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北宋仕途 作者︰孤心書生(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17:22: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2 106791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1:53
正文 第四十章 立場
    司馬光心情也頗為復雜,他是首議皇伯之人,歐陽修是皇考的倡議人,與韓琦是一伙,而司馬光的那些支持者如今都不願與這兩人打交道,他如今過來,不過是秉著對大宋天下的忠心,希望能再勸兩人一番,讓他們改變注意,免得朝堂爭論再激烈下去。

    憑著他超常的見識已經可以預見到今後朝堂雙方的腥風血雨了,太後今天一手詔書,來得真不是時候,本來有緩解的可能也被消滅殆盡,若想保全一方,也只能一方提前退出了,如今朝堂眾臣,除了政事堂外,大部分都不支持官家追封皇考,那麼也只有看看能不能說服政事堂最有力的兩人了。

    司馬光嘆了口氣,目光在對面兩人身上轉了一下,苦笑不已︰“韓相公、歐陽參政,今日一過,恐怕追封一事將更加慘烈了,若再繼續爭下去,可以想象肯定有一方需要到外邊才能令官家不為難。難道事情真的不可回環了麼?只要你們……”

    “君實!”韓琦大聲叫了一下,看著這個比他要年輕十歲左右的後繼者,不無感慨,“韓某知道你忠心為君,所做之論,全出公心,可難道我與永叔等人就不忠心了嗎?你今日也看見了,事情已經超出了我等意料,現在不是你我雙方說罷休就罷休。我等都清楚得很,如今已經是官家與太後的斗爭了,非你我可以挽回!唉,事到如今,韓某也只能撐下去,不然今後政事堂就不必做事了!”

    “是啊!”歐陽修也嘆了口氣,“君實,此事已非我等可以掌控,走一步是一步吧!”

    “永叔公!”歐陽修是北宋朝的伯樂,樂于助人,提拔後進,更是不遺余力,司馬光也算他的後進,初期也得其鼎助,對其還是比較尊敬的,聞言不禁急了,“若稱皇伯,天下歸心,臣民順服,又哪會有今日之狀,光也知道,你們稱皇考也是出于政事堂權威考慮,可如今事態麻煩,你們難道就不能退一步麼?”

    歐陽修苦笑不已,乍一聞言覺得司馬光很天真幼稚,可他也明白,司馬君實一生至誠,忠心為公,所勸之言,也不過是覺得事態還有挽回可能罷了,可事情到了這地步,惹惱了官家,誰退一步誰就得離開京城,若單是一個人也就罷了,偏偏雙方如今都是一個利益集團,受損不得呀!

    韓琦也是苦笑,道︰“君實,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後之威雖在,奈何天下畢竟是官家的……你,還是盡量保全自己吧!”

    司馬光失望了,明曉韓琦這邊是不可能讓步,他惟有憂心忡忡,搖了搖頭,張口欲說又說不出來,只能沮喪地低下頭。

    歐陽修強自一笑,過去拍他肩膀,道︰“君實,朝堂之事朝堂自有論斷,如今已經下朝,你們暫且不談了,不如到我府上坐坐,我倆談談修史心得,據說最近你也有寫一部史書的打算,是否?”

    “是的。”司馬光點頭說道。

    歐陽修又笑道︰“你我雖政見不一,也不至于要弄得像仇讎吧?若心無芥蒂,何不去暢談一番!”

    司馬光也勉強一笑,道︰“永叔公說笑了,公清正無私,提攜後進,更令人高山仰止,誰又敢說與你為仇!”

    歐陽修捋了捋長須,笑道︰“如此就好,君實謙謙君子,品德無雙,若你我反目,反而令我悲感了。走,你們談談修史心得去!”說完拉著司馬光向前走去。

    司馬光苦笑跟上,倒也不怕被人說他與政敵私通什麼的,北宋一朝,在朝為政敵,朝下做朋友的人也不在少數,蓋皆有無私風骨而已。歐陽修在仁宗朝奉命修唐史,著成一書,朝廷都有所嘉獎,可見其功力,對此喜歡史書的司馬光也是佩服得緊,剛好自己也要修史一書,應該頗是談得來,正好可以請教一番。

    走了幾步,歐陽修倏地回頭對司馬光說道︰“君實,據說你收了一個門生,還寫成了《唐詩選鑒》一書,是否?”

    “這是某學生胡亂涂鴉的,若有妄言,還請永叔公見諒。”司馬光趕緊替沈歡辯解了一兩句,《唐詩選鑒》他也讀過,雖然于歐陽修身上頗多贊譽,卻也不少微詞,之前他還暗贊這個弟子持論不偏不倚,可真正面對事主,又得謙虛一下。

    歐陽修呵呵笑道︰“什麼見諒不見諒的,此選鑒之言倒也無差,老夫做詩,確實比唐人少了幾分骨肉,這是不容遮掩的事實!你這個門生老夫喜歡得緊,若他日有暇,老夫須見他一見!”

    司馬光大喜,歐陽修文名盛傳天下,學識無雙,為人公正,隱隱有大宋第一文人之狀,又喜好提拔後進,沈歡若得他一語之贊,將會在士林中留下美名,對以後行事總有好處,連忙說道︰“門生愚鈍,若得永叔公指點,也是他的福氣!”

    一邊的韓琦插口道︰“君實這個學生名聲亮得很呀,連老夫在相府都有一二耳聞!詩詞無雙,觀其唐鑒,見識應該也不差!君實好福氣,收到好門生。”

    “正是!”歐陽修也點頭,“比老夫的曾鞏、甦軾也不遑多讓,如此年紀,後生可畏呀!”

    門徒得兩位名望素重之人贊譽,司馬光心里歡喜無限,嘴上還只得謙虛,末了不無感慨地道︰“這個學生,見識確實有那麼一丁點,于追封一事,總比老夫多了那麼一點遠見,奈何當日不重視!”

    韓琦、歐陽修聞言奇了,趕忙追問。司馬光把沈歡之前預測官家將追封濮王的推測與朝堂可能因此形成黨爭之言重復了一遍。兩人听得大感震撼,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驚訝。一個才子,能寫些詩詞文章,那很正常,再優秀也不過是特殊一點而已,可若十六稚齡,即能一眼洞穿朝堂事宜,那就令人感到害怕了!當然,他們不知道沈歡是靠著知曉未來提前預知,深深地為此君政治遠見吃驚,單是此點便見他的不凡了。

    就是不清楚對方是否還有其他能力,若有他在後面為司馬光出謀劃策,就真的可怕了!韓琦強自一笑,道︰“君實果然收得好學生!君實呀,老夫與永叔都快六十了,老朽不堪,在朝堂也折騰不了幾年,後輩之中,甦軾等人還過于年輕,也唯有你才能接得上班子,千萬不要令我等失望呀!”

    司馬光心里一凜,不明白對方此言是否有收買拉攏人心之意,暗自一笑,他司馬光又豈是高官厚祿可以改變原則立場!只淡淡地道︰“韓相公謬贊了,光只願憑此一身之力為大宋貢獻,其他倒沒有想得太多!”

    韓琦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歐陽修回頭看一眼韓琦,搖搖頭,又拉著司馬光往前走。在分岔路時韓琦打道回相府,只有司馬光跟著歐陽修一道到了他的府邸,于修史之道談了一兩個時辰,才滿意而去。

    乍回府邸,司馬光見著來府邸學習的沈歡,不禁感嘆道︰“子賢,誠如你所言,因追封一事,我大宋朝堂就要形成黨爭了!”接著把今日早朝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沈歡“神算”的影響,他隱隱有著讓沈歡在政事上為其分憂的意識。

    沈歡了解事情前後不由暗道可惜,與司馬光一樣,暗怪太後詔書來的不是時候。他以前讀宋史時,好像有一段說到宋英宗因為某個大臣相勸,有了退縮之意,不打算追封皇考了,後來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又堅持下來。因此他覺得這個宋英宗立場也不一定很堅定,就在與趙頊交談時說了一些重話,期望能由他之口傳入官家之耳,今日一看,確實起到了成效,奈何功虧一簣。

    歷史上曹太後的詔書確實存在,詔書一下,濮王之議一度停了下來,不過沈歡覺得這道詔書才是催化劑,它把事情攪得更復雜更深刻,它的出現,造成了後威與帝權的爭斗,無論誰是皇帝,只要還有一點奮作之象,都不會再允許自己在它面前屈服!

    “老師,此次濮議之爭,因為這道詔書,我等輸了大半,盡量做減少損失之事吧!”沈歡有點苦澀,他是司馬光的學生,不大可能不支持他的立場,之前敲打趙頊,不無想用親情來說服天子之意,如今看來,失敗之極,不可挽回,不論時間長短,濮議應該都將會像歷史上一樣以皇帝與宰相一方獲勝告終,再也難以回轉吧!帝權與後威,若是由沈歡來抉擇,現實點的他也會選擇站在皇帝一邊。司馬光是個固執之人,認定的大義不可能改變,也不可能會改口支持皇考一派!好在按歷史發展,司馬光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被貶謫,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沈歡覺得盡量減少損失才是當務之急。

    “那只能力勸官家改變立場了!”司馬光更苦澀,他一生為公,一心辦實事,此前倒也不想在權謀上有所多沾,奈何身在官場,只能無奈面對!

    “難!老師,若要官家改口,本來不無希望,今日詔書一出,群臣皆知,一旦退讓,形同屈服,他日難以治下,官家聰慧,又豈會自砸磚頭?這是帝王的立場,難以改變!”

    司馬光嘆道︰“若官家真置大義而不顧,又豈是聖明君主,非人君所為!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罷了,老夫就一力相諫,最不濟也就罷黜出去,有何惜哉!”

    沈歡撇撇嘴,你不可惜我可惜呀!好不容易才傍上你這棵大樹,若是倒了,我豈不是要跟著你出去釣魚?不過多日相處,卻也了解司馬光做事為人,他可以變通,卻又固執,特別是事關所謂“大義”,更是不肯屈服,若一力相勸,徒自惹惱了他而已,就此也就不多說什麼!

    沈歡想了想,道︰“老師明知不可為而為知的精神令門生佩服不已,依門生所見,此次濮王之議,因太後詔書會停下一些日子,一旦又回頭,估計會更曠日持久吧?如此一來,也非大宋之福!另外,如果御史台敗了下來,必不肯與宰相共事,到時官家不得不貶謫一幫人出去,這不單損害了官家的名聲,還會令朝廷失去一大批敢于直諫的言官,對我大宋天下來說,也非幸事!因此,還請老師早作打算,為大宋留些人才在朝廷,一為官家保全名聲,二為朝廷留下制橫其他官員的言官力量!”

    “保全力量?”

    “是的!”沈歡又得為司馬光這個正直之人出些迂回之策了,“得想些辦法,不至于讓諫院與御史台的言官大臣都被罷黜!”大宋朝言官又分為諫院與御史台,一糾察皇帝言行,一彈劾大臣,不過發展到如今,帝權日盛,他們也就全成了彈劾大臣的言官;諫官有時候上言根本不需要證據,听到什麼就可以直接向皇帝匯報,是為“風聞彈人”,變態到一個無以附加的地步。司馬光是諫議大夫,御史台有御史中丞,比諫議大夫要高一個等級,因此沈歡早就為司馬光覬覦那個位子了,打算在此次濮議之戰中為司馬光謀得此位,也算進了一大步!

    司馬光嘆道︰“老夫據理力爭,若真要罷黜,就先從老夫這里開始吧!”

    沈歡又撇嘴了,司馬光就是死腦筋,一旦同盟敗了,講義氣得很,總懇求皇帝連他一起貶謫,當年與龐籍共事即如此,歷史上濮議落敗後也亦然,這點很不好,真的很不好,至少不符合沈歡與他的利益!

    “子賢,你說,老夫該如何保全言官力量呢?”司馬光考慮了半晌,漸漸同意了沈歡的說法,有點無奈,卻又很現實。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1:57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太後
    該如何保全這些言官力量呢?其實沈歡倒不大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不是救世主,更不是正義大俠,完全沒有挺身而出去救這幫家伙的義務!一切政治活動從來都是為階級利益服務的,政治斗爭也從來都是殘酷的,雖然大宋文人政治氛圍比較寬松,可一旦失足,老死蠻荒之地也不是沒有的事!

    這次濮議之爭就是一次政治站隊問題,本來沈歡是想站在大宋最有權勢的天子這一邊,奈何所拜老師偏偏站在對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出謀劃策,不過這都只能是私底下做些小動作而已,若真要他明目張膽地去搞風搞雨,他還沒有這個膽子,不然一旦讓皇帝清楚,給他小鞋穿,估計就真的要做柳永第二了!

    他本來也沒有保全什麼言官力量的心思,大宋的言官,變態得令人發指,不少固執得很,脾氣又臭,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不過他想想若真讓皇帝像歷史一樣把六位御史大臣都貶到外地釣魚,打擊面過廣,政治氣氛一下子緊了起來,估計對司馬光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沈歡還存了讓這些御史打先鋒的打算,反正若按歷史軌跡,官家一旦勝利,就是這些人外放的時候,特別是那個御史中丞,一旦空缺,若能由司馬光頂上那就完美無缺了。他在琢磨著,司馬光如今還是蠻有希望的,雖然資格不夠老,不過官家親政他可是首議,功勞不是最大,總也是首功,這些官家應該都看在眼里,難道不該投桃報李一番?就讓御史台的那些大佬都做出頭鳥吧,死道友不死貧道,你們不去,我的老師司馬光怎麼能上位呢?這些都是沈歡瞞著司馬光存了的不良心思。

    沈歡思慮一番後道︰“老師,可以預料,濮議一旦重議,不是政事堂有人罷相就是御史台這邊有人外放。未算勝,先算不勝,一旦我等失敗,總有人出來受罪,若官家盛怒,一氣之下把這些御史言官都貶謫了,想必你也不忍看到。因此,以門生之意就是若一旦失敗,還請老師力諫官家,留下幾位。”

    這個道理司馬光當然也清楚,若真失敗,估計御史台就難過了,中丞賈黯首先就難逃罪責,另外現在反對官家最激烈的呂誨估計也難以保全。

    “若真難以挽回,就請官家連老夫一起貶謫吧!”司馬光苦笑說道。

    沈歡道︰“老師,若你也出去了,這大宋言官,豈不是一片失聲?對天下社稷也大大不利,還請老師三思呀!”

    “唉!”司馬光嘆了口氣。

    沈歡覺得也有點好笑,他知道歷史未來,才敢肯定御史大臣遭貶謫,這才與司馬光說保全等語,司馬光也是謹慎之人,兼之見識高超,這才半信半疑,若給他人知道他們兩人就在書房里討論別人命運,徒惹人笑話而已!看司馬光落寞的樣子,不由小心翼翼地問︰“老師,至少保全範堯夫,如何?”

    範堯夫就是範純仁,“堯夫”是他的字,他的父親是鼎鼎大名的一代名臣範仲淹!如今官至侍御史,雖品階不高,卻也尊榮,至少在京為官也算是個有聲望之人,特別是他父親範仲淹留下來的名聲余威,就是韓琦等人也對他多有照顧,不敢有所怠慢。

    此人在後世雖不像他父親一樣家喻戶曉,但沈歡學歷史出身,卻是明白他的能力。嚴格來說,他除了邊事軍功不如範仲淹外,若論政治上的為人處事,比範仲淹有過之而無不及,範仲淹做事雷厲風行,卻少了手腕,一但潰敗即無可挽回。而範純仁就要巧妙得多,他自己也說“吾平生所學,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不盡。”他性情寬簡,公正清廉,臨大義不屈,面對落魄政敵又從不加罪,寬仁為懷,到了晚年,就是那個歷史上昏庸出了名的宋徽宗也對其他大臣說能見範純仁一面就很滿足了!由此可見他的為人!

    沈歡說要保全他,是因為他與司馬光為人最相近,不怕司馬光反對,另外此人能力超卓,以後若能得其鼎助,也不失為一大臂力。而今範純仁也是皇伯一派,他向官家上書言︰“陛下受命仁宗而為之子,與前代定策入繼之主異,宜如王等議。”不難想象,若皇伯一派失敗,他也是要罷黜之人。

    司馬光點頭道︰“堯夫為人耿直,處事公正,若不能留為朝廷之用,確實可惜!”

    沈歡又道︰“因此一旦官家要罷黜了,就請老師力諫留之,若官家還不許,老師就請求一同貶謫!”

    “正合我意!”司馬光贊道,“此皇伯本是老夫首議,若一旦他們被貶,老夫又何能心安!”

    沈歡嘿嘿直笑,他之前一直反對司馬光要請求一同貶官,不過這次不同,前提是打著保存範純仁的名義而進行的,只會讓官家覺得司馬光有情有義非意氣用事,估計更能見用,也能落個好名聲,更賣了面子給範純仁,一舉多得,比那愣生生請求一同俱貶要好上不知幾倍!

    司馬光又道︰“子賢,如今太後一手詔書令朝廷不得再議追封,不過老夫猜測暫停不了多久,畢竟政事堂為了增加權威,不會令此事罷休!唉,官家此舉,確實有失大義,難道真的不可挽回了嗎?”

    沈歡心中一動,道︰“老師,不如你進慈壽宮晉見太後,說明道理,讓她在官家面前曉以親情,看看能否打動官家收回追封之議。當然,不能強硬,要以親情曉之!”雖然明了歷史的發展,不過沈歡還是想做一些看看能否改變之事,宋英宗很孝順,不單對生父,就是對這個養母,雖然之前由于別人挑撥,有了嫌隙,不過如今重好,想必尊敬還是有的,若真給感動了,對司馬光來說那就是大大的好事,若不成功,也不過多做點事而已,損失倒是沒有。

    司馬光擊節道︰“不錯,正該如此!官家四歲進宮,一直由曹太後撫養,雖不是親生,但感情尚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想必官家能改變主意!”說完激動後又沉寂下來,覺得太有點想當然了,若是詔書沒上朝堂之前,此舉也許能奏效,如今因帝權而計,想必官家也是難以下台了。

    沈歡也不覺得自己的建議能有多大作為,不說皇帝會不會听勸,單是曹太後會不會听從,都是難說。這個曹太後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她是大宋開國功臣曹彬的孫女,將帥世家,颯爽英姿,不讓須眉,仁宗時有人作亂宮廷,殺進宮來,宮里猝不及防,慌亂不堪,連皇帝宋仁宗都無法作為,當時身為皇後的她喝令太監侍女,指揮有度,生生抵抗到援軍到來,令人敬佩不已。宋仁宗雖然不是最寵愛她,卻對她也頗為尊重。

    到仁宗夜里猝死,又是她喝令關閉宮門,招進皇子,等到第二天大臣進來才輔助皇子登基,宋英宗親政前她垂簾听政,大臣奏事有疑問,她沒有根據自己的意思就下定決議,而是讓輔臣商議幾回之後決定,史書上說她頗涉經史,每日奏章很多,她都能援引舊事來佐證,不敢有所偏頗!

    總之,她是一個能令沈歡佩服的一個太後了!不像某鞭子朝的那些太後們,不是昏庸就是殘暴,令人吃驚。不過話說回來,在理學未發達之前,中國古代對女性的壓抑還沒有達到一個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一般都能涌現好些出色的女性︰從漢朝的呂太後、馬太後,再到隋朝的獨孤皇後,還有唐朝的長孫皇後、武則天,接著是宋時期的劉太後、曹太後,以及有著“女中堯舜”之稱的高太後,無一不是令男人都汗顏的女子,就是宋代同時期的遼國,也出現了像蕭太後這樣的人物,如此之多出色女性連綿不絕涌現,不得不說,那一時期的古代女性思想,至少沒有桎梏到像一潭死水一般。千古以下,北宋之後,如此巾幗,不復再見!

    一想到這里,沈歡都有點激動,恨生不逢時,未能一見,遺憾不已。好在這個時代還有曹太後與後來的高太後,若能一見,總能彌補心中缺憾了!

    對于這個曹太後,沈歡本來還有一個建議給司馬光,那就是如果連太後都勸不了官家,那就反過來勸太後讓官家追封皇考算了,不過這個建議還是不敢說出口,不然司馬光估計又要罵自己讓他做反復小人了!歷史上曹太後確實又給朝堂一個允許追封皇考的詔書,不過估計是政事堂之人耍手段要來的,不然難以辦到。

    定議已下,司馬光又與沈歡說起歐陽修來。沈歡听得連歐陽修都听說過自己的名號了,不無自豪,看來剽竊就是一件一本萬利之事,以後還需進行下去!對于歐陽修要見自己的說法,有點興奮,卻又覺得還不是時候,雖然現在朝堂爭論暫停,不過還是緊要關口,他是司馬光的弟子,若直接去見歐陽修,還是私底下的,別人就不知道怎麼看待司馬光了!他們都是正人君子,底下還可以有往來,別人也信服,但若派遣徒弟去交流,那閑言碎語在所難免!另外七月的取解試就要開始,他也抽不出身來去應付交際!

    朝廷濮議一度擱置,閏五月很快過去,六月也很平靜,一直到了七月都還沒有動靜。沈歡一直跟在司馬光身後學習應付考試之道,待七月中旬以嵩陽分院學生的名義參加了開封府舉行的取解試。

    取解試不像禮部貢試那般麻煩,只是帖經墨義外加詩賦而已,前面一種類似于後世填空題,在司馬光的指導下,沈歡突擊了不少書籍,雖不至于說對答如流,卻也勉強能應付過去。另外就是詩賦了,只能從腦海里搜那麼一兩首。這種考試不似貢試那樣引人注目,寫出再好的東西也難以流傳,只講究文理而已,沈歡稍稍改動一些詩詞,即應對過去了!再說他的論文,根據後世的觀點,條理邏輯應該能強人一等,雖達不到甦軾那些人一樣汪洋恣肆下筆千言,總也算有特點了。能不能考中,听天由命吧。

    對于這次考試,沈歡雖然也緊張,不過更多是很有興趣,畢竟還是頭一次見識,也就有著幾絲輕松。考完之後,沈歡當然也不會傻到真以為憑著水平就能中了,畢竟開封府才子無數,鑽研也有數十年,若沒有名篇名句支持,輪也輪不到他,偏偏這些東西又難以發揮水平,那些千古名篇難以應景,只能改些不怎麼出名的。因此考完之後,在那個未來皇帝趙頊面前,他隱晦地提出讓他出面幫忙“找人”疏通疏通。本來拜司馬光做老師也存了這份心思,不過這些日子相處算是了解司馬光的為人,他也就絕望了,要司馬光做這些徇私之事,估計比登天還難!

    也不知道是不是趙頊真的出面幫忙了,待七月底州試放榜,沈歡赫然在列。嵩陽分院有四人上榜,沈歡排在第三,比範一農、錢玄要低,人家果然不愧貨真價實的才子,比沈歡這個西貝貨要有底得多!

    榜上有名,看到母親沈氏那寬慰的笑臉,沈歡也松了一口氣,心上的石頭也算放下了。只待明年開春參加貢試,貢試後還有殿試,這個考試比較隨意,也不是說文章做得好就能入三甲,須看皇帝的心思。這個隨意性令沈歡堅定了剽竊更多東西來擴大名聲的心思!

    “子賢,這次可以跟我走了吧?”司馬康與沈歡相熟,也來過他住宅幾次,這天傍晚直撲沈家,拉上沈歡就要往外走。

    “公休兄,總得讓小弟知道去哪吧?”沈歡看到司馬康一臉笑容,不禁不解地問。放榜之後的這兩三天,他一直都處于狂歡之中,除了去感謝司馬峰、司馬光兩兄弟外,還與周季等人吃了好幾頓,算是慶賀。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00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名人
    這時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大街上一片***,煞是熱鬧。司馬康拉著沈歡橫過潘樓街,折而往西,穿過幾條小弄,再到一條大街後已過了一刻多時間,七月的夜晚也真正到來了,繁星點點,月兒不知躲哪兒去了。

    又是一年七月,去年此事,他剛到開封,孤身獨處,求取學問;一年過去了,人也在京城里站住了腳,貢試資格也已然在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也許,今後該看自己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時代里能走得多遠吧。

    “到了!”司馬康把沈歡帶到一家裝飾得頗有情調的閣樓停下來,只見此樓木門瓦頂,青磚瓖嵌,門前高掛著兩盞大紅燈籠,閃著火光,像一波波柔和的紅暈散發在周圍,映得人兒也一片紅色,大是旖旎。

    “情館?”沈歡大是驚訝,看著閣樓大門中央高掛的兩個大字,“公休兄,我等就在此聚會?”

    “正是,快進去吧,他們應該也到了。”司馬康催促著說道。

    沈歡搖頭苦笑,終于踫上這個時代最有特色的娛樂項目了——逛青樓游藝館,俗稱狎妓。出門時司馬康與他說明了此行之意,不過是與朋友聚會而已,本來沈歡也不打算出門,後來听到耳熟能詳的名人也會來此,不禁心動,也就半推半就一道而來了。

    看到沈歡眼神奇怪地看著自己,司馬康明白過來,急忙解釋道︰“你不要誤會,我可不是這樣的人,這里我不常來。不過甦子瞻這人風流多情,專往這些藝館跑動,與這里的姑娘相熟了。听他說這里有兩位頗是出色的歌妓,因此一力要求把聚會地點定在此處。”

    沈歡還能說什麼,入鄉隨俗吧,古代之人沒有多少娛樂項目,一到晚上就無聊得緊,只能找些玩意來樂那麼一樂,那麼這個名正言順的道兒當然是到青樓與女狎樂。特別是宋代經濟發達,精神既空虛又寂寞,狎妓就不單是達官貴人的專利而已了,上到宰相公卿,下到士子文人,莫不從行。而這個時代的妓女歌人們也發展到了一個極致,博學多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實在不比一些男子要遜色,也涌現出不少能在文化史上留名的青樓才女。

    甦軾此人很是風流,不少青樓女子仰慕他的才學,與之結交,才子美人,好比干柴烈火,成為紅粉知己也不在話下。後來甦軾就取了這麼一個女子做妾,此女子為他生兒育女,就是他被貶到海南那邊也一樣相從,實在令人佩服感慨。

    對于今晚的聚會,沈歡的興趣被大大提起了,一是為聚會之人,二是為甦軾所言的歌女,能得他贊嘆,相必也不是凡品。食色,性也。沈歡也不例外,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雖不論其他,至少一飽眼福總也是值得稱道之事。

    “情館”取名既俗且雅,令人浮想聯翩。此樓只有兩層而已,也不算大,一進去就是大廳,上了樓滿目盡是廂房,從中不時傳出一些調笑喝令聲,鶯鶯燕燕,紅粉妖嬈,聞之令人心猿意馬。沈歡只覺得心兒有如鹿跳,氣息也微微急促起來,待看到走在前面的司馬康急沖沖大步而去,才不由微笑起來,看來有人的定力比他還要不如。

    走了一陣之後穿過一道門簾,耳朵子頓時清淨起來,沒有了剛才的絲竹淫糜之聲,再過一道門,才是一個頗為雅致的廂房,中間擺了幾張桌椅,西邊隔著一道薄簾,說是簾子,其實什麼都遮擋不住,空空隙隙,里面景物一目了然,擺著幾張矮幾,鋪著一條紅色毯子在地上,想必是主人坐著接待客人之用。

    房子里點了幾根紅色蠟燭,柔和的光線瀉滿了整個屋子,充滿了異樣情調。房子里已經有三個人赫然在座。都是與司馬康差不多年紀的男子,兩個青衣,一個白衣,全是文士打扮,一襲長袍,袖子飄飄,用青巾扎著頭發,豐神俊秀,文質彬彬,見之令人心折不已。房中反而是沈歡一人最小了,尚未及冠,好在也頗是清秀,長相總算未輸得太多。

    “公休,你終于來了!”那個一襲白衣的男子快步迎了上來,拉著司馬康的手臂,很是熱情,“甦家兄弟一直在談些男歡女愛之事,小弟耳朵飽受折磨,好在你終于來了。怎麼,你身邊這位就是沈歡沈子賢?”

    司馬康呵呵笑道︰“來,這就為你們介紹一下,我身邊這位就是這一年來名震京城的沈歡沈子賢。子賢,你旁邊這位是歐陽發,字伯和,是歐陽參政的兒子。這是甦軾甦子瞻,這是甦轍甦子由。大家都是年輕人,就不必客套了!”

    沈歡激動啊感慨啊興奮啊,這些可都是牛人,雖然說他連王安石、司馬光與未來的神宗皇帝都見過,不過作為文人,回到這個時代,最希望能見的還是後世最有名氣的“唐宋八大家”,如今一下子見著兩位,怎不令人驚喜。特別其中還有一位是後來執文壇牛耳的甦軾甦東坡,那就更令人欣喜了!甦軾的頭餃可不少呀︰散文家、書法家、畫家、詩人、詞人,在各個方面都有所貢獻,而且做得比別人都要好,實在與西方那個稍後一點的達芬奇有得一拼!

    “子賢給各位哥哥行禮了!”沈歡反應過來後打蛇隨棍上,一個長揖,把這些牛人一網打盡,全認成兄弟了。他是司馬康的師弟,這樣說來倒也沒有錯。

    甦軾今年二十七歲,反而是今天最年長之人,在外名氣,因歐陽修一言也是最響亮的,比沈歡這個頗有詞名的人還要最為人所知。他一襲青衫,還沒有胡子,身材中等,與經常鍛煉身體的沈歡一樣高而已,不過因為年紀風霜,眸子有神,沉穩有力,一見令人心折。他的弟弟甦轍與他頗像,兩人都是青衫,若不是近看還真要認錯了。

    甦軾過來拉住沈歡的手臂,要引他到旁邊坐下,笑道︰“今天沒有外人,子賢就不必多禮了。你我一見如故,來來來,這邊坐,為兄有些事要與你說一說。”

    沈歡受寵若驚地跟過去,又被甦轍過來拉住,只見甦轍不依地白他大哥一眼,道︰“大哥,你可不能這樣,小弟對子賢也心儀久矣,也有事要與他談,可不能讓你一個人獨佔了!”

    “不錯不錯!”歐陽發也過來湊熱鬧,“子賢如此人物,小弟也要親近親近的,不能讓你們佔了去!”

    沈歡哭笑不得,他就好像青樓里的妓女,被幾個惡霸搶來搶去,一點自由都沒有,最後只能苦笑著說道︰“幾位哥哥如此做法,倒令小弟惶恐了!”

    “哈哈!”其他幾人大笑,最後還是由甦軾拉著沈歡坐在旁邊,甫一坐下,就給沈歡滿了一杯酒,道︰“初次見面,沒有酒水可不成,子賢,先飲三杯如何?”

    宋代釀酒工藝有了長進,所得酒水至少不像古之所謂“黃湯”了,傳之後世的名酒也不少,不過有些技法尚未成熟,市面上所賣酒水也不過十幾二十度而已,比後世那些高度白酒差得遠了,再說這些瓷杯也小得很,與後世的高腳玻璃杯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沈歡沒有任何顧忌,端起杯子就敬了幾人三杯。

    “好!”甦軾是爽快人,看沈歡如此干脆,也陪著飲盡,大感痛快,“子賢果然好豪氣,難怪能在《唐詩選鑒》里說李白‘酒入豪腸,七分釀成月光,余下三分嘯成劍氣’,真令我佩服極了,如今一看,豪情果然不減盛唐人物!”

    沈歡只有謙虛一翻,敢在甦軾面前賣弄學問,與關公面前耍大刀無異,能藏拙就藏拙吧,只要時不時剽竊出一些東西來震一震他們即可。甦軾一生最欣賞的便是李白,人家是“謫仙人”,他也有“坡仙”自喻,一開口就拿李白來說事,也不是什麼希奇之事。

    歐陽發笑道︰“子賢雖年幼,卻比我等多才了。《唐詩選鑒》,就是家父也稱贊不已。”

    甦軾道︰“歐陽老師確實也與我說子賢是有大才之人。”

    一旁的甦轍皺了皺眉頭,道︰“子賢在選鑒里推崇唐人之詩,反而說今人詩已不可為,豈不太過!”

    “哦?子由兄是否有其他見解?”沈歡疑惑地問,幾個大宋最出色的文壇年輕人聚在一起,意氣風發,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是很正常的事,他來之前就已經有了這個準備。雖然不敢與這些人談論經義,但靠著一些後世的理論,想必也能出新制勝。在座之中,司馬康與歐陽發溫和有禮,不善與人爭,可以忽略;甦軾大才,他難以抵抗,可以躲避;至于甦轍,沈歡只能咬定這里突破了,不然今晚估計就要給他們“屠殺”得體無完膚,柿子就得專揀軟的捏,雖然甦轍善于策論,寫文章沈歡肯定比不過,不過現在是談論,應該還有一拼之力。而且這些人都是君子,大家就是因某個問題爭吵起來也不過是見解不同而已,不會成仇,若是王、呂惠卿之流,估計他們就難以罷休了。

    甦轍侃侃說道︰“今人之詩如何難以評說,但是唐詩嘛,也不像子賢說的如此之高明!就是李白,所作之詩,華而不實,白居易之流,工于詩而陋于聞道,此唐人不及之處也!”

    甦軾苦笑道︰“子由,你明知道為兄最佩服仰慕的就是李白了,你這樣說不是駁斥于我麼!”

    甦轍笑道︰“小弟是對事不對人!”

    沈歡也道︰“子由兄說李白華而不實,這也令小弟難以認可。李白之詩,想象奇大,浪漫無窮,又非一無所指,如‘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豈非得屈原莊周之道乎!白居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千古以下,又有幾嘆,這也不是所謂的道嗎?”

    甦轍道︰“千慮者必有一得,縱有一二優處,亦不能概全!”

    沈歡大是搖頭,宋代儒學漸漸與大道相遠了,不管為人為文都要求行他們的“道”,可這個道又焉知不是他們強加出來的呢?甦轍不喜歡唐人之詩,學他大哥之作,卻又有失偏頗,難怪後世看他詩時總覺得又長又臭,縱有幾句清新,也毫無韻味,另外他的詞作也不甚好,好些宋詞版本他都沒得入榜,也不是沒有原因。

    沈歡保持微笑,道︰“子由兄,唐人重風骨,詩多骨肉,只此一項即令我等感嘆了。因此小弟要說,詩于唐人已寫盡,非出奇未能制勝!”

    甦軾聞言驚奇地道︰“子賢所說之奇莫不是說‘詞’?”

    “正是!”沈歡咬定後世的理論不松口,“詞別是一家!經柳三變制慢詞之後,已為容納事言做好準備。若能以‘無事不可言,無事不可入’為填詞宗旨,經數代人之力,他日取得如唐詩一般成就也非難事!”

    甦軾低下頭眼神閃爍,末了才嘆道︰“子賢果然好見解,‘骨肉’一詞道盡唐詩之風,若我等之詞也得‘骨肉’,那就真如子賢所說‘詞別是一家’了!”

    沈歡道︰“小弟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眼高手低,難以實現,子瞻兄才氣縱橫,他日詞之局面,還需你來開創呢!”有宋一代,婉約詞都是正宗,統治著整個局面,就是甦軾這個號稱豪放詞創始人所作婉約詞也多過豪放詞。不過整體來說,在後世,豪放詞地位也是很高,其中甦軾功不可沒!不過甦軾詞文成熟是在遭貶之後才有起色的,如今他沈歡的到來,也不知道甦軾還會不會有去創造這些名篇佳詞的機會,若是沒有,豈不是損失?所以,沈歡不介意在這方面“代勞”一下。反正甦軾才氣縱橫,再寫些佳作出來也很簡單,不像他,若不“剽竊”,就寸步難行。文化巨人的名頭太過誘人,他舍不得放過這個機會,加上在這個時代,只有聞名于世的文人才能更好保全自己,他沒有理由放棄腦子里記下的名詩佳詞!

    甦軾聞言堅定地道︰“子賢《水調歌頭》與《青玉案》都是其中珠玉,怎能說眼高手低,這也太過謙虛了!有此珠玉在前,甦某以後鐵定更加發奮,期望能有所成就!”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24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風情
    “咳!”沈歡差點被酒嗆到,《水調歌頭》?有點心虛地看著眼神堅定的甦軾,轉念想及這里沒有時空管理者,也就理直氣壯起來,挺胸抬頭,無比真誠地對甦軾說道︰“子瞻兄文才天下無雙,小弟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甦軾呵呵笑一聲,點頭默認,他不知道,正因為他今日一念,在往後的日子里,以沈歡的告誡作為指導,詞作終于達到了開宗立派的功力。經過了數十年的發展,以沈歡為首,甦軾為主的豪放詞終于贏得了它的歷史地位,豪放一派,詞如詩文,舉凡傷情離別,吊古懷今,社會生活,政治風雲,無不人詞。雄放慷慨,動人心魄。它與婉約詞相提並論,再經過幾代人的努力,詞也終于成為與唐詩鼎立的文學體裁!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如嫣姑娘到!”一個清脆嬌媚的聲音令廂房里諸男精神一陣,只听得環佩叮當,幾聲輕細的腳步聲傳來,紗簾後門外走進兩個人來,都是年輕女子,年不過雙十,前面之女一身粉色長裙,身段美好,仔細一看,只見她眉若黛山,瑤鼻櫻嘴,眼光如那明亮的秋水,嬌軀婀娜,素手輕擺,無一不是美態。後面一個則要遜色得多,懷抱一把古琴,想來是伺候人的小丫鬟。

    “呵呵,這就是琴藝無雙的如嫣姑娘了!”甦軾笑眯眯地對沈歡炫耀說道。

    沈歡興奮地點頭,琴藝什麼的暫時不清楚,不過眼前明顯是個美女,比後世那些所謂的美女明星還要出色,看看房中諸男難以抑制的激動,就可知這個時代的名妓與後世的明星差不多了。

    如嫣優雅地輕撩裙子下面擺子,和著柔軟的身子在一張矮幾旁坐下,里面像一張雲床,因此坐下來的高度與外面諸人所坐椅子差不多,剛好可以平視。她美目如水,閃著勾魂攝魄的妖嬈,性感的紅唇微微張歙,卻又沒有言語。

    沈歡正感奇怪,又听得一聲呼叫︰“如怡姑娘到!”隨著幾下叮當之聲,又進來兩個女子,後面一個依然是丫鬟,懷里抱著琴。抬頭看前面這個女子,年紀與如嫣也差不多,亦不過二十,長相身材絲毫不遜色,柳眉如遠山,美目如秋水,瑤鼻似玉立的瓊脂,紅潤的櫻唇似一抹胭脂輕輕劃過,撓人得緊;凝脂般的肌膚在黑夜間依然泛著迷人的亮光,長發如黑色綢緞,傾瀉在腰,比黑色的瀑布還要亮眼。

    沈歡奇怪地看向甦軾,想不明白這演的是哪出。

    甦軾嘿嘿直笑︰“子賢,這兩位姑娘都是情館最出色的藝女,常人難得一見,更不用說同台見客了。為兄可是花了好大力氣,又憑著你的名頭才請得兩位姑娘現身的。”

    沈歡不置可否一笑,只听得如怡姑娘嚶嚀一笑,蕩得諸人心頭一堵,酥了大半,嬌媚一笑輕聲說道︰“原來如嫣姐姐這般快到,小妹失禮了!”

    “咯咯!”如嫣姑娘也發出令男人熱血沸騰的嬌脆之聲,“姐姐也是剛到,你看諸位公子都已到了,等下妹妹可要多彈幾曲,來情館的人哪位不知道妹妹琴藝無雙!”

    如怡姑娘客氣道︰“姐姐謙虛了,若論琴曲,姐姐唱得柳永諸詞,更令人佩服!”

    沈歡就郁悶了,這兩個女人都堪稱風情絕代,雖然說是賣藝不賣身,可畢竟客人在旁,還是有著好幾位,你們總不能把他們置之一邊絲毫不理會只顧著自己聊家常吧?扭頭看甦軾,這風流文人半眯著眼,盯著兩女陶醉得緊,他也只能默不作聲,畢竟這狎妓不管今生還是後世,都是大姑娘上花轎——第一遭。

    兩位姑娘客套之後,如嫣姑娘倏地輕笑一聲,轉過頭來,輕啟紅唇︰“甦子瞻,據說你今晚請來了當紅詞人沈子賢,是否來了?你可不要欺騙我們如怡妹妹,要知道她可喜歡沈子賢詞作了,今晚還是沖了他的名頭才肯出席的!”

    甦軾向沈歡擠了一下眉眼,哈哈笑道︰“甦某一言九鼎,什麼時候騙過你們了?”

    “哦?這麼說來沈公子也到場了?”如怡姑娘又驚又喜,眨著令人氣喘的美目,在諸男身上掃了一遍,最後停留在面生的沈歡身上。

    沈歡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朗聲說道︰“沈歡見過兩位大家,初次見面,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如嫣姑娘掩嘴輕笑道︰“果然是翩翩公子,總不至于讓我們如怡妹妹失望!”

    沈歡有點臉紅,退了一步回來坐下。

    甦軾又道︰“兩位姑娘,我等好不容易聚集于此,不如彈幾首曲子以饗我等耳目,如何?須知在下對你們的琴藝佩服得很,古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今幾日未見,在下也是如隔三秋呀,實在是懷念得很!”

    沈歡暗自點頭,甦軾不愧是風流才子,流連秦樓藝館,練就了一身高超的泡妞功夫,令人歆羨不已!

    如嫣姑娘笑靨如花︰“公子吩咐,豈敢有誤!就由奴家先奏一曲吧!”說完叮咚撥撩幾聲琴弦,調好音之後素指輕撥,一曲柳永的《雨霖鈴》傾瀉而出,技藝高超,曲調迷人,余音裊裊,實在令人感動之極。她邊彈邊唱,感情真摯,至後半段更是反復吟唱,“多情自古傷離別……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她如感同身受一般,感情熱烈,專注投入,一曲迷人的詞作,唱得如《詩經》里的情歌一般真摯,不禁使人沉迷陶醉。

    “不愧是情館里最會唱柳三變詞曲之人!詞佳,曲美,人也好!”一曲終了,甦軾不由擊節贊嘆道,“听之不厭,令人陶醉!如嫣姑娘,你要在下怎麼辦才好?”

    甦轍也道︰“是啊,如嫣姑娘,你總能把我等兄弟迷住呢!”

    沈歡因為不熟,倒沒有出聲,轉頭看看司馬康、歐陽發,他們只是眼神贊嘆而已,倒沒有像甦家兄弟一般要佔點口頭便宜。

    如嫣姑娘咯咯笑道︰“微薄技藝,算得了什麼。不如听听如怡妹妹之曲如何?”

    如怡未待大家說什麼,輕撥琴弦,嬌聲道了一句︰“獻丑了!”之後調整好琴弦,素手輕彈,清脆的曲聲如細水一般流瀉出來,仔細一听,卻是一曲《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此女子歌喉清甜又有磁性,若不是調子不一樣,沈歡還真以為踫上了後世的歌手王菲,一樣的詞,不一樣的調,卻有一樣的情感,以繞梁三日來形容也不為過!

    “好曲,好琴藝,當然,詞也非常好!是不是呀,子賢?”甦軾一邊笑著,一邊轉過頭去問沈歡。

    “啊……是是!”沈歡一時有點尷尬,好詞?本來應該是正主的詞人當著剽竊之人的面稱贊,還真有點滑稽!尷尬是尷尬,不過那句話說得好,尷尬啊尷尬就習慣了,以後還會有這種場面呢!這是自己唯一的優勢了,若不好好利用,那才是浪費資源,就是時間倒流,他依然會選擇“剽竊”!

    甦軾裝著吃驚道︰“子賢,你還真不謙虛!你的詞是好,不過柳永此詞有過之而無不及呀!”

    沈歡當然不敢辯駁,雖然後世不少人號稱婉約正宗,不過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才是婉約一派的招牌,此詞地位,不難想象!

    如怡姑娘突然啟唇道︰“甦公子,柳三變詞雖好,卻多了幾分纏綿,少了幾分清麗。沈公子如此年紀,能出此詞,已經非常不凡了!”

    “咯咯!”如嫣姑娘掩口輕笑,“大家看到了吧,如怡以前也是唱柳詞的,不過如今又精沈詞了呢!各位雅興不淺,不由再讓奴家給大家彈唱一曲柳永的《蝶戀花》,如何?”

    “求之不得!”甦軾高興不已。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果然不愧千古名句,听來不禁令人心生向往。

    待如嫣姑娘彈完,如怡姑娘也不甘示弱,脆聲道︰“奴家也有一首沈公子的《青玉案》!”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闌珊處。”不愧是王國維所說的人生第三境界,與柳永那句第二境界絲毫不遜色。一曲終了,依然令在座諸位陶醉。

    “好,好曲,好詞!”甦軾贊嘆不已,“我朝詞人,除了柳三變,如今還有沈子賢!吾道不孤矣!”

    如怡姑娘一雙美目緊緊地盯著沈歡,一汪秋水撩人得緊,抿了抿紅唇,道︰“沈公子詞佳是佳,不過就是太少了點,如今好不容易見著沈公子,可否填一首送予奴家!”

    沈歡倒沒有多少意見,反正他之前也送了一首《一剪梅》給趙頊,就是不清楚他轉送給誰,至盡未見外面傳唱,想來是收藏了。

    如嫣姑娘美目也掃了一下眾人,嬌聲道︰“在座諸位都是開封城年輕一輩出色文人,有歐陽參政稱贊的甦家兄弟,還有他的公子,另外連司馬公子也來了,加上新近崛起的沈子賢,可謂人人濟濟。難得盛會,就由諸位各填詞作,再由奴家姐妹調唱,如何?”

    眾人吃了一驚,如嫣說得客氣,其實暗地里卻有拿諸位所作之詞比較的意思。甦轍苦笑一番,他自認詩詞都遜大哥甦軾一籌,更何況旁邊還有一位更恐怖的沈歡,不敢丟臉,連忙道︰“在下不善制詞,就不參與你們的熱鬧了!”

    歐陽發與司馬康都不是那般爭強好勝之人,也連忙擺手退出。

    甦軾轉頭看向沉默平靜的沈歡,不由笑道︰“子賢,你意下如何?”很明顯,如今就剩他們兩人了,也就是說他們將在詞道上先作一番勝負。甦軾雖然曠達,不過一直名聲在外,現在踫上新近崛起的沈子賢,也不由得生起了一番比較切磋之意!

    “恭敬不如從命了!”沈歡不悲也不喜,比就比吧,雖然說面對名震千古的甦軾有點心虛,不過這家伙現在還年輕,不像後來那樣厲害,加上比的是詞作,他腦子里千古名篇多如牛毛,也沒有害怕的理由。想到能壓甦軾一頭的噱頭,真令人激動,今日之後,有甦軾作宣傳,自己的名頭應該又上一層了吧!

    如怡聞言大喜不已,扭頭看如嫣,脆聲道︰“姐姐,由我唱沈公子作,你唱甦公子之詞,如何?”

    “依你!”如嫣姑娘大方地答應。

    這時候侍女送上了文房四寶,伺候一旁磨墨鋪紙,完畢後退在一邊。

    “子瞻兄年長,還請先賜教!”沈歡把機會先讓給甦軾,表面上是謙虛恭敬,其實目的很不簡單,打算先觀察甦軾寫的是什麼詞,若人品爆發寫出好詞來,他也就相應把所“寫”之詞調高一個境界。

    “那就不客氣了!”甦軾呵呵笑著,拈筆伏在桌上,沉吟片刻,在眾人的期待中倏地就龍游筆走起來。

    沈歡看著吃了一驚,甦軾就是甦軾,寫起文章詩詞,拈筆就來,不假思索,非常人可為。片刻之後,甦軾就停下筆來,抓起紙張,吹了一把,遞給侍女,轉交給如嫣姑娘。其他諸人都看不見,只能一心等待如嫣姑娘唱出來。

    司馬康念及沈歡畢竟是他師弟,見甦軾一副胸有成竹之樣,不禁擔憂,湊到沈歡跟前,輕聲道︰“子賢,可有把握?千萬不要輸得太慘呀,不然名頭有損!”

    沈歡微微一笑,道︰“放心,山人自有應付之法。”

    一邊的甦轍看到兩人的小動作,也就沒有了顧忌,湊到甦軾身旁,問︰“大哥,你行不行的,這個沈子賢詞名不凡呀!”

    甦軾輕笑一聲︰“子由,這不過是切磋一番而已,若太在意輸贏,反而落了下層!”

    歐陽發左右看看,覺得有點為難,不懂要站在哪一邊,只能愣愣坐在中間。等了好半晌,只听“咚”的一聲,如嫣姑娘把詞作調制好了。

    “奴家可要唱了!”如嫣姑娘笑靨如花。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27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甦軾
    “記得畫屏初會遇。好夢驚回,望斷高唐路。燕子雙飛來又去。紗窗幾度春光暮。那日繡簾相見處。低眼佯行,笑整香雲縷。斂盡春山羞不語。人前深意難輕訴。”如嫣姑娘唱得字圓腔正,好不柔情,仔細一听,卻是《蝶戀花》的詞牌曲調,她唱功極其深厚,又自成一套獨特的方式,把後面一兩句反復吟唱,收到了回環往復的深情效果。

    “好曲,好詞!”沈歡首先喝彩,嘴上盛贊,其實暗地里松了一口氣,甦軾此詞寫得也頗為深致,卻也輸了幾分雋永,至少沒有所謂的千古名句。

    如嫣姑娘擺放好古琴,咯咯笑道︰“如此短的時間內填出此詞,甦公子文字功力可見一斑!”

    司馬康、歐陽發等人不住點頭,如怡姑娘沉吟片刻也道︰“同是情詞,卻又比柳三變多了幾分清麗。”

    甦軾搖頭笑個不已︰“你們呀,盡是替甦某吹噓,自家知自家事,甦某對此詞還是不怎麼滿意的!比起柳三變來差許多了!”

    沈歡暗笑,甦軾一生最佩服的詩人當推李白,于詞一道,最看重的卻是已經去世的柳永,就是到了後來他填詞功力長進之後,也不忘與柳永計較,多次問人他的詞與柳三變相比如何如何。他認為甦軾情詞最見功力的便是“明月幾時有”與“十年生死兩茫茫”兩首,奈何前面一首《水調歌頭》已經給沈歡先一步用完,失去了機會;後面一首《江城子》又是為悼念亡妻所作,如今他的妻子還好好活在世上,更沒有這個機會來深沉,至于其他,對熟記不少詩詞的沈歡來說,不足為慮!

    “子賢,該你了!”甦軾呵呵笑道,“我等對子賢之詞期待無比,還是快點讓我等見識見識吧,可不要墮了你詞作無一不精的威名!”

    沈歡微微一笑,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狼毫,不假思索,唰唰就默寫起來,片刻即草就一詞,令侍女轉給如怡姑娘。

    如怡姑娘素手把紙,美目盼兮,“呀”地輕呼一聲,微微一笑,眼角彎如月牙兒,脆聲道︰“果然是好詞!”

    這一聲贊吊起了眾人的心思,轉頭看沈歡,只見他微閉著眼,不露聲色地坐在那里。大家又只能滿懷希望地等待如怡姑娘傳唱出來了。

    “咚”地一聲,如怡姑娘調制完畢琴弦,張開她那頗有磁性的嗓子,一曲優美的曲調歌詞終于傳入眾人耳中︰“風住生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後世詞人李清照的經典《武陵春》因為沈歡的到來,提前數十年面世,既然身在青樓,主角是女子,是為閨怨詞,那麼,這首似閨怨又大有深意的《武陵春》就再應景不過了,此外沈歡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了。

    如怡姑娘按下琴弦,美目如柔和的光線掃了室內一眼,聲音依然有著莫大的誘惑︰“果然不愧沈子賢的威名。‘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單這一句,即令此詞不朽矣!與唐之李煜‘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有異曲同工之妙!”

    要說眾人之中最吃驚的還是甦軾,奇怪地打量著沈歡,不由贊了一聲︰“子賢,果然是無雙詞人,為兄自愧不如!”

    沈歡沒有絲毫得色,反正又不真是他自己寫出來的,贊得太多也就沒有感覺了,不過他這份沉靜的表現還真讓別人以為他達到了寵辱不驚的境界,大是佩服。

    如怡姑娘站了起來,向眾人展現她美好的曲線,沉吟亦有美態,丹鳳眼里有著莫名的驚喜,嬌聲道︰“沈公子果然詞力無雙,不知可否再填一首,也好令奴家日夜彈唱?”

    “這個……”沈歡有點遲疑,單一向他索詞,若是寫的話也張狂了點。

    甦軾笑道︰“不如這樣,我倆再各自填一首,如何?不如就由甦某拋磚引玉吧!”說完不待沈歡推辭,又拿來紙筆,文思如涌泉,頃刻間寫就一首,轉給如嫣姑娘。

    如嫣姑娘掃了一眼後人也變得有點苦澀了︰“甦公子寫得一手艷詞呢!”接著調試了一番琴音之後,輕啟櫻口,深情地詮釋了詞作︰“乳燕飛華屋,悄無人、桐陰轉午,晚涼新浴。手弄生綃白團扇,扇手一時似玉。漸困倚、孤眠清熟。簾外誰來推繡戶?枉教人夢斷瑤台曲。又卻是、風敲竹。石榴半吐紅巾蹙,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艷一枝細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西風驚綠。若待得君來向此,花前對酒不忍觸。共粉淚、兩簌簌。”

    《虞美人》一出,連沈歡都大是驚訝,沒想到詞名最盛的豪邁詞代表的甦軾寫起婉約詞來也極見功力,不讓其他婉約名家。“共粉淚,兩簌簌”,詞到最後,非深情難以傾訴。

    “好詞,好詞!”連司馬康這等老實人也擊節贊嘆,人也落寞起來,好似大有隱衷一般。

    甦軾笑道︰“拋磚引玉,既是拋磚,當然得引玉,子賢,該你了!”

    沈歡一想到今晚之會可能會成為文壇佳話,人也激動興奮了,沒有推辭,接過筆來,繼續“剽竊”大業,亦不假思索,頃刻完成,速度比甦軾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如怡姑娘驚叫一聲,捧著手上的紙張,滿目不敢相信的神色,喜極而泣︰“能見此詞,奴家余生再也無憾矣!”說完迫不及待地調制曲子,滿是深情,唱得更是投入,真真聞之令人動色︰“縴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眾人一時呆住了,不由跟著吟唱起來。沈歡微微一笑,秦觀的《鵲橋仙》,區區五十多字,卻字字珠璣,個個含情,實在是千金難易,若論愛情詞,有宋一代,也能排入前三之列,如今一出,震住眾人也不在話下。

    “呼!”甦軾長噓一氣,臉色甚是激動,語音都有點嗚咽,“子賢,如此情詞,實在是不下于柳三變了!‘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此句一出,今夜之後,你將取代柳三變成為所有青樓女子仰慕的對象!”

    “子瞻兄你這話什麼意思?”沈歡苦笑不已,老大,我可不想做柳永呀,貌似這家伙死掉之後還是青樓女子湊錢下葬的,如此可憐,誰稀罕這個地位呀!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如怡姑娘念著念著難以自抑了,眼里有了難以言說的淚花,站了起來,對著沈歡行了一禮,嘴上又哭又笑,“沈公子言人所不能言,偏偏又切中人心!得此一句,余生足願,從今以後,奴家將置他詞不顧,專唱沈詞,還請沈公子憐惜!”

    “啊!”甦軾等人都驚呼起來。

    如嫣姑娘也驚道︰“妹妹,何必如此!沈公子……”

    沈歡看看兩位姑娘,又看看其他人,都是一臉震驚,一時沒明白過來,拉著旁邊的司馬康輕聲問道︰“公休,這是什麼意思?”

    司馬康怒道︰“這還不明白麼?這如怡姑娘對你有意思了呢,青樓女子都是這樣,若真喜歡上某人,一心只唱他送予之詞。”

    “啊?”這次倒是沈歡驚訝了,如怡漂亮歸漂亮,他心癢歸心癢,那也不過是人心愛美而已,還不至于有什麼邪念,再說他也不打算與青樓女子有什麼瓜葛,古人還真奇怪,不就是寫兩首詞麼,需要弄出這般大的陣仗麼!

    甦軾也怒了,瞪著沈歡低聲道︰“子賢,你氣死甦某了!才第一次見面,即能做那入幕之賓,真叫人歆羨!看來以後為兄也專做好詞算了!”

    沈歡哭笑不得,心里也亂了起來,女人麼?腦子里隱隱浮現那一抹倩影,越來越清晰,卻是一個燈花下歡跳著的善良女子。一時心頭又是沉重,又是甜蜜。

    看著嬌羞臉現紅暈的如怡姑娘,不得不說,此女成熟,風韻迷人,倒也能勾起男人的情欲,可他心頭亂極了,更不敢胡亂承諾什麼,只能苦笑道︰“如怡姑娘美意沈某心領了,奈何沈某年幼,志在功名,不願耽擱自己與姑娘,還請見諒!”

    如怡姑娘臉色倏地白了許多,緊咬薄唇,目光復雜,泫然欲滴。

    “太不解風情了!”甦軾吃驚地看著沈歡,又好氣又好怒,張嘴欲說什麼又停下來。

    沈歡咬咬牙又道︰“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闌珊處。如怡姑娘,你既然熟知這是沈某的詞,想必也能意會得出來是什麼意思吧?唉,沈某心中再也難以容得下其他人了!”

    “唉!”如怡姑娘輕嘆一聲,“算了,罷了!今晚奴家有點累了,先退下休息一陣,還請諸位見諒。”說完不待眾人回口,招呼侍女抱上古琴,施施然而去,走得很匆忙。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覷之人。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宴會也支撐不下去,只能匆匆散去。

    出了情館,甦軾大有恨鐵不成鋼之念,又可惜又可憐,不住埋怨道︰“子賢,你……真是令人太失望了!這般好一個機會,白白讓你放棄!你可知道如怡姑娘是多麼出色,為兄可是叨念了好久都沒有你這樣的機會,你倒好,絲毫不懂珍惜,還令美人傷心,真是太不該了!”

    沈歡不禁苦笑,他可不認為初次見那麼一面就能生出什麼深情來,也許對方確實仰慕詞作才華,心生愛慕,不過若說就此有了矢志不渝的情愫,那倒不怎麼可能。就讓自己成為她人生旅程中的一個過客吧,他如今一事無成,對未來的命運也迷茫得緊,實在不必要招惹麻煩。

    司馬康替沈歡出頭道︰“子瞻,你也不必這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人家子賢年紀還小,可比不上你這個花叢老手!溫柔鄉,英雄冢,子賢說的也沒錯,他志在功名,在此之前還真不能沉湎男女欲望之中,免得消磨了自己的雄心壯志!”

    甦軾聞言笑道︰“算了,既然你不懂珍惜機遇,那也就是還留給甦某機會!說到底還真得感謝子賢大方呢!”

    司馬康聞言也是苦笑,甦軾什麼都好,就是太不羈了,比柳永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說話隨便,太過直了點,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幾人調侃幾句,各自滿懷心事離去。沈歡走在夜涼如水的大街,心緒混沌,一時歡喜,一時憂愁。今晚的兩位出色女子,令他心頭不由浮現出那刻畫在靈魂深處的影子,抹也抹不去,一時愁苦,只能快步向家里走去。

    家是個好去處,這里是一個港灣,能供家人休憩,更是保護人兒的護壁。

    正如沈歡所料,這次與甦軾等人的聚會,又給他提供了大出名頭之機。兩首佳詞再一次大肆傳唱,特別是那首《鵲橋仙》,更是成為青樓藝館必唱名目,一時間倒也成就里邊不少青樓女子的名頭,更是成就了不少鴛鴦之合!

    不過出名後的幾天,沈歡倒是讓司馬光叫去囑咐了一陣,說你這個學生雖然很具有填詞才華,但也不能深入進去出不來,若專填艷詞淫曲,最後就失去了一個文人的風骨,難以有出息。沈歡不明所以,只能唯唯應是。

    不知不覺中,治平元年的八月就要過去一大半。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也即將到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30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溫情
    沈歡又在開封迎來了第二個中秋,這次不再孤單,而是一家子團聚在一起,歡度佳節。進入八月之後,天氣開始轉涼,秋高氣爽,天氣晴朗,十五這天正是賞月的好時節。

    周季一家的月餅經沈歡提點,制造的品種越來越多,口味不一,新鮮爽口,吃來就是沈歡這個見過不少後世月餅的人也贊不絕口。前幾天周季過來拜訪,早已呈上月餅,到中秋這天之後,沈歡一家反而吃膩了。

    “歡兒,你真的不用出去麼?”母親沈氏看著忙活了一天的兒子,不禁擔憂,“若是有應酬,還是去一趟為好,娘都見你推辭好幾次了!”

    沈歡笑道︰“娘,沒事,今天哪兒都不去,就與你和小蓮兒一起過中秋!”中秋佳節,賞月賦詩,正是大好光景,沈歡認識的不少朋友都過來邀請出席宴會,有司馬光一家,也周季一家,還有認識才幾天的甦家兄弟,盛情難卻,本來都該出去一會。但他一想到母親與妹妹還是第一次在開封過中秋,團圓佳節,他若不在,總是難過,也就一一推辭這些邀請,安心在家陪伴母親與妹妹。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也不能忽視,那就是一幫子文人湊在一起,作詩填詞是必不可少的項目,但是說實在的,他記著的中秋詩詞除《水調歌頭》,其他都不足論,獻丑不如藏拙,干脆躲在家里,免得到時寫出來的東西太差損了他這個專作精詞的名號!

    沈氏聞言愁道︰“不要礙了你的前途才好!娘也知道,有些應酬那是必不可少的!”

    “娘,孩兒說沒事就沒事!”沈歡哭笑不得,亦是感動,“應酬什麼時候都可以,但這可是團圓之日,孩兒萬萬不敢丟下你們獨自去玩樂的!小蓮兒,是不是呀?”

    沈歡問的是俏生生站在母親身邊的小蓮兒,她一身粉紅色小長裙,在夕陽余輝下,明亮又可愛,像瓷娃娃一般,令人疼惜。此時快要入夜,沈歡忙活了一整天,就是為了在院子中間擺上一整桌瓜果月餅,美其名曰賞月必備。

    小蓮兒已經六歲,比去年更懂事了,聞言眨著又大又圓的眼楮,在母親與哥哥身上轉了一圈,脆生生地道︰“娘,哥哥最乖了,要在家陪你呢!”

    沈氏捏了一下她粉嫩的臉蛋,笑道︰“你最機靈了!”

    “嘻嘻!”小蓮兒笑得異常天真可愛。

    沈歡看得大是喜歡,張開手臂,道︰“小蓮兒,哥哥抱你好不好?”

    “不要!”小蓮兒嘟著小嘴,眼珠子盡是委屈,“大哥你好久沒給人家講故事了!”

    沈歡苦笑道︰“大哥最近很忙嘛,以後有空再給你講好不好?”

    “那我要再听白雪公主的故事!”小蓮兒閃著得意的微笑,歪著頭盯著沈歡。

    “成!白雪公主就白雪公主!”沈歡苦笑不已,早些日子把《伊索寓言》講得差不多了,沒有辦法就只能開講童話故事,沒想到這個更吸引小蓮兒,特別是這個白雪公主的故事,都講了不下三次了,她依然愛听,每次樂此不彼。

    小蓮兒嘻嘻笑著,張開小手,膩聲道︰“那你抱吧,小蓮兒要你抱著講故事!”

    沈歡彎下腰把她抱起來,輕若無骨,可愛極了,把母親請到院子擺好的桌椅坐下,桌子四方,上面盡是新鮮瓜果,另外還有一個香爐,旁邊擺著幾束桂木香支。此時月出東天,又圓又大,淡淡的,蒙蒙的,待月又圓幾分,亮了幾許時,沈歡按照習俗,點起香支,拜了幾拜,禱告幾句,把香支插在香爐里,這個簡單的祭月禮俗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是賞月之時了。

    沈歡拿起桌上的月餅,遞了一個給母親,之後又要遞一個給小蓮兒。小蓮兒不住地晃著小腦袋,嬌聲道︰“不要,人家吃膩了!”

    沈歡呵呵笑著,又拿起一個大梨子給她,這才歡喜地接過,小口輕咬,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邊吃邊謝著大哥。沈氏在一邊看著,不禁搖頭笑了笑,心底涌現滿足之念,憐愛地看著這一子一女,眼里盡是慈祥之色。

    “娘,你也吃!”小蓮兒咬了幾口之後,伸長了手臂,把梨子遞到沈氏的嘴邊,脆生生地說著。

    “小蓮兒真乖!”沈氏笑著也咬了一口。

    看著一家子開心的樣子,沈歡既是滿足又是感慨,終于有能力讓小蓮兒想穿什麼衣服就穿什麼衣服,而沈氏因為不再操勞家計,日子過得滋潤,又恢復了該有的容光,三十多歲,精神還好得很。

    沈氏看看桌上豐富的瓜果,輕輕數落了沈歡一句︰“歡兒,雖然我們家錢財夠過日子了,但也不用這樣奢侈呀,你看看,這些東西買得太多,什麼時候才吃得完!”

    沈歡大感冤枉,道︰“娘,這不是孩兒買的,都是雲飛兄一家送來的!”

    “總之浪費就不對了,再說你也得好好感謝周家父子,他們對我們可是多有照顧的!”沈氏滿是感慨地道。

    “是的,孩兒不會忘了謝他們!”沈歡口上應是,其實周家父子如今應該反過頭來感謝他們了,單是活字印刷一項半年下來自己就讓周季一人都獲利上萬貫錢,當然,他本身佔了百分之四十的份額,如今也是萬貫家財的主兒了。不過這萬貫錢財在富麗甲天下的開封城,算不得多少,就是周季一家幾萬貫資財,也不過是小魚小蝦而已,與首富的目標還有一大段距離!

    沈歡知道母親苦日子過慣了,依然沒有改變節儉的習慣,當然不是說節儉不好,只是若有能力,日子過起來也不必太過苦了自己,沉吟一下又道︰“娘,你放心,以後我們家都不會再缺錢財了!上次從司馬老師處拿回來的朝廷賞賜的幾十匹絹,也能兌他幾百貫錢。另外,娘,孩兒還以你的名義與周雲飛一家合作發明經營了一些東西,每日都有錢財入帳,以後都不會少的,你放心就是了!”

    沈氏聞言慌了︰“以娘的名義?歡兒,會不會出事的?”

    沈歡安慰道︰“娘,你寬心吧,不會有什麼事的,這些東西都沒有違反我大宋任何律例,不會有事!也不會影響孩兒所謂的前途,你等著在家享清福就是了!”好在沒有說半年時間就贏利萬貫,不然母親估計更吃驚,這樣也好,只源源不斷把錢拿回家就是了,這些帳目什麼的也不需要她來操心。

    沈氏嘆道︰“娘現在已經開始享清福了,只要你高中進士,除了成家立業外娘也就沒有遺憾的了!”

    “成家?”沈歡咋了一下舌頭。

    沈氏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如今十六歲,到明年科舉完也就十七,也當娶妻生兒了!”

    沈歡苦笑,十七八娶妻,在後世那算早得不能再早,法律上還算早婚該罰的;可一回到古代,在平均年齡低下的情況下,十六七剛好是結婚的年紀,還是法律規定應該婚配的,特別是女子,若過了十八尚未嫁出去,外人也就有閑言碎語,娘家更是難以忍受。

    在古代勞力作為最大資本的情況下,人口是一種資源,子孫滿堂才是最大追求,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這種思想指導下,追求子嗣也就不是什麼怪事了。也難怪沈氏開始憂愁兒子的婚事,不知不覺,過完年沈歡就十七歲了,而他到這個時代也已過了三年。

    “娘,大哥要娶妻了?”小蓮兒睜著又大又圓的眼珠,既是新奇又是興奮,“就是說小蓮兒要有大嫂啦?”

    沈歡輕敲一下她的小腦袋,喝道︰“說什麼呢!大嫂是說有就有的嗎?”

    小蓮兒委屈地道︰“把新娘子娶進來不就有了嗎?大哥,新娘子穿著一身紅衣,可漂亮啦!”

    沈歡笑道︰“那小蓮兒以後就做穿紅衣的新娘子好不好!”

    “不要!”小蓮兒更委屈了,癟著小嘴,清澈的眸子閃著迷惑地神色,“人家還小,做不了新娘子!”

    沈氏與沈歡都大笑起來,接著沈氏才嘆道︰“歡兒,娘也不是說要你現在就娶媳婦,只是要你注意一下而已,你也不小了,若有合適的女子,娶進來也是應該的!”

    “合適的?”沈歡一下子迷茫起來,真要在這個時代成家立業開枝散葉?對象又是誰呢,哪個才是合適的?腦子里又閃現那抹難以磨滅的倩影,不由搖了搖頭,這個人合適嗎?更想起與甦軾等人聚會那晚,那個成熟美麗的如怡姑娘說要委身于他,呵呵,這也是個笑話,他從不相信什麼一見鐘情,若是日久生情還差不多。可這個“日久”又何來此說呢,在這個男女之防甚大的時代,又能與誰“日久”?

    難道說自己也要卷入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怪***?沈歡一下接受不了,只能強自一笑,道︰“娘,你放心,若有合適的人,孩兒一定不負你的厚望,把她娶回家來,讓你盡快抱上孫子!”

    沈氏開心笑道︰“那就好,不要忘了今晚你說的話!”

    沈歡郁悶地抬起頭來,明月皎潔,白光如熒,像一面鏡子,折射了人生萬象。一時感慨,就有了名句︰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可惜早已讓他剽竊了一年,沒了新意。今夕何夕,佳人何在;明月如掇,伊人為誰?

    三人對著月亮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家常,直到實在有了困意才收拾東西入屋休息。這年中秋,沒有高朋滿座,沒有喧囂喝彩,也沒有詩詞歌賦,只有淡淡的溫情陪伴著沈歡既已枯寂又已躍然的心扉。

    中秋過去了,開封城的人們又恢復了往常的日子。沈歡一人倒覺得無聊起來,離明年科舉還有好一段時間,準備日久,可以慢慢來。時不時到司馬光那里幫著查找些史料,倒也有趣。至于司馬康攛掇的聚會,卻不敢參與太多,甦軾太厲害了,若比起詩詞文章來,還不把他腦子里的東西給榨個干淨!

    八月將九月的時候,周季所管理的新華書館又遇到了非沈歡出點子難以解決的難題。他在沈家踫上沈歡,就直撲主題地道︰“子賢,你快想想辦法吧,不然我們開封城里的書店都要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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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身份
關門?”沈歡驚了一下,周季一驚一乍弄得他心也不安起來,“前些日子不是說作坊都忙不過來嗎,怎麼又說什麼關門了?”

    周季道︰“印刷作坊倒是忙得熱火朝天,問題是我們開在京城里的幾家書店近來銷售業績都不好,由以前的門庭若市落寞到如今的門可羅雀,總之不能令人心安就是了。”

    “門可羅雀?查出什麼原因了嗎?不會是也有人鼓搗出印刷機了吧?”沈歡更疑惑,鉛活字印刷在這個時代,如果沒有他的創意指導,應該不會那麼容易給模仿的呀,難道說也有人品大爆發之人誤打誤撞制造出來與自己搶生意了?

    周季搖頭道︰“沒人弄出來,關鍵是我等自己的原因!”

    沈歡噓了一口氣,鎮定下來,平靜地問︰“說吧,到底怎麼一回事,不要說幾句又斷幾句,弄得我都跟著一驚一乍的!”

    周季道︰“這些日子,我們的印刷作坊那是忙得不可開交,因為為兄已根據你的意思,與江南不少書商合作銷售,我們所出之書,物美價廉,大受歡迎,因此定單印刷量都能排到明年去了。我們呢,錢也賺了不少。但是,最近我們開在京城里的幾家書店反映上來,說總是印些儒家經典,市場已經飽和了,賣了半年,該買的書人家都已經買過,便也造成如今非常不景氣的模樣!”

    “哦!”沈歡大悟,原來是品種單一造成產品積壓,這也難怪,儒家經典來來回回就那麼幾本,賣了大半年,幾十萬的銷量,確實也滿足了開封的需求。最近兩個月,周季根據他的指示,與不少書籍銷售商談妥,專門銷售他們新華書館印刷出來的書籍,據說在江南賣得不錯,有價無市。本來以他的意思,還應該在洛陽城再辦一個印刷作坊,不過後來周季擔憂技術泄密,畢竟那里大家族太多,如今他們的印刷館又是日進斗金,若別人眼熱,耍些手段佔了過去或者偷盜了技術,他們這邊想救援也鞭長莫及。而在開封有穎王府里的人暗地里護航,倒也不慮有人找麻煩。

    沈歡一想到這個時代沒有專利保護,不禁也打消了多開作坊的天真念頭,至少,在自己保護不了的地方,就不去湊熱鬧了。不過也因為這樣,只有開封一個地方印刷,市場也遲遲打不開,如今也只與江南幾家書商有了合作事宜而已,與要達到賣遍大宋每個角落的目標,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若是因為書籍單一,我也沒有辦法呀!”沈歡苦笑,宋代文治盛行,奈何只以儒家經典作為依據而已,其他雜家,統統都沒有市場,印來也賺不了多少。

    周季突然諂媚道︰“子賢,你怎麼能說沒有辦法呢?為兄曉得,你一向點子多……不如你再寫一本書出來印刷吧,你看看你那《唐詩選鑒》,差不多賣了十萬冊呢!而且還只是開封的銷售量而已,待他日你在外面的名頭也打響了,估計還能賣那麼一批的!”

    “雲飛兄,你當寫書很容易麼!一本《唐詩選鑒》就耗盡了小弟全身才氣,如今是江郎才盡,再也鼓搗不出什麼了!”沈歡哭笑不得,這本書一開始還是抱著賺名氣的目的而寫,還虧了他後世喜歡詩詞,飽讀詩書,又加以後世對古代名家的評論觀點,才雜燴成選鑒一本。如今卻是再也弄不出類似的東西來了!

    周季嘆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子賢你一本書就能為我們賺錢上萬貫呢,現在開封城的讀書人誰不知道你沈子賢的名頭!”

    “讀書人?名頭?”沈歡突然眼前一亮,一把捉住周季的手,激動起來,“雲飛兄,你說得對,響亮的名頭確實可以在讀書人之中有著莫大的影響力!”

    “子賢,你說什麼?”

    沈歡一拍手掌,道︰“雲飛兄,小弟是寫不出什麼書來了,但是,你要知道,這個開封城可不止小弟一個人有名頭而已呀,像歐陽修、甦家父子,都是一等一的文人,名頭也響亮得緊!”

    周季聞言眼楮也大亮起來,像是看到了無限的“錢”途,道︰“你是說我們把他們所寫之文印刷出來賣?”

    “不錯,你意下如何?”

    周季來回走了幾圈,道︰“若以他們的名頭,估計銷售量不比你的《唐詩選鑒》差,特別是歐陽公,以他在士林的號召力,若說把他生平所作之文輯錄成集,想必士人都爭先搶購!”

    “就是這個意思!”沈歡大笑,若論市場號召力,他一個新晉詞人,怎麼比得上歐陽修數十年的文名!估計就是比甦家三父子都要差上幾籌,如果把這些人的文章編成合集,在這個時代,豈不賺翻!不單止他們,唐宋八大家里後面的六位可都還活著,若把什麼“宋六家”給鼓搗出來,想必也是文壇盛事!沈歡嘿嘿直笑,仿佛看見了無數錢財在向他招手!

    “可是——”周季皺緊了眉頭,“子賢,這些人可都不是普通人,若我們不經他們同意即胡亂印刷,惹惱了他們,估計也沒好果子吃!而若要取得他們同意,也比較困難,像歐陽永叔,貴為參政,不是平常人可以見到!”

    沈歡聞言覺得有道理,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著作權保護法律,不過一般文名大盛之人都是為官之人,若曉得滿身銅臭的商賈沒經他們同意即印刷他們的書拿來賺錢,不惱還好,若惱怒了,一紙徹查之令下達,估計印書人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自己與甦家兄弟的關系,雖然只見過一次而已,不過大家算是有同逛青樓之誼,他們應該會賣自己一個面子,有他們的關系,他們的老爹甦洵也不在話下。取得此三人著作權倒不是難事,關鍵是歐陽修,這位文壇領袖,沒見過一次,也不懂如何與之打交道,可若沒有他的支持,委實遺憾——甦家兄弟名聲文章都還沒有大成,又年輕,難以令人信服,估計買的人不多,至于甦洵,怎麼說與歐陽修都有一大段距離!

    “這個基調先確定下來,就印他們的文章!”沈歡頷首說道,“至于取得他們的同意,就由小弟去辦吧!”

    周季笑逐顏開︰“我說嘛,子賢就是點子多,肯定有辦法的,你看,如今不就想出來了嗎?又可以為我們書館賺上一筆!不過,子賢你可得抓緊時間,再過些日子還沒落實此事,我們書店可就得關門了!”

    “放心,小弟曉得如何做!”沈歡說得大氣,其實心里也沒有底,甦家之人好說,自己出面應該能順利取得他們的同意,關鍵是如何找個借口上門與歐陽修打交道,總不能直愣愣上去就說“快同意我印你的書”吧?

    周季帶著希望離開了沈家,留下還頭疼的沈歡。沈歡沒有辦法,只能勤快地往司馬光家里跑,向司馬康說他請甦家兄弟喝花酒,被告知甦洵不幸生病,甦家兄弟不敢外出,只能另定時間了。

    幾日奔跑,到九月初的時候,司馬光本來已經愁苦的臉更多皺紋了,一經打听,原來朝廷歇了一兩個月的“濮議”又開始了,這次是官家親自下令,要中書盡快議定一個名號給他生父。韓琦等人沒有辦法,只能又在朝堂上提起,一如既往的爭吵又上演了。這次官家態度強烈得多,多次斥責反對皇考的御史台等人,諫院的司馬光也挨了幾句訓斥。

    一時間,朝堂關系又緊張起來,連沈歡也覺得有點不妙起來,官家這次態度強烈,大有不遵就不罷休之勢,不禁為站在他對面的司馬光擔憂起來。所謂天子一怒,赤血千里,時間一長,官家的惱怒一旦爆發,到時估計後果就更嚴重了!

    “子賢,果如你所料,朝堂的形勢又緊張起來,估計這次難以善了!”這是沈歡第二次听到類似的話了,第一次是司馬光比較苦惱懊悔地對他說,如今卻是自以為還隱瞞著身份的趙頊。

    坐在沈歡的書房里,趙頊完全沒有了新奇到處打探筆墨的興趣,只剩下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憂愁,皺著眉頭,唉聲嘆氣。沈歡剛與他談完新華書館的發展狀況,對于準備印刷出版名人文集的策略他也是頗為贊賞的。

    “子賢,你為我想個辦法,我真不忍心再看到我父……父親心力交瘁的樣子了,他為了朝堂之事整日都不開心!”趙頊念及沈歡平日足智多謀的模樣,不禁大是希冀地詢問方法。

    沈歡顧左右而言他︰“趙兄,朝堂之事自有朝堂之人來做,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又何必多事呢?小弟如今還是白身,多言其他不過是自找煩惱而已!”

    趙頊神情復雜地看著沈歡,猶豫了半天,咬了咬牙,才嘆道︰“子賢,請見諒,其實趙某對你還隱瞞著身份。”

    “身份?”沈歡故作驚訝,“還有什麼身份,不就是朝廷高官的兒子麼!”

    “其實……”趙頊又嘆了口氣,“其實我就是當今天子的皇長子,當朝穎王趙頊!”

    沈歡一愣,在趙頊看來是驚訝木愣,其實是沒想到趙頊會自爆真實身份,本來以為他又有什麼門道繼續編造個身份出來,沒想到這次來真的了,一時倒也接受不住。

    “穎王?哈哈!”沈歡反應過來,可又覺得對方一說就信太過糊涂了點,只能繼續裝著驚訝,“趙兄,別開玩笑了!人家穎王殿下怎麼會像你一樣跑到外面來!”

    趙頊沒想到對方不信,惱怒了︰“事到如今,本王還騙你不成!”

    連“本王”都出來了,沈歡只能露出點半信半疑的樣子︰“你真是穎王?”其實在考慮該如何見禮了。

    “你還不信?”趙頊覺得威信被懷疑是件很沒面子的事,惱怒不已。

    “趙兄,你要小弟怎麼相信?難不成每個跑到我面前說是某某王爺的人我都要相信他?”多日相處,沈歡也算摸清了趙頊的心理,此人重感情,與他打交道,若你與他親密一點,他與你也更親熱,若你表現得生疏,他也會不由自主地疏遠你。因此,為了以後幸福著想,沈歡時不時會表現出一些相交的“兄弟之情”來。

    “你要怎麼才信?”趙頊也有點好笑了,懷里一掏,發覺沒帶印信出來,少了個證明身份的證據。

    “當然是要證明你身份的證據!”沈歡很光棍地說道。

    趙頊嘆道︰“看來只有這個法子了。子賢,跟本王走吧!”

    “走?”

    “對,到穎王府!”趙頊拉著沈歡就出門,打馬往皇城趕去,在外皇城找到穎王府,大搖大擺地拉著沈歡進去了,一路上不少下人過來見禮,口呼“王爺殿下”不已。

    “王爺府邸真***大!”沈歡苦笑,晃了好半天,才由趙頊拉到他的大書房。這次想裝糊涂也不成了,趙頊的身份已經被他用獨特的方式證明出來。不過這正中了沈歡下懷,如今府邸之人都看到趙頊帶了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進來,以後也就方便他府中行走,也許未來就是“宮中行走”了。

    “看來你真的是穎王殿下了!”沈歡很“誠懇”又很“恍然”地說道,接著非常不情願地下跪拜見,“草民沈歡拜見穎王殿下!”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31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公主
子賢,你這是做什麼?”趙頊趕忙把沈歡扶起來,“本王對你有所隱瞞,已經過意不去了!再說你我本是朋友相交,雖說如今身份不同,卻也不是阻隔你我的理由呀!”

    沈歡也不矯作,順勢就起來,剛才下跪都讓他覺得很別扭了,那是萬般不情願的,在後世,除了祭拜長輩,就是面對父母老師他都沒有跪過,實在是很不習慣。既然對方讓他起來,也就不客氣了,反正宋王朝比後面那些動輒就下跪稱奴才的某王朝要市民化得多,君臣的規矩也沒有那般桎梏。

    沈歡假裝苦笑道︰“殿下身為親王,草民一介白身,又怎敢失禮呢?以前不明身份倒也罷了,如今曉得,如何敢不敬!”

    趙頊有點失望,自知剛才真實身份一出口,兩人之前融洽的交往總有了一層隔膜,再也不復以往交情了,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身份總有一天會揭穿的,既然如今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干脆大家揭明算了。

    趙頊苦笑一下,這就是帝王家的不幸了,帝王無情,一家子都難有割舍不了的情愫,朋友更是一種奢望,滿懷復雜感情地看了一眼沈歡,這個與他同一年紀的年輕人,臉上雖也還平靜,可眼神再也不像之前那樣隨便了,嘆了口氣,讓他坐下。

    沈歡沒有客氣,一屁股就坐在趙頊對面,絲毫沒有別人那般謙卑地屁股沾半而已,他從後世回來,不敢在這里談論什麼民主,但平等的觀念深入骨髓,也不是一時間可以改變。不說趙頊如今只是一個和他相熟的王爺,就是面對皇帝,他也敢大馬金刀地坐下去,反正只要他沒有造反之舉,他都問心無愧,最不濟也不至于丟了性命。

    趙頊沉靜了片刻,道︰“子賢,如今你已知本王身份,想必也清楚本王父皇的難處了吧,不知你可有解決的辦法?”

    沈歡道︰“殿下,濮議之論,非一方勝利不可罷休,沈某也實在是愛莫能助。”

    趙頊無奈地接受沈歡的客氣稱呼,聞言不由失望地道︰“唉,這兩日侍御史呂誨猛烈彈劾參知政事歐陽修,說他首猖邪義,要父皇嚴懲于他!”

    “那司馬老師是什麼立場?”這才是沈歡最關心的問題。

    趙頊沉吟道︰“君實先生嘛,倒沒有彈劾歐陽參政,不過他也上書要求我父皇嚴守己身,不要失了大義之類的話也是一大堆,總之惱得我父皇非常生氣!”

    沈歡心兒涼了半截,司馬光這倔老頭又捅馬蜂窩了,真令人又氣又愛,不由嘆氣道︰“在下早就說過,濮議之論,必定鬧得滿城風雨,如今看來,還真是不可收拾了!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趙頊不死心地道︰“子賢真是沒有辦法了嗎?”

    沈歡心里一凜,之前他表現得像諸葛哥哥一樣足智多謀算無遺策,不就是要在這個未來皇帝心里打下不可磨滅的印記麼,如今若束手無策,失了計算,令他心生失望,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眼珠子一轉,問道︰“事到如今,不是官家退讓就是太後退讓,殿下你說誰會退這麼一步呢?”

    “這個……”趙頊一陣沉吟,“我父皇最近怒得厲害,又事關天下執政,想必難以退讓。”

    “誠然!”沈歡說道,“官家是大宋天子,既然難以退讓,那只有從太後處著手了!”他可不像司馬光立場堅定,總以大義言之,在他看來,這次濮議簡直荒唐得可笑,雙方都為那迂腐得令人發指的原則堅持著。不過皇帝與太後也難以指責,皇帝的本意當然是為了給生父一個好一點的名份,這無可厚非;另外先帝作為曹太後的丈夫,若新皇又追封一個皇帝稱號出來,她死去的丈夫地下有知更是沒有面子,因此據理力爭,也可以理解。

    他沈歡是務實派,既然皇帝是天子,事關權威,難以下台,那麼只能是你已經隱在身後的太後讓步了——當然,這個觀點不敢和司馬光說,不然估計要給他掃地出門!如今面對皇帝的兒子,也就沒有了這層顧忌。

    “計將安出?”趙頊听得沈歡好像有戲,眼楮亮了許多,不由追問。

    “皇兄,皇兄!”就在沈歡準備開口的時候,幾聲清脆的喊聲從門外傳來,仔細一辨,是為女音,接著是幾下腳步聲,“吱呀!”一聲,半掩的門被推了開來,一個人影蹦蹦跳跳進來了,認真打量,卻是一個穿著紫色錦襖的女孩子,臉色白皙粉嫩,大約十三四歲;在沈歡驚訝的目光中,又一個人影走了進來,也是一個女孩,不過年紀稍大,沉靜得多,一身杏色錦衣,雍容華貴。

    “你們怎麼來了?”趙頊看見來人,吃了一驚,正是他的妹妹寶安公主與壽康公主,特別是見到壽康公主一臉的狡黠,頓時一個頭兩個大,轉而看到沈歡驚疑的模樣,更是苦笑不已。

    沈歡站了起來,趙頊快步到他身邊,輕聲說道︰“這是本王皇妹,等下你得小心那個小的,莫讓她捉弄了!”

    看到趙頊心有余悸的模樣,沈歡本來平靜的心兒又跳了起來,看來來人與後世的小魔女差不多,因之是公主的身份,倒也沒人敢管,若給捉弄了,也只能自認倒霉!

    “沈歡見過兩位公主!”沈歡趕緊一個笑臉堆上,恭敬地行了一禮,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樣謙卑,應該會放他一馬了吧?

    “沈歡……沈子賢?”穿杏色錦衣地寶安公主輕迓一聲,美目顧盼,在沈歡身上流連,既而才回禮,“沈公子大才,不必多禮,倒是寶安失禮了!”

    寶安公主?沈歡一晃腦袋,有這個封號的麼,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趙頊呵呵笑著,只能為他們作個介紹︰“皇妹,這就是你們經常嘮叨的沈子賢。子賢,這兩位是本王皇妹,與本王同出,大的是寶安公主,小的是壽康公主!”

    沈歡這才恍然,既是同胞,那寶安公主應該就是史書里記載的魏國大長公主了,也就是神宗時期進封的舒國公主,也稱蜀國公主;小的便是英宗第三女,這個沈歡倒沒多少印象。不過寶安公主就厲害了,《宋史》把宋代公主都同歸一個列傳,人不少,篇幅不多,偏偏這個寶安公主描寫不少,算是宋代公主里一個才女,也很賢惠,可惜就是命途多舛,一不小心嫁個了年長很多的丈夫,這個家伙很花心,算得上卑鄙了,竟然敢在公主重病期間公然與其他姬妾在她面前調戲取樂,還允許其他姬妾欺負公主。這公主也是賢惠,一心侍奉婆婆,竟然不肯告狀,生了個兒子很小就夭折,最後她才三十歲就郁郁而終。宋神宗在她死後痛哭流涕,一連罷朝好幾天,可見他們兄妹深厚的感情!

    “很可惜的一個女人!”看著如今年紀比他還小的寶安公主,想及史書上她的生平,不由暗自嘆氣。

    “你就是沈歡沈子賢?”壽康公主眨著又大又圓的眼珠,圍著沈歡轉了好幾圈,一邊打量一邊喃喃說著,“也沒有三頭六臂嘛,怎麼大家都交口稱贊呢?”

    “正是草民!”沈歡恭敬回答,這個壽康公主明顯很不成熟,小孩子心智,倒像鄰家女孩,不過若惹起事來也是個大麻煩。

    壽康公主倏地說道︰“听說你前些日子為皇姐寫了兩首詞?”

    “啊?寫……”沈歡又驚又疑。

    “哦,是這樣的!”趙頊解釋道,“上次向你討的兩幅字,就是送予寶安的!”

    沈歡轉頭看向寶安公主,卻見她微微低下頭,有點生澀,不禁要發笑,古人說龍生九子,個個不同,果然誠不我欺,壽康公主明顯調皮搗蛋,寶安公主就賢淑得多,反差倒也不小。

    “多謝沈公子墨寶,寶安喜歡得很呢!”寶安公主大方地道謝。

    沈歡微笑著客氣,看得出這個小公主也很喜歡筆墨字翰,果然不愧史書里說的“好讀古文,喜筆札,恤族黨,中外稱賢。”

    “沈公子,你既然送過禮物給皇姐,那麼本公主的禮物呢?”壽康公主理直氣壯地索要禮物。

    “壽康,別太沒禮貌!”寶安公主輕斥了她一聲,轉而又向沈歡客氣道歉。

    沈歡微微一笑,他發現壽康公主眨眼楮時亮晶晶的,酷似他的妹妹小蓮兒,不由生了幾分喜愛之意,反問道︰“壽康公主喜歡什麼禮物呢?也是詩詞字畫嗎?”

    壽康公主一撇小嘴,道︰“字畫有什麼好玩的!”

    “好玩的?”沈歡一愣,目光轉到書房的書桌上,盡是書本紙筆,計上心來,向趙頊討了一張素紙,一分為二,大小如三十二開,手掌輕壓,撫平紙張,之後指頭翻動,唰唰幾下,在眾人奇怪的目光中把後世兒童玩物紙飛機給折疊出來兩個。

    沈歡笑著把一個遞給壽康公主,眾人都不知道這個兩邊平衡中間凸起的是什麼東西,有何用處。沈歡道︰“這是紙飛機,能飛起來哦!”說完捏著手上的紙飛機,在空中用力一放,根據飛機兩翼原理折疊成的小東西頓時在空中飛舞起來。

    “啊!”趙家兄妹三人都驚叫起來,雖然放過風箏紙鷂,卻從來沒想到紙張疊成的東西能無風自動,還在空中作出優雅的翻旋動作!

    沈歡嘿嘿直笑,要說折紙飛機,那可是個技術活,簡單是簡單,不過若掌握得不好,飛是能飛,就是有些飛得難看而已,直愣愣的看上去有點傻,為了能折出動作好看飛得又久的紙飛機,當年他可沒少練習,單是作業本都撕爛了好幾本!

    “太好了!”壽康公主非常沒有皇家禮儀風範地輕跳起來,追上落在地上的紙飛機,滿臉笑意,燦爛得如春花盛開,一手捏著一個,也學著推了出去,看到小玩意又飛起來,輕呼不已,跟著在書房里跑動,好在書房夠寬闊,也不妨礙她玩耍。

    “沈子賢,謝謝你的禮物!”壽康公主最後還是笑著向沈歡道謝,之後要拉著姐姐一起玩,寶安公主看了一眼大哥與沈歡,微紅著臉,還是禁不住小玩意的誘惑,拿起壽康遞過來的飛機,也試著玩了起來。

    “還是子賢有辦法!”趙頊看著玩得不亦樂乎的妹妹,又是羨慕又是感嘆,眼珠一轉,“本王早知子賢不是凡人,用線放紙鷂風箏倒是常見,可你輕輕幾按幾折,即令紙張飛得漂亮,那可了不得!對了,子賢,此物為什麼要叫紙飛機呢?”

    “這個……”沈歡胡謅不已,“一時口順就這樣叫了!”總不能與古人大談飛機飛行原理吧?

    “不說這個!”趙頊笑問,“子賢是否想出解決濮議之法了?你說該從娘娘處著手?”“娘娘”是趙頊一輩對曹太後的稱呼,既是親切又是尊敬。

    沈歡看著屋子里兩個靈動的女子身影,心中一動,道︰“殿下,太後是否對你們兄妹很疼愛?”

    “當然!”趙頊說道,“娘娘對我等就像親生孫子孫女,哪有不好的道理!特別是寶安,更得娘娘喜愛!”

    歷史上曹太後又給朝堂發了一手允許濮王稱皇考的詔書,特別突兀,連不少大臣都想不明白,後世之人研究說韓琦、歐陽修寫好詔書,趁曹太後醉酒時買通服侍太監,讓她不清醒時押了字!沈歡不也不大肯定這一說法是否正確,不過曹太後之後倒也沒有追究,更沒有鬧騰,說明她非常明事理,對濮王稱皇考也不是不依不撓。這也是沈歡覺得可以從她這里突破的原因。

    “母慈子孝,這道理顛撲不破。”沈歡笑得比較燦爛了,“既然如此,還是該從親情上著手!”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31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歐陽修
沈歡教給趙頊的法子有點像小孩子玩過家家,上次他教唆司馬光讓太後到官家處哭訴,期望能動之以情,讓官家收回追封心思,不過據司馬光說太後後來並沒有實行,想必是因為面子拉不下不好意思出面吧。

    這次他把方法反過來,讓趙頊帶上這兩位得太後寵愛的公主到太後身邊盡孝,之後趁著融洽的當兒露出憂愁的煩惱,在太後詢問時就說為父皇擔憂,極力言說官家為了追封一事是如何如何操勞,以至頭發都白了好幾根,最後才由最得她歡心的寶安公主哭求太後成全父皇的孝心。

    這個法子沈歡倒不認為能有多大作用,不過也不一定,宋代政治氣氛莫名其妙,這些上層人物一句話就能改變天下局勢,若幸運得到曹太後承諾,那就是天大好事,就是不成功,也聊勝于無。讓皇子、公主一齊上陣,不知道能不能感動曹太後這個老女人呢?

    趙頊覺得這個法子值得一試,于是接下來幾天都帶著兩個妹妹到太後慈壽宮去請安,陪了她好幾天,與之吃了好幾頓飯,最後終于露出企圖,幾個人一起哭訴,哭得曹太後心煩意亂,最後松口答應考慮考慮。趙頊大喜,以為事情終于有所進展,看太後神情,倒也有成全之意。

    待第二日進宮打探消息,曹太後反而向他哭訴了,說昨晚夢見先帝,仁宗官家是如何如何生氣,對她怒罵了一頓,因此她也就更堅定了維護仁宗名份的決心,在濮議上再也不肯讓步。

    功虧一簣的事令趙頊萬分失望,只能悻悻然退了出來,招來沈歡,告之詳情。沈歡聞言感到好笑,夢不夢的事很難說,也許是曹太後胡謅給自己一個堅持的念頭吧。這個無關緊要的法子失敗了,趙頊倒沒有怪沈歡,不過就是壽康公主數落了幾句,要求沈歡教他折疊紙飛機。沈歡哪敢不從,乖乖把方法教予兩位公主。

    濮議之爭越來越激烈了,司馬光回到府邸也因為這件事沒有了修史的時間,沒有辦法的他只能三日一疏,上書要求官家克己復禮,萬莫失了君臣大義。御史台幾人彈劾歐陽修更厲害,連帶韓琦也難逃彈劾厄運。韓琦身為宰相,沒有辦法,只能一紙奏書,稱病在家。政事堂沒了首腦,一時難以辦事,與御史台諸人耗上了,也在朝堂上力爭起來。官家每天給吵得煩透了,怒罵不已,之後好言勸回宰相,才不至于令政事癱瘓。也因為這樣,使官家這個大宋天子大大不滿御史諸人的行為!

    城門失火,池魚遭殃,沈歡不願司馬光在這件事過于得罪了皇帝,沒有辦法的他,只能讓濮議之事盡快定論。按照歷史方法,當然是糊里糊涂取得太後允許稱皇考的詔書。這是一種比較令人難以啟齒的手段,很不光明,若是事敗,也難逃職責。歷史上皇帝與韓琦等人也是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了才兵行險著,畢竟拖了十八個月的濮議,整日爭吵,也令人難以承受。如今濮議提前一年開始,爭了半年,估計官家也開始有挫敗感了,若惱羞成怒,盡責反對派,估計他的老師司馬光也難逃貶謫!

    既然如此,就由他提前唆使這個比較陰暗的法子吧,只是教唆而已,至于如何行事,與他無關。而這唆使的對象當然不可能是司馬光,若與司馬光提起,此君還不甩他耳光!既然如此,就偷偷地去點醒司馬光的對手吧,反正暗地里誰都不知道,估計被點醒人也不至于會說出去,畢竟此事是不能宣諸于口的!

    那麼,這個唆使的對象算來算去,最合適也就歐陽修而已。皇帝在深宮,不能直接相見,也不能通過趙頊敲打,此人還是太年輕了,誰知道能不能接受這種法子,沒有手腕的他也許會怒斥沈歡一頓也說不定;另外韓琦是宰相,又不相熟,難以想見。歐陽修就不同了,他能直接影響皇帝,加上沈歡與他的弟子甦軾相熟,可以通過這個關系求得一見。

    甦洵的病一直持續了十多天,到九月底時才見好轉,甦軾終于有空與沈歡一道喝花酒了。酒席上沈歡多次表達對歐陽修的無比景仰之情,感嘆恨不能與之一見。最後甦軾終于忍不住露了口風,說可以通過他的薦介令他們相見。于是他們找了個歐陽修公休的時間,打著求教學問的名頭,一道進了歐陽參政的府邸。

    “子賢,老夫欲見你多時,沒想到你與子瞻倒是相熟上了!”歐陽修捋著長須,哈哈大笑,盡是寬慰。他給足了沈歡面子,把他接到大廳相見。

    沈歡小心地打量著歐陽修——這個宋代的伯樂,這個名傳千古的一代文宗,久仰多時的老者,終于讓他見著了。歐陽修一襲青衫,儒雅風度,面目清奇,風流有致,雖已有老態,精神依然矍鑠。

    “能見永叔先生一面,是小子的榮幸!”沈歡半是恭敬半是恭維地說道。

    歐陽修呵呵笑道︰“老夫也是久聞你的大名了!特別是閱讀了你的《唐詩選鑒》之後,更是極欲見你一面。”

    沈歡道︰“選鑒里頗多小子胡亂之言,若有得罪,還請永叔先生見諒!”

    “你指的可是書里批評老夫之言?”

    沈歡不禁赧然,上次炮制《唐詩選鑒》,因為涉及宋詞發展脈絡,不由提到了宋詩,因為歐陽修是文壇領袖,目標大,也就成了他的贊譽與攻殲的首選,雖也頗多贊譽,不過也批評他詩風過于簡單,說理太多,讀來如讀文章,失去了詩歌的風韻。這些都是他根據後世的某些觀點寫就的,如今面對真人,倒有點惶恐了。

    一旁的甦軾發覺了沈歡的別扭,不禁哈哈笑道︰“子賢不必多心,歐陽老師玩笑著呢,他與甦某提到過,說你持論公允呢!”

    “正是!”歐陽修倏地正了臉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你之所論,誠是老夫為詩缺陷,這是事實,倒也不必隱瞞。如今思索,老夫也只有慚愧而已!往後作詩,定當以子賢之言為戒!”

    沈歡見歐陽修說得誠懇,不禁暖心,歐陽修為學之道,異常嚴謹,也善于虛心求教,他記得歐陽修的一則小故事說慶歷新政失敗後,歐陽修被貶為滁州太守。此後,他時常閑游山水,並與附近瑯琊寺的智仙和尚結為好友。為便于他游覽,智仙和尚帶人在山腰蓋了座亭子。亭子建成那天,歐陽修前去祝賀,為之取名為“醉翁亭”,並寫下了千古傳誦的散文名篇《醉翁亭記》。文章寫成後,歐陽修張貼于城門,征求修改意見。開始大家只是贊揚,後來,有位樵夫說開頭太@攏 憬信費糶薜嚼噴鶘僥廈派先瓷健E費粢豢矗 慊腥淮笪潁 謔翹岊式  貳盎煩拿娼隕劍  形諏劍 饔寫蠓嶸劍 嫌謝ㄉ劍 庇邪酌咨劍 湮髂現釕劍 舟鐘讓饋幣淮 淖只簧稀盎煩隕揭病蔽甯鱟幀H鞜艘桓模 蛭淖志 罰  灞對觥br />
    他堂堂一個太守,朝廷命官,連樵夫的話都能虛心接受,如此人物,做起文章來,哪有不成功的道理。這也是沈歡頗為佩服他的地方。有宋一代,他覺得能當得文壇代表的人也就歐陽修與甦軾了,其他或多或少頗有缺陷。眼前的歐陽修,名列唐宋八大家,除去唐朝的兩位,可以這麼說,後面五位幾乎都是他一手指導提拔上來的,而得他真傳的當屬甦軾!

    歐陽修倏地問道︰“子賢,你說老夫詩頗多缺陷,當有不足論之勢,那麼,老夫所填之詞,你認為如何?”

    沈歡一愣,一時不好回答起來,《唐詩選鑒》因為是詩選,他在附錄宋代部分,更多提到的也是詩歌,盡多批評,也是為了突出宋詞的特殊,不過倒沒有深論詞人之詞,只從理論上進行了預告而已。如今歐陽修問及自己對他詞的評價,一時為難了,說好不是,說歹亦不是。

    歐陽修道︰“子賢不必顧忌,該說即說,老夫也想听听你這個詩論大家是如何評價的,也好讓老夫今後多有借鑒!”

    說實話,後世流傳歐陽修之詞也不少,不過經典也不多,王國維對他倒頗多贊譽,竟然硬生生把公認為柳永寫“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蝶戀花》說是歐陽修所作,原因是說柳永沒有這般思想境界。沈歡覺得這理由太過荒謬了,辛棄疾說“為賦新詞強說愁”,文章詩詞,有時候寫起來也頗有出作者深意的東西!

    微微搖了搖頭,沈歡從玄想中清醒過來,扭頭看見甦軾也一臉希冀地看著他,不禁說道︰“永叔先生之詞,承五代清麗,卻多有深意。不過在下認為,公于詞一道只得一句爾!”

    “哦?”歐陽修微微一笑,捋了捋胡子,示意沈歡說下去。

    倒是甦軾沉不住氣了,驚訝地道︰“只得一句?子賢,此言怕是過了吧?歐陽老師詞作深為清婉,甦某讀來也覺口齒生香!”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沈歡喃喃念道,“唯有此句當得千古傳誦!”

    “哈哈!”歐陽修大笑起來,“不愧是沈子賢,深合老夫之意。不錯,所以詞作之中,也唯有此句最為老夫滿意!”

    甦軾不服地道︰“我覺得歐陽老師那描寫西湖的《采桑子》亦很不錯,西湖美景,刻畫生動,令人不勝神往。”

    沈歡道︰“可惜總為附和‘西湖好’三字,頗多雕琢,少了幾分天然之氣,又盡是應景之作,以在下‘詞別是一家’之意而論,確實難以令在下贊同!”他也不怕別人說他狂妄了,反正歐陽修並不是記仇之人,干脆就放開心懷一一說來,他腦子里好詩佳詞不少,拿出來也能震住他們。

    歐陽修點頭道︰“子賢在詩詞之道果然下了苦工夫,所持言論,大是令人眼前一亮,也有新意。子瞻,你可得好好學著點呀!”

    甦軾呵呵笑道︰“敢不從命!前些日子學生還與子賢豪情填詞幾首,可惜確實比不上子賢,往後定當多多努力,迎頭趕上!”

    歐陽修來了興趣︰“可是子賢作出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正是!”甦軾玩味笑道,“當日子賢可是得了美人賞識呢,可惜他不解風情!”

    沈歡想起當晚情形,不禁苦笑。歐陽修見狀也笑道︰“還是年輕好呀!想當年老夫……唉,不提也罷!”

    沈歡見切磋完畢,正事該一一上台了,開口道︰“在下剛才所說詩詞,不過是一個人胡言亂語而已,永叔先生在這方面畢竟還是我大宋第一人的,特別是文章一道,比唐之韓愈亦不遜色!為我大宋學子文人所景仰!對了,永叔先生,我有一朋友開了一個印刷作坊,近日與在下提起無可印之書,不知先生是否有把以往所作詩詞文章印刷出來的意思?若能成書,必令我大宋學子大為欣喜,更能傳學生文章之道,有教化之功!”

    “印刷?”歐陽修沉吟一下,“老夫雖不敢說學究天人,但之前亦為文數百篇,兼之詩詞不少,上下十數萬字,若要印刷,恐怕力有未逮吧?”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32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獻策
沈歡听得對方並沒有拒絕的意思,不禁大喜,道︰“永叔先生請寬心,晚輩這朋友的印刷術非平常雕版可比,十數萬字的書每月能印好幾萬冊!”

    “什麼?”歐陽修震驚不已,“好幾萬冊?”

    甦軾問道︰“子賢,可是最近開封城里的新華書館?”

    “正是!”沈歡說道,“是我一個朋友開的。”

    “那就沒有疑問了!”甦軾轉而向歐陽修說道,“老師,這家印刷館看來與子賢說的一樣,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印刷法子。他們書店所賣之書價格便宜,質量上乘,以前買一本書的錢如今能買上差不多十本。早些日子學生就替老師買了好幾套呢!”

    “原來如此!”歐陽修感嘆不已,“子賢,如此有利教化的利器,何不讓你那朋友把此術獻予朝廷,也好讓朝廷教化天下萬民!”

    沈歡一听差點又要搖頭,怎麼這些官員一听到有好東西就要替朝廷佔為己有呢,難怪商人都害怕官員,他們所謂“大義”一出,有時候還真只能乖乖把本來屬于自己的東西獻出來,還是無償的。

    “永叔先生,晚輩朋友也考慮過此事,他認為獻予朝廷也不過是多印幾本書而已,若給有心人掌握了這些技術,秘而不宣,以此抬高書籍價格,于民于己都沒有利!如今他自己經營,一律把書籍價格規定為一百文錢,總是方便了不少文人士子。另外他有著莫大的雄心壯志,想要把書籍生意做遍整個大宋角落,等過了幾年,價格穩定後,他將會無償向天下之人公布此術,讓文人自己都能印上書籍,令我大宋文化功業更上一層!”

    歐陽修听得沈歡一通解釋,不由嘆道︰“子賢,你這位朋友高風亮節,非常人可比呀!”

    “他也是個讀書人,家傳經營,卻一心要方便天下讀書人!”沈歡看似替周季吹噓,其實不無自譽,畢竟新華書館更多的是由他做主,說幾年後免費提供活字印刷術,也不是空口白話,他認為幾年之後估計也會有人琢磨出印刷術來,那時候的書也就很便宜了,沒什麼賺頭,還不如干脆免費公開技術,還能換個好名聲!

    歐陽修沉吟一下才道︰“既然子賢的朋友看得起老夫,要把老夫文稿輯錄成集,當然得共襄此舉!過幾天由老夫整理好再派人給子賢送過去,如何?”

    沈歡大喜道︰“多謝永叔先生!另外,晚輩的朋友說了,以後都有規定,凡是所出之書,著者還在的都會提供稿費予他!”

    “稿費?”歐陽修變了臉色,“子賢,老夫是這般為利之人麼!若提錢財,老夫還真不把文稿給你們了!”

    沈歡不慌不忙地道︰“永叔先生,晚輩當然不是特意惹你惱怒。可這是書館的規定呀!”

    “就說老夫不收吧,免費奉送給他的!”歐陽修不以為意地說道。

    沈歡嘆了口氣道︰“永叔先生俸祿幾何?”

    歐陽修道︰“雖不至于家財萬貫,卻也足矣!”

    “未做官之時呢?”沈歡又問。

    歐陽修遲疑一下才道︰“勉強可度日!”他幼年失孤,家境貧寒,還是母親一手拉扯大的,為學時連買紙的錢都沒有,只能成為古代在地上練字的名人之一。不過他也不以此為羞,依然大方老實地回答。

    “正是此理!”沈歡拍掌說道,“像永叔先生未發達時困窘處境,我大宋天下想必有不少人吧!其中也不乏才學之輩!若今後有機會出書,雖未發達,但能憑此稿費,也能救濟家用!永叔先生這趟若不收取稿費,他日士子文人聞之豈不是也要跟隨?這樣一來可就都要硬著頭皮放棄這些能救濟家用之財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稿費一項,全是個人努力所得,非偷非搶,取之又有何難哉?還請永叔先生為天下之人著想,勉力收下這第一次稿費,也好給天下之人一個榜樣!”

    “這個……”歐陽修腦子還有點轉不過來,他月奉兩三百貫,一年下來算上其他賞賜,有幾千貫收入,從不缺錢,倒一時忘了當年困窘的處境了。

    沈歡又道︰“晚輩有幸听得一個比較有趣的故事,永叔先生可有興趣一聞?”

    歐陽修一愣,既而呵呵笑道︰“閑來無事,子賢亦覺得有趣,想必不同凡響,听來又何防!”

    沈歡道︰“魯國之法,魯人為人臣妾于諸侯,有能贖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貢贖魯人于諸侯,來而讓不取其金。孔子曰︰“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人不贖人矣。取其金則無損于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魯人必拯溺者矣。”

    這是《呂氏春秋-察微》中記載的一個典故,大體意思說的是︰魯國的法律規定,魯國人在別的諸侯國家做奴隸,如果有人能幫助他們贖身,可以回來從國庫領取酬金。這條法律讓許多魯人得以重返故鄉。孔子的學生子貢從別的諸侯國贖回了一個魯人,但是回來後卻辭讓,不肯領取政府的酬金。孔子對他說︰“子貢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從今以後,魯人不再會贖人了。領取國庫的金錢並不會損害一個人的品行,但是不領取酬金就不再會贖人了。”孔子的另一個學生子路救了一個落水的人,那個人用一頭牛來答謝他,子路接受了。孔子說︰“魯人以後都會勇于搭救落水者了。

    歐陽修通達經典,怎可說沒明白過來,沉默半晌,既而嘆道︰“果然是個好故事!老夫算是明白了,子瞻,你可明白過來?”

    甦軾听聞老師問話,想了片刻,不由笑道︰“子賢不愧是子賢,子瞻算是領教了!”

    “道理很現實,卻也很簡單!”沈歡嘆道,“永叔老師今日若不取這些稿費,他日別人也不敢領取,苦的還是那些有才學卻貧寒的子弟呀!”

    歐陽修苦笑道︰“佛家有雲︰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老夫就做一次這個貪財之人吧!”

    沈歡喜道︰“多謝永叔先生成全!”

    歐陽修哈哈笑道︰“子賢,你們可有趣呀,老夫拿你們的錢,你們還覺得佔了莫大的便宜似的!”

    沈歡道︰“我大宋讀書人多如牛毛,能科舉做上官員的卻沒有多少,此舉也是為了給這些讀書人一門為生之道而已。像前朝柳三變,以他的名聲,若把他所填之詞輯錄印刷,想必也能大受歡迎,他也該取得一筆不菲的稿費,總也不至于死後連下葬之財都沒有!”

    柳永雖然大了歐陽修差不多二十歲,不過他才死了不過十年,基本上可以算是同一時代之人,對于此人的遭遇,當然也頗多感慨,下場算得上是一個淒涼的文人了。這等有名之人,若真能出書,領取稿費,當不至于如此落拓,若今後真能為這些文人改變這一局面,那麼他今日領取稿費之事縱是為人所譏,也都認了吧!

    沈歡也頗為欣喜,這出版大業終于邁出一大步了,有歐陽修作宣傳,想必這個稿費一事已成為定例,也算是自己為這個時代文人做的一點點貢獻吧。像那個柳永,如此才情,最後竟然落得連《宋史》無傳的結果,真令人不勝唏噓。這稿費雖然看上去是自己吃了大虧,不過多年之後,這一批受益的作者成為一個整體,那力量也非同小可!

    沈歡又道︰“永叔先生,這個稿費多少晚輩的朋友是這樣規定︰以版稅而論,版稅呢就是以每本書定價十分幾為作者所得,最後結果就是看到底賣了多少本。如今每本書基本定價都是一百文,版稅為十分一,也就是說,每賣一本書,先生即可得到十文錢,若賣十萬本,那麼就是一千貫錢!”

    “一千貫?”甦軾吃了一驚,不由笑了起來,“子賢,雖然君子不言利,不過如此豐厚收入,連甦某都不禁動心了!”

    沈歡眼珠一轉,道︰“子瞻兄當然也需要為這教化天下之人出一份力!令尊文章獨步天下,也為我等景仰,若是子瞻兄能請得其手稿,也一並印刷出版,當然,你與子由兄的文章也可一並拿過來,到時給你們父子一個合集,就稱‘三甦’文集,想必也是盛傳千古之事!”

    甦軾聞言心里一動,錢不錢還是另說,關鍵是這個名揚千古,就是他這麼豁達之人,也難以抵制這個誘惑,不禁說道︰“就這樣說定了,甦某回去一定勸家父整理書稿!”

    沈歡嘿嘿直笑,“唐宋八大家”里的宋代六位這里就入網了四位,只差曾鞏與王安石就一網打盡了,真是一樁令人激動之事。雖然說現在甦軾兄弟還年幼,文章之道也差了許多,不過並不妨礙他們的名聲。歐陽修的文集可印兩冊,總共應該能賣那麼三四十萬冊,甦家父子三人再不濟也能賣到十萬冊,除了給他們的稿費,自己一方也還能賺他好幾萬貫,簡直是一本萬利之事!等到南方書市渠道打通鋪開後,這個利益應該更上一層。當然,王安石與曾鞏也不能放過,找個時間把他們也拉下水才成!

    做成了一筆大生意,沈歡不禁高興,看看天色不早,來此的最後企圖也該道明了,扭頭看見甦軾在一旁不由得有點為難,自己獻給歐陽修關于濮議的策略,有點不大光明,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倒也不是不相信甦軾的人品,此人品德無雙,可那張大嘴巴藏不住事,有什麼說什麼,這也是後來惹禍的原因。若給他知曉這般陰損的法子是自己獻出來的,還不知以後會給自己帶來什麼麻煩呢!

    歐陽修人老眼楮不老,腦子更沒有昏庸,一眼看出沈歡的扭捏,微微看了一眼甦軾,明白過來,不由笑道︰“子瞻啊,老夫近來眼楮不大好使了,這個書稿又要整理出來給子賢,不如你先到書房幫老夫整理一番,如何?”

    “現在嗎?”甦軾愣了一下。

    歐陽修道︰“那就要看子賢急不急了。”

    “急,很急,越快越好!”沈歡明白過來,不禁佩服歐陽修的手段,一句話就能把甦軾乖乖支走,“就麻煩子瞻兄了!”

    “有事弟子服其勞!”甦軾站了起來,“能給老師整理手稿,那是學生的榮幸。學生這就去整理,盡快交付子賢,也好令天下之人盡快見到老師的文集!”說完行了一禮,快步走了出去。

    待甦軾走遠,歐陽修半眯著眼楮,呵呵問道︰“子賢,有不是有緊要之事要與老夫說一說呀?”

    “濮議。”沈歡緩緩吐出兩個字。

    歐陽修倏地睜開眼來,端坐起身子,苦笑道︰“子賢,這次濮議,你老師給是給了老夫不少麻煩呀!”

    “預料之中的事!”

    “哦?”歐陽修愣了一下,“听君實說你早能料到濮議結果?”

    沈歡道︰“當日永叔先生與韓相公提出追封事宜,想必也難以料到今日景象吧,滿朝大臣幾乎都在抵制呀!”

    “是啊,確實料不到!”歐陽修盡是苦笑。

    沈歡嘆道︰“事情已經到了難以收場的地步,太後都難以忍受了!如今看來,若再拖下去,不單御史台要外放,想必韓相公與先生都難以保留。”

    歐陽修笑得更苦了︰“如今奈何?”

    “非常時期使非常手段!”沈歡沉聲說道,“晚輩雖然是司馬老師的學生,理應站在老師一邊,不過晚輩卻不想再見事情拖沓,耽誤了朝政啊,先生想想,此事一拖半年,中外洶洶,連天下臣民都在議論紛紛,再不快點結束,下去就是難以收拾的黨爭了!為了天下平靜,為了朝堂能早日恢復到正道上來,晚輩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特來獻策一二。”

    “子賢真有奇計?”歐陽修又驚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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