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北宋仕途 作者︰孤心書生(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17:22: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2 106796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32
正文 第五十章 定論
  “歐陽參政,這便是你所想出來解決濮議的法子麼?這……太令人吃驚了點!”當今天子趙曙有點不敢置信地問著。他在福寧殿接見早朝散盡後依然要晉見的韓琦與歐陽修,听得兩人說已經想出解決濮議的法子,他不由振奮地讓他們說出來,沒想到卻大吃一驚。

    “陛下,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濮議一拖就是半年,如今連朝廷其他政務都耽擱了,若不再盡快解決,說不定以後還會發生什麼變故。臣為天下社稷計,唯有出此下策!用與不用,全由陛下裁決!”歐陽修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心里也盡是苦笑,當時沈歡支開甦軾說予他知道的解決濮議之法,竟然如此陰損,要他們唆使太後身邊的太監趁太後醉酒時簽下制造出來的手詔,之後當著朝堂眾臣之面宣讀太後允許濮王稱考的旨意!

    這是一個釜底抽薪之法,下下之策,歐陽修乍聞之下整個人都彈了起來,死死地盯著沈歡,沈歡面無畏懼,表示只願朝廷不再拖沓此事,盡快解決,全是出于公心,雖下作卻也不顧了。歐陽修是政治老油條,自參與範仲淹新政到如今,什麼政治風險沒見過,什麼手段又沒耍過!靜下來時也覺得沈歡此計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具有操作性。

    待送走沈歡後,歐陽修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對沈歡的看法更高了一層,這種手段,雖下作卻實效,有人想出來也不希奇,關鍵是沈歡年紀如此幼小,就敢把此法宣諸口端,簡直有點驚世駭俗了!若是沈歡了解他的心思,肯定大喊冤枉,他不過是稍稍熟知一點歷史而已,這個法子原本應該是歐陽修韓琦他們鼓搗出來的呀,連那詔書都還是他歐陽修親手執筆的!

    歐陽修覺得滋事體大,不敢擅專,思考了一天之後趕往相府,把此法說予韓琦知曉。韓琦一開始倒沒有震驚多少,如今因為朝政弄得焦頭爛額的他乍聞此計,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深覺可行,與歐陽修暗自斟酌,三天後一道晉見官家,說出此計,由他決定是否實行。

    “歐陽參政,此計真是你想出來的麼?這可不合你的為人作風呀!”趙曙又追問,他總覺得此法太過難以接受了點。

    韓琦也一臉疑惑地看著歐陽修,之前一直在斟酌此法的可行性,一時倒忘了此計的來源。

    歐陽修一臉平靜地道︰“陛下,正是臣所想!成與不成,全看陛下旨意!”誆太後手詔,此法由一個臣子所出,總為天子不喜,雖然他貴為參政,不怕天子猜疑,不過總令人不舒服。他算是替沈歡接下了這份罪責,若是讓天子了解是沈歡出謀,對他今後的仕途就是壞事了,沒有皇帝喜歡膽大包天的臣子。

    “永叔先生,今日之言,出晚輩之口,入先生之耳,還請為晚輩隱瞞一二!”這是沈歡最後對歐陽修的請求,頗為誠懇。歐陽修答應下來,如今縱是天子問起,也替沈歡承擔了這些因果下來。沈歡人不壞,這個膽大的法子也不是沒有人想得出來,雖然有點大逆不道,但依然無損人品,這不過是手段而已,“術”之一道,無可厚非。這是歐陽修的看法,他喜歡提拔後輩,不希望沈歡因為此事在今後的仕途里有所損傷!

    “我已經老了,能為這些年輕人擔待多少就擔待多少吧!”抱著這個保護年輕俊才的心思,歐陽修甚至有點欺君了。

    趙曙也猶豫了,此計確實具有可行性,可為人子女,做出這種事,總不是很令人開心,遲疑地問道︰“韓相公,你怎麼看?”

    “若陛下打算實行,臣可以做得天衣無縫。”韓琦的心思很簡單,這是一個可以快速解決朝堂爭議的法子了,他數十年宦海沉浮,官場斗爭,再齷齪的手段都見過,如今此計,也不過是小兒科罷了,倒不值得多少驚訝。再說此法一旦實行,他與天子就真真正正是坐在同一條船上了,綁在一起的三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有利于加強他與天子的關系,更能穩固他的相位,如此好事,何樂而不為呢?不過他也是老油條,做事滴水不漏,不肯直接表態,畢竟風險頗大,一切還是由皇帝來裁決吧。他是個臣子,只需要為官家分憂即可!

    “這……”結果的好處趙曙當然也看得見,不過心底的最後一絲良心令他遲疑罷了。靜靜地坐在龍椅上半晌,有點無奈,又有點心傷。罷了罷了,皇帝就是皇帝,一切只是為了權力與天下打算而已,何來仁慈?既然對自己有利,又有什麼不敢做的呢?仁宗時代已經過去,太後也該做好她的太後就行了,何必再來混這趟混水呢?

    天下,終究是皇帝的天下!趙曙站了起來,甚有威嚴地大手一揮,沉聲說道︰“歐陽參政,替太後起詔書吧!”

    “臣遵旨!”歐陽修不敢怠慢,接過御案上的毫筆,以太後的口吻,起草了一份允許濮王稱考為皇的詔書。

    詔書過目後,趙曙把它遞給了韓琦,道︰“韓相公,太後簽押一事就勞煩你去做了!”

    “遵旨!”韓琦小心地接過詔書,他為相多年,與宮里太監倒也有幾分交情,只要動嘴一番,不難讓他們乖乖听話。

    看著恭敬地退出大殿的韓琦與歐陽修,趙曙噓了一口氣,背靠在椅子上,喃喃地道︰“娘娘,不要怪朕,這只是手段罷了!”心頭隱隱寬了許多,半年來緊張繃緊的心弦在這一刻慢慢松了下來。

    “不過……這真是歐陽永叔想出來的法子麼?”趙曙皺了皺眉頭,“也許,該仔細查一查吧!”他漸漸地陷入了沉思里。一切就等一次萬事俱備的早朝了!

    治平元年十月初三,垂拱殿早朝。待百官歸位,有太監高聲宣稱太後有旨來朝,不明事情真相的臣子不由得都驚疑起來,按理說太後守禮有節,既已還政,一般都不會再干涉朝政。上次手詔實在是朝堂洶涌,再也難以忍受,出旨責怪了一下輔臣而已。

    韓琦與歐陽修相視一眼,不由微笑以對,再看皇帝,也一臉欣喜,急忙令司禮太監宣讀懿旨。司禮太監用他那尖尖的嗓音在靜若寂寥的朝堂高聲宣呼︰“本宮近聞朝堂又起濮議之論,中外洶涌,莫衷一是,以至朝政壅塞,天下不定。然天子既有孝心,本宮豈有不成全之理。可許濮王稱皇,其他夫人等可一並為後。諸位大臣當兢兢業業以報效朝廷,不該再為此事紛爭不休,記之,切之!”

    朝堂瞬間靜了下來,政事堂諸人歡喜莫名,其他大臣面面相覷,待見著了太後親筆簽押,當不是謬誤。一時間不懂說什麼,都沒有說話。諫院的司馬光皺緊眉頭,看到韓琦與歐陽修的喜意,哪還不明白過來,心里嘆息︰“太後豈有同下兩個相反詔書的可能!韓相,永叔公,你們真做到這個份上了麼?罷了罷了!”看著一臉死灰的御史台諸人,他也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官家趙曙昭書在手,不禁意氣風發,高聲打破朝堂的沉默︰“既然太後亦同意濮王稱考,那麼朕就下旨為濮王改廟立嗣……”

    “陛下,三思啊!”天子還未說完,底下就跪下了大半臣工!

    趙曙一看他們又要來勸諫一招,更怒了,不少下跪之臣都屬于台諫兩院,特別是看到連他未登基之前藩邸幕僚王獵、蔡抗也都跪在其中,更覺得難以理解︰“怎麼,連太後都同意了,難道你們還敢反對不成?”

    其他人倒不敢說什麼,只有侍御史呂誨抗聲辯道︰“稱親之舉,令陛下失卻大義,臣彈劾宰輔韓琦、參知政事歐陽修,兩人倡導邪義,害天下風化,臣請陛下貶兩人外藩!”

    趙曙怒道︰“韓相兩人為政事兢兢業業,豈有無罪遭貶的道理!”

    呂誨硬道︰“臣與兩人勢難兩立!”

    趙曙愣住了,一時不好回答,忙問韓琦、歐陽修有何建議。

    韓琦只說由陛下裁決,歐陽修忍不住了,他自認一心為公,在呂誨口中卻成了小人,還一再攻擊自己要官家貶謫他,泥人也有三分氣,道︰“陛下,御史以為理難並立,若臣等有罪,當留御史。”

    這下趙曙懂做了,當即下旨讓呂誨離開朝廷,到蘄州做知州,另外御史台中丞也受到牽連,一並遷出,還有其他幾位比較頑固的臣子如呂大防、範純仁總共六人,也都一起外放。

    此舉令群臣吃驚不已,一下子去了六大言官,朝廷威信何在,司馬光覺得自己不能再退縮了,連忙出列道︰“陛下,言官所論,俱是職責所在,若以言罪之,豈不是令天下有識之輩寒心!對陛下聲望皆是不利呀,還請陛下三思而行!”

    趙曙道︰“呂誨既說難以兩立,難不成要朕遷出宰輔?”

    司馬光也道︰“當不罪眾!請留其他大臣!”

    趙曙又問︰“司馬大夫認為有誰是可以留下的?”

    司馬光想到沈歡的提醒,沉吟片刻才道︰“侍御史範純仁、呂大防忠心為君,請陛下留之,不然盡黜言官,恐令人難以心服!”

    “韓相公有何建議?”趙曙沉吟片刻,覺得有理,悠悠眾口,總得為自己的名聲著想,剛親政不久,若盡罷黜言官,豈不讓人以為他沒有容人之量,是個昏君麼?

    司馬光搶先道︰“若陛下不能留大臣為朝廷之用,請連臣也一道貶了吧!”

    韓琦無奈了,本來不打算讓這些討厭的言官留在朝廷阻撓政事堂辦事,不過連司馬光都這樣說了,若真一並罷黜,估計他也難以久穩,只能順水推舟,道︰“陛下,司馬諫院言之有理,就留範純仁吧,至于留以何職,請陛下定奪!”

    趙曙點點頭,覺得該好好斟酌,令群臣退朝,三日後當有定奪。一時間,朝堂氣氛既是緊張又有點寬松起來。那個被算計了的曹太後見事已不可為,倒也沒有說什麼,沉默以對。趙曙有點過意不去,只能讓兒女多往太後那邊竄門,討她開心,算是從親情上彌補她的損失。

    三日後,趙曙下了聖旨,御史台幾大臣里只留範純仁與呂大防,其他就是御史中丞也一道遭了罷黜。御史中丞的位置沒有如沈歡所想落到司馬光的頭上,而是由另外一位頗是正直的大臣彭思永頂上。也許是為了寬撫御史諸人,範純仁坐上了司馬光的位置,為諫議大夫,算是稍稍升了一級。至于司馬光,四十多歲的他也有了足夠的資本,又由龍圖閣直學士升為翰林學士,出諫院,權知開封府。另外那個王本來是翰林學士,也算是皇伯派的鼎力人物,不過雖然濮議已經定論,趙曙出于穩定著想,升他為參知政事,算是被收買了。

    本來沈歡對于司馬光離開諫院成為開封府知府是不怎麼滿意的,不過一下子升為翰林學士,三品官階,相比之前也算升了一兩級,加上宋代一般做執政之人都要經過翰林學士這個程序,對此他也就沒話說了,要是在開封府這個位置上有了政績,跳上去就是參政事!今年以來司馬光升得比較快,不過相比歷史上宋神宗提拔王安石幾個月做上宰相的速度來說,還不算希奇!

    濮議之爭暫且結束了,朝堂一番人事調動,大體上還是朝著沈歡預定的目標前進,他也將要一步步走上這個政事仕途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33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黑手
濮議之爭真正落幕了。十月底的時候,呂誨也要離京到外任職。北方的天氣倏地降了下來,這兩天還飄了幾朵雪花,遠近間隔著銀白之色,煞是好看。這天司馬光執意要給呂誨送行,拉上沈歡,駕著馬車,一直出了開封城,過了護城河,到了五里之外的一個驛站才開始話別。

    長亭復短亭,何處是歸程。司馬光與呂誨同殿為官幾十年,又俱都是台院之官,大有香火之情,此此被貶之人中呂誨是最後一個離京的,因此司馬光也就更有難舍之情了。

    看著呂誨滿臉落寞風霜,沈歡也不禁感慨,離了五步之遠,不敢靠近,要真是計較起來,呂誨今日被貶的始作俑者還是他沈歡呢!可以這樣說,他身為司馬光的學生,這一次倒是站在他背後下了一次黑手,捅了他同伴一刀!仔細想來,還真有點難為情。好在他已經交代歐陽修幫忙保密,若是泄露出去,估計他就不用做人了!

    依依離別,時光消逝,從中午出門,如今竟然磨蹭到了日頭西斜,呂誨還得趕往下一個驛站休息,因此倒也耽擱不得了。司馬光把沈歡招呼上前,讓他給這位長者告別。沈歡不敢怠慢,給這位比之司馬光還要固執的老臣行了一禮。

    呂誨捋著長須,呵呵笑道︰“早聞君實收了一個名滿京城的才子做門生,如今一看,名不虛傳呀!賢佷詩詞無雙,給老夫作一首做離別紀念,如何?”

    沈歡聞言不禁苦笑,看來出名有出名好處,也有壞處,長者索要,不敢不給面子,好在本就打算細水長流,之前沒有一下子把腦子里的詩詞都鼓搗出來,不然遇見這種場面就難以收拾了。轉頭看向司馬光,見他微微點頭同意,只能極力搜索記憶。扭頭看見五六丈外有幾株矮梅,雖然還不是滿天大雪,卻也微微開了幾朵,心中一動,不禁吟誦起來︰“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晚輩詠梅一首,願先生能像寒梅一樣,傲立風霜!”沈歡毫不客氣地把人家陸游的《卜算子》給提前拉扯了過來應景。

    呂誨哈哈笑道︰“好一句‘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老夫數十年宦海,爭來爭去,也該罷休了!唉,老夫這就走吧!君實,你如今尚在朝廷,還請為君盡忠,為朝盡責!”

    “大義所在,敢不從命!”司馬光答應下來。

    呂誨不再多說什麼,笑了幾聲,坐上馬車,令人長駕而去。司馬光目送他們遠去,直到看不見馬車,才嘆一口氣,招呼沈歡上車,也往回趕。司馬光比較落寞,低頭沉思,沒有說話。

    沈歡腦子里依然浮現呂誨那張剛毅的臉,揮之不去,隱隱覺得好像落下了什麼,總之是與呂誨有關,卻一時又想不起來,不禁煩惱。

    行了三四里路之後,司馬光吆喝馬夫停車,招呼沈歡下車走上一走。沈歡不敢不听,只能頂著呼呼的北風跟上,稍稍落後司馬光一步。這里離開封城不過一里多路,遠遠能看見巍峨的城池佇立在眼前。

    走了幾十步之後,司馬光倏地說道︰“子賢,如你所料,這濮議之爭果然熱鬧呀!整整半年朝堂紛爭,如今卻要以忠臣遭貶來結束,可嘆可嘆!”

    “老師,天子之威不可測呀!”沈歡只能把責任都推到皇帝身上去,萬萬不敢透露出他教唆歐陽修之事來。

    “是啊!”司馬光一臉愁容,“老夫倒也不擔心天子如何,看官家架勢,卻也不是昏庸之人。唯一擔心就是韓相了,此人說跋扈卻也為過,不過總的來說還是比較專橫的,又有歐陽永叔襄助,更得帝望,恐怕他今後將更專制了!非群臣與天下之福呀!”

    沈歡默然,倒是承認司馬光的看法,韓琦大權在握,做事本來就很專橫,雖說忠心為主,不過總是要惹人非議,後來就是因為這些原因給人彈劾得不敢上朝。不過這些對他與司馬光都無害,他也就不擔心了。

    沈歡道︰“老師,如今範堯夫坐鎮諫院,想必會規勸官家行止,您倒也不必擔憂了!總的來說,官家還是信任老師的,除了升為翰林學士外,還讓老師做開封知府,若有政績,他日不難為參知政事,到時老師也就更能為天下百姓出力了!”

    司馬光點點頭,一生為官,誰又不想官至侯相,沈歡的話正合他心,官職越大,責任也就更大,到時更該為百姓考慮吧!

    “子賢,明年二三月禮部就要貢試了,你準備得怎麼樣?”司馬光問道,這個學生的前途也落在他心里,不能不關心。

    沈歡笑道︰“豈敢給老師丟臉!”說得倒是輕松,其實心里還真沒多少底,到時幾千貢生過獨木橋,中與不中,還真很難說。古代考試沒個評分標準,更多的看主考官的口味,特別是策論,若不合他的心意,就是文采再好寫得天花亂墜,也難入法眼,最後還是得落榜了事!只能說盡力吧,若適合剽竊就剽竊,不合適就糊弄,爭取中個進士就算了,至于狀元什麼的,一時不敢奢望。

    司馬光呵呵笑道︰“若是你能高中,老夫臉上也有光呀!好了,到護城河了,我等上車往回走吧!

    護城河?沈歡一愣,扭頭一看,前面兩三丈處就是寬大的護城河,波光粼粼,水紋蕩漾,正是那清澈深幽的河水!

    “水!對了,就是水!”沈歡腦袋閃過一片片的白光,終于想起一直懸在心上的事來,正是與剛離開不久的呂誨有關。歷史上濮議是到後年才結束的,期間呂誨借一次天災來攻擊韓琦他們。那就是“京師大水”!治平二年八月,京師開封會大水,內澇成災,人多溺水,死一千五百多人。這是沈歡有關這次災難的記憶,這也是剛才從呂誨走後懸在心上的疑惑,呂誨借這次水災攻擊宰相他們,要皇帝罷他們的官。如今濮議提前結束,他當然沒了這個機會,不過沈歡還是沒得安心。

    他恨不得罵娘了,老天怎麼就不讓自己舒服一下呢!死一千多人,也不過是個比較大的自然災害而已,他沈歡不是醫生,也不是神仙,沒有多少能力救助,本來也沒有這個責任。可如今不同了——司馬光做的是開封知府,到時若救助不力,容易受人彈劾,搞不好給外放也說不定。這樣一來沈歡就又不得不為司馬光打算了,如今一步步高升,千萬不要功虧一簣才好!

    沈歡欲哭無淚,離大雨倒是還有十個月,可那又如何?他總不能現在巴巴就提醒司馬光吧,人家問他如何得知,估計就得啞口無言,還要受那看白痴神經病的眼光!十個月呀,就是後世的衛星也沒有這個能力來預測這般長久的天氣!

    沒有辦法,只能咒罵賊老天了。以前看宋史他就覺得很奇怪,基本上每個皇帝本紀里動不動就是天災,特別是水災,更是多如牛毛。老天就像給誰捅了個洞,動輒就是大水傾泄,可惜又沒有女媧再來補一次天。因此大宋天下,黃河長江泛濫不堪,到處都是禍害,極大破壞了天下治安。另外就是旱災了,河北、山東一帶,人家一鬧旱,他們就要湊熱鬧,這些地區人口密集,總搞得百姓流離失所,盜賊叢生,當年強悍如王安石,也是栽在這上面的!

    沈歡替宋人羨慕辮子王朝的氣候,在後世他為了搞清楚這個原因,查了好多資料,才知道清朝以前是中國的小冰河時期,天氣變化多端,災害叢生,尤其是宋代,更為其所害。到了辮子王朝時期,這個小冰河氣候結束了,因此他們相對穩定,致力生產,也就造就了所謂的“盛世”,看來老天都在成全他們!

    羨慕之後就是苦惱,沈歡覺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總之得盡力想辦法把損失減到最小,不過他現在人微言輕,唯一可信的便是司馬光,可惜又不能直接說明,畢竟隔了差不多一年,是人都不會信!

    看著司馬光在閉目養神,沈歡不禁哀嘆,真是衰呀,本為他升官高興,現在又起一風波,而且這個危險還是未知數的,真替自己可憐,拜了這麼一個老師,總得替他擦屁股,濮議如此,明年的大水亦如此!唉,認了,誰叫自己是穿越者熟知歷史呢,想裝傻也不成呀。

    馬車穿梭在繁華的開封城里,沈歡掀開窗簾,一邊贊嘆,一邊又苦惱,這個時代的人們呀,對自然的威力認識很少,抵抗力也差,歷史的潮流只要掀個波浪,他們就得埋沒其中。片刻之後司馬光的府邸就到了,沈歡一時沒了興趣進去,送他到門口也就往家里趕。

    郁悶地進了家門,妹妹小蓮兒沖了過來,跳到他身上,撒嬌道︰“大哥,你回來了?人家好想你呀!”

    沈歡正煩著呢,也沒多少逗她的興趣,寬聲道︰“小蓮兒,大哥有事要忙,咱們先不講故事了,好不好?”

    小蓮兒撇了撇嘴,道︰“別看小人家,就以為都想听你故事?”

    沈歡一想到她乍一听故事就廢寢忘食的模樣,樂了,道︰“難不成你還有什麼正經事?”

    “當然!”小蓮兒笑嘻嘻說道。

    “喲,我們小蓮兒長大了,懂正經事了?”

    小蓮兒不依地哼了一聲,神秘地道︰“不是人家長大了,是你長大了,是大哥的正經事!”

    沈歡感覺不妙,追問道︰“小蓮兒,到底怎麼一回事?”

    “哼!”小蓮兒扭過頭去,不理睬他。

    沈歡無奈地道︰“小蓮兒乖,快說!至多以後再給你講兩個精彩的故事好不好?”

    “真的?”小蓮兒眨巴著大眼楮,“講三個……不,五個,好不好?”

    “好,五個就五個,快說吧!”

    小蓮兒笑嘻嘻地道︰“人家听到娘親與隔壁家的張大娘說要給你找個媳婦哦!”

    沈歡一愣,他家來這里一年,周圍也是民宅,一年下來,他竄門不多,不過他的母親倒是和睦鄰里,張家走,李家逛,與一幫婦女也成了鄉下時代的婦女關系,說三道四。一開始沈歡覺得這是個好現象,不至于讓母親太過煩悶。張大娘是誰他也听說過,不正是附近一帶有名的媒婆麼!

    沈歡覺得流汗了,母親給他找媒婆相媳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哭笑不得呀,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不能容忍!一個後世思想的身體怎麼能容忍這回事,事前若連結婚的對象都沒見過,也太過悲哀了!想及前些日子母親說要找媳婦的話,還真有可能也說不定!

    問得母親在哪,放下懷里的小蓮兒,沈歡趕進了沈氏房間,一眼見到她在擺弄桌上的錢財,大概有數十貫之多,不由奇道︰“娘,你在做什麼?”

    沈氏見兒子進來,不禁喜上顏來,晃了一下那些銅錢,笑道︰“娘在幫你算要多少錢才能娶到一個媳婦兒呢!歡兒,這次娘讓張大娘幫你找個合適的對象,包你滿意的!張大娘說了,就是要找個識字的女兒家也都行……”

    “娘!”沈歡打斷沈氏的嘮叨,“孩兒還年輕呢!再說了,如今科考在即,你找這些事不是分孩兒的心麼!”

    “這……”沈氏一愣,“娘只是想早日抱孫子而已!”

    沈歡勸道︰“娘,不如這樣,等孩兒中了進士之後,再給你找一個身家好的女孩子行不行?”

    沈氏看了一臉認真的兒子,不由嘆了口氣,有點落寞,道︰“就依歡兒所說吧!”

    “噓!”沈歡抹了一把汗,終于再次讓母親打消了這個主意,看看自己的身板子,還真是長大了,也許,在這個時代,真該娶一個女人了!可對象是誰呢?他一時陷入了玄想之中。

    到夜幕落下的時候,沈歡本來以為可惜松一口氣,卻又得到司馬光府里的人來求見,說司馬老爺有請他過去一見,有緊要之事商議。沈歡愣住了,剛分開不到一個時辰,又有事連夜找去,是什麼事如此重要?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33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義勇
    司馬光找沈歡所為何事呢?原來他因為調至開封府,差遣倒也不用天天上朝了,傍晚送別呂誨回來,得知朝中今日宰相韓琦上書論及河北、河東兩路義勇軍之事。

    韓琦認為自古以來,都是征發老百姓為兵,因此前朝士兵人數雖多,但軍費開支較少,本朝實行募兵制,國家為此耗去大量錢財。宋夏戰爭爆發後,政府曾在陝西地區征調百姓為鄉弓手,這些弓手其後被改編成正規軍。宋夏議和後,這些士兵又被遣返回鄉務農。況且河北地區有義勇軍十五萬、河東地區八萬,而陝西、河東、河北是本朝最重要的邊防地區,理應都征發農民為義勇軍,如今唯獨陝西路無義勇軍。因而韓琦建議在陝西路征發農民為義勇,並要求朝廷只在這些義勇手背上刺字,不在臉上刺字,與正規軍有所區別。

    陝西自古繁榮,到了宋代都城東移後,才失去了政治文化中心的地位,宋朝廷在這里設置為永興軍路,毗鄰秦鳳路,自黨項人建立政權後,這里就成為了西夏與宋朝的戰亂地區,雙方在這里打了不少次拉鋸戰,各有所獲。總的來說,宋朝軍備落後,戰力不強,加之制度混亂,幾十年來都是勝少敗多。韓琦曾經經略陝西一帶,對這里比較熟悉,說話也權威得多。現在他為了嚇唬敵人,竟然上書要求朝廷在這里收集農民軍二十萬左右,以達到嚇阻西夏人的目的!

    司馬光得知後有了不同的主張,不由把沈歡招過來問對一下。對于司馬光連夜喚來,沈歡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大是振奮,至少在司馬光心目中,他已經成長為可以共同謀略政事的人物了!

    “老師,對于韓相公的奏章,您的意思是?”沈歡覺得應該先了解司馬光的主張。

    此處為司馬光的書房,外面夜黑如漆,兼之北風呼嘯,听來也令人覺得刺骨;屋子里橘黃的燈光搖曳晃蕩,兩條影子長長地拉在地上,顯得沉穩有致。

    司馬光面對沈歡而坐,聞言反而抬頭問道︰“子賢,你又是如何看的?”

    沈歡知道司馬光有考校之意,低頭沉思,腦子里極力搜索記憶,印象里歷史上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應該不是很重要,貌似只是為了顯示司馬光的眼光高遠提到而已,那麼,他肯定是反對韓琦這一做法的了,確認了這一點,總算有了個底線,懂得如何分析了。

    “老師,門生覺得此法不妥!”沈歡笑著說道,“我大宋在西北邊陲駐有禁軍十萬,廂軍亦有差不多十萬,算上其他兵種,怎麼說也有二十萬之多,縱是戰斗力有限,難不成還怕黨項人殺得進來?又何必多招什麼義勇軍呢?”

    司馬光嘆道︰“唉,我大宋兵力不強,想必韓相也是從這方面考慮,因此才打算多招義勇,壯大聲勢,以圖阻止黨項人的野心吧!想法是好的,不過就是太短視了,招義勇十幾萬人,三丁抽一,這需要抽掉多少戶勞力呀!再說了,這些都是農民,每年只訓練那麼一兩個月,能打什麼仗呢?不過是白白浪費了他們的生產時間而已!另外,慶歷年間也刺義勇軍不少,大宋與黨項人發生戰爭後,竟然把這些義勇軍驅上戰場,這簡直是胡鬧呀!有此前例,如今再招義勇軍,只是讓這些地方的百姓逃難動亂而已!”

    “老師,也許韓相公要說不會讓這些義勇軍上戰場的!”沈歡模擬韓琦的反駁觀點,其實他也很不屑大宋軍方的作為,自己差就差了,戰爭爆發竟然還讓百姓上去做炮灰,簡直太可惡了!這些義勇軍在後世也就相當于時不時訓練出來的民兵而已,在常規軍都還在的情況下,竟然讓民兵擋在前方,不能不說,這是一個民族的悲哀!

    “說是這樣說,事到臨頭,估計還是會令這些義勇軍上去的!”司馬光憤憤不已,他也覺得很悲哀,“老夫雖然只是開封知府,本來不應該上書言政的,不過老夫如今頭上還有翰林學士的頭餃,本就該為帝王咨詢顧問,也有獻策言事的資格!明天一早老夫就以翰林學士身份向官家上書,說明其中禍害,請他放棄這個主張!”

    沈歡覺得很難,貌似歷史上宋英宗就是不听司馬光勸諫,依然招了十幾萬義勇軍,到他兒子上台後,宋夏戰爭爆發,還真把這些人送上去做了炮灰!宋英宗為什麼要同意這個策略呢?沈歡仔細一想,有了點眉目。

    “老師,恐怕官家不會听勸呀!您想想,以韓相的老辣,他能想不出這些禍害?可為什麼依然要做這樣的事呢?”

    “咦?”司馬光也醒悟過來,“不錯,以韓相的精明,應當不至于如此才是!”

    精明?沈歡撇撇嘴,雖然說以前韓琦與範仲淹在陝西一帶威震西夏,不過照沈歡研究歷史得知,他們並沒有多少戰功,除了有點謀略,最多是懂得宣傳,也就是忽悠,把己軍忽悠得神奇無比、士氣昂揚,更讓敵軍也听過他們的名聲,以至于竟然不敢寇邊!不得不說,他們運氣好得厲害。後來韓琦在對待邊疆問題可是出了不少昏招的,所以說他們兵書讀過,稍稍有點謀略,若說對戰爭很擅長,卻未必然。這也是宋代的軍事特色了,全是書生掌兵,能有多少作為!

    沈歡道︰“老師,恐怕還是為了錢的問題。據說這一兩年,我大宋國庫虧空不少,連年入不敷出。韓相要招義勇軍,只打算每人給錢兩貫,就是招了二十萬,也不過四五十萬貫錢而已,比之招徠廂軍要節省得多了!若是調動其他禁軍或者廂軍,一來一回,算上俸祿,也該幾百萬貫才能布置完畢。一相對比,就是連官家也難以抵制這個價格誘惑吧?”

    宋代軍事兵種,除了上不了戰場的義勇軍,常規軍隊就有禁軍與廂軍,都算是募兵,禁兵每人年俸大概要五十貫,廂兵每人則是三十貫左右,一人入軍,則是兵籍,全家都脫不得。禁軍也就罷了,至少還訓練一下陣仗,勉強能上陣;廂軍全是一幫流民組成,當年宋太祖為了不讓那些沒有了土地的流民落草為寇或者舉旗造反,想出了一個最具有神奇特色的法子︰那就是把這些流民招為軍隊,用國家財政把他們養起來,是為“多一兵,則少一賊也”。百年之後,到如今,禁軍有六七十萬,不少是上不了戰場的,廂軍也有五十萬左右,除了拿俸祿不要鬧事,其他一點用場都派不上!

    不得不說,韓琦所謂刺義勇軍,目的就是為了不再多招這些花大錢的軍隊,從而把財政省下來,又能舉起一支規模比較大的軍隊,用來嚇唬敵人!願望是美好的,可他卻不想想,要馬跑又不舍得給草吃,天下哪有這番美的事!

    司馬光明白過來,嘆了口氣,也為朝廷天下的財政擔憂,如今財政,一年比一年要差,這也是他多次上書要朝廷節省用度的原因之一。

    “無錢歸無錢,但是把農民刺為義勇,則非長遠之事!”司馬光堅定了主意,“老夫依然會上書官家,請他收回此意!”

    沈歡不禁嘆氣,司馬光眼光是有的,但對解決實事卻沒有多大辦法,要不然當年也不會由他推薦王安石上台執政了,想必他也清楚自己的能力,眼光謀略尚可,若要拿出具體舉措來,則非所長。

    “老師,只是這番上書說道理,官家為了節省錢財,還是會同意韓相所言,畢竟不管禁軍與廂軍,都不能再擴大規模了,調動邊防也不現實!”

    司馬光沉默半晌才道︰“子賢可有應對之策?”他因為歷史局限性,雖然為這個積弱了百年的朝廷苦惱,可縱是才智不凡,也依然無計可施。

    沈歡聞言又喜又愁,喜的是司馬光終于習慣性地向他商議詢問對策了,這是個好現象,說明他在司馬光心目中已經有了一定的分量,能夠左右一下他的決定,這正是他一直在追求的目標;愁的是對于這件事他看重的程度還不如明年的那場大雨,畢竟此事與司馬光無關,他也不必要多費精力,可司馬光偏偏看不過去,又要與皇帝作對,若不想出個妥善對策來,估計又要惱怒了皇帝。

    他極盡思考,看看能否從後世那些軍事制度中借鑒經驗,以望合理地移植到這個時代來。韓琦此策第一要務無非是為了壯大聲勢,期望能嚇一嚇敵人而已,在沈歡看來,此舉有點像鴕鳥在遇到危險時把頭插在沙子下面裝做什麼都看不見的性質,奈何在這個時代,人們的思維里還是覺得軍隊規模越大就越能唬人,以為打不過你我就用數量來嚇你。沈歡就是不敢苟同,卻也改變不了最後做主的皇帝的思維,只能另外幫司馬光想對策了。

    韓琦要增添數量,第二個要務就是要省錢,帝國真是太窮了,面對連年虧空的財政,估計宰相與皇帝都恨不得自己能變出銀子金子來,為了盡可能節省錢財,他們也就不考慮招收義勇軍會不會誤了農時,也不管他們每年訓練一個月是否真的有戰斗力。

    在沈歡思考的問題里,為了取得皇帝的同意,省錢這個最重要的環節不能忽略,因此他覺得每人一年給兩貫錢訓練一個月也不算少了,因為他們平常生產也是這個數,不過為了以防以後被送上戰場,還不如增加訓練時間,為了不誤農時,可以定在每年夏冬兩季各訓兩個月,總共四個月,給錢數字可以提高到五六貫,一年下來也就幾十萬貫,比韓琦算的那個數也就多一點而已,若真能訓練出一支具備戰斗力的義勇軍,這也是值得的。

    另外,三丁抽一,六丁抽二,九丁抽三,這般拉丁,是嚴重損害了勞動力的做法,估計司馬光反對更多的在這個方面吧。加上固定每年都是這幫人,也會耽誤他們的勞作,最終造成地區恐慌,形成動亂。既然如此,可以想一個比較靈活的制度出來。

    沈歡腦子里慢慢形成一個比較可行的計策,微微一笑,對坐在對面沉思的司馬光道︰“老師,您上書若只闡明刺義勇的損害道理,想來官家不會听諫,不如在奏章里既說明此理,又列出一個比較可行的對策來,改良一下韓相這個方法。”

    “改良?”司馬光愣住了,之後驚喜起來,“子賢可是想出法子來了?”

    沈歡道︰“有點眉目了,不過門生要回去再做一下斟酌,之後寫下來給老師參考,大概需要明天才成。明日一早老師可以先以翰林學士身份上奏章,請官家再議此事,拖他一兩天,到後天門生的策對應該也出來了!”

    “很好,子賢若真有妙計,可算是活了十數萬人命,功德大焉!”司馬光激動起來,在黑夜里依然能看到漲紅的臉,“子賢盡量想想,就是有什麼疏漏,官家不肯采用,也算是盡人事吧!為人臣子,總要盡力為君主思慮,不可怠慢!”

    “是,老師!”沈歡答應下來,再寒暄幾句告辭出了司馬光府邸,夜黑星稀,只有隱隱幾顆懸掛在蒼穹之中,發出慘白之光,似閃似眨,亙古不變地注視著這片大地。

    “義勇軍,嘿嘿,義勇……義……”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37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義務
    趙曙苦笑地看著御案上的奏章,又是翰林學士司馬光所上。昨日此人就因要刺陝西義勇軍一事上了洋洋灑灑幾千言,盡力述說召集義勇軍的害處,請他不要壞了國家根本。

    “司馬君實,難道朕看不出收集義勇軍的為難之處麼?可朕有什麼辦法,你能變出錢來讓朕調集軍隊麼?”趙曙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司馬君實就是死腦筋,都把他調出朝廷了依然不讓自己好過,看來他是做御史做上癮了!

    “唉,忠臣的奏章,還是得看一看!”趙曙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拿起司馬光的奏章,要做一代明君,就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先帝仁宗連包拯的唾沫星子都能接受,自己也不能太遜色。

    司馬光的奏章和昨日一樣,前部分依然是數落義勇軍的壞處,趙曙看得只皺眉頭,到了一半之後,突然眼前一亮,司馬光終于會出主意了。只見他轉折處寫道︰“義勇者,非勇也,徒耗時費力而已,刀兵一起,于戰場無益,如是觀之,不如義務者也!”

    “義務?”趙曙帶著無限的疑惑把奏章看完,之後一拍桌子,嚇得服飾的寺官以為司馬光的言辭得罪了官家。

    “好個義務軍!好個司馬光!”趙曙臉色盡是興奮的酡紅,站了起來,之後又坐下去,不舍地拿起奏章再看了一遍。

    司馬光說義勇軍每年只練那麼一個月,實在于兵事無利,而且總是這一批人,容易引起恐慌,不如實行義務軍。義務者,責任也。他在奏章中分析詳細,說可以在陝西河北幾地把義勇軍全部改為義務軍,只要是年紀在二十至四十之間的男子,凡是家中有三丁的人,必須有一個進入義務軍,這是責任,不能推卸。之後每個義務兵服役三年,每年夏天練兵一個月,冬天兩個月,完成任務才可回家務農。待三年後義務兵即可退役,再從三丁之家抽一從未服役之人補進,如此可以形成循環,二十年內,一戶里的年輕男子基本上都會進入義務軍服過役!

    如此一來,每人將近練兵九個月,基本陣仗都可謂熟悉,若一但刀兵四起,也可以有一戰之力。當然,凡是進義務軍者,三年之後退役每人可得銅錢五貫,亦可憑退役證明免除往後五年徭役,作為參軍三年的補償!

    趙曙是聰明人,一眼可以看出這個義務軍要比義勇軍實惠得多,三年之後,這批人雖比不上朝中精銳軍隊,卻總比每年只練一個月的義勇軍要強得多,若真有戰事,也不至于慌亂,可以令他們補為後勤之軍。另外,每三年即可令他們退役,也免除了義勇軍年年皆入軍的怨氣,于民于利都有好處!如今河北之地每家基本上都是六七口人丁,按年紀算,二十年至少也有五六個需要服役,而二十年之後,又是一個輪回了,新生人丁又該參軍!最只要的是此法也省錢,每人只需要五貫錢,這與義勇軍無異,關鍵是免除他們五年徭役,這對他們來說就有莫大吸引力了,弄不好還可以由拉丁轉為他們踴躍參軍,這樣朝廷也沒有多少損失!

    “這個司馬君實,沒想到還能想出這個法子來!”趙曙一邊贊嘆,一邊激動,忍不住高呼起來︰“來人,傳朕口諭,令韓相與歐陽參政入宮覲見!”他要與政事堂的人議一議這個義務軍相關事宜。

    當然,得他贊嘆的司馬光也在贊嘆著沈歡。此義務兵役的法子根本就是他這個學生鼓搗出來的。沈歡籌劃了一夜,終于參照後世的征兵制模擬出這麼一份制度來。義務兵也算是預備役,與正規軍隊不同,只算是後備力量而已。宋朝實行的是募兵制,如今養不起這麼多軍隊,韓琦就想出一招義勇軍來,可這相當于後世的民兵,實在是沒有多少戰斗力。因此沈歡折中把義務兵役相應改良一下,就拿為己用了。

    當然,上獻給朝廷的折子司馬光修改過了,本來他只打算要這些人參軍兩年,司馬光認為兩年太短,改為三年;還有酬費問題,他本來的想法是退役後給更多的錢財,奈何司馬光認為朝廷財政緊張,改為以免除徭役作為補償;另外他一開始只考慮到陝西一地,司馬光認為此法有優待義務軍的嫌疑,若厚此薄彼,難免引起騷亂,因此主張把此法在義勇軍里都實施,河北之地盡行此法。

    對此,沈歡除了佩服外,別無二話,一直感嘆司馬光就是司馬光,眼光謀略高遠,非常人可比,令他這個年輕思慮不全的人欽佩不已。

    韓琦與歐陽修听得官家傳詔,不敢怠慢,匆匆趕來。好在之前他們一直在政事堂押班,沒有遠離,不一刻就到了官家休息的福寧殿。趙曙二話不說,就把司馬光的奏章遞給他們。

    待他們看完後,趙曙才問道︰“這是翰林司馬光的奏章,說是改良義勇軍制度,兩位有何看法?”

    韓琦剛才是越看越驚的,實在想不出義勇軍還有這般作為,只能答道︰“回陛下,此乃良法也!”

    “陛下,可以一試!”歐陽修也附和說道。司馬光奏章所言義務軍之事,只要稍會計算之人都能明了確實比義勇軍高明,一樣省錢,訓練出來的兵戰斗力卻高了不止一籌,另外還可以止民怨,實在沒有反對的理由。

    韓琦曾經經略西北,熟悉那邊情況,又說道︰“陛下,司馬君實要求三丁抽一,六丁就不抽二了,這也有道理,畢竟是三年一換,有六丁之家,亦可輪換二十年矣。若每家都有一人可免除徭役五年,三十年內每年都可抽出一個無須服徭役之人,對民生也是有利!臣估算了一下,單是陝西一地,即可抽出十萬兵丁,永興軍路可以無憂矣!”

    趙曙听得甚是興奮,道︰“既然如此,奏章就交由中書討論,盡快把其中細節給琢磨妥善,之後即可付諸行動!”

    “是!”韓琦與歐陽修恭敬地答道。

    趙曙意氣風發起來,不禁笑道︰“沒想到司馬君實還有這一手,韓相,你說是否該把他擢到樞密院?”

    韓琦為難地道︰“陛下,司馬君實剛知開封府,尚未一月就進樞密院,中外言論,恐怕非司馬君實之福!”

    趙曙沉吟半晌,點點頭道︰“不錯,是朕操之過急了!”

    歐陽修笑道︰“陛下,司馬君實為臣了解,精通史冊,眼光高遠,但對軍事卻不甚擅長,此策也許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哦?”趙曙來了興趣,“難不成他府里有著一位大才幕僚?”

    韓琦道︰“也不曾听說,以司馬君實的為人,若真有如此大才,想必早向朝廷舉薦了!”

    趙曙不禁寬慰一笑,點了點頭,甚是滿意司馬光的忠心為公,所謂明主忠臣,忠臣明主,有明主才有忠臣,能把司馬光放在中央,說明他還是開明之主的。

    歐陽修猶豫了一下,道︰“陛下,听聞司馬君實有一門生足智多謀,也許此策是他謀劃也說不定。”

    “門生?可是一個叫沈歡的士子?”趙曙疑惑不已。

    歐陽修驚道︰“陛下也听說過此人之名?”

    趙曙笑道︰“名震開封的詞人,大名鼎鼎呀,他的詞都唱到朕的皇宮里來了!听聞他明年即將參加禮部貢試,朕期待得緊!怎麼,他還有其他才能,連歐陽參政都听聞不成?”

    歐陽修道︰“臣見過他一面,文才學識俱是不錯!至于其他才能,是從甦子瞻處听來的,他與司馬君實的兒子為好友,據說此人頗得司馬君實看中,政務多得其襄助!”

    趙曙眼角緊了緊,呵呵笑道︰“年輕才俊,若真有大才,不為朝廷所用就真是太可惜!先不管是誰謀劃的,既然是司馬翰林所上奏章,又是可行,不能不賞!來人,送三十萬錢給司馬翰林,說是朕賞賜予他的!”

    “是!”有人吩咐下去。韓琦與歐陽修也都是贊君主英明,接著拿著司馬光的奏章商議去了。

    此時才不過中午時分,官家賞賜的錢財一會兒就送到司馬光府邸。司馬光道謝後收下,轉回與等待在書房的沈歡說道︰“子賢,官家如此快速把賞賜贈來,想必義務軍制度可以實施了!”

    沈歡笑道︰“老師,這才是聖明之主該有的氣象,賞罰分明,果斷風行!”嘴上贊美,其實暗自在腹誹官家小氣,出了那麼好一個計策,不升官也就罷了,發財也就給那麼三百貫錢,恁小氣的。他如今只因印刷術一項就家財萬貫,財大氣粗,還真看不起這些小錢小數目了。

    司馬光不清楚學生心里在大不敬天子,聞言也笑道︰“這還是子賢所出之策高明呀!唉,長江後浪推前浪,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沈歡道︰“若沒有老師的教誨,又怎會有學生的成就!”

    司馬光笑道︰“子賢不必謙虛,對于軍務,老夫也陌生得緊,萬萬教不出這些方法來的!老夫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象你入朝為官為天下萬民辦事的景象了。”

    沈歡臉不紅心不跳地接受了贊美,他不是軍事發燒友,對于軍務也說不上精通,不過後世信息開放,上網就能看見三教九流五花八門的東西,沒養過豬也見過豬跑,稍一留意,倒也得聞一二。那可是沉澱了上千年的軍事知識,比這個時代要領先許多,隨便摘抄一二都是精華。謙虛幾句後把話題引到司馬光修史一事上來。

    司馬光一聞更是激動,道︰“老夫已經寫就四卷,秦以前史實估計再有四五卷就能完成,也就半年時間吧。到時即可先行獻上予朝廷,若如子賢所言,得朝廷鼎助,以後就方便很多。”

    沈歡道︰“這里就預祝老師成功,待功成之日,便是老師留名青史之時。”

    司馬光笑道︰“這還多虧了子賢提點修史概要之功呢!”

    “哈哈!”兩師徒相視對笑,氣氛一時融洽起來。

    兩人閑聊一陣,見司馬光又要發奮著書,沈歡不敢打擾,要告辭而去。司馬光立刻讓人把官家賞賜之財拿來,讓沈歡收下,說此策本來就是他的功勞。沈歡死活不要,說家里資財足夠,留于老師做修史資助。司馬光這才罷休,令人送沈歡出門。

    沈歡出了司馬府邸,直往家里走去。他如今能去的地方不多,嵩陽分院自他取得貢試資格後,就失去了作用,不用再去,只須時不時去看望一下司馬峰而已。另外伯父沈節君那里,也只有時不時寫信回去問候一下,實在是沒有多余的時間回去探看。

    再過一陣子他又有得忙了。歐陽修的文集已經整理完畢,甦洵的文章也由甦家兄弟整理妥當,附帶上他們的文章,一齊送到了沈歡之處。而沈歡也把這些輯錄交到周季手上,交代他印刷裝訂,再過半個月左右就能上市了。又該到數錢的時刻了,沈歡美美地想著,歡快地向家里走去。

    遠遠看見家門,發現有個熟悉的人影在那邊晃悠,仔細打量,不正是大才子甦軾麼!只見他一身青衫,扎巾裹發,長袖飄飄,有如一株青松,瀟灑極了。快步迎了上去,剛想打招呼,卻發現甦軾一臉怒容,瞪視著他,不禁心虛,貌似最近沒有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呀。難不成他通過時空管理局發現了自己的抄襲行為?

    “子瞻兄……”沈歡開口打招呼。

    甦軾看見他,快步沖過來,拉住他就要往外走,哼道︰“若不是今日有急事,甦某還真得好好數落你一番!走!”

    沈歡止住腳步,道︰“子瞻兄,你是不是搞錯了,小弟家門口就在這里,怎麼往外面跑?”

    “跟著走就是了!”甦軾還要拉扯他。

    “何事?”沈歡停下來文質彬彬地問。

    “去情館!”甦軾顯得很急,“再不快點就要出人命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8 20:47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新茶

    “子賢,這是……”眾人一臉疑惑地看著侍人送上來的茶具,桌上擺了不少東西︰有紅泥小爐、紫檀茶壺;還有玉脂一般的小瓷杯;另外還有兩個白色瓷碗,裝著炒制好的茶葉,碗上橫著一把狹長的匙子。這些東西是沈歡勉強記起後世那些繁雜優美的泡茶動作以及泡茶工具才叫人弄出來的。

    天然居是高檔的地方,一切都有侍人服務,周季不知道從那里請回來了好些長得比較清秀的年輕女子,由沈歡示範教以泡茶技藝,之後再由她們給客人服務。今次有一個技藝比較嫻熟與高超的侍女相侯著。

    “諸位但看就明白了!”沈歡微笑示意侍女開始動作了。只見侍女熟練地生起火來,接著煮水,一會兒待水開後用匙子舀著茶葉,開始炮制,之後把茶水篩到小茶壺里,片刻後簡單的泡茶動作算是完成了,而茶水也準備妥當。

    侍女一一把眾人面前的小杯子斟上茶水,之後退了開去。看著杯子里迥然于平常茶液的東西,大家一臉驚疑與迷惑,這些綠油油色彩燻人的水,真的是能喝的茶?聞著裊裊升起的清香,又不禁想喝上一口。

    沈歡淡淡地笑著,捧起小杯子,示範性地呷了一口,慢慢地在嘴里品味著,只覺口齒生香,雖然炒茶的品種與技術都與後世有一定的距離,不過卻也是高檔次的東西了。

    “好茶!”迫不及待地模仿沈歡動作的甦軾率先喝下一杯清茶,開始時小心翼翼有如對待大敵,呷了一口後微微皺了一下眉,砸巴砸巴嘴唇之後,終于體會到那股迷人的清香,只覺渾身暢快,有如登仙羽化。整個人都輕了起來;更是不客氣地把整杯茶都慢慢品味了下去,少了姜物等味的清茶,竟然是如許的美味,配上那些有品次的泡茶動作,還有清淡地色彩,不由令人心動了。

    “好茶,果然是好茶!”眾人也學起甦軾的動作。喝下一杯後大覺痛快,也都一齊贊了起來,雖不及平常大碗喝下去的暢快,卻也另有一番滋味,特別是他們這些號稱文雅的文人,甫一接觸,就喜歡上了這一套喝茶之法;雖然還不怎麼習慣這些口味。但是那股清香。卻不是他們所願放棄的了!

    “子賢,這些是茶嗎?怎麼制作的?”歐陽修指著瓷碗里炒制過的干燥茶葉,疑惑地問著,這些散開來與平常地團茶大是不同,也怪不得他認不出來了。

    三司使韓絳就比較干脆了,站起身來,拿起泡茶的茶壺,打開蓋來,直接觀察那些已經給開水泡了開來的一整張茶葉,不由呆住了。半晌後才嘆道︰“子賢。原來如此,你這位朋友真是奇人,能想出這種吃茶之法!如此密法,炮制出來的茶葉應該可以供應世人需求吧?若是如此,將又是我大宋一道財源,老夫敢說,一旦京城之人習慣了這種吃法。他日盛行天下也不是希奇之事。而世人的吃茶老法也該改變了!”

    沈歡嘿嘿直笑,若不是這樣。他把這法子鼓搗出來做什麼?其實中國制茶歷史悠久,自發現野生茶樹,從生煮羹飲,到餅茶散茶,從綠茶到多茶類,從手工操作到後來的機械化制茶,期間經歷了復雜的變革。各種茶類地品質特征形成,除了茶樹品種和鮮葉原料地影響外,加工條件和制造方法是重要的決定因素。沈歡如今就憑著後世的見識改革了這制造方法,想不成功也難。

    韓絳如此稱贊,也不是沒有理由︰中國號稱茶的故鄉,前期就不必說了,太過簡單,沒有什麼可言性。到了唐宋,終于進步了,不過還是茶餅茶團之類的東西。《宋史》就說茶分兩大類︰一是片茶,一是散茶。片茶與團茶差不多,制作工藝也算復雜,有蒸茶、榨茶、研茶、造茶、過黃、烘茶等程序︰茶芽采回後,先浸泡水中,挑選勻整芽葉進行蒸青,蒸後冷水清洗,然後小榨去水,大榨去茶汁,去汁後置瓦盆內兌水研細,再入具模壓餅、烘干。冷水快沖可保持綠色,提高了茶葉質量,而水浸和榨汁的做法,由于奪走真味,使茶香極大損失,且整個制作過程耗時費工……沈歡一下子把心思沉迷在了這些時日觀看三司卷宗的資料里。

    心頭突然警醒起來!該小心呀,韓絳是三司使,全天下的頭號販子,該不會看上這炒茶方法要奪過去吧?這可是商業機密,雖知道炒茶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可言,不過也該讓自己形成品牌了你們再出來吧?

    “不過甦某還是喜歡老的吃茶之法的!”甦軾很沒良心地又喝下一杯清茶之後,開始懷念緬懷了,“大碗吃茶,也是人生快事嘛!小杯嘬著,還是不痛快!”

    沈歡直接給他一白眼,在後世,喝茶若是牛飲,那是要給人大大鄙視地!不是斯文人地表現,沈歡更不習慣當今的大碗喝茶之法,現在終于好不容易回到了以前的習慣,感動得都要哭了!

    眾人喝著茶,談著天,不由高談闊論起來,文人之雄,意氣風發,氣氛一下子像喝酒一般高漲起來。甦軾最豪放,不拘小節,敲起桌子,高吟起來︰“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風雨。安得百萬億蒼生命,墮在巔崖受辛苦!便為諫議問蒼生,到頭合得甦息否?”

    這是唐代號稱“玉川子”的盧仝所寫的茶詩的最經典部分,而這首詩也是被稱為寫茶最經典的詩歌,把喝茶之法與感情都溶入了進去,難怪文豪如甦軾,也要在喝茶喝得興起地時候高歌一回。文人文人,最會感情用事。這不,甦軾一首高歌。點燃了他們文人內心中地那點熱情,像火焰一樣,熊熊燃燒,再也不能遏止他們對酒高歌對茶亦要高歌地感情!

    “好一個胸中有幾千年歷史,憑盧仝七碗茶引來,子賢,區區幾字。你倒是概括了盧仝這首茶詩地用意,縱是盧仝復活,也該快慰了!”甦軾大聲贊嘆,有時還拍著桌子,比喝了酒還要難以遏止地激動,“子賢才情,甦某一直都是佩服的!”

    “子瞻兄真是太過獎了。你長小弟幾歲。好幾年前就名滿京城,你的才情,就是連歐陽先生都是贊賞的,小弟哪敢當得此言?如今子瞻兄更是貴為直史館,他日成為朝廷棟梁也指日可待!”沈歡本著做人要低調的心思,極力謙虛,特別是在司馬光的面前,不敢囂張。

    如今地甦軾不再是大理評事了。還在藩邸做皇子的英宗趙曙就听說過了甦軾的名頭,如今漸漸掌握權勢,想把這個年輕人提拔上來使用。擢甦軾為直史館的時候這里還發生了一件比較有趣的故事。一開始是趙曙賞識甦軾。要大力提拔。準備按照唐朝的故事,升入翰林院,做知制誥。問宰相韓琦的時候,韓琦說甦軾是有大才之人,當然該用在朝廷。不過應該一步步在朝廷培養,他日天下之人也就沒有什麼話說了,還會以為朝廷錄用大才。更加盡心為朝廷所用。一旦提拔太快,別人就難以信服。言下之意是說知制誥職位太高。還不適合甦軾。

    趙曙想起當日告誡歐陽修不要對沈歡拔苗助長,當即反應過來,改口說升為修起居注呢?韓琦還是不同意,說修起居注與知制誥差不多,也不能給,之後建議給他一個能接近皇上又在館閣地職位——直史館,這位子是當日歐陽修建議給沈歡地,趙曙不同意,今次給的是大名遠揚好幾年的甦軾,也就沒有猶豫地同意了。接著韓琦又說按照慣例,提拔甦軾,朝廷還是要他入館應對才成。這相當于升官考試,這次趙曙又擔心又猶豫,生怕甦軾考不上落選。不過甦軾是什麼人,那可是前任皇帝宋仁宗都稱贊過有“宰相之才”的人,一考即中,不久升為直史館了。甦軾听到這事後還稱贊韓琦是個道德長者,對他很感激直史館這職位有點類似皇帝顧問的角色,能長時間接觸皇帝,若有所長,他日重用也是正常。這也是沈歡說他前途無量的原因。

    甦軾給沈歡一贊,又看到眾多前輩在前,都給他們兩人吸引了目光,更激動了,笑著說道︰“子賢,別人酒興上來,對酒當歌,今日面對好茶,不如也由我們兩人對茶賦詩,由幾位前輩鑒賞一番,如何?”

    “啊?”沈歡身子一哆嗦,甦軾是誰?那可是大文豪,大詩人,大畫家,中國古代自歐陽修之後,還沒有哪個人能有他在文壇的聲望!而且據沈歡所知,甦軾一生喜歡喝茶,寫下不少與茶有關的詩詞,怕不是有好幾十首之多,與他比茶詩,怎麼死都不知道!

    沈歡哪里敢應下來,連忙說道︰“還是不要了吧,今日好不容易濟濟一堂,諸位又多是飽學之人,晚輩哪敢放肆!不如喝喝茶,聊聊比較有趣之事,豈不是快事?”

    初五終于過了,這個年算是過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書生的時間也應該多點了,雖然接下來兩個月有工作考試,不過至少能抽得出時間了吧。此書還是要堅持寫完的,過年期間更了十章,算是比較慢了。希望下面能快點吧。今天是二月地第一天了,希望新年有個好氣象,新地一個月里也能有進步。呵呵,此書到這里,也該到另一個場面了,前些天寫得都很亂,包括這章,推進慢,這個書生還是知道的,好吧,再寫一章練練手,下面就是精彩的。情節進度將會加快,想必大家也看出來,王安石快要回來了,此君一出,天下就精彩了,而此書的一段高潮也該到來。請大家繼續支持書生,給俺動力吧!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8 20:47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爭論

    听得沈歡拒絕對茶賦詩,甦軾大為不滿意,張張嘴想說什麼,還未出口,就被一旁的歐陽修給打斷了︰“子瞻,詩言志,是為心聲,若只是應酬之作,想必難以大成,多為凡品。再說子賢說得亦是有理,今日難得諸位同列,我等不是一般文人,若只是談詩論詞,也太過顯得小氣了點。不如說說諸位對朝政的觀點,如何?”

    “朝政觀點?”司馬光嚇了一跳,看歐陽修有詢問自己的眼神,不禁苦了,這位長者,他也不敢多得罪,只能猶豫不已,“永叔先生,朝政之道,朝廷自有主張,非我等可以妄論,再說人多口雜,若是一個不小

    司馬光一生謹慎,加上以君子之道自矜為人,道德節操天下無雙,因此要論朝廷得失,不由失了銳氣;當然,他也清楚歐陽修的意思,今日到場之人,除了他的兒子司馬康與歐陽發還沒有顯赫的官場地位外,其他諸人,高如參知政事,之後是三司使,還有他這個開封知府,另外還有甦軾與沈歡兩個年輕後輩,無一不是現在或者今後朝廷的主力,談談朝政,估計也大有深意——歐陽修是參知政事,在當今官家中也大有威望,更得信任,而他年紀大了,想看看在場諸人的朝廷觀點,也許不無尋找接班人的意思呢!

    歐陽修笑道︰“君實太過小心了,今日之言,出你等之後,入我等之耳,皆不是嚼舌小人,何有口雜之說!是不是?”

    “永叔先生說得極是,君實放口述說即可!”韓絳一時明白過來,他另有心思。因此極力贊同。

    “那好吧!”司馬光只能同意。

    其他人也就沒有反對的必要了。沈歡看得好笑,宋代是文人治國,這策略是宋初太祖就決定下來的,居心不無險惡,因為他就是造反奪得皇位,也就提防別人效仿,那麼武將就不能大用了。使用文人就是一大最好的措施,所謂“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而文人嘛,總是浪漫的,加上宋代政治氣氛寬松,眾人都喜好策論,把對朝廷天下的得失與自己的政治主張都寫入進去。宣諸人口。形成某某流派。這與晉朝地清談差不多,也許對朝廷一點用處都沒有,而且說不定還真會給自己惹來禍害。

    沈歡心有戚戚地看了甦軾一眼,這個大嘴巴,就是收不住口,後來差點把命都搭了進去,看來今日自己也要更加小心才是,免得說了什麼對朝廷不恭敬地話給甦軾一不小心宣揚了出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時候歐陽修又感嘆了︰“老夫如今已知天命,在朝廷也干不了幾年了。幾十年宦海。沒有什麼建樹,今後的天下,就看你們這些朝廷棟梁了!我等出入經史,都是為了為國尋找一條治國方略而已。老夫一生磨礪,如今只明白治大國若烹小鮮,諸位又有何感想呢?”

    在場之人,除了歐陽修。最年長與地位高者只有韓絳了。歐陽修詢問,也該由他先來回答。只見他捋了捋長須,呷了一口清茶,潤潤喉嚨,清聲道︰“永叔先生,韓某無才,所讀經史,唯得《易經》里的一句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而已。”

    “哦?”歐陽修眯著眼楮,“為何?”

    韓絳道︰“韓某為三司使也有些時日,而三司掌管天下財政,永叔先生為參知政事,難道還不清楚我大宋如今的財政狀況是如何一番慘淡嗎?今財力日困,風紀敗壞,法度全無,若不早做改變,數十年之後天下危矣!如今之計,還需生財用以周度朝政方可,否則一切免談!”

    “子華是說當今天下理財是最重要的策略了嗎?”歐陽修正了正身子。

    “正是!”韓絳回答。

    沈歡撇了撇嘴,又瞥了一眼韓絳,這位中年人,家世良好,也有才華,當年中進士時,名次比王安石還要高,奈何幾十年與王安石相交,倒是把自己搭了進去,完全給王安石影響了思想,所說都是王安石的論調而已。王安石自詡最善理財,韓絳如今也如是說,不無王安石的痕跡。當然,也許是他做三司使久了,整日為怎麼摳錢煩惱,這樣說還真有辛酸隱衷吧。其實韓絳大家族出身,倒也喜好結交士大夫,比如司馬光就是他地好友,史書上也說他多次在神宗皇帝面前說司馬光可重用,奈何後來太過附和王安石得政,這才使得天下清議都對他不利,大大的可惜了!

    司馬光不愧為王安石的頭號對手,如今听聞這些理財論調,當即皺眉了︰“子華說要理財,還要變法度?當今天下可有這樣的人麼?法度法度,豈可常變?此言若是給官家听到,該會有何反響?再說子華是三司使,就當為朝廷財政之事出力,不盡職則罷,何必牽涉到法度一說呢!《易經》是說窮則變,變則通,但子華不要忘了,國家政令,朝令夕改,亦非善事!光不才,多年讀書,于《易經》里也只得一句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只要我大宋勤修道德,存風紀,立正俗,內聖外王即可,何來什麼窮變之道!”

    雖然司馬光是沈歡的老師,但是此刻他還是要忍不住拍額頭了,司馬光真是老頑固,接觸了那麼久,竟然沒有受他新思想多少影響,還是那副老樣子,傳統道德佔據了他的思想,根深蒂固,張嘴閉口都是道德之說。在沈歡看來,道德是很飄渺的東西,可以用來輔助治理天下,但治天下只談道德,則不能長久,畢竟這東西太過虛無,時有時無,哪有法度來得保障!在這點上,沈歡是支持王安石地論調地,當然,王安石所謂的法度,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至少用人上職責不分,就是大禍了!

    “不然!”司馬光話一說完,就有人反對了,不是給反駁的韓絳,而是本來靜听的甦軾,這位大文豪、大思想家,終于忍不住要跳出來侃侃而談了,“君實先生,您說君子要厚德載物,這個晚輩當然同意,但是若說不要變通,晚輩則不敢苟同了!”

    “子瞻有何教我?”司馬光一臉微笑,今日不過是高朋闊論而已,並沒有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氣氛。

    甦軾道︰“大宋承平百年,至今積弊無數,比如說兵、費太冗,造成如今財政捉襟見肘的局面!這個問題,想必君實先生也是了解的!既然是不合事宜的積弊,那麼為什麼不能改變呢,難道要坐以待斃?《易經》也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教育甦某時刻不敢稍忘!”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司馬光嘆道,“子瞻果然有雄心,不愧年輕人本色。可是,你可知道,國家大事,有如一棟房子,敗壞了,修修還可使用,一旦要重建,非良材與良匠不可,若兩則皆無,連庇身之所都沒有了!如今天下,良匠也許有那麼一兩位,至于這良材,何來如許之多呢?”

    “這……”甦軾一下子語塞了。

    沈歡倒听得大吃一驚,司馬光把天下比喻房子的話好像是王安石上台時與之針鋒相對地言論,如今倒是提前出世了,听來令人感到新奇,連宏論如甦軾,也只能語塞,就是後來地王安石、呂惠卿等人,也只能支吾過去。其實若真要評價司馬光的政治地位,沈歡覺得後世階級觀點有點太過籠統與絕對了,而《宋史》里階級性也很強,多褒少抑,不過只要讀過史書與他的文章的人,都能知道,他前期思想,還是傾向改革的,不然也不會向神宗皇帝大力舉薦王安石上台,只是後來王安石變法措施太急太烈,與他心目中的緩慢改革大相徑庭,這才與之反目。嚴格來說,他是一個寒暑派論者,要改革,卻不能太快,要一步步來——當然,至于他後來六十多歲重回朝廷,老朽昏庸也有之了,畢竟一個人遠離朝庭十幾年,不近朝政,怎麼說眼光都有點問題了。

    說到寒暑派,沈歡倒覺得滑稽不已了,貌似剛才反對司馬光的甦軾才是歷史上最著名地寒暑派之人呀!當然,從剛才地話中,還可以看出王安石上台前的甦軾本著年輕氣盛地性子,還是激進的變革派論者的︰從仁宗後期開始,到如今這幾年,這家伙就上了《進策》多篇,要求朝廷從上自下開始改革法度,鼓吹變法,言辭之激烈,情感之真摯,給他一潤筆,讀來和真令人心動。可惜,好似仁宗與英宗都不喜歡這些論調,官還是給他升,至于策論,則束之高閣,不加理會!

    沈歡還在恍惚中,歐陽修突然笑了,道︰“老夫怎麼倒覺得你們說的都有一點道理。好吧,听過你們的言辭,該听听我等在座之中小才子有什麼看法了。子賢,該你說說了吧?”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8 20:48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論點

    听得歐陽修這位老大人竟然問自己的政治主張,沈歡這一刻愣住了。一個人現代人,接受的是現代教育,在這里,思想也當與別人格格不入,雖然這幾年來慢慢溶入了這個時代,不過有時候還是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看到這個時代的落後以及想到這個時代的悲慘結局,他也不無改變局勢的念頭,但是他也知道,一個時代的車輪,不是隨便一個人可以掄得動的,欲以一己之力扭轉局勢,也不知道是不是妄想。總之這些年來,他內心總是在徘徊著,既有積極的性子,又有消極得過且過的念頭。如今听得別人問自己的政治主張,才驚醒過來︰他已經不可避免地成為了這個時代的一個官員,是別人眼中的朝廷人員了,他的一舉一動,也將在別人的注視之下!

    他如今不再是這個時代的過客,而是這個時代的某個大人物,那麼,他該怎麼辦呢?大的不說為什麼天下蒼生,就說小的吧,小的方面也該為自己的前途考慮,這個時代,再撐也不過六十年而已,六十年之後,北宋王朝就要滅亡,若是他的壽命能比得上烏龜的零頭,也許還能看到這個局面,那麼,他就會成為亡國奴。那個人命如草芥,漢人比狗賤的黑暗時代,他能忍受嗎?

    不!沈歡這一刻警醒自己真要有一番作為了!他該怎麼做呢?變法?王安石的歷史證明了不能成功,之前的範仲淹也以失敗告終,再說他自己也不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政治人才,除了一些領先這個時代上千年的見識外,若要拿出具體的政治主張,還真不是一件易事!

    今天在座之人,他也算了解。除了歐陽發與司馬康對于仕途沒有多大興趣外,其他都是政壇的風雲人物︰歐陽修是慶歷新政地過來人,與範仲淹等人一道標舉過新法,也經歷了失敗,更受過打擊,因此要他們這些快要退出政壇的人去搞什麼改革,那是不可能的了。今天歐陽修的詢問眾人的意思。也許真存了接班人的心思。

    宋代有由前任宰相推薦後繼宰相的傳統,韓琦與歐陽修都老朽了,也到了尋找接班人地時候。那麼,今天歐陽修考察的應該是韓絳與司馬光,畢竟其他人還太過年輕。一想到這里,沈歡就興奮起來,如今的他與司馬光算得上榮辱共進了。今天更當為他出一把力。他是司馬光的學生。他的觀點應該也會有一定的作用——據說後來的康熙皇帝之所以讓雍正做皇帝,是看中了康熙地兒子也就是後來乾隆皇帝地才能!

    “一定要謹慎!”沈歡這樣告誡自己,再一思慮,揣摩歐陽修喜歡的是哪一類的政治觀點,他的平生,大多在仁宗朝活動,而宋仁宗號稱最會做皇帝的人,玩得最漂亮的便是平衡之道,因此縱是才如歐陽修,也有大起大落的時候。多次在朝廷做官。也多次被貶到外地,可謂一生坎坷,這樣的人,想必也給時代之風給磨掉稜角了吧?歐陽修是個穩重之人,也許更喜歡寒暑派的論調吧?不過甦軾是他的親傳弟子,如今地甦軾還是激進派言論,誰知道他會不會受到這個學生地影響呢?沈歡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韓絳說白了就是王安石的傳聲筒。如今就給王安石的思想影響到了骨髓。上下都是王安石的論調。他的思想是理財,原因當然也是大宋的財政已經到了羞澀的地步。每年都虧空許多,再這樣下去,朝廷地各項工作都不用開展下去了。因為給錢財折磨得有切膚之痛地韓絳當然會支持王安石的理財主張。就是後來地宋神宗,那樣鼎力支持王安石,想必也是因為王安石能給他帶來更多的錢財吧,當然,深在宮中的他,並不了解外面的實情,對與錯都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這才造成了熙寧變法的悲劇!

    至于司馬光的思想,這個大人物,沈歡不可能不了解,這個政治上老成持重的人物,前期也想改革,不過要求穩重,但是可以這樣說,他戰略眼光不錯,若要具體拿出措施來,又不是所長了,因此在這方面與王安石相爭,吃了不少虧。他可以成為一個戰略家,戰術卻永遠不是他所擅長的,也許,他沈歡就該在這些方面給他幫助吧。

    “自己該在政治上有什麼作為呢?”沈歡也這樣問自己,他已經不能避免地成為了這個時代的弄潮者,再也不能退縮了。轉頭看到坐在對面的甦軾,正一臉微笑地看著他,想來也是希望能听听自己的論調吧。暗嘆一口氣,甦軾的大才,他從來都是佩服的,可惜他的一生就是太坎坷了點……

    說到甦軾的政治主張,沈歡眼楮一下子亮了起來,心神也廣闊了許多,想的問題也深遠了點︰甦軾生活的時代,正是北宋積貧積弱的局勢逐漸形成、社會危機急劇發展的時代。王安石變法就是當時各種社會矛盾交互作用的產物。後人相應于王安石變法的發生、發展和失敗的全過程,依據甦軾的政治態度和政治經歷,把他一生的政治道路劃分了好幾個時期。

    可以這樣說,甦軾的經歷,折射了這個大時代的始終︰從宋仁宗趙禎嘉佑二年甦軾考中講士、走入仕途,到宋英宗趙曙治平三年他返蜀為父服喪,這是王安石變法前的醞釀期。這時甦軾的基本政治傾向是要求變法,代表作是前幾年所寫的《進策》等二三十篇文章。在這些文章中,他針對北宋天下的“財之不豐,兵之不強,吏之不擇”等社會政治積弊,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主張。其主旨正像他後來所說的,是為了促使趙禎“勵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斷而力行”,其中不乏一些對社會矛盾較為深入的分析和個別較為激進的議論。

    但是眾所周知,宋仁宗給慶歷新政弄得心神不安了,早沒了當年的銳氣。當然不可能采用甦軾的主張,只給了他甦軾兄弟一個“為後世得兩相才”的評價就作罷了。但是甦軾地經歷才只是開始而已,治平年間甦洵病故,甦軾回蜀丁憂,宋神宗熙寧二年從蜀返京,到元豐八年,這是王安石變法的推行期。這時甦軾的基本政治傾向是反對變法。代表作是《上神宗皇帝》萬言書和《再論時政書》。在這些文章中,他公開提出反新法的政治綱領,即所謂“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把新法比為“毒藥”,說︰“今日之政,小用則小敗。大用則大敗。若力行而不已,則亂亡隨之”,要求宋神宗不要“求治太速,進入太銳,听言太廣”,在這長達十六年的變法推行期中,又以熙寧九年王安石第二次罷相為標志,新法逐漸失去打擊豪強兼並的勢頭,封建統治階級內部變法和守舊兩派的斗爭部分地變成了封建宗派地傾軋和報復。甦軾也遭到了他一生第一次嚴重的政治挫折︰因“烏台詩案”被捕入獄,幾乎喪生。

    從元豐八年趙頊去世、甦軾被召回汴京。到宋哲宗前期。這是司馬光等人全面廢除新法的所謂“元佑更化”時期。這時甦軾的基本政治傾向又發生了變化,他又開始維護某些新法,從而跟司馬光等發生尖銳的沖突。這突出地表現在反對廢除免役法的論爭上。這場論爭規模不小,在一些維護免役法的人物中,甦軾是最為激進地一個。

    接著是宋哲宗“親政”,到元符三年,這是變法派章悖執政、守舊派下台地所謂“紹聖”時期。這時甦軾長期被貶官在外。遠離斗爭的漩渦。最後他遠謫海南。近于流放,並不由于是堅持“舊黨”立場。而是因為封建宗派的打擊。

    一想到這些大時代的序幕就要拉開,沈歡又是彷徨又是激動,恨不能快快見識一番,腦子里總是浮現一幕幕熟悉的認知。甦軾的經歷,是一面鏡子,映射了北宋中期的大時代的始終,他不能忘懷,也不能不借鑒︰從對王安石新法的關系來說,甦軾的政治態度有兩次重要地轉化︰一是熙寧王安石當政時期,一是元佑司馬光等執政時期。這兩次轉化,卻成為一些後人指控甦軾為“投機派”、“兩面派”等地全部根據。在封建的政治斗爭中,人們政治態度的改變是經常發生的,為什麼一發生改變就注定是“投機派”、“兩面派”了呢?

    甦軾每每把當朝的實權人物作為自己的論敵;“兩面派”則以真假兩面兼備、以“假”掩真為手段,而甦軾的那些攻擊王安石、責難司馬光地言論,昭昭在人耳目,彰彰載諸簡冊。甦軾在元佑六年地《杭州召還乞郡狀》中回顧自己的經歷時說︰“是時王安石新得政,變易法度。臣若少加附會,進用可必”,但他“上疏六千餘言,極論新法不便”;元佑時,也因為堅持“獨立不倚、知無不言”地信條,論“衙前差顧利害”,而“與司馬光異論”。甦軾的這個自述,即可概括了他的一生情操。

    但是甦軾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呢?沈歡有時也這樣問自己。

    也許,這個轉化決定于甦軾政治思想的深刻矛盾。他的自然觀就充滿著變革與不變革的因素,他說︰“夫天以日運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水以日流故不竭,人之四肢以日動故無疾,器以日用故不蠹。天下者,大器也,久置而不用,則委靡廢放,日趨于弊而已矣”。主張萬事萬物都只有在不斷地運動變化中才能求得生存發展。這也是剛才他把《易經》里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作為教條的原因吧。

    直到晚年,他仍說︰“夫天豈以剛故能健哉?以不息故健也。流水不腐,用器不蠹,故君子莊敬日強,安肆日偷;強則日長,偷則日消。”這樣的自然觀當然只能引出變法改革的政治主張。但是,他受黃老佛釋思想的影響,有時又消極了點,這就是他要求變革又害怕變革過“度”的緣故。

    總得來說,甦軾變來變去,也不無公立的緣故。短短的片刻時間,沈歡想了很多很多,以至于別人以為他在沉思,還是旁邊的司馬光輕踫了一下才回轉過來,終于想起要回答歐陽修的詢問了。

    寒暑派是個好東西,至少還算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科學地說,又是辨證的關系。既然此刻的甦軾還是激進派,那麼他沈歡不介意再一次把寒暑派的論調給宣揚出來!

    “永叔先生……”沈歡頓了頓,“晚輩讀書不多,說不出大道理,但至于說到朝政觀點,晚輩覺得,有一句話不能不琢磨。那就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歐陽修喃喃念了幾遍,他縱橫史冊,當然清楚這話的出處︰《晏子春秋》原文為“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典故就是︰齊國的晏子到楚國,楚王想戲弄他,故意將一個犯人從堂下押過。楚王問︰此人犯了什麼罪?回答︰一個齊國人犯了偷竊罪。楚王就對晏子說,你們齊國人是不是都很喜歡偷東西?晏子回答︰淮南有橘又大又甜,一移栽到淮北,就變成了枳,又酸又小,為什麼呢?因為土壤不同。

    沈歡又道︰“我大宋天下疆土萬里,風土人情,皆是不同,朝政策略,放之此地也許適宜,放之彼地也許就不適合了,是所謂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試問只能適應一地的政策該推行天下嗎?是以晚輩深思淮南為橘、淮北為枳的道理,至于朝政,不敢不謹慎小心!”

    歐陽修呵呵笑道︰“子賢這話說得就有點無賴了,兩面皆立,誰也不得罪。”

    沈歡正色道︰“也許是無賴了點,但天下大事,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決定的,更不是想當然耳的!孔聖人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不正是這個道理嗎?子華先生與子瞻兄都說要改變,晚輩也以為然,但是天下局勢,該怎麼變,又改有什麼度,則不能不謹慎了,畢竟孔聖人又教訓我們欲速則不達”

    沈歡一通大話下來,讓在座諸人都沉默下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8 20:51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注意

    七月的天氣越來越熱了,在外面走了幾步,就讓人受不了,全身是汗。司馬光有點氣喘地回到了府邸,從開封府衙解事回來,一頭鑽進了書房,又要開始他的修史大計。

    想到這里,司馬光不禁微笑,計劃中的《通志》快要完成前面幾卷了,再過些時日就可以進獻給官家,若得官家賞識,賜以財力物力,對于後面部分的修史大計的幫助將是無可估量的。提到這里,不能不想到沈歡,若不是他這個學生的提點,這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通史還真不知道從哪下手呢!

    沈歡是他的得意門生,一想到他的成就,就令他欣慰,想到這里,腦海又浮現這個學生鼓搗出來的新鮮玩意,坐定在書房的他不由高喝一聲︰“來呀,上好茶!”

    待下人捧上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時,司馬光的笑意更濃了,幾天前沈歡在天然居茶樓宴請他們一幫人,上的正是清茶,苦澀之後的甘味,令他們喜愛不已,除了甦軾一人有點懷舊外,自那之後,他們喝茶時都拋棄了之前的飲茶之法,換上這個清茶。特別是他司馬光,如今每天不喝上一杯,那就渾身不舒服。好在沈歡還算厚道,懂得孝敬他這個老師,送上了好幾斤炒制完畢的茶葉,足夠他用度一年了。

    輕輕呷了一口熱茶,司馬光攤開了擺在書桌上面的《文藝》雜志。自打《文藝》雜志創刊以來,每期必看成了他必修的科目。而他的兒子司馬康就在雜志里做編輯,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別人需要苦苦等待新雜志上市,他卻能提前幾天看到新的內容。輕輕嘆了一口氣,這雜志也是沈歡給鼓搗出來的,前幾期除了歐陽修的史記吸引人外。他那些拼音之法也是一個新鮮又有作用的東西,不然朝廷也不會因為這事賞賜沈歡了。

    司馬光是一個比較正統地文人,教化天下也是他的崇高理想,雖然沒有參與拼音的創制,不過發明人是他的學生,這點就足以令他安慰了。而沈歡也沒有令他失望,除了繼續努力外。還把他的兒子司馬康也拉入了創制拼音的行列之中,作為父親,沒有哪個不希望兒子有出息的。對于沈歡于他兒子地照顧,也不無感激了。

    “咦?”司馬光臉現驚疑,眼楮定在了雜志上面。如今雜志經過了前幾期的摸索,總算有了門道,漸漸成熟了許多。至少對于封面裝飾點綴等物。講究得多,再也不是之前那樣單調了。當然,司馬光不是一個無聊之人,更不是享樂之輩,對于這些,他倒不是很在意。他在乎的是雜志上的內容,前半部分與前幾期沒有什麼兩樣,依然是歐陽修的史記連載。司馬光這兩年也在為修史努力,歐陽修作為一代修史大家,功力深厚。他沒有不學習的道理。因此每期的五代史記,他都看得特別認真,對于歐陽修地文筆,不無佩服之意。

    今次也不例外,認真審讀了這些史料文章之後,終于看向了後半部分。令他驚奇地是後面連載的竟然不再是沈歡等人正在完善的拼音讀法了,換來的內容更令人吃驚與疑惑︰水災防範措施!

    看著這幾個突兀大大字。司馬光腦袋愣了半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水災”?這是一個很遙遠也很敏感的詞匯,司馬光的心倏地緊了一下。再一看作者,署名竟然是他剛才還在贊嘆的學生沈歡。

    “子賢到底在做什麼?”這是司馬光這一刻的想法,好好的拼音不發表,怎麼轉而談什麼水災了?再轉念想起沈歡這些年的作為,多為謹慎,處處小心,所做之事也不無深意,似乎不是一個莽撞之人,今次又要發表什麼新鮮地事物了?

    司馬光趕緊把內容閱讀了一遍,之後更疑惑了,確切地說,沈歡這次地文章,並沒有體現什麼深意出來,更沒有所謂的儒家教化功能,至少比之前的拼音要差了好幾個檔次。

    難道說拼音創制完成了?司馬光才一疑問,就否定了這個想法,《文藝》雜志不過發表了四期,每期只有一兩千的漢字給標注了拼音而已,四期下來,也不過數千,離總體漢字數量還差得遠,萬萬沒有完成的可能。至于是不是標注的腳步跟不上來,這個說法應該也不能成立,對于拼音的作用,朝廷看在眼里,也關注在心上。自打拼音創制以來,朝廷對于這項工程地關心不可謂不大,在財力物力方面都給予了支持,以沈歡為首,歐陽發、司馬康為輔,成立了一個小組,另外在館閣之士里撥了好些有成就之人參與,漢字標注拼音一事一直都在進行,每日都有上百個字確立讀法,半月下來也足夠應付雜志地刊行了。

    這些都是他的兒子司馬康提過地,最近也沒有听說有什麼困難,是什麼原因讓沈歡在雜志上換了內容呢?以司馬光對沈歡的了解,心里隱隱覺得此事非同尋常。懷著疑惑的心情,又把那些內容給仔細看了幾次,終于發現了一些非比尋常的東西來。

    俗話說水火無情,小的還好說,若是大至一城一地,那就是要釀成大禍了。自漢代以來,天人感應一直是統治階層的正統說法。不少人把這些天災人禍與朝廷作為聯系起來,這已經不能簡單地以術士之流的說法敷衍過去了,高貴與尊貴如樞密使富弼,正是操此說的領頭人物,他的天命之說,也頗有市場,著實令官家等人煩惱不已。不過這是上千年遺留下來的觀點,又符合了統治需要,因此大家也不好說什麼。司馬光如今是開封知府,作為一地長官,當然也擔心這些民生大事。這也是剛才一看到“水災”二字就緊張的原因之一。

    在這些文章里,沈歡沒有著重談什麼天命與人禍,更多是列舉了大水來前城里之人該如何防範的措施,另外還有大水來時該如何應對的條文。總得來說,某些措施是比較新奇的,至少有些措施是司馬光一輩子也沒有听說過的東西。比如雜志里直接有一例是這樣問的︰對溺水無呼吸者怎麼救治?

    無呼吸還能救治?這是司馬光對于這一問題的第一想法,懷著疑惑與激動的心情看了下去,沈歡的回答也很令他迷惑,首先他就溺水是什麼一回事做了解釋。其中很多名詞讓司馬光不解,這一次沈歡對于水災防範花了不少篇幅,至少此期雜志大半版面都是這些內容︰

    “溺水是由于大量的水經過口鼻灌入肺部及消化道內,使口腔和鼻腔被水充滿,氧氣不能進入;同時,因冷水或吸水的刺激而引起反射性咽喉痙攣,而發生窒息。如不及時搶救,患者會因缺氧而死亡,癥狀的輕重與溺水持續時間長短及溺水量有關。”

    這些解答看得司馬光雲里霧里,差點腦昏眼花,特別是什麼消化道什麼氧氣,一看就令人傻眼,心里不禁又佩服沈歡這個學生了,難道他總是能人所不能?繼續看下去就是一些令司馬光震驚的解救措施了,沈歡美其名曰“急救”︰

    “見到溺水的人應立即設法將其安全地打撈上岸;迅速松解其腰帶,清除口鼻淤泥、污水;如牙關緊閉,可向下推下頜使之張口,救護者一腿跪下,一腿前屈,將溺水者俯放膝上,呈頭低位並不斷在背後按壓,敲擊,使肺內積水排出。按上步驟處理後,不論排水多少,應立刻改變患者體位,使其平臥于空氣流通處,用紗布將舌牽出,以防阻塞呼吸道,進行人工呼吸。心跳停止者,加用體外心髒按摩,直到恢復心跳呼吸。昏迷、休克者輔以針刺人中、涌泉、內關、關元等穴。”

    先不說其中醫學穴位名詞,單是一個“人工呼吸”,就讓司馬光腦大了,當然,正因為不懂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他才更激動了,若是連溺水無呼吸——在他的思維里,也就是死了的人,都能憑這什麼人工呼吸給救回來,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當然,沈歡也對人工呼吸進行了一番解釋,那什麼“口對口”、“口對鼻”的人工呼吸法,就讓司馬光覺得有點難為情了,若雙方是異性,此事該怎麼辦呢?若如法行之,豈不是有害風化?司馬光儒家出身,也清楚孟子對于這些權宜之事是持贊同態度的,不過現在看到,還是有點難為情罷了。不管如何,沈歡這一期的宣傳,也起到了他預料中的作用,至少,引起了司馬光這個開封知府的注意。而他的本意,不正是要在即將到來的水災中拉司馬光一把嗎?

    不過他這篇文章專業名詞實在多了點,害得才學博如司馬光,也只能羞愧地半懂不懂。當然,司馬光也有他的辦法,不懂就問,從來都是他的為學主張。他把伺候一旁的下人叫到跟前,吩咐說道︰“去,把少爺給老夫叫到書房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8 20:53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前奏

   所謂“知子莫若父”,作為一個父親,司馬光對于兒子司馬康那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從他的才學到品行,無一不看在眼里。兒子的動態,他也掌握得分毫不差。他直接讓下人去叫司馬康過來,就是猜想到他在府中的緣故。

    司馬康應沈歡與歐陽發之邀,參與進了《文藝》雜志的行列之中,成為一個編輯,雖然名義上還有沈歡在指導,所做之事卻是名副其實的編輯了——沈歡此人一直秉承“上等人動腦,下等人動手”的宗旨,把具體事務吩咐下去,讓那些“下等人”去忙活而已。在他眼里,司馬康等人作為古代之人,對于雜志的構想,當然比不上他這個現代人,因此也就是打雜辦實事的最佳人選了。

    司馬康做了雜志編輯之後,人更忙了,除了跟著學習雜志事宜,還要參與創制拼音,另外回到家還要參與父親的修史大計,忙著檢閱文字,因為事務繁多,不得不統籌規劃。在他的規劃里,拼音一事因為有了諸多博學之人參與進來,可以緩一緩,不必天天到場了;另外就是雜志事宜,刊行前幫著審閱與校訂,到發行後就沒有什麼事了;接著才是回到家里幫父親修訂歷史。

    現在新一期的雜志已經刊行完畢,司馬康也就在家了。此時還屬傍晚,听得下人來報父親召見,不敢怠慢,趕緊到了父親所在書房。司馬光自兒子進來,就把臉板得嚴肅異常,端坐在椅。

    司馬康拘束地坐在父親的對面,他雖然年輕,但在嚴肅正統父親的教育下,面對長輩,並不敢放肆。心兒也是緊張。對于這一點,他就比較佩服比他要小上幾歲的沈歡了,好像這位朋友面對長輩都能放開心胸,以平輩待之,至少胸懷上就沒有過多的拘束,言談無忌,令人羨慕。

    想歸想。羨慕歸羨慕,如今再次面對正板的父親,他又一次恭敬起來,道︰“父親,找孩兒有什麼吩咐?”

    司馬光也沒有客氣,直接把還拿在手上的雜志遞了過去,道︰“公休。這是什麼?”

    司馬康接過一看。映入眼簾地正是沈歡那一篇關于水災的文章,立刻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不由苦笑,道︰“父親,這文章一事,孩兒也不是很清楚,一切都是子賢的主意,他也沒有什麼解釋,只說是心血來潮而已。”

    “心血來潮?”司馬光愣了一下,接著哭笑不得。這倒是沈歡的風格。但是如今的他已經起了莫大的疑惑,當然不能因為這句話就給糊弄過去,不由問了起來,“公休,放著拼音標注不刊行,反而弄這些什麼水災之事,你說。這不蹊蹺麼?難道漢字拼音都標注完了?”

    “那倒沒有!”司馬康笑得也極苦。“父親,拼音還沒有標注完畢。其實雜志刊行前,新一期地拼音也送了過來,孩兒本也以為這期依然與之前一樣刊行拼音,哪知子賢卻拿來了這個水災的文章,沒有過多解釋,直接把拼音內容給撤了下來。”

    “這可有點胡鬧了!”司馬光輕斥一聲,“拼音之事,何等重要,又是何等之大,朝廷諸人都看在眼里,就待這個《大宋字典》能早日完成,作為大宋盛世的證明。現在倒好,把拼音給撤了下來,換上一個無關緊要的水災防範,這成何體統。《文藝》雜志雖然是私人所有,可此舉事關朝廷臉面,若是上面一個追究,誰負得起責任!”

    司馬康聞言悚然一驚,他對于朝政並不是很熱心,關注也不多,當日對于沈歡之舉也下意識地認為不妥而已,並沒有想到這一層,經父親提點,醒悟過來,驚出了一身汗,脫口道︰“父親,真有這麼嚴重麼?”

    司馬光搖頭道︰“只是一個顧慮罷了,還不至于如此,畢竟《文藝》雜志不是朝廷所有。不過你們這些年輕人,也太過莽撞了,之前不是告誡過你們,若有什麼大事要決定,可以來問問老夫麼,才幾天,就把這點給忘了?”

    司馬康撓頭道︰“父親,孩兒總以為子賢不是莽撞之人,所做所為,應該也不至于如此欠考慮吧?”

    “哦,那你認為子賢此舉是何意思?”

    司馬康苦笑道︰“父親,子賢所思所想,總是天馬行空,無跡可尋,加之才華無雙,能常人所不能,他到底何意,孩兒又豈能盡知?”

    司馬光不悅道︰“公休,謙虛是好事,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子賢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人物,才學無雙,年輕一輩實在難見。不過你也有你的長處,至少于史實了解上,比子賢更適合修史。子賢聰明不錯,但也正是太過聰明了,想法過多,難以專精,也許不大適合做學問呢!總之,作為年輕人,多學多問,不驕不躁,才是正理。”

    “多謝父親教誨!”

    司馬光又是苦笑,好好談著沈子賢,怎麼聊啊聊又轉到教育兒子上去了,本末倒置,真是不該!

    “公休可曾推敲過子賢換掉文章的用意呢?”司馬光又追問,“這些時日你都跟他在一起,難道就不了解一點點什麼?”

    “父親,孩兒真不知該如何說是好,這次換文章,太過突兀,就連孩兒與伯和兄也覺得驚異,但是拗不過子賢之意,只是做些刊行事務而已。”

    “那子賢有什麼異樣嗎?”司馬光不死心地追問,別人還好說,但一年多下來,以他對沈歡地了解,當然清楚對方不是一個無地放矢之人,也因為這樣,才更熱心這個換掉文章的事。

    司馬康想了想,道︰“異樣倒不曾有什麼。只是听子賢再三提到過,說過完這兩個月,他就不再管理這個雜志事務了,交由孩兒與伯和兄來打理。”

    “不管了?”司馬光吃了一驚,“公休。你確實是听他說過兩個月就不管了?”

    “是的,父親,確實是說兩個月。”

    “兩個月……”司馬光喃喃念了兩句,接著抬起頭來,眼楮閃過一絲光芒,沉聲起來,“公休。你決得子賢所做所為該如何評價呢?”

    “評價?”

    “是的,一句評價。”

    “這個……”司馬康雖然不明白父親是何意,不過卻也開始計較起對沈歡的評價來,想來想去,得出一句,“能常人所不能!”

    “能常人所不能……”司馬光示意兒子解釋一下。

    “父親請想,子賢自打進京城以來。所為之事。不都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麼?詩詞文章,以如此幼齡,當屬難得;還有那個活字印刷,別人不清楚,我等還不知道也是子賢發明的麼;還有這個拼音,哪一樣不是天人之作!”

    司馬光愣了一下,才嘆道︰“是啊,確實是能常人所不能!正是如此,為父才不敢對這個換文章之事掉以輕心呀!好吧,既然猜不透。就不猜了。直接問吧。公休,你現在就去把子賢給為父請過來!”

    “現在?”司馬康看看外面地天色,夜幕未臨,西邊最後一抹亮色卻暗淡了下來,整個天空也昏暗了許多。

    “去吧!”司馬光的聲音不容質疑。

    司馬康了解父親的為人,極有主見地父親,一旦做出了決定。就難以更改了。不敢多說,出了府門。直奔沈歡家門而去。

    書房里一下子就剩下司馬光了,兒子出去一刻後,天色終于暗了下來,司馬光沒有起身,依然呆愣地看著新一期地雜志。最後醒過來,才吩咐下人掌起了燈來。橘黃色燈光搖曳著人影,酷暑天氣,夜蟲開始鳴叫,本來極其清曠的自然之音此刻在司馬光的耳中卻是那樣地煩躁。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天全黑了,倏地听到外面有了聲響,正是兒子的聲音,腳步聲外還有推門聲。

    “父親,子賢來了!”司馬康引進一人,在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見沈歡依然平靜的臉色。

    “見過老師。”沈歡行了一禮,臉色平靜,其實全是裝著鎮定,內心里卻復雜翻滾。這一刻,正是他等待多時的時分了吧。司馬康地來意,從他口中全套了出來,那一刻,他再也難以保持平靜地心情了,畢竟事關千多無辜之人的性命。但是,他該如何與司馬光述說呢?這也是一件為難之事,此時面對司馬光,又是忐忑地。

    司馬光應了一聲︰“子賢來了,坐吧!”

    沈歡如言坐下,心里在醞釀著語言。說實話,他本來不想趟這一渾水,奈何司馬光如今是他地靠山,身在開封知府的他,對于即將到來的大水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一個處理不當,政壇半生努力,全部化為虛無。作為沈歡的投資對象,兩年的投資,沈歡不容許這些努力打了水瓢,這才是他努力救助水災的最大原因了吧。

    對于司馬光的政治敏感度,沈歡是極其佩服的,關于水災防護的文章才一看見,就引起了莫大地疑惑與興趣,竟然連夜差遣兒子上門相邀,對于這一點,沈歡除了佩服還是佩服,至少在實干上,這是少有地品質。

    “子賢……”司馬光才說了一句就頓了下來,看看書房,除了沈歡與他,還有兒子司馬康,皺了皺眉,暗嘆一聲,又出聲了,“公休,你到廚房吩咐一下,令他們做些好菜,之後一齊送到書房來,為父要與子賢喝上一杯。”

    司馬康聞言愣了一下,接著才反應過來,應了一聲,出去了,反手把門關上。

    屋子里的司馬光沉默片刻,這才道︰“子賢,我等不是常人,說吧,這雜志上的文章是怎麼一回事,如今就剩你我兩人,還有什麼不可以談的?”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8 20:55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雨至

    不管沈歡情不情願,日子還是晃晃悠悠地邁入了八月,而他的心也跟著忐忑與緊張起來。世看史書,只知道治平二年八月有一場淹死千多人的大雨,至于具體日期,倒不是很明了了。因此一到八月,他就異常害怕,生怕今天還好好的,明天就是大雨了,那樣的話就連他自己也逃不過吧。

    正是如此,他只能運用後世學來的某些知識來預測雨水的到來了,這里沒有氣象衛星,也沒有各種儀器,只能用原始古老的方法來觀察。好像小學的時候就學過,在大災大難之前總會有些預兆,特別是動物的預兆。大雨之前,魚兒螞蟻之類的動物總有騷動,特別是螞蟻,算得上大雨的預測事物了。因此時間一進入八月,沈歡就多次浪蕩在開封街頭,在居民區里,低下頭去,仔細觀看,尋找螞蟻的蹤跡。

    走在開封的街頭上,烈日當頭,市民游列,全然沒有什麼大災前的恐懼。看到如織的游人,或笑靨,或喧鬧,沈歡嘆了一口氣,縱使活在科技發達的後世,一遇天災人禍,不也是人命如草芥麼!更不用說這個科學極其落後的古代了,在這里,天災之類的禍害為他們的知識所不能解釋,只能歸之于上天,于是各種迷信活動也就產生了。

    “真可憐!”沈歡感嘆不已,為這些古人,也為自己——列日當頭,連續幾日都要到外面來尋找螞蟻的蹤跡,弄得混身是汗,氣喘吁吁,縱觀古今,再也沒有比他更可憐的氣象研究員了!

    開封城的規劃並不是很理想,本來是方型都城。後來擴建,倒弄成了多邊型的怪物,也就是因為擴建到處挖掘,使得下水道等渠道沒有一定的規劃,排水系統紊亂,一遇大水則難以疏通,造成內澇。這應該是這次大雨死人的客觀原因吧。另外,歷史上說此次大雨毀壞閣樓屋宇無數,想來雨量大得驚人,不過偌大一個城市,在沒有外來河流沖擊地情況下,只因為內澇就造成千多人死亡,就不能不說人們低下的抵抗能力了。

    其中最大的原因。沈歡猜想應該是沒有防備。給這場大雨打了個措手不及。也許他們誰也想不到這場雨會大到如此局面,沒有準備之下,雨水一到,也只能眼看著災害形成了。這也是沈歡要在《文藝》雜志上刊行防備大水知識的原因之一,只希望經過這些宣傳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增加求生的幾率。

    整個七月,《文藝》雜志發行了兩期,防範大水的知識也就連續刊行了兩期。好像市面上對此反應不是很好,罵聲頗多,對于眾多士子文人來說。他們購買雜志。是沖了歐陽修與沈歡地名頭去的,前面史記與拼音的內容還讓他們覺得物有所值。如今卻換成了什麼防範水災,雖然有些知識也比較有意思,不過對于這些正統文人來說,就沒有多大價值了。

    “嘿嘿!”沈歡冷笑幾下,這個世間,又有誰知道他頂著偌大的壓力去刊行這些知識。只是為了能多救幾個人呢?也許。雨水一到,死亡人數里就有這些在開罵的人吧。還是司馬光有見識呀!一想到司馬光。沈歡就不由得心兒緊了緊,也許是出于政治敏感性,也許是出于好奇,第一期刊行水災防範知識的雜志一上市,司馬光就把沈歡叫了過去,只為詳細詢問而已。

    沈歡依然能清晰地記起差不多一個月以前的那個夜晚,司馬光連自己地親生兒子都支開了,書房里只剩兩個人而已。那種神秘地氣氛,還有司馬光突兀的問話,害得沈歡以為司馬光了解了點什麼,聞言之下心兒一突,差點就要老實說了出來。

    好在最後能以一點理智克制了這種沖動,生生扯了一個謊出來。他不能直接說他知道八月有水災,不然對方詢問之下難以圓謊。司馬光是儒家高賢,不語怪力亂神,若是以一些迷信或者術士之流的話來敷衍,肯定過不了關,說不定還要給他數落一頓。另外若是這些話傳了出去,他也就不用混了,沒有哪個主子希望臣子有些莫名其妙的能力,特別是這種能力還能威脅到他們的統治!

    把災害預測托于仙人或先賢寄夢,那是一種很愚蠢的事,這個認識沈歡早就了解。為此他不惜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把這個雜志給鼓搗了出來,只為了預先宣傳一番而已,走的是“曲線救國”的路線。至于結果,很明顯,至少沈歡最想幫助的司馬光起了最大地注意之心。

    那一晚,沈歡也裝起神秘來,生生把這個謊圓得極其圓滿,只說自己雜學頗多,最近研究天文地理,加以總結開封多年氣象,得出一個兩個月內必有出人意料地大雨的結論!這個說法也許很幼稚,至少一開始司馬光是不信的,不過沈歡又裝模作樣顯示他雜學的威力,解釋了一番雜志上司馬光並不懂的內容,像那個“人工呼吸”,起死回生的作用令司馬光半信半疑。最後秉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念頭,還是問起了防範措施。

    沈歡當即大喜,他就清楚,以司馬光謹慎地性格,就算不大相信,卻也會有所準備地。因此道出了思謀已久的對策︰第一就是宣傳,《文藝》雜志有了這些防範知識,但是宣傳得還不夠,因為一般平民可不會買什麼雜志回去閱讀,大多文人又看不起這些知識,更不會去教授這些人了。好在沈歡也有準備,那就是多雇些人到民間去宣傳這些知識,特別是這一個月內,一定要讓更多地人了解這些救生本領,這個需要取得開封知府司馬光的同意,免得這些宣傳之人給以妖言惑眾的名義關進了大牢!

    這一點司馬光思慮再三,最終同意。另外一個對策就是清理下水道。開封城作為當世大城,若要全城整治下水道,那也是一個大得離譜的工程,至少以大宋如今的財政狀況,是不允許有這般大規模的花費。這個沈歡作為三司副使,了解得通透,因此倒也沒有建議全盤整治,只是讓司馬光動用些廂兵到城里低窪之地去疏理一番即可。司馬光作為開封知府,倒是有權力動用幾百廂兵,而這些廂兵不同于禁軍,基本上沒有多少訓練的目標,整日閑得發慌,以知府名義讓他們去做些勞役,也屬正常。這一點,司馬光同意了。

    于是整個七月,在開封的某些街頭,都能看見一些大漢揮動器具,翻開渠道,清理出不少的淤泥,最後送出城外;另外,在一些平民聚集的地方,特別是那些地勢低窪之處,還能時不時听見一些讀書人拿著兩本《文藝》雜志,在宣傳上面的水災防範知識,做得正是普及工作,令人佩服。

    所謂工夫不負苦心人,沈歡多日勤勞,終于迎來了回報。八月初三是他公休的日子,不過八月一天天過去,他更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出去了,繼續尋找螞蟻的蹤跡。走了一段路,終于在一個草叢里發現了好多螞蟻成群結隊地行走著。沈歡頓時心兒一緊,低下頭去,觀察這些螞蟻的去處,毫無意外,正是從低往高搬家!

    螞蟻搬家,要下雨!沈歡腦海里閃現這個念頭,身體也繃緊了,拔腿就要跑,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往其他草叢走了過去,低下頭,又發現一些螞蟻也在做著搬家的事兒!這次終于肯定是要下大雨了,沈歡抬起頭來,眯著眼,早上八九點的太陽依然升起,紅通通照耀著世間,不過周圍的氣氛倒是有點悶了。

    沈歡再也不敢怠慢,直奔開封府衙,經過通報,找到了正在處理公務的司馬光,開口急道︰“老師,真的要下雨了!”

    “什麼?”司馬光握筆的手一頓,頓時也緊張起來,一個月前因為沈歡所謂的預測,這一個月他也不得安生,日夜都為這場是不是會下的大雨揪心,連睡覺都不得安穩了,整日高度集中精神,如今乍聞大雨即至,還真吃驚,“子賢,你怎麼知道要下雨的?”

    沈歡把雨前螞蟻搬家的道理給仔細說了出來,末了歸功于他之前提到的“雜學”︰“老師,這些都是學生涉及一些雜學研究出來的成果,其實算不得上什麼,估計一些從事農桑的老人都懂得這個道理!今日學生觀察到大群螞蟻搬家,因此估計這場雨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要下了!”

    司馬光這時候顧不上贊賞對方的雜學了,依然半信半疑︰“這是真的麼?”

    沈歡撓撓頭,他剛才所說,在後世也不過是小兒科普知識而已,算不上什麼大道理,不過對于一心只讀聖賢之書的文人來說,這些生活現象,就顯得太過遙遠了,難怪司馬光懷疑。

    沈歡急了,道︰“老師,除了螞蟻,就是塘里的小魚也會有異常,如果不信,老師可以差人到後院池塘觀察,若是即將下雨,魚兒肯定會浮上來透氣,比平常要活躍一些!”

    這次司馬光沒有怠慢,讓人觀察去了,出于謹慎,不敢讓沈歡離去,兩人窩在府衙等待消息,時間漸漸過去,過了晌午之後,周圍的空氣更悶人了,接著下人回報池塘的魚兒果然有異常。這也讓沈歡肯定大雨就在今天要下了。果然,晌午一過,本來高懸的太陽瞬間消失在厚厚的烏雲之上!

    大雨,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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