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個勃極烈
十五日。
義軍全線後撤，但撤退速度比較慢，奇怪的是，金軍並沒有全線追擊，而是緩緩前壓，雙方好像有默契似的，只是戰場上的氣氛實在太壓抑了，讓人喘不過氣來。或許是因為連日大戰，雙方將士都很疲勞的原因，大家都想利用這個機會喘口氣，休息一下。
這時候，白水濼金軍帥營的氣氛同樣讓人窒息。
國論昊勃極烈完顏昱到了。他在途中接到書信，聽說完顏杲和完顏宗翰在攻擊策略上發生嚴重分歧，甚至影響到了大軍作戰，當即帶著一千精騎日夜狂奔，飛速趕到了白水濼。
昨天金軍在德州戰場上取得了勝利，宣德城拿到手了，遼軍幾乎全軍覆沒，戰果非常大，按道理今天兩路大軍應該齊頭並進，直殺大同了，但完顏昱的到來使得金軍在攻擊策略上的爭論再度爆發。
完顏昱的女真名叫蒲家奴，是皇族，他帶來了皇帝的聖旨。在這份聖旨裡，皇帝還是要求金軍以最快速度佔據西京，但同時他也充分考慮到了代北局勢，尤其對大夏國非常關注。他估計大夏人對代北也是覬覦已久，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所以他告訴完顏杲和各軍主帥，如果代北局勢不利於金軍強攻西京，那就暫時緩一緩，先把李虎穩住，不要打得兩敗俱傷，白白便宜了大夏人，讓金軍喪失了全取代北的最好機會。
完顏阿骨打建議，假如西京攻擊受阻，那可以考慮先佔據奉聖州，拿下居庸關，以援助耶律淳為借口阻止宋軍攻佔燕京，這同樣可以達到既定目標，其次，也可以考慮先把雲內諸州拿下來。大夏人要取代北，首先就是拿雲內，為了避免和大夏人發生直接衝突。還是先把這些地方打下來為好。這些地方有大量的駝馬牛羊等牲畜，可以確保金軍在代北長期作戰。
最後，完顏阿骨打說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大漠。
金國全取代北後，接下來要拿到幽燕，然後南下中原。實現中外一統這個最終目標，但攻打幽燕，南下中原，要和強大的大宋作戰，金軍必須要有一個牢固的大後方。
在完顏阿骨打看來，遼東經過一場劇變，王朝更替後，損耗驚人，實力根本不足以和大宋相抗衡。如果不打大宋，大宋就會繼續北伐，乘著這個難得的機會開疆拓土。所以女真人必須南下作戰，這是以攻代守之計，是確保金國生存的辦法。
但金國立國時間太短，至今尚未消滅遼國，未能佔據遼國所有的疆土，更未能把已經佔據的州縣全部穩定下來，此時此刻，金國非常脆弱，隨時有爆發叛亂地危險。內部不但有權力鬥爭更要花費巨大的精力制定各種制度以穩定現有疆域，而外部，當契丹人還在苟延殘喘的時候，新的對手卻又出現了，金國的敵人除了李虎，還有大宋人和大夏人，還有大漠上那些桀驁不馴與女真人有著血海深仇的蕃族大部落，所以，金國危機重重。
為此。完顏阿骨打一邊和大宋保持盟友關係。一邊急速進軍代北。而代北戰局更是直接關係到了大金國地存亡。
完顏阿骨打要求完顏杲在複雜地代北局勢中。必須明確三件事。代北地仗要圍繞這三件事來打。
先。金國必須藉著消滅契丹人地機會和大漠諸蕃握手言和。先結盟。以確保大漠諸蕃不會南下代北。金國目前地實力無法征伐大漠。只能結盟或者招撫。將來。金國首要對手是大宋。為此必須要投用最精銳地兵力。這時候。大漠就是金國地大後方。如果這些大漠諸蕃乘機叛亂。金國就要陷入兩線作戰地窘境。這對金國來說是場可怕地災難。
契丹人敗亡。和大漠諸蕃前赴後繼地叛亂有很大地關係。尤其是阻卜人。十幾年地叛亂耗盡了遼國地財賦。否則以遼國地實力。女真人根本撼不動。完顏阿骨打不願意重蹈覆轍。所以他一再告誡完顏杲。派人到大漠去。想方設法和大漠諸蕃結盟。否則代北就算拿下來了。也將成為金國地噩夢。
其次。要和大夏人結盟。
就目前金國地實力來說。若想抵禦大宋人地攻擊。首要條件是聯夏御宋。金國取代遼國。天下還是三足鼎立。還是要維持北方抵禦南方地策略。還是要和大夏結盟。大夏人會結盟嗎？目前金國在代北沒有優勢。西京在李虎手上。大漠在契丹人手上。金軍即使佔據了雲內諸州。還要面對大夏人地搶奪。所以和大夏結盟非常困難。要有打仗地準備。更要有同時面對三個對手打仗地準備。
最後一件事就是必須消滅李虎。這個漢賊不能留，無論如何不能留，他佔據了西京，牢牢控制了代北戰局，女真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栽在代北戰場上，從此只能偏守遼東一隅，所以，要不惜任何代價，消滅他，殺了他，但這個漢賊太狡猾了，他為了生存有可能把自己和大宋牢牢捆在一起，把大宋拖進代北戰場，因此，在如何消滅李虎佔據西京這件事上，必須要從整個天下大勢出發，小心在意，一步都不能出錯。
皇帝對天下大勢地看法和宗翰、宗望不謀而合，這一點完顏杲並不否認，但目前的情況是，金軍在德州戰場上取得了勝利，遼漢聯手抗金的圖謀已經失敗，漢軍正在敗退，軍心士氣受到重挫，現在正是呼嘯殺進西京的最佳時機，絕不容錯過。
完顏斡魯、完顏母、完顏宗磐等人都支持完顏杲的決策，乘勢殺進，拿下西京，先把代北戰場的主動權拿到手。
完顏宗翰、完顏宗望、完顏婁室卻堅持認為憑金軍目前的兵力，若想強攻大同，難度太大，極有可能陷入僵局，更有可能給契丹人贏得向大夏求援的時間，一旦大夏軍隊進入代北，金軍勢必要面對三個對手。那時金軍不但拿不下西京，反而有可能被擊敗，喪失奪取代北的機會。
在這個關係到金國命運地決策面前，完顏杲也不敢獨自承擔責任，畢竟李虎在德州戰場上顯露了他的實力，在戰局如此不利的情況下還重創了金軍。完顏杲為此不得不慎重，假如攻擊西京受阻，貽誤了軍機，讓金國失去了奪取代北的機會，罪責可就太大了，所以他考慮再三，要求完顏昱拿主意。
完顏杲、完顏宗翰、完顏昱都是勃極烈，完顏昱支持誰地決策，那麼這個決策就是最終決策。
完顏昱猶豫不決。這個決策可不能失誤。一旦失誤，後果不堪設想。
相比較而言，完顏杲的決策符合女真人的攻擊風格。對準目標，一直打下去，直到勝利為止，不過，現在可不像過去舉旗造反的時候了，現在女真人有自己的王國，要為了王國生存發展而考慮，所以很多時候再用過去那一套辦法行不通了，要改變觀點和思路了。
宗翰和宗望地決策符合皇帝地旨意。但問題是，這樣一來金軍就要分兵，而分兵的後果是既有可能丟了西瓜，又丟了芝麻，兩頭都落空。
「宋軍是否開始北伐了？」完顏昱忽然問道。
完顏杲和宗翰、宗望等人一聽就明白了完顏昱地意思。
金軍急速殺進代北，最重要原因就是想搶在宋軍奪取燕京之前拿下西京，免得李虎投奔了大宋，把大宋拖進代北戰場。大宋拿到了幽燕，接下來當然要收復山後。李虎向大宋求援，正好給了大宋出兵的借口，於是金軍就要被迫和大宋開戰，這是金軍最不願意看到的事。
「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接到宋軍北伐的消息。」完顏杲說道。
奉聖州雖然在義軍手上，但居庸關一直是敞開的，燕京不斷地給野狐嶺戰場輸送糧草武器。金國在燕京的使者通過這個渠道，和代北的金軍保持聯繫，所以完顏杲知道燕京地事。
「大宋人明明知道我們已經開始攻打西京了。而且已經打了二十多天。為什麼他們還沒有發動攻擊？」完顏昱又問道，「誰能解釋一下原因？」
「大宋人或許想撿便宜。利用眼前的形勢逼迫耶律淳投降。」完顏斡魯說道。
「耶律淳怎麼可能會投降？他向大宋獻表稱臣，願意為大宋藩屬，這已經是極限了，但大宋皇帝還是拒絕了，由此可見大宋決心要用武力奪回幽燕。」宗翰當即反駁，「以我看，大宋人根本沒有做好北伐的準備，或者，他們國內又爆發叛亂了。」
很多人同意宗翰地猜測。大宋的實力非常強悍，他們和大夏人開戰，動輒就動用十萬、二十萬大軍，一打就是好幾年，這種實力太驚人了。以大宋的實力打一個燕京，而且還在大遼傾覆在即的情況下，根本不成問題，所以大宋人至今沒有發動攻擊，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完顏昱想了一下，又問道：「如果宋軍發動北伐，以耶律淳的實力，能堅持多久？」
「耶律淳還有八萬大軍，除掉駐守遼西的軍隊，他至少可以調用五萬人守城。」宗翰說道，「燕京高大堅固，城中套城，糧草武器充足，如果宋軍以三十萬人北伐，耶律淳堅守一個月絕對不成問題。」
「那我們還猶豫什麼？」完顏昱笑道，「即刻攻打雲內，先把雲內諸州拿下來，然後派使臣議和大夏和大漠諸蕃，等到穩住了大夏人和大漠諸蕃，我們就剩下李虎一個對手，還怕不能奪取西京？」
「如果大夏人不同意議和呢？」
「大夏人不就是要擴展疆域嘛，我們給他幾個州縣就是了,和失去代北比起來，送給大夏人幾個州縣算什麼？」
完顏杲接受了這個決策，當即下令分兵，由宗翰、宗望率軍攻打西京，由完顏昱、完顏斡魯、完顏撻懶率軍攻打雲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