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北宋仕途 作者︰孤心書生(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17:22: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2 106797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23
正文 第二十章 比才(二)
    算術比賽的規矩很簡單︰四個參賽人員同時出場,由人宣讀題目,即可開始計算,把答案寫在紙上,以搖響桌上的小鈴為號,即有人上前來拿去該答案,;半柱香為限,過了尚未答出,算是輸了。之後公布答案,對比參賽人員紙上數據,若答案相同,即以先響鈴者為勝;比賽有三局,先下二局者贏。他們是切磋第一,比賽第二,若三局分為三個各勝一局,那也作罷,只不過是一局未勝者愧疚而已。

    參賽人員都做好了準備,大家也等著題目宣讀出來。沈歡發現周季還是有點緊張,小臉都漲紅了不少,身子也有點抖,不禁搖頭失笑。題終于宣讀出來了︰“有井不知深,先將繩三折入井,繩長四尺,後將繩四折入井,繩長一尺,問︰井深和繩長各幾何?”

    沈歡聞言仔細一想,不禁要笑,此題看似麻煩,其實不過是解二元方程而已,若標以數字符號,片刻間可以算出來。果然,學了一個多月《數學總則》的周季提起筆就來刷刷運算,未幾筆停了下來,把運算結果寫在另一張紙上——他這些符號別人看不懂,是不能示之以人的,之後第一個把桌上的小鈴給搖了起來,取得了頭籌。

    “啷啷!”緊接著周季響鈴之後,他旁邊的那個青衣士子也得出了結果,不過卻是比周季慢了那麼一丁點,臉上明顯有著遺憾之色。沈歡看了卻大是吃驚,倒不是說看不得別人也快速運算,只是此人運算手法極其古怪,別人都在紙上提筆計算著,他卻只在指頭上掐了幾下,直接就得出答案了。

    “搞什麼,神機妙算麼?”沈歡皺緊了眉頭,“難道是傳說中的心算?”

    來不及去求解,答案公布了,井深八尺,繩長三十六尺。這題都不是很難,只是解方程而已,中國古代也早有了解方程的法子,別人識得也不希奇,不過倒是運用了分數,這方面用中文來計算,就不大直觀了,還是現代數學符號方便得多。第一局也有了結果,四人都是挑選出來的算術高手,答案都沒有錯,周季憑著首先搖鈴勝了此局!

    “好!”嵩陽作為東道主,觀眾少不了,看到本之人勝了一局,無不齊聲歡呼。沈歡與趙仲都在此列,不過他卻留了個心眼,偷偷瞥了一眼錢玄,卻見他面露不豫,想來還對剛才的敗北耿耿于懷;前席上的司馬峰倒上深得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沒有大喜,不過沈歡卻從他微微點頭頷首中看出欣慰寬懷之意來。自己也不禁與有榮焉,畢竟周季是他推薦的,算個舉薦有功。

    第二道題又開始出了︰“九百九十九文錢,時令梨果買一千。一十一文梨九個,七枚果子四文錢,梨果多少價幾何?”

    還是一個解二元方程的題目,沈歡寬了一下心,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出題之人水平也就如此而已,只出些實用的東西,沒有深入鑽研的可能。這也是中國古代數學的特色,一切以實用為先。此題對周季來說應該也不難,只是理解時有點繞彎而已。果然,只見周季一臉輕松地在紙上計算著。

    “啷啷!”鈴聲響了,沈歡見狀卻大吃一驚,不是學了他《數學總則》的周季為先,竟然是剛才那個他注意到的學子,此人站在周季右邊,一身青衣,年紀只比周季大上一兩歲而已。這次他還是沒有動筆劃算,依然在掐著諸葛哥哥似的手指。

    此人把答案交上去後,周季也搖響了鈴子,不過他一臉懊惱緊張之色,本以為自己夠快了,一邊計算的時候還一邊感謝沈歡教的東西,哪想到遇見高手了,竟然比他這個簡化了不少符號的人還要快上一兩分!

    “遇見高手了!”沈歡喃喃地說道。

    旁邊的趙仲一臉興奮,轉頭對沈歡說道︰“確實都是高手呀!六藝中有‘數’,大宋各家館學也都有算術一門,今日之題,也算刁難,沒想到大家都還能算得出來!不過沈兄,周兄情況看似不妙呀!”

    結果出來了,四人答案依然一樣,不過只能以先響鈴者勝,周季輸了這局,他旁邊那位擅長心算勝者卻是應天的學子。不愧是各有特色的,藏龍臥虎!

    確實不妙!沈歡發現周季更緊張了,臨陣緊張,再有才華也發揮不出水平來,不禁搖搖頭,只冀望周季能恢復過來。他心里也起了警惕之心,自己以為憑著千年學識就能穩勝古人,看來錯得離譜,須知哪個時代都會有比較聰明杰出的人,如今即以數學為例一觀,也不能不承認這方面也有聰明人的。古人,還真不能等閑視之。

    第三道題也與眾人見面了,是一首打油小詩︰

    巍峨古寺在山中,不知寺內幾多僧。

    三百六十四只碗,恰巧用盡不差爭。

    三人共餐一碗飯,四人共喝一碗湯。

    請問諸中能算者,山中寺內幾多僧。

    沈歡不禁要罵了,這些出題之人,難道除了方程運算就想不出其他了嗎?周季強自鎮靜,又開始算了起來,他還是覺得題目比較簡單,只要按《數學總則》上的方式解求出來即可。可等他就要算出最後結果時,旁邊的鈴子又“啷啷“地響了,待那人把結果送上去時,他才嘆氣地把鈴子搖起來。他心里清楚,這一局可能又要輸了,不禁沮喪,難道此人是自己的克星?本以為勝算在握,沒想到果然應了那句話——強中自有強中手。

    待“六百二十四”的答案公布後,評委們也公布了“數”之一項勝者為應天。這樣的話,半程下來,白鹿洞與應天就各勝一場,就是後面他們不勝,也能滿意而去。若是再勝一場,無疑就是此次比才會第一了。

    周季走了下來,一臉懊悔的模樣,沈歡上前拉了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受打擊了吧?”

    周季沮喪地道︰“確實大受打擊!”

    沈歡嘆道︰“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這里竟然有擅長心算之人。”

    “心算?”周季輸得莫名其妙,當然驚奇;趙仲卻是滿臉興趣。

    “心算者,擅長心里計較也。”沈歡只能這樣解釋,其實他對這個也不是很清楚了解,後世只听說心算之人只要不是太過復雜的計算,都能比別人快一拍,如今看來是遇見這方面的高手了。

    周季苦笑道︰“看來輸得不冤!”

    沈歡安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振作點吧,今天出題太簡單了點,若是精深幾分,估計那人的心算就起不了作用了!”

    周季嘆道︰“輸就是輸了,還找什麼借口!你那書再借我學一下,我要知恥後勇,努力鑽研!”

    趙仲撲閃著好奇的眸子︰“沈兄,小弟也要一觀此書。”

    沈歡只能再次與他敷衍,末了才道︰“剛才應天的那個學子姓什麼名什麼?”

    周季答道︰“據說叫謝飛。”

    沈歡點頭道︰“是個人才,可以造就。”二十一世紀什麼最貴?葛優大哥告訴我們︰人才!這觀點回到十一世紀一樣適用。沈歡認為歷史上王安石變法失敗的一大原因是缺少數字學上的人才。因為他大多變法都涉及經濟領域,缺少數字上的技術支持,不明了直觀,導致一片混亂。至于他身邊的人才,呂惠卿之流,官場斗爭倒是一把好手。如今見著了一個數學好手,他沈歡怎麼會放過!這等人才就該拉過來好好培訓,最好能把他養成中國版本的大數學家!

    “還有那個楊信,也是人才呀!”沈歡露出了狼外婆的微笑。

    兩場過後,已經是晌午了,也到了用餐時間,于是評委宣布休憩一個時辰,之後才繼續比下去。嵩陽作為東道主,得管來者伙食。早有準備的他們令人把伙食弄上來後,場面就壯觀了,幾百號人聚餐,想不熱鬧都難。周季因為輸了比賽,吃不了多少,而趙仲比較嬌慣,也只吃了幾口而已。倒是沈歡,正長身體的他食量頗大,加上又是免費午餐,秉著不吃白不吃的宗旨,把端上來的飯菜都消滅了個干干淨淨!

    飯後他們幾個嵩陽的參賽人員又聚在了後院一角,錢玄也許因為輸了比賽,面子上過不去,不知溜到哪一邊去了。至于周季,比較光棍,輸了就輸了,沒什麼好說的。另外還有範一農,下一局就到他出場,明顯開始有點緊張了。沈歡與他關系不壞,出口安慰了幾句,沒想到後來弄得人家更緊張,只能郁悶地轉頭去敷衍趙仲。

    片刻之後,周圍一陣躁動,沈歡抬頭一看,他們的院長司馬峰一臉微笑地向他們走來,不由趕緊站了起來,恭身迎接。

    周季一見司馬峰,臉紅得像猴子的屁股,扭捏地說道︰“對不起,院長,學生讓你失望了!”

    司馬峰呵呵笑道︰“比賽不過為了切磋技藝而已,若鬧得自己老大不開心,那就得不償失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此行讓你清楚自己不足之處,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夫子就是好胸襟,教訓得是!”沈歡趕緊一頂高帽子丟出去。

    司馬峰環視眾人,道︰“兩場已過,本院都敗北了,就看最後兩場了,若能每家各贏一場,那是再好不過的事,範一農、沈歡,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是!”沈歡暗笑,司馬峰也不是像表面上說的一點不在乎輸贏,畢竟作為東道主,又有實力,若一局未勝,落了面子,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司馬峰又道︰“後面兩場,倒是範一農你的書法贏面頗大,老夫了解過了,其他三家士子倒也沒有什出彩之處,你用心即可。至于沈歡的詩文一項……唉,盡力吧。”

    沈歡不滿意了,這話什麼意思,怎麼听都覺得自己輸定了一樣,絲毫沒有鼓舞士氣,反而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有這樣做院長的麼!

    “怎麼,沈歡,你還不服氣?”司馬峰呵呵笑道,“可知道你今日最強勁對手是誰麼?白鹿洞的王王元澤,深得王介甫真傳,專擅詩文!他可是眾多夫子看好的年輕士子!好了,準備一下,比試又要開始了!”

    “是!”眾人應聲。沈歡也頗為期待了,至于司馬峰所說的王,嘿嘿,看來今天自己又要做令這些人失望的事了。能撈取名聲,一鳴驚人的事何樂而不為?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29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比才(三)
    休息了一個時辰後,時已過了晌午,天空竟然放晴了許多,本來灰暗陰沉的天氣一掃而空,多日沉悶的日子一去不復,眾人但覺心神都怡爽了許多。而比才會也將繼續下去,第三場比的是書法。

    這次的出題人是司馬峰,沈歡此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無惡意地揣度院長是不是提前把題目透露給範一農,好讓他準備熟練。這場的規矩很簡單,參賽人員同時進行,在規定的時間內把出來的題目內容謄寫一番,之後由人點評。司馬峰站起來宣布題目,出乎很多人意料,竟然是《論語》里的第一篇《學而》,字數不多,區區數百而已。範一農听到題目時也愣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

    時間不多,只有一柱香那麼長而已。參賽人員鋪好紙張就開始寫了起來。外面觀看之人又無聊起來。沈歡見範一農沉穩平靜,大有信心之狀,不由得暗贊,多日觀察,他發現錢玄雖然也甚有才華,與範一農在嵩陽分院可謂一時瑜亮,不過錢玄畢竟是富家出身,沒吃過什麼苦,一路平坦,心性修為上比之範一農就顯得輕佻得多。

    “不知道範一農能勝否?若還是輸,我們嵩陽分院就麻煩了!”周季不無擔憂的模樣,上一場的敗北令失去了一個機會,他到現在都還自責著,只能寄希望于範一農扳回一局。

    沈歡聞言不悅了︰“雲飛兄,此言何意?範一農之後不是還有小弟一場麼?”

    周季無奈地說道︰“先前院長也說了,白鹿洞的王極擅詩文。王元澤的名頭為兄也早有耳聞,想來盛名之下無虛士,就是傳聞有些許夸譽,他應該也是極有實力的。”

    “不錯!”趙仲絲毫沒有發現沈歡的臉都綠了,依然接口說著,“沈兄,王元澤雖還年幼,不過他繼承王大人才學,早有才名,實在小覷不得!”

    沈歡郁悶了,從司馬峰以下,想來眾人都是看好這個王的,都沒有把他考慮在內。雖然他不能向他們表面自己的穿越身份,不過怎麼說也鼓搗出《水調歌頭》了,難道就不能看在這首詞的份上高看他一眼麼?看來一首詞的分量還不夠,沈歡明白過來,打算今天再讓世人“虎軀一震”!

    “好吧!”沈歡淡淡地笑道,“勝負即將揭曉了……”

    “不錯,先看看吧,就要分勝負了!”周季沒听明白沈歡的本意,因為書法比賽時間到了,參賽人員把作品交到了評委手中。七位評委先是把作品一一品位,之後才由人把各人作品展現給觀眾觀看。

    “好一手飛白!”趙仲對著眼前的作品字體,大聲贊嘆,一看書者,正是範一農,“不錯不錯,甚有功力。”

    沈歡湊上去一看,長長一把書卷,飛白行書,字體清麗秀俊,大有奇趣。“飛白”是書法中的一種特殊筆法,相傳是蔡邕創造的,“發絲筆跡謂之白,勢若飛舉謂之飛”,在書法作品中能增加作品的節奏感與韻律感。不得不說,範一農一手飛白,極見功力,不少字寫得如流星劃過蒼穹,顧盼生姿,漂亮極了。

    沈歡微微一笑,看著範一農的字,想起從小練就一手漂亮飛白的皇帝宋仁宗,不禁神往。

    “字是好字,不過就是有點別扭!”周季皺著眉頭說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別扭?”沈歡看著那幾百字體,仔細盯著,心里也生起了不搭襯的感覺,字是好字,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扭頭看向評委席,不少人交頭商量著,司馬峰皺緊了眉頭,一臉不豫的坐在那里。不禁生起了不妙的感覺,難道又要輸?心里更是奇怪,參賽四人之中,範一農的字無疑功力高深一層,只有一個王體楷書寫得還算入得法眼,堪堪能與範一農相比。

    司馬峰為什麼不高興呢,字不好?能讓他不高興的東西,難道說這字與他心目中的字體不相符合?

    “對了!”沈歡眼前突然一亮,算是找到了原因,字體沒有錯,關鍵是所書內容。此次比試是儒家經典《論語》,評委都是老夫子居多,評比標準都是看合不合儒家的一個“禮”字,講究的是中正平和。範一農的飛白字本來是極其優秀的,可一旦用來書寫《論語》之文,就顯得不夠中正了,與那位寫端正楷書的士子一比,少了一股磅礡正氣。只要一看字體內容,範一農的那副字就顯得有點別扭,若要評比,這些老夫子們又怎麼會喜歡呢?

    “這一局,岳麓勝!”果然,評委有人站起來宣布了結果,理由正是沈歡所悟;司馬峰也只能在一邊嘆氣而已。

    範一農听聞結果,臉色瞬間白了一下,之後才恢復過來,低下頭,緊緊攥著拳頭,顯得內心復雜無比。這樣三場下來,除了嵩陽,每家各勝一場,算是各有所獲,只有東道主鬧個老大不開心而已。

    而接著詩文比試又要進行了,沈歡根本沒有多少時間來思考,在別人整理好比賽桌椅上的文房四寶之後,他只能在周季趙仲兩人的鼓勵聲中出場了。他一邊走著,一邊仔細觀察周圍觀眾的反應。其他的士子都一臉輕松,估計以為反正一局在手,此局勝與不勝都無所謂了;相反嵩陽只人就顯得沉重,作為東道主,若此局還沒拿下,那可就真的要丟臉了。

    沈歡覺得責任有點重大了,雖然之前也比較重視這個比才會,不過更多的以為這是給自己撈取名聲的場所,勝負之念並不著心,可如今三場過去,嵩陽一局未勝,若是他也勝不了,那可就對不起司馬峰了,想起司馬峰對自己的照顧,沈歡暗下決心,一定全力以赴,把最後一局給拿下。

    他收起了游戲的心理,轉而專注起來,來到最左邊的桌子旁坐下,轉頭一看,旁邊就是王,不禁愕然,難道是冤家路窄?

    “元澤兄,沒想到今日你我同場比試,還真是有緣吶!”沈歡只能先打招呼,雖然與此人有點生分,不過畢竟與他弟弟妹妹都相熟,加上這副身體的年紀又比人家小,主動開口也不算失了身份。

    王扭過頭來,微微一笑,道︰“確實有緣,沒想到能在這里踫上沈才子!”

    沈歡心里一突,什麼叫“沒想到”,人家擺明了看不起他嘛!撇撇嘴,轉過頭去,不肯再理會此人。王輕笑一聲,也轉過頭去。

    評委席上的一個老夫子站了起來,沈歡凝住了神,知道他要宣布題目了。老夫子咳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說道︰“此次以‘君子’為題,先作詩詞,評比之後再繼續以此為主旨作一篇文章!”

    “君子!”沈歡心里發苦,大有高考面對試題時的景況,之前的種種估題都是白費功夫,一點用場都派不上。這次也不例外,本來看下了雪,以為與雪、梅分不開,哪想到人家夫子就是要出人意料的,來了一個廣義的“君子”!

    時間只有一柱香,大概就半個小時,沈歡看到開始點香,有點慌了,一時間哪里想得出有頌揚“君子”的名篇,若要切題,還真困難,腦子里的那些李白甦軾全都救不了駕,有種便秘的痛苦。在腦字里篩選了半天,看到點著的香枝去了一小截,而旁邊的王沉吟一會後開始提起筆來,凝在紙上,終于落筆了。

    “死就死吧!”沈歡咬咬牙,提筆就寫了一首牽強附到“君子”的詩歌來。待沈歡慢慢寫了一張紙,時間也就到了。

    一旁的王早就完成詩作一篇,扭頭看沈歡寫得甚長,不禁吃了一驚,想起他《水調歌頭》的名頭來,想仔細看內容,又隔得比較遠,看不清寫的是什麼。不過轉而看到沈歡緊張的模樣,又輕笑一聲,滿是自信地把詩作交了上去,心里卻在想詩歌也不盡是長的就好,難道沒听過短小精悍之說嗎?

    這次的評比比較有意思,先由人宣讀于眾人與評委之耳,接著才是評委評比。先是讀了應天與岳麓士子的作品,分別為一首七絕與一首七律,韻律平仄倒是嚴謹,不過沒甚生氣,只能說應題而已,談不上出色。

    到宣讀王作品時沈歡與他都有點緊張,把耳朵豎了起來,也是一首七絕︰“陶潛磊落性情溫,冥報因他一飯恩。只覺少陵詩情薄,但言朝叩九天門。”說的卻是一些典故,不過以陶淵明事跡來寓“君子”,還算切題,詩中豪情銳意也頗重。

    “元澤兄好才情,不愧少年英才!”沈歡有意無意地向王恭賀著。

    短時間內草就一篇還算不錯的詩歌,王對自己還比較滿意,觀前兩人詩作,與他並沒有可比性,信心又增了一層,不過看到沈歡稚嫩的臉時又緊張起來,畢竟這家伙寫出了令人震驚的《水調歌頭》來,不禁既是期待又是忐忑地听沈歡所“作”詩歌︰“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甦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礡,凜然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磋余遘陽九,隸也實不力。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餡,求之不可得。陰房冥鬼火,春院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自闢易。哀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謬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憂,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正是文天祥名傳千古的《正氣歌》!沈歡選了半天,熟記的詩詞里只有這一篇與“君子”還算切題,硬著頭皮寫上去,本來想寫那有著名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的出來,不過奈何那首詩有什麼“惶恐灘”、“零丁洋”,一時不好修改,切不了題,只能兜出《正氣歌》來救駕。

    “好詩!好詩!”听出詩意來的都喝彩起來。沈歡一听,好像還蒙對了題,不禁笑顏,轉頭看王,只見他皺緊了眉頭。

    王發現沈歡注視他,只能強笑道︰“不愧是擅長詩詞的沈才子,果然作得好詩!”

    “過獎過獎,僥幸僥幸!”沈歡笑著回禮,心里卻在慶幸“果然僥幸”。

    上面坐在評委席上的司馬峰臉上有了笑意,沈歡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一首《正氣歌》雖然才情比不上《水調歌頭》,卻也是難得的佳作,不禁喃喃地說著︰“好一首浩然正氣,好一個君子之風!思進兄,你該不會失望了吧?”這次他不怕有徇私之嫌,直接把贊成沈歡勝局的一票給了他,計算下來,沈歡以五比二票數勝了下來。另外兩票是一些欣賞王的夫子投了給他。想到此處,司馬峰又忐忑起來,王不愧是少年英才,實力強勁,而且據說他最擅長的就是作文章,而接下來就到這個環節。沈歡詩詞名揚,不知道能不能贏得了少有文名的王元澤?

    不管這邊司馬峰在神游天外,單說還在比試場中的沈歡,又一次為難了。剛剛以急智鼓搗出《正氣歌》贏了半場,但這個“君子”的文章,又去那里尋呢?王文才極佳,若自己寫出來的沒有點實力,還真勝不了。若王勝了文章一局,那白鹿洞依然以一局半奪魁,而嵩陽只能以勝半局落在最下面!

    “不能輸!就是輸也不能輸給王!”沈歡暗自給自己鼓勁,如今他與王安石鬧僵了,以王安石的心性,加上自己的原則,估計是難以善了,那麼以後難免與王做對手,若此時輸給他,留下心理陰影就不是好事了。

    作文時間有一個時辰,沈歡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個思考者,其實腦子卻在篩選,看還有哪篇文章可以來解救的。《赤壁賦》?貌似扯不上關系。他還是沒有動筆,而旁邊的王早已提起筆來,刷刷就在紙上寫了起來,速度極快,一下子就用完了一張紙。

    看到沈歡還沒有動筆,場外關心的人開始急了,除了司馬峰與大多嵩陽士子,還有周季與趙仲。特別是周季,來回走了幾步,看沈歡還在作深沉樣子,不禁向趙仲埋怨道︰“沈兄弟在做什麼的,你看其他人都寫起來了!”

    趙仲心里也急,畢竟與沈歡相熟,場中比試諸人,他也只能希望沈歡贏下來,聞言卻安慰道︰“周兄莫急,沈兄這不是在構思著麼!”

    “構思得也太長久了點!”一柱香都過去了,周季更急了,不無擔心,“趙兄弟,你說沈兄弟是不是寫不出來了?要輸?”

    “不會吧,沈兄大才,哪有寫不出來的道理?”趙仲這是自我安慰,“先看看吧!”

    他們這邊急著,沈歡終于有了動作,不過不是寫作,而是舒展了一下筋骨,看著側邊的池塘,除了幾片雪花,早些時候的荷花都枯萎不見了蹤影。嘆了口氣,想自己畢竟只是一個穿越者,比不得古人十幾年學習,是做不出什麼好詩文來的了,依然只能靠剽竊後人的來應付,雖然很有成就感,不過一昧欺負古人,也有點意興闌珊。心里這樣想著,其實骨里是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自己若不用後人的東西,難道回來專給古人欺負麼!對于那些挨剽竊的對象,只能隔著時空說一聲抱歉了,死道友不死貧道,你們節哀吧!

    提起筆來,沈歡終于有了決斷,一邊背誦一邊寫了起來︰“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沈歡只花了點滴時間即把文章寫完,推桌而起,算是提前交卷了,此舉把眾人嚇了一跳,以為他要放棄了,旁邊的王只愣了一下,轉而又繼續作他的文章去。沈歡心里苦笑,周敦頤的《愛蓮說》號稱字字珠璣,更有“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千古名句,實在是短小精悍里的典型。

    來到場邊,看見周季與趙仲急著要說什麼,抬手搖頭道︰“等結果吧,在下算是盡力了!”

    周季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以為沈歡作不出好文章來,有放棄之舉。

    時間很快過去了,待計時的香都燒完,其他幾人繼沈歡之後也把文章作了出來。沈歡看著王整整一疊的作品,嚇了一跳,不愧是史上有名的才子,與甦軾老爹甦洵一樣下筆千萬言呀!

    又到了宣讀的時間,除了王,其他人還真沒讓沈歡看在眼里,除了立論尚可外,才情用詞上都遜了幾籌。之後是王的文章,是一篇《君子論》,開宗明義︰“君子,既矜且雄也。矜者自持,不逾矩;雄者浩然,不畏懼。”接著通篇都是圍繞這個觀點展開議論。

    沈歡听得很仔細,不得不說,王真的是一位文學天才,一個時辰里寫了一千多言,議論雄奇,而從此文中也不難看出他師從王安石的痕跡,他對君子的理解已經不再是儒家恪守“禮”的君子了,而是說什麼浩然正氣之君子,有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的品質,可以看得出,所操之論,多出《孟子》。歷史上王安石善治《孟子》,而孟子的很多觀點是非常大膽的,王作為他的兒子,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宣讀完王的作品,就該到沈歡所作了。不少人很緊張,不過文章實在是太短了,宣讀之人片刻念完。司馬峰一開始听到“水陸草木”語,愣了一下;接著听到“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句,震驚不已,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待再听到“蓮,花之君子也”,又慢慢坐了下去,臉上有了笑容。

    作品宣讀完畢,只待公布獲勝者,此次比才會,就算完滿結束了。而沈歡也將迎來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33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靠山
    沈歡以一篇剽竊而來的《愛蓮說》擊敗了王的長篇大論《君子論》,這就是短小精悍勝過下筆千言的魅力。而憑著這場勝利,三年一度的四院比才會算是落下了完滿的帷幕,大家各勝一場,皆大歡喜。估計唯一不高興的便是王此人了,自視甚高的他沒有辦法接受詩文上輸給了一個小他幾歲的學子的事實,這讓自小讓人捧這手心的天才自我開解不了,這就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呀!

    不管如何說,比才會算是結束了,隨著時間的過去,三天後,開封的天氣越來越冷了,雪也越下越大,冰凍了整個開封,但是沈歡的名氣卻傳得更熱了,大有滾燙之勢。本來之前一首《水調歌頭》給他帶來的名氣弱了許多,畢竟詞寫得再好,也不過一個詞中才人而已,而大宋朝最不缺少的便是詞人!這次的《愛蓮說》讓他的文聲更熾熱了,區區百字小文,字字珠璣,更有成為千古絕唱的語句,這一切,都足以讓一個人名聲大燥起來。歷史上此文作者周敦頤雖然也是一代大學者,不過那是對新儒學方面的成就而言,真正讓他獲得文名的還是這一篇晚年寫就的《愛蓮說》。這就不難想象文人士子對這篇文章是多麼的推崇了。

    有此文成為珠玉,本來也甚有成就的《正氣歌》就顯得落寞多了,雖然也有不少人咀嚼出其中味道,不過與《水調歌頭》或《愛蓮說》相比,還是遜色了一籌。總之,沈歡靠著這一篇文章二首詩詞在開封城士子中徹底打下了自己的烙印。“蓮之君子”的名頭就是連不少達官貴人都听說過。

    其中最熟悉他的大官莫過于王安石與司馬光了。王安石自不必說,他大兒子王比賽輸了,回到家當然郁悶,自然落入他的眼里,仔細一詢問,就全明白了。仔細咀嚼,嘆道︰“兒輸得不冤,此《愛蓮說》千金難改一字,沈……歡,唉,果真是老夫走眼了嗎?蓮之愛,同予者何人?”

    而王安石的好友司馬光能第一時間知道,功勞還是在他的族兄司馬峰身上。司馬峰感覺越來越喜愛沈歡這個弟子了。又在第一時間寫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族弟司馬光,把《愛蓮說》的全文都附在信上,最後又說︰“沈歡此子,愈來愈令人吃驚矣。‘蓮,花之君子也’,此語一出,今後君子之論可定矣。‘出淤泥而不染’句更是道盡吾等為人處事之宗旨矣。得此佳徒,兄幸甚幸甚。君實以為如何?”

    司馬光還能說什麼,他是傳統儒家文人,沒有不喜歡《愛蓮說》的道理,那種人生理想,正是他一輩子夢寐以求的。對族兄這個學生更是好奇起來,本以為不過寫得一手好詞而已,如今看來,做起文章來也是好手,這等人才,當得一見!當即回信把上次所寫的“一詞既出天下唱”改為“兩詩既出天下唱,一文天成舉世驚”,算是當作對族兄弟子的恭維,最後才說出讓司馬峰找個時間帶沈歡過去讓他一見的意思。

    沈歡又再一次成為開封城士子議論的對象,嵩陽分院的門檻再一次被踏破,無奈的他只能躲在家里,期間只有王旁兄妹來過而已,其他倒是瞞住了。其實沈歡現在最想見的就是趙仲,此人的身份他已經了解,周季安排的跟蹤人士很盡職,比才會後不僅跟他回到府邸,還在那里蹲了半天,把他的身份也打听出來——淮陽郡王趙仲針。

    沈歡當時听得一愣,淮陽郡王?一點印象都沒有,後來那人又說是當今官家長子。沈歡反應過來,當今官家就是皇帝英宗趙曙!而他的長子……我的媽呀,不就是後世牛氣哄哄的神宗趙頊嗎!沈歡想起來了,宋代皇子總有在準備立為太子時該名字的習慣,趙頊是後來的名字,而趙仲針也就是趙頊的原名。這個時候,趙仲針不僅還沒有被立為太子,就是穎王都還沒有封,只是淮陽郡王而已!

    玩笑來大了!沈歡腦子一片混亂,他竟然和未來的神宗皇帝稱兄道弟,最要命的是自己還經常拍他的肩膀,一副語重心長教訓的模樣,再過幾年他就要上台做皇帝了,會不會記恨這些給自己小鞋穿呀?沈歡感到坐立不安,就是面對王安石時都沒有這份緊張,畢竟王安石再強悍也不過是個臣子而已,而趙仲針呢?那可是未來大宋官家,臣民天子,九五至尊!所謂“天子一怒,赤血千里”,又說“伴君如伴虎”。

    沈歡煩惱了兩天,還是沒見趙仲針的蹤影,心兒終于安靜了下來,能更深層次地思考問題了︰趙仲針如今只是郡王而已,還不是太子,沒有東宮的嚴格規矩,加上北宋一朝的皇帝都比較親民,也難怪能堂而皇之地跑出來。不過畢竟是皇帝的兒子,安全極其重要,出來一趟也不容易,這也是為什麼一個月才見他一兩次的原因吧。

    沈歡想的東西更深奧了︰他與王安石鬧翻了,本來以為只能去投靠司馬光,也好抱住一條大腿,為以後官場仕途打下堅實的基礎,如今看來,他們的腿再粗,也大不過成為皇帝的宋神宗——自己是不是要轉換思維,趁此機會,勞勞抱住趙仲針這個大腿呢?畢竟他此時還不是太子,若以後一力支持,怎麼說也有個從龍之功,這對于一個臣子來說,可是莫大的資本!不過心里又在猶豫,宋神宗可是王安石的鐵桿支持者,自己以後若是附和王安石還好說,若有間隙,估計宋神宗是不會給自己面子的。若全面倒向王安石,估計史書里佞臣卷里就有自己的大名了,綜觀整整一部《宋史》,王安石的跟隨者基本上都是奸臣。反而司馬光眾人成為世所罕見的正人君子。當然,從品德上說,沈歡對于這一點是沒有懷疑的。

    自己好不容易來這個時代一次,還是保全自己最重要,遺臭萬年的大事還是讓那些家伙去做吧!沈歡心里有了決定,雖然已經知道了這個“趙仲”的身份,不過只要他不說,自己也裝傻不揭穿,扮豬吃老虎的角色也蠻有意思的。若能以平常身份與他打下交情,也不失為一種好事。雖然說與帝王家之人談交情“很傻很天真”,不過這個鼎鼎有名的宋神宗好像是個比較真誠的皇帝,很重交情,看他歷史上一力支持王安石差不多十年之久就知道了,要知道,以宋代的政治氛圍,王安石的所作所為,足夠殺十次頭了,最不濟也要流放到海南島去吹海風和釣魚。

    “唉,伴君如伴虎!”沈歡很是無奈地接受現實,與“趙仲”的交往,可以當作還被他蒙在鼓里,另外可以多做感情投資,不過卻萬萬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或者說把自己作為他的最重要力量頂在最前面,這些事,還是讓王安石或者司馬光來做吧。自己最保險的做法便是繼續去尋找機會站在司馬光背後,幫他出出謀劃劃策——確切地說背黑鍋的事最好都由司馬光這個強人來做,至于自己嘛,搞搞發明,升升官,賺點錢,夠滋潤就行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是沈歡給自己的忠告,身在古代一切都很復雜的情況下,明哲保身才是硬道理,這條路線,怎麼也要走他幾十年不動搖!

    沈歡在家避禍三天之後,天一閣又迎來他最盼望的客人——趙仲——趙仲針——宋神宗趙頊。此君能跑出來,明顯很興奮,一見到沈歡就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臂,迫不及待地說道︰“沈兄,這次該給小弟看一看那本傳說中的《數學總則》了吧?”

    沈歡這次不敢表現得太拒人千里之外,當然,也不敢表現得太親熱,悄悄把趙仲針的手掰下來,微微退了半步,才笑道︰“趙兄好學之人,既然已經開口,小弟當然沒有不允的道理。”

    “真的?”趙仲針還不清楚沈歡打探清楚他的身份,以為對方讓他的誠意給感動了,喜不自勝。

    沈歡從書櫃里抽出那本《數學總則》,遞給趙仲針,說道︰“趙兄,本來雲飛兄輸了比賽,也極欲拿此書回去再次鑽研,不過小弟怕你過來索要又拿不出,因此讓雲飛兄麻煩了一次,再寫了一個副本。這可是原本呀!”這世間最難還的東西不是錢財,而是人情。懂得這個道理的沈歡沒有理由不在這個未來皇帝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賣力。

    “哦,真的麼?”趙仲針看不出沈歡的險惡居心,信以為真,大喜過望,一把奪了過來,坐在一邊就翻看起來,和周季當初一樣,書一入眼便傻眼,抬起頭疑惑地看向沈歡。沈歡早有準備,當即詳細解說起來。趙仲針了解基本點之後,又看得入迷了,完全無視沈歡的存在。

    沈歡緊緊地看著這個趙仲針,英俊得不像話,年紀與他一樣,應該也是十五而已,眼楮很有神,一身錦衣套在身上,憑添幾分威風。不愧是皇室子弟,這份上位者才有的氣質為他人所不及。他看得很仔細,遇到難題還皺了幾下眉頭,直到弄通才舒展開來。沈歡大是感慨,這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皇帝宋神宗,而自己就坐在他兩步之遙的地方,有若朋友。宋神宗少年時代學習很勤奮,《宋史》說他“好學請問,至日晏忘食”,讀書讀到忘記吃飯,也只有這般大毅力之人才能辦得到。一段時間的交往,也能佐證他確實好學得很,一有疑問就問東問西。

    趙仲針翻看了一半《數學總則》,終于停了下來,他與周季不同,周季自小與數據接觸,對這些數字敏感得多,一經指點,觸類旁通,舉一反三,而他學得更多的是宮廷禮儀與儒家經義,對于數字懵懂得很,看了一半,到後面精深一點便覺得吃力了,只能暫且擱下。

    他抬起頭,看向沈歡,語氣里有著激動︰“沈兄,此書數字,確實比我等以前所用要簡便得多,內容也頗有意思。君子六藝里便有‘數’之一項,沒想到沈兄竟精通至此,能著述立派了!”

    “趙兄難道只看出這些數字簡便而已?”

    “難道還有別的用意不成?”

    沈歡故作深沉地道︰“除了簡便,應該還有明了這個作用,而這才是小弟著此書的本意。我大宋財政歲入幾千萬貫,支出繁冗,若以文字記載,既多且繁,更不明了,為政者不能一目了然;不利于清算,下層者也容易作弊隱瞞。為政之人若配以書上所作列表把數目一一注明,便于統計,收入支出就能一一在目。又因為精簡數少,上層人便于監察,底下人就是想做貪墨作弊之事亦少了許多!”

    趙仲針驚道︰“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作用!”

    沈歡瞥瞥震驚的趙仲針,嘆道︰“小弟敢說,朝堂之上的三司使每日肯定被那繁冗的數據所愁,還有地方的轉運使,也為難以清查地方數據煩惱吧。可惜小弟如今還沒有功名,非官場人物,不然即以此書獻上。若我大宋記數都以此簡化符號,天下帳目,都明矣!”

    不得不說,沈歡的吹噓很有煽情功力,趙仲針听得大是心動,再翻看一兩眼《數學總則》,更是深以為然,心里打定主意,此書一定要由他獻給父皇或者當朝執政。不過他不打算向沈歡表明身份,他對于現今兩人的平輩交往很滿意,知道若是擺出身份,這份自由以後就難說了。

    “沈兄,此書小弟一時難以明白,不如先借小弟一段時日,由小弟帶回家中鑽研,可好?”趙仲針客氣地說道。

    “這個……”沈歡裝著為難,“好吧,誰讓我們兩人是朋友呢!只不過還需小心,不要弄丟了才好!”

    “甚好甚好!”趙仲針大喜不已,“沈兄放心,如此寶貝,小弟哪有不珍重之理!對了,沈兄,除了此書,可還有其他著作嗎?”

    沈歡道︰“趙兄今後會入仕從政嗎?”

    趙仲針愣了一下才道︰“應該會吧。”

    沈歡高聲道︰“若為政,能精通此書則成其大半矣!”

    趙仲針又是一愣,想指責沈歡誑語,最後遲疑道︰“沈兄,可能言過其實了。”

    沈歡搖頭道︰“一點不為過。趙兄可知為政著最該注重的是什麼?不是經文,也不是詩詞,而是民生。民生者,民之生計根本也。若為生計,日常總也斤斤計較,無非都是為了生存而已,如此不管民事、經濟,都會產生大量的數據,若由一個五谷不分之人來統治這些百姓,何來妥善管理之說!若是精通數據,能為百姓管理生計數據,使之安居樂業,則可為良臣矣。趙兄看此書跋文有雲‘其包含天地致理,若深學之,輔以治經文,則收事半功倍之效’,非無的放失也!”

    沈歡對于這些數字是極其重視的,中國古代有很多發明,清以前一直都領先于世界其他國家民族,但是數字方面就顯得不夠直觀,雖然數學也極其發達,不過太過繁冗了,一看那些令人頭疼的古文數學題,還真夠為難人的。而歷史上王安石涉及大規模商業改革失敗的原因也不無缺少數字的支持。因為數字發展到一定程度,則衍生出商業的平衡點——金融。商業經濟改革,若沒有金融作為技術支持,則難以進行。

    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王安石變法最大最高地位的支持者,沈歡沒有理由不讓他重視數字的作用,若能在他年輕時令他有了數字觀念,以後變法了,對于這些數據能有直觀的感覺,想來也不會再做一些殺雞取卵的事了吧。宋神宗什麼都好,就是太急了,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自小生活在皇室之家,所學都是治國方略,對于民生問題,則缺少最直觀的概念。沈歡希望能在他與王安石打成一片時提前做最大的影響,至于成與不成,則看天數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他以千年學識盡了最大的努力依然改變不了這個時代,也只能認命了。

    “這個……”趙仲針雖然也覺得沈歡說得不無道理,不過十幾年所受的教育觀念卻讓他接受不了,難道不是說以“聖人之言”即可治國了嗎?這個六藝里最不受人注重的“數”有這般大的作用?

    “當然……”沈歡笑了笑,“小弟說的只是一些個人之見而已,若能對趙兄有點助益,則善莫大焉;若趙兄覺得一派胡言,可以視之不理嘛!”他也清楚有些事不能著急,這個未來宋神宗也是比較固執之人,若想以一言即打動他,也顯得太過理想了點。反正以後還有機會,只要在他面前多次證明自己所言是正確的,不難讓他生起信任之心。

    趙仲點頭道︰“也好,這些問題,小弟也需要思考一番。”

    沈歡又丟出一誘餌︰“趙兄以後若有疑問,還可以來與小弟切磋一番。聖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小弟也希望能在與趙兄的交往中得益一二。”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38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觀念
    嘉佑八年十一月,沈歡都在與依然隱瞞著身份的趙仲針打著交道。趙仲針不愧是勤奮好學之人,對《數學總則》里的概念感到極其新奇,一有疑問,就過來與沈歡交流。而到了月底,沈歡剽竊的《愛蓮說》造成的轟動也淡了許多,至少到嵩陽圍觀的人漸漸稀少。

    也在這個月底,從王旁那里得知,他的奶奶,也就是王安石的生母逝世了。這讓沈歡松了一口氣,當然,對于老人家的去世,他也感到難過,這放松心情不是為了慶幸,而是對歷史車輪的放心。歷史上王安石本應在這年十月就致仕回江寧,原因就是王母去世他要回鄉丁憂。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王安石見新皇登基半年了,依然還糾纏在病榻上,沒有絲毫作為的樣子,他感到無比失望,才華無處施展,起了退隱的心思。

    之前沈歡見王安石處沒動靜,以為是自己的到來使得歷史軌跡發生了變化,如今只與記憶相差了一個月而已,表明大多事還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因此蹦緊的心情松了下來。王安石對于一手把他拉大的母親極有感情,母親的去世令他大是悲傷,一連幾天告假在家。到十二月初,一紙致仕書上交朝廷,朝廷方面對于他的才識還是頗為重視的,一再挽留。王安石以回家丁憂為名,執意要致仕,朝廷上面沒有辦法,只能同意。

    王家本來打算年前就啟程回江寧,不過天氣有變,在十二月初大雪像花瓣一樣,簌簌地下個不停,不單止讓人感覺寒冷極了,就是路面也封住,難以行走。據說整個河北都處于冰天雪地中,道路阻塞。王安石看真的無法行走,只能決定在開封過完年待明年開春再啟程了。

    而隨著年關的到來,開封城中的人又忙碌起來了。嵩陽分院今年的學程也到了尾聲,全院進行了一次檢測,到月中時也就宣布解學,需到明年再開學了。最後一天沈歡又得別人通知到院長辦公之地一會。他匆忙趕過去,才一進屋,就愣住了,屋子里除了司馬峰外還有兩個人,正是與他競爭激烈的錢玄、範一農,看著兩人嚴肅的樣子,沈歡心里一動,像是想起了什麼。

    “見過夫子!”沈歡向司馬峰行了一禮。

    司馬峰呵呵笑著讓他們坐下,先是關心地問一下這學期幾人的功課作業,以及感想之類的話。三人小心翼翼地回答著,末了錢玄代表三人問道︰“夫子找學生三人過來,不知有何吩咐?”

    司馬峰沉吟一下才淡淡地道︰“想必你等都知道本院有一個貢試推薦資格吧?”

    三人聞言心里“咯 ”一下,互相對視了一眼,又別過頭去,都明白過來,也許今天司馬峰就要宣布這個推薦名單了。在座有三人,名額只有一個,誰心里都不舒服。

    司馬峰又繼續道︰“老夫知道,你們三人是本院最優秀的學子,不過名額只有一個,僧多粥少,若著要嚴格選出一個來,老夫也甚是為難。”

    “夫子不必為難。”沈歡趕緊說道,“一切听夫子裁決,學生絕無異議。”

    “對,學生也是!”錢玄與範一農趕緊表明心態。

    “很好,很好。”司馬峰快慰大笑,“你等既有這個心意,老夫就和你們明說了吧。這次名額之人,本院其他夫子都聚在一起商議過了,共同推出一人,如今都已選定。今日令你們前來,就是為了宣布此事,至于其他人,就不必聲張了。話先說在前頭,你們三人只有一人入選,至于其他兩人,老夫希望你等不要有什麼心思,你們都是本院優秀學子,就是沒了這個名額,他日科場揚名也都不是難事。”

    其他三人都急了起來,心里更是緊張,一心等待院長宣布名單。

    “這個名額經我等推選,決定給予……”司馬峰人也嚴肅了許多,在三人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的當兒頓了一下,之後才丟出最後的結果,“學子沈歡!沈歡,就是給沈歡。”

    沈歡欣喜若狂,恨不得大喝一聲,不過司馬夫子最注重儀表,不敢太過張逛,臉上依然保持著平淡的神色,眼神的欣喜那是再也隱瞞不住的,小手都在顫抖,差點要熱淚盈眶,幾個月的努力,終于有了收獲,趕上了這趟末班車,也沒有白費自己多次“剽竊”的成果了。

    “為什麼?”錢玄倏地大聲問了起來,聲震方圓幾米,把其他三人都嚇了一跳。範一農更是奇怪地看著這個對手,雖然說名額不是給了自己,難免失落,卻也不該如此失態才是!沈歡的橫空出世,早就引起了他的警覺,待比才會為贏了一場之後,他就感覺到這個推薦名額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如今不過是證明心里所想而已,失落是失落,卻也不必失態,畢竟以他們的才學,科場考試也不是毫無取士的機會。

    司馬峰皺緊了眉頭︰“錢玄,這是由眾多夫子共同推選的,並不是由老夫一人決定出來。沈歡的才學眾人都看在眼里,最近更是為本院贏得比才會的勝利,品學兼優,這樣還不夠嗎?”他很不滿意錢玄的態度,敗了就是敗了,連這個面對的勇氣都沒有,談何成就大事!看向沈歡,點點頭,還不錯,沒有歡喜得失了態。對于這個學子,他欣慰不已,沈歡的才學為人,令他滿意。

    錢玄瞥了一眼沈歡,冷笑一聲,道︰“院長,沈師弟才學高超,就是學生也佩服極了。可若說品質也好……嘿嘿,那可倒未必!”

    司馬峰愣道︰“此言何意?”

    沈歡也皺了一下眉頭,難道自己有什麼把柄在錢玄手上?不至于呀,這些日子他除了讀書還是讀書,連這個時代文人士子最喜愛逛的青樓他都沒去過,談不上品質有污。至于旁邊的範一農,發現事態不對了,並不接言,打算今天只看好戲而已。

    錢玄對沈歡冷笑道︰“沈師弟,沒想到你如此懂得偽裝,連夫子都給你瞞過了。你做的丑事,難道以為別人一點都不知道嗎?”

    “丑事?”沈歡眉頭皺得更緊了,抗聲道︰“錢師兄,小弟自入開封以來,行事謹慎,不敢行差踏錯。說是丑事,難不成師兄打算栽贓陷害不成?”

    錢玄笑得更冷了︰“陷害?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好了!”司馬峰拍了一下桌子,大怒不已,今天不過宣布一下名單而已,沒想到令得兩人在他面前吵鬧,“錢玄,你是不是言過其實了。老夫從來沒听說沈歡做過什麼丑事。一農,你可曾听說?”

    範一農一愣,沒想到事情還扯上自己,在錢玄與沈歡身上掃了一眼後,搖搖頭才道︰“夫子,學生並未听過這方面的傳言。”

    錢玄大聲說道︰“那只能說沈師弟偽裝得厲害!”

    “證據,老夫需要證據!”司馬峰怒不可遏,除了對錢玄的作態生氣外,還對沈歡有一股未知的怒氣,沈歡是他同窗好友的子佷,也相當于他的半個子佷,對他一直多有照顧,只希望他能成材,不要辜負了好友與自己的期待。若沈歡真做出什麼有虧為人之事來,他該怎麼處理?

    “學生當然有證據!”錢玄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掏出一疊東西來,卻是一些紙張,遞給司馬峰,“這是沈師弟的筆跡無疑,夫子。”

    司馬峰接過一看,一些奇怪的東西,仔細辨別,正是沈歡的筆跡,抬起頭來︰“錢玄,這是什麼?”

    錢玄答道︰“這可要問沈師弟了。”

    “沈歡,這是什麼?”司馬峰問道。

    沈歡此時早就湊上去了,一看卻是之前為周季一家作的記帳表,還是原本,來不及思考,回答道︰“這是學生畫的一些記帳表,便于記數的。”

    “想必沒有這樣簡單吧?”錢玄嘿嘿笑道,“夫子,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沈師弟全家都搬到開封城來了。據說花了一百多貫錢買一個院子,價值不菲呢!沈師弟家貧,哪來如此多錢財呢?實情就是他制作了這些表格,拿來與周季父親做了一筆交易,換來兩百貫錢!如此貪利小人,夫子,您說這也是品學兼優麼?”

    沈歡頓時臉色一白,全明白過來,錢玄繞了個大彎,其實還是想拿“交易”來說事,難怪周季說帳表原本失竊,原來是錢玄耍的花樣,此人對交易錢財數目如此清楚,想來早有準備了。如今看來,周家肯定是出了內賊,不然周家父子不會輕易說出這些內幕,又想起交易那天那個家丁小二的背影,難道他是錢玄安排的?若是這樣的話,錢玄心機也真夠深的了,那時候離他“創作”出《水調歌頭》還沒幾天呢!而對方那時即已為今天在做準備了!

    “沈歡,可有此事!”司馬峰變了臉色。

    沈歡想起當日王安石對于這種“交易”的態度,更是絕望,司馬峰比王安石更傳統,想來也理解不了他,只能長嘆一聲道︰“確實是雲飛兄送了些錢財給學生,學生用來安置老母幼妹了。”

    “啪!”司馬峰拍案而起,一指沈歡,顫抖起來,“你太令老夫失望了,竟然做這些商賈之事,你……有辱斯文,還配做一個士子文人麼!”

    “夫子,學生並沒有做商賈,只是一些……”

    “不許狡辯!”司馬峰感覺要窒息了,最得意的門生做了最令他痛恨的商賈之事,所有的好感都在瞬間消失,好比一個人從高處摔了下來,疼痛得厲害。

    司馬峰感覺力氣都消失了,只能無奈地揮手道︰“沈歡……你如此不知自愛,老夫也容你不得了,這個推薦名額,現在就由老夫來撤消你的資格!”

    沈歡嘆了口氣,沮喪得緊,自錢玄說他交易起,他就知道這個名額多半不保了,雖說他沒有開號,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商賈,不過還是做了“交易”,如今更讓人把交易的物件都拿出來做證據,這可比王安石所罵的“潤筆”交易要嚴重得多!心里大是失落,本來歡喜的心情瞬間轉為悲傷,多日努力,一旦化為流水。他清楚,這個名額今後都與他無緣了。

    “錢師兄,好手段,好手段……”沈歡冷冷地對一臉得意的錢玄說道。

    “好膽!”司馬峰又罵起來,“沈歡,你尚不知悔改麼!不知自省己身,反而責怪他人揭穿你?小人喻于利,君子不言利。你這些年的聖賢書都白讀了麼!”

    沈歡自知與這些古人的觀念有著差別,卻沒想到一點小事都惹出偌大風波,心情郁悶,對古人的迂腐觀念更是不屑起來,抗聲說道︰“夫子,難道你忘了學生初見時與你說的聖言新義了嗎?由是觀之,聖人之言也不盡然就是全對的……”

    “住口!”司馬峰也氣昏了頭腦,見沈歡還敢狡辯,更是失望傷心,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你口放狂言,何來學子風度。此等學生,不要也罷,不要也罷……今日之後,你不必再來了,來了老夫也不認!你給老夫出去,出去!”

    “什麼!”沈歡呆了一下,本來以為丟掉推薦名額算是最嚴重的了,沒想到司馬峰一氣之下要把他逐出門牆,想起司馬峰多日照顧,還有老家伯父期待的眼神,沈歡慌了,企求能留下來︰“夫子……”

    “走,走啊!”司馬峰面目都猙獰起來,“你們都給老夫出去,都出去!”

    沈歡還想說什麼,卻給範一農拉住對他說道︰“先走吧,等夫子氣消了再說。”

    沈歡迷糊地跟了出來,看著錢玄揚長而去,只覺悲憤難忍,恨不得沖上去揍他一頓,卻又覺身子都沒了力氣,只能喃喃地說道︰“離開嵩陽分院,離開……夫子,伯父……”整個人都恍惚起來,心里只能記住一點︰司馬峰把他趕出去了。就算今天是他盛怒之下所作決定,不過這種老夫子,也絕沒有收回所說之言的可能。一個小事能鬧出如此大的風波,沈歡只覺得頭疼欲裂,心里與這個時代斷裂的感覺更強烈了,很迷茫,也很慌張,不知該做點什麼,又能做點什麼。

    範一農安慰的話他一句都沒有听清楚,迷迷糊糊地出了嵩陽分院,任憑身體徑直往家里走去。沈歡的精神狀態範一農看在眼里,生怕他出什麼事,只能跟著送他回家。回到家的時候,沈歡精神依然恍惚,母親與妹妹喚他時也只是漫不經心地回應一兩聲。範一農在旁邊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之後才告辭而去。

    “歡兒,歡兒……”沈氏緊張地呼喚著。

    “娘……”沈歡只覺羞愧難當。

    沈氏嘆道︰“歡兒,那日你說此院子是周家所送,娘信以為真,沒想到你卻是……”

    “娘在責怪我,在責怪我做什麼交易,責怪我……”沈歡一個勁地在心里對自己說著,人更絕望了,只覺這個世間沒有一個人能理解自己。也許,再過幾日,沈節君伯父責怪漫罵的信也該到了吧,或者他親自過來把自己大罵一頓!

    天,要黑了。沈歡感覺整個世界都灰暗起來,無精打采,恍恍惚惚,一連兩天,沈歡都沒有恢復過來,只知道吃喝睡覺,什麼事都沒做,連母親妹妹都懶得去理了。他腦子就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什麼都不想做。又像一片混沌,什麼都梳理不清,又亂又疼。連周季等人過來探看時也不知應對。人更是憔悴得厲害,全身無力,眼楮好像永遠睜不看一般。

    這樣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小蓮兒跑進他的房間,叫了幾聲“大哥”,沈歡都沒回應,閉著眼,軟軟地攤在床上。

    “大哥,大哥!”小蓮兒猛烈地搖晃他的身體。

    “嗯……”沈歡終于回應了一聲。

    “大哥!”

    “嗯……”又是一聲。

    “大哥,我們要走了!”小蓮兒閃著大大的淚珠,哭腔嗚咽,淚珠兒更是簌簌地往下掉落,打在沈歡的手臂上,有一股透骨的清涼。

    “要走……走……”沈歡只懂重復一些語句。

    小蓮兒“哇”地哭起來︰“大哥……我們真的要走了……嗚嗚!”

    “要走……要走!”沈歡依然重復著,腦子里倏地有了片刻的清醒,“走?去哪兒?”

    “回家!”小蓮兒見大哥理會她了,大是驚奇,炮珠子似地說了起來,“要回家了,娘說帶我回家,不再來開封了!”

    “不再來……不再來?”沈歡腦子驚了一下,勉力坐了起來,“什麼不再來?回家做什麼,過年?”

    “不是!”小蓮兒更是欣喜,坐在大哥旁邊,抹了幾把眼淚,“娘收拾東西去了,說你這個兒子太令她失望,要離開這里,不再過來了!”

    “失望!”沈歡悚然一驚,“娘也要走了麼?”趕緊掙扎著起來,趕出房門去,剛來到沈氏房門口就踫上她,她手上拿著幾個包袱。

    “歡兒,你起來……”沈氏驚喜一下,倏地又收住口,“你懂起來了?”

    “娘,你這是做什麼?”沈歡指著沈氏手上的包袱,奇怪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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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序幕
    沈氏一臉復雜地看著憔悴不堪的兒子,心里痛極,嘴上卻淡淡地道︰“還能做什麼,收拾東西與蓮兒回家去,免得在這里受你的氣!”

    沈歡蠕蠕地道︰“孩兒……娘親還在為交易買房的事生氣麼?”

    “你……”沈氏氣得手指都在發抖,“你太令為娘失望了!房子的事買也就買了,再多說也無益,娘也知道你是為了家里好,從始至終都沒在這事怪過你!而是你如今的模樣太令人失望了,不就是一點小挫折麼,沒有推薦就沒有罷,有什麼緊要的!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遇挫折即頹廢,你對得起你爹的寄托嗎!既然你不知改過,娘留在這里也沒什麼意思了!”說完抱上小蓮兒就要出去。

    “娘!”沈歡趕到前頭去攔下來,“娘,孩兒知道錯了,這就改過,你不要走好不好?”沈歡又急又羞,一開始總以為母親也在責怪他做交易,因此覺得沒人理解,心若死灰,誰知到頭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反而是自己的不振作令人失望了。心神大動,母愛至此,還有什麼話可說,不由熱淚盈眶。

    “真的?”沈氏不信地問,“真的改過了!”

    “對,這就改!”沈歡堅定地點頭,“娘,你放心,孩兒今後都不會這樣了,定不會讓你再失望!您說的對,沒推薦就沒推薦,以孩兒的實力,一樣能高中,他日一定光耀門楣!”

    沈氏猶豫了一下才道︰“真不騙為娘?若是這樣,你現在就梳洗去,打理一番,從新來過!”

    “是,娘!”沈歡露出了多日未曾見過的笑容。

    “好咯,不用走了!”小蓮兒歡呼不已,伸出雙手,嬌呼不已,“大哥,抱,抱我!”

    沈歡笑道︰“不嫌大哥髒麼?”

    “抱,就要抱!”小蓮兒撒著嬌要沈歡抱在身上。

    沈歡抱著小蓮兒,轉頭向沈氏說道︰“娘,既然不走了,這行李包袱……”

    沈氏展顏一笑︰“娘這就放回去。你快去梳洗。”

    “是!”沈歡抱著小蓮兒精神抖擻地走回房間,一會兒後把小蓮兒放到地上,吩咐她一邊玩去。

    小蓮兒開始還不肯走,疑惑地道︰“大哥,你真的好了麼?”

    “當然!”

    小蓮兒笑得異常燦爛︰“那就好!這幾天娘親擔心死了,一邊看你一邊嘆氣呢!”

    沈歡一愣,更是羞愧,讓母親擔心,也太不應該;想起母親多年的照顧關懷,心里暖暖的,鼻頭一酸,差點要流下淚來!一邊梳理身體,心緒翻飛,更覺母親的偉大,暗念以後一定不能再讓她老人家擔心,用努力來報答她的養育之恩!

    整理一番後,沈歡又容光煥發起來,到了廳堂,與家人歡聊起來。沈氏閉口不提學院之事,只與兒子聊些家常而已。而沈歡這才想起,如今都已是臘月十幾了,再過半個月左右也將迎來元旦——也就是後世中國人民最盛大的節日,春節。年關將近,開封城各個市集也開始熱鬧繁華起來,各家都在置辦年貨了呢。沈歡想想手里還有余錢,決定這個新年一定要讓家里人過得富足,便把錢都交給母親,讓熟悉的她先置辦一些新衣。

    “新衣服?”小蓮兒在旁邊听到,兩眼放光,嚷了起來,“娘、大哥,我要紅色的新衣服,紅色漂亮!”

    “紅色就紅色,大哥要把小蓮兒打扮得全開封最漂亮!”沈歡笑著說道。

    小蓮兒粘了上來,跳到沈歡膝蓋上坐著︰“大哥最好了!”

    沈歡不禁感到滿足,心里更是決定以後奮發圖強讓她們過上好日子。與家人聊了一陣後,沈歡多日的愁悶終于驅走了,腦子能清晰地思考問題,想到這幾天的頹廢,不禁羞赧,不就是一個推薦名額麼,需要這般重視,還弄得自己精神不振?

    既然這條道走不通,那只有另想辦法了。沈歡心里豁亮了許多,這番頹唐,思想總算成熟了許多,人也更現實了。想到司馬峰不許他回,沈歡心里一痛,怎麼說司馬峰對他是多有照顧的,人也是個值得尊敬的長輩,惹他生氣,不無愧疚,也許是這個打擊才令自己這樣的吧。不過沈歡依然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錯,他與這個時代的人不同,對于從事商業的商賈沒有什麼歧視,相反,他認為如果沒有這些商賈,天下的經濟也沒有發展之說!如今大宋朝已經進入了一個歷史拐點,若工商得不到重視,也談不什麼什麼改變。歷史上的王安石就是這樣,說是開源發展,其實不過是“剪羊毛”一般收斂天下之財罷了!若談到生財之道,這個世間,有幾人能與他這個後世而來的人相提並論呢!

    “改變就從我開始吧!”沈歡的心堅定了許多,當然,這個改變不是說他要親自去經商,這個時代,在還沒有多大改變之前,不管你理由如何,商賈都是最低下的一個階層!他需要一個外衣,來進行改革與保護,這個外衣就是“官”。官是個好東西,至少是一個護身符,有了它,總能為一些難言之事披上一層神聖的外衣,而官是越大越好的。

    沈歡更希望能見司馬光一面了。他已經想明白,科舉進入仕途是一個途徑,而且是一個光明正大的途徑,不過以他的年紀,就是科舉進入仕途,又能有多大作為?官場最注重的往往不是能力,而是資歷。老資格之人的升遷往往比年輕人要快得多。他如今才十六歲,如果能高中進士,也不過二十歲,在別人眼中,還是個毛頭小子罷了,能有什麼作為!這個時代,若要重用人才,老的現在還有韓琦、富弼、文彥博等人,少壯一邊也有王安石與司馬光,青壯一派有甦軾甦澈等人,這番輪下去,什麼時候才到他這個二十多歲的人來出頭!

    二十年後?有這個可能,二十年後沈歡也進入中年,有這個資歷了。不過沈歡他等不起二十年,這大宋朝也等不起二十年了!歷史上的二十多年之後,是怎麼一副景象呢?王安石、司馬光等人相繼死去,甦軾等人是回到朝廷了,不過當時的朝政已經烏煙瘴氣一發不可收拾,甦軾幾人回天無力連死後都不得安寧!

    “二十年,耗不起啊!”沈歡只能苦笑,既要趁著年輕,又要發揮才干,只能附著某個有前途的高官了。韓琦等人太老了,蹦達不了幾年,跟著他們最後估計也沒個好結果,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至于王安石,這個倔老頭好像很難說服,加上很多地方不合自己的脾氣,跟著他估計也沒好果子吃,想來想去,大臣中間,只有司馬光的大腿能抱了!若得他賞識,留以大用,升官發財不在話下,另外還可以用新思想對他進行改造,至少也要他能與王安石相抗衡才成,不要像原來歷史一般灰溜溜地跑到洛陽去隱居了十幾年!

    其實他還有一個人可以利用,就是以後的宋神宗現在的趙仲針,與之關系不錯,可塑性也強,值得花費點精力在他身上,就是改造不成功,相熟了以後也好辦事得多!

    沈歡已經在構造與司馬光見面的步驟了︰司馬光不是大街上的張三李四想見就見,這家伙最重品質才干,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入得他法眼的,憑自己寫的幾首詩詞,估計還難以讓他信服,看來還需另制造一些東西出來令他賞識自己!現在正是動手的時候,過幾天朝廷就要公假,需到元宵之後才正式開朝,趁此機會先與司馬光見上一面,不然他要是回老家過年什麼的可就要等到明年開春了。

    “看來又得做些剽竊的事!”沈歡既是驕傲又是苦笑。忘記瑣事,窩在書房兩三天,鼓搗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來。到臘月十五這日,終于把手頭上的事情都完成,看著案頭上的書稿,沈歡微微一笑,彈彈了這些紙張,“寶貝,這次就靠你們了!”

    “沈兄弟,沈兄弟,可在里面!”沈歡伸了個懶腰後剛打算出去,就听到周季扯開大嗓門在喊著,趕忙出去迎進來。周季披著錦襖,風塵僕僕地大步進來,一身雪花。

    “雲飛兄,外頭又下雪了?”

    “是呀,大著哩!”周季拍拍身上的積雪,“怎麼,還躲在書房里不出去?”

    沈歡笑道︰“幾日下來,終于完成了。”

    “哦?”周季生起了興趣,“兄弟又寫出什麼驚人的東西來了?給為兄看看,你那《數學總則》我研究得差不多了,一般理論公式都能推理運用!”

    “雲飛兄真是聰明!”

    周季笑道︰“再聰明不也是學你寫出來的東西而已麼!快,拿來我看看!”

    沈歡道︰“此事不急。小弟托你打探之事清楚了麼?”沈歡之前頹唐時周季來看望過幾回,不過那時候他精神恍惚,記不起多少事來。清醒後又來過一次,沈歡托他幫忙打探一下之事與司馬峰情況。

    周季答道︰“現在已經解學,留的人不多,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听說院長把貢試推薦名額給了範一農。沈兄弟,你就是為這事頹唐的麼?”

    “不是!”沈歡苦笑答道,周季並不了解當日發生什麼事,他也不打算說明,免得此君又要因為家里與他交易心生內疚,周家之人幫他太多,沒理由還讓人家不高興,“那有沒有听到司馬院長有關小弟的傳言?”

    “沒有!”周季回答得很干脆。

    沈歡一愣,司馬峰不是把他趕出了麼?是了是了,一定是司馬峰事後覺得此事說出去有損他沈歡的名聲,瞞下不說,既然不對外人說趕他出去,豈不是說他還有回去的希望?沈歡越想越覺可能,只要司馬峰氣消了,自己到時再多多道歉,看在他伯父的份上,應該還會原諒自己的吧?至于那個推薦名額,已經絕無可能了——縱是如此,沈歡還是頗為高興,怎麼說司馬峰也是他尊敬的一位長輩,能不鬧僵就不鬧僵。另外他還是司馬光的族兄,對自己也能多有助益。

    “哦,給了範一農?”沈歡笑了起來,覺得這個結果不錯,總比給錢玄那個家伙要好上許多,想來這個奸詐之人在後悔痛心了吧,算來算去,最後還是為他人做嫁衣裳!範一農為人也不算差,至少那天就是他送自己回來的。

    周季突然想起一事,道︰“兄弟,就要過年了,你家準備怎麼弄?你們第一次在開封過年,應該很不熟悉,要不到為兄家去,也好熱鬧一點!”

    沈歡拒絕道︰“這可不行,你家有你家的熱鬧,想來人也不少。小弟與家母小妹在這里過著就成了!”

    “早知道你會這樣說!”周季無奈地笑道,“還好為兄早有準備,家里宰了幾頭羊,拿了點過來給你們,已經放到你家廚房去了,把肉晾起起來就成!”

    “周兄……”

    “是兄弟就不要說那些客氣的話!”

    “那……多謝了!”沈歡心里暖暖的,絲毫沒有覺得外面冰天雪地的寒冷,反而像置身春天之中,和風燻人;對周季的周到更是感激,大恩不言謝,一切都只能放在心里。

    “沈兄弟,這次你該給為兄看看幾日里寫點什麼了吧?”周季兩眼放光,“須知你如今是開封城出了名的才子,雖然作品不多,不過一詩一詞一文,都已傳唱整個京城,不少士子文人都期待你的下一個作品!快,先讓為兄一睹為快!”

    沈歡苦笑道︰“這次只是一些蒙學的東西而已。”說完把案子上的稿紙抽出來,遞給周季。

    “蒙學?”周季愣了一下,接過低頭一看,更是驚奇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咦,沈兄弟,這是什麼?”

    “不是說了嗎,蒙學的文句。”

    “不是這個,這些……是什麼?”

    沈歡靠近一看,發現周季指的是從為見過的標點符號,笑得更歡了,道︰“這是小弟發明的標點符號,用來斷句讀的,你看,這是逗號,表示……這是句號,表示句子完結;這呢,是感嘆號……”

    一一把常備的標點符號都說明了一次,周季跟著閱讀,更覺方便,不由抬起頭來,大聲說道︰“沈兄弟,這東西……簡直絕了!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小技藝而已,技藝而已!”沈歡只能謙虛地說道,其實更應該說是“記憶”而已,只是從腦子里翻出來一一寫上來,毫不費力。其實古代也有斷句讀的標點,蒙學時夫子讀一句,大家就做個記號,不過很簡單,只是些大圈圈而已。當然比不得後世那些花樣百出的標點,也難怪周季震驚了。

    他這次剽竊的是《三字經》。司馬光是個高官,重實用,輕浮華,若是寫些詩詞給他,除非把有宋一代的名詩名詞一網打盡,不然估計是難以打動他的,因此經過思考,決定把《三字經》鼓搗出來。《三字經》相傳是南宋出現的讀物,三字一句,字後壓韻,極易成誦,區區千字,卻囊括了中國傳統的教育、歷史、天文、地理以及道德方面的內容,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蒙學讀本。《三字經》與《百家姓》、《千字文》合稱“三百千”,《三字經》成文最遲,卻後來居上,影響力比後兩者更深遠,被稱為“蒙學之冠”。而此次在《三字經》上,沈歡第一次動用後世標點符號,用以句讀,重要性應該更突出才是!

    大宋重文治教育,把此書獻給司馬光,作為他進攻司馬光的“敲門磚”,想來更容易成事;之後由司馬光進獻朝廷,此書成就非凡,朝廷方面沒有理由不重視的道理,若能頒布天下所學,想來會對進獻的司馬光有所賞賜,而司馬光為人清正,不會獨吞功勞,把他這個原作者一說出來,就是不加官進爵也能在朝廷上層打個名聲混個臉熟,為以後仕途打下堅實的基礎。這就是沈歡打的如意算盤。

    想到這里,沈歡不禁感謝後世的爺爺,他爺爺是個接受私塾教育的人,打小就是從《三字經》開始啟蒙,後來在沈歡五六歲時,也逼著沈歡天天背誦這本《三字經》,教他認字。因為反復背誦,又是韻文,到現在都不曾忘記,可見逼迫式教育也不無好處,至少應付起穿越來能得心應手。

    “沈兄弟,這次此書你打算怎麼處理,刻板頒行?”周季不明所以地問。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43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司馬光
“自己刻板頒行?”沈歡神秘一笑,“雲飛兄,若由小弟頒行,能傳幾里之遠,學者又能有幾何?還不如交由朝廷來做吧!”

    “朝廷?”

    “正是!”沈歡點頭說道,“以朝廷之力頒行,須臾即能傳達天下!”

    周季也點頭說道︰“也是,雕版印制,費時費力,自己頒行,得不償失!”

    “雕版?”沈歡笑了,“雲飛兄,待小弟閑下來時,可以鼓搗一些印刷器械,改進這個印制法子!”

    “哦,你有什麼法子?快說說!”

    “不急,這事不是一時三刻可以辦成,待有時間再說吧!”沈歡打算把活字印刷術在這個時代鼓搗出來,不過因為對這個時代現有的印制技術還不熟悉,也沒有相關門道,只能今後再抽出時間來去改進。雖然說畢升那個平民早在幾十年前就發明了活字印刷術,不過因為是泥活字,容易損毀,技術不過硬,因此還沒有盛行。這個活字印刷一直到明代才發達起來,之前因為戰火,活字印刷作品流失不存,使得後世某個半島國家不知廉恥地把這個印刷術說成是他們的發明,還堂而皇之地申請成為世界文化遺產!是可忍孰不可忍!現在他沈歡回來了,怎麼可能還讓這種丟人的事發生!他要讓活字印刷作品盛行天下!

    沈歡此時還沒有意識到他這個想法對這個時代產生了多麼巨大的影響。而活字印刷作為一個支點,為大宋朝帶了一場足以改變後世的變革,中國式的文藝復興即將到來!

    周季突然問道︰“沈兄弟,你有把握讓朝廷頒行這東西?”

    沈歡說道︰“小弟早有打算。雲飛兄,朝廷官員是不是公假過年了?”

    周季說道︰“正是,今日已經是臘月十六,朝廷在昨日已經宣布公假,如今的朝廷官員都在準備過年事宜,就是整個開封城之人都在為過年打算著呢!”

    沈歡道︰“那剛好,如今才過晌午,小弟打算去拜訪知諫院司馬光大人,你是否同去?”

    “去見諫議大夫?”周季吃了一驚,心里一動,轉而搖頭起來,“為兄還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他對那日見王安石的情景還心有余悸,听到又是一個朝廷高官,感到心驚肉跳,又生怕自己的身份又給沈歡帶來難堪,最後還是決定不去。

    沈歡失望地道︰“那小弟只能單獨前往了。”他趕著去見司馬光,不能與周季多說,收拾好書稿,與母親說了一聲,即與周季一同出門而去。出了宅院,到大街之後,周季借詞告辭,沈歡走了一陣來到車行,問明路段後上了一輛牛車,往司馬光府邸趕去。司馬光與王安石是知交好友,有著十多年的交情,住得也近,都在潘樓街西邊,前後不過一里多路。

    司馬光與王安石的官階差不多,府邸也差不多,沈歡下車後向司馬家的門童說求見司馬大人,門童當然不敢胡亂帶人進去,他又只能說是司馬峰的學生,前來拜會。門童知道司馬峰與司馬光的關系,讓沈歡等待一會,他進去通報。

    片刻之後門童出來恭敬地對沈歡說道︰“沈公子,我家老爺請你前去後院書房相會。”

    “書房?”沈歡愣了一下。

    門童道︰“不錯,正是書房。我家老爺這會正在書房讀書呢!”

    沈歡又愣了一下,之後才搖頭苦笑,好一個司馬光,不愧是勤奮之人,都休假了還在書房發奮讀書,難道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在門童的指引下,沈歡一路往後院行去。司馬光不好浮華,府邸里面點綴得不多,除了些必要的亭閣外,華麗的裝飾倒不多見。

    一路走著,一邊想起史書上有關司馬光的生平記載。他高中進士士時才二十歲,可謂功名早成,不過此人與王安石一樣,都是不喜歡奢華之人,一生除苦讀外,沒有什麼娛樂嗜好。後世之人對司馬光最熟悉的莫過于三件事,一個是“司馬光砸缸”,在小學課本上就有這個故事,盡顯他自小聰明機警的本色,而此事發生後不久,即有人畫成圖冊,在開封與洛陽流傳;另外一件事當然是《資治通鑒》,可以說,單這一部史書,即能令司馬光三個字不朽了,當然,這個時候,這本名揚後世的巨著還沒有一丁點跡象;還有一件事是作為保守派的領袖,在後世,不少人一提到司馬光,即把他當作保守的代名詞。

    至于保守不保守,當然是見仁見智的事,沈歡學史出身,一時也不好回答,不過與王安石比起來,他更認同司馬光。史學兩司馬,一個司馬遷,一個司馬光,這方面的成就不必多說了。另外還有“千古一司馬”之說,為人臣子,能做到司馬光這份上,就可謂成功矣。他配享孔廟,成為繼孔子、孟子之後的儒家第三聖人,一直是後世君主心目中的良臣,也是後世臣子心目中的榜樣!

    《宋史》說他“孝友忠信,恭儉正直,居處有法,動作有禮。”一個“禮”字,盡顯司馬光的人生哲學,不管世人如何贊譽如何誹謗,為人道德方面他清白無暇,足以為世人楷模。他自己也說︰“吾無過人者,但平生所為,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耳。”這種誠信,是他留個世人的一種精神財富。

    他隱居洛陽之前官不過御史中丞,但是隨著威望日增,市井之人都稱呼他為“司馬相公”,在當時世人眼里,他才是真正的大宋丞相,不是王安石,也不是其他人。到神宗駕崩,因政見不同退隱洛陽十五年的他奉詔回京,一路上百官與百姓夾道歡迎,還與他說“公無歸洛,留相天子,活百姓”,讓他不要再回洛陽了,留在京城里做宰相,救濟天下百姓。甦軾從外地回來時,一路上也有百姓請他轉告司馬光“寄謝司馬相公,毋去朝廷,厚自愛以活我”,請他不要再離開朝廷。

    一個臣子,活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反正沈歡看不到歷史上幾個臣子能有這樣的聲望,而司馬光回到朝廷後,日夜操勞,才一年就病倒了,不顧別人相勸,說“死生,命也”,依然不舍晝夜,真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死後連太後與皇帝都親自去吊唁,賜碑曰“忠清粹德”,謚曰“文正”,這個謚號雖然比王安石的“文”差了一等,卻也是至美之極。史書里說他下葬時京城與周圍之人都哭得像失去了親人一樣,家中都有畫像祭祀;就連萬里之外的嶺南父老,也都率相燒香祭祀!

    沈歡承認,他以前讀《宋史》到這一段時,都感動得落下了眼淚!嗚呼!哀哉!痛哉!壯哉!為人臣子,如此聲望,千古以下,能有幾何?估計也只有做了幾十年文治皇帝的宋仁宗才能有如此殊榮吧。

    “沈公子,到了,請進去吧!”還在沈歡陷入歷史回憶中不能自拔的當兒,門童把他引到一個比較大的廂房門口,指著一個門窗敞開的房子說道。

    “哦!”沈歡回醒過來,整理一番衣服,看看沒有失禮之處後,才抬頭挺胸,舉止自若,跨進門去,發現靠窗桌子邊端坐著一個長須中年之人,一身便服,神態自若。

    沈歡心里激動不能自已,這便是司馬光麼?舉世聞名的司馬光呀!他才四十四五歲,還算年富力強,姿態沉穩,面目清奇,他在桌子上奮筆嫉書,想來是在治學或者朝政上努力勾畫吧。

    “學生沈歡拜見司馬大人!”沈歡作了一個長揖,一拜到底,語音有點顫抖。

    “哦!”司馬光聞聲放下筆來,仔細一打量沈歡,年十五六,還算稚子,不由驚奇,站了起來,“你就是作‘出淤泥而不染’的士子沈歡?哈哈,老夫早聞你的大名,今日一見,幸甚,幸甚!”

    沈歡受寵若驚,想不到司馬光還站起來迎接他,給足了他面子,這可比王安石那老頭大馬金刀地坐在椅上令人舒服多了。心情雖然還激動,卻不敢怠慢,連忙說道︰“大人過獎了,區區技藝,何來大名!”

    司馬光哈哈大笑,過來拉住沈歡,道︰“謙虛了,君禮多次來信向老夫談及你的才華,大有舉薦之意,你說,老夫能不對你的大名如雷貫耳麼?”

    “司馬院長?”沈歡一愣,不由更是感動,原來司馬峰早有向司馬光舉薦他的意思了,難怪外間能有司馬光對他的評價,看來是司馬峰放出風聲為他造勢。如此愛護之心,萬死不足以一報!

    “怎麼?”司馬光疑惑了一下,“老夫上次去信讓君禮兄請你過來一會,難道這次不是他令你過來的麼?”

    沈歡苦笑了,不敢有所隱瞞,只能無奈地道︰“學生某些方面惹惱了司馬院長,他老人家還在生著氣呢!學生都不知道想什麼法子讓他消氣。”

    司馬光疑道︰“君禮一向中正謙和,你是他心愛學生,何事至此,方便說否?”

    “這個……”沈歡眼珠子暗地里轉呀轉的,在思慮是不是要說真話,也怕司馬光說他是貪利小人怒斥他出去,那最後一根大腿也就沒地方抱了。可若不實話實說,也不是個辦法,司馬光一生誠信,最恨奸詐,以後若是打听出來,也是個麻煩事,還不如全都說出來,看看他如何評價。

    “是這樣的……”沈歡小心翼翼地措辭,“學生自幼失孤,家里清寒,母親守節,夙興夜寐,全力撫養學生與小妹,多年操勞,學生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加上今年又到開封求學,更是放心不下家里老母。前些日子學生結交一同窗好友,他是商賈之後,一次學生為他家解決了些問題,他要贈學生一筆錢財,學生本不敢受,後來念及母親辛酸,又不能侍奉在左右,便接下錢來,在開封買了一套院子,把母親與小妹接到身邊,親自奉養。後來院長知道此事後,怒斥學生有辱斯文,一氣之下,便不理學生了……”沈歡極盡舌簧之能事,盡量把事情說得委婉一點,又都往孝道方面靠攏,期望能以此打動司馬光。

    司馬光此人最重孝義。早些年被任命為奉禮郎時,他的父親在杭州做官,他便請命要求改任甦州判官,以便離父親近些,可以奉養雙親。父母親死的時候他丁憂在家,茶飯不思,以至人也瘦成皮包骨模樣。另外他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擔任並州通判時,西夏人經常入侵這里,成為當地一大禍患。司馬光便向上司龐籍建議說修築兩個城堡來控制西夏人,然後招募百姓來此地耕種。龐籍听從了他的建議,派郭恩去辦理此事。但郭恩是一個莽漢,帶領部隊連夜過河,因為不注意設防,被敵人消滅。龐籍因為此事被罷免了。司馬光過意不去,三次上書朝廷自責,並要求辭職,沒得到允許。龐籍死後,司馬光便把他的妻子拜為自己的母親,撫養龐籍的兒子像撫養自己的親兄弟一樣。這樣的人,就該以孝義動之!

    果然,司馬光聞言大是觸動,沉吟半晌之後才道︰“你之行為,若說有辱斯文,也過矣。不過與商賈交易,說出去總也不是一件好名聲之事。君禮兄如此生氣,是不是當時還有外人在場,不然也不至于如此怒斥于你。”

    沈歡驚喜不已,司馬光竟然會為自己開脫,難得呀,不是說他最保守麼?又吃驚于他的智慧,片語中即能點出司馬峰當時景況,看來司馬峰的生氣更多是因為外人揭穿了他沈歡,讓他感到羞愧因而憤怒吧?司馬光都這種態度,王安石沒理由也盡是怒斥自己呀,難道說當時那個王還另外說了他什麼壞話?

    司馬峰又道︰“本朝不禁商賈之子科舉為官,你與之結交,也不算什麼大過。不過須知士農工商,商賈之人,多貪利忘義之輩,能撇清就撇清,你尚年輕,就怕行差踏錯,一失足成千古恨呀!你放心,君禮估計也是一陣怒氣而已,過陣子就原諒你了!總的來說你還是為了母親,人之為孝,天經地義,無可厚非,待老夫書信一封與君禮,說明此事,也就沒事了!”

    沈歡大喜︰“那就多謝大人了!”

    “不必如此!”司馬光呵呵笑道,“你既是君禮學生,老夫又不在朝堂之上,也不必稱什麼大人。”

    “是,君實先生。”沈歡稱司馬光表字,套以先生,拉了個近乎。

    司馬光微微一笑,捋了一下須子,之後才問道︰“你這趟來見老夫,不知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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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讀者書。

    書寫到這里,該有個總結了。總的來說,前面都是一些鋪墊的情節,到這章司馬光出場之後,大時代的序幕算是真正拉開了,而更精彩的情節也將上演。也許大家都說前面內容平淡了點,書生也以為然。也許是因為書生的寫作能力不足不能盡顯精彩給大家。但這些鋪墊,書生覺得很有必要,雖然是架空歷史,但是這書本意就不是亂搞,寫的時候總希望能合情合理。若一昧只求YY爽快,那一開始還不如直接帶台筆記本電腦穿越算了,那時候主角無所不能,大家也就爽了,不過這樣能持久麼?反正若是這樣寫,書生是沒有這個筆力來控制情節的,這樣的話到最後還是不爽——差點忘了,就是帶筆記本電腦還得是太陽能的,因為古代發不了電。你看,這樣都還得照顧到當時的環境呢。

    因此,書生打算慢慢來,致力于打造一個比較合理的架空世界。YY也須合理,畢竟這只是溫和類的架空而已,沒有武功,沒有異能,寫起來作者需有耐心,讀者也請給點信心。大家說情節有時候安排得過了,這應該是書生筆力未逮的問題,寫不出心中所想。至于這個“度”的問題,構思時大致是根據歷史環境來寫的。比如說這個商賈問題,大家說書生寫得迂腐了。其實不然,歷史上的人更迂腐呢!在古代,作為商賈,是沒有任何地位可言的,秦代以後,商賈之人都只是社會的最底層,沒有任何榮耀可言,雖然說有些人富可敵國。他們不說做官了,就是出門,坐的車也有講究,有些朝代是不許他們坐馬車的,或者說不能有那麼多匹馬拉車。另外連穿的衣服也得有講究,不要以為你有錢就可以想穿什麼就穿什麼,統治者還給你做了規定,有錢也不能穿好衣服!到了宋代,總算好點,商賈之人的後代能科舉做官了——後代而已,商人是不能出去做官的,不過也很嚴格,書生所查資料中,好像只發現有幾個例子而已。

    封建時代的商人,更像一些羔羊,是養肥了用來殺的,像沈萬三之人。這就是當時的嚴酷事實。一寫起商賈,不能不注重這些氛圍。書生期望能寫得更合理一點,既要符合一些歷史氛圍,又要凸現架空的特點,畢竟不是在寫正統歷史,爽快還是最大特點,因此郁悶的輕節不會很多,到最後,主角依然是無敵的!

    也許有讀者注意到,這章出現了“中國式文藝復興”字眼。不錯,這才是本書的初衷。書生認為,中國古代,若要選出一個能產生類似西方文藝復興的時代,宋朝無疑是最合適的一個。原因就是經濟。馬克思說經濟決定一切。西方文藝復興,是從意大利先開始的。而當時意大利憑著地中海的優勢,經濟有了長足的發展,經濟作為支點,產生了思想上的需要,于是有了所謂的文藝復興。而在中國古代,這種類似,無疑就要數宋朝了。宋朝的經濟實力,為古代中國之最,就是所謂的漢唐盛世、康乾盛世,都要差得多!當然,說宋代能產生文藝復興,還體現在它經濟的類型上。宋代的經濟,至宋仁宗之後,就不再是傳統的農業經濟,人口過億,稅收過億貫,而其中農業稅收只佔了三四成的比重而已,其他六七成是工商產業收上來的。也就是說,在宋代,這個封建帝國里,工商業的稅收超過農業,這個比例,宋以後,不復再見,就是所謂的康乾盛世,也沒有達到,只有後來晚清時期,國門被人家的大炮敲開後,才一度重現這個景況。

    可以這樣說,這種經濟比例,已經比當時西方國家還要先進,這個時代,中國的經濟總量佔世界總量一半還多,因此書生覺得,宋代能產生文藝復興,不是一件希奇之事,也不是無稽之談。本來,若談商業經濟的可能,當然是南宋比北宋更有希望,不過南宋到理宗時候,利用了程朱理學來作為統治根據,思想上就成為了一潭死水,不復北宋時期的盛況。這也是書生把架空背景放到北宋時期的初衷。

    可以這樣說,主角回去,更多是為了點燃文藝復興這個點。而在宋代,文人治國,發展百年之後,不少都迂腐起來,主角若是沒有一層保護,估計怎麼死都不知道,因此需要走上“仕途”,只有做上足夠影響力的高官,才能把這一思想維持下去,或者說保護下去。因此才叫《北宋仕途》。另外,文藝復興是一個過程,像西方,那可是維持了好幾百年的,大家不要冀望書生寫個一兩章就完成它,它應該是一個貫穿全書的一條線,是分階段的,一個成果一個成果累積起來,其中也許有挫折也說不定,不過總體來說,有一個會開金手指的後世之人,這方面應該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只是小說而已。

    歷史方面,書生最喜歡的便是北宋史與民國史,中學時代即讀《宋史》,不過那時候都是懵懂無知,只是囫圇吞棗而已。如今十年過去了,重讀宋史,另有一番滋味。此書就是要寫書生心目中的北宋,有些想法書生自己都激動,不過也許是筆力不夠,寫著寫著都不成樣子,好像“辭不達意”就是這個說法,只能希望能越寫越好一點。一代大師林語堂說宋代是最好的時代,日本宋史學者也說它是“最激動人心的時代”——不得不說,對于宋朝,因為他軍事上的孱弱,我們中國後人每每不願提及,研究也少,在治《宋史》某些方面,之前確實比日本鬼子有所不如(日本鬼子是最擅長攫取他人果實的東西,俺主角穿越了,還會讓他們好過?!)好在這些年中國興起了“宋熱”,各種學說流派奮涌而出,書生大逛各家論壇網站,獲益匪淺,真是幸甚幸甚!好吧,就讓俺的主角把這個時代變得更好更令人激動吧!

    最後還要說一點,這些想法,都是書生一個人胡思亂想而已,大多當不得真,連所謂的“一家之言”都不是,若有疏漏,還請各位原諒。若有其他更好的想法,也可以指正,至于罵人,還是不必了吧?看歷史類的一般都是老油條了,應該都能比較理智,討論可以,人身攻擊則免了吧。希望,期望,或者是奢望?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49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通鑒
    沈歡听得司馬光詢問,趕忙把兜在懷里的《三字經》給掏出來,遞給司馬光,道︰“學生之妹,今已五六歲,教其識文認字,以《千字文》教之,總覺‘宇宙洪荒’過于深奧;若教以《百家姓》,又覺‘趙錢孫李’過于枯燥無味,後來學生極盡思慮,囊括儒家之義,寫成此文,曰《三字經》,小妹讀來瑯瑯上口,頗有意味。學生因此突發其想,若是以此文作為我大宋啟蒙讀物,是否方便呢?今不敢藏私,特來獻上給先生,由先生裁決。”

    說制作這個《三字經》“極盡思慮”,倒也不是夸張之語,後世《三字經》版本經過歷年歷代改變,增添了不少新內容,某些典故是北宋以後才發生的,不得不考據一番;另外最嚴重的便是中間一大段中華上下五千年的發展概況,不僅寫著宋是被元給滅的,連“民國”這個詞都出現了!這些東西,沈歡不得不費力刪減,不然朝廷一追究起來,他估計就要做東方版本的被處以火刑的布魯諾了——也不對,這個時候布魯諾的爺爺都還不知道出世了沒,應該是布魯諾成為西方頒布的沈歡第二!

    《三字經》區區千百字,司馬光閱讀極快,片刻即讀完,嘴里還能誦讀幾句了︰“人之初,性本善……教不嚴,師之惰……不錯不錯,確實極有韻味,又容易背誦,當是蒙學善本!”司馬光不由贊嘆幾句,突然又頓住了,這才發現《三字經》內容的不同,指著那些標點符號,驚奇地問,“咦,這是什麼?”

    沈歡憋著笑再一次解釋了標點符號的用處,末了不忘添上一句︰“這是學生為了便于句讀,特意想出來的一個法子。”

    “不錯不錯!”司馬光再念了一次《三字經》,更覺標點符號作用巨大,人也有點激動了,抖擻著嘴唇,“有這些……標點,今後之人讀起經義,再也不用費勁了!很好很好,老夫一定要上奏朝廷,以此法頒布天下,成為我大宋特例。”

    沈歡說道︰“君實先生一語中的!學生就是因為覺得古文經義多有歧義,讀來不便,這才想出這麼一個笨法子來!”

    司馬光呵呵笑道︰“這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由來?”

    沈歡愣住了︰“先生怎麼……”

    司馬光更是大笑︰“你這句讀,君禮早與老夫說過!看來這標點真的用處頗大呀!”

    沈歡恢復過來,點頭道︰“確認如此,其實這句話還可以這樣句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先生你看,句讀不同,意義便不一樣,我中華古文,就因為沒有標點,後人讀之,頗費思量。”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司馬光愣住了,指著沈歡,大是感嘆,“老了老了,老夫真的老了,在你這個年輕人面前,老夫真的跟不上咯。《論語》能讓你讀出這番意味,可謂通矣!”

    沈歡謙虛道︰“先生年富力強,正是大有為之時,豈能說老。”

    司馬光大是感慨,翻了翻書稿,只有幾張紙而已,卻感到頗有分量,低頭沉思一下,之後才抬頭道︰“沈賢佷,我大宋最重文治,你此文是蒙學善物,有利于我大宋文化傳播,若獻上朝廷,功勞頗大,你是否有什麼賞賜請求?”

    沈歡搖頭道︰“先生太看不起學生了,既是有利于我大宋教化之功,學生哪敢要什麼賞賜,特意獻給先生,請先生進呈朝廷,也好讓我大宋文人士子早日得此便利。學生在此有個請求,先生進呈此文時還請不要提到學生之名。”

    “這是為何?有功不賞,也不是朝廷作風。”司馬光還以為沈歡在客套謙辭。

    沈歡嘆道︰“此功也不是大功,學生不希望別人說我沽名釣譽,再說學生這些日子也實在為大出名頭而苦惱,卻是再也不想別人上門來個切磋了!”

    司馬光大笑道︰“好個沈歡,別人想出名都困難,你倒是煩惱了?確實也是,以你前些日子的詩詞文章,也不難在開封城出盡風頭了!你不想釣譽,難道老夫就是這樣的人?”

    沈歡愕然,他剛才讓司馬光不要提出他名頭之語,卻也真心,不過不是為了躲避什麼名聲,他巴不得出名出得更厲害呢,畢竟大宋天下,文名越響越好,也更利于以後行事。實在是想把這個功勞全部丟到司馬光頭上,為他在朝廷地位更上一步。沈歡之前有過思量,如今王安石辭官了,他也只能投靠司馬光,而王安石三四年後又重新做官,他希望能在此之前讓司馬光的地位比歷史更上一層,至少也要比王安石先做上參知政事,到時皇帝要提拔一個正宰相,以司馬光那時的為人與威望,也比王安石更有可能吧,最不濟也要以參知政事的權力來平衡王安石的權力。有了這個決定,當然得想盡辦法幫司馬光立下更多的功勞。

    司馬光又有了疑問︰“賢佷,老夫倒是疑惑了,你為什麼要把此文給老夫呢?你該知道,老夫不過一個諫議大夫,如今當朝宰相是韓相公,還有參知政事是歐陽公,都是名望滔天之人,又有實權,你不把文章獻給他們,反而給老夫,這是何意?”

    沈歡微笑道︰“無他,唯佩服先生為人與才學也!想必先生也清楚,我大宋承平百年,如今已是弊政叢生,天下有識之人無不期望能改變此局面,昔者希文公行慶歷新政是也。可惜功敗垂成!如今韓相公與歐陽公,也是當年新政人物,可惜年已老邁,不復當年勇氣,只可守成,若要改此局面,以學生淺見,當今之世,唯二人耳。”

    “哦?”司馬光微笑著听完,“看來賢佷也是不甘寂寞之人,看時事眼光很準!不知你的二人之選是誰?”

    沈歡侃侃說道︰“即先生與王介甫也!”

    司馬光愣了一下,才苦笑道︰“王介甫世之英才,素有大志,能力卓著,若能執政,確實也有這個希望,可如今他已辭官即將返鄉,還有可能麼?至于老夫,多有不及矣!”

    沈歡當然不同意,歷史證明了今後的二十年基本上是司馬光率領的舊黨與王安石帶領的新黨把持權柄,大家主張不同,不過本意都是同樣的,皆是為了大宋能夠富強。後世之人一提到司馬光即把他當作保守的代名詞,其實不然,此人未退隱前也是一個改革派,不過主張穩健而已,王安石隱居未出前,還是司馬光向皇帝推薦,說他有大才足以變革大宋使之富強,可見當時他還是有改革思想的。看看在後世被贊得無以復加的王安石他干了什麼吧,把大宋弄得一塌糊涂,財政是有所好轉,不過那是犧牲了不少百姓利益收集上來的,還有他的用人,眼光更是臭得要死,他的學生傳人,真正把大宋給敗壞了,不少人更是鼎鼎有名的奸臣!不過也不得不說,晚年的司馬光,確實更保守了,上台後把王安石所有的新政都給一竿子打倒!

    好在現在沈歡面對的司馬光還算壯年,沒有經歷王安石變法,思想上還是比較進取的,只要他施以影響,以司馬光中正為人謙虛謹慎的性格,應該能有所借鑒,至少沈歡認為在接受別人觀點上,司馬光要比王安石好了不止一個檔次!

    沈歡微笑著誘惑道︰“先生為官二十年,從地方都中央,若說沒有能力,豈不是虛言!今之少壯,唯先生與王介甫有此扭轉乾坤之能了,今介甫先生已辭官,先生更該當仁不讓,為天下百姓盡此之力!”

    “這……”沈歡口舌如簧,煽情不已,听得司馬光的心兒大動,不過又覺得哪里不對。

    沈歡當然要給司馬光打氣不已,司馬光此人有點迂腐,為人清正,皇帝要升他官他總是辭掉,這可是有歷史前科的,像仁宗皇帝要他做知制誥,他說不擅長寫東西,辭了好幾次,直到皇帝罷休才是;到神宗時又要辭掉翰林學士,好在神宗比他更固執,硬是不肯同意,才算給了他一個比較好的頭餃。這可不符合沈歡心目中的理想,在他的籌算里,司馬光要在最短時間內做上盡可能大的官,一切都是為了防範王安石!

    “先生!”沈歡沉聲說道,“再過幾年,韓相公退隱下來,天下百姓也只有先生能救濟了!還請以天下為己任。範希文也有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如此情操,先生就不效仿一二?”

    “範希文境界,我輩景仰不已。不過……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困難,老夫愚鈍,不比王介甫機靈,他心中自有錦繡文章,至于老夫,至今還懵懂混亂矣!”司馬光感到有點好笑,一老一少,在這里談什麼救濟天下百姓,須知如今上有天子權臣,下有地方百官,哪輪到他們如此夸口了!

    沈歡神秘笑道︰“至于這錦繡江山文章,先生又何必謙虛,若他日有此機會,還望先生以天下百姓為念不要推辭。”

    “這個自然!”司馬光脫口說道,說完才驚醒過來,疑惑地看著這個年輕人,胸有成竹的樣子,難道他知道了點什麼?

    沈歡滿意地笑了,他也不指望司馬光這死腦筋能一下子想通去和別人爭權奪利,只是先打個預防針罷了,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一時沖動又讓機會白白浪費掉。不是沈歡懷疑司馬光的人品有問題,反而是他的人品太好了點,有好處想到的總是別人。沈歡不相信以他知曉未來的優勢還不能讓司馬光盡快獲取更大的權力!

    這時司馬光已經坐回剛才的座位,而沈歡就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畢恭畢敬︰“先生,其實學生今日更多的是想向您請教學問之道。”

    司馬光呵呵笑道︰“你沈歡才名,開封盡知,老夫亦汗顏,何來請教。”

    “先生此言就令學生愧煞了。”沈歡口上更謙虛,心里不無自豪,能讓司馬光說汗顏,千古能有幾人!雖然那些令人“汗顏”的文章全是剽竊的,不過也得靠記憶力不是,“听聞先生善治史,學生平生亦最喜史書,若能得先生指點一二,即是大善了。”

    “哦,老夫最喜《春秋左傳》,賢佷你呢?”司馬光一听到有人提起史書,立刻精神抖擻,兩眼發出令人害怕的亮光。

    沈歡當然不能說後世最喜歡讀《宋史》與《資治通鑒》,一想起《資治通鑒》,沈歡出了一身冷汗,他準備鼎力支持司馬光做官場長青樹,這樣的話他沒有退隱洛陽十五年,那部煌煌巨著《資治通鑒》豈不是胎死腹中?須知此書是司馬光與一批史學家耗時十九年才編纂完成的呀,司馬光說他為了此書牙齒都掉光了,筋骨也疏松了!如果因為一直溜達在官場使得此書沒有精力完成,豈不是罪過!不行,得想個辦法讓此書順利與世人見面才成,難道自己摻和進去?是個很大的誘惑,能青史留名,誰能不動心!

    沈歡恍惚了一下子,之後才回答司馬光的問題︰“學生最喜歡的便是太史公的《史記》了,日夜讀之。”

    司馬光聞言皺了一下眉,道︰“《史記》一書,語頗多非儒家經要,讀之可也,若是信之,則非善矣。”

    沈歡眼珠子一凸,本以為抬出司馬光本家司馬遷的書來能博得他好感,哪想到卻是一番教訓,《史記》不是好書?貌似這是那個寫《漢書》的作者班固的觀點。不過話說出去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只能訕訕解釋道︰“確實學生是喜歡《史記》里作文章的法子,另外《史記》為紀傳通史,開治史先河,真可謂‘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司馬光身子一震︰“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老夫雖不甚喜歡此書,不過以此語評之倒也不為過!看來賢佷讀出其中意味來了,可喜可賀!”

    沈歡絲毫沒有因為剽竊人家魯迅爺爺的觀點而羞愧,反而更夸夸其談︰“近來學生讀史,每覺自遷固以來,文字繁多,讀之不完,布衣尚且如此,更不說士大夫公卿,至于人主,更為不便矣。嘗欲刪削冗長,舉撮機要,專取關國家興衰,系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編成一書,使先後有倫,精粗不雜,私家力薄,無由可成。可惜學生學識淺薄,力有未逮,不能著之。”

    “妙哉,妙哉!”司馬光一邊听著,一邊捋須不止,兩眼更是放著駭人光芒,激動地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賢佷之論,與老夫所想,不謀而合!簡直是太妙了,這個治史思想,簡直是妙極了!”

    沈歡嘿嘿直笑,他所說的話,基本上是《資治通鑒》編成後司馬光向皇帝進表上所說的觀點,是司馬光編《資治通鑒》的本意,現在說來,司馬光听得當然激動,大有知己之感。

    司馬光又激動地說道︰“不瞞賢佷,老夫最近已經制成《歷年圖》一書,大舉前朝歷年之事,只不過簡單得很,尚沒有多少內容而已。不過老夫最近準備纂寫《通志》一書獻與朝廷,只是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完成而已。”

    這個沈歡倒是知道,《通志》說白了就是《資治通鑒》的前身,是在治平三年獻給皇帝的,離現在還有兩三年呢。之後得到皇帝的鼓勵,才開始編著《資治通鑒》。沈歡也激動了,說道︰“先生既有此志,何不成編年體通史一部?依時代先後,以年月為經,以史實為緯,順序記寫。”

    “通史?”司馬光愣了一下,才感嘆起來,“沒想到賢佷所思比老夫還要深遠,不過若為通史的話,耗時費力,若沒有朝廷支持,難矣!”

    沈歡當然不能讓這個世界的後世沒了巨著《資治通鑒》,連忙說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此編年通史一出,幾可與《史記》媲美矣!他日先生亦可與本家司馬遷一樣留名青史!”

    司馬光的心怦然大動,道︰“如此巨大工程,總須一個提挈總綱才成。”

    “先生,以‘鑒于往事,資于治道’做宗旨如何?”沈歡這次把宋神宗為《資治通鑒》作序題名的大意都給挪了過來。

    “大善,大善!”司馬光更激動了,幾乎難以自持。

    突然沈歡又故作為難地說道︰“不過正如先生所說,通史一書,上下千年,非一二人之力可為。不知先生可有辦法?”

    司馬光反應過來,也大是為難,思慮片刻才道︰“不如先把《通志》盡快完成,獻于官家,若得官家賞識,賜予人力物力,則可事半功倍。”

    沈歡點點頭,這是歷史上司馬光本來的做法,說實話,宋人最重治史,連皇帝都極其關注,如果沒有英宗神宗兩代皇帝的鼎力支持,這個世上是沒有《資治通鑒》問世的。歷史上王安石的學生把持朝政後,要把政敵司馬光的書都燒掉,若不是《資治通鑒》有神宗皇帝親筆題名,估計也難以逃脫這個厄運。

    司馬光看了看沈歡,突然問道︰“賢佷,今日之會,對老夫多有啟發,看來你對修史亦頗有想法,可否助老夫一臂之力?”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53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門生
    沈歡大喜,今日夸夸其談,等的不就是這句話麼!趕忙說道︰“能為先生盡綿薄之力,是學生的榮幸!還請先生允許學生拜你為老師,作為門生,時常跟隨左右!”

    “什麼,門生?”司馬光愣住了。

    沈歡抬起頭來,注視著司馬光,大聲說道︰“不錯,學生甘願做先生門生,一生追隨!”

    司馬光反應過來,慌了手腳,兩人本來說得好好的,大有忘年的趨勢,轉眼又出來個“門生”的概念,一時接受不了,更猶豫︰“你是君禮的學生,恐怕……”

    “君實先生,司馬院長是一院之長,全學子都是他的學生,沒有門生概念,學生若是拜你為老師,想來司馬院長也不會有什麼異議的。”

    司馬光聞言一想也是,族兄做的就是教書育人的夫子,桃李滿天下,不可能每個學生都是門生,自己若是收下沈歡,倒也沒有失禮之處,不禁大是心動,沈歡治史方面的觀點,大合他的脾胃,若有他幫忙,以後修起史來倒也可能事半功倍。

    “你真的要拜老夫做老師?”司馬光依然還有點不信。

    沈歡堅定地點頭︰“不敢戲言!”

    司馬光沉吟片刻後點頭道︰“好吧,如你所願,老夫雖然才學不高,不過痴長你數十年,想來能教你點經驗。”

    沈歡大喜,倒頭就拜下去,正式地說道︰“門生沈歡拜見老師!”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才在司馬光的攙扶下起身,既是激動,又是復雜,自他一跪,他心里就明白,他這個時代的一生,都與司馬光的命運扯不開了,兩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再也不分彼此!

    司馬光哈哈笑道︰“看來今天老夫賺到了,不僅得你提點,還收了一個才名震動京城的才子做徒弟。賢……哦,再稱賢佷也不妥當,你可有表字?”

    “未曾及冠,尚無表字。”

    “那由老夫給你取一表字,如何?”

    “欣喜至極!”

    司馬光捋了捋胡子,來回走了幾步,喃喃地說道︰“沈歡沈歡,一個歡字,相必當初是取一生歡樂平安之意吧?那這個表字該有另外一層意思才成,取‘子賢’二字如何?”

    “子賢?”沈歡念了一下,“老師,可是見賢思齊之意?”

    司馬光哈哈笑道︰“不愧是跟著君禮兄學過《論語》,正是此意。還望子賢以此作為警句,見賢思齊,萬不可驕傲自滿、恃才傲物!”

    “門生曉得,多謝老師賜字。”

    司馬光點頭道︰“今年老夫在京中過年,你既為老夫門生,若有疑問,都可來找老夫。老夫做詩詞的才情雖然差了點,不過若談及治史,還能勉力教你。另外,這年一過,老夫也要著筆寫《通志》一書,觀你今日所言,治史亦有想法,可與老夫一道完成此書。嗯,子賢,朝中已經商議明年秋季即令各州進行取解試,待後年春闈考試取士,你是否打算參加?”

    沈歡大喜,這個該死的科舉考試終于要來了,雖然還沒有明文詔令天下,不過司馬光為朝中高官,這消息想來是不會錯的了。大宋科舉有三個步驟,一個是先由各州縣進行一場選拔,是為“取解試”,之後優勝者在第二年春季集中京城參加禮部主持的“貢試”,再之後便是殿試,由皇帝親自主持,高中進士者即為“天子門生”。

    “門生多年所學,即為此道,當然要參加,況且這也是先父遺願,不敢有所或忘!”

    司馬光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你還需在這方面多花點時間精力,不可松弛。”

    “是,老師教訓得是!”沈歡嘴上說得漂亮,其實內心里大是失望,本來以為能從司馬光嘴里听到一些推薦的話來,哪想到一個子都沒蹦出來,愣是令人傷心。司馬光為朝中四品高官,有向朝廷舉薦才學之士的資格,可以讓該士子跳過取解試階段,直接參加貢試。這可比嵩陽那個類似于保送生的推薦名額要好得多,畢竟是“朝中有人好當官”,主考之人發現你是高官推薦而來,總也或多或少避過一些暗礁。失望歸失望,沈歡當然不敢表現出來,反正來日方長,不怕磨不過司馬光。再說今日能拜得他為師,就是一個勝利,若再奢求其他,就顯得太過貪心不知足了!

    “子賢,如今時日尚早,老夫進宮一趟,把你這《三字經》獻予朝廷!”司馬光整理了一番書稿與衣服,嚴肅地對沈歡說道。

    沈歡愣道︰“老師,現今朝中不是已經休假了麼?”

    司馬光笑道︰“雖已休假,不過宮中一切依舊,若大臣有事進湊,依然可以宮中行走!”

    “那學生就先回去了,若有閑暇,再來向老師請教學問。”沈歡只能措辭告辭,看司馬光的架勢,有立刻行動的意思,心里不禁奇怪,這個司馬光說干就干,雷厲風行,比王安石還王安石,最後怎麼會落得一個保守派領袖的名號呢!

    果然,司馬光立刻動身,與沈歡一道出了府邸,待沈歡再次拜別後,上了官轎,直奔皇宮而去,絲毫沒有理會一臉郁悶留在原地的沈歡。朝中大員因為要上早朝的原因,置辦府邸的時候都在皇城周圍,路程很短,片刻工夫後司馬光即到達內皇城門口。

    本來他想讓侍衛通告垂簾听政的太後,後來突然想起宮中傳言官家之病有了好轉,逐漸痊愈,心里有了猶豫,不知該把《三字經》交給誰為好,最後想這個大宋朝畢竟是官家的天下,如今雖然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上朝,不過病愈之後肯定還是他做主,既然他現在好轉了,還是見他吧,至少問候一聲也是應該的。便轉向福寧殿而去,說要求見官家。

    福寧殿的龍床上躺著大宋朝的皇帝趙曙,也就是日後的英宗皇帝。宋仁宗一生仁義,老天卻很對不起他,兒子生了好幾個,沒有一個養活,最後無人繼位,只能從宗室里選出一個皇子來繼養。這個人便是趙曙了,不是仁宗的親生兒子,本與皇位無緣,卻能作為北宋第一位以宗子身份繼承大統的皇帝,應該說,他很幸運。但不幸的是,他體弱多病,繼位之初即大病一場,而不得不由曹太後垂簾。

    最近他感覺身體有了好轉,身體也精神多了,今日醒來,有了讀書的興趣,因此令人扶起來,斜靠在龍床一邊,手捧一本書籍,讀得津津有味,接著听得寺人通告說諫議大夫宮外求見,不由奇了,司馬光的名頭他听說過,是位忠臣,如今休假了還進得宮來,不知有何急事,連忙令人帶進來。

    司馬光禮儀得當,一路行來,並不敢張望,待看見了官家之後才拜禮︰“臣司馬光拜見陛下。”

    “平身,賜座。”趙曙的病便是狂癥,發起病來要打人殺人,如今清醒至極,看來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他今年才三十一歲,還是有為青年,雖然臉色有點蒼白,不過看著錦色衾被上的龍鳳圖案,依然一陣滿足,更有一股底氣,他是大宋朝的皇帝!雖然糾纏于病榻之中,不過威嚴之態還能令別人恭敬害怕。

    “謝陛下!”司馬光恭敬地坐在下人搬過來的椅子上,距離趙曙的龍床不過半丈之遠,這里不是朝堂,而宋朝的政治氣氛可不像後世某個鞭子王朝一樣變態,雖然說朝堂上臣子在宋初丟掉了座位,不過非正式場合,臣子在皇帝面前還是能坐著交談的。當然,也不用動不動就磕頭高喊萬歲自己則稱“奴才”。

    司馬光關心地問道︰“不知陛下的龍體是否痊愈了?”

    趙曙苦笑道︰“還是老樣子,不知何日方好,這些時日朕不能親政,好在依賴太後與諸位臣工的努力,方不至于使朝政運轉不過來。司馬大夫,朝中無什大事吧?”

    太後垂簾听政,在新皇面前,司馬光並不敢多說什麼,只能答說一切正常。

    趙曙又淡淡地道︰“朕這些日子身體有所好轉,想必不久即可痊愈,若能親政,還望司馬大夫多多輔助,汝之才能,朝野俱聞,朕當然也不會不清楚!”

    “陛下為我大宋真命天子,臣敢不全力效忠!”司馬光凜然答道。

    “嗯!”趙曙滿意地點頭,“如今朝廷已經休假,不知司馬大夫今日覲見所為何事?”

    終于能說明來意了,司馬光微微一笑,掏出懷里的《三字經》來,站起身來,上前幾步,恭身遞進給趙曙,之後退在一邊站著,說道︰“臣偶得此《三字經》,但覺于我大宋教化有大功用,不敢隱瞞,特來進獻給陛下。陛下請看,這是經文,讀來瑯瑯上口,便于啟蒙。還有,這是標點符號,是用區分句讀的,更有妙用!”他侃侃而談,把《三字經》與標點符號吹噓得厲害。

    趙曙本來不放在心上,一听解釋,也立刻被這些標點符號的功用給吸引住了,越看越覺有趣味,人也激動起來,臉現一陣酡紅,有種病態的紅暈,開口說道︰“不錯不錯,這《三字經》文章頗為順暢,不過與這標點符號比起來,還差了許多,有此符號,他日文人士子讀起書來不知方便幾倍!”

    “正是!”司馬光也點頭說道,“如此符號,對我輩讀書人來說,無異于福音!”

    趙曙龍顏大悅,道︰“如此文章符號,當然得由朝廷頒令天下,讓天下士子習之!司馬大夫才學高深,為我大宋教化做出巨大貢獻,朕一定要賞賜予你。”

    “臣不敢居功!”司馬光說道,“此文並不是臣所作,而是臣的門生沈歡進獻,不過他沒有功名,並不能上達天听,因此由臣代勞而已。”

    趙曙吃了一驚︰“司馬大夫的門生?沈歡……好耳熟的名字,朕應該在哪听過!哦,對了,是否寫下《水調歌頭》的沈歡?”

    “正是!”司馬光感到與有榮焉,自己學生寫的詞連官家都听過,這可是天大的榮幸。

    趙曙更奇了︰“听聞此子年幼,竟然能寫出《三字經》與發明這些標點符號?”

    司馬光不無自豪地道︰“非常人,當然有非常之舉!”

    趙曙呵呵笑道︰“司馬大夫收的好學生!好,就憑這個教化之功,朕一並賞賜予他!”

    “回陛下,臣這個學生一再交代微臣不要提到他的名字,因為他怕被聲名所累,只是臣不敢居功隱瞞這才說出事實真相而已,若陛下大張旗鼓賞賜,就違了他的本意,還請陛下能體諒一下。”

    “哦?”趙曙更來興趣了,“如此有趣之人?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強人所難,他既然不想出名,司馬大夫是他老師,那朕賞賜予你也是一樣!”

    “這……”司馬光一時為難了,前來時只憑一腔忠心熱血,並不曾想過賞賜問題,如今踫上,還真棘手,若賞于沈歡,有違他的交代,若自己領賞,又顯得不合適,可若有功不讓朝廷賞賜,也失了朝廷臉面。

    “就這樣決定了!”趙曙擺手說道,“朕要賞你……嗯,朕如今尚未親政,司馬大夫,這《三字經》不如交由宰相韓相公與太後裁決,你看如何?”

    司馬光心下凜然,恭聲道︰“一切听憑陛下主意。”

    趙曙淡淡地道︰“就這樣決定了,朕會令人把此文轉交給太後,待明年開春由朝堂加以賞賜,當然,那個沈歡既然不願出名,那這個進獻之人就只有司馬大夫一人了!哦……坐了這般久,朕有點累了!”

    “臣恭請聖安,這就退下。”司馬光但覺這個尚未親政的官家有股神秘的威嚴,不敢多說。

    趙曙看著司馬光必恭必敬地退了下去,不由搖頭苦笑︰“這個司馬君實……”

    “父皇!”趙曙被一聲呼喊打斷了沉思,抬頭一看,他的皇長子急沖沖地從殿外進來,不由搖頭苦笑,他這個兒子,雖然被封淮陽郡王,性子卻是急得很,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個毛病,要不然……

    “原來是皇兒!”趙曙笑著說道,“這般急做什麼?”

    來人正是淮陽郡王趙仲針,微服出去與沈歡打上交道的那位,他幾步跨到趙曙身邊,喘了一口氣,關心地問道︰“父皇身體是否又好轉多了?兒臣听下人來說你都能接見大臣了,這才趕來看看。”

    趙曙點頭說道︰“還算行。”

    “父皇剛才見的是諫院大夫司馬君實?”趙仲針好奇地問,“他有什麼事,竟然來打擾父皇休養!”

    趙曙把手中的《三字經》遞給趙仲針,道︰“他為這《三字經》而來。你看看,頗多有用之處,特別是那個所謂的標點符號……”他再一次把標點符號的知識傳授給自己的兒子。

    趙仲針也大是驚奇,立刻看出了這些門道︰“父皇,此書一出,今後我大宋文人士子可都方便多了!咦,這字熟悉得緊呀……父皇,這好像是一個叫沈歡之人的字體!”

    “哦,你認得沈歡的字?你沒有看錯,這正是一個叫沈歡之人寫的,他是司馬君實的門生,如今寫出此文,讓司馬君實進獻給朝廷呢!”

    趙仲針大是惱怒︰“好個沈歡,有這麼好的東西竟然還藏著掖著,不給本王一睹為快,實在是可惡!”說完才意識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父皇,你也知道的嘛,兒臣學問學習上日夜維持,不敢松懈,可也有疲煩的時候,有時就喬裝到外面輕松輕松,這個沈歡就是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一個……朋友!”

    趙曙點點頭,沒有見怪兒子的意思,這個兒子勤奮好學,讀書經常忘記吃飯,向來沒有不良習慣,他放心得很,雖然擔心他的安全,不過一個郡王,與民結交,應該也不會有御史盯住不放,笑了笑︰“听皇兒之意,這個叫沈歡的士子給了你不少好東西?”

    趙仲針羞澀一笑︰“也沒多少,就一本《數學總則》而已,是他寫的有關‘數’的書,最近兒臣日夜鑽研,倒也有所成就。”

    “又一本書?”趙曙呵呵笑道,“看來這個沈歡很有才華嘛!皇兒,你給父皇說說,他是個怎麼樣的一個才子?”

    趙仲針說道︰“他的詩詞文章,想必父皇都了解了吧。至于他的為人,說真的,兒臣並不是太了解,一個才華橫逸之人,不過卻又不像一般的文人……嗯,他沒有像一般文人那樣狎妓玩樂,或者說附庸風雅。另外,觀他所作《三字經》與《數學總則》,讓人感覺他更大的才能在實用方面。對,就是實用!”

    “實用……”趙曙心里一動。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0:57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元旦
    “父皇……”趙仲針見趙曙沉思的模樣,不由小心翼翼地說道,“這個沈歡如此才學,應當為我朝廷所用才是!另外你看這個《三字經》,簡直可以與《數學總則》一並刊行天下,特別是《數學總則》,該令所有官員都學習!”

    趙曙問道︰“令官員學習,這個《數學總則》難不成比《三字經》更為要好?”

    趙仲針點頭道︰“正是!《三字經》利于教化,而《數學總則》卻利于天下管理,這個沈歡也說,若通此書,則旁通其他經義,而官員若精通此數據,則更精于管理百姓,為百姓謀福!近些時日,兒臣一直在學習《數學總則》,其中道理,大可解決日常所遇問題,是本不可多得之書!”

    趙曙沉思片刻,才道︰“好的,這朕知道了。如今朝堂公休,大家都在為元旦做準備了呢!有什麼待明年開春再說吧!”

    “是,一切听父皇裁決,待兒臣把《數學總則》學完,再轉獻給父皇,到時再由父皇做主。”

    趙曙點點頭,吩咐了一句︰“至于那個沈歡,既然是才學之人,你多多結識亦可!”

    “謝父皇!”趙仲針知道他的父皇算是同意他微服與人結交了。

    “父皇累了,想休息一下,皇兒先下去吧。”

    “是。”趙仲針退出了福寧殿,正想打道回府,卻听到左邊轉角處有幾聲清脆地喊叫︰“大皇兄,大皇兄!”不禁苦笑,這聲音不用看他也清楚主人是誰,轉過頭去,果然,他的三妹壽康公主在牆角邊探出頭來,向他招手,“大皇兄,快過來一下!”

    趙仲針不禁搖頭,他這個一母同胞小他兩歲的妹妹極其難纏,古靈精怪,最好捉弄人,令皇室之人頭疼不已。如今被她抓了個正著,逃不掉,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強笑道︰“壽康,你又有什麼事?”

    壽康公主十三年華,豆蔻少女,也許是因為營養好,身體倒是長得極其勻稱,有小女人的豐韻了,她別在牆角,不肯出來,就是要趙仲針過去。

    “到底什麼事,你又闖什麼禍了?”趙仲針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之心。

    壽康公主撇了一下嘴︰“才沒有呢!皇兄欺負人,一點都不喜歡人家!”

    趙仲針走了幾步,來到壽康公主身邊,發現她背後還有一人,仔細一看,不禁驚喜地道︰“呵,寶安你也來了!”壽康公主身後站著一個比她年長一點點的少女,文靜沉穩,乖巧伶俐,兩人一身紫色錦衣,屹立在風中,像兩株亭亭玉荷,婀娜多姿。正是他的二妹寶安公主,三人一母同胞,感情也是極好的,二女今年被封為公主,身份尊榮。

    “寶安見過皇兄!”寶安公主站出身來,行了一禮。

    “二妹你這是做什麼!”趙仲針趕緊拉她起來,“這里又沒有外人,你我兄妹,何必客套!”

    一邊的壽康公主不依了,吃味地嗔道︰“大皇兄就是欺負人,看到二姐你就高興得不得了,對人家你就一點笑都沒有!”

    趙仲針教訓說道︰“你要是有寶安乖巧,為兄也會疼你的!”

    “哼!”壽康公主扭過頭去。

    寶安公主微微一笑,拉過她的手來,像小大人一樣安慰說道︰“三妹不要生氣,皇兄和你開玩笑呢!”

    壽康公主倏地展顏一笑,如花一般燦爛︰“人家才沒有生氣呢!騙你們的啦!”

    趙仲針問道︰“你們這個時候到福寧殿做什麼?”

    寶安公主連忙答道︰“小妹與壽康是想來給父皇請安的,另外想看看父皇身體是不是好點了。剛到這邊,就見著皇兄。皇兄是剛從父皇那里出來嗎?父皇怎麼樣了?”

    壽康公主一臉害怕地問︰“皇兄,父皇還打人嗎?”

    “三妹不要亂說!”寶安公主扯了扯她的衣角,“父皇只是發病才打人而已,只要父皇病好轉,他就正常了!”

    “不錯!”趙仲針呵呵笑道,“父皇現在好多了,估計年後就能痊愈,到時也不會再有什麼打人的事發生了!不過你們來的不是時候,父皇剛才接見了司馬大夫,如今累著,躺下睡去,你們就不要去打擾了!”

    “哦!”寶安公主一臉失望,“那只能以後再來給父皇請安了。”

    “皇妹,天氣冷得很,若沒有事就回去吧,為兄也要回去了呢!”

    “皇兄,等等……”寶安公主叫住了他。

    趙仲針疑問︰“皇妹還有其他事?”

    “這個……”寶安公主有點扭捏,蠕蠕不知要說什麼,小臉漲得紅了起來,紅暈布滿白皙的肌膚,像一朵粉色的花兒開在白雪之上。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壽康公主顯得極其豪爽,大聲說道,“皇兄,剛才我與二姐听到別人說你與那個什麼士子沈歡相熟,二姐還與我說要向你索要那人墨寶之類的東西,她不好意思開口,我幫二姐說!皇兄,你若有這些東西,就給二姐嘛,你也知道,她最喜歡收集這些文人的東西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趙仲針明白過來,他這個二妹,是皇室中出了名的小才女,喜好古文筆札之類的東西,勤奮程度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那個沈歡如今文名滿京城,听聞自己與他相熟,也難怪寶安會向他索要墨寶。

    “這個,寶安……”趙仲針也一陣為難,他手上只有《數學總則》一書是沈歡手跡,並沒有其他,想到這里不禁後悔,與沈歡相熟,竟然忘了向他索要那麼幾十上百幅字畫,也太過便宜此君了!

    “皇兄不必為難,小妹也只是說說而已,並不真的想要!”寶安公主看見他為難猶豫的樣子,以為他心痛不肯出手,趕緊慌張解釋。

    壽康公主見狀大聲說道︰“皇兄太小氣了,連這個都不肯給!”

    趙仲針苦笑,又是一陣心疼,他這個寶安公主,從小就給教育得知書達禮,溫柔賢淑,善解人意,想問題做事情總是先考慮別人,卻不顧自己的感受;至于壽康嘛,對于她的話,你只有當耳邊風的份,不然有你好氣。

    趙仲針嘆氣道︰“寶安,不是為兄不肯給你,實在是為兄手頭上也沒有那個沈歡的墨寶,只有一本學習的書,為兄還沒有參透,再說也要還給人家的,不能給你!要不這樣,為兄若下次見著了那個沈歡,就讓他幫你寫幾個字,行不?”

    “真的?”寶安公主驚喜不已,一雙會說話的眼楮緊緊盯著趙仲針,令他不好食言。

    “一定!”趙仲針硬著頭皮答應,心里卻在想︰“沈兄弟,先對你不住了,到時你就能者多勞,不就是字嘛,你寫他幾十幅就是了,對你來說還不是小事一件?”

    壽康公主撇撇嘴,不屑地道︰“不就是幾個字嘛,看你們寶貝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麼希奇好玩的東西呢!”

    趙仲針苦笑不得︰“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家伙,你懂什麼!你除了玩,還會什麼?”

    壽康公主抗聲道︰“一個女孩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又不能考狀元,還不如省點時間去玩呢!”

    趙仲針不理她的謬論,轉而向寶安公主說道︰“寶安,你想要沈歡寫什麼字?”

    寶安公主沉吟了一下,才謹慎地問︰“皇兄,可以要沈公子那《水調歌頭》麼?小妹最喜歡那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了!”

    “沒問題!”趙仲針豪爽地拍著胸脯,“就這首,還要其他嗎?”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沈歡好好發揮人力作用,不能浪費。

    “一首就夠了!”寶安公主很滿足地說道,“人不能太貪心!”

    趙仲針呵呵笑著,一旁的壽康公主眼珠子骨碌骨碌地溜轉,看了一眼趙仲針,又看了一眼寶安公主,天真一笑,撒嬌說道︰“皇兄,既然二姐這麼佩服那個才子,不如你帶她出去見識你一下嘛,反正你也經常出去,羨慕死我們了!”

    寶安公主吃了一驚,連忙說道︰“不,我沒有要出去的意思,若是讓皇祖母知道……”

    “不讓皇祖母知道就行了嘛!”壽康公主瞪著天真的眼珠說道。

    趙仲針捏了捏她的鼻頭,斥道︰“為兄看是你自己想出去玩了吧,扯上人家寶安做什麼!哼,別以為這樣能瞞得了我!帶你們出去為兄是不敢的,不然連我以後都難出去了,你們就乖乖待在宮里吧!”

    “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不理你們了!”壽康公主被揭穿小面目,臉皮熱得受不了,招招手跑了開去。

    寶安公主見狀急了,要追上去,才跑一小步,又轉身說道︰“皇兄,答應小妹的事不要忘記!”

    趙仲針看她追向壽康,不禁大聲說道︰“如今要過年了,怎麼也得年後再說吧!”遠遠只能听見對方應了一聲,不禁搖搖頭,抬頭看看天空,正是傍晚,雖然還沒有夕陽出現,不過雪停了下來,要過年了,連宮里的侍女太監都忙碌了許多!

    大宋朝嘉八年的年關已經來臨。

    而沈歡也將第一次在這個時代最繁華的都市開封城迎來春節。春節傳統歷史悠久,數千年的融合,到後世已經成為中華民族不可缺少的盛日。春節的氣氛溶入了中華民族的血液里,它不再是一個日子符號,也是一個簡單的節日而已,而是一種情節,融合了團圓與希望的情愫,再也難以割舍。

    在臘月二十三的時候開封城就開始了新年氣氛,先是官府之人進行活動;臘月二十四,即是民間活動了。這一天舉行祭灶。祭灶,是一項在中國民間影響很大、流傳極廣的習俗。差不多家家灶間都設有“灶王爺”神位。人們稱這尊神為“司命菩薩”或“灶君司命”,傳說他是玉皇大帝封的“九天東廚司命灶王府君”,負責管理各家的灶火,被作為一家的保護神而受到崇拜。灶王龕大都設在灶房的北面或東面,中間供上灶王爺的神像。沒有灶王龕的人家,也有將神像直接貼在牆上的。有的神像只畫灶王爺一人,有的則有男女兩人,女神被稱為“灶王奶奶”。這是模仿人間夫婦的形象。

    這一日,沈歡一家也免不了俗地開始送灶。黃昏入夜之時舉行。一家人先到灶房,擺上桌子,向設在灶壁神龕中的灶王爺敬香,並供上用飴糖和面做成的糖瓜等。然後將竹篾扎成的紙馬和喂牲口的草料。用飴糖供奉灶王爺,是讓他老人家甜甜嘴。還將糖涂在灶王爺嘴的四周,邊涂邊說︰“好話多說,不好話別說。”這是用糖塞住灶王爺的嘴,讓他別說壞話。

    這種有趣的習俗,沈歡擺弄得不亦樂乎。在後世,因為工業文明帶來的快節奏生活,人們的情緒急噪了許多,一昧追求物質生活,反而丟了許多精神上的東西,像習俗,即是逐漸被人們遺忘的一種文明。如今回得古代,能一再見得這些充滿了生活情趣的習俗,他哪有不好好樂一番的道理!

    舉行過灶祭後,便正式地開始做迎接過年的準備。每年從臘月二十三日起到除夕止,民間把這段時間叫做“迎春日”,也叫“掃塵日””。掃塵就是年終大掃除,在北方稱“掃房”,南方叫“撢塵”。在春節前掃塵,是傳統習慣。按民間的說法︰因“塵”與“陳”諧音,新春掃塵有“除陳布新”的涵義,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窮運、晦氣統統掃出門。這一習俗寄托著人們破舊立新的願望和辭舊迎新的祈求。沈歡作為沈家唯一男丁,到大掃除時當然得配合母親出力最多,雖然勞累,卻做得頗有樂趣,一邊動著手,一邊逗著天真可愛的妹妹,一家子里充滿了笑聲。

    大掃除之後,除夕就到了。而這之前的項目,更輪到沈歡發揮作用——貼桃符,也就是後世所說的春聯。五代後蜀主孟昶親自命筆題雲的“新年納余慶,嘉節號長春”成為我國的第一副春聯。在宋代,春聯仍稱“桃符”,不過桃符由桃木板改為紙張,叫“春貼紙”。

    這個時代的春聯對沈歡來說,真是太簡單了點。常見的只有天地神聯“天恩深似海,地德重如山”;土地神聯“土中生白玉,地內出黃金”;財神聯“天上財源主,人間福祿神”;井神聯“井能通四海,家可達三江”;面糧倉、畜圈等處的春聯,則都是表示熱烈的慶賀與希望,如“五谷豐登,六畜興旺”。這些簡單至極的對聯,比起後世千奇百樣花樣百出的春聯來,遜色了好幾籌。沈歡好歹也是穿越人士,自家門前當然不能貼這些有損身份的春聯,不得已之下只能自己炮制幾份了。

    “爆竹聲聲辭舊歲,紅梅朵朵迎新春”,這是沈歡給自家大門貼的春聯,比較符合他這個文人身份。“春雨絲絲潤萬物,紅梅點點繡千山”,這是他給司馬光送去的春聯,博得司馬大佬寬慰一笑,笑納了下去。“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此聯最符合意境的當然只能是周季一家了,笑得周大老板本來已經很小的眼楮更小了。沈歡不敢忘掉在家的沈節君,托周季遣人送“一年四季春常在,萬紫千紅永開花”回去;還有司馬峰,雖然生怕見面失了和氣不敢親自上門,依然托人送了“和順一門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過去,期望能“和順”一番。

    另外,他還準備了“百世歲月當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一聯,準備送給依然隱瞞身份的趙仲針,算是提前拍他的馬屁,沒想到一直到過年前此君都沒有顯身,自己又不好送上門去,只能留給自己消受了。凡是自己相熟有交情的人都照顧周全妥當,只有王安石一處,並不送去,免得讓人家拒絕自討沒趣。

    除夕這天,沈家三口歡歡樂樂圍坐在一起吃團圓飯。子孝女順,沈氏顯得很滿足,一直微笑著。

    “娘,你吃!”沈歡給母親夾了一塊肥美的肉到她的碗里。

    “好好,歡兒,你也多吃!”沈氏吩咐一聲。

    “肉,肉!”小蓮兒跪坐在桌子邊,扒了幾口飯,嚷了起來,“大哥,人家也要肉嘛!”

    “好,給你!”沈歡應了一聲,特意夾了一塊很肥的肉過去。

    小蓮兒不依了︰“不要不要,人家要瘦的,太肥了吃不下嘛!”說完倏地地丟回給沈歡碗里,讓著沈歡又夾過一塊瘦肉給她,津津有味地吃下去,嘴上不忘嘟囔,“大哥,要是能經常吃肉就好了!”

    沈歡一愣,達官富貴人家天天山珍海味,而他們一年到頭也只能在一些節日里打打牙祭,說起來還是自己無能,連物質上都不能滿足母親與妹妹!

    “會的,以後大哥會讓小蓮兒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沈歡低下頭吃飯,不敢讓兩人看見他眼中的熱淚,給出了一個承諾,心里更是打定主意,謀算中的計劃應該行動了。

    沈氏發覺了兒子的異樣,沒有說什麼,默默夾起一塊肉,輕輕放到了他的碗里……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1:01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印刷術
    除夕一過,嘉佑八年也落入歷史的長河之中,繁華依然不知落寞的大宋天下也迎來了新皇的新年號——治平。這一年為治平元年。沈歡一家過了一個比較富足的新年。初五一過,雖然還有元宵未過,不過新年氣氛倒也淡了許多。

    這一天沈歡把周季拉入了自己的書房,待兩人坐下後,他張口就道︰“雲飛兄,你相信小弟嗎?”

    周季愣道︰“子賢,你這是何意?”

    沈歡嘆道︰“雲飛兄,你也看到了,雖然我大宋朝不禁商賈子弟科舉入仕,不過對于商賈之人,大多數人眼里依然沒有好臉色。你老實告訴小弟,今後你是入仕呢還是繼承家業?”

    周季苦笑道︰“為兄只能說粗通文墨,若說能科舉如仕,太過勉強,再說家父只有為兄一個兒子,肯定得繼承父業!”

    “好!”沈歡正了一下臉色,“既然雲飛兄今後打算經商,小弟不忍你讓別人歧視,思慮出了一些法子,若分步施行,二十年後我大宋世人將會對商賈從新認識,如不成功,也能保你一世富貴。雲飛兄,你可有膽量跟小弟一起干?”

    “二十年?”周季愣住了,他這個兄弟現在就謀劃二十年後之事了?也太夸張了吧。

    “是的,二十年!”沈歡目光深幽起來,他給自己一個目標,以二十年為一個階段,改變大宋格局。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個關鍵便是商業,如今商業比重已經發展到了另外一個高度,一個農業封建天下里,農業稅收在財政收入里竟然只佔了四成而已,而工商業收入超過一半!而且這還不是以高稅率聚集起來的財富,有宋一代,工商業稅率一直保持在一個比較合理的數據上。不得不說,宋代的經濟已經極其繁榮了,怪不得後世有人說宋代的經濟總量佔當時世界經濟總量的七八成!

    但是,為工商業繁榮作出巨大貢獻的從業人員卻得不到應有的地位!這些人不說要佔據主導地位,但至少也應該與其他階層持平吧。可最近的經歷里,沈歡看到的都是對于商賈的一些歧視,“士農工商”不單是一個說法而已,還是一種階層劃分,其中為天下財富做出巨大貢獻的“商人”只居最末一層,不得不令人惋嘆!這是一種畸形變態的形勢,若得不到改變,大宋朝其他改革都是一些空談而已。歷史王安石打算進行經濟上的改革,但他卻沒有正視商業階層,更沒有發揮出他們應有的作用,只憑一些行政手段來攫取財政,不失敗才是怪事呢!

    擁有後世思維的沈歡如今打算進行一些先期的投入與改變,而作為商賈的周季一家便是他的最佳合作伙伴!

    沈歡又說︰“雲飛兄,這些計劃,不需要你們周家擔多少風險,確切地說,小弟發明的東西,連風險都沒有,只是你們需要作出一些犧牲——為了保證以後一切計劃都在小弟的安排之內,主導權必須在小弟手上,也就是說,你們可能賺的相對來說少了一點,不過……嘿嘿,小弟有信心不出十年就能把你們家推上開封城首富的地位!”

    “啪!”的一聲,周季拍了一下桌子,慷慨地道︰“既然子賢你都這樣說了,為兄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干!你說,到底是什麼主意,為兄跟你干了,你我兄弟,你總不至于讓我吃虧吧?哈哈!”

    “雲飛兄就是豪爽!”沈歡滿臉笑意,“按小弟的打算,今後你在商我在官,你我共同打造出一個盛世奇跡出來!”

    周季笑罵道︰“好了,子賢,說吧,你到底又鼓搗出什麼來了?”

    “印刷!雲飛兄,現在市面上都是一些雕版印刷的書籍,這類書籍,價格高得離譜,不少都需一貫錢以上,你說,如此價格,有多少學子士人能買得起書的?小弟日夜思慮,終于想出一個法子,能把書籍的價格控制在百文甚至幾十文錢之內,另外,還能有日印幾百上千百本的速度。你說,這里面有商機嗎?”沈歡終于說出了意圖,就是印刷術——活字印刷術。不得不說,雖然畢升把泥活字發明了,不過因為技術原因,這個時代運用最平常的還是雕版印刷術,甚至,歷史上兩宋時代一直都只能靠雕版印刷而已,直到明代時候活字印刷才盛行。這是中華民族的損失!雕版印刷又煩又難,價格又高,有“一頁一金”之說,平常人消費不起!

    “真的?”周季震驚不已,“日印幾百上千本?”他不是傻子,現在平常雕版速度一部《論語》怎麼也得費時半年,若真有沈歡所說的速度——這真是太可怕了,這種價值,哪里能用數字來估量了!別說十年打造出首富,三五年也不希奇,當然,前提是這項技術要保持在自己手中,不能外泄!

    沈歡笑道︰“幾百上千,這只是初期速度而已,若擴大了規模,日引幾千也不在話下!”

    周季兩眼放光了,激動地道︰“兄弟,還說什麼,干了,怎麼說也要干了!快,把你的技術拿出來,現在就干!”

    沈歡擺擺手道︰“不急不急,小弟還需看看現今的雕版印刷是怎麼一回事,之後才改良一番。另外,小弟需要一幫有印刷技藝的工匠。這就要靠雲飛兄你們了,可以出去打探一下,若有經營不善的印刷作坊,可以花錢買下來,當然,最重要的是要把那些工匠都留下來!”沈歡也清楚,中國人民是最勤勞最聰明的,古代那些發明,一直領先世界幾百上千年!他們缺的只是一些理念與想法而已,而他就具備這方面的優勢,只要把發明想法說與這些專業人士,相信他們一定會完美制造出這些發明來。他們的動手能力,沈歡認為自己沒有可比性。

    周季聞言二話不說,當即丟下沈歡,往外面跑了,嘴里大喊著行動之類的話。周季的行動很有效率,才第三天就把一家擁有二十個工匠的雕版印刷作坊給買了下來,離他們酒樓不遠,一里多路程而已,不過是在小弄里,比較偏僻,幽靜的環境,容易守護的地形,在周季的引領下,沈歡一路參觀,對此很滿意。

    “這是曹老大,是這家作坊的工匠師傅,經驗豐富!”周季指著一個走上前來的老丈說道。

    曹老大今年五十多歲了,顯得很老態,手掌老繭厚實,皮膚黝黑,是一個勤勞本份之人。他是一個熟練的印刷工匠,自十多歲開始做印刷學徒,如今四十年過去,他也成了此道的師傅,作坊其他年輕人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可以說,他對這個作坊很有感情,四十多年的歲月,他已經融入了這個作坊的點滴之中。面對新老板,他有點忐忑。

    沈歡倒也懂得後世的管理理念,知道兼並一家企業後最重要的便是先安撫原有用人,幾聲安慰與許諾,就把曹老大與一干工匠給鎮定下來,看得周季直瞪眼,暗想沈老弟比他還會做老板。

    “我需要了解一下雕版印刷的全過程,可以嗎,曹老大?”沈歡對這種盛行古代幾百年的印刷法子還是蠻有興趣的,雖然看不起它的速度,不過既然來了,就當是增長見識。

    “當然,您這邊請!”曹老大作為技術頭頭,一路引領下,把一些雕版印刷的技藝都全盤托出。

    沈歡大是感嘆,這雕版印刷真是中國印刷文化體系中最具特色的一篇,以漢字與圖畫為依附,體現了中國最濃縮的美學表象,是一種能夠產生美感成功轉換的感情表達形式。不過雕版印刷只是復制技術發展的產物而已,在唐初已經非常完善,精湛的印刷技藝已經形成,獨特的範式也已創立。初唐以降,後人在此基礎上有所深化發展。

    雕版印刷有很多工序,煩冗難制。單是這個材料,就很有講究。雕版用材的要點是,材質較硬耐印率高,縴維細勻吸墨與釋墨性均勻。為此,一般多選用材質硬度適中、紋理細滑的梨木。選定了材料,還得制作,分為鋸板、浸漚、干燥、平板,麻煩極了。基本器材弄妥當之後,還得寫樣、上板、刻板、打空、拉線、修版。曹老大的一系列術語說得沈歡頭暈轉向,只能直嘆厲害。

    之後就到了印刷階段,先是固板,把刻好的木板給固定好,不讓它移動;之後便是刷墨,在雕好的木版上刷上墨油,接著覆紙,把紙張蓋在木版上面,再開始刷印,最後把紙拿起來,晾干即可。

    不得不說,這些手工操作很原始、很麻煩,也很浪費,把字體全都固定在一塊木板上,印完之後若不再印刷此書,也只能丟掉或者保存下來;還是活字方便,一個字一個字制作出來,按偏旁部首擺放妥當,用時一個個檢字出來即可,不用就放回去,循環往復,省時省力。

    “太麻煩了!”沈歡感慨不已,“曹老大,你不覺得這些印刷工序太麻煩了嗎,特別是這個制版,簡直是……太令人發指了!”

    曹老大窘得很,只能尷尬地道︰“若是以前還更麻煩,小老兒已經對這些印刷器械進行改造了,你看,這個刷印工序,以前把紙鋪在上面,一張張地手工刷印,小老兒特意制造了一個平板,用以固定,印刷時只需搖動木柄,把此平板壓下,即可省卻了手工刷印的麻煩,速度提高了好幾倍呢!”他為兩人顯示了自己制作的東西,顯得很是自豪。

    沈歡一看,還真別說,確實有點門道,這原理,有點後世印刷機的雛形了,看曹老大的目光也放出亮光來,人才呀,真是人才,難能可貴!如此人才,需要籠絡籠絡,有他在,自己的活字印刷機更有把握問世了。

    按沈括的《夢溪筆談》記載,中國畢升無疑是世界活字印刷術的第一發明者,不過因為泥活字印刷起來字體不清晰,又容易損壞,這才沒有大規模應用而已。加上後來經過了蒙古人的戰火,很多書籍都沒有保存下來,失去了這個時代的印刷證據,讓中國東北角的某些棒子把印刷術申請成為他們國家的文化遺產!我呸!沈歡很邪惡地鄙視,如今他要把活字印刷品大發天下,再把這些文化品傾銷到他們國家,摧毀他們的文明體系,看他還囂張不囂張!當然,最好的辦法便是把那里殖民成為大宋朝的一個“路”,那就完美了,不過以宋代的軍事實力,估計這只是白日做夢吧!

    “曹老大,你听說過活字印刷嗎?”沈歡露出誘惑的笑容。

    曹老大小心地道︰“前些年曾听江南一些作坊用此法印刷,小老兒因為希奇興趣,詳加詢問,曉得他們此術快則快矣,不過印出來的書字體大小不一,又模糊不清,總的來說比我們雕版印刷還要不如。”

    沈歡大窘,活字印刷不如雕版印刷……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了!活字印刷術在後世已經發展到高度機械化的地步,是現代文化的一根主要支柱。就是古代,他也是一種傳媒利器,說是一種文明的偉大變革也不為過。偉大如馬克思說也︰“火藥、指南針、印刷術——這是預告資產階級社會到來的三大發明。火藥把騎士階層炸得粉碎,指南針打開了世界市場並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術則變成了新教的工具,總的說變成科學復興的手段,變成對精神發展創造必要前提的最強大的杠桿。”

    老馬這話里的“印刷術”指的當然是活字印刷術。也就是說,活字印刷是一切殺人放火造反革命的必備武器!不過曹老大說的也確實是泥活字的缺陷,中國古代也另外弄出木活字、銅活字等方法來。沈歡思量了一番,覺得木活字遇水膨脹,也不好解決這個問題;至于銅活字嘛,大宋銅材料倒是多,不過此時貨幣以銅為主,多為銅錢,大宋的銅產量都已經跟不上制錢需要,若要弄來制造活字,幾百上千斤銅量堆在一起,人家還以為你要造反呢——大宋朝用銅私造銅錢是要殺頭的!

    想來想去,還是聞名後世的鉛活字耐用,這是一種合金,不過若找不到法子,用鉛也成,此時鉛雖然比銅難找,卻也不是沒有!不單要制造出活字來,還要鼓搗出活字印刷機!讓十五世紀的德國人谷騰堡哭去吧,這家伙鼓搗出鉛活字印刷機竟然就敢號稱“印刷術的發明者”!從今以後,世上只有“沈氏印刷機”!

    沈歡後世讀中學時題海戰術很厲害,一個班級需要很多試題,別人提供不了,老師就自己用學校的鉛活字印刷機來印刷,他有幸跟著此老打下手,對于印刷機的原理倒也懂得!雖然沒有後世的電力,也用不了蒸汽機,不過憑著這些老工匠的本領,自己只要把圖紙原理弄出來,想來他們還是有辦法解決的!

    “曹老大,沈某設計了一門新式的活字印刷機,需要你來操作!”沈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圖紙,指著圖紙解釋原理,“這是鉛活字印刷,鉛呢,因為比較軟的緣故,適合刻字,但它又是金屬,耐熱,你看,這是機器……”沈歡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不說曹老大這個行家,就是一旁的周季也能理解這活字的作用來。

    “總之……”沈歡把後世的印刷原理說明以後,開始總結了,“把字體一個個分開來,以偏旁或者讀音劃分,平時不用時即一一排好,到印刷只需要把字檢閱出來排版就可以了,另外就是這個機器,只要制造出來,以現在的人力物力,一天印那麼幾百上千本是不成問題的!曹老大,這事你能辦麼!”

    “這……”曹老大不是為難,而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了,捧著那設計圖紙,黝黑的臉通紅得變紫色了,嘴唇顫抖,難以自制,“天才的設計呀,這是偉大的設計!此術一出,天下所有的印刷作坊都不是我們的對手了!沈公子,你放心,小老兒一定會盡快把機器制造出來,只要經費充足,一個月的時間即可完成!”

    “錢不是問題!”周季躍躍欲試,人也跟著激動起來,好像已經看到了以後財源廣進的模樣,“需要購買的材料,你盡管說就是了,周某這里保證資金充裕!”

    “是,東家,一定不會令你失望!”曹老大小心翼翼地把圖紙藏到懷里,一邊承諾。

    沈歡交代道︰“注意保密。”

    曹老大點頭說道︰“沈公子放心,這里的工匠都是小老兒帶出來的,哪個敢把胳膊往外扭!”

    沈歡不放心地道︰“圖紙你一個人掌管,先前制造機器,你選幾個忠心可靠的參與即可,其他可以打打下手,把工序分開來,不能令他們掌握了!”

    曹老大點頭答應。

    看著曹老大一臉信心,沈歡也頓生豪氣,只要活字印刷機一問世,這個天下,也將要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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