,再也不用對著那堆如高山的帳本煩惱了,以前一個月單是帳本就好幾冊,如今有了此表,一個月有那麼一冊也就完全能勝任了,而且還很方便,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樣看到眼楮都酸痛了。

    “總之,這記帳法的的宗旨是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沈歡猶自侃侃而談,“方法都寫在本子上了,伯父只要依法子行事就可以了!”

    周富貴激動地站了起來,緊緊地握住了沈歡的雙手,高聲說道︰“賢佷,有了這記帳表與數學,大宋商人辦事的效率比之以前不知要提高多少倍!在這里,伯父多謝你了!”

    沈歡趕忙謙虛回禮,沉吟半晌後才道︰“伯父,這記帳表小佷只畫了十多張紙而已,你可依法制造,裝訂成冊。伯父,你說,這些冊表是否可以高價賣給其他商家呢?”

    周富貴畢竟也是商人,聞言眼楮一亮,看到了商機,來回走了幾步,才道︰“若單是冊表,當然賣不了多少錢,不過,若是有這個數字符號與算法,那就大大不同了?賢佷,你的想法極其可行,只要注意保密,可以把帳表與數字算法分開來買賣。不過這東西,就怕別人仿制,不能長久經營。”

    沈歡問道︰“伯父,這些帳表若是雕版刊行,需成本幾何?”

    周富貴考慮了一下才道︰“若幾十張一冊,需請工匠專門雕版,花費算下來怎麼也要幾百文一冊了。這個劃不來。”

    “那就只能手工制造了,反正也是一些線條而已,最重要的還是那個記帳的法門。”沈歡點頭說道,“伯父,你估算一下,若是手工制造,這帳本能賣到多少錢一冊?”

    “若好好運作,四五百文是不成問題的。”

    “什麼,半貫,那麼多?”周季與沈歡都吃了一驚。

    周富貴笑道︰“這你們就不懂了,汴京商家何止千萬,富者更是數不勝數,就是周某,熟悉的掌櫃老板也有上百,若請他們來此一觀,高價競之,怕是幾百文還是低估了的。”

    沈歡吃了一驚,沒想到眼前這胖子還真有一套,他說的不就是後世盛行的“拍賣”麼!高價者得,這些帳表一開始還算新鮮事物,其他商人當然能看出其中價值,怕是一時腦熱,受不了誘惑,出個高價也是正常的。

    沈歡突然想起一事,微笑著道︰“伯父,小佷還有一策,可讓這帳表生意做得長久一點。那就是在制造的時候,把‘春風酒樓發明制造’幾字寫在封面之上,佔得先機,以後就是有人仿造,也不過是為酒樓做了宣傳而已。而且成為制造權威,總有老客戶來幫襯照顧吧?他們花錢買來使用,總不至于肯免費讓其他商人仿造使用吧?”這計策,正是後世“品牌”戰略的體現,君不見後世世界,所謂某某品牌,只靠幾個字號就橫行天下了嗎?

    “妙,高!”周富貴贊嘆不已,“就依此策而行。季兒,這幾天你哪也不要去了,就幫為父畫出幾百本這些帳冊來。”

    “啊?”周季吃了一驚,“幾百本?還是手畫的?這不要我小命麼!”

    周富貴高聲罵道︰“你不會找幾個下人來幫忙麼!不過要緊記,注意保密!”

    周季沒有辦法,只能苦惱地答應了。

    周富貴想了片刻又道︰“沈賢佷,周某知你大才,他日必非池中之物。你打算舉家搬遷到開封,周某別的沒有,只能資助兩百貫錢而已,還望不要拒絕!”

    “兩百貫?”沈歡吃了一驚,“不,伯父,這太多了,一個小四合院,也不過百貫錢財。再說了,就是這些帳表,估計贏利也不過百貫而已。”

    周富貴擺手道︰“就兩百貫,你是我兒子的朋友,也算是我的子佷了,哪來這麼多客套!”

    “這……大恩不言謝了!”沈歡大是感動,打算先接受下來,以後有機會再報答萬一。

    周富貴哈哈豪爽大笑,在書桌上攤開一長卷,吩咐兒子磨了墨,把毛筆弄飽滿之後,遞給沈歡,沈歡不明所以。周富貴笑道︰“你的《水調歌頭》整個汴京都在傳唱,作為此詞第一譜就之地,怎能沒有作者的墨寶懸掛。就請你把此詞謄寫一遍,好讓周某掛在樓上,炫耀一番。”

    沈歡先是一愣,接著微笑接過筆,認真地把《水調歌頭》謄寫了一次,之後小心地交到周富貴手中。他此時當然不知道,這番寫下字來,卻為他以後惹下了莫大的風波。

    買房的錢有了著落,沈歡高興萬分,要告退出去做些準備。匆匆到了門邊,打開出去,卻見眼前人影一閃,三丈外匆匆有個男子背影走過,很是匆忙的樣子。沈歡看了一眼外面環境,這邊就一長廊,此人明顯是從書房門口而過的了……

    “咦,這不是張三麼?”周季不知何時也跟著出來了,疑惑地看了一眼那背影。

    “張三?”沈歡疑惑地問。

    周季道︰“是我們周家的一個長工,做了好些年了。進後院可能是有事找我父親,他怎麼又出去了?”

    沈歡也想不明白,只能說道︰“也許是別的事也說不定。走了,幾天不回,得回去一下,要不然夫子就要真的給我小鞋穿了。雲飛兄,你呢?”

    周季苦著臉道︰“還不是你害的,我得去畫你那些帳表呢?”

    沈歡憋著笑道︰“那就不打擾你了!”說完不理周季恨得牙癢癢的樣子,大笑出後院而去。這時候不過中午時分,中秋過去五六天了,時已八月下旬,氣候比一個月前有著天壤之別,日頭被低沉的空氣遮住了,隱隱有了一絲涼風刮身而來。

    沈歡低調地回到了嵩陽分院。好在剛寫完《水調歌頭》的第二天回過,接受過了其他學子歡迎的洗禮,這翻回來,吵鬧的氛圍卻是沒有了,只有三三兩兩的學子在他路過時會問一聲好。另外,這幾天沒在露面,外來求見的學子也不見了蹤影。如今,《水調歌頭》唱遍了開封城,不少人也知道是一個沈姓學子寫就的,但卻沒有多少人見過,描繪不出他的面貌來,只說年輕而已。至于開封城以外,《水調歌頭》也傳了出去,不過傳的力度就發生了變化,只說詞作是一個開封的學子寫的而已,至于是誰,不是有心人就難以捉摸了。

    才到沒多久,卻有人告之司馬院長找他,要他回來即到院長書房里見面。對于司馬峰,沈歡甚是感激,不敢怠慢,當即趕了過去。進了書房後,發現司馬峰低頭奮筆嫉書,不敢喧嘩,只能走近了才恭敬問道︰“院長,學生來了,您有何吩咐?”

    司馬峰放下手中的毛筆,抬起頭來,看向沈歡。此時,光線從窗外透了進來,照得整個書房都發著光亮,兩人的心情,也莫名地愉悅起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18:08
正文 第十一章 名額
    “賢佷,近日你該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了吧?”司馬峰一邊讓沈歡坐下,一邊開心地玩笑說道。

    “伯父見笑了!”沈歡見對方親熱起來,也不客氣,直接把“院長”兩字給咽了下去,換上親切的“伯父”。

    司馬峰正色道︰“老夫可沒有開玩笑,你能憑一闕詞聲名遠揚,那是你的才情,雖不至于驕傲自大,卻也不必妄自菲薄。另外,算是老夫給你的一點忠告,填詞只為了陶冶情操,小道而已,萬不可放浪其中,免得重演柳三變的悲情!”

    沈歡心里一凜,柳永他不能不知道,後世詞壇里,也只有他能與甦軾相抗衡,此人專業填詞,名作頗多,詞中聲望,為宋代第一,就是甦軾成名後,也總是問人家他與柳永相比怎麼樣。

    不過,作為一個文人,柳永的仕途是失敗的,甚至可以說極其悲慘。究其原因,卻是本性使然,他放浪形骸,在詞中有著不屑功名詆毀朝廷的句子,給仁宗這個皇帝看見了,在其參加科考時不取用也就罷了,這位老好人還說了一句“且去填詞”。說白了,挨皇帝惦記了,其他官員就是可惜你的才情,也得給你小鞋穿。最後,柳永只能頗為自嘲地稱自己是“奉旨填詞”,一生流浪在青樓藝館里頭,最後死的時候沒錢安葬,還是那些崇慕他的妓女們湊起財來才得以下葬。

    想到柳永的慘狀,沈歡的心頭大是觸動,宋代雖然有“不以言殺士大夫”的傳統與祖訓,可若是因言得罪了高官或者皇帝,那麼,像柳永一樣終生不用可能還是好的了,若是像甦軾一樣,被流放到海南島去釣魚,那才是真正的悲慘。看來自己以後要更加謹慎才得,萬萬不能栽在這里頭。

    “多謝伯父教誨。”沈歡恭敬地接受。

    司馬峰笑著點頭,大是寬慰,看著沈歡還存著稚氣的臉龐,心里頗為感慨,此子雖幼,行事舉動卻頗為穩重,有老成之像,看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誠不我欺!如今見到這個學生出了名頭,心里也甚是滿意,總算對老朋友是有個交代了。

    司馬峰嘆道︰“你伯父把你交給老夫,老夫總不能讓你行差走錯。以後做什麼事一定要謹慎,聖人也言,三思而後行,須緊記了。”

    沈歡當然又只能接受這個教誨,末了才問︰“伯父,你讓我來,是有什麼吩咐嗎?”

    司馬峰沉吟一陣才反問︰“想必你也听說過本院與其他三院有著三年一期的比才會了吧?”

    “略有耳聞。”沈歡心里一突,一時想不明白司馬峰突然提出此事是什麼意思,不由緊張起來。

    司馬峰淡淡地道︰“你有何想法?”

    “伯父……您為何這般問?”沈歡硬著頭皮裝傻,這事還真不好糊弄,若說對這個比才會他沒有什麼想法,那是騙人,自周季與他說過此事,就念念不忘了。若能在這個會上出了風頭,那才是一鳴驚人。雖然憑著一首詞獲得了偌大名聲,不過外面只是風聞而已,哪里比得上到時前輩高人雲集的場面。可也不好直接說出自己的本意,只好裝作不知情了。還真別說,稚嫩的臉蛋配上惶恐無措的表情,更有欺騙性,連司馬峰這個目光如炯的人也給他騙了過去,以為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得不說,沈歡此時的演技,就是去競爭後世的某某影帝也夠格了。

    司馬峰又問︰“你難道就不想代表我院出戰?須知到時達官貴人文人名士都有到場,如果你能得到他們的一二賞識,對你步入仕途也是莫大的助力。”

    沈歡干笑道︰“伯父說笑了,佷兒年幼,才學不高,加上我們各位師兄皆是一時俊彥,怎麼也輪不到小佷吧?”

    司馬峰不滿意了︰“剛才說讓你不要妄自菲薄,謙虛謹慎沒錯,可若過了頭,那就顯得虛偽了,此過猶不及也。另外,聖人也說,當仁不讓于師。有些東西,若是你不主動爭取,永遠也得不到。”

    沈歡這些年學古籍有成,聞言立刻就有了反駁的經典出處——《老子》里有說“唯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當然,想想而已,只供五髒六腑交流,卻是不敢真的說出來。其實他來到這個時代因為陌生感一直縈繞心間,做起事來不知道其中禁忌,人便也謹慎起來,奉行的教訓就是“棒打出頭鳥”,因此很多時候是做著縮頭烏龜的。

    今天司馬峰教訓他說要去爭取,轉念一想,心里觸動不少,是啊,反正自己都準備撈取名聲混上仕途了,若還怕這怕那,能成什麼事。反過來說,若名聲大到一定程度,又還有什麼需要怕的呢?

    這次沈歡恭敬地起身行禮說道︰“多謝夫子教導!”

    司馬峰擺手讓他停止,才道︰“你可知比才會比的是什麼項目嗎?”

    沈歡一時愣住了,周季說與他知道的時候,心情一時激動,倒忘了問比的是什麼了,這些日子一是為中秋夜宴做準備,之後又為了那本《數學總則》鬧心不已,因此至今只知道有那麼一個比才會,比的是什麼,還是一無所知。搖搖頭,說不清楚。

    司馬峰笑道︰“是六藝中的項目。”

    “啊?”沈歡先是吃驚,既而失望。六藝者,“禮、樂、射、御、書、數”也。按《周禮-保氏》所說,“六藝”中禮、樂、射、御,稱為“大藝”,是貴族從政必具之術;書與數稱為“小藝”,是民生日用之所需。

    沈歡想了半天,符合自己的項目只有“數”一項,其他騎馬射箭音樂之類的東西,實在是七竅通了六竅,還是一竅未通。可“數”這一項,雖然歷朝歷代都沒有落下,卻也是最不容易出彩的東西了,關注的人實在是少了點。只因為是民生技藝,不得不學而已。

    “當然,也不是完全按古書六藝了。”司馬峰慢吞吞的話又讓沈歡燃起了希望,“而且也不考校六項了,四家,只比四項而已,每項由每家各出一人應對,共四人。至于題目,是由每家院長臨時各出一題的。”

    “啊?”沈歡又吃了一驚,“夫子,若是他們院長與學生作弊怎麼辦,提前把自己所想的題目說與學生知道,豈不是不公平麼?”

    “你說什麼胡話!”司馬峰瞪他一眼,“每位院長都是大儒之人,德高望重,豈會行這些宵小之事!若是老夫,寧願全部輸掉,也不做這些丟人現眼之事!老夫相信其他院長也能恪守君子之道!”

    沈歡撇撇嘴,不敢反駁,想說古人腦子呆楞傻嘛,又為自己的齷齪思想而慚愧,在後世,面對名利,各家出盡了手段的事那是司空見慣的。單是一個高考,作弊者不知凡幾,而且那些所謂的教育大頭頭還協同作弊呢!

    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沈歡只能轉移話題道︰“伯父,只考四項,四家,如果每家各勝一場,豈不是平局收場?”

    司馬峰笑道︰“這不是很好嗎?”

    “好?”

    “當然!”司馬峰有點語重心長了,“比才會,一開始是為了給各家有個交流的機會,若是事事爭強,豈不失了切磋的本意?這是我們各位院長不願看到的,因此我們協商只考四項而已,這麼多年來,還真出現不少你所說的情況,平手!賢佷呀,難道你忘了老夫與你說過的‘夫子之道’了嗎?”

    沈歡明白過來了,“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一個“恕”字,道盡了為人品性。他不禁為這些有德古人贊嘆了,雖然也有迂腐的地方,不過有時也很純粹,不是嗎?

    司馬峰又道︰“這四項,有三項是從六藝中化來的,是樂、數、書,即音樂、算術、書法,這‘書’與六藝中的卻是不同了,考時由一位院長指定一篇文章,由學生各自書寫,書體不論,寫完又讓請來的仲裁各自評比,獲得更多認同者為勝。其他也是這樣評比的。至于最後一項,不在六藝之中,是後面加入進去的,為詩文。”

    “詩文?”沈歡奇了,“這不是兩項嗎?”

    “自古詩文不分家。當時立此的想法是若單為詩詞,各人立點不同,難以評比,若加以為文一篇,則容易幾分了。”

    沈歡大是興奮,這後面一項,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單以詩文論,年輕一輩中,有誰可以與他這個滿腦子後世千古名篇詩作的人相抗衡!心里有點竊喜了,恨不得大聲向司馬峰呼喊“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

    司馬峰又是沉吟片刻才道︰“這樂與書,都不是你擅長,與你無關,而且老夫心目中也有人選了。至于‘數’……”

    “夫子,這‘數’一項,學生有個合適的人選推薦。”沈歡用了正式的稱呼。

    “哦?”

    “就是那周季,他是經商世家,精于數據,前日學生見他管理帳本,極其擅長,若能以他出戰,總比其他要好一點吧?”沈歡在撒謊了,其實那天他看到的場景是周季面對一大堆帳本在愁眉苦臉,不過他與周季交好,也想為他爭取個機會,再說了,若周季鑽研了他寫就的《數學總則》,能熟練運用其中計算公式,試問,這個時代的人出的數學題目,還能難得到他?有了這個自信,他推薦起來也理直氣壯。

    司馬峰捋了一下須子,才道︰“商家出身之人,確實比其他學子精于數據,之前幾屆確實也是他們勝出居多,好吧,待老夫考究一番,若他真能勝任,由他出戰也不無不可。至于這詩文一項,老夫的本意是……”

    沈歡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屏著呼吸,繼續听司馬峰說道︰“本來老夫中意的是那個範一農,他詩文一道,確實也有出彩之處。不過……”

    沈歡見司馬峰又停頓下來,惱得人差點要跳起來,總是掉人胃口,這算什麼嘛,真想問問此老是不是學了後世電視劇每集結尾處總是要留個懸念的手法。

    司馬峰又盯著沈歡的目光,沉聲問道︰“賢佷,你的想法是?”

    沈歡這次學乖了,客氣地道︰“小佷就怕有負伯父所望。”

    司馬峰嘆道︰“若是由寫出《水調歌頭》的人來對付這詩文,老夫想別人也不會有異議。詩詞之戰,就是你寫出來的比《水調歌頭》差上兩三分,勝算也還是頗大的。至于文章,老夫觀你行文,嚴謹有據,倒是頗像吾家司馬君實,不過這些風格,若由人來評,不是很討好。”

    沈歡听得司馬峰拿他的文章來與司馬光相提並論,嚇了一跳,仔細一想,司馬光其實著作頗豐,除了一部煌煌巨著《資治通鑒》外,還有不少文集,都甚為可觀。可為什麼明朝人評“唐宋八大家”時沒有他的份呢?究其原因,因為風格問題。司馬光行文,嚴謹厚實,條理分明,謀略也高,但與其起幾人的風格比起來,就不是很討人喜歡了。歐陽修就不用說了,得韓愈真傳,文章高古;甦軾更不必說,博古通今,博取眾長,自成一家;還有甦洵,下筆千萬言,氣勢磅礡;王安石也有一套,尖刻凌厲,讀之有豁然之感……這些人,風格鮮明,讀之暢快,當然令人喜歡。

    沈歡又有點為司馬光可惜了,好在他是史派學者,一部《資治通鑒》就令他不朽了。再一想到自己真作起來的文章,後世議論文講究的就是有理有據,使之能自圓其說,一比較,還真有司馬光的幾分功力呢。

    不過此時沈歡也算是清楚了,司馬峰有讓他出戰“詩文”一項的意思,不由問道︰“伯父,這出戰人選,可是由你定奪?”

    司馬峰不明所以,道︰“老夫身為院長,是有這個權力,不過往年還是讓講授夫子先自行推薦,通過比較,由老夫來做最後拍板。”

    沈歡聞言大是感動,哪里還不明白司馬峰有徇私照顧自己的情分在其中,心里有了決定,堅定地說道︰“伯父,小佷承蒙你的照顧,卻也不能令你難為。說實在的,小佷是想得到這個比才名額,不過卻是名正言順的。不如這樣,先在我們分院小比一場,由小佷證明了在詩文這方面的功力後再行選定,伯父,可好?”

    “小比一場,你可有把握?”司馬峰凝重地問。

    沈歡沉聲道︰“若實力不濟,他人不服,還由小佷出戰比才會,也徒令伯父威望受損而已,如此小佷不敢為!”

    “好,好!”司馬峰更是快慰,此子年小有骨氣,又體貼人心,有徒若此,還有何求,“就依你之意,待老夫選定時間,通令全院,到時再做這個人選比才。”

    其實沈歡沒有這般偉大氣概的,不然也不會入嵩陽分院覬覦那個相當于保送生的推薦名額了,這次這樣大方,除了三五分真的不希望司馬峰為難外,更多的是自信——確切地說,是對腦子里不少詩文名篇有著莫大的信心,畢竟能讓他記下的,一般都是千古名作。大比之前有個小比,也不過是給他撈取更大名聲的提供更多的機會而已,焉知不是他刻意為之?這通忽悠,他還真該竊喜了呢。

    把小比確定下來後,司馬峰覺得該交代的事也交代完了,之後吩咐幾句勤奮苦學之外,就讓沈歡出去了。而沈歡,也開始恢復了的生活。接下來幾天,除了要應對別人的奉承有點苦惱外,還算平靜的。不過他此時說什麼也不肯作些詩詞出來,倒讓人以為他已經江郎才盡或者上次只是靈感突來而已。他們不了解看似年輕的沈歡有著多麼大的心機。

    接下來,周富貴許諾給他的兩百貫錢,也由周季交到了沈歡的手中。來到這個時代,沈歡第一次擁有這麼一大筆款子,甚是激動,要知道,沈家貧窮,沈母織布,每次也不過換來幾十文錢周濟家用而已。錢是用來買房子的,沈歡不敢亂用,一心開始尋找合適的房子來。

    這方面周季是地頭蛇,組成了找房二人組,經過詢問周大老板這個老狐狸後,終于在潘樓街的東北角落里找到了一個急待出售的小四合院子。佔地不大,七八分而已,設備還算齊全,圍了一圈,中是正堂,兩邊是廂房灶房,中間是個小院子,原主人植了幾株花草,居然還頗有雅致。據說,這里的原主人是一個小官,如今回老家了,要把房子賣出去。

    沈歡看這里地勢還比較好,雖然在角落里,不過出了小弄,即是潘樓大街,徑直往東,離皇城也不遠了。出售之人見來人頗為意動,就獅子大開口,坐地起價,要錢一百五十貫。沈歡嚇了一跳,身上只有兩百貫,而且買房之後,還需購置其他物事,怎麼說也要三四十貫,若全部花完,在還沒有其他收入的情況下,豈不是要喝西北風。在開封,一個五口之家,一年下來,花費總也需要四五十貫才能撐得下來。

    好在周季深得老父真傳,殺價有方,直接回了一半的價,給錢八十貫。主人當然不肯,周季再上升到九十,之後是一百,還是沒有成交,最後一咬牙,給了一百一十貫。主人猶豫了,最後看周季作勢要走,只好一口成交。

    沈歡見房子還算雅幽,有文人情調,計算了一番,除去買房與家具的錢財,還剩余財可以支撐一年,而他相信一年後自己也能有其他收入了,便也同意買下。立好契約,房子就到手了。之後再與周季買好其他簡單器具,這面就算整頓好了。而這時候,沈歡入嵩陽分院一月之期也到了,可以休假三天。

    “也該把母親與小蓮兒她們接到開封來了!”沈歡心中充滿了期待。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18:11
正文 第十二章 深情
    听到沈歡要回家接母親與妹妹,周季二話不說,也嚷著要去,沈歡奇怪,他正色說道︰“你我相交,即為朋友,你母即我長輩,你要回去接她過來,我身在開封,路程不遙遠,豈有不親迎的道理!”

    沈歡感動無言,只能同意。這次身有錢財,加上急于回家,當即二話不說,從開封就叫了輛比較昂貴的馬車,清早就出發了,此所謂財大氣粗是也。二十多里的路程,有了馬車,又在官道,一個時辰不到就趕回了城東廂的沈家屯。此時盡是小道,不能再打車了。

    沈歡一跳下車,看著那些樹,那些農田,無一不是熟悉的環境,心情也跟著復雜起來,雖不至于像唐代賀老大“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那般夸張,卻也有些許的“近鄉情怯”,畢竟是第一次出遠門隔了一個月的時間。再也忍受不了那份苦愁,看著百丈開外的自家,不顧身後的周季,一陣沖鋒,往家里趕去。

    周季吃了一驚,趕上去喊了幾句,沈歡還是沒有停下來,不禁釋然,也跟著沖上前去,奈何他的身材雖不至于說的大腹便便,可那個渾圓的身子也不是肌肉,跑了十多丈,只能眺望沈歡的身影,只能慢下來,苦笑一聲,尋路而去。

    沈歡看離家沒有十丈遠了,終于慢下了步子,還未從愁苦中醒轉過來,就听得前面一聲呼喊︰“大哥,大哥!”抬頭一看,原來妹妹小蓮兒在院子里玩耍,發現了他的蹤跡,不由喊著奔了過來,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頭向屋子里喊了起來,“娘,娘,大哥回來了,是大哥!”說完才挑開院子籬笆,往沈歡奔來,一邊跑還一邊喊著,語音有點嗚咽。

    沈歡大跨步上前,一把抱起小蓮兒,天氣涼了。她穿著小棉襖,粉嘟嘟可愛極了,眼珠子也紅了,緊緊盯著沈歡,抱緊他的脖子,嗚咽著叫道︰“大哥,你終于回來!”

    沈歡感覺眼楮濕潤,笑著道︰“小蓮兒,是大哥回來了,想大哥了沒?”

    “想!”小蓮兒嬌聲道,“天天想,白天想,晚上也想。人家問娘親你什麼時候回來,她總是說過些日子。昨天晚上蓮兒還夢見你了呢!”

    沈歡大是感動,不由開玩笑道︰“是想大哥還是想大哥的故事?”

    小蓮兒不依了︰“都想,故事也想,大哥也想。大哥,你回來了還走嗎?人家不要你走嘛,你留下來好不好?”

    “好,以後就在一起了。”沈歡想起搬遷一事來,若順利搬到開封城,一家人,以後就真的再也不分開了。

    “真的?”小蓮兒有點懷疑地問,大大的眼眶子上掛著兩顆渾圓的淚珠,搖搖欲墜,惹人疼愛極了。

    “當然!”沈歡肯定地回答。

    “好耶!”小蓮兒畢竟年幼,想不了多少事,一心相信,天真可愛之態盡顯無疑。

    這時候沈歡已經抱著小蓮兒進了家門,抬頭一看,母親的身影映入了眼簾,她正倚門而立,滿含深情地注視著眼前的兒女,嘴唇有點顫抖,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

    “娘,我回來了!”沈歡來到沈氏跟前,激動不已。

    沈氏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歡兒,可曾進食了?若是沒有,娘這就弄去!”

    “娘,不用!”沈歡連忙阻止,“孩兒用過了。”

    這時候落後的周季趕了上來,跟著進門,徑直到沈氏面前,行了一禮道︰“晚輩周季,見過伯母。”

    “這是……”沈氏有點慌亂,拿眼看向自己的兒子。

    沈歡趕緊解釋兩人關系,沈氏也是懂禮之人,不能失了禮數,要沈歡請客人進去,拿來杯子,倒了一杯開水才停下來。期間周季不敢托大,一直地說不用不用。反而是小蓮兒,一點也不怕生,睜著大大的眼楮,盯著這個大哥的朋友上下左右打量著。

    “好可愛的小朋友!”周季給她看得有點莫名其妙,以為自己哪里出了錯,一番整頓後沒有發現差錯,又見她眼珠明亮,水汪汪有如一潭清泉,也生了喜愛之意,開口逗了起來,小蓮兒呵呵嬌笑。

    沈氏斥了一聲,要小蓮兒不要對客人無禮,之後又感謝周季在開封對她兒子的照顧之情,待客套完備後,才一臉關切地問︰“歡兒,是休假了麼,在可曾過得好?這次打算住幾天?”

    沈歡還未回答,小蓮兒卻天真地道︰“大哥說與我們在一起,不走了。”

    “胡說!”沈氏哭笑不得,“你大哥學業為重,怎能不走了?”

    “大哥說的嘛!”小蓮兒委屈得緊,“人家就要與大哥在一起嘛!”

    沈歡微笑著道︰“娘,走是要走的,不過我們一起走。”

    “一起走?”沈氏甚是驚訝。

    周季適時插口道︰“伯母,沈兄弟前幾日在城里買了一套院子,這次回來就是接你們母女過去的。”

    沈氏更是吃驚了︰“買房子?歡兒,你哪來的錢財?莫不是……”

    “娘,不是你想的那樣!”沈歡知道母親要說什麼,無非是不是做了什麼作奸犯科之事,“娘,這位周兄的父親在開封有一家大酒樓,前些日子孩兒為他們出了些主意,賺了些錢,因此他們算是送了套院子給孩兒。”

    “你不要騙為娘!”沈氏依然不信,“開封房子價值幾何,娘雖愚昧,卻也知道,什麼主意能值那麼多錢?”

    沈歡無奈地拿眼看周季,要他出來解釋。周季當然不敢怠慢,連忙笑著道︰“伯母,沈兄弟說的一點沒有錯,他正是為小佷家出了些主意,確實也值那麼多錢,這些都是小佷父親親自允諾的。沈兄弟一開始不肯接受,還是我們出于互惠的心思,覺得不能讓沈兄弟吃虧,才逼著他要的。這不,他一拿到錢,不想著如何花銷享樂,就在開封買了套院子,說要接你們過去,好就近照顧。”

    “這個……”沈氏這次倒是相信,知道兒子的孝心,甚是寬慰,看兒子的目光愈加慈祥了,再看看小女兒,環顧一下這個破落的屋子,最後才做出決定,“歡兒,你的孝心為娘知道,不過,為娘不打算搬走。”

    “娘,這是為什麼?”沈歡急了。

    沈氏苦笑道︰“歡兒,這沈家屯在此也有上百年了,而你這祖屋,也逾八十年。你說,我們若是搬了出去,誰來打理這祖宗傳下來的屋子呢,難道任其破敗下去?你長大了,自有自己的事業,這留守祖屋的事,還是為娘來做吧。”

    “娘……”沈歡回來前也沒有十足把握能說服母親搬遷,想來種種理由,不過“羈鳥戀舊林”的情懷罷了,一個人,在一個地方住了十多年,說走就走,難免有不舍之情。他卻沒想到沈氏的理由卻是留守祖屋,他後世思維,見慣動輒搬家的場景,卻忘了古人“安土重遷”的戀土之情。

    周季按了一下沈歡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著急,指指自己,親自出馬。先是輕咳一聲,調整神經,露出一個自認為很有魅力的笑容,之後才說道︰“伯母,您為兒子的情操,令小佷感動莫名。可是,你想過沒有,沈兄弟為什麼要在開封城買房接你們過去呢?沒有什麼,就因為他的孝心。伯母,你的兒子很孝順,你應該很清楚吧?”

    “當然!”沈氏聞言不無驕傲地道。

    “我大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最孝順的兒子!”沈歡懷里的小蓮兒也高昂著頭,奶聲奶氣地說。

    倒是當事人沈歡,有點臉紅了,給這三人一說,好像二十四孝里不給他立傳還真對不起他似的。其實他覺得沒什麼,為人子女,孝順長輩,不過本分而已,若連孝心都沒有,與禽獸何異!不過是周季說得太煽情,令人激動而已。

    周季又笑道︰“既然伯母深知沈兄弟的孝順,你怎能不成全他這份孝心呢?要知道,沈兄弟京城求學,本應發奮圖強廢寢忘食,但是一想到鄉下的母親與妹妹,兩地分割,你叫他怎麼安心讀書呢?若不安心,豈不是又誤了他的學業麼?伯母,請你看在他孝心的份上,以及令他安心求學的考慮上,同意搬遷吧。再說了,此地離京城不過二十多里路,來回半天,以後伯母想念,雇輛車就可以輕松回來。這又有什麼呢?”

    周季侃侃而言,幾句反問,倒是把沈氏說得難住了,人也猶豫起來,不復剛才的堅決。沈歡大喜,甚是佩服周季的口才,這家伙,簡直是甦秦張儀復生,不愧是商人出身,他適時地加了一把火︰“小蓮兒,想不想跟大哥到京城去住?”

    “想,蓮兒要與大哥在一起!”小蓮兒脆聲回答,“大哥,娘也一起去嗎?人家也不要和娘分開嘛!”

    沈歡恨不得親她幾口,這丫頭,真是伶俐,一口大哥一口娘親,叫得人心也軟了。

    沈氏沉吟片刻才道︰“好吧,歡兒,你去問問你四伯的意見,他畢竟是沈家長輩,若他也同意,為娘跟你進京便是,總不能耽誤了你的學業!”

    “知道了,娘!”沈歡大喜過望,他知道,這此搬遷之事,算是敲定了。把道理與沈節君說清,曉以孝心,以他為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沈節君見到沈歡的時候即在當天中午,一見佷兒,喜上心來。《水調歌頭》的名聲也傳到了他的耳中,開始除了震驚外,就是不信沈歡能寫出這麼一首不朽詞作來,還以為是誤傳,待好友司馬峰也來信延譽後,才信以為真。自家佷兒出了名頭,一直對其寄以厚望的他,怎能不高興!

    一見沈歡,沈節君立即緊張地把他拉到跟前問道︰“歡兒,那《水調歌頭》可真是你填的?”

    沈歡一愣︰“當然!”

    “不是別人代筆的?”

    “伯父何出此言?”

    “觀之不似少年之感慨。”

    沈歡聞言放下心來,還以為對方看出什麼不對勁了呢,原來只是依文情推測,倒不以為意了,心想除非甦老大能反穿時空,不然這首詞只能永遠打上沈某的標簽了,笑道︰“伯父,文詞,不過技藝耳,可以無病呻吟,也可以強自說愁,更可以言不由衷。”

    沈節君松了一口氣︰“是你的就好,這樣伯父就寬心了,還真怕你是由他人捉刀成就的,如是這樣,被人揭穿,你這輩子就算完了!”

    沈歡當然感激對方的關懷之情。聊了一陣之後,沈歡也不好一開口就告之要搬家,先說在開封幫一個大商人出了個主意,由他贈送,得了兩百貫錢。

    沈節君一听又緊張起來,厲色道︰“你去做了那個商賈之人?你昏腦子了嗎,若成商賈之人,最為人所輕,這輩子科考都不要指望了!”

    沈歡連忙解釋道︰“沒有做商賈之人,只是幫他想出了個法子而已。”于是便把那個記帳表與記帳法之事說了出來,至于那個《數學總則》,現在倒沒有道出的必要。

    沈節君聞言也是懷疑︰“這些東西雖然頗為奇特,但總不至于值兩百貫錢吧?”

    沈歡不打算多解釋了,笑道︰“伯父,他們是商人,總不至于吃虧的。值不值得,由他們說了算。再說了,小佷無財無勢,他們也沒有什麼好圖的!”

    沈節君仔細一想,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來,也就撇過了,最後還是勸道︰“總之你切記,沒有功名前,萬萬不可行商賈之事,不然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沈歡點頭答應,他也知道古代商人地位低下,在沒有功名之前,他也不敢給貼上商人的標簽。若是有了功名,嘿嘿……官商勾結的事,從古至今,還少得了嗎?

    說明了錢的來源,終于把搬遷來意給說了出來,一再強調此舉是為了盡孝。

    沈節君沉默半晌後嘆道︰“歡兒,你過完年就十六了,再過一兩年,也可以及冠,既然人已長大,能拿主意了,這事就按你想的辦吧。你家屋子,老夫會讓你伯母與你堂弟他們不時過去打掃。你記住,這里是你的根,他日若是有什麼不順,回來就是!”

    “多謝伯父!”沈歡覺得今天眼楮濕潤了很多次。最後與之商量好今天收拾家里物什,明天一早啟程,早日搬遷,也好早日安心。臨離沈節君家時,沈歡要給他二十貫錢,感謝他之前資助的深情。沈節君當然不肯收,說他私塾有收入,日子過得了。沈歡沒辦法,最後減半,留了十貫,沈節君才勉強收下。

    確定搬家,趕緊收拾家具之類的東西。沈家清貧,東西倒不多,除了各自的衣物,還有一些生活必需品外,就剩那個書房里的書了。沈歡對此頗為在意,弄了好幾箱,才把那幾百上千本書籍給裝妥當。之後最大的東西就是沈氏使了十幾年的織紉機了,說什麼都要帶走。沈歡看其破舊,修了好幾次,加上不肯讓母親再操累,不同意搬弄。但最後沈氏一臉懷念地說這是她的嫁妝,是沈父下了聘禮後才補辦的,意義重大,這才使沈歡同意了。

    饒是如此,第二天啟程的時候,周季從市集上雇了三輛牛力拉車,裝得滿滿的,才算弄妥了這些。

    動身的時候,沈節君一家過來送行。沈節君徑自吩咐沈歡要照顧好母親與妹妹,另外讀書不要落下,他日進士及第,光耀門楣。這次回程,周季與車夫乘一輛牛車,而沈歡三人則坐一輛,同衣服一車。

    車剛動,沈氏一直拉起窗簾,戀戀不舍地看著這個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沈歡只能在一旁勸著,直到出了好幾里路,才安定下來。坐了半天,小蓮兒才從壓著的行李包下搬出一袋東西來,放到沈歡面前,脆聲道︰“大哥,給你!”

    沈歡定楮一看,與沈氏都是吃了一驚,發現卻是串串銅錢,仔細一數,足有十貫之多,正是他留給沈節君的那十貫錢,問小蓮兒的聲音大了許多︰“小蓮兒,這東西你哪來的,說!”

    小蓮兒被嚇了一跳,嘴巴一撇,委屈地道︰“是四伯給的,人家不要,他說我不乖,硬塞給人家後還吩咐說離家遠了才能給你!大哥,人家不是誠心要的。那,這是四伯給你的信。”

    沈歡從小蓮兒手中接過信,急忙展開,信中還是大量交代他孝心侍奉母親與照顧小妹之言,最後才說及這十貫錢︰“歡兒,京城物資豐富,價格高貴,此錢你留為備用,他日有急,也不至于囊中羞澀。吾為私塾老師,自有收入,雖不富卻也足以家用矣。小心保重,勿念。”

    沈歡拿著信紙,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想哭又哭不出來,只喃喃地說道︰“四伯……”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18:14
正文 第十三章 拜訪
    把母親與妹妹接到開封之後,沈歡終于把那懸著的心兒放了下去。對于眼前的一切,還算滿意,除了收入尚沒有著落需節儉過日外,其他都還正常。把她們安頓好後,沈歡也有了時間與精力來打理這個新居。

    東廂房給了沈氏與小蓮兒,對于這些明亮且闊大的房屋,她們也很是滿意;至于東廂,則是沈歡的臥房;另外正堂,則是客廳,以後有誰來訪,直接引入這里便是,再進就是書房了,有兩進,頗為寬大,之前帶來的書籍,只夠擺放一角而已。

    對于這個新居,沈歡很是重視,也花了很多精力,特別是書房,他文人情懷,最愛種竹,這里足夠寬敞,不肯放過,便托了周季移植了一窩新竹過來,種在書房窗外,瓦屋紙窗之下,有竹影婆娑,風和日麗,卻也是一種難得的享樂;若是下雨,臥听雨打竹林,颯颯風響,若心情平靜,更是一種難得的境界。

    沈歡真是滿意極了,前世雖也想擁有一片靜謐的小天地,奈何生活所累,日夜操勞,大學畢業之後就難有靜下心來讀書的樂趣了。今世日子簡單,只有一心讀書考取功名的單調而已。另外,沈歡發覺書房里有些字幅倒也是一件很雅致的趣事,便把後世那些有關讀書的楹聯回憶了一遍,有選擇地書寫,掛在書房顯眼之處。

    每天一早起來,與小蓮兒繼續打著他們的太極,之後到嵩陽,下學後回來與母女兩人玩樂,日子倒也過得其樂融融。如此一晃就是一個月,轉眼間,他們搬遷開封也有了一月之久。時季也轉到了九月底,序屬三秋,開封的深秋更涼了許多。而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添多了一層。

    一月假期又到了,沈歡本打算趁著這些時日與母親妹妹好好游玩一番開封。卻不知在解學的第一天早上就迎來了客人。客人是由周季引領過來的,大老遠就喊了起來,怎能不驚動沈歡。他出去迎接,一看之下,竟是多日不見的王旁與王旋兄妹,不禁心里一愣,這些時日,有搬遷之累與新居之陌,加上每日苦學,倒也沒有時間去與一些文人朋友聚會了。

    “原來是王兄!”沈歡大有“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情懷,哈哈大笑,迎了上去,“兩位大駕光臨,真是使蓬蓽生輝!來,請里面坐!”

    王旁依然向先前一樣彬彬有禮,客套著客氣,沒有失了禮數,倒是那個小妞王旋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怒瞪著他;沈歡又郁悶了,貌似一月沒見,沒有得罪她的道理呀!

    幾人在正堂坐下後,周季就發話了︰“沈兄弟,你這個月都沒有參加我們的聚會,倒與這些朋友生疏許多了,昨晚王兄問起你的行蹤,得我告之,這不,今日就要來拜訪呢!”

    王旁微笑著道︰“如今沈兄聲名大振,又靜學一月,想來又有所獲吧?小弟對于沈兄詩詞上的造詣,那是萬分佩服的,有閑還請沈兄多多賜教,若有新作出來,還給先睹為快。”

    “詩詞小道爾,不能為終日沉湎。”沈歡微笑著道,“近日苦累,也沒有什麼新作問世,倒是令王兄失望了。”他當然也想做個詩詞批發者,把那些名揚千古的詩詞都一口氣弄出來獲取名聲,但他又怕以後“江郎才盡”,他除了記憶力有點好能記住些經文外,對于詩詞,作出來的就有點貽笑大方了,若是一早用盡記憶里的詩詞,到了不得不做的時候,豈不是令人懷疑?所以,他覺得還是藏拙的好,時不時應景回憶一兩首名篇即是,細水長流才是硬道理。

    “哦!”王氏兄妹聞言都有點失望,看來他們此行倒是對這些詩詞抱著偌大希望而來的。確實也是,一首《水調歌頭》,在這個文治盛行的時代,更能夠令這些文人吃驚吧。

    周季這個大喇叭又插口了︰“王兄弟,倒也不必失望,雖然沒見著新詩詞,但是你若到沈兄弟書屋一觀,想必也有所獲,直嘆不虛此行的了。”

    “哦?果真如此?”王旁眼楮發出令人詫異的亮光,扭頭問著沈歡。

    沈歡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周季,他這位兄弟,對自己的一切,總是愛好炫耀,其中不無自豪的意思。如今面對詢問,只能苦笑道︰“也沒什麼,只是一個破書房而已,里頭有些平常可見的書籍。倒是對于令尊王大人藏書之房,沈某是大感興趣的,令尊文名宇內有知,若潛心著述,他日為必為一代大家。一代文豪的書房,你說夠吸引人了吧?”

    “那是!”王旋最敬父兄,一听別人贊譽他們,不無驕傲之情,“父親藏書數千冊,不少為海內孤本,日夜精學,學識超人,這就比某些只會寫一兩首詩詞的人高明多了!”

    沈歡听了上半句,倒是對王安石書房里的書籍垂涎不已,孤本呀,若能好好保存,到了後世,那得值多少錢呀!聞得後半句,就直接忽略掉了,不敢爭辯,畢竟對方是王安石,海內知名,若一句不慎,傳了出去,說什麼小覷王安石,落得個孤傲狂妄之名,就得不償失了。

    王旁站了起來,道︰“不若我等一觀沈兄書房,如何?”

    其他兩人當然贊同,沈歡也只能無奈地帶上他們,在正堂左側進去,一扇門後,就到了他書屋的門口。

    王旁兄妹本來還饒有興趣地走著,待一到書房門外,就呆住了,心里大是震撼,又見著了那些令他們吃驚不已的楹聯。

    “沈兄,這是……”王旁吃驚地問沈歡。

    “這是小弟特地為書房所作的楹聯,算是勉勵自己吧。”沈歡毫不羞恥地把盜版過來的東西佔為己有,說這話時臉不紅氣不喘,完全沒有了初“念”《水調歌頭》時惴惴不安之感,看來厚臉皮的功夫又有所見長,真是可喜可賀。

    “沈兄胸懷,小弟愧不相及!”王旁贊嘆不已,目光仍然盯著掛在門口兩邊的楹聯,喃喃念了起來,“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沈歡安然地接受了對方的贊嘆,這是他盜版明朝人顧憲成寫在書社里勉勵世人的對聯,全聯無一不是儒家入世情懷,有救濟天下之心,難怪當時即被人奉為行事宗旨,更是這些人用以自勵的準則,幾百年來一直為眾多文人所贊嘆。這時候拿出來,不震翻王旁這個讀書人才怪呢!

    不過不得不說,沈歡有時候也喜歡做些狗尾續貂之事,本來這對聯很有勵志情懷,單獨掛在書屋門口也就足夠了,他卻又想給書房取個名字,還要很拉風的那種。其實若是再弄個更激昂人心的橫批,也還妥帖,他偏偏要取個文雅又有寓意的名字,一時倒有點不倫不類了。

    這不,王旁指著門口上方正中的三個大字,有點結巴地道︰“王兄,這是書房的名字麼?”

    “正是敝房陋名。”

    “天一閣?”一邊的王旋有點沉吟,“漢代有《易經注》說過‘天一生水’,王兄莫不是這個寓意?”

    “正是!”沈歡點頭說道,他又一次把後世非常出名的書房名給盜用了。要說這個“天一閣”,在高層讀書人中間,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是一個古代人收集世間古書孤本藏在一個書閣里,是為“天一閣”。那個書閣,傳了幾百年,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都還存在著。書閣一代代傳下去,若不是當世著名文人,外人是難以上樓觀看的,在古代,有個非常愛好讀書的女子,為了上樓一觀,甘願嫁入其家做了個媳婦,誰知人家又有傳子不傳女的規定,媳婦也是不能進去的,最後,那個女子,只能黯然死去,終其一生未能進去一步。

    當然,沈歡這個“天一閣”不可能取這方面的寓意,而是王旋所說“天一生水”,水者,火之對也。藏書最怕的便是火災了,火災一起,全部努力化為恢恢,實在是書籍的天敵。古代文人苦于火災的人實在不少,像明代歸有光,他的那個“項脊軒”,記載里不也是失火了好幾次嗎?還有那個鼎鼎大名的柳宗元,在貶所里,差點給火燒死呢!

    沈歡也怕火,只能為書房取個吉利點的名字,希望能防個火吧。對于火災于書籍的毀壞,他也有一定的看法,照他看來,這個火災,實在是中華文明的摧毀者。中國古代無數孤本書籍,無數知名與不知名的文卷典籍,基本上是給這個“火”給毀掉了,其中有天災之火,也有刀兵之火。特別是對中國這個國度來說。中國有“四大發明”,最早的便是造紙,這是中華民族對人類文明的傳承做出的最大貢獻,但是,對于中國來說,紙過早的發明,既是好事,也是災難。因為造紙術與印刷術的發明時間相隔得太過長久,差不多有了一千年的距離!

    而這一千年,人們對于文字的記載,只能是手工抄寫,對于世間典籍,手抄又能制造多少?不少珍貴的書籍在傳承中成為了孤本,而一旦刀兵四起,或者天災人禍,“火”一燃起,這些典籍不也付之一炬了麼!上千年的時間,這個折損數量,又是多麼巨大呀!

    有這種認識,沈歡怎能不怕這個“火”呢?當然希望能生出個“水”來。不過,他對王旋這小妞有點佩服了,看來也是肚子有墨水的人兒,一看之下,立刻想起《易經注》里所說的寓意,不愧是王安石的兒女,都不能小覷!

    把這些人都引進了書房,王家兄妹更吃驚了,也愈見沈歡的變態。這家伙不知是吃錯藥了還是腦子發昏,把整個書房都掛滿了對聯,真正做到杜甫所說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後世那些與文章有關的比較出名的對聯,他都挪移了過來,像曹雪芹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還有祝枝山的“每聞善事心先喜,得見奇書手自抄”,另外他記得卻不知是何人所寫的“是何意態雄且杰,不露文章世已知”也都掛了上去。

    不得不說,這些句子優美又有深意,乍看之下,還真把王家兄妹嚇了一跳。王旁一邊仔細看著,一邊發著贊嘆︰“門前莫約頻來客,座上同觀未見書。好對,好對,沈兄,你是怎麼想出這麼多對子的,憑這些對子,就可見你是對聯大家了!真是太厲害了!”

    沈歡微笑著說道︰“王兄謬贊了!不過興趣使然而已,當不得學問之類的東西。”確實也只是前世的興趣而已,他一邊這樣安慰自己,一邊又竊喜不已,若不是有著超過這個時代千年的學識,他還真只能夾著尾巴做人而已了,萬萬是不敢這樣張揚的。

    王旁道︰“沈兄太過謙虛了,你的對聯,就是小弟父親也是贊嘆不已的,你那長聯,家父還說是‘詩中之詩’呢!”

    沈歡臉黑了起來,“詩中之詩”,在後世,貌似被人說是對楹聯誤解的稱呼,應該沒有贊譽的意思吧,怎麼由王旁說來,好像是王安石對此的贊揚了?

    “見笑大方了!”沈歡只能這樣客套說著。

    王旁听了以為他在謙虛,連忙說道︰“沈兄,小弟可沒有亂說呀!不說什麼,單憑這個書房里的對聯,說出去,即可成為眾多讀書人的座右銘。沈兄句子優美又有寓意,當得這個稱贊。”

    還稱贊?沈歡的臉由黑轉綠了,只能強笑幾分。

    一直觀察沈歡的王旋發現他笑得勉強,不願意了,冷哼一聲,道︰“得我父親稱贊之人,少之又少,你倒還不舒服?還有,你之前那長聯,是不是特意出來為難人的?”

    沈歡一愣,道︰“為難人?這話何意?對子對子,本來就是出來相對的,對不出來也是常有的事,哪能說什麼特意為難人?”

    王旋說道︰“家父說了,這個長聯理應像作詩詞一樣,是上下都構思好了的,不然單出一句,絕難對得出來!”

    沈歡冷汗都來了,王安石就是王安石,目光如神呀,聞一知二,真是不簡單!他也只是因為當時覺得這個長聯比較有意思,才記下來而已,印象里還真是一個人寫在岳陽樓上的,與作詩詞一般,不是由人對出來的。

    “難道本人出對聯,不能上下聯都有的麼?出上聯讓別人對下聯,這不是正常麼?”沈歡只能強自辯解了。

    “總之就是你的不對!”王旋也來氣了,“你這長聯,我大哥為了對出下聯,殫精竭慮,茶飯不思,差點連人都累倒,你說,你出來不是害人麼?”

    沈歡又是一愣,面對女人,還真不能以道理曉之,後世那句話怎麼說了︰不講道理是女人的專利?可什麼時候古代的女人也這樣有著“野蠻女友”的特點了,不是說她們都會三從四德溫柔賢淑麼!思及如此,不敢再惹對方,只能默默承受了指責。

    王旁看不過去了,連忙說道︰“小弟,不能對沈兄這樣無禮,不管如何,那副長聯,古今罕見,就是父親,也急于想知道下聯的。沈兄,你心中是否對出來了?”

    沈歡聞言听得連王安石都了解了,還一心知道下聯,不禁大喜,看來那個類似于“激將法”的言語起了作用,王旋真的把此聯說與王氏父子知道,如今听到連他們都難住了,不禁與有榮焉,雖然說這對聯是後人的東西,但畢竟也是他拿來為難古人的不是?別人想這樣都還沒有機會呢!

    “當然!”沈歡堅定地回答,“沈某還沒有打算令此聯成為絕對,苦思一月,腹內早有答案。”

    “虛偽!”王旋看不過去了,“明明是早為上下聯,又說什麼一月苦思!”

    沈歡再次無視這話,說實在的,他也有點忍受夠了,這個王安石的女兒,倒有也他幾分的真傳,說話尖刻,極于挖苦,若不是還不想與王家鬧翻,他早就拿掃帚趕人了。女人就該有女人典範,不說要你溫柔似水,但也總不能無理得過份了!

    沈歡對王旁很有深意地說道︰“王兄,對于令尊大人,小弟也是極其景仰的,可嘆未能與之一見,實為憾事!”這話半真半假,想見王安石是真,那也不過是想見古代名人的心思在作怪;說景仰,就有點假了,貌似,大學之後,對于王安石,他就不復初時那般崇拜了,評價也降了幾分。

    王旁笑道︰“沈兄,家父對于有學識才華的年輕學子,也總是提攜的。不少還當面指導,沈兄若想見家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嘛!就是今日要見都可行!”

    “什麼?”沈歡驚喜莫名,“真的?”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18:16
正文 第十四章 王安石
    王旁見沈歡又驚又喜的模樣,不禁羨慕父親的威名,也是一陣自豪,沈歡雖年幼,但是他接觸得多,認為他是才學不下大哥,如今連他也極欲見父親一面,怎能不歡喜,笑道︰“家父今日公休,閑時在家,沈兄若真要求見,小弟倒可以略為引見。”

    “要見要見!”沈歡急忙接口上來,不禁感激古代官員制度,在古代,身為朝廷官員,基本上每十日即公休兩三天,與後世的雙休日性質差不多。

    王旁說道︰“既然要見,現今就走如何?”

    沈歡剛想說好,那個王旋不悅地說道︰“二哥,父親本來就繁忙,不容易才得此休息,若還去煩他,是否不妥?”

    沈歡聞言也道︰“王兄,若是不方便,他日再見也是可以的。”

    王旁微笑說道︰“無妨。沈兄當世大才,名聲在外,父親見了,也不會怪我的。”

    沈歡大喜莫名,終于有機會見著王安石這個大名人了,這家伙可是千古名人呀,與商鞅、張居正號稱中國三大改革名臣,不過結果是人家兩個成功了,而他是唯一失敗的那個。另外,他還有著“唐宋八大家”的名號,雖然如今寫的東西還不多,不過也是文名在外。“現在就走吧!”沈歡感覺有點迫不及待了,腦海里總是浮現史書上記載的王安石形象,以及如今的王安石傳聞,想象與傳聞交接混淆,一時感到他的形象既模糊又激烈。

    沈歡看到一邊的周季也躍躍欲試,不由笑道︰“雲飛兄也一起去請教一番,如何?”

    “這個……”周季甚是為難,當朝知制誥的名頭,讓他有點畏縮,畢竟人家是朝廷四品命官,尊崇無比,而他卻是士大夫眼中最低下的商人之子,見面時若是受他白眼,肯定大是尷尬,可內心里對于這個頗多傳聞的王大人也極想見面,不由有點動心。

    王旁也笑道︰“雲飛兄一道去也無妨,你我相交多時,讓我父親見上一面也是無妨。”

    周季大是激動,連忙點頭同意。商量事罷,沈歡出去告之母親,說要出去一下。而王家兄妹這才想起沈家還有長輩在此,連忙出來拜見,說失禮等語。這麼片刻工夫,那個王旋見小蓮兒可愛天真,寥寥數語後即討得她歡欣,不由出口相逗,一時多有不舍。待得周季把車叫來後,才依依眷戀上了車。

    周季叫來的牛車頗為寬敞,足夠容納五人。知制誥的府第在皇城外西廂,與東邊的潘樓街卻也有一段距離,路過繁華大街,牛車走得不快,差不多有半個時辰的路程。隨著時間的過去,沈歡的心情愈是復雜了,沉默下來,腦子里一片混亂,既有見名人的激動,又有幾分的歡喜,還有一絲丁點的害怕,心兒跳得也厲害了。

    一直觀察著沈歡的王旋發現了他的緊張,不由好笑,心想這家伙也有害怕的時候,還以為他對一切都不在乎了呢;心里也是一陣自豪,畢竟他要見的人正是自己的父親,看著眼前這張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稚氣尚存的臉龐,激動中有著一絲紅暈,不禁有點不忍了,出言安慰道︰“沈……兄,你無須緊張,家父待人寬和,總不會與你為難的,特別在提攜後進方面,更是心有所掛。憑你才華,也當得家父青眼相待了。”

    “青眼?或者是白眼?”沈歡心里苦笑,貌似晉代有個賢人就是這樣來決定自己的喜好,來的客人中心里喜歡的,即以青眼相待,若是不喜歡,即翻白眼待之。而自己的到來,能讓王安石青眼有加麼?好像,歷史上王安石從來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若是一個不滿意,估計要給他掃地出門的,到時傳出去,那可就是開封城里的新笑話了!

    沈歡也感激王旋的安慰,看來這妞待人也不總是冷漠的,感謝地道︰“到時還請王兄多加美言,小弟也不希望惱了令尊。”再一看身旁的周季,不由發笑,這本來大大咧咧的男人,此時竟然緊張得要去扭衣服的角子!大感有趣,一指周季,哈哈笑道︰“看來也不是沈某一人緊張而已嘛,你們看,這不是有個更是緊張的家伙嗎?”

    周季苦笑道︰“見大人物嘛,若不表現得張皇一點,豈不是要讓人失望?”

    眾人大笑,車里緊張的氣氛有了些許緩解。不過沈歡心里的那根弦還在繃著,不敢太過放松,他在組織與王安石見面時的語言,該說點什麼,心里得有個數。確切地說,是該問點什麼。自己步入仕途,看來是避免不了的事,而幾年後,改革大潮就要到來,在這場風暴中,自己的走向,大半決定于今天的見面。雖然心里對王安石有點不以為然,不過今天若是覺得他有可為之處,與之風雨同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是跟著王安石干大事,還是與司馬光瞎混,就看今天的狀況了!

    王旋見幾人無話,突然問道︰“沈兄,你妹妹長得既可愛又懂事,想來你花了不少心思吧?”說心里話,她現在依然對這個小妹妹有著欣喜的感情,那幾聲“姐姐”,叫得她心兒都軟了。

    沈歡一听提及家人,也回轉過神來,心里充滿了柔情,不禁說道︰“她可是小弟的心肝寶貝,至親家人。沈某別的要求不多,只希望家人都能平平安安而已,若是不能這樣,就是做再大的官,拿再多的俸祿,也不過是虛空而已。”

    王旁聞言心里大是觸動,脫口道︰“沈兄真是愛家之人,若他日有了妻兒,想來也是極其幸福的。”話里大有羨慕之意,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王安石盡事極忠,政事繁忙,又勤奮苦學,以至有時冷落了家人,而他作為小兒子,自小也只與母親親近而已,對于父親,敬畏大于親近。而他的妹妹,與他的情況差不多,聞言看著沈歡的目光也有了一絲異樣的神色。

    這樣走走聊聊,時間一下就消逝了,而王安石的府第,也近在眼前了。幾人跳下車,王府就在幾丈開外。朱漆大門,上有門環,紅瓦廊檐;中有“王府”二字,遵遒有力,氣象磅礡。不愧是官人府邸,氣象與眾不同,周季家里庭院雖也闊大,卻少了這分尊貴。

    沈歡感慨不已,大宋朝的官員,都比較富足,不少也是世家出身的。一般而言,朝廷高官,每月俸祿幾十上百貫錢,一年下來,數千貫也不在話下,這與一般平民比起來,那就富足數十倍了,也難怪那麼多人削尖了腦袋想往官路上鑽著,這與後世的公務員待遇性質一樣,向往之人用盡手段,只為能在其中佔著一席之地。

    而印象中的王安石,個人生活喜好上,卻頗有值得稱贊的地方,他雖每年拿著上萬貫俸祿,除去家里支用外,基本上都給了親族朋友,所謂散盡家財是也。《宋史》對此也有甚高評價,說他“性不好華腴,至奉至儉”,算是對他個人生平生活上的寫照。他也確實不喜浮華,不事喜樂,北宋一朝,大多士大夫公卿狎妓畜妾,歌女舞姬養了不少,偏偏王安石沒有做這些事,一生只有一個夫人,連個侍妾都沒有!不得不說,這也是他特立獨行之處。

    在王家兄妹的指引下,幾人進了王府,不愧是當朝知制誥府第,氣象萬千,亭樓閣院,花草樹木,相間點綴,既闊大又幽雅。王旁讓王旋去通知父親,自己帶著兩人往正堂里而去。正堂呈四方形,寬兩丈多,長卻足有四丈,桌子椅子相間而立。正西中間擺著一張寬大的椅子,想來是主人專座。

    兩人在中間坐下後,王旁招呼下人端來茶水,才笑道︰“沈兄、周季,舍弟已去請家父過來,還請耐心等候一下。”

    周季笑道︰“應該的,後輩之人,等待前輩,再正常不過了。待我倆喝些茶水,也該差不多了。”說完優雅地端起杯子,喝下還冒著熱氣的茶水,之後還招呼沈歡也喝一點。

    沈歡皺著眉頭,端起杯子,輕輕呷了一口,卻不敢吞下去,偷偷又吐了回去。話說,宋以前的古人所喝茶水,他這個現代人是無福消受的,他們所上之茶,不是泡的,而是蒸煮而成,最要命的是他們不知道什麼原因,還把茶葉磨成粉末,那也就罷了,偏偏還在煮的時候加上姜片與鹽巴。于是,這些茶的味道,便成了又苦又辣又咸的東西,這讓他怎能習慣呢!來這里兩年了,他還是不習慣這個吃法。要不是時間與條件都還不成熟,他還真希望對此改革一下。

    正在恍惚中,突然听到一聲清朗的大笑,抬眼望去,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從偏門里快步走來,此人一身紫袍,面目清奇,風度有加,眼神熠熠生輝,神光極其凌厲,自有一股令人沉迷的氣質。熟悉的王旋跟在他後面,恭敬有加,沈歡心里一動,難道這就是王安石?不由倏地站了起來。

    王旁也快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沈兄,這就是家父。”

    沈歡心里一震,仔細打量,來人雖然風度有加,但是衣服不算平整,那一頭的長發,雖不至于能與鳥窩相比,卻也很有特色,這里一撮那里一堆,都不馴服,此起彼伏,剛硬如他的主人;另外他的臉竟然還有斑斑點點,仔細一看,卻是墨汁之類的東西。這不正是傳說中的“衣垢不浣,面垢不洗”的王安石麼!對于王安石的糟蹋與不修邊幅,古書里是多有記載的︰有一次他與人上朝,卻讓皇帝看見有虱子從他脖子爬上來,一直溜到須子里,不由大笑,他卻不知所然,下朝後問其他大臣,為人所笑!

    沈歡心神俱震,名人啊,這是他第一個見到的歷史名人,既生疏又熟悉,腦子里有了不真實的念頭,時空的概念也在這一刻發生了混淆。這一刻,他才真正發覺,這是十一世紀,他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平凡之人,而世間也不復有二十一世紀的沈歡。也不再是莊周那般“夢蝶還是蝶夢”的感覺了!

    確定是王安石後,腦子里浮現史書上對他的描寫︰“王安石,字介甫,撫州臨川人……安石少好讀書,一過目終身不忘……”正要上前見禮,只听傳說中的王安石清朗笑道︰“誰是寫‘明月幾時有’的士子?”

    沈歡趕上前去,恭敬行了一禮,道︰“晚生沈歡,拜見王大人。”

    此時的王安石也頗有驚訝之感,早就听說《水調歌頭》的作者年不過十六,但畢竟是听聞而已,如今真人就在眼前,還真有不敢置信的念頭,不由仔細打量起對方來,一身青衣,清秀有度,尚未及冠,不由笑道︰“如今開封不少文人士子極欲一睹閣下真貌,沒想到倒是讓王某先見著了。不用多禮,既已下朝在家,當不得‘大人’稱呼,加上你又是旁兒朋友,更不必那般虛禮。”

    沈歡趕忙點頭稱是,王旁待王安石坐下後,才給他介紹一旁的周季。周季上來見禮的時候,王安石只是點頭微笑,話倒不多了。

    片刻之後,王安石又笑道︰“聖人也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旁兒,沈賢佷既有大才,以後還須虛心結交請教,不可大意了。”

    王旁恭敬地道︰“父親吩咐,不敢或忘。沈兄詩詞對子之學,天下無雙,旁兒當虛心學習。”

    王安石聞言倏地說道︰“詩詞小道爾,不可沉湎其中,還須把心思都花到學問上來,不要本末倒置了!”

    沈歡聞言心里一突,他平時也總是客套說詩詞技藝小道,不過那是用來敷衍別人的,如今听得別人在耳邊說教著,不由得有點不開心,這個王安石,教育兒子也不用當著別人的面吧,難道不知道他就是靠一首詞成名而已嗎?

    王旁說道︰“父親教訓的是,沈兄也經常說詩詞只是技藝,看來倒與父親英雄所見略同了!”

    “哦?”王安石來了興趣,不客氣地看著沈歡,笑了起來,“沈賢佷詩詞揚名,能有此見識,倒也比前朝柳三變要強上不少了!年輕人,就是該把時間精力花在學問上,若憑詩詞做些娛樂玩笑之事,不過浮浪之徒而已!”

    沈歡心里覺得很別扭,卻也不得不說︰“介甫先生教訓得是,晚輩自當遵行。”本來想說些請教之類的話,如今王安石主導了局面,這些客套,反而不用說了。心里不禁苦笑,王安石不愧是強人,總是要把場面控制在手中,別人只能跟著他的思維走而已。

    王安石突然問道︰“沈賢佷,你那副長聯,老夫思之良久,尚不能妥善對出下聯來,你心中是否有了佳思,說將出來,也好讓老夫得益一二。”

    沈歡連道不敢,接著把那首長聯的下聯念了出來,最後說不過是偶有所想而已,當不得什麼。

    王安石把須沉吟,念了幾下“此中有真意,問誰領會得來”,不禁滄桑,嘆道︰“看來沈賢佷真是胸有丘壑之人!”

    沈歡一愣,轉而細思,此下聯不無落寞之意,王安石這個有心人听了,也難怪會另有所想。想到王安石半生,十多年在地方為官,做過知縣、通判、知州,一路展轉,如今也不過是個知制誥而已,相當于皇帝的秘書,與他的理想大有所異,難怪失意了。要知道,他可是在仁宗朝就上過萬言書,要求皇帝對天下進行改革,如今,多年過去了,心中所學,一無進展,于是大生感慨。

    沈歡想到今天的來意,不由著急,還是快點進入正題吧,不然就達不到觀察的本意了︰“介甫先生,學生今日前來,存了請教的意思,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王安石笑道︰“听聞你在嵩陽分院跟隨司馬君禮做《論語》的學問,是否?”

    “是!”

    “那可能老夫對你就沒多大幫助了!”王安石捋須說道,“若是與老夫切磋《老子》、《孟子》,老夫尚能為之,若談《論語》,有司馬君禮在,老夫卻是不敢賣弄!”

    “先生太過謙虛了!”沈歡吃驚于王安石難得有謙虛之言,說不敢賣弄,就能信那麼一半而已,要知道,“通達六經是安石”,儒家六經之義,相通相成,若說不懂《論語》大義,誰信得過來?

    沈歡微笑著又說道︰“學生此次前來,問的卻是其他,非經義之類。”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18:21
正文 第十五章 交惡
    沈歡當然不敢與王安石討論經義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他也只是半吊子半桶水而已,哪里比得上號稱“貫通六經”的王安石,在他面前談這些,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麼?沈歡不認為自己腦殘到找抽了,只好閉而不談,轉論其他。

    不過他對于王安石說的善治《老子》與《孟子》,則不大以為然。雖然王安石在此兩書上都花了大精力,也頗有一家之言,不過總得來說,讀《孟子》,王安石只得一個“辯”字而已,《孟子》一書,雄辯有力,王安石深得其中三昧,他那張嘴,可比鶴頂紅還要毒,比指天椒還要辣,據說他當上宰相後當朝與大臣唐介辯論,言辭激烈,唐大人辯不過來,狼狽而退,回家後老羞成怒,一病不起,最後一命嗚呼!不得不說,王安石的口才與罵死王朗的諸葛亮有得一拼了。至于孟子所言的“民為貴,社稷此之,君為輕”這些仁政觀點,沈歡認為,王安石學得就不到家了,或者是無意識地有所屏棄,綜觀他改革措施,全是為了“君主”收集財政而已,至于百姓人民,甚至有所放棄,一點也沒有孟子的“不忍之心”!

    另外,說他善治《老子》,也不過得了一個“術”字。王安石是注重“術”的政治人物,史書記載,宋神宗召見他問治國方略時,他直接就說︰“擇術為先。”至于這個“術”是什麼,也能從他的言論里了解,在宋神宗說到就是堯舜那麼賢明的時代也有“四凶”的人物,王安石又說︰“惟能辨四凶而誅之。”一個“誅”字,盡顯他的政治哲學!至于老子所說“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剛”中的守柔觀點,王安石也是一點都沒有繼承過來,不柔也就罷了,還以剛強著稱!

    沈歡差點要大搖其頭了,不過話說如此,如與王安石一辯起來,他估計連找地縫鑽下去的機會都沒有,因此只能岔開話題了︰“學生此來是想向介甫先生請教為政之略的。先生曾經說過‘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這一生一取,該如何作為?”

    這是王安石在嘉年間給仁宗皇帝上《萬言書》里的觀點,當時他初入京官,正待大展宏圖,不聊一書上去,如泥沉大海,毫無音訓。不問可知,仁宗這位老好人,經過了範仲淹的慶歷改革,有點害怕了,只望能平安穩定,不想再生事端。這就給了王安石莫大的打擊,勃勃的雄心也一下給滅了不少,最後失望之余辭官回老家教書講學去了。沈歡偏偏問這些政治觀點,不問可知,也是想看看王安石心中是否真有一套執政的錦繡文章。

    王安石聞言臉微微變了一下,呵呵笑道︰“老夫果然沒有看錯,沈賢佷確實胸有丘壑,別人見王某,只問文章經義,惟有你才拿好幾年前的《萬言書》來討論,要知道,老夫上《萬言書》時,你不過童子而已,如今問來,顯然有心。”

    沈歡心里一凜,牛人就是牛人,連這個都瞞不住,只能強笑道︰“學生只是對這方面頗多興趣而已,說不上有心。今有閑暇,也是想向先生討個學習機會而已。還請先生教我。”

    王安石有神的眼楮眯了半會,道︰“《萬言書》是老黃歷的事了,先帝按下不論,如今我等也不必多作言語。至于你說的如何生與取,老夫心里自有主張,可惜……”

    沈歡當然听出他的“可惜”之意,不過是不得見用的遺憾而已。仁宗皇帝不用其言,新登基的英宗也不是有為之主,這些王安石都看在眼里,也因為這樣,他才在今年辭官回家,盡英宗一朝都未奉詔起用。

    “自有主張?”沈歡心里盡是苦笑,出聲說了起來︰“介甫先生,為政之道,在于謹慎,先生又怎知自己一定能使天下大治呢?”

    王安石臉色都不好看了,沈歡此言,一听就有拆台的嫌疑,不由沉聲道︰“孟子有雲,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若沒有凌雲之志,怎做天下大事!”

    “先生,孟子也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若是在速度與功效上有個選擇,先生該如何抉擇呢?”沈歡本來不想多說,但既然好不容易與之見上一面,不由出聲提醒,王安石此人,做事就是急噪,最後又踫上一個比他更急的年輕皇帝,這才一股腦兒把那些變法措施都鼓搗了出來,也不看看環境合適不合適。

    王安石突然笑了,說道︰“有意思,沈賢佷竟然和老夫辯起孟子來了!不錯,孟子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他也說,舍魚而取熊掌者也,若真要抉擇,則要看當時最迫切需要哪個。另外孟子又曰︰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若朝廷能盡用賢者能者,還怕天下不大治麼?若朝廷真能用老夫,不出十年,天下朝政大勢必有好轉!”

    好轉麼?沈歡有點絕望了,看看那些听眾,王旁王旋小臉通紅,顯然暗自為父親喝彩,就是周季,也不時點頭認同,只能苦笑道︰“先生,孔聖人也說,欲速則不達。若一昧求快,怕是反受其害呀!”

    王安石呵呵笑道︰“不錯,這次倒用《論語》來辯了。十年時間,也不算短了。孟子有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若天下臣民上下一心,則事大有可為。”

    沈歡笑得更苦了︰“先生,若是臣民不能上下一心呢,又該如何?”

    王安石冷笑道︰“若官家一力支持,誰敢有異心!”看沈歡還要辯,連忙又說,“好了好了,今天公休,說這些毫無邊際的話,也無多大意義。不如談些輕松話題。”

    事已至此,沈歡當然沒有別的話了,只能敷衍著談些趣聞逸事。心里卻在哀嘆,王安石還是歷史上那個王安石,從小養成固執性子的他,最不受人勸導,一意孤行。難怪最後落得一個“拗相公”的稱號。性格決定人事,這話誠不欺人。王安石的性子,還真讓人不敢恭維,怪不得仁宗皇帝也不敢重用他呀。

    這里還有一個故事︰王安石中得宋仁宗召見,當時仁宗在湖邊釣魚,王安石陪伴在一邊,最後不知是思考什麼話題,一天沉默一邊吃東西,待仁宗皇帝回頭拿魚餌的時候,發現魚餌竟然讓王安石不知不覺中吃光了!仁宗當時大是變色,回來後與別人說王安石此人性子古怪,可能有異心。于是就不怎麼喜歡王安石這個人了。當然,沈歡是後世人,不認為性子古怪就不是好人,畢竟偉大如牛頓,也有把懷表當雞蛋煮了吃的事發生;另外還有愛迪生用屁股來孵雞蛋的事。說不定當時王安石眼中的魚餌也與雞蛋差不多了呢!

    另外,王安石此人極其自信,《宋史》里說他“安石性強忮,遇事無可否,自信所見,執意不回”。他做知制誥糾察京城刑獄時,踫到一個案件︰一個少年拿著自己養的鳥上街,他朋友看見了要拿去玩一下,他不肯給,那位朋友自認以為與他交好,從他手中搶過去就跑,少年追上去,拔刀就把那位搶他鳥兒的朋友給殺了。這事兒嚴重了呀,死了人,官府以殺人罪要處死這個少年,王安石見了,反駁說公然強取他人財物,就是盜賊,殺死了也沒有罪。官府的人不服,上訴到中央機構去,中央機構維持官府原判,按例王安石就該上書請罪,他不理會,說了句“我無罪”,就是不肯屈服。

    這事若按後世刑法來論,王安石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因為這些小事就殺人,畢竟事大,也該罪其幾分。王安石說他沒罪,在古代的人情世界,怎能令人信服!從這些方面,沈歡可以看出王安石是具備了後世先進思維的,奈何生不逢時呀,只能怪他媽媽早產了幾百年吧。

    如今一番言談下來,王安石還是史書上記載的那般自信與固執,說好听點這是做大學問之人該有的品質,說難听點就是剛愎自用了。對此沈歡大是失望,以他這種性格,就注定了失敗的悲劇。自己若是跟他一起沉浮,有能力有把握來改變他這一點麼?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看來希望不大了。那麼……

    正當沈歡心不在焉,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後是一個中氣甚足的男音︰“父親大人,今天又是什麼貴客,勞你接見?”

    眾人抬頭一看,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此人甚為俊美,面白唇紅,大有翩翩公子的勢頭,最大的特色便是那一雙眼楮,極其凌厲,比之王安石有過之而無不及。

    “兒,你回來了?”王安石甚是欣慰地看著來人,微笑不已。

    “大哥!”王旁與王旋雀躍地站了起來。

    “原來是王!”沈歡暗暗吃驚。反應過來後趕忙與周季一同起來見禮。

    寒暄一陣後,王也終于知道客人是誰了。不禁細細打量,見及沈歡年紀,也是吃了一驚,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千里共嬋娟’的沈士子,聞名不如見面,今日一見,可喜可賀。”

    沈歡連道不敢,心里卻想著史書上這個王的生平,他字元澤,“性敏甚,未冠,已著書數萬言”,睥睨一世,善作文,極論天下事。王安石執政,他出力甚多,當得是王家“麒麟兒”之稱。不過最讓沈歡心寒的還是他的政治主張,他最尊崇的便是商鞅,當王安石與名士程顥商量變法事宜時,說變法受到阻隔,他浪蕩而出,立刻就說︰“梟韓琦、富弼之頭于市,則法行矣。”韓琦、富弼都是前朝宰相,威名天下赫赫,王竟然也敢說要砍他們的頭來為新法開路,而終其一生,手段也都是這般行使!

    王坐定後才問沈歡所來何事。

    沈歡對此異常小心,道︰“只為向介甫先生求教學問而來。”

    “學問?可是詩詞?”王又問。

    “非也,不是詩詞,也不是經義。”沈歡答道。

    王笑道︰“沈士子如今只憑一首詞便傳唱開封,可見詩詞功力之深,想來我父親也指教不了什麼的了。至于經義麼……”

    沈歡聞言皺眉了,王的話不了解的人也就罷了,若是傳了出去,還以為他沈歡連王安石都看不起了呢,連忙說道︰“元澤兄說的什麼話,令尊天下大名,小子只有景仰的份,若能從中得益一二,則受益匪淺矣。”

    王似笑非笑,搖頭道︰“既然你不論詩詞,也不論經義,難道是想向家父討論商賈之道麼?”

    沈歡變了臉色,此言辱人,他雖然沒有像古人一般仇視商賈,不過入鄉隨俗,他堂堂一個讀書人,若給人污以商賈,情何以堪。

    “兒,不得放肆!”王安石也不悅了,皺起眉頭喝了一聲,自己的兒子性子桀驁,如今見著名聲在外的同輩,想來是有了別的念頭吧。

    “父親……”王看了看沈歡與周季,欲言又止,最後才附在王安石的耳旁,低聲說了幾句,別人卻是听不見的。但是王安石听了之後臉開始沉了下來,有點冷了。

    沈歡皺緊了眉頭,王此人,也太過放肆了點,客人面前,竟然也做這些私語動作,難怪史書對他的評價不高,太過放浪形骸了點。

    王安石讓王坐回本座後,看看沈歡,又看看周季,最後才對周季說道︰“周士子,你家經營了一家酒樓?”

    “正是。”周季不知所以,只能老實回答。

    王安石淡淡地問︰“听聞你家酒樓掛著沈士子《水調歌頭》的真跡?”

    這次連沈歡都迷糊了,不知道王安石所指為何。周季再次點頭稱是。

    王安石轉頭問沈歡︰“听說你舉家搬到了開封城里?”

    “是。”

    “所費幾何?”王安石又問。

    沈歡一愣答道︰“一百多貫。”

    王安石終于變了臉色,道︰“你家清寒,何來這許多錢財?”

    沈歡愣著沒回答,周季幫忙說道︰“王大人,晚生與沈兄弟深交,他事母極孝,不忍至親兩地分離。于是晚生稟告父親後,買得一院子送與沈兄弟。”他也怕沈歡落下個商賈之名,畢竟那兩百貫錢,也有交易的成分了。

    王安石冷笑道︰“恐怕不是贈送吧?而是寫那《水調歌頭》的潤筆之費!再說了,商賈求利不講義,又有什麼好的?”

    沈歡與周季都變了臉色,周季惱得臉都紅了。沈歡也甚為氣惱,辯道︰“介甫先生,周家贈我院子,學生書以詩詞,也沒有什麼過錯吧?再說了,學生又沒有開號經營,哪有什麼商賈之舉。另外,難道商賈之中就沒有好人了?那歷代奸臣里大多出自讀書人又該如何解釋?”

    王安石听得對方還敢反駁,大怒不已︰“還敢狡辯!你賣以字畫,與商人言利,有辱斯文,簡直丟了讀書人的臉。若不知悔改,王某卻也不敢結識的。”

    沈歡倏地站了起來,看向眾人,王安石一臉怒樣,王旁與王旋急得小臉發紅,王似笑非笑,在幸災樂禍;另外就是周季,商人之子的他,羞得滿臉通紅,低著頭,不敢說話。沈歡大是悲憤,雖然有點了解這個世界的商人地位極其低下,但沒想到在別人眼中,他們還與一群匪類無異,不但不與之深交,就是來往也高人一等。像後來奉行“理財”的王安石,也這樣歧視商賈,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更是令他大失所望,難怪他那些商業措施統統以失敗告終了!

    “好吧,既然如此,沈某就不打擾王大人休息了!”沈歡覺得留下來也沒有意思了,拉上周季就要出去。

    “小弟送一下兩位。”王旁苦笑站了起來,他想不明白本來聊得好好的,怎麼三兩句就鬧得如此之僵了。

    沈歡剛想推辭,哪知王安石卻喝道︰“不必了,由下人送出即可。旁兒,你跟為父到書房溫習功課去!”

    “這個……”王旁一臉為難,看看父親,又看看沈歡兩人,最後見大哥王也大點其頭,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來人,送客!”王安石喚來伺候的下人,之後轉頭就走了。

    “告辭!”沈歡怒聲哼道,他感覺受到了莫大的恥辱,心里大恨不已。王安石此舉做得也太絕了,本來若由王旁送出,也不至于太過丟臉,如今王旁主動提出,他竟然在客人面前當面拒絕,還令下人來送而已。這不是擺明了瞧不起人了麼!

    “王安石,你狠!”沈歡眼楮都紅了,心里大罵這個倔老頭不已,拉著周季匆匆就出了王府。

    出了府門,走了幾步,周季停下來,滿臉羞愧地道︰“沈兄弟,對不住,是為兄連累了你!”

    沈歡聞言先是一愣,之後明白過來,知道他認為是商人之子的身份連累了自己,畢竟剛才王安石對自己是頗多賞識的,後來才是對商賈甚多攻擊而已。

    “雲飛兄,你說這話就看不起兄弟了。”沈歡沉聲說道,“你對小弟的恩情,小弟銘記于心。又怎會有怨懟之念呢?再說了,小弟可從來沒有看不起商賈之意。”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09
正文 第十六章 少年
    周季還是沒有寬懷,郁郁說道︰“反正是怪我們父子了,若不是想炫耀一番,也不至于讓你寫什麼真跡出來。這不,給你惹禍了。本來憑知制誥對你的賞識,若由他舉薦,他日不難登上高位,如今看來,王大人是真的生氣了,而你們的關系也鬧僵了!”

    沈歡冷笑不已︰“鬧僵就鬧僵了,小弟還怕他不成?”一想到王安石就要辭官了,接下來三四年,還真沒有怕他的必要。至多是幾年後他回京執政時所忌憚,不過那時,自己會傻到一點布置都沒有麼!今日之事,明顯與那王有著莫大的關系,他只在王安石耳邊嘀咕幾下而已,就惹得王安石大怒,看來是進了什麼讒言呀。

    王記掛一個人了,以後還有和解的機會?若他日同殿為臣,自己一旦成為他的政敵,他還不施起他的“征誅”之術麼;若為同僚,以今日的表現,也是他排擠打擊的對象!很明顯,自己與王安石沒有走在一起的可能了。反正自己對王安石就頗多不以為然,今日一見,還存在幻想,如今看來,卻頗為可笑了,王安石還是王安石,以自己的性子,融合不來。那麼,如果自己還想有作為,就得走到他的反面去了。今日交惡,倒也顯得心安理得名正言順了。

    “司馬光,等著我吧,我就來了!”沈歡還有另外一個選擇,他心里倒有點歡快了,王安石還是記憶中的那個王安石,沒有改變,這樣的話,熟知歷史的他,倒能步步為先,以後就盡力壓制這個強悍的家伙吧!

    “沈兄弟,你笑什麼。”周季見沈歡笑得奇怪,不由問道。

    沈歡斂住了笑,道︰“雲飛兄,你不覺得今天事情很蹺蹊嗎?按理說,寫些書畫換來錢財,也有不少士子為之,王安石就是知道了,也不當如此惱怒才是。你說,是不是那個王另外說了點什麼我們的壞話?”

    “王?”周季疑惑了,“為兄對此人不甚熟悉,只知道他才名無雙而已。據說是白鹿洞分院的得意門人,今年比才會應該會有他的名額。”

    “比才會?”沈歡嘿嘿笑道,“那到時可真要見識一番了。”

    “至于你說道蹊蹺,確實有點。”周季露出思考的神色,片刻之後“啊”了一聲,“沈兄弟,為兄想起一事了。昨天我父親與我說,你畫的那些記帳表原本不見了。”

    “不見了?”沈歡大是奇怪,“什麼意思?”

    “就是你畫的原本不見了,我父親還在慶幸呢,說好在畫出不少副本,不然又得讓你重做。他還說可能是挨別人偷了,因此加快了買賣帳本的進程,不過好在你給的那些運算法則還在我手上,不然可能就要泄露出去了。”

    沈歡聞言更奇怪,這事難道與今天的事情有著關聯?也說不過去呀,剛才王安石指責的明明是那首《水調歌頭》的字幅,與帳本扯不上關系。想了片刻,沒有頭緒,只能道︰“也許是其他商人安排的間諜給偷了吧,讓你父親手腳快點吧,免得他們再偷去運算方法,那時可就虧了!”

    周季點頭,最後才嘆道︰“走吧,回去。今天算是為兄欠你的了,使得你與王家鬧僵。”

    沈歡哈哈笑道︰“雲飛兄,這不能怪你,也不怪小弟,要怪就該怪王安石。今日一見,你知道小弟是怎麼評價他的嗎?”

    “怎麼評價?”周季來了興趣。

    沈歡沉吟片刻,記憶里的王安石與現實中的王安石融合在一起,給了他一個整體的評價︰“王介甫此人,清忠耿直,博古通今,學問精深,若鑽研學問之道,他日不難成為一代學宗。然性子執拗,不知變通,處一方尚可為一代賢臣,若居廟堂之高,執掌大權,則恐良臣,非社稷之福!”

    “大膽!”沈歡剛一說完,一聲大喝從背後響起,嚇得他們兩人都震了幾下。回頭一看,一個錦衣少年一臉怒意從兩丈外大步跨來,此人年紀與沈歡差不多,臉存稚嫩之氣,卻也有一股沉穩之勢。

    沈歡愣了,今天見的少年,一個比一個俊,還讓人活不?

    少年怒氣沖沖走到沈歡面前,沉聲說道︰“剛才就是你在誹謗知制誥王大人的?”

    “誹謗?”沈歡不明所以。

    少年怒道︰“你說王大人不是良臣,不是誹謗是什麼,你可知道誹謗大臣,是要受罰的?”

    沈歡要發笑了,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少年,看來還是王安石的粉絲,听不得別人說他的不好。歪著頭,斜視著他,緩緩地道︰“你是介甫何人?親戚?學生弟子?”

    “都不是!”少年搖頭說道。

    沈歡又問︰“你與他熟?”

    少年還是搖頭︰“未曾一晤。”

    沈歡輕笑道︰“那你怎知我剛才說的話沒有道理?”

    少年更怒了︰“道理?王大人名傳天下,忠心耿直,能力更是高人一等,為我大宋一等良臣,又豈是你一個無知小兒能評價得了的?”

    “切!”沈歡搖搖頭,都懶得反駁了,原諒這些追星的人們吧,面對偶像,他們都是喪失了理智的人,古今亦然。不過心里卻暗暗凜然,一個與王安石不相熟悉的少年都毅然站出來維護他的名聲,可見此君的鼓惑力是多麼的巨大,也難怪幾年後那些相交大臣交口為他在皇帝面前延譽了。就是日後的死對頭司馬光,在皇帝問及時,也說王安石是天下大才,有常人所不及之能!這種蠱惑人心的能力,還真得小心了,免得到時在此栽了跟頭。

    搖搖頭,從遐想里回轉過來,沈歡仔細打量這個熱血少年,一身紫色錦衣,顯來家世不凡,十五歲年紀,肌膚白皙,唇紅齒白,比王還要俊美幾分。

    “這位兄台,尊姓大名呀?”沈歡笑嘻嘻地行禮問道。

    少年依然不忿,怒道︰“某不與狂妄之人結交,免得落了身份。”

    一邊的周季聞言發怒了,道︰“你與王安石不熟,又怎知我們的評價是狂妄了?我倆剛從王府出來,親自見了王安石,難道不比你這個什麼也不知道的人要明白?”他剛才一再被王安石拿身份來擠兌,沈歡對王安石的評價,仔細思慮,還真有幾分道理,因此不由出言反駁。

    “周兄無須動怒。”沈歡笑著勸阻,“先賢教訓我們,眼見亦未必為實也。也許是我們的評價過了也說不定,不需要在這里爭辯。”

    少年聞言大是點頭,對于沈歡認錯的態度極其欣賞,不由有了好感,仔細打量起對方來,才發現年紀與自己相差無幾,目光有神,雖年幼,身上沉穩的氣質卻比己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由生了結交的念頭,拱手道︰“小弟趙仲,京城人氏,今日有緣,得見兩位。不知兩位怎麼稱呼?”

    沈歡連忙報了名號,周季本來也不是記仇的人,見對方禮數周到,也沒了剛才的火氣,也遵禮報上名字。

    寒暄過後,趙仲歡喜地道︰“听兩位之言,今日見著了王大人?不知是怎麼一副情形?”

    對于這個叫趙仲的少年,沈歡不敢怠慢,雖然沒記著歷史上有哪位名人是這個名字,不過這里是京城,是趙宋的天下,誰知某個姓趙的的人是不是當朝王子王孫,這種人當然是得罪不得的。雖不至于恭恭敬敬,卻也不能能招惹了他們,憑白增了個無謂的敵人。

    沈歡回答道︰“難道趙兄也是來求見王大人的?”

    趙仲畢竟還是少年,藏不住事,雀躍地說道︰“不錯,久聞王大人之名,今日正欲拜訪求教學問的。”

    沈歡嘆道︰“趙兄來得可能不是時候了。剛才我倆惹惱了王大人,今日他估計是不待見客的了。”其實心里還有句話不好意思說出來,那就是王安石是想哪個阿貓阿狗都能見的麼?自己若不是與他的兒子相交,想來欲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趙仲答道︰“好不容易才來一趟,總不能空手而回,趙某這就過去求見。”

    剛才沈歡兩人離王府並不是很遠,只有十丈距離而已,目視趙仲過去後,回頭向周季笑道︰“等等看他是不是要吃閉門羹。”

    周季也笑道︰“如果不能進去,我們就罪過了。”

    聊了幾句後,果然,那趙仲在與門童幾番交涉後,失望而回。他見沈歡兩人還在原地,趕了過來,嘆道︰“果然是王大人不欲見客了。沈兄,你倆是怎麼惹惱王大人的,竟然讓他下了閉門謝客的命令?”

    沈歡淡淡地道︰“個人見解不同而已。”

    “見解?”趙仲愣了一下,“你還能與王大人辯了什麼不成?憑你……哦,你叫沈歡……難不成是那個最近風傳《水調歌頭》的著者?”

    周季哈哈笑道︰“小兄弟,你反應也夠慢的,現在才明白過來。我還以為是沈兄弟的名聲下降了呢,還好,你想起來了,不然今天回去他就要郁悶了!”

    “真的是你!”趙仲叫了起來,圍著沈歡轉了個圈,“果然像外面所說的,很年輕,小弟就想不明白了,你如此年紀,怎麼會發出‘高處不勝寒’的感慨的?”

    沈歡苦笑,心想這你就得去問甦軾老大了,人家不愧是詞壇上一代宗師,寫出來的東西總令人感慨頗多。這首《水調歌頭》也一樣,王安石初見面,叫他寫“明月幾時有”的作者,王稱呼他“千里共嬋娟”,如今又有一個欣賞“高處不勝寒”的,不得不說,這是人家甦軾的成功。此“千人眼里有千個哈姆雷特”是也。

    面對青年粉絲,沈歡還能說什麼,只能客氣一番,之後與周季有告辭之意。

    趙仲急了,道︰“沈兄,今日有緣相見,還請讓小弟做東請兩位喝上一杯,如何?”

    “這個不太好吧?”沈歡還沒有白吃白喝的覺悟。

    趙仲道︰“沒什麼。沈兄大才,名震開封。若是家父知道小弟見賢才不結交學習,反而要教訓一頓了。還請沈兄成全這一番心意。”說白了就是怎麼也不能讓偶像從手中溜走,總得先榨出一點有價值的東西來。

    沈歡轉頭問周季的意思。周季哈哈笑道︰“反正今日無事,不如聚聚也好,這一個月,你也累壞了,放松放松也不是件壞事。”

    趙仲聞言大喜,連忙拉著兩人就近找了家不錯的酒樓上去,坐定之後,吩咐上來一些酒菜。此時剛好晌午,是用餐之時。大家都有點餓了,先吃了點東西填充一下肚子再說。片刻之後趙仲放下筷碗,目視沈歡,沉了一下聲音才道︰“沈兄,你雖頗有詞名,但也不至于要狂妄了,剛才你怎麼能說王大人不是良臣呢?”

    沈歡听得他的責怪,趕忙說道︰“趙兄想來沒有听完小弟剛才的話,小弟前半句也說介甫先生處一方能為賢臣,說其非良臣則是指居廟堂為執相的意思。”

    趙仲不悅地道︰“沈兄此言差矣。王大人本身非凡,仁宗時就上《萬言書》,指點弊政,舉朝皆以為然。就此一點,怎能說他沒有執政的能力?”

    沈歡嚇了一跳,他可沒有說王安石能力不足的意思,縱觀其一生,能力還是頗強的,至少比同時代的人要強上幾分,不然也不會被當時的天下人寄以厚望。趕忙搖頭道︰“非是能力,而是性子。趙兄,你可知道,介甫先生性子過于固執了。”

    “鍥而不舍,難道不是好事?”趙仲不服氣地說道。

    沈歡笑道︰“做學問當然要鍥而不舍,但若身為宰執,性格執拗,不懂變通,不融同僚,你說,這也是好事麼?若是舉措激烈,想來又是一番爭斗了吧。”這是沈歡對歷史上王安石行事的一個評價,也算是總結。

    其實他還有一點沒有指出來,後世研究這段歷史的人首先對王安石的能力與忠心是持肯定態度的,這點沈歡也不反對;之後就其失敗的原因,有兩種說法,一是守舊派的強力阻隔,這一點有著階級思維在內,若說是最主要原因,是不大站得住腳的,畢竟當時神宗皇帝,那可是一個最堅強的娃兒,一力支持王安石不說,就是王安石罷相了,他依然親自把變法措施堅持了差不多十年之久,直至去世!

    另外有個原因就是說王安石的性格決定了他失敗的命運,是一種性格悲劇。因為王安石太過執拗,“拗相公”就是他的寫照,作為一個天下宰相,一昧強橫剛強,顯然不是為政之道,加上他在用人與對待政敵方面的過錯,導致了他的失敗。這個觀點,也頗有市場,至少沈歡是持肯定態度的,不過,這些年據沈歡的研究,他覺得王安石性格執拗之外,還有一最大缺陷——沖動!沖動是魔鬼啊,身為一國宰相,比起執拗來,沖動有時造成的傷害更大了。比如宋神宗一對他有異言,他就立刻待在家里不上朝了,這種撂膽子的做法,絕對不是什麼權謀之術,反而是受了委屈生氣所致,完完全全的沖動使然。還有他那些變法措施,也不加思考論證,皇帝一信任他,就覺得該有一番作為了,很是沖動地一股腦兒丟了出來,沒有一點步驟與措施,最後導致更大規模的反對聲音的出現!

    這些只是沈歡一人的淺見,當然不能立刻就說與趙仲知道了,對于這個突兀出現的少年,他總是覺得還神秘,交淺言深總是一個顧忌。

    雖然覺得沈歡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趙仲還是不服氣,抗辯道︰“王大人正人君子,能力又強,自有他的方法。小弟就是听聞不少王大人名聲才決定上門求教的,沒想到失望而歸。”

    沈歡搖搖頭,覺得沒有必要再在王安石這個話題上糾纏,聞言笑道︰“趙兄想求教哪一門學問?”

    趙仲聞言激動起來︰“近日小弟讀《老子》,有不少疑惑,听聞王大人是治《老子》大家,因此特意過來。”

    “《老子》?”沈歡苦笑搖頭,他之前還認為王安石治《老子》只得一個“術”字,“黃老之家,講究清淨無為,仁宗官家行了數十年,如今卻是不符合當朝之政了。趙兄若是想朝堂上有一番作為,還需另做他學。”

    趙仲問道︰“此言何意?”

    沈歡笑道︰“現在天下之人,莫不知道大宋積弊,若再是無為,豈不更艱難。此時天下形勢,卻也如王介甫所言,該是‘大有為’之時了!”

    趙仲奇怪了︰“沈兄不是說王大人……”

    沈歡道︰“王介甫所說之理,我亦贊同,不過擇術不一而已。”

    “哦?”趙仲更來興趣了,“願聞其詳。”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13
正文 第十七章 準備
    “咳咳!”周季見沈歡侃侃而談,有越說越激烈的趨勢,趕忙咳嗽幾聲,打斷了開來。

    沈歡張開的嘴停了下來,他本是聰明人,當即明白周季的意思,他剛才說得忘乎所以,竟然有了指點江山的沖動。朝政得失,卻也不是能當街談論的,這個時代,可沒有後世標榜的“言論自由”呀,雖然宋朝不因言殺士大夫,若是一個不注意,得罪了朝廷或者高官,給你小鞋穿那是沒話可說的。再說他現在也還沒有功名,若是說的不當,進了官家耳朵,下個旨什麼的,自己就也只有做柳永的份了!

    想到這兒,沈歡出了一身冷汗,還好周季提醒及時,不然就要有紕漏了,天知道他剛才準備說的話里有沒有影射什麼的,這個趙仲也是初次相識而已,若由他之口傳了出去,那就真的怎麼死都不知道了。

    “好險,好險!”沈歡一邊慶幸,一邊佩服周季老成。

    看著趙仲一幅洗耳恭听的樣子,沈歡一陣尷尬,連忙說道︰“算了算了,這些事也不是我們這些年輕人可以談的。身無功名,在此談論也不過徒增煩惱罷了!”

    趙仲聞言大失所望,臉顯懊惱之色,末了嘆道︰“其實小弟今天來還有一事想向王大人請教的,如今看來,還得繼續疑惑下去。沈兄大才,不知可否為小弟解疑一二?”

    沈歡都有點怕這家伙的問話了,不是些與朝政有關就是涉及高深學問的,應付起來令人頭疼,只好說道︰“趙兄需要請教王大人的問題,小弟哪有能力解決的了!”

    趙仲自顧說著︰“若不得解,小弟食寢無味。”

    沈歡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免得說多錯多,接口道︰“趙兄,不如他日再拜訪王大人,讓他為你解惑。今日出來為時已久,小弟也該回去了。不如就此別過?”

    “啊?”趙仲吃驚不已,“沈兄,小弟還想與你多多交流才學之道呢!”

    沈歡給周季打了個眼色,讓他幫腔。周季明白過來,站了起來,說道︰“趙兄弟,沈兄弟出來大半天了,家有母親,還需回去照顧一下。”

    母親都抬出來做擋箭牌了,趙仲當然不能再多說,只好說道︰“既然如此,今日就此別過。他日有暇再向沈兄請教詩詞之道了,小弟對于詩詞,也是極其喜歡的。”

    “一定一定!”沈歡干笑著客氣,再客套幾句,與周季下了樓,到附近找了輛牛車,跳上去就往回趕。

    坐定後周季笑道︰“這位趙兄弟,真讓人吃不消,好像對一切都希望了解似的,求知欲很強呀。這樣也不是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沈歡對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懂就問,總比那些不懂裝懂的要好一些。孺子可教也!”

    周季一拍他的頭,哭笑不得︰“你不過與他年紀相仿,何來這麼多老夫子的感慨!”

    沈歡裝模作樣地感嘆︰“廉頗老矣,廉頗老矣!”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最後沈歡沉吟地道︰“這個趙仲,看他一身打扮,應該不是寒家子弟,想來是京中權貴子孫,這種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

    “確實也是!”周季點頭同意。接著兩人就聊到其他方面去了,本來因見王安石不愉快的心情也淡了許多。沈歡從周季口中得知,這麼多天他一直把精力都花在《數學總則》上,鑽研得也算差不多了,又弄了一些副本出來,打算過幾日把原本還回給沈歡。沈歡不置可否,這《數學總則》,還沒有到它發揮的時候。

    這次回程,周季卻不打算跟著回沈家了,經過潘樓街,在自家酒樓時就下了車。他下車的當兒掏出銅錢來,徑自給了路費。沈歡阻止不及,只能任其付了,心里卻更感動,也明白周季此舉是為了給他省些錢出來家用。一路感慨回到了院子里,時已過了正午。

    這里的院子比以前的沈家要大許多,又沒錢請得起佣人,因此打掃之類的事都只能自己動手。沈氏沒事可做,每天起來就開始清掃,花一個早晨才把里里外里整理干淨。一進院子,地上的磚塊都干淨極了。

    “大哥!”一聲清脆從耳邊響起,沈歡不用看也知道是他可愛的妹妹小蓮兒了,她從里房里竄出來,一路小跑,過來就抱住沈歡的大腿,撒著嬌。

    沈歡見她臉蛋紅潤,還喘著嬌氣,不由抱了起來,在她小臉上咬了一口,呵呵笑道︰“小蓮兒,吃飯了沒?”

    小蓮兒認真地點頭說道︰“用過了,娘也吃了。大哥,你呢?”

    “我也吃了。”

    小蓮兒不高興了,嘟著嘴道︰“大哥又不回家吃,人家想和你一起用餐嘛!”

    “好好,以後就陪你好不好?”沈歡只能這樣哄了,以前他忙著學習,而沈氏忙著織補,沒有多少時間來照顧小蓮兒,只讓她在一邊玩耍而已,隨著年紀的增長,她也慢慢懂事,更不肯讓家里擔心,一向表現都比較乖巧,家人里也只有他可以粘著點了。

    “我要听故事!”小蓮兒狡黠的大眼楮一眨一眨的,有著得意的神色,見沈歡沒一口答應,在他懷里扭了起來,“人家要听大哥講故事嘛!故事,故事!”

    “好好!”沈歡沒有辦法了,只能繼續充當保姆的身份,“就講故事,現在就講好不好。上次講到哪個故事了?”

    小蓮兒興奮起來︰“上次說到吃不著葡萄的狐狸了。狐狸壞死了,吃不著就說是酸的,熟了的葡萄明明是甜的嘛!”

    沈歡大汗,看來《伊索寓言》還有得一講,這些小動物,就是吸引小朋友,不得不佩服當年這個叫伊索的奴隸,腦袋就是好使,能寄寓意于這些小狗小貓上;不過他心里也一陣發苦,以小蓮兒這個狀態,貌似一本《伊索寓言》撐不得多久了,以後她要是再纏著,該開講什麼了呢,《一千零一夜》?確實也是個不錯的故事,能教育小孩子,不過慘就慘在當年他讀此書時不夠用功,沒看幾篇就丟下,別說講個一千零一夜那麼久了,估計幾天就得辭窮。還真是煩惱呀,小孩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

    “小蓮兒,那今天大哥給你講守株待兔的故事好不好?”沈歡覺得講故事也需中西合璧為好,免得小孩子學多了西方的東西就崇洋媚外了。

    “不要!”小蓮兒嘟著嘴不依,“大哥記性不好,這兔子的故事都講過了,我要听新的!”

    沈歡臉都黑了,講故事竟然講重復,難道真的是記憶力衰退了?沒有辦法,只能繼續崇洋媚外一下,又開講伊索那個奴隸的故事來。抱著可愛的妹妹坐在院子里,新竹之下,風影婆娑,倒也是一件極其恰意之事。期間沈氏出來一觀,見兩個兒女的模樣,微微一笑,又退了回去。

    這一日就在沈歡逗弄妹妹的愉悅中過去了。翌日早上,沈歡與小蓮兒定時打完太極拳後,又為來訪的客人吃驚了一下。竟然又是昨天來訪的王旁與王旋!

    沈歡一時有點尷尬了,昨天人家好心帶自己到王府,沒想到卻與人家的父親鬧了個不愉快,此時面對,還真不好坦然,說話也不清晰了︰“王兄,你們……”

    王旁甚有風度地笑道︰“沈兄,小弟是過來賠罪了。昨天家父……”本來想說父親過分了,不過子不言父過,特別是在外人面前,更不好當面說出,只能含糊其詞。

    沈歡聞言大是感慨,王安石的這個小兒子,不像他,也不像大兒子王,他們性子沒有這般寬和,反而像極了他那位英年早逝的叔叔王安國——當然,那是史書上記載的王安國,現在還健康地活著。此人為人風度與王安石大相徑庭,頗有古時君子風範,可惜最後卻讓王安石那幫追隨者大肆打擊,不得重用,最後病重,含恨而去!

    “王兄,你能不記昨日小弟的鹵莽,小弟已經多有感激了,哪還有什麼心思!”沈歡說得甚是激動,他來到這個世界,雖然對其他人多有防範之意,不過對于那些謙謙君子,還是有結交心意的,畢竟這種人就是意見與你不同,也不會多有迫害之舉,相反在你落魄時,可能還會伸出援助之手!不結交這種朋友,那才是吃錯了藥犯昏了呢!

    王旁笑道︰“有沈兄這句話,小弟就放心了。來,請我再到你書房一觀吧,小弟對這個天一閣可是充滿了好奇,若能在里面學到沈兄幾分才學,那就善莫大焉了!”

    沈歡哪有不同意之舉,看向一邊舉目四望的王旋,疑惑地問︰“王旋兄,你在找什麼?”

    王旋說道︰“你們要交流那就進去吧,小弟倒是頗想與沈兄妹妹好生玩耍一翻,她真是可愛極了!”

    沈歡好生郁悶,這個王旋說話也不注意一點,要不是早知道她是一個女兒家,單憑這句話,就讓人以為她有什麼孌童癖了呢!若真是這樣,早就應該把她掃地出門了!不過對于她對妹妹的看法,也是贊同的,小蓮兒懂事乖巧,又天真可愛,是人都會生出親近之意的!

    沈歡對于這個王旋的嘴,那是極其害怕的,也不願與之多說,她實在是學足了王安石的口上功夫,又有才學,實在是男子的一大禍害。對于她一個女子敢出門亂跑,實在也頗為佩服,看來王安石是貴人事忙,疏于管教了,再或者是王安石生性落拓,不拘小節,連得女兒也甚有須眉之風。把小蓮兒喚了出來,讓她陪這位“哥哥”去玩。

    小蓮兒緊緊地盯著這個像“人妖”的“哥哥”,有點害怕,死死地拽著沈歡的衣角,不敢靠近王旋。王旋見狀看看自己的打扮,明白過來,再看看沈歡頗為玩味的眼色,臉紅了大半,羞澀地走到小蓮兒身邊,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才換來小蓮兒釋然的臉色,蹦跳過去,嬌聲道︰“好吧,大哥讓我跟你玩,你過來,我說故事給你听。”

    “故事?”王旋大是驚奇,“你還會講故事?”

    “當然!”小蓮兒甚是驕傲,“我可聰明了,大哥講的故事,我听過就能記住。”

    王旋算是明白了,原來對方只是轉述沈歡的說的故事而已,不禁奇怪了,看著沈歡進書房的背影,更是好奇,這個半大的男人,還會講什麼故事?搖搖頭,與小蓮兒走一邊去了。

    沈歡與王旁在書房,也無非聊些詩詞經義典籍之類的東西而已。對于王安石這個兒子,雖然名不見經傳,卻不敢小覷,他除了限于眼光,見解不算太過高明外,其他才學,不愧書香門第出身,引經據典,令沈歡吃驚不已。他本打算旁敲側擊打听昨日王安石在他走後是什麼反應,不過不敢問得明顯,套不出什麼來,也就作罷了。

    其實王安石對于昨日之舉,回到後院後也是頗為不忍的,這樣嚴詞厲聲說一個年輕士子,也太過于苛刻了點,雖然自己也有點生氣,不過正如對方所說,畢竟還不是真正商賈,沒有越過真正底線。他也奇怪自己為什麼會那般生氣,難道是愛之深責之切?對他的才學本來就有過高的期望?

    在後院他的夫人看他不高興,忙問原由,告之後王夫人也責怪地說道︰“夫君,妾身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大道理。沈士子做了什麼,與你何關,你又何必做這個惡人呢?再說這個沈士子名聲在外,他日一旦有了功名,你與之交惡,不是平白樹了個敵人麼!依妾身看,旁兒與之結交,只要他不是匪類,你也不用多管,讓他們來化解這一段恩怨吧。”

    王安石雖然郁悶,但他是什麼人,也沒有理由懊悔,抗聲道︰“此事不必費心,我王安石何人,怕過誰來!”

    沈歡當然不知道還有這一段故事,見打听不出王安石什麼來,轉而探听王的動靜。王旁還比較單純,沈歡問得又是隱晦,不知不覺中就把沈歡想要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王是白鹿洞分院弟子,善制詩文,已經確定了他比才會名額資格,由此可見到時沈歡的直接對手里就有這麼一個王。

    沈歡也起了與這個號稱天才的王別一別的念頭,更是不肯放過這個比才盛會了。他認為憑他那個《水調歌頭》,就能在里取得這個詩詞一道的名額,至于文章一道,只要不輸與其他人太多,互補一下,又有司馬峰的支持,不難取得這個資格。

    果然如他所料,幾日後,司馬峰招集嵩陽分院甲班弟子,公開選拔參加比才會人員。他首先以院長身份,決定了“音樂”一場的名額,正是甲班學子錢玄;之後就是“書法”一場的名額,給了範一農。兩人既是歡喜又是失意,他們本來也想入選那個更能體現士子才學風範的“詩文”賽場。

    最後通過比試,沈歡推薦的周季在算學一道上,鑽研了《數學總則》的他確實比其他人高出幾籌,取得了出戰“數”場的資格;接著便是詩文一場,司馬峰听從沈歡的建議,沒有硬性指派,只說他本人推薦士子沈歡,原因無他,只一首《水調歌頭》便足矣。其他夫子在參考了沈歡當場所作文章後,覺得並沒有差甲班文章高手多少,也便同意了他的資格。這次作文,沈歡並沒有盜用後世名篇,只是發揮自己的優勢,在說理與辯論上多做文章,使得作文條理分明,言之有物,順利取得了這個名額。

    比才會的時間也由各分院商量敲定,確定在這年十一月一日那天進行,為時一天,“樂、數、書、詩文”逐一進行。比試地點今年輪到在嵩陽分院進行。這對于沈歡來說,無異于擁有了主場優勢。而此時也進入了十月,給他準備的時間,已經不足一個月了。

    不過這個“準備”,對于沈歡來說,不過在在腦子里篩選一下,看哪些詩文更適合應付當時的場景而已。這與當年高考的估題是差不多的,按沈歡猜想,看最近就要立冬,進入冬季,天氣也陰沉了許多,而到了十一月,開封的冬天,也該下雪了吧。當是時,草木蟲魚,也就梅花比較活躍了,那麼這個出題方向也與“雪”、“梅”靠近。當然,也有特意出些偏題的,就像他當年高考,師生在那里猜題,臨考那天晚上還說得到了什麼題目,讓學生連夜起來學習,第二天試卷一下來,大家都傻眼了,簡直是離題萬里嘛!

    不管怎麼說,沈歡這個準備還是得充分的,雪與梅的詩文,先過濾了一遍,接著才是其他相關的名篇;為了應付題目出人意料,也不得不另做打算,這些日子,司馬峰也找他過去,給他開了個小灶,不過今年詩文一場不是由司馬峰出題,沈歡也放棄了打探的希望。一切都在緊張進行中。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17
正文 第十八章 身份
    日子在沈歡的緊張準備中漸漸消逝。半個月來,沈歡跟著司馬峰鑽研文章之道,自覺做起文章里比之前要得心應手多了,至于詩詞之道,司馬峰也教不了什麼,一心相信能做《水調歌頭》的沈歡到比試時能寫出佳作來。

    這半個月,王旁與王旋隔三岔五就來沈家一趟,而沈歡與王旁多次打交道,互相佩服學識,十多天下來倒成了頗為要好的朋友,絲毫沒有因為沈歡與王安石已然破裂的關系受到影響。當然,其中有著沈歡別有用心的努力,他自認為自己別的能力不突出,惟有“謹慎”二字,凡做事前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一心保存自己為首。而“謹慎”兩字,在官場上是極其重要的,不然就有船毀人亡的可能。雖然與王安石鬧僵了,可如果能與他的兒子關系融洽,也不至于互為仇讎,畢竟按照歷史軌道,王安石還是要上台執政好幾年的。

    本來謹慎的他是不可能主動招惹王安石與之關系僵化的,不過當日實在是王安石突然發難,他一時措手不及,還沒有什麼辯解,王安石就把話說死了,又一再擠兌給他幫助良多的周季一家,他看不過去,也就怒氣沖沖出了王家。事後雖不至于懊悔至極,卻也極為可惜。如今若能倚著王旁修復或者說緩和雙方關系,也不失為一個良策。這就是他謹慎的一面,是他極為看重的一個為人性格,“諸葛一生唯謹慎”,人家諸葛哥哥那麼聰明絕頂的人物都還需兢兢業業謹慎有加,他智商不比人家當然更得謹慎萬分了。

    沈歡與王旁在一起當然只能談些學問上的事,不過跟著王旁過來的王旋與小蓮兒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大小朋友。王旋年紀不算大,童心未泯,喜歡極了天真可愛的小蓮兒;而小蓮兒雖然年小,但極其聰明,說話不免幼稚,卻逗得王旋開心萬分。當然,兩人聚在一起最多時間還是由小蓮兒繪聲繪色地給王旋講故事。故事的來源當然是沈歡和她講過的《伊索寓言》,小蓮兒天生聰明,記憶頗好,說起來大有童趣,簡直也讓王旋這小妞喜歡上了這些故事。

    王旋每次從沈家回去都覺得大有收獲,她比小蓮兒見識要廣得多,那些動物的寓言入得她耳中,與小蓮兒純粹以為好玩當然不相同了,總覺大有深意。一時間對沈歡更好奇了,想不明白這麼多有趣的故事他是如何想出來的。當然,沈歡不可能說是從後世看來的,只能含糊過去。

    這天王旋一到沈家,遞了一大疊紙張給沈歡,得意地說道︰“給你。”

    “這是什麼?”沈歡接過紙張,掂量了一下,有數十張之多,分量不輕,定楮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沈子物語》四個大字,攤開一看,更是嚇了一大跳,里面是些王旋寫的東西,字體秀麗,內容更是讓沈歡嚇出滿頭大汗,竟然就是她從小蓮兒口中听來的故事。也就是說,王旋交給他的就是一些古文版本的《伊索寓言》。

    “怎麼樣?”王旋驕傲地說,“這可是我花了十多天時間寫就的,文筆還可以吧。當然,作者名字還是你的,我也只是收錄而已。”

    沈歡哭笑不得,心里更是有點驚恐,貌似這個時代,伊索那奴隸也早就出生了吧,如果後世《伊索寓言》再從西方傳進來,一對照年代,他這個盜版者的身份豈不是昭然若揭?不行,自己丟人也就罷了,問題是把人丟到國際上去,那可就丑大了!

    “這個……王兄弟,這些故事不少也是小弟從他人口中听來的,只能算收集而已。若真要套上小弟名字,不若叫《沈子筆記》如何?”沈歡趕忙撇清著作權的關系。

    王旋沉吟半會道︰“這也不無不可,由我回家改了過來就是。你快點把這些故事都說出來給小蓮兒听,也好讓我能盡快寫完。”

    沈歡只能答應,再看看手中的這些故事,也不禁佩服王旋的用心,還有她的文筆,記起故事來短小精悍,讀來頗有趣味。像那個“龜兔賽跑”的故事,她這樣寫道︰“龜與兔競走,相約路程,兔及半程,回首顧看,未見龜之蹤影,于路中困寐待之,及覺醒方走,欣然至終點,視之,龜已至矣!沈子曰︰龜之速比兔慢不知幾倍矣,然能勝之,是兔之傲與龜不惰也。人情世故,莫不如此。警之,戒之。”

    沈歡看得大汗淋灕,王旋幾乎在每則故事後面都來個什麼“沈子曰”,好像他身份極其尊貴有名似的,令人油然想起《史記》上面的“太史公曰”,真是汗顏。想要拒絕這些贊譽的話,不過終于心中一動,不再說什麼,看了幾下後把紙稿還回給王旋,要她再接再厲,最後說道︰“王兄,寫完如果有空,還請再謄寫一份給小弟,也好讓小弟用之做傳家物語,以待教訓子孫。”

    聞得“子孫”二字,王旋這個女子臉紅了大半,半怒半嗔道︰“什麼謄寫一份,就是原本給你都行。我才不稀罕留這些東西呢!”

    沈歡哈哈大笑,轉而陪王旁切磋去了,而王旋也只能帶小蓮兒出去玩耍。沈歡在書房待了片刻,又給王旋喚了出來,說外面有客人來訪。沈歡大奇,貌似自己在開封認識的人不多了,能親自上門的,除了在此兩人外,也就周季一人而已,不過周季對此熟悉,大白天的一般徑直進來,不會有通報什麼的。帶著疑問出去一看,更是驚奇,是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沈兄,多日不見,好否?”來人大笑著問道,上來就扳住沈歡的肩膀,極其熱情。

    “托趙兄掛念,一切安好。”沈歡苦笑,來人正是那日與周季一起認識的少年趙仲,他還是一身錦衣,臉蛋既白皙又紅潤,精神顯得不錯。不過沈歡就奇怪了,他怎麼會找上門來的?王旁當日還是靠了周季帶路才過來,這人不請自來,還是一人上門,真可謂奇哉怪也了。不得不說他的神通廣大。

    趙仲自我告罪說道︰“不請自來,還請沈兄見諒。不過小弟仰慕沈兄才學,多方打听,才問出尊舍,這不,一清楚就趕著過來了。”

    沈歡還能說什麼,當然是歡迎之類的話了,不過心里卻在慶幸,此時好在已經過了晌午,一般而言,大家都用過膳食了,若是中午用餐時間,自己還得再給他們準備一頓。王家兄妹也基本上是用了餐才過來的。

    趙仲跟著進去,先忙著拜見長輩沈氏,之後沈歡才把他引見給王家兄妹認識。王旋是女兒身,交游不闊,也沒多大興趣,又徑自與小蓮兒玩去了。倒是趙仲,听得王旁身份,趕忙上前抓著他的手臂說道︰“原來是王大人之子,未得與王大人一晤,今日能見他的公子,也是一樣的,真是可喜可賀。”

    王旁顯然也為對方的熱情無所適從,緊張起來,望向沈歡,見他也只能苦笑,只好客套一番。不好在外邊站著,沈歡又把兩人引到書房去。趙仲一看“天一閣”面前的對聯,也吃了一驚,听了王旁一邊的解釋後,轉頭對沈歡說道︰“原來沈兄除了詩詞才學,還有這樣的情懷,令人欽佩!”

    沈歡一邊謙虛,一邊奇怪,趙仲此人待人一片熱情,可見其人頗為真誠,又對一切都有著求知欲望,可見也是個好學之人。不過他氣質天成,富貴之態畢露,更令人好奇他的身份。見他與王旁寒暄,不由見機插嘴問道︰“對了,趙兄,只知你是京兆人士,尚未知你家是做什麼的呢,方便告之嗎?”

    趙仲一愣,之後才呵呵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家父是經營服裝生意的,規模還算大,有那麼幾個錢。就是這樣。”

    “經商的?”沈歡當然奇怪,難道商賈之後都是這樣熱情大方的?想想認識的周季,性情與之差不多,不過周季年長,豪放中又有一股沉穩罷了。而這個趙仲,行事說話明顯還有著孩子的童趣與單純。雖然還有著懷疑,不過既然人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若再緊緊逼問,就有點過分了,只能就此打住。

    趙仲第一次進沈歡的書房,也與王旁初來一樣,驚訝又贊嘆,好半天激動的心情才恢復過來,緊緊地盯著坐在對邊沈歡說道︰“小弟果然沒有看錯,沈兄之才令人吃驚,看來小弟今日真是來對了。有一疑問,還請沈兄幫著解答。”

    沈歡大是撓頭,又來了,這個趙仲見人總是要提問題的,不過上次用急著回家來拒絕,這次人家找上門來,卻再也找不出推脫的借口,只能小心地說道︰“看趙兄也是聰明之人,你都疑惑的問題,估計小弟也是無能為力的。”

    趙仲笑道︰“這事與知制誥王大人也有關,剛好王旁兄也在,就讓小弟說出來,大家探討一番,如何?”

    王旁奇道︰“哦?與家父也有關?說來一听,應該有趣吧?”

    趙仲不待沈歡開口,連忙搶道︰“是這樣的,王大人身為知制誥,糾察京中刑獄,前些年有個奇案,說的是京中有一少年,拿著他養的鳥上街,一個朋友看見了,要過去玩,少年不同意,那朋友搶了就跑,之後少年追上去,拔刀就殺了那朋友……”

    王旁听到這里“啊”了一聲,沉聲道︰“殺了?”

    沈歡微笑地听著,這不就是自己拿來證明王安石非常自信的例子麼,在《宋史》里是有明文記載的。沒想到趙仲今天卻拿來說事,不過看來他也是有心人,不然這事發生在好些年前,他當時不過稚童,哪來這些關注?心里對趙仲的身份更是好奇了。

    趙仲頓了一下說道︰“王兄,若你是官府,踫上這事該如何判這個少年罪責呢?”

    王旁說道︰“小弟不通刑律,不敢妄言。不過殺人償命,這道理應該很明白的了。”

    趙仲更奇怪了︰“難道王兄也認為該判這個少年死罪麼?”

    王旁這才想起趙仲說此事與父親有關,更不敢開口了,他當時年幼,加上王安石回家一般不談政事,他卻是不知道王安石是如何糾察此事的。

    趙仲嘆道︰“開封府斷此少年當死,不過令尊王大人卻認為死者不與而攜,按律當以盜論罪,殺了他也是捕盜而已,是不應該論罪的。此事上了大理寺,他們維持開封府判斷。這事到此本來按例王大人是要道歉請罪的,不過王大人卻說‘我無罪’,御史彈劾,當時官家最後也沒過問。這事小弟就不解了,王大人精通刑律,所說也有道理,官府與大理寺為什麼還判少年當死呢?若是王大人錯了,此事為什麼最後又沒有動靜了呢?此事真的令小弟困惑不已,不得解,本來想親自上門請教王大人,不過因為種種原因,總是錯過。如今兩位大才都在,還請幫小弟解惑吧。”

    王旁見事涉及父親,不敢多說,只說︰“小弟不通刑律,見識不廣,不敢置論。還請趙兄讓沈兄說說他的看法吧。”

    沈歡聞言心里大罵王旁不仗義,你為難,我就不為難了嗎?他前世學的是歷史,對于刑律,古今差別太大,自己都要搞混淆,更沒有引援律法的本事。宋代律法多用唐律,除了一些小地方外,基本上是照搬硬套過來而已。唐律多繁,若不是專門人才,還真難以區分辨別,更不談掌握了。

    沈歡笑著反問︰“趙兄對此事又是如何看待?”

    趙仲想來是思慮良久了,聞言脫口就道︰“若按刑律來說,王大人所說不無道理。內心里有點支持王大人,不過又總覺得別扭。”

    沈歡點頭道︰“依小弟看,開封府是覺得朋友間因點小事就拔刀殺人,除了有礙刑法,更大的原因是覺得有傷道德本體吧?而王大人就覺得若依事件性質,不與而搶,是盜也,殺而為捕盜,不當死。正如趙兄所說,也有道理。”

    “道德?”趙仲變了臉色,“《韓非子》顯學篇上說‘為治者用眾而舍寡,故不務德而務法’,判人死罪,茲事體大,不依法而看德,豈不是兒戲麼!”

    沈歡聞言也變了臉色,《韓非子》?看趙仲的眼神也變了,不由問道︰“趙兄很喜歡韓非子麼?”

    趙仲道︰“談不上喜歡,不過治國當依法,韓非之言,也不無道理。”

    “韓非者,韓國之諸公子也。喜刑名法術之學,而其歸本于黃老。”沈歡念的卻是《史記》上一句有關描寫韓非的話,他通歷史,更知道司馬遷把韓非與老子同列一傳,便知此人的身份地位了。“韓非之言確實有道理,不過趙兄,太史公對其有一句感慨,最為小弟認同,你知道是哪句嗎?”

    趙仲大是佩服沈歡記史本領,想了一下沒想出來,搖頭道︰“不清楚,還請沈兄指點。”

    “余獨悲韓子為說難而不能自脫耳。”沈歡緩緩念出,這是司馬遷對韓非的感慨,《說難》是韓非的名篇,“不能自脫,即說出了韓非此人的功過了,趙兄,你不覺得韓非有些言論,太過偏激了嗎?”

    趙仲聞言,回想一遍,不由點頭︰“確實也是。不過沈兄,今日不是討論韓非的時候,他日有暇我們再來探討,還請你就剛才一事談你的看法吧。

    沈歡大是吃憋,本來以為胡亂岔開話題,能撇過此事,沒想到還是回到了原處。他不精刑律,只能運用腦子里那少得可憐的後世法律知識來辯解︰“殺人者死,這話也不盡然,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自衛殺人,若別人欲殺你,你反手殺之,則為正當防衛,不該為此罪論。另一便是真正殺人了。”這是後世正當防衛的理論,古代情理一說,也屬于其中。

    沈歡又侃侃而談︰“此刑事案件中少年只為小事殺人,若像王大人所說而判,則不合理矣,須知‘法’要合法,還要合理。兩位可以想想,我與你們交好,喜歡上你們的文房四寶之類的東西,欲借來一玩,你們因為愛惜不肯,我仗著與你們交好,拿過來先去玩了,你們難道追上來就殺了我嗎?這合理麼?”他對法律根本沒了解多少,現在不過亂侃一通而已,不過按他所知,那少年的行為不屬于正當防衛,而是在清醒情況下拔刀殺人,與謀殺何異。在後世,除非他精神有病能申請進瘋人院,不然是難逃法律制裁的吧?不過在此他明白為什麼歷史上有幾位大臣說王安石“迂闊”了,說白了就是愛鑽牛角尖。他引援的律法,不得不說,就是鑽了牛角尖出不來的例子!

    趙仲還真給沈歡忽悠過去了,大悟道︰“哦!‘法’,合法又須合理!小弟算是有點明白了。沈兄真是大才,一語就點醒了小弟呀!今天真沒有白來,看來以後還須向沈兄多多請教才是。”

    沈歡心中一動,道︰“趙兄,三天後,也就是十一月初一,小弟將代表嵩陽分院出席開封四大分院比才會,如果你到時有暇,不如到場給小弟助威,如何?”這個請求他可沒安好心,如今他對這個趙仲的身份極其好奇,想打探出來,不過自己又沒人手,加上也不清楚他何時出現,不如邀請約定時間會面,先讓周季準備好人手,跟蹤他回去,看看住宅何處,為何身份!

    趙仲大喜,還以為沈歡認同了他這個朋友,連忙答道︰“比才會麼?早听人說過了,若能親自一看,也是好事。好,到時就麻煩沈兄引小弟進去了!”

    “很好,很好!”沈歡笑得更燦爛。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20
正文 第十九章 比才(一)
    比才會終于在沈歡的期待中如期而至。這天一早,作為東道主的嵩陽分院張燈結彩好似過年,全院之人都動作起來,一心準備即將到來的比才項目。而天公也頗為作美,前兩日就下起了小雪來,為大地鋪上一層銀妝,白花花一片,明亮得很。好在雪不是鵝毛般緊緊而下,只是一天間隔下那麼幾片小雪花而已。

    早上天空有點灰暗,過了那麼一個多時辰,其他三個的人員也都陸續到來,當然不可能是全部出戰,每院包括師生只來了二三十個,饒是如此,算上嵩陽分院本身的人數,兩三百人全都聚在後園,也顯得有點擠了。另外還得加上邀請而來的名流人士,滿滿一院,人頭攢動,大是壯觀。

    不過對于之前周季所說的大人物到場,沈歡是極其失望的,根本沒有記憶中的歷史名人,只是一些所謂的名宿與一些不入流的官場人物。另外就是各分院的院長夫子了,至于總代表,除了比較近的嵩陽派人到場而已,其他幾院卻是一個也沒有。

    沈歡對于這個結果是不怎麼滿意的,怎麼說這個比才會也是他等待了一兩個月的,希望能一舉入得名人法眼,如今看來,還真沒戲了。好在邀請而來的趙仲到場了,由他帶在身邊。對于此人的到來,沈歡稍稍彌補了一些不快——讓周季準備的跟蹤人才早已等待在一邊了,只待大會結束趙仲回程跟上去而已。心里不無得意,暗道看你還隱瞞身份假裝神秘不,今天就讓你無所遁型!

    沈歡作為參賽人員,有著一些特權與方便,他與趙仲待在院子後邊,總算避開了人流的沖擊。周季也在旁邊,顯得有點緊張,他今天也要代表出賽。另外兩個參賽人員錢玄、範一農已經在做準備了。沈歡就輕松多了,他那一場押在最後邊,還有一段時間才開始,再說他在後世參加的比賽考試也不少,連號稱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事關人生前途的高考都安然度過,實在沒有怕了這區區比才會的必要。詩詞文章嘛,對于別人來說也許困難,但他滿腦子都是這方面的名篇大作,只需要篩選拿出合題的就可以了!看看周圍樹梢上的點點白雪,沈歡露出了異樣的微笑。

    天氣又越來越冷了,晴了一夜的雪好像又要下了起來,沈歡拉緊了身上的棉襖,另外也整理披在身上的紫色綢緞披風,不得不說,身上掛著這麼一件大披風,實在是狗血得緊,說到底這件披風還是向周季借來的呢。沈歡此人以前看電視最羨慕那些大俠出戰時掛著披風弄得迎風招展的風範,前日見到周季家有幾件不錯的披風,目光再也不肯離開,直到借過來為止。與他一樣掛著披風的還有周季此人,一紫一白,惹眼極了,活似披風二人組。

    對于這個披風的氣度,旁邊的趙仲就羨慕多了,嘆道︰“沈兄這一件披風威風多了,大有肅殺之氣,很合這個賽場的氣氛!在這里小弟先預祝趙兄旗開得勝!”

    沈歡裝著謙虛的模樣說道︰“強中自有強中手,天外有天,山外還有山,今天出場之人都是四大分院才華橫逸、氣質縱橫的學子,小弟實在沒有必勝的把握,只能盡心盡力而已。”

    “是啊!”趙仲頗為感慨,“我大宋百年文治,人才輩出,開封作為京都,更是人文薈萃,英杰遍地,思之令人神往呀!”

    沈歡默然同意,若說文化發展,有宋一代,真可謂登峰造極。說到人文科技成就,宋朝絕對可以說是中國古代第一,什麼漢唐明清,通通都得靠邊站!想想吧,唐宋八大家有六位就活躍在此,還有宋四家,有宋詞宋詩,另外中國古代四大發明里有三項就是在這個朝代成熟和應用!這是一個多麼令後人震驚的成就,林語堂大師就說它是文人“最好的時代”!

    “唉!”轉念一想到這個朝代的兵將武功,沈歡也只能嘆氣了,簡直是沒臉提起呀,只看自己的到來能不能做些改變吧。

    “沈兄弟,兄弟我有點緊張,怎麼辦?”周季湊上來可憐兮兮地求助。

    趙仲忙安慰道︰“周兄,放松就是,不就是算術題麼,正是你的強項!”

    周季嘆道︰“強中自有強中手呀!”

    沈歡只能把精神勝利法教給他了︰“這有什麼,你想象在算術上你是天下第一,打遍天下無敵手,估計就不會緊張了,反而會興奮也說不定。再說了,你學了那麼久的《數學總則》,還沒有一點進步?”

    周季想想也是,點頭不再說話。倒是趙仲來興趣了︰“《數學總則》?這是什麼?”

    “小技藝而已!”沈歡敷衍說道。

    這個時候比才會終于開始了,由司馬峰院長先給大家介紹了四大分院的到場領導,都是一些老夫子的人物,其中還有比司馬峰大上好些歲數的人物,站起來致意時都顫顫巍巍,令人為其擔心。接著司馬院長致開幕詞,無非是總結了比才會多年的歷史與成就,另外就是現今的意義,再接著就是祝福此次參賽人員,希望他們能秉著公平公正的原則切磋技藝。

    講了一通舉行盛會必須說的話後,終于宣布比才會開始了。評委有七個之多,除了四大院長,還另外邀請了兩個外來人士,獲得最多評委認同者為勝。評委席設在後院偏西的地方,旁邊就是小池,中間空了一大地方,擺了四副桌子椅子,是給參賽人員比試的道具。首先進行的項目是音樂,各由四院之人上前展現音樂才華,之後才由評委表決。出賽之人都是年輕學子,嵩陽這邊由錢玄出戰。沈歡觀察了一下,參賽人員里他反而成了最年輕的人。在參賽人群里他又發現了那個號稱天才的王,一臉漠然地看著眾人,顯得很輕松。

    沈歡嘆了一聲,不愧是名揚後世的宋代四大,天下學子仰慕之地,就是分院,也基本上聚集了開封城里的年輕一輩的少年英才。他對宋代四大只听說過名字而已,並不是很熟,只知道有離京城比較遠的岳麓、江西那邊的白鹿洞,還在應天,另外加上嵩陽,都是名傳千年的講學之地呀!的發達也從側面上反映了宋代文治的巨大成果。

    看著一邊的王,沈歡又大是感慨,這種名傳後世的天才,自己終于要與他比一高低了嗎?現實與夢幻又再一次混淆了他的思維。待沈歡回醒過來,音樂比試已經過了兩場,第三場是由錢玄上去,排在第四的是一個與王同為白鹿洞的學子。輪到錢玄的時候沈歡緊張起來,雖然與這個人不對付,不過怎麼說也同之人,如今面對外來敵手,還是需要團結的。儒家聖人也告訴我們,兩兄弟可以在家打架,不過面對外侮時還是得先共同抵御的。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學蔣某人的“攘外必先安內”呀!

    “加油,錢玄!”沈歡暗暗為他鼓勁。

    錢玄演奏的是笛曲《梅花三弄》,此曲相傳為晉代橫伊所作,時代久遠,名傳千古,在後世名列古代十大名曲之中。錢玄奏笛之技巧明顯很有一套,頗為純熟,音一出就令人悠然神往,悠揚的笛音縈繞在眾人耳邊,雖還沒達到孔子所說的“三月不知肉味”的韶樂之境,卻也頗為不俗了。笛音中,那一株迎風斗雪、不畏寒霜的凜凜梅花在眾人腦海里顯現。對于錢玄的選曲,沈歡不禁贊他心思玲瓏,如今天地銀妝素裹,周遭寒冷,奏一曲《梅花三弄》,正合其時!

    “好!”待錢玄演奏完畢,眾人不由喝彩,其中就有沈歡此人。錢玄一臉微笑,不禁自得,他狀態良好,剛才一曲,已是最高水平發揮,對比前面兩人演奏,贏面頗大。

    “果然都是少年英才!”趙仲在沈歡耳邊喊道。

    沈歡微笑以對,只有周季在嘀咕︰“等一下我贏了你們也得給我這樣喝彩!”

    “當然!”沈歡拍拍他的肩膀。

    “咦,此人是誰?”沈歡不禁奇怪,最後一個出場之人一身素衣,抱著一把箏琴,上得前來,臉顯微笑,絲毫沒有為錢玄所奏撼動。如此風度,真令人眼前一亮。

    “還能有誰!”周季不滿得很,“當然是白鹿洞的學子楊信,此人三年前就已出場過,還一舉奪魁,如今是出場衛冕的。”

    “他今年多大了?看上去還很年輕。”沈歡又問。

    周季此刻化身百事通︰“今天不過二十,當年也就十六七吧。”

    “難道與自己一樣,也是個天才?“沈歡不無自戀地想道,卻也很期待對方的演奏了。其他人顯然也認得此人,一勁地喝彩歡呼。

    楊信依然神態安詳,來到道具桌子邊,把古箏從懷里捧到手上,輕輕地擺在桌子上,柔和地撫摩了一下——真應了那句“恰似情人溫柔的手”,沈歡看得更是驚奇,難道此人達到了“梅妻鶴子”的境界了,一心把自己奉獻給了這個古箏?

    “錚!”一聲震撼人心的箏音從楊信右手輕撥里發出,沈歡只覺身子一震,連續的箏音汩汩而來,像天上的雪花,溶入了大地;又像明夜里的月光,傾瀉在了紙窗之上,斑影婆娑,搖曳生姿。《漁舟唱晚》!好一曲《漁舟唱晚》!楊信的古箏技藝已經可以稱為大師級別的了,這首千古名曲在他的輕撥慢彈下流入了人的心扉,使得整個人都柔和許多,心兒也酥軟了。特別是那一段急彈部分,更見境界,只能說,這一刻楊信的手快得令人眼花繚亂,像已經與箏弦融為一體一樣,分不清哪個是手哪個是賢了。

    急音過後,一手慢拉緩音使得眾人的心緒平緩下來,卻還沒有從那境界中走出來,直到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呼“好”之聲連綿不絕。

    沈歡看著一臉平靜的楊信,再看一眼臉色有點發白的錢玄,暗自搖頭,這一陣,錢玄輸得不冤,若說錢玄初窺笛藝奧堂,那麼楊信便已經是大師了,雖然不說有著雲泥之別,卻也不能相提並論。

    果然,音樂一項,評委一致通過白鹿洞的楊信獲勝,即便是司馬峰,也一臉愉悅地投了楊信一票。反觀楊信,寵辱不驚,只是拱拱手就退下去了。這樣下來,比才會就是白鹿懂先勝一場了。

    “終于到我了!”周季既是緊張又是興奮,輪到比試“數”之一項了。

    “要相信自己!”沈歡淡淡地鼓勵一句,他那本《數學總則》羅列到現代高中部分的理論,還用各種符號簡化了數據,若是精通其中公式理論,基本上能應付中國古代的大部分算術題目了。當然,沈歡數學說不上精深,《數學總則》上的很多公式也就按著記憶寫上去而已,若要問他證明理由,還真有許多說不上,不過拿來應用應該不會太過麻煩的。就是不知道周季有沒有鑽研通透了,還真奇怪,周季自拿《數學總則》過去學習,竟然一次都沒有疑問來與自己切磋,難道他也是一個數學天才?

    周季握緊了拳頭說道︰“當然,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算術之上,還有誰能與我抗衡!”

    “是因為學了那個什麼《數學總則》麼?”一旁的趙仲倏地插口問道。

    “當然!”周季脫口就回答,說完才尷尬為難地看著沈歡。

    趙仲明白過來,饒有興趣地看著沈歡,呵呵笑道︰“沈兄,莫說這個也與你有關系吧?”

    沈歡大是頭痛,這些日子的相處,總算了解這個趙仲就是一個好奇寶寶,對新奇事物興趣最濃,看來這個《數學總則》也難逃他的魔爪了!

    “沈兄……”趙仲的語氣里有了些許哀求與脅迫。

    “這事以後再說,那,周兄都要出場了,我們先給他助威再說!”沈歡只能這樣敷衍,而周季也確實與其他人一道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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