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現在,你是我的
純淨如雪,總會讓人以為這天地間的污垢都被它掩淨。
雪花紛飛,蒼茫茫的天空籠罩著這片大地,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白,一個潔白的世界,乾淨如褪去衣衫的處子胴體。
許多男人都有處子情節,那因為流血破裂而啜在眼角的淚水,那咿呀咿呀壓抑的呻吟,那微蹙眉頭的疼痛,那生澀的迎合躲避,那不知所措的驚慌眼神,都能夠讓他們獲得佔有純潔的快感。
或者說褻瀆,對於這些男人來說,他們有時候會用一種朝聖的心理觸摸那神聖的女體,但他們獲得的快感卻在於褻瀆了神聖。
滿世界的雪,總會讓人有驚嘆而不忍踐踏的感覺,但當第一個足印踏上去,破壞了這份純淨之美後,人們便不會再在乎了,一個又一個的腳印,生怕自己吃虧似的,在雪地上印上自己的足痕。
這時候的雪地,骯髒,污穢,惹人生厭。
就像眼前夏洛特莊園前的雪地。
最美麗的夏洛特莊園,本來應該擁有最美麗的雪景。
鮮血淋漓,在斷掉的脖頸間,在撕裂的肌膚中,在暴露著的血管中,在胸前創口可以看到的心臟中,流出了如溪如泉的血,將雪地染的通紅,混合著海盜們,騎士們,護衛們,塞爾塔馬留下的腳底污垢,變成了讓人噁心的黑紅色。
五百多具屍體躺下了。海盜們全軍覆沒,夏洛特方面除了有幾個護衛不小心被同伴傷到了,幾乎沒有任何損傷。
護衛長站在小姐地身後。他看到那把鋒利的劍刃奪去了三個海盜的性命。
她垂下了劍,劍尖滴血落在地上,她按著胸口,喘著氣,這時候她地臉色有些發白,一地的屍體讓她十分噁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前來自殺的海盜,是中了詛咒之類的,失去了理智?」羅秀自言自語著。回頭看了一眼藍斯特洛,他不是陸斯恩,不會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們可以在這艘船上找到答案。」藍斯特洛信心十足地道。
他的劍依然被羅秀握在手中,他隨意從地上拾起一把並不鋒利的彎刀,跳上了皇家流浪漢號。
他的動作十分敏捷,不愧是夏洛特莊園地護衛長。
蘭德澤爾也十分滿意,他摸著自己的小鬍子,非常得意,對於藍斯特洛,他花了很多心思。至少比在修斯坦尼頓身上的心思要多。
藍斯特洛在夜色中掠起,如同黑色中被驚起的烏鴉,張開的雙臂如翅,輕輕巧巧地落在了甲板上,悄然無聲。
「嘭!」
比他跳上甲板的動作更敏捷的是,他似乎是倒躍著從甲板上飛了下來,然後「噗通」四肢朝地。
這讓蘭德澤爾確認了,他心愛的弟子是被人踢下甲板的。
是什麼人可以如此輕輕鬆鬆地將藍斯特洛踢下來?藍斯特洛甚至來不及抵抗一下,或者發出點呼喊,即使是偷襲。這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蘭德澤爾踏前一步,攔在了克莉絲汀夫人身前,藍斯特洛利索地從地上爬起來,護著羅秀往回撤。他一臉的污泥,看不出他地表情,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並沒有受傷。
除了潘娜普洛伯爵,還有誰踢人的本領如此之高?
夏洛特十騎士低聲驚嘆著,他們好不容易接受了潘娜普洛伯爵那纖細的小腿可以踢斷他們的肋骨這種殘忍的事實後,又不得不面對摧殘他們自尊自信的強大敵人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榮耀劍塔可以照耀到的甲板上,那是夏洛特莊園眾人都十分熟悉的一位人物。
果然是潘娜普洛伯爵。夏洛特騎士們沒有鬆了一口氣。反而更加緊張了,率領海盜攻擊夏洛特莊園的人居然是她。這位總給人非人感覺地女伯爵,做出任何事情都不會讓人奇怪。
因為她會在樹上吃榛子,堅持這樣做的不只是松鼠,還有猴子和她潘娜普洛伯爵。
這種奇怪的愛好,一般代表著她奇特的思維,更何況誰都知道羅秀小姐和她關係惡劣,惹惱了潘娜普洛伯爵,她毫無理智地無視烈金雷諾特家族地力量而攻打夏洛特莊園,出乎人的意料,卻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羅秀推開藍斯特羅,冷冷地看著站在甲板上的小女孩。
三寸有餘的水晶底高根無比強勢,金色皮料的拼接高跟鞋前露出五個小小的腳趾頭,黑色的指甲幽暗如黑蝶珍珠,銀色鏤空地純白絲襪拉長拉細了雙腿,腿根可以清晰看到泛光地軟緞襪帶,有著古典花卉紋路風格的A字形蕾絲半身裙,搭配著飄逸地薄紗皺褶小禮服,本該溫文爾雅的氣質,卻因為那單薄纖細的身體顯得楚楚可憐,黑金雙色的珠片項鏈璀璨生輝,螺旋耳釘的成熟味道被小巧蒼白的耳垂撕裂,金銀主色系的妝扮散發著炫目的光芒,讓她成為最惹人注意的女子,但那雙空洞如黑色玻璃球的眼睛,那詭異而蒼白的臉頰,紅豔妖異的唇色,卻帶給人死神的冷漠味道。
彷彿那五百多具屍體,只是為了襯托她出場的道具,她的嘴角牽扯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看著遍地的屍體,和屍體中孑然獨立的羅秀,咯咯笑了起來。
「你好,格利沙爾塔小姐,我是從藍色大草原而來,準備縱橫伊蘇河的海盜船主紗麥菲爾,從今天開始,我從櫻蘭羅帝國手中接管伊蘇河流域。」紗麥菲爾皺著眉頭說完台詞。又低聲嘀咕了一句,「無聊地台詞,我為什麼要為陸斯恩做這種事情?」
後一句。羅秀聽不到,但紗麥菲爾前邊的話,如果不是開玩笑,那就意味著,她無視櫻蘭羅帝國的水上力量,無視帝國第三艦隊了。
羅秀看著紗麥菲爾頭頂小巧可愛地冰藍色絨帽,帽子頂部紋著白色的骷髏頭,紗麥菲爾冷漠地回視著羅秀。慢吞吞地將一隻眼罩遮住了她的左眼。
「分明是在做非常可笑的事情,卻保持著你一貫的冷酷姿態,幼稚,無趣,潘娜普洛伯爵,你對夏洛特莊園,對西里爾區,對帝國的挑釁將會讓你明天就出現在貴族法庭上。」羅秀不知道這位潘娜普洛伯爵到底有什麼地方出錯了,她不是陸斯恩的朋友嗎?最近自己好像也沒有得罪她,以至於讓她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
「看看你們這些弱者。一個個都需要靠著我地無視,我不屑於捏碎你們身體的憐憫才能夠活下去,你們的鎧甲如此笨重,你們的刀劍遲鈍得甚至無法割斷我的發絲,你們的身體比泥土裡翻滾的蚯蚓更加脆弱,還有你,可憐的格利沙爾塔小姐,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像你在陸斯恩眼前那樣聽話地走上皇家流浪漢號。成為跟隨我的小海盜。第二,你將被多米尼克大陸最強大的海盜俘虜,獻上你地心。」紗麥菲爾尖銳的聲音撕破了夜空,可以聽到遠處奔騰的馬蹄聲。榮耀劍塔的示警,毫無疑問地驚動了西里爾區的其他莊園,很快就會有其他家族的騎士和護衛趕來支援夏洛特莊園。
紗麥菲爾並不驚慌,她等待著羅秀的回答。
紗麥菲爾的話毫不留情地摧殘著夏洛特騎士們的驕傲與尊嚴,即使是對她無可奈何,驚懼於她小腿力量的夏洛特十騎士,也難以接受這種赤裸裸地侮辱。
他們並沒有衝動,現在不是計較所謂的騎士精神和名譽的時候。他們必須警惕著這位潘娜普洛伯爵的其他謀劃。
「聽你地意思。似乎多米尼克大陸最強大的海盜,指的是另外一個人嗎?」羅秀沒有回答紗麥菲爾的問題。這種荒謬的選擇,她連考慮都不需要。
「格利沙爾塔小姐,要俘虜你的是我。」一個略微嘶啞而充滿著吸引人的磁性聲音傳來,聲音的主人,迎著河風,出現在甲板上。
獨眼蒙面海盜身著最引人注目地海盜船長裝束,從他那張年輕英俊地臉上,彷彿可以讀到溫柔的海風吟唱地迷人劇本,掠過眼罩齊整的發絲,交織出一個和諧妖魅的圖畫,他看著驚訝的羅秀,一步步地走到船梯前。
「他就像一本深邃的書,如果你想探索其中的奧秘,在他的獨目中可以找到微妙的詮釋。這本珍貴的戀愛寶典,只缺少一幀可以使它相得益彰的封面,正像游魚需要活水,美妙的內容也少不了美妙的外表陪襯,記載著金科玉律的寶典,鎖合在漆金的封面裡,它的輝煌富麗為眾目所見,要是你做了他的封面,那麼他所有的一切都屬於你了。」紗麥菲爾模仿著一個中年女角色的唱詞,她似乎在歌頌著獨眼海盜船長,但她臉上抽搐的表情分明讓人感覺她是痛斥辱罵他。
「真難為你了,潘娜普洛伯爵。奧斯瓦爾多歌劇《蒙太古與凱普萊特家的男女》,這樣經典的台詞被你用來形容一個海盜……」羅秀板著臉,那嬌俏可人的臉頰中分明沉醉著如同火山般即將爆發的怒火,「如果這個海盜不是陸斯恩,我一定願意被你所說的這樣一個海盜船長俘虜!」
「真是太好了,我當然不是陸斯恩•夏爾•歐德修凡克•烈金雷諾特。」獨眼海盜船長的眼睛中綻放出真摯的喜悅,「我很高興你能夠接受我。請讓我同樣以《蒙太古與凱普萊特家的男女》蒙太古家的少年的台詞來讚美你:啊,黑夜中的火炬也遠不及你的光彩,你皎然懸掛在暮色籠罩的天邊,像埃博拉黑奴耳邊璀璨的珠環,你是天上地明珠墜落在俗世。看你那隨著劍花舞動的身姿,像鴉群中的白鴿,我要在俘虜你後追隨左右。握一握她那纖纖素手,我從來地戀愛是假非真,今晚才遇見絕世的佳人!」
他的聲音十分動聽,如同繚繞在耳邊的讚美詩,即使是最擅長演出奧斯瓦爾多歌劇的精靈大劇團,也找不到這樣的男主角演唱,他飽含深情,如同面對著真正的情人。大聲地唱出他的愛慕。
羅秀地臉頰微紅,她在第一眼看到他站在甲板上時,就知道了他是誰,他的身影,他的聲音,那曾經環繞著她的氣味,都在告訴她,那是她的僕人,那個離別許久的男人,終於回到了夏洛特莊園。
只是羅秀沒有想到他會以這樣的出場方式再次和她見面。她想過或者會冷漠地看著他,任由他慇勤地討好也不原諒他,她想過要旁敲側擊他為什麼留下那樣的信,但當他送上幾百條海盜的性命時,羅秀茫然不知所措。
至於這露骨的讚美,羅秀更不知道如何面對,彷彿第一次接受表白地小女孩,咬著牙齒,手指絞著腰帶,低著頭。讓她想起了當陸斯恩在尤金芬妮莊園和馬歇爾決鬥後,在她練琴時說的那些話,讓她胸口發悶難受的感覺。
「你的表演十分精彩,我早已經說過你應該在劇團裡謀一份差事。」羅秀漸漸平靜下來。夜色中俏麗的臉龐上壓抑的怒火漸漸散去,帶著幾分嗔色,「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煩嗎?」
馬蹄聲響,激盪在夜空中,掩蓋了伊蘇河水拍打船身的聲音,遠遠傳來的蹄聲有幾路,顯然被驚動的不是一個莊園。
「尊貴地格利沙爾塔小姐,你真是仁慈的人。為了要俘虜你的人如此擔憂。不過你不用擔心。這只是一種小幻術而已……」海盜船長扶了扶他那高頂的漂亮帽子,依然蒙著沒有必要地面紗。回頭對紗麥菲爾道,「讓格利沙爾塔小姐見識下你的幻術吧。」
紗麥菲爾冷冷地看著羅秀,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她緩緩地舉起手,蛇翼長槍在她細嫩的五指中凝聚成形,「審判者言:清洗。」
天空中的雪花飄零,漸漸變成黑灰色,不再有冰涼的氣息,一點點的黑色細絨取代了雪花降落著,一點點地落在夏洛特莊園前,彷彿這是黑色的雪。
羅秀看著紗麥菲爾,眼中滿是迷茫,不只是陸斯恩總是能表演神奇的魔術,難道潘娜普洛伯爵也會匪夷所思地幻術?
黑色地細絨充斥著眼前的天地,一點一滴落在那些海盜屍體上,綻放出細碎地光芒,屍體如同被陽光驅散的雲霧,迷茫成同樣細碎的光點,緩緩地升上天空。
黑絨與光點交織錯落,在夏洛特莊園的人們眼前展示著神奇的一幕,一陣冷風吹過,黑絨和光點悄然消失,羅秀睜大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依然潔白的雪地,沒有半點污穢,雪面上有她淺淺的足跡,卻沒有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即使是剛剛被她親手殺死的三個海盜的屍體,也悄然無蹤。
克莉絲汀夫人驚嘆著紗麥菲爾的能力,而其他人都被眼前這樣超出他們理解能力的景象所震撼,那幾個受傷的護衛小心翼翼地觸碰著他們原本應該流血的傷口,卻發現那裡完好無缺,別說傷痕了,連半點血跡也沒有留下。
海盜船長跳下了甲板,他的小牛皮繃帶靴子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踏雪聲如同攝魂的魔音,讓羅秀無法動彈。
他獨目中的眼神如同一張大網,毫無空隙地籠罩著她,他走到她的眼前,摘下右手的手套,挑起羅秀秀氣圓潤的下頜,「格利沙爾塔小姐,你已經被海盜俘虜了。現在,你是我的。」
他的氣息如此熟悉,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身體上,他的味道闖進了她的鼻子,帶著一份安心的溫暖讓她彷彿感覺到一直離開她的某種東西又回到了身體裡。
他的動作很輕佻,羅秀想要斥責他,這絕不是符合僕人身份的動作,但她卻沒有說出口,一抹潮紅在她的下頜渲染出來,濕潤微涼的小嘴微微受驚地張開,露出整齊的白瓷般的牙齒。
「陸斯恩……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羅秀輕輕地推開他,討厭的陸斯恩,剛回到夏洛特莊園,就準備捉弄自己了嗎? |