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洋夜雨 第四六節 海上風暴
船隊起錨,傷離別,雖然是大男人,但還是依依惜別,不過從碼頭相送的情況來看,古里國的王公大臣們與鄭和等人的情誼,比陳澤馬歡與王動張浩之間的感情深多了,那些古里人有的哭的如喪考妣。古里人這樣子,應該明朝人沒幾個在這留種吧,離開暹羅的時候也沒這麼夸張呀。
又開始了船上的生活,“我朝操舟,素有鐵船紙人和紙船鐵人之說。鐵船紙人,就指福建廣東一帶的海船,海船厚重,多以鐵力木為之,船梁船檐堅固,吃水深,海浪難以撼動,載貨也多,故稱為鐵船。”吳朝干在說書,他本來話並不多,但跟著王動後,人開朗了不少。
“紙船鐵人,說的就是河上的船,就是國忠玩的那個,內河里頭走,船吃水淺,船底為樟木,底薄而平,沒有橫木梁,船夫如果身手不夠敏捷,觸石即碎,故曰紙船。”
“還曰,曰什麼,回隊正不在,你就可以編排他了?”張浩打斷了他的話,弄的他一臉尷尬,他正對著幾個貌似馬匪出身的護衛吹的眉飛色舞。以前作訓的時候,到軍營這幾個護衛馬術比他強,後來在長江,他已經淹過他們了,但那會還不過癮呀,哪比的上現在大海上行船能展示他的功力呀。
劉鷹留在了龍城(新加坡),回國忠搞海運去了,鑒于吳朝干表現搶眼,所以他這會已經成了護衛的頭目。
“三公子,我這不正夸著隊正是個鐵人嘛。”
“難敵,你也算是風流人物,怎舍得家里八個如花似玉的嬌娘不顧,跟著靜之到古里。”張浩調笑他。
“他家的都是花玉,不是黑牡丹就是墨玉,吳頭喜歡的是膚白水靈的。”
“三公子,您怎麼到下艙來了,有事傳個話。”吳朝干馬上轉話題。
“我是來看魚的,靜之說這船上又收了新花樣。”
“魚呀,哈哈哈,還在下層。來來,三公子這邊請,這邊水槽也有些。”
“這碗里養的是什麼魚?”張浩看到那邊水槽里排滿了水碗,每個碗里都有一條小魚,尾巴大而美。
“東家說是叫打架魚,這小東西,若是兩條放一個碗里,一定咬個你死我活。三公子,你要不要斗上兩條?”
“得,算了,弄魚養魚也不容易,還是留著,看它們有沒有那個造化,可以活到京師。”
一听著張浩不要斗魚,一幫人沒興致了,只要一斗魚,大家就又有事干了,斗魚押寶賭錢。
“下面有什麼?”說著話,張浩隨著吳朝干又下到甲板下第二層。
“還能有什麼,四爺的寶貝龍魚。”
“哈哈哈,還有多少?”
“少說還有三四十條吧。”
“怎麼還有魚花養著呀?”
“這是喂龍魚的。呵呵,再養下去,這魚花都養大能吃了。”
昨天在鄭和的船上,廚子蒸了條龍魚,結果上桌的幾個人,張浩和王景弘沒有動筷子,張浩也是前段時間吃怕了,而王景弘是不忍心下筷子,鄭和一問,才知道他養了幾條龍魚,王動送的,王動老實交待,船上養了些魚,龍魚可以看也可以吃,還有些只是養來吃的,比如鯰魚黑,還有一些是養著玩的,比如金魚和斗魚,這下把張浩的興趣引了起來。斗魚的事,他听王動提過一次,知道有這麼個東西,所以今天特意跑來看看。明朝人喜歡斗雞斗蟋蟀,如果這個斗魚給弄回去,開發一下,也是個生意。
張浩還在胡亂的想,突然听到了鑼聲,接下來又是鼓聲,在船上時間長了,都知道這些通訊方式所代表的意思,吳朝干看了張浩一眼,“三公子,回到甲板上吧,暴風雨要來了。”
等他們到甲板上的時候,果然看到前方天空烏雲滾滾的壓了下來,海上陰風四起,頓時感覺到船搖晃的節奏和幅度都變了。
“落帆!落帆!”甲板上一下子忙碌了起來,水手船夫們從甲板下面沖了出來,在甲板上四處跑動,麻利的各就各位干著手上的活兒,絞索落帆,收纜放拖船。
風突然之間大了起來,吹的船帆撞著椎桿“啪啪”的響,一隊人緊緊的拉著麻繩,硬帆隨著繩索一層一層落下。船尾大舵左轉,船斜斜的脫離船隊駛開,其實不只是這一條船,整個艦隊都在鑼聲的指揮下,四下散開,拖在大船後的小船被放開,在海面飄逸,甚是可憐。
張浩在甲板上本來還想去幫忙,後來還是回船艙里去了。船上的家具裝飾品都是固定在甲板或是船艙壁上的,所以不會有什麼問題,主要是照顧好自己就行。張浩習慣性的坐到了扶椅上,這樣穩些。他剛坐下,就听到了“啪啦啦”一聲巨響,然後整個船猛的振動了一下,被閃電霹中了。外面的雨聲風聲突然大了,還夾雜著人的呼喊聲,象是有人落水了大了。
船好象是在海浪中翻滾,張浩若不是緊緊的抓住扶手,早就被甩了出去,外面的聲音已經成了轟響,巨大而有模糊,根本分不清什麼聲音,雷在響,閃電忽現,雨水打擊著門和窗,還能听到有人在叫喊,這種時候,一定會有人在甲板上,即便是在甲板上抓著纜繩滾來滾去,也是會有人在盯著船在海上的情況。
艙外的聲響表明狂風驟雨驚濤駭浪,張浩抓著扶手腳圈著椅子腿了,人跟椅子一體跟船一體,一會兒就憋不住了,胸腹翻滾,血往頭上涌,頭暈腦漲,張嘴就噴,歪個頭狂吐不已,手都不敢也來不及去擦嘴,又吐。人在吐,船還在晃,外面的霹靂聲不斷,船被海浪拋起猛的落下,張浩的屁股被振的生疼,但這會都沒感覺,就是惡心要吐,沒多時就只有酸水了,還是要吐。
吐的天昏地暗,腦子里象是開了個道場,和尚道士你唱罷他登場,鐘罄鑼鈸一起上,不是在你耳朵里響而是在你腦子里面響,肝要吐了來了。船在海浪里搖擺著跳躍,張浩這會根本無暇去顧及外面的風浪雨水,他真的吐的受不了,臉已經扭作一團,他很想躺下,但他不敢松手,只要手一松,人可能就是在這艙房里滾來滾去。
外面象是靜了下來一樣,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張浩看到的東西都隨著他的頭晃動而晃動,他听不到一點聲音了,低頭看到他吐出的一大堆東西在地面攤開,四處流淌奔涌,象是有生命一般。
突然間,外面靜了下來,真的是靜了下來,船晃了幾下之後也往穩住了,張浩手一松,人從椅子上跌落了下來,掉在自己吐的一地污穢之物上面,這會他已經沒反應了,人倒在地上,先是四開八叉的平輔開,後又蜷起身子,象個蝦米一樣。四周靜了下了,很靜,慢慢有了人聲。
開始張浩听到的那個雷打中了船的主桅桿,閃電 啪著順著桅桿而下,藍花四射,自頂而下,直接把近處兩人甩入海里,主索燒焦了。那個閃電象是個前奏,雷轟完後,排山倒海的浪一下子就打了過來,把船打入了一個又一個的漩渦之中,船在浪頭里跌浮。
王動這條船不是最慘的,有條水船被浪拍散,一條六櫓船被打爛了,幾條系在大船後的小船因為來不及放開而被撞毀。王動這條船被雷擊中,兩個人失蹤,船尾拖的小船第一時間被放開,這會已經找到,由別的船送了過來。
一個時辰之後,船隊又編好了陣形繼續往東北方向行駛,而天空居然蔚藍如洗,只是海面上有些碎木。鄭和皺著眉頭在船上听傳令官報船隊的損失,這場風暴來的太突然了,從鑼起到鼓聲,本以為普通的一場雷陣雨,沒想到,海底居然象是有條巨龍,一下子把海面攪的如開水般翻滾。每條船的消息都匯總了起來,兩人死,尸體被撈起,失蹤了十五了,兩條船毀,四條船重創等修,有馬船主桅被雷擊硬生生打斷拋入海中。
這趟西洋之行踫到過很多次風暴,但這場來的快走的也快,損失慘重,船毀了問題不大,死人就是大事,失蹤的最可惜,連個尸首都找不見,不過行船之人能葬于海,也算是不錯的歸處,也只能這樣寬慰自己。
“吩咐下去,失蹤者衣冠遺物收斂好,三刻鐘後,主祭天妃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