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宋帝國風雲錄 作者:猛子 (連載中)

mk2257 2009-3-5 16:16: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152833
第一卷 驚濤裂岸

第一章:今晚殺人
  清晨,大山籠罩在薄薄的霧靄中,片片枯葉在輕風中搖曳低吟,深秋的蕭瑟隨著山林裡若有若無的悲嘯把絲絲淒涼灑遍了大山。

  山巒之巔,一個少年望著慢慢消失在崇山峻嶺中的馬隊,黯然魂傷,忽然,他衝著遠山放聲狂呼,「爹……」

  群山回應,連綿不絕。

  少年眼圈泛紅,淚水在眼眶內慢慢打轉,泫然欲下。

  一個高大健碩的中年人出現在少年身後,他長著一臉濃密的鬍鬚,長髮披散,濃眉下有一雙像鷹一般銳利的眼睛,左頰上有兩道獰猙的傷疤,而整個左臂則蕩然無存。那人伸出右手輕輕搭上少年的肩膀,低聲安慰道,「虎子,不要擔心,你爹很快就會回來。」

  「爹從不讓我離開他的身邊。」虎子兩眼盯著遠方,悲聲說道,「這些年來,每次下山他都要帶著我,為什麼這次不行?是不是山下有什麼危險?女真人和契丹人是不是又在打仗?」

  「山下很安全。」那人的回答非常肯定。

  虎子想到鐵鷹大叔是部落內最強悍的勇士,他說的話不會有錯,心裡的不安漸漸舒緩。

  爹是鐵鷹大叔的救命恩人。當年爹帶著自己從海上逃到遼國的東京道,恰逢遼軍在遼陽府一帶圍剿起義軍。當時鐵鷹大叔就在起義軍裡,他被遼軍砍成重傷丟在路邊,奄奄一息。爹把他救了,他則帶著爹逃進了大山,這樣爹和自己才有了一個棲身之地。這些年,鐵鷹大叔和爹情同兄弟,如果山下有危險,鐵鷹大叔絕不會讓爹一個人去冒險。

  虎子相信了大叔的話,但他和父親相依為命,從沒有和父親分開過,心裡充滿了失落和思念,他變得沉默寡言,鬱鬱不樂,整天坐在山嶺上翹首期盼,等待父親回來。

  日復一日,望眼欲穿,父親卻沒有絲毫的消息,如石沉大海,音訊全無。

  一個月過去了,冬天來了,第一場大雪下下來了,但父親依舊沒有回到大山。

  虎子心急如焚,驚惶不安。鐵鷹也如坐針氈,愁眉不展。整個部落也陷入了恐慌和害怕之中,就在部落首領準備派人出山尋找的時候,第二場大雪撲面而至。大雪封山,山裡的人出不去,山外的人進不來,人們最後一絲希望被皚皚白雪徹底斷絕。

  冬去春來,當枝頭冒出點點嫩綠的時候,鐵鷹帶著虎子匆匆踏上了尋父之路。

  =

  叔侄兩人出山後,直奔和尚溝。

  和尚溝不大,是距離大山最近的市集。兩人到了市集上,急急忙忙找商家詢問,碰到不理不睬的,就低聲下氣地哀求,但令他們失望的是,自始至終沒有找到一絲線索,而且還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去年入冬的時候,金遼兩國軍隊在大山附近打了一戰,遼國人打敗了,退到了中京,於是,大山成了金遼兩國的邊界,大山附近的州縣成了兩國交戰的戰場。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兩人心頭。馬隊出山的時間和兩國打仗的時間基本吻合,極有可能遭遇不測。

  虎子越想越怕,「大叔,我爹到底去哪了?為什麼和尚溝的人都沒看到他?」

  鐵鷹神情冷肅,沉默不語。和尚溝的這些商賈,包括幾個多年相識的老面孔都說沒看到大哥,只能說明大哥根本沒到和尚溝,他可能直接去了更遠的城鎮。鐵鷹不敢想下去,心如重鉛,「你不要急,我們再問問。以你爹的本事,絕不會有事。」

  天很快黑了下來。叔侄兩人身無分文,只能找個避風的屋角躺下。虎子吃了幾口乾糧,喝了幾口水,倒頭就睡下了。

  鐵鷹半天睡不著,他瞪大眼睛望著天上的星星,心裡一陣陣發寒。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頭,人命如草芥,大哥如果不幸遇到金兵或者遼兵,有可能被殺,如果遇到山裡的土匪或馬賊,也一樣會人財兩失。大哥,你到底去哪了?你還活著嗎?

  一陣寒風襲來,倦意上湧,鐵鷹也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打雷了?他懶得費神,這些天翻山越嶺,人已經疲憊不堪,非常想睡覺,不過他還惦記著身邊的孩子。

  鐵鷹勉強睜開眼睛,看到虎子睡意正酣,鼻子裡還發出輕微的鼾聲。孩子太累了,這時候即使有驚雷在耳邊炸響,他可能都沒反應。孩子沒有受到驚嚇,鐵鷹也就放心了,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突然,一陣鑽心的痛疼直襲腦門,鐵鷹忍不住慘叫一聲,接著猛地睜開了雙眼。他看到了一把刀,一把血淋淋的刀。不待他有所反應,那把刀呼嘯而下,直擊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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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你醒醒,快醒醒……」

  急促而恐懼的叫聲就像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一點點鑽進鐵鷹的腦中,他慢慢恢復了意識,感覺自己的頭顱如同裂開了一般,痛徹入骨,接著他想起來了那把血淋淋的刀。土匪,一定是碰到土匪。孩子怎麼樣了?

  鐵鷹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睛。虎子就坐在自己身邊,披頭散髮,臉色獰猙,眼神雖然悲切但難以掩飾刻骨的仇恨。孩子還活著,還完好無損,這讓鐵鷹吁了一口氣,跟著他的心就像掉進了冰窟一般絕望。

  虎子雙手被捆,自己的獨臂也和身體捆在了一起,一根皮索把兩人相連,而皮索的另外一端繫在了馬背上。那是一匹矯健的戰馬,馬鞍上坐著一位全副武裝的騎士,手裡舉著火把,從騎士的服飾上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個女真人。

  這裡沒有遼兵,和尚溝毗鄰大山也比較偏僻,女真人突然來此只有一個可能,打草谷。這種事自己在義軍的時候也常幹,一看金兵馬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就知道他是來搶劫的。自己當真倒霉透頂,剛一下山就碰到了出來打草谷的金兵,這下全完了。

  鐵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霎時怒從心生,翻身就想跳起來反抗,但他頭上鮮血淋漓,一動之後傷口受到牽扯,痛疼難忍,嘴裡的吼聲隨即變成了悲憤不已的呻吟。劇痛的刺激讓他頭腦突然清醒過來,從遠處傳來的淒厲哭喊和雜亂馬蹄聲讓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聽得出來,今夜殺到和尚溝打草谷的金兵人數不少,如果反抗,自己性命丟了不說,孩子的性命也很難保住。

  「啪啪啪……」皮鞭的厲嘯聲從天而降,劈頭蓋臉地抽在兩人身上,「走,快走……」金兵凶狠地叫喊著在黑夜裡聽起來格外血腥。

  「大叔,大叔……」虎子看到鐵鷹在皮鞭下痛苦慘嚎,怒不可遏,作勢就想跳起來攻擊金兵,「老子殺了你……」

  鐵鷹大駭,抬腿曲膝,奮力擋住了虎子,「不要找死,先把命保住。」

  出來打草谷的人都是窮凶極惡之徒,你如果反抗,威脅到他的生命,那你的小命也就玩完了,但如果你任其擄掠,他也不會主動傷害你,畢竟他要吃飯,而你能提供口糧,殺了你,他就少了一個擄掠的對象,他沒必要做這種自絕活路的事。鐵鷹熟悉這一行,冷靜下來之後,當然不會自尋死路。

  虎子怒視金兵,兩眼冒火,恨不得吃了他。鐵鷹擔心激怒金人,衝著虎子大聲喊了一句,「不要衝動,你還要去找你爹,不要把小命丟在這裡。」

  這句話起了作用。虎子想到父親,一腔怨恨頓時弱了三分,隨即不敢再做意氣之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心裡卻怒聲痛罵,金狗,只要讓我逮著機會,必定剁下你的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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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兵對和尚溝抄掠的很徹底,能搶的都搶了,滿載而歸,三十多匹騾馬的背上堆滿了包袱,另外還抓了二十多個青壯男丁,金兵把他們捆成長長的一串,以防他們逃跑。

  這裡靠近大山,土匪和逃兵隨時可能出現,並不安全,所以金兵走得很快,一路上不停地拿皮鞭抽打著他們,催促趕路。

  虎子走在隊伍中間,鐵鷹跟在後面,臉上衣服上沾滿了鮮血,因為頭部遭到了重擊,他的情況很不好。虎子很擔心,數次想去扶他,都被金兵的皮鞭打了回來。

  天亮之後,人馬距離和尚溝已經十幾里路了,這時金兵也累了,停下休息。

  「大叔,怎麼樣?你挺得住嗎?」虎子坐在鐵鷹身邊,關切地問道。

  「這算什麼?」鐵鷹看向自己的斷臂,有氣無力地說道,「當年我被遼兵砍傷,情況比這嚴重多了,但我照樣活了下來。」

  虎子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衣袖,心裡非常難受。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要尋找父親,大叔也不會下山,更不會遭受這樣的痛苦。

  鐵鷹看他垂頭喪氣,有心想安慰兩句,但此刻深陷絕境,說啥都沒用,忽然他想到什麼,湊近虎子壓低嗓門問道,「這些女真人在路上說了些什麼?」他是遼東漢人,會說契丹話,但聽不懂女真人的話,不過他知道這孩子聽得懂。

  虎子警覺地四下看看,然後小聲說道:「他們從衛州來的,還說到什麼四皇子,估計是金兵的主帥,他們和契丹人正在那一帶打仗。」

  鐵鷹濃眉微鎖,半天沒說話。衛州距離這裡有一百多里,明天肯定能趕到,一旦進了金營就是女真人的奴隸,那時再想逃跑就難於登天了。

  「今天半夜……」鐵鷹衝著虎子使了個眼色,「不要害怕。狼你都能打死,還怕殺不了人嗎?」

  虎子盯著遠處正在說笑的十幾個金兵,心裡一陣緊張,頭皮發麻。今晚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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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釋:

  打草谷:《遼史•兵衛志》載:「遼國兵制,……每正軍一名,馬三匹,打草谷、守營鋪家丁各一人。……人馬不給糧草,曰遣打草谷騎四出抄掠以供之」。這種無專門的後勤保障,靠軍人自籌給養,擄掠民間糧草財物的方式,被稱作「打草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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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16:18
第二章 黃雀在後
  金兵深入到遼軍後方打草谷,顯然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說明他們膽子夠大,根本瞧不起遼軍,不過輕視歸輕視,到了戰場附近,金人還是非常小心,帶著隊伍從小路繞行,連夜行軍。金兵的謹慎讓鐵鷹大感意外,如果整個晚上都不休息,他就沒有逃跑機會了。

  到了凌晨,人馬走進了一座幽暗的大樹林,金兵終於支撐不住,就地宿營。奔波了一天,不管是興高采烈的女真人,還是驚恐萬分的壯丁,體力都已到了極限,躺倒在地,馬上進入了夢鄉。

  虎子惦記著逃跑的事,努力睜大眼睛驅趕濃濃睡意,但不知不覺還是睡著了。鐵鷹不敢睡,昨夜大意了,一覺醒來成了俘虜,今夜無論如何也要保持清醒了。他耐心地等了一段時間,看到巡哨的金兵靠在樹幹上迷迷糊糊地也睡著了,馬上弄醒了虎子。

  鐵鷹是個殘廢,只有一隻手,要捆就和身子捆在一起,根本動不了,所以金兵捆他的時候比較隨意,繩結很大,容易解開。鐵鷹有把握逃跑,原因正在如此。虎子雙手反轉在後,皮索紮緊了手腕,但十個指頭還能動,只要他能解開捆綁鐵鷹的繩子,後面的事就簡單了。虎子睡了一下,體力恢復不少,手指動作很靈巧,順利解開了那個繩結,不過輪到鐵鷹就有困難了,他只有一隻手,要想解開捆紮虎子的繩子,他還需要牙齒幫忙。

  虎子趴伏在地,心臟砰砰亂跳,緊張地幾乎喘不過氣來,就在這時,他貼在地上的耳朵裡忽然傳來異常的聲音,好像是腳步聲,而且還是一群人的腳步聲,雖然腳步又慢又輕,但在黑夜裡聽起來非常清晰。

  月黑風高,此刻在老林中出現的人,非盜即賊,要麼就是逃兵,總之沒有好人,也會阻礙自己逃跑,不如叫醒金兵,讓他們狗咬狗去,自己和大叔也好乘機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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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聲淒厲的慘嚎突然劃空而起,霎時刺破了黑夜的寂靜。

  鐵鷹駭然心驚,冷汗「唰」地出來了,趴在虎子的背上象泥塑一般一動不動。他完全搞不清狀況,更不知道虎子為什麼會突然高聲慘叫。

  十幾個金兵從夢中驚醒,各自一躍而起,拿著武器就衝向戰馬。

  「咻咻咻……」

  長箭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密集而刺耳的嘯叫聲讓人魂飛魄散。

  慘叫聲此起彼伏,幾個金兵措手不及,中箭倒地,接著戰馬驚嘶,士卒喝罵,壯丁哭號,樹林裡像炸了鍋一般混亂不堪。

  殺聲四起。

  一群黑影從樹林深處衝了出來,他們就像黑夜裡的鬼魅,圍著金兵蜂擁而上,肆意砍殺。

  =

  天賜良機,快逃。鐵鷹驀然醒悟,虎子發出慘叫聲原來是想給金兵報警,讓雙方打起來,以便乘亂逃命。

  然而,事不遂人願,受驚的壯丁們也想乘亂逃亡,但大家除了兩手被捆外,還被一根長長地繩子串在了一起,二十多個人像沒頭蒼蠅一般四下拉扯,反而動彈不得,更多的人掙扎幾下後,便無奈地放棄了逃亡,雙手抱頭趴在了地上,聽天由命了。

  混亂增加了鐵鷹的困難,他越急越亂,越亂越解不開。

  虎子看到樹林裡的偷襲者太多,幾個人圍殺一個金兵,看情形要不了多長時間,這幫金兵就要死光了,心裡不由地大為著急,連聲催促,「大叔,不要管我了,快逃吧。」眼前的逃亡機會轉瞬即逝,容不得半絲猶豫,逃出一個是一個。

  鐵鷹愈發著急,亂吼亂叫。一隻手做這種細巧活兒,的確有難度,不過時間不等人,最好的辦法還是盡快找把刀,把繩子砍斷。

  鐵鷹忽然丟下虎子,衝進了打鬥人群,迎面撞上了一個灰衣大漢。那大漢被金兵砍傷,正踉蹌後退,手裡還拿著一把長槍。鐵鷹身高體壯,速度又快,這一撞之下,灰衣大漢承受不住,當即倒地。

  鐵鷹眼明手快,單手奪過他的長槍,像猛虎一般殺進戰圈。那金兵被兩人圍殺,本已佔據上風,誰知眨眼功夫又衝進來一個,而且還是從和尚溝抓來的那個殘廢。殘廢也敢過來?找死啊?他未免有些大意,但稍一疏忽便送了性命。

  鐵鷹一槍穿透了金兵,接著棄槍、奪刀,然後掉頭就跑。虎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不知是不是嚇住了。鐵鷹趕到,一刀砍斷了長繩,接著又拿刀割他手腕上的皮索。就在這時,虎子用盡全身力氣撞到他身上,「快躲開……」

  一支長槍破空而至,擦著他的肩胛飛了過去。鐵鷹駭然回頭,只見一個金兵飛奔而來,嘴裡還瘋狂地吼叫著。在他身後,有兩個人正在撒腿狂追。

  「跑,快跑……」鐵鷹一把推開虎子,舉刀迎上。今天不把這個金賊殺掉,看樣子是走不掉了。

  虎子轉身就跑。長繩已斷,他和那幫壯丁已經不再是一個繩子上的螞蚱,當然要跑了。

  追過來的金兵異常悍勇,捨命進攻,好像不把鐵鷹殺了誓不罷休,看上去他和那個死去的金兵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鐵鷹無心戀戰,虎子已經逃了,自己也可以走了,但越想走越走不掉。

  和他一起圍殺金兵的兩個人武力很一般,很難找到脫身的機會,正當他心急如焚的時候,只見其中一人仰身栽倒,鮮血噴射,死了。

  鐵鷹叫苦不迭,逃跑的念頭更加強烈,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掃到了虎子。

  虎子竟然又回來了,被綁在身後的雙手還拖著一支長槍,顯然就是剛才那支射進樹林的長槍。

  這個白癡。鐵鷹又急又怒,手上隨即露出了破綻。金兵眼明手快,左手圓盾對準他的胸口就砸了上去。鐵鷹躲閃不及,橫空飛出。剩下一人根本不是那個金兵的對手,險象環生,危在旦夕。

  「大叔……」虎子跑到鐵鷹身邊,連聲呼叫。鐵鷹掙扎著抬起上身,奮力割開了虎子手腕上的皮索,「快跑,快……」然後無力倒下。

  虎子俯身抓住他的手臂,想把他扶起來一起離開,這時就聽到一聲慘呼。虎子駭然抬頭,只見那個金兵已經打倒了對手,正想舉刀砍下對方的頭顱,而那人的幾個同伴雖然飛奔而來,卻已救援不及。

  虎子不假思索,抓起長槍就投了出去。金兵反應極快,一刀砍飛長槍,然後狂吼一聲,丟下那人,舉刀殺來。

  虎子呆若木雞,束手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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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

  火星四射。

  急切間,鐵鷹用盡全身力氣,擋下了這一刀。虎子腦中一片空白,耳畔那聲巨響讓他魂魄齊飛,霎時失去了所有聽覺,眼前一片漆黑。

  金兵兩眼怒睜,暴喝一聲,舉刀再起。

  鐵鷹支撐不住,倒撞於地,悲聲怒號。今天死定了。

  突然,金兵的吼聲嘎然而止,高速移動的身形驀然靜止,高舉的戰刀在空中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垂下。夜風吹過,掀起點點衣袂,一聲痛楚的哀鳴從金兵的嘴裡冒了出來,然後他手中的圓盾掉到了地上,整個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死了。

  鐵鷹瞪大雙眼,匪夷所思地望著地上的屍體。虎子感覺自己要窒息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片刻後,兩人抬頭前望,一個紅袍大漢正疾步而來,此人身高體闊,一臉虯髯,一雙虎目不怒而威,右手拎著一把血淋淋戰刀,左手拿著一張紫紅色的弩弓,看得出來,凶悍的金兵就是被他射死的。

  「你怎麼樣?傷了沒有?」紅袍大漢匆忙扶起剛才被金兵打倒在地的人,連聲追問。

  「我沒事……」那人艱難站起,四下看了看,竟然發現戰鬥結束了,樹林裡已經看不到一個站著的金兵了,「結束了?這麼快就殺光了?」隨即又看到慘死的同伴屍體,聲音馬上又黯淡了下去,「如果不是被金狗發現,他們就不會死了。」

  紅袍大漢從鼻子裡擠出幾聲冷笑,恨恨地說道:「粘罕、兀朮的家奴都是一群狼,鼻子靈,爪子利,能殺光就算不錯了。」接著他衝著遠處大聲叫道,「收拾一下,馬上離開這裡。」

  鐵鷹雖然受傷,但頭腦還清醒,乘著戰鬥剛剛結束,土匪還在喘氣的時候,能逃多遠逃多遠。「快跑,快……」

  虎子倉惶扶起鐵鷹,兩人躡手躡腳地剛剛走出十幾步,身後就傳來了紅袍大漢冰冷的聲音,「再走一步,我就殺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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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16:19
第三章 漂亮女匪
  虎子和鐵鷹霍然止步,面面相覷,心裡一時絕望到了極點。昨天一不小心被金兵抓住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個逃跑的機會,卻又錯過了,這腦袋想留住太難了。

  兩人緩緩轉身。

  紅袍大漢神情冷肅,殺氣騰騰,「捆起來,帶走。」幾個人衝上來,不由分說,拿繩子就捆。

  「不要這樣。那位大叔剛才殺死了一個金狗,那小子還救了我一命。」站在他身後的人一手指著虎子和鐵鷹,一手拉著紅袍大漢急忙勸阻,「你既然要招募他們做手下,那就客氣一點嘛。」

  「我救了他們。」紅袍大漢冷哼一聲,憤然說道,「但這兩個鳥賊不但不道謝,竟然還想偷偷逃掉,老子不宰了他們就算客氣了。給我捆了。」說完他掉頭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叫道,「你還磨蹭什麼?還不快走。」

  那人不敢再勸,匆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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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隊伍到了一個小山谷,停下休息。

  虎子倒頭便睡,他做了個噩夢,夢見父親騎著一匹馬,正走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自己跟在後面拚命地喊,拚命地追,但父親聽不到,也不回頭,突然草原上大風雲變色,電閃雷鳴,大雨滂沱,自己迷了路,掉進了沼澤,越陷越深,很快就要死了,自己恐懼至極,發瘋一般地叫喊著。

  虎子驀然驚醒。

  陽光普照,綠草茵茵,眼前還有一張如花一般嬌嫩漂亮的笑臉。

  「你是誰?」虎子嚇了一跳。

  「羅思南。」接著是悅耳的笑聲,「昨晚你救了我的命,我來謝謝你。」

  虎子還沉浸在剛才那個可怕的噩夢裡,半天沒回過神來,過了片刻,他才想起昨晚的事,自己情急之下隨手投的一槍,竟然救了她?不可能吧?雖然昨夜天黑,自己沒有看清對方的臉,但也不會是個女人吧?還有女土匪?虎子將信將疑,上下打量著羅思南,說了一句很白癡的話,「你是女的?」

  羅思南愣了一下,覺得這少年很奇怪,然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虎子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神情有些尷尬。

  「你叫什麼?」羅思南一邊笑著,一邊坐到虎子對面的草地上。

  「李虎。」

  「哪裡人?」

  「山裡的。」

  「山裡的?」羅思南黛眉微皺,一雙靈秀的眼睛眨巴了兩下,「你不知道山外在打仗?這時候還下山?」

  「我找我爹。」李虎本不想說原因,但羅思南的笑臉讓他感覺很溫暖,很舒服,心裡湧出一種想親近她的奇妙慾望。或許這個女孩能幫自己,或許她和這幫土匪曾經見過父親,他抱著這種幻想,把父親一去不歸的事說了一遍,「你見過這樣一支馬隊嗎?」

  羅思南凝神想了片刻。

  李虎很期待,兩眼緊緊盯著她,忽然他發現羅思南的皮膚很白嫩,漂亮的瓜子臉更是白裡透紅,紅潤的嘴唇嬌艷欲滴,一雙眼睛更是充滿著靈氣,感覺就像這山谷裡的花草,美麗中蘊藏著無畏無懼的狂野,她的睫毛很長,在陽光下輕輕抖動著,好似撥動的琴弦,給人以無窮遐思。

  她真漂亮。李虎想,這麼漂亮的女子,應該住在豪華的宮殿內,最起碼也要住在幽靜的庭院內,過著安寧富足的生活,不應該出現在這窮山惡水裡,更不應該和一群凶神惡煞的土匪在一起。難道她是被土匪搶來的?肯定是這樣,可憐的人,肯定給土匪頭子糟蹋了,土匪頭子的媳婦就是壓寨夫人,可惜,紅顏薄命……

  羅思南搖了搖頭,衝著李虎抱歉地笑笑,「沒有見過。」

  李虎苦笑,雖然只是想碰碰運氣,但看到羅思南搖頭,他還是很失望。

  「以我看,你還是不要找了。」羅思南說道,「如今兵荒馬亂的,哪裡都不安全,你還是和我們在一起比較好,這樣你也安全,我們也可以幫你找……」

  「我不做土匪。」李虎斬釘截鐵,「土匪太壞了,殺人搶東西,無惡不作,山裡人都恨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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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匪?」羅思南詫異地看著他,「你說我們是土匪?」

  「你就是土匪。」李虎斜著眼睛鄙夷地看著羅思南,「你是不是土匪頭子的壓寨夫人?」

  「壓寨夫人?我?」羅思南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你胡說什麼?」

  「那個大鬍子是土匪頭子,你是壓寨夫人……」李虎話還沒有說完,羅思南嬌叱一聲,抬手給了他一個巴掌,接著一躍而起,衝上去就是一腳,「小子,你找死……」

  這一腳正好踢在李虎的臉上,李虎慘叫一聲,仰身栽倒。羅思南不依不饒,跟上一步,對準李虎的小腹一腳踹下。李虎雙手被捆在後,躲無可躲,硬生生挨了一腳,痛得連聲慘嗥。

  「我好意來謝你,你竟敢侮辱我,看我不打死你。」羅思南怒氣衝天,一邊罵著,一邊拳打腳踢,不過下手很有分寸,洩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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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鷹瞪大雙眼看著他們,不知如何是好。

  李虎和羅思南說話的時候,他也醒了,本想聽聽兩人說什麼,好摸清這幫人的底,以便找個逃跑的機會,誰知這兩人還沒說上幾句,羅思南就翻臉了。

  他本想阻止,雖然手被捆了但兩隻腳還能動,但羅思南是個姑娘,看上去也不過十五六歲,而且人還不錯,主動過來道謝,於情於理都不好出黑腳,再說,假如傷了她,自己和李虎的腦袋估計也就搬家了,所以他乾瞪眼,一點辦法沒有。

  兩人這麼一打,把所有人都驚醒了。壯丁們噤若寒蟬,縮著腦袋大氣都不敢出,唯恐殃及池魚。羅思南的同伴們則啞然失笑,就像沒看到一樣,繼續躺下睡覺。

  李虎躺在地上只有挨打的份,鼻子流血了,身上也被踢了十幾腳。羅思南打累了,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你敢再罵,我剝了你的皮。」說完轉身就走。

  鐵鷹暗自吁了一口氣,這姑娘還算不錯,沒有下毒手,否則李虎現在恐怕連氣都出不來了。

  李虎對羅思南的那點好印象煙消雲散。最毒婦人心,這女人也太可怕了,女土匪比男土匪狠啊,真正的母大蟲,不過,我到底說什麼得罪她了?我什麼也沒說啊?她本來就是壓寨夫人嘛,難道這也不能說?這也戳了她的痛處,傷了她的心?就算這樣,也不至於發這麼大脾氣吧?哎,都是這張嘴惹的禍,這下麻煩了。

  他正在自怨自艾,卻見羅思南猛地一轉身,衝上來又是一腳,好像還沒解氣。李虎嚇得一縮腦袋,全身蜷曲,準備接受下一輪的暴虐。

  「我不是土匪,我們都不是土匪……」羅思南俯身抓住李虎的衣襟,把他拽了起來,衝著他怒聲叫道,「你給我聽好了,我是義軍,我們都是遼東的義軍,我爹叫羅青漢,就是那個大鬍子,他是義軍大帥,不是土匪頭子,聽到沒有……」

  李虎根本不相信,但他擔心激怒羅思南又要挨打,所以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然後用漢語罵了一句,「直娘賊,就你這副德性還義軍,忒無恥了,你還要不要臉?」

  「你還敢罵我?」羅思南驀然瞪大眼睛,白皙的面孔霎時飄上一層紅暈,顯然是被徹底激怒了,「我要殺了你。」

  李虎頭皮一麻,背心一涼,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本以為她鼻子高挺,又一直說契丹話,應該是契丹人,所以才敢用漢語肆無忌憚的罵她,誰知她竟然聽得懂,這下完了,小命玩完了。直娘賊,一不做二不休,老子和你拼了。

  「哎,你是漢人?」李虎故意問了一句。

  「我是漢人,我爹叫羅青漢,我哥叫羅中原,我叫羅思南。」羅思南面如寒霜,輕咬貝齒,一字一句地說道,「即使你是漢人,我現在也要殺了你。」

  李虎呵呵一笑,乘著羅思南不備之際,突然用盡全身力氣,一頭撞了過去。

  兩人近在咫尺,羅思南兩手又抓著李虎的衣襟,毫無防備,只聽「咚……」一聲響,兩個腦袋撞在了一起。

  羅思南慘叫一聲,雙手立即鬆開了李虎,下意識去護自己的頭。李虎倒在地上,順勢抬起雙腳,對準羅思南的肚子就踹了出去。羅思南措手不及,橫空飛出,摔了個四仰八叉,爬不起來了。

  這下事情鬧大了,羅思南的弟兄們豈能讓她吃虧?群情激憤,眾人呼啦一下衝了過來,「宰了那鳥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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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16:20
第四章 王者之子
  鐵鷹叫苦不迭。事情變化太快,他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羅青漢這個人他知道,是遼東有名的義軍首領,在過去幾年裡,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大旗就是不倒。如果羅思南所說屬實,那這支隊伍確實是義軍,而自己和李虎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但現在給李虎這麼一鬧,事情就難說了。

  這時衝在最前面的兩個人已經逼近李虎,手裡拿著明晃晃的戰刀,氣勢洶洶,看樣子非要剁下李虎的腦袋。

  鐵鷹大驚失色,情急之下,奮力撲到了李虎身上,扯著嗓子叫了起來:「我也是義軍,我也是……」

  兩個拿刀的人停了下來。如果是義軍兄弟,那這腦袋就不能砍了。

  「把他拖起來,仔細問問。」有人叫了一句。幾個大漢一擁而上,把鐵鷹架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鐵鷹這幾年都在山上,有關義軍的事知之甚少,講出來的話當然破綻百出。

  「砍了,砍了,這兩個鳥賊竟敢騙我們,把他們拖進樹林砍了。」眾人大怒,拖著李虎和鐵鷹就向樹林裡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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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思南在紅袍大漢的攙扶下剛好站起來,看到這一幕頓時花容變色,「爹,爹……你不能殺他們,不能殺。」

  「那小賊該死,竟敢對你痛下殺手。」羅青漢憤然說道,「我要把他切成碎片。」

  「爹,他救過我……」羅思南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急得連連跺腳,「爹,我求求你了。」

  「這兩個鳥賊不是好人。」羅青漢不為所動,「以我看,他們可能是遼軍的斥候,殺了也罷,免得惹出禍事。」

  羅思南啞口無言。老爹說他們是壞人,那應該錯不了,也沒有理由求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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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腸子都悔青了,都是自己這張臭嘴惹出的事,結果不但把小命玩完了,還連累了大叔。

  鐵鷹極力掙扎,嘴裡不停的叫喊著,但他的辯解此時毫無意義,沒人相信。眼看著李虎被拖進了樹林,鐵鷹真的絕望了,就在這時,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救命之策。

  「他是漢王李弘之子,不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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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青漢霍然心驚,抬手高呼:「拖回來,給我拖回來。」

  眾人聽到「李弘」兩字,也是驚疑不已,匆忙把兩人架到了羅青漢面前。

  羅青漢看看李虎,又看看鐵鷹,神色非常凝重,想了片刻,他又慢慢走到李虎面前,端詳良久,然後扭頭望著鐵鷹,沉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鐵鷹,李弘的八大鐵衛之一。」鐵鷹昂首挺胸,傲然說道。

  人群中頓時發出一片驚呼。

  「扒下他的上衣。」羅青漢衝著手下一揮手,「看看他是不是八大鐵衛,如果不是,剁了餵狗。」

  兩名大漢急忙上前鬆開繩索,七手八腳地趴下鐵鷹的上衣。人群中再度發出一片驚呼。

  鐵鷹的背上有紋身,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雄鷹,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羅青漢上前細看。鷹爪之中有一畫軸,花軸上刻有一行細如蚊蟲的小字: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樂。「木子」就是「李」,「弓口」就是「弘」,合起來就是李弘,王治天下,天下大樂。

  「都退下吧……」羅青漢看看眾人,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對羅思南說道,「你去準備些酒肉,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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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思南望著鐵鷹,一臉崇拜之色,「大叔,你就是傳說中的八大鐵衛?」

  鐵鷹正在給李虎鬆綁,聽到羅思南問他,不禁微笑點頭,「孩子,能幫我一下嗎?」羅思南知道鐵鷹的意思,急忙走到李虎身後給他解開手腕上的皮索。

  李虎一肚子疑問,生死轉換只是瞬間,卻充滿了無數秘密,他急切想知道,但剛才就是嘴巴惹了禍,現在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張嘴巴閉緊了,不再惹事了。

  皮索解開,李虎轉身看到羅思南,一股怨氣「騰」地上來了,嘴把頓時管不住,脫口說道:「姑娘所賜,在下沒齒難忘。」

  羅思南的腦袋在痛,肚子也在痛,心裡本來就有火,聽到這句話火氣更大,抬腳就是一下,狠狠踢在李虎的小腿骨上,「騙子,小氣鬼……」

  李虎一聲慘叫,抱著小腿連連亂轉。羅思南得勢不饒人,雙手用力一推,李虎站立不穩,仰天摔倒,腦袋重重砸到地上,眼前頓時金星閃爍。羅思南想到李虎剛才煞有介事地說他的爹失蹤了,自己還傻裡吧唧地要幫他找爹,心裡更是氣得慌,抬腳一陣亂踹,「騙子,騙子,騙子……」

  眾人看到他們又打起來了,覺得十分有趣,無不哈哈大笑。

  鐵鷹本想上前勸阻,但礙於羅青漢站在身邊,不好說什麼,只能無奈苦笑。

  羅青漢這次沒有縱容自己的女兒,他臉一黑,大聲吼了一嗓子,「你有沒有耳朵?我的話沒有聽到?」

  羅思南扭頭衝著羅青漢做了個鬼臉,還伸了一下小舌頭以示不滿,然後恨恨地瞪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李虎,意猶未盡地又踹了一腳,這才一搖三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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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裡有條小溪,鐵鷹就著冰冷的溪水洗去臉上和鬍子上的血跡。李虎蹲在他身邊給他幫忙,心裡卻一陣陣發寒,因為羅青漢就站在他身後,兩眼一直盯著他,讓他如芒在背,惴惴不安。鐵鷹倒很平靜,似乎一點都不擔心。

  洗拭乾淨,鐵鷹在李虎的攙扶下坐到草地上。羅青漢盤膝坐到兩人對面,開口問道:「漢王死後,你們就一直藏在山上?」

  「偶爾也下山,知道義軍的大旗一直沒倒。」鐵鷹歎了口氣,「漢王在九泉下知道你們還繼續扛著大旗,前赴後繼,一定會感到很欣慰。」

  「你既然知道大旗未倒,為什麼一直不來找我們?」

  「我殘廢了,不行了,另外……」鐵鷹看了一眼李虎,臉顯悲色,「漢王遺命托孤,我要實現承諾,要把他養大……」

  「你知道他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羅青漢指著李虎,神情冷肅,「他是王者之子,有他在,遼東各路義軍可以結盟聯手,共襄大舉。」

  「漢王死了,大軍敗了,復漢大業已經成為過去,他的存在已經沒有意義。」鐵鷹從羅青漢的話裡似乎聽出了什麼,神態忽然變得很決絕,「我要帶他回山。」

  羅青漢慢慢瞇起眼睛,臉頰上的肉輕輕抖了幾下,顯然動了真怒,「剛才,你明明從思南的嘴裡知道我是羅青漢,但依舊不願暴露身份,直到我要殺你們了,把你逼上絕路,你才說出真相,你什麼意思?你在擔心什麼?到底是他的性命重要,還是我們的大業重要?這些年,我們死了成千上萬的兄弟,他們為何而死?難道你想讓他們白死嗎?」

  「我說了,他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對大業更沒有任何價值,我要回山,馬上……」鐵鷹的右手扶上李虎的肩膀,「孩子,起來,我們走,回家。」

  李虎聽不明白,雲山霧裡,不過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鐵鷹為了活命想的辦法,現在鐵鷹說要走,那當然不能猶豫了。假如自己這個假冒的王者之子被羅青漢識破了,那自己和大叔的兩顆腦袋就沒了。他急忙扶起了鐵鷹,羅青漢也跟著站了起來。

  「這件事,你說了不算。」羅青漢冷笑道,「現在我說了算。如果你執意要回去,我就殺了你,剝下你身上的皮。有了你那張皮,我再做一些證據,王者之子的身份就確鑿無疑了。」

  鐵鷹駭然變色,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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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餓極了,狼吞虎嚥。

  鐵鷹心事重重,吃了兩口就沒胃口了,拿著酒囊一口一口地喝著,不時歎氣。

  「大叔,李弘是誰?」李虎看到四周沒人,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問道。

  鐵鷹沉默良久,緩緩說道:「有一個傳說,流傳了很久很久……」

  老君當治,李弘應出,王治天下,天下大樂。老君就是太上老君,太上老君有無數變身,其中一個就叫李弘,每當天下大亂,李弘就會降臨人世,以王道治天下,天下就將太平,百姓將享受快樂。

  十幾年前,李弘降臨到遼東,以傳道為名,結交各方豪傑,密謀復漢大業。六年前,李弘在虎烈川集二十萬大軍舉起義旗,自稱漢王,然而,僅僅過了一年,起義就失敗了。李弘被遼軍生擒,遭五馬分屍之刑,屍體殘骸分別懸掛於五京城樓之上。

  「李弘是起義軍的漢王,我和另外七個兄弟是他的貼身侍衛。當遼軍包圍我們之時,我和三個兄弟奉漢王之命,帶著他的兒子突圍。結果,除了我之外,其餘的兄弟都死了,漢王的兒子也死了。」鐵鷹喟然長歎,「我有負漢王重托,對不起他啊。」

  李虎恍然大悟,原來李弘是義軍領袖,怪不得剛才鐵鷹說到他的名字,所有人都敬若神明。

  「他的兒子和我同名,也叫李虎?」

  「不是。」鐵鷹說道,「他有兒子這件事一直是個秘密,很少有人知道,至於他兒子叫什麼,長什麼樣,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羅青漢是不是知道?」李虎擔心地問道。

  「他不是漢王身邊的人,肯定不會知道。」

  鐵鷹這句話讓李虎放心了,不過,從羅青漢剛才的言辭來看,鐵鷹的這個權宜之計不但未能幫助兩人擺脫危險,反而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大叔,現在我們怎麼辦?還能逃掉嗎?」

  鐵鷹苦笑,搖了搖頭。

  李虎的心頓時冰涼,「那我還能找到爹嗎?」

  「當然要找。」鐵鷹望著李虎,遲疑了半天才說道,「我想,憑我們爺兒倆,找你爹很困難,我們有必要換一種方法。」

  「什麼辦法?」李虎急不可耐地問道。

  「我們找你爹,如大海撈針,太難了。」鐵鷹說道,「但如果有一天你聲名顯赫,天下人都知道你,都知道你是來自大山的李虎,你爹就會來找你,是不是?」

  李虎點點頭,但臉上的表情很沮喪,這個辦法難度之大,不亞於在大海裡撈針。自己乃一介無名之輩,年紀不大,學識不足,武技不精,憑什麼名震天下?這根本就是白日做夢嘛。

  鐵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是不是覺得很難?其實也不算太難,現在你就有機會。」

  李虎馬上想到了鐵鷹的目的,他要自己繼續冒充李弘的兒子,做王者之子,留在義軍裡面扛大旗,「大叔,如果失敗了,我會不會被五馬分屍?」

  鐵鷹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李虎吃不下去了,呆呆地望著手上的羊腿,腦中一片混亂。

  如今還有選擇嗎?羅青漢已經把話說絕了,不干就要砍腦袋,干吧有可能五馬分屍,兩者相比,還是留在義軍好一點,五馬分屍畢竟是將來的事,而將來還很遙遠,自己和大叔還有逃走的機會。

  「大叔,我聽你的,留下扛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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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釋:

  李弘起義:

  「李弘」一名源於道教,每為起義農民所利用。劉勰《滅惑論》有「張角李弘,毒流漢季」之說。《老君音誦誡經》說:「但言老君當治,李弘應出,天下縱橫返道者眾,稱名李弘者歲歲有之」。晉朝和十六國的後趙、後秦都有過以李弘為號的農民起義。隋末農民戰爭中,扶風人唐弼聚眾十萬起義,也「推李弘為天子」。大抵李弘的稱號是利用道教的符讖,以示「應讖當王」。

  1113年閏4月,遼國的遼東地區有以「李弘」為號的起義者「以左道聚眾」起義,「應讖稱王」,規模巨大。遼軍逮捕了號稱李弘的起義領袖,用酷刑「肢解」處死,並把肢解的屍體「分示五京」。

  李弘之名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號召力?原來是魏晉時期所出的道書中宣傳李弘是太上老君降世的化名。如《老君變化無極經》:「老君變化易身形,出在胡中作真經,……

  胡兒弭伏道氣隆,隨時轉運西漢中,木子為姓諱弓口,居在蜀郡成都宮。」《太上洞淵神咒經》稱他為真君,謂「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樂」。「木子弓口」是民間慣用的拆字法,「木子」合為「李」,「弓口」合為「弘」,謂李弘王治天下,天下就將太平,人民享受大樂。

  在連年戰亂,百姓朝不保夕的年代裡,這種號召自然深受群眾歡迎。因而以李弘之名發動起義,前仆後繼、連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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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16:21
第五章 殺虜復漢
  李虎扶著鐵鷹,找到了羅青漢。

  羅青漢正在賣力地啃著一根牛骨頭,連眼皮都沒抬,根本無視兩人。

  羅思南倒是很客氣,衝著鐵鷹甜甜地喊了一聲:「大叔……」不過當目光移到李虎臉上,態度立刻便變了,橫眉冷對,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李虎看見她就火大,為了眼不見為淨,乾脆歪著腦袋臉朝天,眼睛看著藍天白雲了。

  羅青漢不理他們,自顧吃喝,場面頗有些尷尬。羅思南看著老爹,又看看鐵鷹,以為他們剛才談得不愉快,馬上出面打圓場,「大叔,你找我爹有事嗎?」

  鐵鷹乾咳了一聲,輕輕推了一下李虎,示意他說話。雖然羅青漢的態度很不好,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該做孫子的時候還是要做孫子。

  李虎有些緊張,畢竟心虛嘛,磨蹭了半天都沒敢講話,一張臉憋得紅通通的。

  「哎,你是不是男人?磨蹭什麼?」羅思南斜著眼睛,噘著嘴巴,沒好氣地罵道,「會不會說人話?不會說我教你。」

  李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畢恭畢敬地衝著羅青漢深施一禮,「羅帥,我要繼承先父遺志,重豎大旗,重建虎烈軍……」

  「好……」羅青漢猛地坐直身軀,大叫了一嗓子。

  李虎嚇了一跳,頓時把後面的詞忘了。鐵鷹教了他大半天,慷慨激昂的一番話,結果被羅青漢一嗓子吼沒了。忘了就算了,反正羅青漢開口了,聽他說什麼吧。等了半天,沒反應,卻看到羅青漢又捧著牛骨頭津津有味地啃上了。

  李虎那個氣啊,這不是侮辱人嗎?剛才殺氣騰騰地要自己留下,現在自己留下了,他又變臉了,一副趾高氣揚,打發叫化子的樣子。直娘賊,你以為老子願意留下啊?老子先忍著,把你的毛理順了,等你舒服了,打盹了,老子拍屁股走人,不受你這份鳥氣。

  =

  羅思南覺得老爹有些過份了。站在對面的兩個人一個是李弘之子,一個是聲名顯赫的八大鐵衛,於情於理都要給三分薄面,而且現在周圍還有一大群人在看著,這樣對待人家未免太刻薄了。

  「爹,他說要繼承先父遺志,重豎大旗,重建虎烈軍……」羅思南趴在羅青漢耳邊,大聲喊了一遍。

  「你鬼叫什麼……」羅青漢忙不迭的地往後躲,「你爹還沒聾,聽到了。」

  「那你怎麼不說話?」羅思南沒好氣地問道。

  「我說了。」羅青漢一臉無辜,「我說『好』了,你沒聽到?」

  「然後呢?」羅思南追問道。

  「然後?」羅青漢看著李虎,面無表情地說道,「還有什麼然後?我的話說完了。他要豎大旗,那就去豎,他要重建虎烈軍,那就去招募人馬。年輕人有抱負很好,但有抱負不等於能實現抱負,要想實現抱負,還要踏踏實實去幹,要有百折不撓的意志,不要怕失敗,哪裡跌倒了,哪裡爬起來,即使失敗了,也要轟轟烈烈的失敗,就像他爹一樣,死了也要做個頂天立地的人。」

  這些話聽起來很順耳,能鼓舞人心。李虎對羅青漢的印象頓時大為改觀,這個人果然非同凡響,不愧是一方豪雄。

  鐵鷹神情冷峻,暗自點頭。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李虎的路還很長很長,命運既然把他推到風口浪尖,那他就要勇敢面對,如果他退縮了,是個懦夫,那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爹,說得好。」羅思南豎起大拇指,在羅青漢的眼前晃了兩下,調皮地眨了幾下眼睛,然後猛拍馬屁,「爹,你就是頂天立地的好漢,我最喜歡你了……」

  「好了,好了,不要肉麻了。」羅青漢臉上總算露出一絲笑意。

  「爹,萬事開頭難,你總要幫人家一下。」羅思南趴到老爹的背上,兩手抱住他的脖子,笑得像花一樣,「我老爹最大方了,是遼東最慷慨的人……對了,爹,你打算給他們多少人馬?三百?五百?」

  李虎大為感動。沒想到羅思南還有這樣熱情善良的一面,假如她的性格也非常溫柔,言行也非常得體,那就無可挑剔了。其實自己根本沒想過向羅青漢求助,伸手向別人要東西是一件可恥的事,老爹從小就是這樣教育自己的,再說,自己要這些東西幹什麼?當真要重建什麼虎烈軍?那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

  到目前為止,自己還沒有幹大事的念頭,在自己心裡,找相依為命的父親是第一,雖然鐵鷹的勸說很誘人,但自己也不是白癡,這麼多年飽受磨難、走南闖北,自己知道的東西也不少,知道什麼事能幹,什麼事不能幹,比如這件事,明顯是癡人說夢,不能幹,也幹不成。

  鐵鷹的心思,自己或多或少也瞭解一些,他有滿腔的仇恨,做夢都想報仇,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他哪肯輕易放棄?不過任他說得如何天花亂墜,自己都不會心動,等到危險過去了,再找個機會逃出義軍,回山去。從現在的狀況看,老爹一時半會找不到了,自己也不能因為找老爹而讓鐵鷹無辜送命,回山是最明智的選擇,將來天下不亂了,自己再一個人出山找找。總而言之,混一天是一天,先把肚子吃飽了,把腦袋留住再說。

  =

  羅青漢把牛骨頭丟到了地上,一邊擦手,一邊漫不經心地對身後的手下說道:「把東西拿上來。」

  李虎這下更感動了。好人啊,都是好人啊,如果能送些金銀珠寶就好了,逃跑的時候也好帶走。我是不是應該說幾句感謝的話?他正在想著,就看見一個義軍士卒抱著幾件東西過來了。李虎只看了一眼,心裡的歡喜便不翼而飛,羅青漢,你太過份了,就算打發叫化子也要給口飯吧?

  「爹……」羅思南傻了眼,這事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而且覺得很丟人,剛才自己還說老爹是遼東最慷慨的人,結果老爹用實際行動給了一個相反的例證。

  羅思南面紅耳赤,從羅青漢的身上一躍而起,「爹,你太過份了,你怎麼能這樣?」

  羅青漢臉色一沉,不怒而威。老爹發火,羅思南還是很畏懼的,不敢再亂耍脾氣了,只好氣呼呼地站在一邊看著。

  =

  東西放在了地上。一副弓,一袋箭,這是鐵鷹和李虎從大山帶出來的,前天晚上被金兵搶走了,現在物歸原主。還有一把刀,一根長槍,三尺黑布。

  「你昨天和我的手下一起殺死了一個金兵。」羅青漢望著一臉憤怒的鐵鷹,指著地上的刀槍和黑布說道,「這是給你的獎賞。」

  鐵鷹冷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羅青漢,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漢王。」然後轉身走人,他擔心自己忍不住要翻臉罵人。

  羅青漢毫不在意,面無愧色,轉頭又看向李虎,「昨天晚上,你也出了力,所以,這頓飯就算獎賞,不收錢了。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和你的手下吃飯就要交錢了,諸如衣服鞋子之類的生活用品也要收錢。你現在身無分文,這賬先記著,等你有錢了,馬上還,而且還要付利息。」

  李虎看著他,不知說什麼好。這都是什麼人?吝嗇鬼見過不少,沒見過這麼摳門的吝嗇鬼。明明是你逼著我們留下來的,又不是我們死皮賴臉地非要留下,你當然要管飯了,怎麼能收錢?這不是搶錢嗎?不過,這次你虧大了,你想讓我還錢,門都沒有,我一旦找到機會,立即溜之大吉,你到哪找我要錢去?李虎想到羅青漢將來吃癟的樣子,心裡一陣得意,臉上不禁笑意盎然。

  羅青漢眼裡閃過一絲驚詫。這小子還笑得出來?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的人可不簡單。

  「多謝羅帥。」李虎躬身道謝,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地上的東西捆成一堆,背在肩上,大搖大擺地走了。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了,轉身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衝著羅思南大聲喊道:「哎,謝謝你……」

  「白癡。」羅思南噘著嘴,擰著眉,沒好氣地罵道,「騙子,小氣鬼,厚臉皮,窩囊廢……」

  李虎苦笑搖頭,這麼可怕的姑娘,將來誰會娶回家?哎,真是同情那個倒霉鬼,這一輩子怎麼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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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鷹站在溪邊,越想越氣,臉上的兩道傷疤因為憤怒而愈發粗大扭曲,看上去更加獰猙恐怖。

  李虎知道他情緒惡劣,小聲安慰道:「叔,不要生氣了,大丈夫不吃嗟來之食,再說我們也沒有指望羅青漢會伸手相助……」

  「他們把漢王忘記了,把死去的兄弟忘記了,把血海深仇忘記了……」鐵鷹仰天長歎,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慘烈的廝殺,一時情難自禁,黯然淚下。

  大叔是不是受了刺激,瘋了?李虎感覺太荒謬了,前一刻,兩人還是山裡人,還在為性命而擔憂,現在,兩人變成義軍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自己反正是個假的,沒什麼想法,鐵鷹卻性情大變,突然起了萬丈雄心,要豎旗建軍,要報仇雪恨了。

  突然,鐵鷹舉起單臂,望天長嘯,嘯聲慘厲而痛苦,好像要把心裡的怨憤全部發洩出去,接著,他用盡全身力氣,聲嘶力竭地叫喊起來,「殺虜……殺虜復漢……」

  李虎目瞪口呆,懵了。大叔老毛病又犯了,真的瘋了。他記得當年大叔剛剛回山的時候,整天瘋言瘋語,還常常爬到山巔之上又叫又喊,和現在一模一樣。

  「大叔,你不要生氣,我們豎旗,馬上豎旗。」李虎嚇得抱住鐵鷹,大聲叫道,「我們去殺虜,把契丹人、奚人、女真人……把所有佔據我們家園的索虜都殺了。」

  鐵鷹淚流滿面,兩眼赤紅,腦海裡都是死去的兄弟,都是血腥的戰場,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回到了那個熱血彭湃的年代,「殺虜,殺虜啊……」

  李虎一籌莫展。當年大叔發病的時候,老爹都是用銀針暫時穩住,自己雖然會一點針灸之術,但現在手上沒針,只有乾瞪眼。急切間他看到了那塊黑布,頓時眼前一亮,先做面旗子,看看能不能穩住大叔。

  黑布可以做旗面,長槍可以做旗桿,但做為李弘的戰旗,旗面上總要有個「李」字,這個字怎麼辦?

  鐵鷹還在叫,不過嗓子已經嘶啞了,如果一直這樣叫下去,非要啞了不可。

  李虎靈機一動,把貼身穿的白內衣脫了下來,撕成一條條的,然後找來一截皮索,把它們固定在黑布上拼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李」字。匆忙中,劉虎的手被刀刃劃破了,鮮血沾在白色的布條上,觸目驚心。

  李虎管不了許多,時間要緊,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製作,然後舉著簡陋的戰旗跑到了鐵鷹面前。

  「大叔,你看,我把大旗豎起來了。」李虎用力揮動戰旗,扯著嗓子叫起來,「殺虜……」

  鐵鷹突然靜止下來,兩眼驟然睜大,全神貫注地望著那面戰旗,良久,他的目光移到了李虎身上。李虎赤著上身,一邊舞動戰旗,一邊正衝他微笑,「大叔,你沒事了吧?」

  「好孩子。」鐵鷹看上去完全正常了。

  李虎暗自鬆了一口氣。這時鐵鷹轉身從地上找到戰刀,大手從刀刃上一劃而過。

  「大叔,你要幹什麼?」李虎嚇得大叫起來。大叔的毛病有增無減,不但瘋叫,還自殘了。

  鐵鷹大步走到戰旗前,把流血的手掌貼在了白布上,留下一大塊血跡,「我們在大旗前盟誓,今生今世,殺虜復漢,不死不休,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李虎毫不猶豫地說了一遍,他擔心大叔誤會自己沒有誠意,表情很嚴肅,聲音也很凝重,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其實,這時候發什麼誓都行,只要大叔不再發病,否則自己一個人又要設法逃命,又要照顧他,哪裡忙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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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16:22
第六章 一桿大旗三個兵
  隊伍要出發了。

  李虎舉著戰旗,背著弓箭,鐵鷹背著戰刀,兩人精神抖擻的並排而立。

  眾人驚訝地望著他們,誰都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兩人真的把大旗豎起來了,雖然旗子不大,造型簡陋,但這也是義旗,黑底白字也自有一股肅殺之氣,尤其白布上的斑斑血跡,更是增添了幾分豪氣,幾分悲壯。

  一桿大旗兩個兵,這就是王者李弘在敗亡五年後,重新雄起的開始。

  羅青漢高踞馬背之上,遠遠望著那桿戰旗,神情肅穆。從這一刻開始,王者歸來,遼東義軍或許就此掀開波瀾壯闊的一幕,為追求理想中的太平盛世而浴血奮戰。

  有人覺得好笑。一個土裡吧唧的少年和一個失去胳膊的老殘廢,舉著一面破旗子,這就是所謂的重豎大旗,這也未免太滑稽太搞笑了。終於,有人忍不住失聲而笑,接著更多的人笑了起來。羅思南本來一直繃著個小臉生悶氣,看到眼前這一幕,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到後來肚子也痛了,眼淚也出來了,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鐵鷹怒火中燒。這是王者大旗,是成千上萬的兄弟用生命和血肉鑄就的大旗,然而,眼前這幫無知的人卻用嘲弄的笑聲來侮辱王者,侮辱死去的義軍將士。

  鐵鷹的怒火在爆發,身體在顫抖,臉色變得越來越恐怖。

  「大叔,別激動,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李虎急了,擔心鐵鷹又要發瘋,急忙勸解。

  鐵鷹的怒火在鬱積,鬱積的越深,瘋狂的程度也越可怕。他的右手緩緩抬起,慢慢伸向背後的戰刀。

  不得了,大叔氣瘋了,要殺人了。李虎大驚失色,情急之下,猛地高舉戰旗,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殺虜……復漢……」

  笑聲頓時減弱。

  鐵鷹兩眼暴睜,舉起的手突然轉向,一把抓住旗桿,隨著李虎同聲狂呼。

  笑聲停止了,義軍將士意識到笑錯了,那是王者的大旗,在那面大旗下,曾經有成千上萬的義軍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曾經有數不清的英雄豪傑赴蹈湯火,那是一面染滿了義軍鮮血的大旗。

  李虎驚訝地四下看看,直娘賊,老子這一嗓子還真有作用,有震撼力啊,「大叔,我們走……」

  兩個人共舉大旗,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去。

  =

  馬蹄如風,一騎飛奔而至。

  羅思南英姿颯爽的身影躍入了李虎的眼簾。「哎,你要兵嗎?」羅思南笑盈盈地問道。

  李虎瞥了她一眼,沒理睬,繼續走自己的路。這母大蟲惹不起,稍不小心就要皮肉受苦,還是躲著點好。

  「哎,我跟你說話呢,你沒有聽到嗎?」羅思南揮動馬鞭,凌空抽了一下,「啪……」李虎嚇了一跳,本能地一縮脖子,拔腿就跑。這都什麼世道,躲都躲不起,還讓不讓人活了。

  戰馬嘶鳴,羅思南驅馬就追,馬鞭在空中「啪啪」作響,甚是嚇人,「往哪跑?給我站住,再不站住我打斷你的腿。」

  李虎跑到路邊停下了。背後就是樹林,如果母大蟲又要動手,我可以往樹林裡跑,她想追也追不上。如今這母大蟲可得罪不起,她老爹掌握著我和大叔的口糧,這人活在世上,衣服可以不穿,但飯不能不吃啊。

  「你跑什麼?」羅思南杏眼圓睜,「我會把你吃了啊?」

  「你要幹什麼?」李虎雙手抱著戰旗,時刻準備撒腿逃跑。

  「我看你手下只有大叔一個人,所以打算來湊個數。」羅思南馬上換上一副笑臉,「這樣,你就有一桿大旗三個兵了。」

  李虎警覺地望著她。母大蟲什麼意思?沒事尋開心啊?不行,這姑奶奶伺侯不起,稍不如意就拳打腳踢,這要是加入進來,還不把我骨頭拆了。李虎急忙搖頭。

  「不行?」羅思南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眼睛瞅著,小嘴噘著,馬鞭在手上搖動著,一副要吃掉你的樣子,「到底行不行?」

  李虎悄悄退了一步,一隻腳踏到了樹林邊上。這隻母大蟲說發飆就發飆,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不行。」李虎大叫一聲,然後轉身就跑。

  「啪……」一聲鞭響,李虎只覺脖子一緊,幾乎窒息了,跟著身軀騰空飛起,重重摔倒在地。不待他反應過來,一隻腳已經踩上了他的胸口,接著耳中傳來羅思南得意的笑聲,「想跑?門都沒有。快說,行不行?」

  李虎氣瘋了,扯著嗓子叫道:「你還講不講理?這世上只有強行抓丁的,那有你這樣逼著人家收你的……」

  羅思南冷笑,腳下逐漸用力,李虎痛得齜牙裂嘴,但不敢反擊。唉,要吃飯啊,沒辦法,只能忍著了,把她打痛了,她老爹一生氣,餓我幾天,我就慘了,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日子不好過啊……罷了罷了,這事本來就是做做樣子,和小孩過家家一樣,她既然覺得好玩有趣,那就隨她鬧去,先把她哄高興了再說,她高興了,我也就不會倒霉了,否則這樣子下去,我怎麼逃啊?

  「行,行,行……」李虎連聲慘叫,「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早說嘛,非要挨頓打才答應。」羅思南心花怒放,馬上鬆開了李虎,嘴裡還調笑道,「你是不是欠揍啊?要不要我再打你幾鞭?」說著作勢舉起馬鞭就要打。

  李虎大駭,連滾帶爬地逃了開去。

  羅思南開懷大笑,然後蹦蹦跳跳地走到鐵鷹身邊,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臂,嗲聲嗲氣地說道:「大叔,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們要同甘苦,共患難……」

  鐵鷹哭笑不得,心裡暗暗難過,這可憐的丫頭,以後你日子怎麼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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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羅思南……」李虎站在遠處,一邊揉著胸口,一邊氣急敗壞地叫道,「你說什麼大話?同甘苦共患難,你做得到嗎?沒事不要自吹自擂,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沒金子給你貼。」

  「你怎麼知道我做不到?」羅思南反唇相譏,「我看你才做不到。你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又喜歡說話騙人,心胸也狹窄,臉皮也夠厚……像你這樣的人,還能同甘共苦?」

  「你敢和我打賭嗎?」李虎怒氣衝天,大聲叫道。

  「誰怕誰啊?」羅思南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賭什麼?」

  「哈哈……」李虎不怒反笑,老天長眼,母大蟲,你上當了,死定了。他立馬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臉上的笑容象花一樣,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了。

  「孩子……」鐵鷹急忙搖手,「不要賭,我相信你,你肯定能和我們同甘共苦。」

  「不,我一定要和他賭。」羅思南神態堅決,「那個小氣鬼,只要他敢賭,他就死定了。」

  鐵鷹無奈苦笑,一臉同情地望著她。孩子,你上當了,那小子是人精啊,你怎麼玩得過他?

  李虎咳嗽了兩下,鄭重說道:「羅思南,我們先發誓,誰輸了,誰就要遵守賭約,如果違背,則子孫後代,世世代代非奴即娼。」

  羅思南眉頭微皺,臉上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這個誓言狠毒,不扯虛的,也不扯父母,也不扯自己,扯將來的後代,夠狠的。「好,就以此為誓言,我先說,你要是敢不說,我撕碎了你。」羅思南用馬鞭戳戳李虎的胸口,惡狠狠地威脅道。

  李虎說完誓言,羅思南馬上問道:「賭約是什麼?」

  「我輸了,我把腦袋給你。」李虎毫不猶豫,張嘴就說。

  羅思南愣住了,她沒想到李虎竟以性命相賭,這小子簡直不是人,這種事值得用腦袋賭嗎?「你狠,你狠……」羅思南悻悻地說道,「你是不是也要我的腦袋?」

  「不,不……」李虎笑著搖搖頭,用手指著她的臉說道,「你如果輸了,就在臉上紋上五個大字:我是母大蟲。」

  鐵鷹再也忍不住了,捧腹狂笑。

  「我要剝了你的皮……」羅思南氣得尖聲高叫,舉鞭就打。李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哎,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好,就按你說的,但我不要你的腦袋……」羅思南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如果輸了,也要在臉上刻上七個大字,我是一坨大狗屎。」

  「好,一言為定……啊……」李虎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下身傳來一陣劇痛,頓時慘叫出聲。羅思南一聲嬌叱,撲上去就打,「你敢罵我母大蟲,好,我讓你嘗嘗母大蟲的滋味,我打你,我咬你,我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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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16:23
第七章 你要倒霉了
  李虎圍著戰馬轉了一圈。這馬高大雄健,通體雪白,乃馬中極品。李虎嘖嘖稱讚,「好馬,好馬。」接著轉頭問羅思南,「這馬是你的?」

  「當然。」羅思南白了他一眼,傲氣十足地說道:「雪騏是我在戰場上繳獲的,已經跟我一年了。」

  李虎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這麼說,你有很多家當了。」

  「那當然……」羅思南得意地說道,「我有很多寶貝在山寨裡,都由我娘保管著……」

  「都是嫁妝吧?」李虎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才不呢,我爹娘說了,等我出嫁的時候,要給我準備十車嫁妝。」

  「啊,有那麼多啊……」李虎故意發出一聲驚歎,然後笑嘻嘻地說道,「既然你爹娘要給你準備那麼多嫁妝,那我就不客氣了……」

  「幹什麼?」羅思南戒備地看著他。

  「你不是說過要同甘共苦嗎?」李虎一本正經地說道,「現在我們虎烈軍只有大旗一桿,兵三個,馬一匹,弓箭兩副,戰刀兩把,窮得叮噹響,你當然要把所有的家當拿出來了,義不容辭的事嘛。」

  「啊?」羅思南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玉臉慢慢轉紅,眼睛慢慢瞪圓,櫻唇慢慢咬起,怒火慢慢蓄積,「騙子,大騙子,竟敢騙到我這裡來了……」這小子繞了一大圈,原來是在算計自己,不但公然把馬搶去了,連自己的家當都要充公了。好人做不得啊,本來看他們受到了老爹的欺負,同情他們,覺得很可憐,想幫助他們一下,誰知好心沒好報,竟然被算計了,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李虎看了她一眼,神態悠閒地摸著下巴,慢吞吞地說道:「同甘共苦,同甘共苦啊……」

  羅思南咬咬牙,猛地一跺腳,「好……還有呢?你還要什麼,一次說完。」

  李虎那個得意啊,小樣,和我鬥,你還嫩了點,看我不整死你。看到羅思南肺都要氣炸的樣子,他肚子都笑破了,但此刻千萬不能太張狂,否則肯定會被她打死。李虎強忍笑意,繼續嚴肅地說道:「我們三個人只有一匹馬,所以要輪流騎,大叔騎的時候,我們倆走路,行嗎?」

  聽到這話羅思南後悔的都要哭了,看樣子,這共苦可不是一般的共苦,而是長期的痛苦的煎熬。

  「行。還有呢?」

  「我們三個是同一支軍隊的兄弟,是一家人,一家人當然要在一起,不能分開。」李虎停了一下,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怪笑,眼裡閃過一抹戲謔,「你有帳篷,我們沒有,所以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們要睡在一起……」

  「你說什麼?」羅思南黛眉倒豎,當場就爆發了,玉手「鏘……」一聲拔出戰刀。

  李虎跑得比兔子還快,轉眼就跑到馬屁股後面,衝著羅思南連連搖手,「不要激動,口誤,口誤……我是說,我們睡在一個帳篷裡……」

  「不行……」羅思南面紅耳赤,酥胸起伏,幾乎要氣瘋了。

  「同甘共苦,同甘共苦……」李弘馬上裝出了一副痛苦的樣子,「如果晚上下大雨,大叔怎麼辦?我年輕,無所謂,淋雨就淋雨,但大叔年紀大了,身體又不方便,還受了傷……」

  「我把帳篷讓給大叔睡,我陪你淋雨。」羅思南尖聲叫道。

  「好,好,謝謝,謝謝,好人啦,菩薩啊……」李虎連聲稱讚,感激涕零。

  「還有什麼?」羅思南一步步逼近李虎,兩眼冒火,恨不得把他吃了。

  李虎一邊倒退,一邊笑道,「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就是吃飯。我現在吃飯要花錢,吃飯的人越多,欠你老爹的錢也就越多,雖然你有私房錢,但我們還要招兵買馬,那點錢要省著花,不能拿來付飯錢,所以,吃飯的事,你要自己解決。」

  「李虎……」羅思南氣得要抓狂了,「我的人,我的錢,我都給你了,你竟然還不給我飯吃,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羅帥是你爹,爹就要給女兒飯吃,天下都是這個道理,沒有錯啊?」李虎攤開雙手,一臉茫然,「難道現在世道變了,爹都不給女兒飯吃了?」

  「李虎,你去死吧……」羅思南再也無法忍受,怒叱一聲,舉刀就砍。

  李虎駭然驚叫,抱頭鼠竄。

  =

  鐵鷹堅決不騎馬。兩個孩子胡鬧,他可不願摻和,再說,李虎現在是漢王李弘後人,自己做為昔日的八大鐵衛,肩負守護王者之子的責任,怎能主次顛倒,自己騎馬,卻讓少主走路?

  羅青漢於是看到了奇怪的一幕。鐵鷹牽馬走在最前面,李虎扛著大旗走在馬後頭,女兒羅思南全副武裝,背著戰刀弓箭,放著白馬不騎,非要折磨自己,用兩條腿走路,結果大汗淋漓,累得坐在路邊直喘氣。

  女兒這是怎麼了?這可不像平時的她,依照平時,她早就驅馬揚鞭,一路狂奔了。羅青漢疑惑不解地策馬走到羅思南面前,「雪騏出了什麼事?」

  「爹……」羅思南看到老爹,百般委屈頓時湧上心頭,小嘴一撇,哭了。

  羅青漢急忙下馬,「不要哭,告訴爹,到底出了什麼事?」

  「爹,那小賊好壞,他欺負人……」羅思南抱住老爹,哭著說道,」他騙我,他把我的馬搶去了,把我的帳篷搶去了,把我的那些寶貝也搶去了,還不給我飯吃。」

  什麼亂七八糟的。羅青漢哭笑不得,心想你這麼驃悍,誰能佔到你的便宜,你不欺負人,不搶人家的東西,我就燒高香了。「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要是真的搶了你的東西,我就打斷他的腿,給你出氣。」

  羅思南淚眼婆娑,忿忿不平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爹,那個小賊是個大騙子,他故意設陷阱讓我跳,我上當了。」

  羅青漢扭頭望著遠處的李虎,眼裡閃過一絲讚賞之色。這小子,不簡單。

  「思南……」羅青漢拍拍女兒的後背,語調平靜地說道,「你看看鐵鷹,他為什麼斷了一隻手臂?因為他要遵守自己的承諾,保護王者之子。今天他為什麼又回來了?因為他還是要遵守自己的承諾,殺虜復漢。」

  羅青漢伸手擦去女兒臉上的眼淚,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既然發了誓,承諾了,就要做到,用你最大的努力去做,甚至不惜付出生命,這樣你的一生才不會有愧疚,才不會有遺憾,才能堂堂正正地活著。」

  羅思南在父親的懷裡苦訴一番後,心裡的怨憤和委屈得到了發洩,心情隨即平靜下來,此刻聽到老爹的教誨,已能坦然接受,雖然對李虎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爹,我知道怎麼做了。」羅思南破涕為笑,自信和活力又回來了,「那小賊要倒霉了,我要慢慢的折磨他,把他折磨的死去活來。」

  羅青漢微微一笑,上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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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感覺腦後有些涼,情不自禁的轉頭看去,只見羅青漢面如寒霜,正在盯著他。李虎心虛,急行幾步,躲到了白馬的側面。

  羅青漢驅馬趕來,冷聲說道:「老爹給女兒飯吃,天經地義,我女兒挨餓,我就讓你挨餓,這也是天經地義。」說完羅青漢打馬而去。

  李虎停下腳步,望著羅青漢的背影,一臉憤怒,「你女兒吃飯當然是你掏錢,怎能算到我賬上?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你說我爹瘋了?」羅思南的聲音突然在他背後響起。李虎嚇了一跳,急忙轉身,連連搖手,「沒有,沒有,我說我自己瘋了。」

  「我看你是要瘋了。」羅思南坐到路邊的草地上,一邊擦汗,一邊愁眉苦臉地說道,「我走不動了,我腳起泡了,痛死了。」

  「堅持,一定要堅持,你看我,不是一直在走嗎?同甘共苦嘛。」李虎嘴都笑歪了,興致勃勃地說道,「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大叔……」羅思南不理他,衝著走過來的鐵鷹嬌聲嬌氣地喊道,「大叔,我走不動了。」

  「你騎馬吧。」鐵鷹心痛地說道,「腳起泡了怎能走路?這事如果讓你爹知道了,那還了得。來,我扶你上馬。」

  「不行不行。」李虎急忙阻止,「說好的,我走路,你們倆一人騎十里,軍令如山,豈能更改?」

  「是啊,是啊,他為了照顧我們兩個,主動要求一直走路,如果我獨自騎馬,那太過分了,也說不上什麼同甘共苦了。」羅思南也連連搖手,「大叔,你還是騎馬吧。」接著他指著李虎說道,「你背我吧。」

  「什麼?」李虎的嘴巴頓時張大了,「我背你?為什麼?我為什麼要背你?」

  「同甘共苦啊。」羅思南笑吟吟地說道。

  「那你騎馬。」李虎預感到苗頭不對,馬上改變了主意。

  「軍令如山。」羅思南笑道,「這話剛才是誰說的?好像是你吧?」

  李虎無計可施了,心裡那個苦啊,一不小心中招了,大意失荊州,馬失前蹄,丟人啊……

  「大叔,你上馬吧,不要擔心我,沒事的,有人喜歡勞其筋骨,那就讓他『勞』吧。」

  鐵鷹明白了,小姑娘開始報復,把李虎套進去了。他會心一笑,也不理會李虎哀求的目光,轉身牽馬走了。你小子活該,什麼人不好騙,非要騙人家姑娘,你自己做牛做馬去吧。鐵鷹牽馬走了,還走得非常快,好像生怕李虎把馬搶去了。

  「男女授受不親,你知道嗎?」李虎準備耍賴了。

  「嗯。」羅思南笑靨如花,心裡那個開心啊。

  「你知道什麼?我背你,男背女,壯男背少女,傳出去之後,你怎麼嫁人啊?」李虎沒好氣的挖苦道,「你以後嫁不出去可不要怪我。」

  「嗯。」羅思南好像沒聽到似的,一點反應沒有,「快點快點,太陽下山了。」她不耐煩地招招手,示意他趕快過來背她。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遼東,你在這裡和人家姑娘說男女授受不親,那不是笑話嘛。

  李虎徹底沒招了,一臉不情願地走了過去。

  「你怎麼這麼重啊?吃那麼多幹什麼?不能少吃一點減減肥啊。」

  一隻粉拳打在臉上,李虎頓時啞巴了。

  「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羅思南得意的聲音漸行漸遠,只留下一路斗大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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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16:24
第八章 是男人就喝酒
  幾天後,隊伍進入一座大山,在大山中又轉了兩天,終於走進了一座山谷。

  遠遠就看到一群人從山谷裡迎了出來。當前一人是個瘦高個,脖子又細又長,光禿禿的腦袋,留著一抹山羊鬍子,看上去又黑又老,不過一雙眼睛卻亮兒有神,給人印象深刻。跟在他後面的人比較年輕,二十多歲,皮膚黝黑,臉上的鬍鬚又濃又密,額頭上有一塊黑色的胎記,走近了再看,臉上竟然還有麻子,長相實在有些不敢恭維。

  「鶴立雞群的那位是董仲孫大叔,他是我們黑山軍的副帥,我老爹最好的兄弟。」羅思南看到李虎還在東張西望,氣惱地用馬鞭打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一點,不要像個土包子似的看什麼都新鮮,「後面那位是我哥,羅中原,他是黑山軍裡武技最高的勇士,打遍天下無敵手……」

  李虎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盯著羅思南上上下下地打量。

  「哎,你幹什麼?這幾天還沒看夠啊?」羅思南嬌聲罵道,「小土賊,沒看過美女啊?」

  「他是你哥?」李虎指指羅中原,又指指羅思南,「你們……你們反差也太大了吧?他到底是不是你哥?」

  「當然是我哥了。」羅思南對李虎的表情大為不滿,「我們是一個娘生的。怎麼了?他長得不好看嗎?」羅思南扭頭望向自己的哥哥,自言自語地說道,「我覺得他長得很英俊嘛。」接著她猛地一回頭,瞪著李虎叫道,「是不是?」

  李虎差點噴飯,但這時候惹惱羅思南純粹是自找沒趣,他趕忙把頭一低,臉一捂,極力克制笑意,良久,他才放下手,異常嚴肅地點了點頭,「很英俊,很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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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青漢和董仲孫寒暄兩句後,馬上望向羅中原,「這趟南下,可有什麼收穫?」

  「抓到一隊馬販子,是從大宋來的。」羅中原膽怯地看了一眼父親,壓低聲音說道,「有關南邊和西邊義軍的消息也打聽了一些,但無法證實消息是否準確。」

  「有消息就好。」羅青漢淡淡地說道。

  「北邊可有什麼消息?」董仲孫問道。

  羅青漢點點頭,「金軍正從遼陽府一路打來,懿州、衛州先後陷落,北上道路斷絕,我無法聯絡六哥,只好原路返回。」

  董仲孫和羅中原互相看看,神情顯得很凝重。

  「叔……哥……」羅思南連蹦帶跳地跑了過來,「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哎唷,我的寶貝閨女,快給我看看,瘦了沒有……」董仲孫張開雙臂,把羅思南摟進了懷裡,喜笑顏開,「哎喲,瘦了,下巴都尖了,好像也黑了一點……哎,乖女,你老爹是不是虐待你了?」

  「切……」羅中原嗤之以鼻,「她不折磨老爹,我就拜菩薩燒高香了。」

  眾人哄堂大笑,歡歡喜喜地走進山谷。

  =

  山谷很寬很長,裡面有草地,有樹林,還有一條清澈的溪流。

  一路走去,有拒馬、壕溝等防禦設施,大約走了五百步,山谷轉了個彎,然後就出現了山寨的門樓。門樓很簡陋,牆體也不夠高不夠寬,幾百名士卒和壯丁正在繼續修築。

  走出門樓,眼前霍然開朗。

  這裡是一個巨大的谷地,青草、綠樹、溪流、湖泊、飛鳥……美不勝收。在谷地的東北角,帳篷林立,連綿不絕。在樹林的深處,隱約傳來雄渾的戰鼓聲,奔騰的馬蹄聲,激烈的吶喊聲,好像有軍隊在演練戰陣。

  李虎和鐵鷹以為羅青漢的軍隊最多不過一兩千人馬,但現在看來遠遠不止,僅從谷地帳篷的數量上就能看出,這裡至少生活著一萬多人。鐵鷹驚訝於羅青漢的實力,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但李虎卻暗自叫苦,這裡戒備森嚴,根本沒有逃走的可能,除非像天上的鳥一樣長兩隻翅膀。他一下子洩了氣,非常沮喪。

  羅青漢帶著李虎和鐵鷹走進了中軍大帳。

  此刻大帳內已經聚集了董仲孫、羅中原等黑山軍十幾位高級將領,他們都驚訝地看著李虎和鐵鷹,不知道這是何方神聖。

  「這是漢王李弘之子李虎。」羅青漢鄭重介紹。

  大帳內霎時一片寂靜。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盯在李虎身上,一時沒反應過來。漢王,李弘,虎烈川起義,那都很遙遠的事,已經埋藏在記憶深處了。

  李虎從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非常緊張,面紅耳赤,渾身燥熱,幾乎喘不過氣來。

  過了幾息時間,眾人的腦筋才轉過彎來,大帳內頓時熱鬧了,有凝神沉思的,有交頭接耳的,有指指點點的,還有人叫叫嚷嚷,大聲質疑真假,畢竟,這事太突然了,而他的出現,對未來會產生什麼影響,誰都不知道,但肯定會產生影響。

  遼東起義浪潮是從李弘起義開始,而李弘最早是天師道的真人,他以傳道的名義在遼東各地廣收門徒,其信徒不計其數。現在各地的起義軍將士幾乎都和李弘、和天師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此刻李弘的兒子突然橫空出世,其產生的影響可想而知。

  羅青漢揮揮手,示意眾人少安毋躁,然後把手指向了鐵鷹,「這是漢王李弘的八大鐵衛之一,鐵鷹。」

  大帳內再度寂靜無聲。李弘的八大鐵衛,那可是傳說中的人物,難道就是這個殘廢?真的假的?

  董仲孫站了起來,滿臉疑色,他實在不明白,這種關係到大軍前途的事情,羅青漢為什麼不先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主公之於眾了。「當年漢王在虎烈川舉旗之時,五京諸道共有三十六軍同時響應,我黑山軍就是其中一支。」董仲孫看著鐵鷹,笑著說道,「漢王當時是義軍總帥,他在舉旗之前,曾讓八大鐵衛給我們傳遞起兵時間,相約共舉大旗,所以,如何確定八大鐵衛的身份,我是知道的。」

  鐵鷹站起來,脫下上衣,露出黑鷹紋身。董仲孫上前仔細看了一下,很快找到了那一行肉眼幾乎難以辨認的小字。鐵鷹的身份確認了,李虎的身份又如何確認?他遲疑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望向羅青漢。羅青漢手摸虯髯,微微頷首。董仲孫立時明白了羅青漢的意思,他心領神會,轉身對圍在四周的諸將大聲說道:「遍告各營將士,漢王李弘之子駕臨黑山軍。」

  =

  筵席上,李虎望著眼前的大碗愁眉苦臉。那可不是一大碗肉,而是一大碗酒,一大碗烈酒。

  來到這個世上十六年零四個月,自己從沒喝過酒,不是不想喝,而是沒酒喝。這酒是什麼滋味?假如不勝酒力,喝多了,喝醉了,把自己的老底抖出來怎麼辦?

  羅青漢舉起大碗,「請……」

  李虎端起大碗,哭喪著臉,左右為難。

  羅青漢一飲而盡,然後一邊抹著虯髯上的酒漬,一邊問道:「不會喝?沒喝過?」

  李虎點點頭,兩個問題的答案都一樣。

  「你多大了?」

  「十八。」李虎說完之後,心裡一陣辛酸。從記事開始,自己就跟著父親逃亡,或許因為擔驚受怕的原因,也或許因為身高體壯的原因,自己看上去比同齡的孩子大,比同齡的孩子成熟。那天和羅思南比年紀大小,結果羅思南比自己還大三個月,為了不讓羅思南成為自己的姐姐,只好撒謊了,說自己十八歲,而羅思南竟然還不相信,說自己看上去至少有二十歲。我有那麼老嗎?想到父親滿頭白髮,未老先衰,自己大概確實好不了哪處。

  「十八歲的男人怎能不喝酒?」羅青漢不高興了,「是男人就喝酒,喝。」

  直娘賊,誰怕誰啊,喝就喝,腦袋掉了,不過碗大一個疤,喝……

  =

  李虎酩酊大醉,人事不知,半夜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馬廄裡,正和雪騏搶水喝。

  「雪騏……是你嗎?」李虎抱住馬頭,拿腦袋狠狠撞了一下,「你那個母大蟲跑哪去了?直娘賊,回了家,就賴在娘的懷裡喝奶,把兄弟都忘了,搞什麼嘛。」

  白馬打了個響嚏,眨眨眼睛,然後用力甩了一下頭,好像被李虎嘴裡的酒氣熏著了。李虎站立不穩,仰天摔倒,「直娘賊,你怎麼和那個母大蟲一樣潑辣?我喝多了,你扶我一下,不行嗎?」說著就去抓雪騏的蹄子,「快點,扶我一下,我頭暈,我站不住了……」

  雪騏被嚇著了,一個勁地往後縮。李虎用力一縱,死死抓住了馬腿,「想跑?往哪跑?再跑我把你賣給人家做媳婦,不要跑……」

  一人一馬折騰了半天,李虎實在支撐不住,抱著馬腿,睡在了馬肚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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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的,李虎好像聽到有人說話,而且那說話的聲音非常耳熟,非常親切……他想睜開眼睛看看,但眼皮就像粘在了一起,怎麼用力都睜不開,算了,就拿耳朵聽吧,到底是誰呢?忽然,他想起來了,那是大宋官話,是大宋汴京話,是大宋人……

  李虎頓時激動起來,這一激動,他的腦子迅速清醒了,聽力也陡然暴漲,不過身子還是軟綿綿的,眼睛也還是睜不開,他正想再努力一把,耳中忽然傳來幾個清晰的字,「有負官家所托……」

  官家?官家不是大宋皇帝嗎?這到底是什麼人?大宋人怎麼會出現在黑山軍的老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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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16:25
第九章 大宋使者
  「爹,逃出去的事不能急,要慢慢尋找機會。」這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語速不快,聽上去比較穩重,「此趟北上之行極度機密,一旦洩漏,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千萬不能著急。」

  「聯金攻遼關係到燕雲十六州的命運,如果成功,我們不但能收復燕雲十六州,更能洗雪一百多年來所受的恥辱。」這是一個老者的聲音,聽上去心急如焚,「我們等這個機會等了一百多年,豈能錯過?假如因為我們的過錯而導致收復大計功敗垂成,我們就是大宋的罪人,萬死難辭其咎。」

  聯金攻遼?這話怎麼聽著耳熟?我好像聽到過同樣的話。在哪裡聽到的呢?李虎的酒還沒有醒,腦子還很遲鈍,他沒有多想,屏聲息氣,繼續聆聽他們說話。

  「時間不等人,還是盡快逃出去報信,官家還在等我們的消息。」這是一個中年人的聲音,有些嘶啞,低沉無力,可見情緒很差,「我們此行肯定是失敗了,官家得到消息後,馬上就會派出第二個使團,這樣時間上不至於耽擱太多。」

  使團?李虎驚訝不已。黑山軍什麼時候擄掠了大宋使團?黑山軍都是遼東漢人,世世代代都有歸宋的願望,如果看到大宋使團,招待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把他們抓起來做苦力?

  「暫時沒有逃跑的機會。」年輕人說道,「今天我在修門樓的時候,看到從山外又來了一隊人馬,好像是他們的首領回來了,不出意外的話,最近一段時間的戒備會更加森嚴。」

  接下來,三個人一直商量逃跑的事。

  年輕人有個非常冒險的主意,他認為黑山軍都是漢人,遼東的漢人和燕雲諸州的漢人一樣,都嚮往回歸大宋,如果表明身份,他們應該不會下黑手,畢竟,大宋的使團和大宋的馬販子還是有天壤之別,他們抓馬販子,但不會抓大宋官員,如此一來,即使不去金國,也可以順利返回大宋。

  聽到這裡李虎才明白了,原來大宋使團是以馬販子身份出現的,怪不得黑山軍把他們擄掠而來。

  老者和中年人則堅決反對。

  官家曾兩次派人渡海北上打探遼東虛實,知道遼東義軍都是以「殺虜復漢」為目標,所以,不管是契丹人還是女真人,都是他們誅殺的對象,一旦他們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是聯和金國人打遼國,根本無意幫助他們,必定會拚命阻擾。另外,誰敢肯定這些義軍不會受撫或者投降於遼國?一旦他們向契丹人洩漏了這個秘密,遼宋開戰,那我們豈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

  李虎一邊豎起耳朵聽三個人說話,一邊想著聯金攻遼的事,在記憶裡尋找過去的痕跡,但因為昨夜的酒喝得太多了,此刻頭痛欲裂,越想頭越痛,而雪騏好像故意和他過不去,長尾巴甩來甩去,弄得他心煩意躁,一氣之下,他伸手把馬尾巴拽住了。

  雪騏不幹了,抬起後腿就踢,正好踢在李虎的腦袋上。

  「啊……」李虎吃痛不過,張嘴發出一聲慘厲的長嚎。夜深人靜,這聲長嚎聽起來格外恐怖,頓時驚動了外面的巡哨,報警的號角立時四下響起。

  馬廄裡的三個人駭然變色,從黑暗裡衝出來沒命一般向外跑去,其中兩個人向馬廄外面跑,而最後一個人卻順手抄起一根鐵耙,直奔雪騏而來,他判斷很準,斷定慘叫聲就是從這匹白馬下面發出來的。

  李虎張大嘴巴,痛苦地睜開了眼睛,雖然眼前金星閃爍,但還是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直衝而來。不好,殺人滅口的來了。

  「慢著慢著……」李虎忙不迭的的連聲尖叫,「我也是宋人,我也要逃跑,我們是一夥的……」情急之下,他腦子竟然靈活了,張嘴說出來的都是標準的汴京話。

  那個模糊的影子立刻停了下來。

  「晚上,我們晚上再說,就在這裡……」李虎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影子已經消失了。

  直娘賊,跑得真快,像鬼一樣子,嚇死人了。李虎長吁一口氣,感覺額頭上的冷汗密密一層,也不知道是痛出來的還是嚇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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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閃爍,幾個巡哨衝了進來,看到一個醉漢渾身污穢,正躺在馬肚子下面痛苦地呻吟著。

  「是個醉鬼。」虛驚一場,巡哨當場破口大罵。

  「要不要拖出去?」有人問。

  「不管,讓他喝馬尿吃馬屎去。」有人忿忿不平地罵道,「這年頭,只有當官的才能喝酒吃肉,我們哪有份?」

  這句話挑起了怨氣,幾個人又罵上了。

  「哎,我們還是做點好事吧。」有人說道,「他躺在這裡可能被馬踩死,還是把他丟到馬糞堆上吧。」

  「對,你說的對,他要是死了,我們幾個要倒霉的。」

  有人抓住李虎的一隻腳,把他從雪騏的肚子下拖了出來。李虎頭痛欲裂,聽到幾個人說要把他丟到馬糞堆上,肺都要氣炸了。等下老子出來,非要把你們的皮剝了。他正在咬牙切齒的時候,後腦勺一不小心重重撞在了馬槽柱子上,傷上加傷,頓時暈了過去。

  =

  李虎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太陽曬屁股了,不過此時頭痛已經不算什麼,更讓他頭痛的是暴跳如雷的羅思南。

  「氣死了,氣死了……」羅思南杏眼圓睜,玉臉漲紅,粉拳緊握,在遠處又蹦又跳,「丟死人了,我不活了,啊……」

  李虎好整以暇地坐在馬糞堆上,樂呵呵地看著她,「喝醉酒的是我,你丟什麼人啊?真是奇怪,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碰到鬼了,大清早的在這裡鬼叫鬼嚎什麼?」

  「李虎,你喝死了我都不管,但你是虎烈軍的人,你這個樣子……你這個樣子像什麼?」羅思南尖聲叫道,「我不幹了,我們散伙,我要離開虎烈軍……」

  「滾滾滾……」李虎連連揮手,「滾得越遠越好,煩死了。」

  「酒鬼,騙子,小氣鬼,窩囊廢……」羅思南張嘴罵出一連串難聽的話,然後抽出戰刀,掀起自己的衣角,一刀斬下,「李虎,我們割袍斷義,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李虎大喜,用力拍手,「不送,不送,一路走好,對了,你嫁人的時候,千萬不要告訴我,我沒錢送禮……」

  鐵鷹望著羅思南飛奔而去的背影,苦笑搖頭。這兩個小傢伙真是天生的冤家對頭,沒有一天不吵嘴不翻臉的,我這日子怎麼過哦。

  「大叔,我要喝水。」李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你知道你昨晚喝了多少酒嗎?你快被酒罈子淹起來了。」鐵鷹沒好氣地罵道,「平時沒見過你喝酒,一喝起來就嚇死人,我看你不是酒鬼,是酒神。要喝水到那邊湖裡去喝,順便把身上洗乾淨了。」

  「哦。」李虎答應一聲,暈頭暈腦地四下看看,「大叔,湖在哪?」

  「在那邊。」鐵鷹哭笑不得,「你跟著我,我陪你一起去,你要是掉到湖裡淹死了,我怎麼向你爹交待。」

  =

  雪騏長嘶一聲,從馬廄裡呼嘯而出。

  李虎和鐵鷹回頭一望,頓時魂飛天外,只見羅思南高踞馬上,手裡拿著一桿長槍,正狂奔而來,「小賊,納命來……」

  「媽呀……」李虎怪叫一聲,拔腿就跑,「大叔,救命,救命啊……」

  「思南,不要生氣……」鐵鷹一嗓子還沒喊完,羅思南已經像旋風一般席捲而去,「小賊,去死吧……」

  整個山寨的人都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

  李虎慌不擇路,一路狂奔,慘叫聲傳遍了整個山谷。羅思南策馬狂追,長槍如電,招招不離要害。李虎越跑越快,最後像離弦長箭一般射進了湖裡。羅思南拍馬躍進湖水,不依不饒,誓要把李虎穿個透心涼。

  李虎一個勁游到湖心才停了下來。雪騏感覺不對勁,不追了,掉頭回來了。羅思南心生一計,策馬繞著湖岸四週一路小跑,不讓李虎上岸,「小賊,你就在湖裡待著做魚吧。」

  「天啊……」李虎浮在湖水裡,雙手向天,悲愴慘呼,「我到底得罪了哪個神哦,要受到這種殘酷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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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16:26
第十章 倒霉蛋
  短短時間內,李虎就聞名於黑山軍。

  「那倒霉蛋是誰?」

  「就是李弘之子啊。」

  「啊……」驚訝,「哦……」失望,「嘿嘿……」幸災樂禍,「這小子惹惱了母大蟲,等著五馬分屍吧。」

  這場對峙一直持續到中午,羅中原拎著飯菜來了,「妹子,吃點吧,吃飽了再和他耗,看他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我就不信他不上岸。」

  「哼,他死定了。」羅思南恨恨地說道,「這小賊,竟敢丟我們虎烈軍的臉,我說他兩句,他還要和我割袍斷義,豈有此理,我今天非要剝了他的皮。」

  「是,是,那是,這小賊太不像話了,什麼人的臉不能丟,為什麼非要丟我妹妹的臉,他找死。」羅中原急忙附和,然後一臉媚笑,「吃點,吃點,這可是娘親手做的,好吃。」

  羅思南很小心,吃飯的時候兩眼還盯著湖面那個小小的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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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面色蒼白地走進了中軍大帳,嘴唇烏紫沒有血色。

  黑山諸將紛紛站起來安慰他。

  「李帥,泡了一上午的湖水,冷不冷?來,來,喝點熱的。」

  「李帥,坐這,坐這,把這袍子披上。」

  「李帥,思南忒過份了,不就是喝點酒嘛,至於這樣嗎?」

  「李帥,男人嘛,哪個不喝點酒,哪個喝酒沒有醉過,哪個醉過沒有丟過丑?」

  「李帥,喝一輩子的酒,丟一輩子的丑,這就是男人,哈哈……」

  「李帥,你的酒量真是驚人啊,我喝了幾十年的酒,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能喝的,請問一下,這可有什麼訣竅?不會是什麼法術吧?天生能喝?」

  「李帥,你昨天晚上喝到什麼時候?我記得,我倒下去的時候,你還很清醒,還在和董帥探討棋藝,我沒有記錯吧?」

  「李帥,和你喝酒一個字,爽。」

  ……

  李虎受寵若驚,和諸將互相吹棒,東拉西扯,心情頓時大好。這酒的魔力真大,一頓豪飲,不認識的人認識了,不熟悉的人熟悉了,沒交情的人也扯上交情了……

  羅青漢和董仲孫走了進來,諸將起身相迎。

  「羅帥,你昨天跑那麼快幹什麼?想夫人了?」

  「董帥,你把我的手咬了……我都告訴你了,這是我的手,你非要說這是牛骨頭……」

  ……

  諸將胡扯閒侃,大帳內笑聲喧天。

  羅青漢朝李虎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你還好吧?思南沒有傷著你吧?」

  「沒有,沒有……」李虎急忙搖手,「羅帥要議事,我擔心錯過了時間,所以找了個葫蘆放在湖面上騙騙她,這會兒她還在湖邊和葫蘆耗著呢。」

  羅青漢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他拍了拍李虎的肩膀,「喝酒是免不了的,但不要喝多,不要誤事……」

  李虎恭敬地連連點頭,心裡卻在罵,老滑頭,昨晚喝不過我就尿遁而走,下次絕不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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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青漢拍了拍手,諸將立時安靜下來,軍議正式開始。

  大帳氣氛肅穆,李虎反而緊張起來,尤其是坐在羅青漢身邊,更讓他感到侷促不安。羅青漢是黑山軍主帥,自己算什麼?名義上是虎烈軍主帥,但虎烈軍目前只有兩個半人,羅思南那丫頭高興起來就是虎烈軍的人,不高興她就跑了,不能算。這時候自己能坐在這裡,完全是沾了李弘的光,沒有這個假老爹顯赫的聲名,自己算個屁啊。

  羅青漢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李虎正襟危坐,用心聆聽,雖然覺得這些事和自己沒什麼關係,但好歹也要做做樣子。

  =

  李弘大起義失敗後,遼東大地上風雲變幻,英雄豪傑們高舉著反遼大旗,前赴後繼,誓死奮戰。

  此刻,各地義軍中,規模最大的有南京道的董龐兒,上京道的安生兒、張高兒,東京道的霍六哥,中京道的張關羽和羅青漢,其它一些義軍規模較小,時起時伏,影響力不大。

  女真人完顏阿骨打也舉起了反遼大旗,五年來橫掃白山黑水,所向披靡,把遼軍打得潰不成軍,如今他不但佔據了遼東大部疆土,還建立了金國,做起了皇帝,和遼國分庭抗禮。

  遼國皇帝為了穩定江山,需要鎮壓起義軍,而金國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江山,更需要鎮壓義軍,縱橫天下的各路義軍突然之間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立足之地,沒有生存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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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我北上,原本打算聯繫霍六哥,但因為金軍正在向中京攻擊而來,未能成功,不過,我在途中碰到了不少流民、商販和道友,從他們的嘴裡得知,安生兒在攻打龍化州的時候,被遼將耶律馬哥擊敗,當場陣亡,現在他的雷霆軍已與張高兒會合,正在向大山方向撤退。霍六哥在大黑山一帶遭到了金軍大將粘罕的攻擊,無法在東京道立足,也正在向大山方向撤退。」

  羅青漢抬頭看看諸將,然後手指羅中原,繼續說道,「他到南邊轉了一圈,聽說董龐兒自去年在南京道戰敗後,率部南下轉戰於太行山,如今是不是還在堅持,不得而知。至於張關羽,我們都知道,他現在被遼軍打得都不敢下山了,日子艱難。」

  「我們自己也是步履維艱。」羅青漢歎了口氣,「去年春天,黑山軍遭到遼金兩軍的攻擊,為了生存,不得不受撫於遼國,加入了怨軍。去年冬天,我們乘著遼金開戰之際,臨陣兵變,拉著隊伍又回到了山裡。遼人因此丟失了七個州,中京門戶大開,對我們切齒痛恨。聽怨軍兄弟送來的消息說,耶律余睹、耶律大石正在集結軍隊,準備對我們發動圍剿。」

  「我們現在很困難,非常困難,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要想扭轉目前的被動局面,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各地義軍聚集到一桿大旗下,否則,我們必死無疑。」羅青漢的口氣很凝重。

  坐在他對面的鐵鷹愁雲滿面,他沒有想到形勢如此惡劣,照此發展下去,羅青漢的這支義軍估計支撐不了幾個月。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李虎。這個孩子能帶來奇跡嗎?

  「你有幾分把握?」鐵鷹完全沒有信心了。李弘的神話已經破滅,他在義軍將士的心裡還有多少份量可想而知,現在憑借李弘的兒子想把各地義軍聚集到一起,無異癡人說夢。

  「沒有把握。」羅青漢毫不避諱,實話實說,「走一步看一步,死馬當活馬醫。」

  鐵鷹心裡頓時涼了半截,苦著一張臉半晌無語。本來他還擔心羅青漢會識破李虎的身份,看來自己白擔心了,羅青漢其實根本不在乎李虎的真假,他只需要「李弘之子」,至於此子是真是假,無關大局。或許長久以來,羅青漢都在為生存而殫精竭慮,苦思良策,當他突然聽到「漢王李弘之子」的喊聲後,豁然頓悟,馬上想到了解決之策。

  從全局上看,把遼東義軍集結到一桿大旗下,的確是個好辦法,但問題是,誰有這個能力?李虎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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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一直安靜地聽著,有些事情他不太明白,但也不掛在心上,反正他也沒打算在義軍待下去,逮到機會就要逃之夭夭了。

  本來自己勢單力孤,正在一籌莫展,誰知天上掉下一塊餡餅,無意中碰到了幾個大宋人,這下好了,有機會了,跟著他們一塊逃就行了,只要能逃出這座山谷,我就回山,實在不行我跟著大宋使團回家去。

  想到家,李虎有些茫然,我還能回家嗎?我的家族遭到仇人陷害,親人們死的死,逃的逃,哪裡還有家?想到失蹤的父親,他不禁陣陣心痛,眼圈不由自主的紅了。

  羅青漢以為李虎擔心眼前的局勢,氣頹絕望,急忙安慰道:「你不要擔心,義軍的大旗不會倒,遼東的漢人也不會死絕,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在,勢必殺虜復漢,總有一天,我們會收復遼東,會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說完之後,他還拍了拍李虎的後背,覺得這小子太沒出息,碰到這麼點小事就堅持不了,那將來如果連戰連敗怎麼辦,還不要自殺啊。

  李虎嚇了一跳,一時失態,又丟臉了,這要給羅思南看到了,勢必要當場發飆,拳腳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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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釋:

  五京:遼國有五京,分別是都城南京,還有東京、西京、中京和上京四個重鎮。

  龍化州:此城建於公元902年,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私城」,也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受策」為大聖大明天皇帝的地方。故它在遼代州城中地位較高,是遼代比較重要的州城,也可以說是遼代的早期都城。遼王朝建成皇都後,政治中心遷移到了皇都,龍化州已不再是政治中心,成為一般州城,劃歸上京臨潢府管領。

  怨軍:1116年,遼國招募遼東的漢人流民組成的軍隊,軍名取自失去家園報怨於金。怨軍分八營,共二萬八千人。後改名常勝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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